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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五年後
朱爾靜在封王於江南之後,無論明著或暗地裏的勢力,已漸漸擴張成為令人無法想像的龐大。
這些年來,他成為皇帝最為愛重的禦弟臣子,替只想享受帝王之樂卻不願扛帝王之憂的信武帝勞心勞力、憂國憂民。
他降伏邊疆蠻族番王,德服文官幹員,並將各方軍隊勢力納於麾下,同時「收攏」了南方商業霸主商岐風、北方晉商之王堂燼,把握住天下商務財源流通的咽喉。
而後,他終於就要明正言順回到京帥,「分憂解勞」於君側。
在回京前,朱爾靜特地微服到了山西太原。
「嘖嘖嘖……」朱爾靜閑閑地打量堂家寬闊的大廳,瞧了瞧牆上顏真卿渾厚占樸的真跡字畫,再看了看養在白玉岔栽裏的一品茶花,不禁笑了。「這幅字畫最少值上千金,這盆滇茶七百兩銀子恐怕還買不到,堂兄果然好氣質、好身家啊!」
個性沈穩的堂燼一見到這位愛笑、愛擺出玩世不恭樣的靜王,頭就疼了一半。
「王爺大駕光臨,堂某自感蓬蓽生輝。」清減許多的堂燼戒慎地盯著他,「只不過王爺今日風塵僕僕而來,恐怕不只是為了欣賞堂某蝸居的粗陋擺設吧?」
「唉,堂兄近日說話尖酸刻薄了些,不過小王自是不會見怪。」朱爾靜滿眼笑意,卻不忘故作同情地歎了一口氣。「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堂兄心愛的姑娘與你割袍斷情,這也難怪堂兄鎮日眉頭深鎖,心情不好呀!」
那是堂燼心上永不痊癒的一道巨大傷口,日日憶起,傷處便似鮮血汩汩不絕。
「王爺明知,又何苦在堂某傷口上撒鹽?」堂燼滿眼儘是痛楚,咬牙道。
過去,他為了生意,為了利益,不惜以柔情誘騙妻子,卻在給予她如夢般的幸福之後,卻又親手用背叛毀了她的一切。
於是,他只能目送心愛的女人帶著永不休止的恨念,離開他。
這半年來,他天天都活在悔恨痛苦之中,任由相思時時齧蝕著五臟六腑,他宛如行屍走肉,每天除了想她,還是想她。
可是今天,這個精明的靜王爺來了,堂燼不得不打點起十二萬分精神,全面迎戰。
因為他知道,靜王今日是特地來討還昔日自己欠下的恩情重債的。
「撒鹽好!」朱爾靜臉上笑吟吟的,輕搖扇子閑適道:「傷口撒鹽才不容易爛嘛。」
「王爺可以直言相告,需要堂某為您做哪件事?」堂燼眸光銳利如刀。「堂某欠了王爺的情,必當加倍奉還,絕不賒欠。」
「還是一定要還的。」朱爾靜微挑眉,烏黑澄澈、看似毫無心機的眸子裏笑意隱約。「不是在這個月,就是在下個月,再不就下下個月……」
「王爺近日很閑哪?」堂燼極力耐著性子,濃眉糾結。
「本王不就是個天不知名的閑工嗎?閑也不只閑這一兩天了。」朱爾靜揚了兩下徐徐涼風,笑看臭臉的堂燼。「不過小王今日來太原,是送給堂兄一個好消息的。」
堂燼一怔,小心地問:「什麼樣的好消息?」
「堂兄是個生意人,當然知道消息也等同於情報,情報就等同於銀兩,如果小王說這個好消息值堂兄拿五十萬兩白銀來買,不知堂兄願意不願意?」
五十萬兩白銀?
區區五十萬兩銀子甭說身為巨商富賈的堂家沒放在眼裏,靜王身家雄厚、勢力龐大,門縫裏掃掃只怕就不止這五十萬兩白銀,又怎麼會……
看出堂燼心裏的疑慮,朱爾靜不禁露齒笑了起來。
「堂兄,這世上只怕還沒人嫌錢多的。」他再揚了插手上那柄白玉為骨、價值千金的折扇,「何況五十萬兩銀子,給小王拿來買買逛街的馬兒、切切菜的刀子,也是挺好用的哩!」
堂燼心下一凜。「五十萬兩足可買下三、四萬匹良馬,大批精銳刀劍……原來王爺志向不小。」
「堂兄既是個聰明人,也是個精明的生意人,想不想和本王以及商東家聯手,做成這天下第一樁的大買賣?」朱爾靜劍眉微挑,笑意裏凝聚著隱隱霸氣。
王者之氣。
堂燼陷入沈默,在這一剎那,所有來龍去脈緣由全串連上了。
難怪靜王對於商岐鳳和他堂家這般「青睞有加」,無論在明處或是暗處,無不處處插手、關切他們兩家之事。
現今皇帝好色昏庸,寵信貪官汙吏驕將,致使朝綱不振、百姓難安。
他堂燼雖是個商人,也知道上位之亂者,禍國殃民,留毒無窮。
然而,靜王若取而代之,就會是個好皇帝嗎?
堂燼目光灼灼地盯著朱爾靜,後者安之若素,坦率含笑迎視他的目光。
「好。」他緩緩開口,「堂某信得過商東家及王爺。這樁買賣,就算上我一份!」
「爽快!」朱爾靜合上手中折扇,眸光熠熠閃動。「堂兄這般豪爽,本王也不好再小鼻子小眼睛地趁人之危,貪那等蠅頭小利了,這個好消息,本王就當是見面禮,送給你了!」
「謝王爺。」可究竟是什麼樣的好消息,竟能讓靜王估上有五十萬兩白銀的價值?
「實不相瞞,本王此番自江南渡舟乘馬,不出七日便能速抵太原,護送本王之行的乃是商大東家『鳳徽號』的船隊和馬隊……」朱爾靜閑閑地拉長了音。
室燼心下一震。
「本王受商家之托,是來給堂兄弟送件輕若鴻毛卻重如泰山的小東西的。」
「王爺!」堂燼胸口熱血上湧,霍地站了起來。「難道是瓔珞……瓔珞出了什麼事?」
「是啊,你怎麼知道?」他笑吟吟地反問,隨即歎了口氣,「唉,可憐的瓔珞好姑娘,都搞出人命了。」
「不一一」堂燼臉色慘白若死,高大身形搖搖欲墜。
瞥見他如遭五雷轟頂的悲痛神情,朱爾靜趕緊收起笑意,不敢再捉弄他了。
「慢!事涉瓔姑娘,堂兄未免也太關心則亂了。本王不都說了,是好消息嗎?」
「好……好消息?」堂燼面如死灰,聞言怔然。
朱爾靜終究不忍心見他飽受折磨的淒涼模樣,萬一當真整死了堂大老闆,自己往後可就少了只胳臂。他探手入懷,取出一隻麒麟繡花荷包。「這就是瓔珞姑娘托本王給你的東西。」
堂燼顫抖著手接過,雙眸緊緊盯著這只荷包,彷彿像是在夢中,遲遲不敢打開,深怕這一切不過是幻覺。
彷彿過了很久很久,終於,他鼓起了勇氣,微抖著指尖解開精巧的荷包,落在大掌裏的是兩只可愛吉祥的虎頭娃娃鞋子。
堂燼像是被木棍重重敲了一記腦袋般,茫然地看著手中的小鞋子,再抬眼望著朱爾靜,「這是什麼?」
取笑一個受盡相思折騰之苦的大男人,雖是有點不道德,但朱爾靜還是忍不住噗地笑了出來。
「哈哈哈……」
「王爺!」堂燼看起來像是要殺人。
「抱歉抱歉,本王一時忍俊不住。」話是這麼說,他笑得可開心了。「只是我萬萬沒想到,男人一做了爹,原來會變得這麼蠢。」
「爹?爹?」堂燼屏住呼吸,雙眸發亮,不敢置信地瞪著掌中的小鞋兒。
「你、你是說……」
「是啊,瓔珞姑娘日前為你誕下一子,母子平安。」他笑瞇瞇道。「唉,我說女人嘛,當了娘,心就軟,她知道本王此番要往山西來,便托她姐夫商東家,請本王務必把這對小鞋送到你手中。」
「瓔珞……孩子……」堂燼緊緊握住小鞋子,狂喜得呆了。「她、她原諒我了?她……她有了我的孩子了?」
「她當然是原諒你了,否則何必托本王向你報這個喜信?」朱爾靜幸災樂禍道:「不過你也別開心得太早。為什麼不是由她姐姐玉娘子出面托付本王?就因為你那大姨子對你這妹婿火氣還未全消,所以你南下江南去看妻兒的時候,只怕還有一頓排頭好吃呢!」
「只要瓔珞原諒我,無論妻姐如何責罰,我堂燼甘之領受,不敢有二話!」堂燼激動地問:「王爺,珞珞現在好嗎?她生產的時候是不是吃了很多苦?現下身子有沒有好生調養?平日吃得夠滋補嗎?該死!我真是個天下第一大混帳,我該一直陪在她身邊的--」
「你與其浪費時間在這兒問本王這些吃吃喝喝、婆婆媽媽的事,為什麼不親自去蘇州問你那位心愛的小娘子呢?」嘖,想他靜王可是做大事的人,看起來像是接生的穩婆或是哺乳的奶娘嗎?
「對,對對對……」堂燼笑了,歡喜得團團轉。「我馬上就去蘇州看她和孩子--不對,我馬上就去接他們母子回來--」
「行了,那你就自便吧!」朱爾靜揮了揮手,著實受不了這本是個英俊儒雅、精明過人的奸商,突然變成了個傻裏傻氣、蠢頭蠢腦的家夥。
情之一字,果然殺傷力驚人啦!
幸虧他的婉婉對自己是死心塌地,從不教他吃這等的苦頭……
想到喬婉,朱爾靜不禁心窩一暖,熱血沸騰了起來。
他終於就要回京了。
名正言順地回到京師皇城,回到那個有他惦念了一生之久的心愛女子的所在。
朱爾靜渾然未覺,此時此刻自己也笑得跟那個「傻裏傻氣、蠢頭蠢腦的家夥」沒兩樣了。
當楓葉醉紅了京師的時候,闊別五年的他,終於回來了。
曾經以為,心已忘了如何跳動。
而她,就像冰封在萬丈深淵之下的魚兒,僵凝在永生永世的冰冷蒼白裏,只為等待暖陽灑落,破冰而出的那一日。
「靜王回京了?」
喬婉一頭長髮梳綰成華麗鳳髻,簪上流光燦爛的黃金鏤花牡丹,雪白耳垂懸著長長瓔珞流蘇的耳墜子,豐潤可愛的櫻桃小嘴點上了酒紅色胭脂,一身繡花滾金邊的袍子嬌美得無比富貴。聞聽貼身侍女所言,霍然起身,惹得渾身玉珮珠環叮噹作響。
「是,王爺回京了。」素兒恭敬垂眉道,「皇上特意撥了皇宮右翼的朱雲殿給王爺,估計王爺最遲三日內就會入住。」
「朱雲殿?朱雲殿不就在我香甯宮的附近嗎?」她歡喜得雙眸放光,幾乎無法喘息。
「是的。」素兒替主子高興,卻也忍不住提醒道:「不過越是鄰近,主子越該小心提防,畢竟自從宮中勢力重新劃分之後,主子如今之勢已能和皇后娘娘分庭抗禮,正所謂樹大招風,主子還是得當心才行。」
「本宮知道。」喬婉迅速冷靜下來,優雅的坐回椅上,戴著鑲綴寶石的金指套輕輕彈去衣襟上一小片棉絮。「本宮不會讓皇后有機可乘的。」
「其實……」素兒遲疑地開口,「上次皇后有孕,是主子扳倒她的大好機會,如果不是主子心軟--」
「別說了。」她抬手打斷侍女的話,妝點得美麗無雙的臉龐掠過一絲悲憫。
「後宮裏鬥得你死我活實屬常事,可這都是大人們的恩怨,而孩子……孩子總是無辜的。」
「可主了這麼一心軟,卻教皇后得以和那護衛私通苟且,還順利有了身孕,如今母憑子貴,穩坐後宮……」素兒替她心急。「日後,主子想拉下她就更難了。」
「會有其他辦法的。」喬婉別過頭去,微蹙的眉間透著不忍心。
那護衛,聽說原是皇后入宮前的青梅竹馬。
這些年來,為了專寵於皇上,她已經對付、坑害了很多嬪妃美人,若非打入冷宮、就是淪為浣衣局之奴。
如今她已是皇上最寵信的皇貴妃,瓜分了不少皇后統攝六宮的權力,甚至也能光明正大地在皇上跟前建議朝政大事一二。
故此以兵部為首的六部,也得以成功安插了靜王的人馬,暗中掃住了各部的咽喉,只是當她處心積慮地想幫她爹取得天下兵馬大元帥的重要一職時,她爹卻斷然拒絕了。
「爹爹,只要是您想要的,女兒如今都有能力為你奪到手。」她還記得自己當時的躊躇滿志,意氣風發。「難道爹不信嗎?」
「婉婉,爹只要你平安……」短短幾年內,喬將軍兩鬢已斑白,眉眼間滄桑畢露,足見憂愁煎熬催人老。「其他的,爹什麼也不要。」
「爹,我很好,真的!您瞧,皇上昨兒還賞了我很多很多進貢的珠寶。」她搬出一堆奇珍異寶來,試圖說服眼神鬱鬱糾結的父親。「現在我在宮中的地位僅次於皇后,但婉婉偷偷告訴您,其實在皇上心裏,看重女兒更勝過皇后,所以--」
「可婉婉,你當真快樂嗎?」喬將軍目不轉睛地看著女兒。
她一震,眼裏閃過一絲不安,下意識迴避父親敏銳的視線。「爹,您放心,婉婉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爹希望你所做的這一切,終有一日是值得的。」喬將軍低聲歎息,瞬問像又蒼老了十數歲。
她快樂嗎?
喬婉於靜夜時分也曾捫心自問一一鬥垮了無數的對手,爬上了這麼高的位置,雖然不是血流成河、屍骨如山,可是她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天真純沽,幹乾淨淨的小女孩。
然而,她真的快樂嗎?
「會的,只要等爾靜哥哥奪回了江山,一切都會變好的。」她近乎虔誠地相信著,並不斷說服著自己。「以後,我們都會很快樂很快樂的。」
「主子?主子?」素兒輕喚。
喬婉回過神來,強自一笑。「怎麼了?哦,我又失神了嗎?」
「主子近幾年來夜裏總睡不好,這樣長久下去,身子怎麼受得住?」素兒低聲抱怨,「太醫們開的方子都是極好的,主子為什麼不願--」
「我不想夜裏睡得太沈。」她輕聲解釋。「這宮裏都是我的敵人,我怕要是睡得太死,恐怕哪天就真的醒不過來了。」
「婢子會保護您的。」
「素兒,你畢竟也只是一個人。」喬婉端過杯子,苦澀一笑,「兩年前,就連潔兒都能為了一個心愛的侍衛把我給賣了,險些讓王貴嬪得了我的生辰八字和一綹頭髮,用巫魘之術咒殺我。你說,在這宮裏我還能怨睡得安穩嗎?」
素兒無言以對,只能低歎。
那次潔兒的叛主,對娘娘打擊甚大,雖然後來娘娘還是斷然處置了潔兒,可眼睜睜看著哭哭啼啼求饒的潔兒受杖刑而死,事後娘娘大病了一場。
病好之後,她便常望著潔兒昔日的睡鋪小床發呆。
素兒只得趁內務府新撥進來丫鬟的名義,把潔兒所有的衣物睡褥命人收拾一淨,全拿去燒了,就算拼著被娘娘責罵,也不願再見到娘娘為那不爭氣的傻丫頭傷心。
雖說娘娘知道了後,沒有責怪於她,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其實也不必那樣大題小作。」此事就丟開不提了。
可素兒心知肚明,在娘娘的心裏、夢裏,便是又多了條後宮冤魂了。
「素兒,哪一天如果我也教人害了,死了,你會為我掉眼淚嗎?」喬婉突然問。
素兒臉色一自。「娘娘別這麼說話,不吉利。」
「我是問如果。」她眸光低垂,輕輕笑了。「其實,這世上又有誰能不死?」
昨日猶是花開富貴滿枝頭,今朝已是落花春盡俱付風。
「娘娘,靜王爺若是知道您這般消沉喪志,他會不開心的。」素兒別無他法,只得搬出法寶來。
喬婉微微一震,迷濛的眸光漸漸恢複清晰專注,「對,我在胡說八道什麼呢?王爺對我寄予厚望,我們還有白首之約,我怎麼能教他失望?」
「既是如此,主子更該好好照顧自己的身子。」素兒送上一盅用紅泥小火爐熱好的燕窩粥,「來,娘娘多喝點,燕窩滋補養氣,夜裏也能睡得好些。」
「謝謝你,素兒。」她看著貼心侍女,眼圈兒一紅。
「主子跟素兒客氣什麼呢?」素兒溫言笑道。
喬婉心頭一暖,唇畔漾起一抹窩心的笑容。
喬婉縱然貴為皇貴妃,可仍舊每日晨起,便得依禮向母儀天下的皇后請安行儀,連半點規矩也不出錯。
皇后心機之深沈,可比當年的春妃強過太多,每當後宮姐妹相聚之時,也是親親熱熱地挽手喊婉妹妹。
「娘娘萬福。」喬婉款款欠身行儀。
「婉妹妹,你來得正好,昨日大理國進貢了幾盆香氣撲鼻,當世少有的豔色山茶,本宮昨兒一見便留上了心,擅自替妹妹要了一盆紅的、一盆粉的,正想著要命人送到你香甯宮去呢!」皇后親切地笑道。
「多謝皇后娘娘。」喬婉謙遜溫柔的低頭答謝,「娘娘這般疼惜,婉婉實在是受寵若驚,日後真不知如何報答娘娘於萬一。」
「傻妹妹,咱們都是皇上的人,就像姐妹一般親,哪用得著什麼報答不報答的呢?」皇后嫣然一笑,隨即向奶娘示意,「太平睡醒了嗎?若睡醒了,便抱來給他這些好姨娘看看,瞧瞧我們太子最近可有沒有長胖了。」
「是,奴才遵皇后娘娘懿旨。」奶娘得意地睨了喬婉和其他嬪妃一眼。「這就去恭迎太子爺前來。」
嬪妃們多年來皆未能得龍子鳳女,見皇后這麼大刺刺炫耀皇上至今唯一的嫡親血脈,不禁又是懊惱又是妒恨,面上卻敢怒不敢言。
喬婉眼神溫柔如故,微笑道:「日子過得真快,太子也將滿週歲了,皇上好生疼愛太子,前些天還跟鄙妾說,要為太子辦個盛大的週歲宴呢。話說回來,我們後宮姐妹們也得趕緊備上些奇珍異巧的好禮物送給太子,要不,將來只怕給太子埋怨我們這些姨娘小氣呢!」
「是呀是呀!」
「鄙妾們肯定會精心準備些吉祥物,好給太子添福添壽。」
嬪妃們趕忙抓住這個機會表態,吹捧討好,以免被一向愛作寬容大度、其實心思詭密、陰狠無情的皇后捉住了錯處。
半年前,知書達禮又溫馴可人的秀妃就因為無心說了一句:「太子長得真可愛,五官容貌簡直和娘娘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結果也不知怎麼就得罪了皇后,硬是誣陷秀妃戴的金指甲套劃傷了太子,居心叵測,有謀害太子之意。皇上卻是不分青紅皂白,便輕信了皇后的話,龍顏大怒,立刻就將秀妃貶為罪婢,發配到邊疆充作軍奴!
就連秀妃的父親柴尚書也被打入大牢,柴氏一家二十幾口人死的死、逃的逃,下場好不淒慘。
自那日之後,再無人敢於太子的容貌上多做著墨形容了。
所以當半點也不像皇上的娃娃太子被寶貝地抱了進來,嬪妃們連聲稱讚大子長胖了,紅通通的氣色好極了,一瞧就是個多福多壽的小壽星。
喬婉環顧四周言不由衷、卻阿諛奉承不絕的嬪妃們,再望向笑得志得意滿、好不驕傲的皇后。
--這是個多麼殘酷、可怕、扭曲人性的人間煉獄。
可悲哀的是,她居然已經習慣了這個無情、冷漠又蕭瑟的華麗墓穴。
她已經很久沒有聞過酸甜清新的青梅子香氣,還有粗糙卻樸實溫暖的烙燒餅面香。
喬婉在這剎那間,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是一抹已經死了很久的幽魂,拚命想重返陽間,再嗅聞到一絲人間煙火的氣息。
她不禁打了個冷顫,遞體生寒。
今夜,聽說皇上是歇在新進宮的蘇才人那兒的。
她不在乎,一點都不在乎。
喬婉一頭青絲披散在背後,素淨著小臉,僅著一件雪白繡花袍子,光著小腳坐在欄杆上,望著天上的一輪明月發呆。
這裏是香甯宮後殿的一處小院子,本來是給夥房的廚娘們住的,可是她一見院子裏有一株梅樹,便命廚娘們搬到他處去,然後自個兒留了下來做使用。
在這小院子裏,她愛怎麼樣就怎麼樣,所有宮女、太監一步都不許踏進來。
「爾靜哥哥。」她仰望著夜空中皎潔的且亮,輕聲呢喃,「你朱雲殿那兒的月亮有沒有和我這兒的月亮一樣漂亮呢?你現在,是不是也在月光不想著婉婉呢?」
她知道自己在說傻話,好傻好傻的蠢話……
可是她多麼懷念以前和他在太原那所小院子裏,一同練字、醃梅子,說笑拌嘴,那麼單純卻快活的日子。
「傻婉婉。」
喬婉頓時呆住了,甚至不敢呼吸,深怕那一聲輕喚只是出於自己的幻覺。
溫暖強壯的手臂自身後將她擁入懷裏,抱得好緊、好緊。
「爾靜哥哥?」她胸口灼熱,渾身顫抖,「是你嗎?」
朱爾靜擁著懷裏柔軟馨香的女人,一方面害怕自己摟疼她了,可一方面卻又恨不能將她深深揉進身子裏。
生生世世,再不分離。
「是我。」他啞著聲音低喚,俊臉埋入她幽香玉頸間,試圖藏住湧上眼眶的濕潤。「你又瘦了,為什麼沒有好好照顧自己?」
「爾靜哥哥,讓我看你……」她掙扎著想轉過頭,想親手碰觸他的臉頰、描繪著那思念了好久好久的眉眼、鼻樑、唇畔……她好想好想再見到他溫暖含笑的眼神。
朱爾靜微微鬆開雙臂,喬婉迫不及待的回過身來,清麗臉龐上早已爬滿了淚水。
「爾靜哥哥,你一點都沒變。」她癡癡地望著他,冰涼的小手輕顫,緩緩撫摸著他俊美如玉的面孔,心裏湧現一抹酸楚。「不像我,我已經老了。」
「傻丫頭,你小我六歲,又怎麼會比我老呢?」他溫柔地捧起這張自己朝思暮想的小臉,心痛地發現她雖容顏清豔依舊,可眉眼間卻憑添了抹滄桑之色,喉頭一陣發緊,卻只得佯裝取笑道:「這筆帳怎麼算怎麼錯,幸虧不是做生意,要不只怕你本就賠大了。」
「只要對方是你,就算要我賠盡本錢,甚至賠了性命,我也心甘情願。」她仰慕地看著他,神情帶著熱切與崇拜之色。
「笨蛋。」朱爾靜臉色微變,不悅地輕斥道:「就算是為了我,也不能傷及你自己的性命,聽見沒有?」
她瑟縮了下。
「以後別再說這樣的傻話了,上次你中劍受重傷,我幾乎崩潰,至今想起猶心驚膽戰,久久無法釋懷。要是你再有個萬一,你想我還能獨活嗎?」他神情緩和了下來,萬般溫柔地將她再度攬入懷裏,心疼不已。
「對不起,婉婉以後不會了。」喬婉柔順的偎在他胸前,心底既感酸楚又感甜蜜,「我會好好保護自己,不會再教爾靜哥哥擔心的。」
見她如此溫柔馴良,朱爾靜心下更是糾結疼楚難安。
「你中劍那件事……」他一想起,喉頭就像堵了塊大石般說不出話來,頓了頓,方能找到力量繼續說下去。「對不起,害你受苦了。」
「這一切都是婉婉自己願意的。」她嘴角噙著溫柔而幸福的笑容,儘管如今傷口雖愈,肩胛骨卻落下了每逢雨天便劇烈抽痛的病根,可對她來說,這都不算什麼。
他凝視著她滄桑卻美麗的笑容,心下一痛,彌也無法壓抑長久以來累積的感傷、不捨、愛憐與渴盼之情,低下頭,柔軟唇瓣灼熱地印上了她的。
他狂野卻不忘溫柔的吻是她盼了一生的禮物,喬婉仰起頭,無比虔誠、渴求地迎向他。
沐浴在月光裏,兩個緊緊貼近的身形忘我地糾纏著,彷彿再也沒有明天,彷彿只有眼前這一刻。
霎時,朱爾靜所有的自制力粉碎殆盡,一把將喬婉攔腰抱起,沒有停止那熱烈得近乎粗暴的親吻,喬婉也緊緊勾摟著他的頸項,渾身酥麻顫抖,任憑他將她抱進小屋裏。
屋子裏也和當年在太原他所住的小屋擺設一模一樣,簡單的木床,粗陋卻乾淨的青花被褥。
「婉婉?」意亂情迷之際,他仍舊瞥見了那張如此眼熟的床鋪,霎時停下所有動作,胸口一熱,「這、這裏是?」
「是……」她喘息著,眸光熾熱地注視著他,「和那時,一樣。」
「傻丫頭。」他眼眶濕了,喉頭哽住。
「婉婉不傻。」她心疼地捧住他的臉龐,柔聲道:「能和爾靜哥哥相遇相知相守,是婉婉這輩子做過最聰明的一件事了。」
他再也無法言語,因為縱然有千言萬語,也無法表達內心震撼感動於萬一,他唯有以此心此情相報……
千秋萬載,永不離棄。
「爾靜哥哥,請你要了我--」她羞怯地把手滑入他衣襟之內,貼在那強壯結實的胸肌上,感覺到掌心下的他深深一顫。「幫我忘了這些年來,所有我不想記起的事,只要讓我想著,我還是當年那個婉婉,你的婉婉……好嗎?」
朱爾靜聞言心如刀割,幾乎落淚。像是對待極珍貴脆弱的玉瓷人兒般,輕輕地將她置予床上,憐惜地撥開落在她頰畔的微亂髮絲,俯下身去,柔柔地吻住了她。
纏綿熾熱氣息再度升起,只是在彼此渴盼索求的情慾相思之中,多了一份疼惜與心痛。
喬婉輕柔的呻吟在他進入的剎那,化為一聲失控的痛喊!朱爾靜迅速吻住她痛苦的叫喚,震驚與不解也僵住了他的動作。
「婉婉……」他渾身緊繃,氣息急促地問:「你--竟還是處子之身?」
她好痛,可又感覺到前所未有的飽滿、震撼與充實。她細細喘息著,不知怎地既想要龐大堅硬的他退出去,可又貪戀不捨地想要永遠永遠留住他。
「我、我不知道……」她本能地扭動身予,稍稍紆解體內那狂暴火燒般的渴望。「他、他碰了我,但最後是壓在我身上喘息,從沒有像你這樣……這樣……進來……」
一股狂烈的男性歡愉巨浪瞬間淹沒了朱爾靜,他渾身上下充斥著瘋狂的喜悅和滿足。
是,他知道自己很蠢,而且是個無可救藥的大混蛋!
可是當他發現朱信武原來不能人道,他的婉婉從來沒有被那無道昏君玷汙之時,他好高興--不,簡直是樂瘋了!
原來暗暗流傳在太醫院內的流言蜚語:朱信武日日進用大補滋陽之物,多年來藥性已加重劇烈數十倍--看來,他龍陽精氣損耗衰弱一事,果真有之。
曾經,他為婉婉入宮侍寢而心痛,當她和朱信武的第一個晚上,以及後來無數次的夜晚,他都在王府裏彷彿困獸般焦躁痛苦地來回踱步,竟夜無法成眠。
可是上天垂憐,他的婉婉終究沒有因為他的雄心抱負而犧牲到如斯慘烈地步。
「爾靜哥哥,你怎麼哭了?」一滴濕潤落在頰畔,喬婉嚇了一跳,急急拭去他臉上那滾滾而落的珍貴男兒淚,「怎麼了?我說錯話了嗎?還是我弄疼你了?」
「不。」他緊緊擁住她,想笑,可該死的眼淚卻不斷冒出來。
這樣在她面前,他哪還有半點男子氣概可言?
可是他真的為此深深感謝上蒼,沒有讓他的婉婉受到那樣非人的折磨與苦難,儘管那個苦窯火坑,是他親手將她推入的。
喬婉焦灼的眸光漸漸柔了,她與他兩心相繫相通,又怎會不知道他心中所感?
「爾靜哥哥,真是太好了。」她說著說著,也不禁哽咽了。「原來我還是個有福氣的……原來……」
「都過去了。」他眼神無比溫柔地注視著她,「重要的是現在,還有未來,我們兩個才是擁有彼此一生一世的人,對不?」
「對。」她癡癡地望著他,小臉漸漸赧紅了起來。「呃,爾靜哥哥……」
「噓。」他感覺到體內逐漸爬升的燥熱、戰架快感,越發深入她緊窒濕潤的幽徑,「只要去感受我正愛著你……」
喬婉倒抽了一口氣,隨著他一次又一次堅定地貫穿而嚶嚀著、顫抖著,她覺得自己根本無法完全容納他,可是當他堅硬的男性親暱地挑逗著、抽撤,再深深挺入的當兒,她覺得自己就像是快要死了,死在那一波波狂野需索與火熱狂潮之中……
直到,全然結合為一休。
直到,抵死纏綿,歡愛竟夜。
這一整晚,喬婉不再感覺到姜冷,也未曾有機會合眼入睡……
東方露出魚肚白的剎那,喬婉在極致歡快的狂喜中暈厥了過去。直待醒來時,人已回到了內殿的華麗繡房裏,素兒守在紗帳外,寸步不離。
她渾身又痛又酸地醒來,雙腿間羞煞人地濕潤又劇疼,可又有種奇異的幸福滿足感。她一個翻身,不禁脫口呻吟出聲,「噢……」
「主了,您醒了?」素兒在紗帳外關切地問。
喬婉嬌慵疲累地伏在繡花枕上,整個人好似還未自昨夜欲仙欲死的夢境中回魂,好一會兒才聽見素兒的低喚。「嗯?什麼?」
「婢子失禮了。」素兒撩起絳紗帳,用兩旁金鉤勾妥,然後快手快腳地捧來漱口青鹽和洗面盆,「娘娘,您該梳洗了。」
「素兒,謝謝你……」喬婉回過神來,小臉頓時紅成了五月榴花般嬌豔。
「呃,昨晚……我、我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今早,五更天。」素兒眼底閃過一絲笑意,「不過主子請放心,王爺行事隱密妥當,沒有任何人瞧見的,還有,婢子幫您報了病,說您早上有點頭疼,所以就不用前往皇后那兒請安了。」
「素兒,多虧了有你,不然我可就慘了。」她小臉還是紅通通,又害羞又赧然。
「主子還用得著跟婢子客氣嗎?」素兒替她攏好了長髮,忽又想起,自懷裏取出一隻碧綠小瓶。「主子,這是王爺留下的珠玉化瘀膏,婢子待會兒替您擦上。」
「我沒哪兒瘀青呀?」她一臉困惑。
素兒終於忍不住噗地笑了出來,拿過一柄打磨得光亮的銅鏡擱在她面前。「主子請瞧。」
喬婉瞥見自己鬆開的衣襟內側,雪白鎖骨和酥胸上儘是點點淡紫紅暈吻痕,不禁啊地一聲,羞紅了臉。
「主子別慌,王爺說這珠玉化瘀膏是江南「鳳徽號」的玉娘子研製出的奇藥,只要擦上一點,不到半日便可化去瘀色,肌膚恢複如常,不會給別人發覺的。」
「噢。」她還是害羞得快抬不起頭了。可惡的爾靜哥哥,這麼格外吩咐,素兒就算本來不知道,現在也全都曉得他們昨兒做了什麼了,教她往後還怎麼好意思面對素兒呀?
「主子。」素兒看出她的尷尬和羞窘,溫言道:「您和王爺苦戀多年,昨夜終於得以鴛鴦交頸,就連素兒也好替您高興。」
「素兒……」她望著貼心侍女,難掩感動窩心之色。
「主子和王爺將來的好日子還長著呢。」素兒頑皮地眨眨眼,「所以婢子千萬得把這珠玉化瘀膏收好,往後還得常常為主子抹上。」
「好你個壞丫頭,竟然這樣取笑本宮?」喬婉大發嬌嗔,佯裝要打人。
「婢子下次不敢了。」素兒裝作害怕,滿眼卻是管不住的笑意。「請娘娘恕罪,婢子以後不再做這個多事人兒便是,像這樣的美差,就交給王爺親自出馬得了。」
「你還說!你還說!」喬婉大羞,索性鑽進繡被裏不出來了。「討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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