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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斯琴]熱情如火如荼(獵愛密碼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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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3 00:05:22
第九章

  我想,春天已經在我心裡。感覺到春天在蘇醒,我在我整個身體和靈魂裡感覺到它。

  ——《安妮的日記》

  「哇!你干麼啦?放手!」她在他懷裡拚命掙扎,卻徒勞無功。

  「不要。我一放手,你又會溜得不見人影。」范原徹圈緊她,感受著她柔軟曲線貼著他的美好感覺。

  果然他的決定是對的,來找她是對的,再不碰她、抱她,他就要因過度饑渴而死。這一個禮拜來,他食不知味、輾轉難眠,每天醒來就想著她,就連睡著了,也只能夢見她。

  他原本試圖說服自己,他們之間已經結束,可是,卻又無法忘懷。他像瘋子般發動所有力量尋找「Artemis」及有關她的一切,浪費了幾天猶豫該不該來找她,怕她會氣得不理他。

  是莎莎一句話,當頭棒喝地敲醒他。

  「就算她氣你又有什麼關系?她生氣代表她在意。你要擔心的不是她生氣,而是她不生氣。你會隨便對路人甲、路人乙生氣嗎?若不是你在乎的人,生氣什麼?

  她越氣,就表示越在乎你。」

  他聲音裡的沮喪讓她靜止下來。為什麼?明明欺騙她、傷害她的人是他,但她的默然離開,卻讓他感到難過?

  她的心因為某項猜測而顫抖,但她制止自己再想下去,她不想只是他隨便一句話,她就像豆蔻少女般迳自幻想、編寫美好的情節,那讓她像十足的大傻瓜。

  可是,她卻已因他的擁抱和短短幾句話熱淚盈眶。

  「為什麼?你那麼可惡,我真的很痛恨被欺騙、被耍得團團轉,你一定在背後嘲笑我幾百次吧!為了一個荒謬的理由,居然請男公關演一出肥皂劇,結果還白癡地認錯人,最後還傻不隆咚地獻身。你什麼便宜都占盡了,為什麼還要來煩我?」

  感覺到她在哭泣,范原徹心都慌了。他急急拍撫她的背,不自覺地輕搖著。

  「我沒有那麼想過,真的。一開始被誤認,我也想過當場說明白,可是你的氣勢讓我難以拒絕。當然,我是有私心的,但絕不是你想的那麼不堪。」他停頓了一下,發覺她靜靜偎在胸前,像是聽進了他的解釋。

  他精神一振,開始解釋飯店人員怎樣搞錯把他的房間誤租給她,因此他才會在

  那時出現,絕不是他故意安排的;至於香港飯店,他雖是有意隱瞞,但絕對沒有想

  要戲弄她的意思,他也想向她坦白,但事情一件接一件,他找不到適當時機開口。

  「當時的我身心俱疲,覺得生活就像灘死水,但你的出現,讓我沉寂的心再度

  興奮跳動。我天真地以為只要完成你的任務,之後我們就天各一方。你得到你要的,我也可以藉著這個冒險打斷我平凡無聊的生活。不過,我沒料到事情完全超出我的預料之外。」

  「你的意思是,我剛好提供了你一項娛樂活動,好讓你排遣無聊?」她抬頭,眼睛危險地眯起。

  難得地,他居然臉紅了。「呃……嗯。對不起,當時我也許昏了頭。我想一定是你的長腿干擾我的大腦,才會讓我失去判斷能力。」

  他居然還有臉把錯歸咎於她的腿?筱芙生氣地想。雖然他那拐彎抹角的贊美讓她感到小小的虛榮,但一想到他的罪行,她就無法輕易原諒。

  「那麼,把我拐上床也是因為你腦袋不清楚的關系嗎?」

  他輕笑。「這個問題充滿陷阱,我可以選擇不回答嗎?」

  「不行!」她像貓咪般全身寒毛直豎地吼。

  「唉,只能怪你實在太可愛又太性感,我一時意亂情迷才會——」

  她伸手敲他的頭一下。「少灌迷湯。」

  「我是說真的啊,你是這世上第一個只靠睡覺就能讓我硬起來的女人。」他很認真地想表達他的感覺。

  「這種奇怪的稱贊一點也不令人高興。」她不悅地瞪他。

  嘴上雖這麼說,但她的身體已不再排拒他的擁抱。而且兩人的氣氛也從一開始的如履薄冰、劍拔弩張,變成較為熱烈的舌戰,嗯……有點像情人間的打情罵俏。范原徹不禁開心地揚起微笑。

  「喂,你笑什麼?」

  「沒有。只是……能再看到你生氣的樣子,真是太好了。」

  筱芙倏地臉紅。這家伙怎麼這樣?不是正在吵架嗎?怎麼吵著吵著,突然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來?最奇怪的是……她干麼臉紅心跳啊!

  這麼一想,她才發現自己還被他摟在懷裡。

  「你……你不要太過分了!」她大叫,一把甩開他的擁抱。「你不要以為三言兩語就能讓我原諒你,沒那麼容易。你最好離我遠一點,別忘了你當初可是簽下切結書,事後絕不會跑來騷擾我、糾纏不清的,難道你忘了?」

  「我沒忘啊,只是……那樣的切結書恐怕沒什麼法律效力。再說,我並沒有騷擾你,我是『Artemis』的客戶,前來委托獵聘工作而已啊!」

  他的能言善道,筱芙早就領教過了。一旦他施展三寸不爛之舌,她根本毫無抵抗之力。可盡管如此,她還是得戮力一試。

  「我剛剛不是拒絕了這項工作嗎?反正我們也還沒簽約,你可以走了。」

  范原徹莞爾地看著她。「跟我談妥委托契約的人是貴公司的總經理,若要辭退委托,應該要由總經理出面提出才對吧?」

  「你——」厚,他又來了!

  「不過,從我和你們總經理商談的情況看來,這項委托已經確定了。若現在臨時喊停,即使沒有合約,事情傳出去對『Artemis』的聲譽也會造成影響,這樣好嗎?」范原徹很不想這麼做,但為了留在她身邊,他只能不擇手段了。

  他的分析教筱芙無法辯駁,只能乖乖照做。可惡!他實在太可惡了!

  「好,做就做。」她的態度突然一變,滿不在乎地昂起下巴。「不過,從現在起,咱們公事公辦,你不許隨便碰我、抱我,更不許再提到那荒謬的……過往。」她實在挑不到適合的詞來形容那錯綜復雜的糗事。

  「才一個禮拜前的事喔。」他有禮地提醒。

  「我不管,反正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就行了。同意嗎?」她不自覺地耍賴,完全沒察覺這樣的舉動已顯得太過親密。

  「不同意。」拜托!他費盡千辛萬苦就為了留在她身邊,企圖用各種方法重新建立兩人的關系,若什麼都不能做、不能說,那他還有什麼搞頭?

  「什麼?」

  「你以為我違反原則,假公濟私地利用委托名義賴在你身邊,是為了什麼?」

  「嗄?」他這話是……是什麼意思?

  「為了你。我做的這一切全是為了你。」他深深望進她眼底。「你不告而別的那天,我正在傷腦筋要怎麼跟你坦白。和你分開的這個禮拜,我不斷地想,要是當初我們見面時不是那樣的誤會,如果我們能重來一次……」他傾身靠近她。「我希望我們能有第二次機會。」

  筱芙內心的城堡崩塌了一角。她全身發熱,呼吸急促,心跳加快,沒有發現自己露出如癡如醉的表情。她舔了舔乾燥的嘴唇,想要說些什麼解除他在她身上施下的魔咒,但熱糊糊的腦袋連一句話也擠不出來。

  范原徹抬起她的下巴,他灼熱的氣息拂過她的唇,之後,是他的唇隨之貼住她的。

  久違的親吻,讓兩人同時歎息。「我真的想你,對不起……」他語無倫次地輕聲低喃。

  她模糊地想他為何道歉,是為了他的欺騙?還是只因為被欲望沖昏頭,無意識的低喃?她緊閉著唇,讓他只能啄吻,吸吮她的唇瓣。

  「別生氣,求求你……」他在她唇邊低低地乞求。「我從不想真的傷害你,可還是傷了你,對不起……」

  至此,她明白他是真的忏悔,為他一開始無心,後來是不知如何坦白的欺瞞道歉。

  她在心裡歎息。她很想抗拒,很想繼續生氣,可是她更想回吻他、抱緊他。

  雖然白天她藉由忙碌的工作來麻痺自己,不去想他,可是一到夜晚,勉強進入夢鄉後,總是任由自己回憶他火熱的碰觸及纏綿的親吻。

  如今,真實地偎在他強壯的胸前,品嘗他如蜂蜜般的吻,所有理智不翼而飛。他熾熱甜美的吻輕易地勾起她的熱情,像是感應到她的心靈似的,他的大掌沿著背部曲線往下滑,然後捧起她渾圓的臀部。

  就在下一瞬,門被彈開,一群人像叠羅漢地跌進辦公室。

  原來所有「Artemis」的成員都好奇筱芙和范原徹的關系,偷偷躲在門外探聽,可是因為人實在太多,又因為眼前的親吻畫面太香艷刺激,導致失衡才會穿幫。

  「呃……筱芙,你放心,我們什麼都沒看到。」被壓在最底下的雪湖急忙澄清。

  「呵呵~~對啊!我們什麼都沒聽到。」雨夜一邊狼狽地爬起來,一邊說。

  「別管我們了,你們繼續。」夏桐趕緊拉起姊姊,一邊把擠在門口的助理啊、秘書啊統統趕出去。

  雖然他們迅速地自動消失,辦公室再度淨空,但筱芙已氣得忍無可忍。

  她竟然在同事和好友的面前,趴在一個男人胸前,還和他吻得難分難捨。羞辱還不足以形容她的感受,她簡直想挖洞把自己——或他——活埋。

  回想剛剛他不過花言巧語幾句,就把她逗得暈頭轉向,還自動獻吻,真是笨、笨、笨!

  范原徹站在她身旁,嘴唇微微抖動。

  那一點點笑意,已足夠使筱芙的星星怒火延燒成燎原大火。

  「你……你們……我受夠了!」

  接下來的一個禮拜,風流倜傥的范原徹迅速收服「Artemis」上上下下每一個人。

  先是雪湖,她向來對帥哥就沒什麼抵抗力,更別說是像范原徹這難得一見、內外皆優的美男子。

  再來是雨夜和夏桐。她們雖然也喜歡英俊的男人,但還不像雪湖那麼快就投降,她們之所以對范原徹開始有好感,是得知范原徹為了追求筱芙,不惜遠從荷蘭追來台灣,並且費盡心思只為求見筱芙一面。

  尤其她們從筱芙口中逼出兩人相遇的過程後,浪漫病毒就不可救藥地入侵她們的腦袋,然後迅速在「Artemis」擴大。

  每當筱芙接到范原徹的電話,或是預定要和范原徹見面,每個人都報以愛心閃閃的目光。

  甚至當范原徹派人送來一大束花時,大家竟然爭相恭喜她,還不斷催促她應該立刻打電話回應,表示謝意。

  面對所有人關注的目光,筱芙的脾氣一天比一天差。

  他們哪裡曉得她每天承受的壓力,自從那天的親吻之後,范原徹瘋狂追求她,可是,他愈是熱情,她就愈是不安。

  她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到底是什麼藥,或許是一報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吧,她忘不了他的欺騙,忘不了那痛徹心肺的撕裂,她還記得自己在飛機上忘情地痛哭。當你曾付出所行的熱情,想再擁有那樣全然無悔的付出,是不太可能了。

  又或許,她心裡的那個天平尚未感到平衡。某個幼稚的她,仿佛也想嗜血地狠狠傷他那麼一次,才肯甘心。一想到這個可能,她就覺得自己好可怕。

  當然除卻那些不安、掙扎、深沉的心情,和范原徹相處的感覺越來越好,好到筱芙覺得兩人在一起是那麼自然、天經地義。

  范原徹果真如他所說,他把這當成兩人的第二次機會。一開始,關於委托業務必須當面溝通,但他還忙於公事,於是要求她每天到「Riti」去找他。

  就這樣,筱芙像是記者采訪般地跟著他,問他許多關於委托的條件和內容,這也讓她有機會一窺他的生活、他的世界。

  她驚訝地發現他是個精力無窮的恐怖家伙。每天早上他都是以一場會議開始,而且是和不同人開不同會議。

  和飯店企劃開主題方案的會議,討論每季每月飯店所辦的各項活動;和會計部開年度財務審查的會議,檢討帳務問題並解決台灣財務系統和全球連線的問題;和管理部商討飯店服務的各項細節;和MIS人員討論網路問題……

  更別說這些還只是台灣飯店的部分而已,還有其他國家有各式各樣、層出不窮的問題和決策等著他。

  看著他忙碌不堪,幾乎要在同時解決各種不同問題,她懷疑他怎麼沒有瘋掉。更可怕的是,他竟還游刃有余地找到空檔回答她的問題,甚至用許多意想不到的方式挑逗她。

  像是有一次,她到他在飯店內的辦公室時,他正和日本的飯店經理通越洋電話。他用眼神示意她過去,她還以為他有什麼資料要給她看,豈知她才一靠近,他就一把將她拉到他腿上,她根本來不及驚呼,因為他早有先見之明地搗住她的嘴巴。

  戴著耳機的他,絲毫沒有因為腿上多了個她而影響通話,只見他用流利的日文和對方溝通,既不能出聲、又不能離開的她,如坐針氈地僵在他腿上。當他低頭用鼻子輕輕摩擦她頸後的皮膚和細發時,她全身竄過一陣顫栗。

  她杏眼圓瞠地瞪他,但氣勢卻稍嫌不足,他更變本加厲地啄吻她的唇。

  「你——」他伸出食指制止她的抗議,又指指耳機,暗示他還在通話中。

  為了避免被對方聽見,她只好妥協地在他腿上坐好,但沒多久,這僵直的姿勢就讓她的背脊發酸。看出她的不適,他伸手將她壓靠在胸前,還不許她反抗。

  一靠上他的胸,舒適的感覺讓她的抗議也逐漸消融。

  而他也怕再惹她出聲,安分地拉著她的手,無意識地摩挲她腕內的肌膚。他一結束通話,立即給她一個熱情十足的吻。那之後,她心裡有部分始終恍惚著,還落在他的懷裡不曾下來。

  除了工作,他們最常做的活動就是一起吃飯。不管是因為工作繁忙而沒時間上餐廳,請廚房隨便煮碗面或水餃填肚子,或是他拉著她去喜愛的餐廳用餐,筱芙最喜歡這段時光。

  因為兩人都喜歡吃、喜歡美食,尤其喜歡一邊吃飯一邊聊天。在吃東西的同時,他們聊起彼此的過去,聊著彼此的喜好。不同在香港的保留態度,這回他肆無忌憚地坦白他的世界、他的家人包括他自己。他大方地與她分享所有一切,慷慨地令筱芙動容,她很快地發現自己再度輕易愛上他。

  但壓力並沒有消失。

  隨著兩人的接觸越來越親密,那壓力也越來越具體地橫亘在兩人之間。他們一切都很好,只除了一點:沒有得到滿足的強烈性欲。

  一開始,筱芙當然是小心防范,不希望太快棄械投降,讓關系進展太快,怕又重蹈覆轍。可是,一天過去、兩天過去,一個禮拜過了,他們的關系僅止於親吻而已。

  然後,又一個禮拜過去了,他們的關系進展到火熱有余但進度不足的愛撫就驟然而止。

  他應該是渴望她的吧?她開始自我懷疑。從每次按捺不住地親她、抱她,又依依不捨地放開她,她看得出他和自己一樣有強烈的欲望。

  可是,他為何遲遲不肯和她做愛?

  做愛?!筱芙震驚地坐起身。她剛剛在想什麼?她竟然渴望范原徹和她……做愛。

  天啊!光只是想起這兩個字,就教她臉紅耳熱。她被欲望沖昏頭了,大白天竟滿腦子想的都是男人和性。看來她是得了雪湖常說的「性生活不協調導致的荷爾蒙失調症」。

  「喂,筱芙姊,CEO的家是在荷蘭還是台灣啊?」小梅的問題讓她猛然醒悟,她正置身一家明亮、乾淨,布置溫馨的家庭式餐廳。

  餐廳提供的餐點都很簡單,就是一般的簡餐、義大利面之類的。不過,味道還不錯,老板自制的甜點也很有特色,所以公司裡的員工常來這裡午餐。

  今天范原徹要和某大老板吃飯,所以她才有時間和雨夜、夏桐及一群助理們來個小小的午餐約會。

  CEO是公司員工們稱呼范原徹的方式。果不其然,她們的話題轉到了她和范原徹的身上來,不過這種初級問題,還輪不到她出馬回答。

  绮庭自動自發地答:「他是荷蘭華僑,當然是住荷蘭啊!聽說CEO的家在萊頓。」

  「你消息倒是挺靈通的嘛!」夏桐笑著睨她一眼。

  绮庭露出驕傲的神情。「那當然,我可是有做功課的呢!」

  「唉,你的用功要是能放在工作上,就更好喽!」雨夜難得頑皮地消遣她,因為绮庭除了是筱芙的助理外,也協助雨夜某些工作。

  「小夜姊,我很努力耶!」绮庭嘟著嘴說。

  「可惜努力不代表效率啊我也不是嫌你不努力,是希望你也多在工作上下工夫,把客戶資料摸熟一點,以後你工作起來也更熟練、更快速啊!」

  聽完雨夜的解釋,绮庭也頗為認同,笑著答應會多花心思去做。就在筱芙以為有關范原徹的話題會就此結束時,奕璿忽然拋下了一顆震撼彈——

  「欵~~如果CEO是住在荷蘭的話,那麼以後筱芙姊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當然是繼續在一起啊!管他住荷蘭還是外太空的,愛情可以跨越一切。」绮庭慷慨激昂地說。

  「嗄?那不就是遠距離戀愛?啊~~那很辛苦耶!」小梅皺眉哀哀叫,仿佛她就是當事人。

  雨夜和夏桐交換憂心的一眼,不約而同地望向筱芙。

  她佯裝堅強地繼續吃著餐點,極冷靜、酷酷地說:「什麼遠距離戀愛,現在連戀愛都還不是,你們想太多了。」

  雖然她故意這麼說,表面不為所動,其實心裡已掀起驚濤駭浪。

  這兩個禮拜以來,一直沉浸在范原徹追求的甜蜜中,使她完全忘記,兩人之間的現實差距。

  雖然他目前人在台灣,不代表他永遠都待在台灣。之前他也說過,他的工作就是在世界各地來去奔波,全球各地的「Riti」就是他的家。

  一旦他不在台灣,他們、他們要怎麼辦?緊迫感和恐懼不安襲上心頭。

  太好了,龐大的性壓力拌攪著之前殘留的陰影,現在再加上對未來的懷疑不安,她終於煮成了一鍋「火力十足超級煩躁郁悶焦懼冒火之巫婆大補湯」,保證喝了之後會有想殺人的沖動,迸發強烈的自殘意識,外加重度憂郁搞自閉。她最後的下場不是進精神病院,就是被關進土城看守所。

  她在心裡大聲呻吟,感歎自己時運不濟、遇人不淑,才會遇到范原徹這大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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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財富、名聲,一切都有失去之時,但我們心中的幸福只會暫時失去光芒,只要你活著,它就永遠在那裡,要使你再幸福起來。

  ——《安妮的日記》



  經過了這段時間的搜尋、訪談,雪湖替「Riti」挑了三位廚師,先前已請范原徹先嘗過他們的手藝,這兩天則安排他們面試。昨天已面試過兩位外籍廚師,今天這位則是留法歸國的台灣廚師。

  筱芙看了看表。兩人已經談了將近兩個钟頭了,看來這個廚師比昨天那兩個更有希望。只是他們可以快點結束這場面試了嗎?他們談得不累,她在旁邊聽得都快累到睡著了。

  她真佩服雪湖還能保持優雅的儀容態度,近日來的睡眠不足及情緒欠安,嚴重拖垮她的體力。

  就在她考慮著該用什麼藉口離開時,一陣電話鈴響,筱芙左右看看辦公室裡除了他們四人,原本陪在旁邊的飯店經理已經不在了。

  還在談論料理和經驗的三人興致高昂,一點也沒注意到電話鈴聲,但總不能一直放任不管。

  於是筱芙起身去接,才發現鈴聲是來自於范原徹的手機。猶豫著該不該接的當下,她瞥見雪湖催促她接電話的眼神,於是她拿起電話,按下通話鍵。

  但她尚未應答,對方就傳來一陣柔軟、熱切的嗓音。

  「阿徹嗎?怎麼響那麼久才接?嗯……我好想你哦!你什麼時候回來?要記得買人家最喜歡的水晶小熊哦——」

  筱芙感覺身體瞬間冰冷,仿佛被空投到北極一樣。

  「呃……很抱歉,執行長目前正在面試,恐怕不方便接聽你的電話。小姐要不要留下姓名電話,好讓我轉告他。」她僵硬有禮地說。

  「啊?」對方傳來一陣長長的沉默,然後十分困窘地說:「不、不用了,不必那麼麻煩……」有一瞬間,她的聲音聽起來並不那麼討人厭,但隨即又變成先前那種嬌羞到令人想拔光她頭發的聲音。「嗯~~謝謝你的慷慨,莎莎寶貝會再打來的,拜拜!」

  瞪著傳來嘟嘟聲響的電話,筱芙神魂出竅地發起愣來。各種想像在腦袋裡奔騰、交織,不論哪一種都教她痛徹心肺。

  她不知道後來她是怎麼撐過來的,當她回過神時,雪湖和那位廚師已經離開。

  范原徹叨叨絮絮地說著這廚師的想法怎樣與眾不同,兩人的理念都是服務至上,他們已經安排這位廚師做幾道料理,若能通過飯店裡那群「嗜吃如命」的干部們的嘴,一切就差不多沒問題了。

  發現筱芙沒有像平常那般回應他的話,並且沒有發表她對這位廚師的想法,令范原徹直覺感到不對勁。

  「筱芙?你怎麼了?」他關心地問。

  她搖搖頭不看他,開始動手整理自己的東西。「沒什麼。」

  范原徹壓根兒不信,他起身來到她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軟性地逼她看他。

  「你騙人,看你的樣子明明就有事。」他說。「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去休息?」

  「不用了。」

  他低頭靠近,微熱的氣息拂過鼻端,筱芙預知地撇開頭。

  「筱芙?」他驚詫地望著她,不相信她竟然閃開他的吻。

  「你究竟打算騙我到什麼時候?」她又冷又輕地說,決絕的態度令他不寒而栗。

  「什麼?騙你?騙你什麼?」他一頭霧水,完全不解她所指為何。

  終於,她再也按捺不住,爆發了。

  「夠了!別再假裝了!你的莎莎寶貝剛打來說她很想你,問你什麼時候回去,還要你千萬不要忘了買禮物給她!這樣喚起你的記憶了嗎?范執行長。」

  她一口氣喊完所有的話,忽然,一股空虛感抓住她,催討她的淚。忍著頭重腳輕的惡心感,她像是再也忍受不了似的,拉開門就往外跑。

  還在消化她的話的范原徹,稍稍慢了兩分钟,才理解她話中的涵義。對於莎莎為何會出現在他們的對話裡,他想了一下,才想通一定是她剛才替他接的電話,是莎莎打來的。

  可惡!那小妮子一定說了什麼讓人誤會的話。最好不要像上次那樣,把他當成某個男朋友撒嬌,來博取心儀男孩的注意。她當初這麼做時,他真該抓她來打一頓屁股,就不會在此時招來苦果。

  當他追出去時,筱芙正好跑進電梯,他根本來不及跟著進去,只能眼睜睜看著電梯門關起來。

  他立刻拍打電梯鈕,並心急地看著其他電梯的動態。混蛋!都太慢了!他放棄搭電梯的打算,沖向安全門。

  跑完七層樓,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停在大廳門邊,氣喘吁吁地詢問門房筱芙的動向,隨著門房往右側街道一指,范原徹颀長的身影立刻如箭般沖出去。

  跑過了兩個紅綠燈,他終於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看見她搖晃的身影。

  「筱芙!」

  她的身形一僵,隨即又往前走。

  他不放棄地一邊大喊她的名字,一邊跑向她,完全不顧路人詫異、好奇的目光。

  終於,他幾個大步追上她,大手緊緊地抓著她。「你聽我說——」

  筱芙反手就是一巴掌,清脆的聲響在喧鬧的台北街頭並不特別大聲,卻震撼了周遭的路人。

  范原徹被打得偏過頭,他沒有出聲也沒有露出震驚的表情,雙手仍緊握著她的手,像是和被打比起來,他更害怕她跑掉。

  「你還要我聽什麼?一次又一次的謊言?是你說要給彼此第二次機會的,可是這又算什麼?第二次羞辱?」望著他泛紅的臉頰,她拚命壓抑著自己,不要心疼、不要有任何感覺,她現在最好立刻消失,才不會讓自己更加難堪。

  她轉過身去,不想看他的臉,他的眼,好希望這世界能在此時天崩地裂,將她吞噬。

  上天當然不可能如她所願,但陰霾的天空滴滴答答地落下雨來。六月的傍晚偶爾會下起這樣來勢洶洶的陣雨,路上行人匆匆閃避、忙著躲雨,就只剩還在對峙的兩人,僵持不下地站在人行道中央。

  「我真的可以解釋。那個女人——不,她根本還不算是女人,她只是個十五歲的少女。莎莎是我侄女,是我大哥的女兒,真的,不信我可以打回家讓你問個明白。」他解釋,完全不顧下得越來越急的雨打濕了兩人。「她從小就和我很親近,常自以為是大人地給我許多人生意見,也常和我開玩笑來捉弄她身邊的人。我想她這次大概又利用我,來刺激她的小男朋友,真的!」

  筱芙垂著肩膀,低著頭,他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小雨變成大雨,兩人轉眼已渾身濕透。

  「沒用的……沒用的……今天是莎莎,明天又會是誰?你讓我感到好不安,那種不安就像蟄伏的野獸,藏身在暗處,隨時等著咬我一口。我不想這樣,我討厭這麼惶恐不安的自己……一點也不像我……」

  她的聲音在雨裡聽得有些不真切,但他努力傾聽著。直覺告訴他這是個關鍵時刻,錯過了,他將再也追不回。

  「你不想怎樣?你可以告訴我啊!把你的不安、你的疑問全告訴我,讓我們一起解決。」

  她抬起頭,臉上布滿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眼底盈滿的傷痛教他心疼。從來沒有人曾敦他如此疼過。就她,這個又驕傲又倔強卻脆弱敏感的小女人,教他嘗到了心疼的滋味。

  他多想為她遮風擋雨,為她奉獻一切,但她這段時間以來,總有些部分還躲藏在堅硬的高塔中,他碰不著也看不到,只能繼續默默地守候,珍惜她給予的,期待有一天她會明白,這回他是認真的而不是游戲或欺騙。

  他當然也感覺到她焦灼不安的情緒,但就如同她心中的那座高塔,他始終只能旁觀,卻無能為力。

  直到莎莎的來電成為最後一根稻草,才令她完全崩潰。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來追我?我不是你的一項娛樂、一項冒險而已嗎?冒險都已經結束了,你為何追著幻影跑進我的現實生活?你有什麼資格這樣霸道地闖進我的生命裡?可惡的你!」她大吼,覺得自己的保護牆完全坍塌。

  赤裸裸的她已不知該如何處理體內滿溢的壓力,她用力甩著兩人的手,企圖擺脫他緊緊箝住她的手。

  不知怎麼開始的,那甩脫的動作變成搥打,她先是打了他強壯的胸膛一下,然後又一下。范原徹不躲也不擋,像是決定當她的沙包,讓她打個夠。

  最後是怕她打疼了手,他才制止地抓住她的雙手,貼在胸前呵護著。「別打了,你的手會疼的。」

  她不語,撇開頭,卻沒再掙開他的抓握。他走向前,將她護進懷裡,走到天橋底下。雨持續地下著,形成帷幕圈住他們,別人進不來,他們也不想出去。

  「為什麼要來追你?老實說,一開始我也不知道。只是在我意識到之前,我就已經這麼做了。我曾說過我很後悔我們的開始是那樣的錯誤,我也無法挽回,但只是因為一開始的步調亂了、錯了,就不能抵達終點嗎?」他低著頭對她說。

  「我承認我以前對愛情抱持的態度並不可取,今朝有酒今朝醉,我從不為誰停留,也從不認為誰會為我停留。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人的緣分是那麼短,誰知道過了今晚,她會去哪裡?是否還有見面的機會?就這樣,我習慣短暫的關系,從不強求。到最後我才發現,每段關系之所以都那麼短暫,是我不夠愛。因為不夠愛所以我不強求,故意裝得灑脫,其實是害怕自己無法維持穩固的關系。」

  她靜靜聽著。可能是因為方才的情緒宣洩讓她疲累,也可能是他聲音裡的迷亂和傷感,深深吸引她,她不想開口打斷他的自我剖析。

  「可是,遇到你之後,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我厭倦了那種短暫的關系。我雖然遇過很多人,也有過幾段肉體關系,但只有你,我是如此真切地渴望你,你喚起我心底最不想被喚起的感情,因為一旦擁有,我就再也不願放手。你知道的,一旦我想要,就一定要得到。所以,我來追你,不管要花多少時間、多少心力,我一定會追到你。」

  他目光炙熱地凝視她,筱芙咽下口水滋潤乾涸的喉嚨,細聲問:「Why?」

  他對她露出微笑。「因為我愛你。」

  胃裡的那鍋巫婆湯終於尋著解藥,她感覺她的胃一輕,肩膀也因重擔消失而刺癢著。

  但還有一部分的巫毒未解。她舔舔唇,撥開黏在頰邊的濕發。「追到以後呢?」

  「什麼?」

  「我是說,追到以後呢?你不可能永遠都待在台灣,我也無法拋下台灣的一切,這樣要怎麼辦?」她像捧著無解題目的小學生,求助地望著他。

  他笑開。「不怎麼辦啊!」他揉揉她在滴水的頭發。「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但只要我們願意,一定能找到方法的。重點不是行不行,而是願不願意。只要愛得夠深,就不怕愛隔太遠,與其煩惱未來能不能持續,不如好好在當下相愛。」

  她低下頭,仔細咀嚼他的話,暖意在心底泛開。他伸手抱住她,知道她不會再掙脫,他的下巴抵著她的頭頂,感覺她的心貼著他的心跳。

  「再說,未來的事誰也不知道,沒有人能保證世界永遠不會變。我不可能永遠是「Riti」的CEO,你也不可能一直只是『Artemis』的專案經理,未來有無限可能,若我們以現在去揣度未來,而決定我們要不要愛或可不可以愛,那不是很狹隘嗎?反之,若我們現在就讓愛在彼此心中、生命裡扎根,那將來無論世界怎麼變,你和我永遠都會是彼此最重要的錨。面對未來,我和你一樣不安,但我想要這樣和你相愛著,努力克服難關,去尋找屬於我們的結局。」

  向她說出藏在他心裡多年的憧憬和渴望,讓他感到輕松自在。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一直在尋覓一個能和他勇敢相愛的人。

  「你就這麼肯定,事情會像你想的那麼樂觀?」她貼在他胸前問。

  「你就這麼肯定,事情會像你想的那麼悲觀?」他答。

  她的笑埋在他寬厚的胸膛裡,變成模糊的銀鈴般的低喃。外面還下著雨,可是她的心卻已露出一絲陽光。

  他們倚偎在彼此的懷抱裡,睽違已久的幸福感再度悄悄盛開。

  很久很久之後,嘩啦啦的雨聲變成淅瀝瀝的細語。

  她突然悠悠地冒出一句:「遠距離戀愛,很辛苦耶……」

  他微笑地回:「只要愛得夠,就不怕愛太辛苦。」

  笑在彼此的嘴角泛開:心,正甜著呢!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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