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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斯琴]求愛不懷好意(獵愛密碼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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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3 00:12:27 |倒序瀏覽
求愛不懷好意【獵愛密碼之三】 作者:斯琴

戴著大眼鏡、看起來不怎麼起眼的杜雨夜,好像生來就該是朵「壁花」,
但她有個好工作,生活無虞,還擁有絕對的自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她對現在的人生滿意到不行,最不需要的就是愛情與男人,
尤其是這個男人──凌慶文!
他長相斯文、名字斯文、頭腦又好,可是個性之差勁,
簡直讓她想起來就頭皮發麻~~
這男人喔……不過是國中時不小心壞了他一件好事,
就記在心裡,沒事就鬧她、逗她、嚇她,
到現在,都已經是個成年人了,還餘恨未消似的,
把她當玩具耍,愛看她氣惱得想揍人的模樣,
又有意無意地說些曖昧的話,想讓她臉紅!
奇怪的是,她明明應該是很討厭他、很不想看到他,
但見不到他的時候,又忍不住開始想他,
心頭空空的,好像少了最重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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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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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3 00:12:51
楔子

  杜雨夜剛倒完一大桶垃圾,當手上的惡臭因為垃圾消失而稍稍減少時,她才注意到那細弱的喘息聲。

  才敲過午休鐘,這時,整個中學裡的學生大多在教室裡午休,即使再好動不安分的學生,在訓導主任的權威下也得乖乖趴在座位上裝睡。能在校園裡走動的除了值日生之外,就只有受老師之托做事的優秀學生,再不然就是趁午休團練的籃球校隊。

  因為垃圾車離大禮堂很近,籃球校隊的練習聲隱約傳入耳中,但就在剛才,一個細微的聲響引起雨夜的警戒。她立在原地側耳傾聽。

  在班上,她一直是個幾乎像是空氣一般的學生,即使她請假,如果不是老師特別點名,也不會有人發現她沒來。不過對於自己不受注目,雨夜一點也不以為意,反而感到慶幸也樂在其中。

  雖然戴著一副超大的黑框眼鏡,但其實她的視力並沒有表面看來的嚴重。約一百多度的近視,如果認真治療是可以恢復的,但雨夜卻寧可選擇戴眼鏡。這樣她就可以躲在這層保護膜後面,稍微擋去嬸嬸冷嘲熱諷的攻擊。

  要不是媽媽的勸告,再加上嬸嬸雖然嚴詞苛待但好歹也算是收留了她們母女,否則雨夜真不知自己怎麼忍得下這口氣。縱使她外表看起來軟弱沒有脾氣,個性溫馴得猶如小綿羊,但就算是泥人也有土性的,更何況是正值青春期的她,在荷爾蒙和家庭變故的影響下變得更叛逆。

  不過這些叛逆都成功地被她壓制在心裡的最底層。在媽媽的要求下,她努力做一個乖巧的隱形人,也學會漠視心中那些抗議掙扎的聲音。

  這一切的努力都是為了媽媽。她在心裡對自己說。

  就在她分神之際,那脆弱的聲音又響起了。

  聽這嗚咽聲,該不會是小貓咪受傷或被遺棄,正奄奄一息地哀叫吧?一想到小動物受困無助可憐的模樣,雨夜的心瞬間軟成一攤泥。儘管嬸嬸絕不可能答應她收留任何小動物,但至少她可以找出那隻可憐的小東西,然後交給獸醫或流浪動物之家來處理啊。

  總之,既然她已經聽到這小動物的求救聲,她是不可能就這樣若無其事地回教室去的。

  循著那斷斷續續、忽隱忽現的聲音,雨夜往學校倉庫的後方走去。那裡有一小塊空地,和高高的圍牆,若不走進狹小的通道是看不到空地和圍牆。雨夜知道很多壞學生都在這個死角蹺課或躲避抓學生遲到的糾察隊,更有甚者,這裡謠傳是學校最富盛名的幽會場所。

  從未曾踏入這裡一步的雨夜,有瞬間感到遲疑,但又傳來一聲尖銳的喘叫,讓她拋開了顧忌。反正無論她做了什麼,也不可能改變她是幽靈學生的事實,又何必在乎踏上是非之地的禁忌?此刻,那需要她救助的小可憐比她的名聲更加重要。

  可是,她萬萬沒想到等待她的並非受傷受困的可憐小動物,而是一對糾纏難分的小愛侶。

  杜雨夜僵在狹窄的入口處,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無力地接收眼前這幕所釋放的訊息。

  好一刻,她根本分辨不出這對交纏的男女是誰。她被男子敞開裸露出的胸膛和女孩已褪去白色制服、粉色胸罩半解地掛在手臂上,露出半圓形的胸脯嚇呆了。

  女孩忘我地跨坐在男子修長的腿上,正激情地吻著男子精實的胸膛,還不停地扭動磨蹭男子的褲襠,喉嚨裡不時逸出斷斷續續的呻吟。

  雨夜恍然明白,她誤以為是受傷動物的聲音,其實是眼前女孩激情難耐的忘我嚶嚀。

  腦袋裡有個聲音叫她轉身快跑,可是,她的雙腳不聽使喚。它們此刻沒融成一攤泥已是最大極限,要叫它們做任何劇烈運動都是殘忍的事。

  更令雨夜害怕與不解的是,她的雙眼竟然無法從這對歡愛的男女身上拔開。她直愣愣地瞪著他們,好奇且貪婪地吸收眼前這一幕。那男子散發的性感誘惑幾乎清晰可聞,彷彿她抬手便可觸及。

  像是感覺到她的存在,男子抬起眼,銳利的目光直射入雨夜的心,頓時將她定在原地無法動彈。她驚訝地在剎那間認出他——詹慶文,那個剛由明星學校轉來的資優生。

  他那彷彿透析一切的眼神,讓雨夜不由自主地發抖,一股奇怪的感覺在胃裡作怪。他默不做聲地與她四目交接,既沒有被人撞見的驚慌失措,也沒有示意還在他胸前「努力不懈」的女孩有觀眾在看。

  他猶如惡魔般地以目光探索她全身上下,並用凌厲的眼神震嚇她。雨夜不知哪來的勇氣,挺胸昂起下巴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並暗暗在心裡提醒自己,又不是她做錯事,她沒必要感到畏縮,該不好意思的人是他才對。

  儘管自知沒有理虧,但在那犀利的眼光下,雨夜仍不禁感到害怕。

  像是察覺她的回擊,那目光隨即變得有趣,完美的唇彎出邪惡的笑容。雨夜突然有股不好的預感。

  果然,那惡魔在下一刻開口了——

  「看來有人迫不及待渴望加入的樣子,喂,妳介意來個3P嗎?」他狀似在和趴伏胸前的女孩打商量,實則話裡的每句話都是針對雨夜而來。

  原本渾然忘我、還伸手想拉開他皮帶的女孩全身一顫,狼狽地從他的身上滾下來,急忙想扣好歪七扭八的胸罩,眼睛則四下搜尋她方才隨手亂丟的上衣。

  直到此時雨夜才認出那女孩。她的嘴張成可笑的O形,難以置信地叫:「巧蕓?!」

  女孩雙手卡在背後,全身僵硬。她害怕地抬頭,虛弱地向她的堂姊打招呼。「嗨,雨夜。」

  「原來妳們認識啊!妳們不會說好的吧?想一起設計我?」

  雨夜不可置信地瞪著他,一股難堪和屈辱湧上臉,將薄薄的肌膚炸紅。她實在太生氣了,否則以她平時的個性,她是絕不可能做出那麼殘暴又可怕的事——

  她衝上前,狠狠地往他雙腿微微撐開的中心踢去。

  瞬間,悶悶的慘叫聲響起。雨夜心裡閃過一絲勝利快感。

  沒想到這一踢,卻踢出兩人始料未及的糾纏。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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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3 00:13:15
第一章

  雨夜興奮地又看了一次卡片。那是她最近成功仲介一位單親媽媽到某家上市公司工作,對方寄來的謝卡。她開心又驕傲地將卡片釘在桌旁的牆面上。軟木塞板上已有四張卡片,再加上這一張就是五張了。當然,她收到的不只這些,但這五張對她來說最具意義。

  因為他們都不是所謂的精英,也不是受企業之托想挖角的對象,而是一般的求職人士,且因為某些原因或其家庭背景,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像是這位單親媽媽雖有大學文憑,可是因為年紀太輕沒什麼工作經驗,又帶著女兒不能配合加班,因此老是被拒於門外。

  雨夜和那位媽媽商談過後,立刻決定盡全力幫助她。雨夜不但指點她如何撰寫出色、吸引人的履歷,並為她特訓如何與公司主管人員面試,更重要的是她幫助這位媽媽找回了自信。最後,雨夜替她找到了一家附有幼稚園的公司。

  看到原本被拒於職場之外的人找到工作獲得新生活,這樣的成就感是無與倫比的。這是當初她決定應學姊高筱芙之邀,加入「Artemis」的創業計劃時不曾料想到的。

  當時的她一邊上課還兼了三份工作,當英文家教、替教授打字整理資料,還在便利商店值大夜班。除了因為她得負責自己的學費和生活費,她還希望盡快存夠錢,好讓她和媽媽搬出叔叔的家,建立屬於她們自己的家,脫離寄人籬下的生活。

  所以當筱芙向她提起要和晨星、雪湖學姊創立「Artemis」時,她看到希望與契機。雖然還有一年才畢業,但她立刻辭去便利店和家教兩個最賺錢的工作,全力投入創業。

  事實證明,她當初的決定是對的。如今,他們將「Artemis」經營得有聲有色,成為許多企業信任的人力仲介公司,爭相委託他們最困難、最專業且獲利最豐厚的人才獵聘工作。

  外界傳言沒有「Artemis」找不到、獵不到的人才。雖然高階經理人才的獵聘部使他們迅速在人力仲介業竄紅,但除了接受委託進行挖角之外,「Artemis」的服務對象也涵蓋一般求職人才,而雨夜就是負責這一塊。

  她的職務和其他人略有不同,她接觸求職者的機會比其他同事多。在過去幾年,她為「Artemis」建立了一個完整的求才資料庫,這使得他們能比一般人力仲介公司更快為企業及求職者找到合適的人才及工作。

  她非常喜歡她的工作,以及隨之而來的成就,尤其是它帶來的豐厚報酬,讓她得償宿願,在今年初買下汐止的一層公寓,和媽媽一同快樂自在地生活。

  雨夜滿足地嘆氣,環視她的辦公室,難得地讓自己沉浸在成功的喜悅裡。過去幾年來,她努力工作,犧牲所有玩樂和享受,不允許自己有絲毫放鬆,才有今日的成就,只是小小為自己感到驕傲一下並不為過吧?

  現在,什麼事都不能破壞此刻的完美,她心想。

  突然,電話鈴聲響起。

  「雨夜,有位杜巧蕓小姐找妳。」總機小梅輕聲報告。「我知道她並沒有預約,可是她非常篤定妳會見她,她還說……」

  小梅清了清喉嚨。「妳們是感情很好的堂姊妹,妳非見她不可,因為她有重要的事要找妳。」

  黑框眼鏡上的兩道眉嚴重地糾結在一起。她何時和巧蕓感情很好過?巧蕓一向討厭她,而她也清楚原因。自從考上大學搬離叔叔家後,她和巧蕓就少有交談,一年說不上十句話,即使說話,也都是毫無意義的寒暄。

  她實在想不出巧蕓會有什麼「重要」的事來找她,一半出於好奇,一半基於兩人是親戚的分上,雨夜應允了小梅讓巧蕓進來。

  她撥了撥頭髮,將眼鏡往上推了推,拾起筆端詳桌上一份履歷。她可不想讓巧蕓以為她期待她的來訪。

  一聲輕敲,在雨夜應答後,她看著小梅開門帶領巧蕓走進來。雖然兩人好久不曾見面,但一眼看到巧蕓,雨夜立刻察覺出堂妹和從前的不同之處。杜巧蕓並不是令人驚艷的美女,但她一向注重外表,只要能讓自己變得更美,她什麼都願意做。

  如今,她愛美的程度隨著年紀增加,投注的金錢和精神也跟著增加。精心的妝扮加上一身亮麗的名牌行頭,讓她看起來頗具姿色。可惜她愛美的努力沒能延伸至內涵。並非她不夠聰明,只是堂妹的聰明向來只用在取悅男人,以及如何和別人勾心鬥角之上。

  或許是因為她沒有很好的學習對象。巧蕓愛耍小手段和搬弄是非的本領完全得自其母真傳。

  看著巧蕓昂首睥睨地走進辦公室,雨夜不禁想起從前和她擠同一間房的景況。那是她最痛恨也是最不願回想的一段時光。被寵壞的巧蕓永遠不懂得禮貌和體貼,那讓和她同房的雨夜總覺得淒慘無比。尤其是發生了那件事之後,巧蕓的顛倒是非更讓她的日子雪上加霜,使得她們雖同居一室卻形同路人——不,比路人還糟。雨夜心想。

  所以,她實在不知道今天巧蕓所為何來。

  「嗨!堂姊,好久不見。」巧蕓一把推開小梅,露出誇張的笑容向她走來。

  被莫名其妙推了一把的小梅皺了皺眉。儘管心生不悅,她仍盡責地詢問:「經理,需不需要我為妳們倒杯咖啡或茶進來?」

  雖然私底下公司的同事都直呼彼此名字,但是有客人在場,助理們仍有禮地以職銜相稱。

  聽到小梅的詢問,巧蕓正想開口要求,被雨夜搶先一步回答:「不用了,我想杜小姐不會久留。再說若真有重要事情,杜小姐應該也沒時間喝。」

  小梅心領神會地微笑步出辦公室。

  門一關上,一陣尷尬的沉默讓巧蕓的笑容一度消失無蹤,但她隨即勾起嘴角,露出自以為最迷人的笑容。

  「嗨,好久不見,我就知道妳一定會見我。我一直這麼說,但你們公司的總機卻把我擋在門外,硬要搞先通報這一招。」巧蕓誇張地翻了翻白眼,很自動地在辦公桌前的椅子坐下。

  雨夜淡淡地瞥她一眼。「小梅是個很盡責的助理,她這麼做並不是『硬搞』,如果妳不喜歡,為何不等我下班再來找我?」

  杜巧蕓或許沒料到雨夜會這麼說,她精明的眼神一閃,隨即又堆起笑臉。

  「妳和以前不太一樣了,看來這幾年在職場打滾讓妳變得強硬了,我記得妳以前很安靜,也不太敢反駁別人的話,每次我媽一叫妳,妳就渾身發抖——」

  雨夜面無表情看著杜巧蕓誇張地笑著,雙手還不停揮舞,她的頭開始發緊。她實在搞不懂,已經許久沒見面的堂妹幹麼一大早就跑來和她「敘舊」?不對勁的感覺讓她全身緊繃、小心戒備。

  終於,她聽不下去堂妹提起的往事,那段她得忍氣吞聲卻被人誤以為個性懦弱的「過往」。

  「很抱歉,如果妳打算繼續緬懷往事,那麼請妳等下班再約時間。現在是上班時間,我沒空陪妳懷舊,我還有工作要忙。妳不也是在上班?難道妳的老闆允許妳在辦公時間聊天?」

  原本高談闊論的杜巧蕓沒料到會被打斷,甚至被暗示工作不認真,她張口結舌地看著雨夜,好一會兒才回過神。

  「呃……其實我今天來找妳就是為了工作。」

  雨夜挑高眉回望她。「妳要我幫妳找工作嗎?我不知道妳想換工作。上禮拜嬸嬸還特地打電話跟我媽說妳釣上了妳的老闆,難道你們分手了,所以妳被fire了?」

  杜巧蕓漲紅了臉,急急辯解。「當然不是。我們沒有吵架,更沒有被fire。」她一副受到極大侮辱的表情。「更何況,我並沒有引誘我的老闆,是他主動追求我的,我……還在考慮。」

  雨夜不發一語地盯著她瞧,心裡其實正大翻白眼。她真不知道是自己變聰明瞭,還是堂妹變笨了,她有說她去引誘老闆嗎?還有她那竭力裝出受辱的冰清玉潔模樣,實在令雨夜不敢恭維。

  雨夜好風度地點頭,沒有一語道破,耐心地問:「如果不是要我幫妳找工作,那妳來找我怎麼說是『為了工作』?」

  「我是來找妳幫我們公司挖一個人。」

  呵,重點終於來了!雨夜眼睛一亮,精神為之一振。杜巧蕓一向對她的工作很不以為然,如今竟肯主動跑來委託工作,實在出人意料。但多年的工作經驗使然,她仍不動聲色,一副毫無興趣的模樣。

  「是嗎?」雨夜翻了翻手上的文件,公式化地道:「有什麼我可以為妳效勞的?」

  看著雨夜如此冷淡的樣子,讓杜巧蕓一肚子火,要不是她的老闆兼男友顧仁賢堅持要找「Artemis」,她也不會為了炫耀爭寵,自告奮勇接下這件差事。

  公司裡已有不少關於她是靠著讓老闆鑽入裙下才能得到職位和加薪的流言,雖然那些傳言大多屬實,但為了爭口氣,她得做出些成績,來杜絕別人的異樣目光和揣測。

  她要讓那些人知道,她其實是有能力的,利用自身的美麗贏得好的職位和薪水並沒什麼不對,再說為此她也付出不少努力。那些人就是不懂。偏偏顧仁賢也是個有色無膽的傢夥,有膽上她的床,卻沒種面對別人的批評壓力,害她得跳出來撇清善後。

  一開始,她相當樂意接下這份工作,甚至樂觀地相信根本不需委託「Artemis」。她本以為這是老天賜給她的絕佳機會,誰知使盡各種招數,不論開出多優厚的條件,對方始終無動於衷,甚至三番兩次毫不留情地當面拒絕。

  在公司的壓力下,杜巧蕓才不得不摸著鼻子來找雨夜幫忙。原以為好脾氣的雨夜應該很好說話,可是照剛剛的情況看來,她低估了雨夜也高估了自己。錯判情勢導致的惡果讓她進退失措,漸落下風。

  她咬著唇,低聲道:「我們公司希望委託妳、呃……貴公司為我們網羅一位設計師。」

  聽到杜巧蕓一改囂張的口氣,更加證實雨夜心底的懷疑。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杜巧蕓的突然造訪已經很突兀,更別提一向心高氣傲、自視甚高的她,居然會低聲下氣地請她幫忙。

  這事絕對大大地有蹊蹺。

  「只是一位設計師,竟能難倒號稱是全台最大的『雅致設計』?」

  杜巧蕓臉上一紅,支支吾吾地解釋:「這位不是普通的設計師,他從小就是資優生,國三畢業前夕隨同母親移民到美國,二十二歲就取得設計及企管雙碩士學位。他在學時就已設計出不少令人驚艷的作品,是許多知名企業和設計公司爭相邀求的人才,但跌破眾人眼鏡的是,這位設計師竟回絕許多世界一流的設計公司及企業集團的聘請,跑回台灣加入一家名不見經傳的設計公司。」

  雨夜靜靜聽完,心裡有些質疑杜巧蕓話中的真實性。瞧她說得口沫橫飛的,好像在讚美自己一樣興奮。她是從哪兒得知這一切?說得那麼神,感覺更是陷阱重重。

  用不了一秒鐘考慮,雨夜已下了決定。

  「好厲害的人物,恐怕我們『Artemis』沒這能力,接下這宗委託案,我看妳還是另請高明吧!」

  杜巧蕓瞠目結舌地僵在當場。她說了一大串,口又乾、氣又喘,還沒恢復過來,雨夜不過三兩句話就回絕了她,教她情何以堪?

  「呃……可、可是,你們是『Artemis』耶!傳言不是說沒有『Artemis』獵不到的人才?我連報酬都還沒說,妳會不會拒絕得太早了?」

  雨夜嬌小、白皙猶如娃娃的臉上揚起一抹微笑。

  「不會,早點拒絕才不會浪費彼此的時間。其實告訴妳一個秘密……」雨夜忽然壓低聲音,引得杜巧蕓不自覺地向前傾。「關於妳剛剛說的那個傳言,完全是假的,那只是我們當初想出來的宣傳手法。」

  杜巧蕓愣愣地瞪著一臉認真的雨夜,不明白雨夜為何忽然向她坦白?這是哪種手段?她葫蘆裡究竟賣什麼藥?

  「難得妳這麼看得起我們『Artemis』,很遺憾必須讓妳失望了。拜拜。」

  不到一分鐘,杜巧蕓發現自己不但被推出「Artemis」的大門,還搭上了電梯直達一樓。站在一樓的大廳前,寒風陣陣吹來,蕭索的滋味令她又怒又嘔。

  不過,她不會這麼輕易地就被打敗的!大家走著瞧!

  ※※※※

  「MUSE」是台灣近年來迅速竄紅的設計公司,成立短短四年,已交出許多亮眼的成績。先不說別的,「MUSE」在成立的第一年,就網羅到許多國際集團、甚至是一流設計公司競相邀聘的設計界新銳——凌慶文,引來各界好奇的目光。究竟這家剛創立的公司有何優勢,竟能吸引凌慶文放棄其他知名國際集團,加入「MUSE」。

  而後,凌慶文發表的設計在威尼斯雙年展脫穎而出,使得「MUSE」成立之初立刻成為業界的焦點。

  「勁代」雜誌的資深記者鍾文綺視而不見地望著眼前飛略而逝的街景。此時她正前往「MUSE」位於東區的辦公室,準備採訪這群卓越不凡的設計師。經過深入瞭解,她才赫然發現,不單是凌慶文擁有令人驚羨的實力,「MUSE」的其他成員也各有自己的光環。

  像是中日混血兒竹內優,自小在台灣成長,直到十歲因父親調職回日本,舉家遷居日本。畢業於多摩美術大學的他,才出校門,就被網羅至松下電器產品研發部門,三年前出人意料地轉換跑道,這一轉,竟轉入台灣的「MUSE」。

  至於設計師盛洵良,雖不像其他成員出國喝過洋墨水,但台灣的設計業界沒有人不知道他。畢業於實踐大學工業設計系的他,於畢業前就擁有深厚的實戰經驗,透過工作磨練出的敏銳和成熟,令他的設計深深擄獲眾多企業家的青睞。

  而其創辨人——鞏敬翔也是傳奇人物。他原是廣告媒體出身,曾在知名的廣告公司推出許多教人驚艷的廣告,聽說他常因借來的對象不符合要求而當場加以改造,改著改著竟改出興趣,一頭栽入產品設計的領域,更跑到倫敦的皇家藝術學院進修,回國後創辦「MUSE」。

  令人不解的是,他如何吸引這麼多優秀的設計師加入?又是怎麼和他們認識、結緣?

  這是雜誌未來一期要做的系列報導,除此之外,令鍾文綺如此期待的關鍵,是傳聞「MUSE」的成員個個都是超級型男帥哥。當初一聽到學妹形容這群又帥又有才華,簡直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優質帥哥時,鍾文綺的好色——呃,是好奇因子全被挑動出來。

  經過一番明查暗訪,確定學妹的情報無誤後,她立刻主動出擊,向主編要求開這個系列報導。

  一想到就快要見到這群傳說中的超級單身漢,鍾文綺全身期待地發抖。她再三確認自己的妝容無誤,務必在這群出眾不凡的設計師面前表現出最好的一面。

  不久之後,她和攝影記者跨出電梯。從這棟呆板、平凡的大樓外觀,實在想像不到「MUSE」的辦公室卻有另一番風景,別有洞天。

  電梯門一開,玄關兩旁的仿古羅馬圓柱令人眼睛一亮,繁花字體的「MUSE」鏤刻在玄關牆上,巧妙的燈光設計不是「MUSE」推出的設計作品。

  突然,從辦公室裡傳來一陣打球的聲音,混著興奮的歡呼聲。一位長相清秀的男子走出來,一見到他們,立即露出笑容。

  「你們好,你們一定是約好前來採訪的『勁代』雜誌記者。我是總經理特助,周炎生。」

  驚嘆於男子美麗的外貌,鍾文綺有好一會兒看呆了,就連一旁的攝影記者也愣住了,一回神,便直覺地按下相機快門。

  被閃光燈喚醒的鍾文綺臉紅地和他握手。「你好,要麻煩你了。」

  要死了,如果總經理特助就長得如此俊美,那麼接下來的一定更有看頭。鍾文綺極力控制自己的激動,勉強壓下她的興奮。

  「哪裡。現在大夥正在鬥牛,你們要不要進來參觀一下?」

  兩人隨即跟著周炎生穿過玄關,一步入辦公室,立刻被完全開放的空間嚇到,整個辦公室幾乎沒有具體的隔間,巧妙地利用大面玻璃及設計時尚的櫃子區隔約略的輪廓。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位於中央的小型球場,五個各具特色的男子正激烈地揮汗比賽。球場周圍散置著一張迷你撞球檯,牆面上掛著吋的電漿電視,畫面上是最新的搏鬥遊戲;另一邊則有個小吧檯,裡頭有咖啡機、琳琅滿目的杯子,全是他們設計的作品。

  突然,一個高大的身影飛掠而過,簡潔有力的灌籃緊緊牽引所有人的目光和心跳。他一落地,隊員立刻發出勝利的歡呼,衝上前和他擊掌。

  這期間,周炎生似乎和鍾文綺說了些什麼,但她一句也沒聽進去。直到他說:「翔目前不在……這位就是凌慶文,不如妳先從他開始吧!」

  鍾文綺看著又高又帥的凌慶文笑著向她走來,她的心跳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狂飆著。採訪還沒開始,她已完全被他的魅力征服了。

  換過上衣的凌慶文,一身清爽地走入會議室,簡單地寒暄過後,採訪正式開始。

  鍾文綺先以幾個輕鬆的問題暖身,一旁的攝影記者隨意地捕捉他的影像。他落落大方的模樣彷彿是天生的模特兒,有幾次她暗自看呆了,慶幸自己之前有做功課,不然就出糗了。

  暖身完後,她立即問起當初他為何放棄其他知名公司的邀聘,反而回台大膽地加入初成立的「MUSE」。

  「這當中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緣由?」

  凌慶文如君王般地盤據著單人沙發,輕鬆地靠在舒適的椅背,雙手搭在寬大的扶手,修長的腿優雅地在足踝處交叉。

  他笑了笑。「其實理由很簡單,我想家了,所以想回到台灣來。剛好翔修完RCA的課程,決定返台創辦『MUSE』,問我要不要加入?」他挑了挑眉,眨了眨眼說:「所以我就在這兒了。」

  「就這麼簡單?」

  「當然沒那麼簡單。」

  鍾文綺眼睛大睜,興奮地前傾。她就知道一定有隱情。

  「要從美國搬回台灣,可是費了好一番功夫,怎麼會簡單?」

  凌慶文四兩撥千斤的幽默讓鍾文綺傻眼之餘也暗自佩服。她笑著要他別說笑了,接著又問:「你和創辦人鞏敬翔是怎樣的機緣下認識的?」

  「我大四即將畢業那年,重新思考我未來要走的路,當時已有幾家企業和我接觸,但我卻感到迷惘,因為我忽然發現我找不到我的根,我忘了當初推動我做這一切的是什麼?我開始流浪、尋找。當我到倫敦時,正好遇上RCA皇家藝術學院的畢業展,我和翔就是在畢業展上相識的,他的設計非常有震撼力。好笑的是,當時他在作品說明打上『MIT』,結果居然有人問:『Is made in Thailand?』我和翔當場毫不客氣地糾正。不過,這也正突顯台灣的設計還不如製造產業的名聲響亮,而泰國因為政府政策的改進,正大幅提升設計實力和產能。這促使我和翔有深深的急迫感,覺得若真要走設計這條路,為何不能在台灣做?肥水不落外人田啊!」

  「聽來你對台灣有很深厚的感情嘍!是因為某人的關係嗎?」

  原本還侃侃而談、相談甚歡的凌慶文輕輕皺了皺眉。看來這雜誌還是不忘八卦,左試右探就是想挖他的私人感情內幕。

  「是啊!」他輕鬆地哂然一笑。「我剛不是說了嗎?就是為了『MUSE』的創辦人鞏敬翔啊!」

  鍾文綺的嘴角微微抽搐。這凌慶文真不是省油的燈,她這樣迂迴試探,他對公司、對設計都可以侃侃而談,唯獨牽涉私人問題,他就耍嘴皮子賴皮地閃掉。

  「我指的不是這個。我想瞭解的是你對台灣的牽絆是否還有其他的原因,像是某個從前的初戀情人?我聽說你不曾追過女人,都是女人倒追你,這是真的嗎?」

  凌慶文皮笑肉不笑地回望她一眼。「這問題不該問我,因為我不是女人。或許妳可以提供一下答案?」

  被回一槍的鍾文綺臉色脹得通紅,支吾半天答不出話來。就在這時,周炎生的出現解救了她。

  「不好意思,請問結束了嗎?翔已經回來了,但他只有十五分鐘能和妳談。」

  「喔!沒關係,我大致上沒問題了。謝謝你接受我們的採訪。」

  「不客氣。」凌慶文看著如釋重負的鍾文綺匆忙收拾筆記離開,也不禁鬆了口氣。

  周炎生一看到他的表情,忍不住取笑他。「怎麼了?招架不住了嗎?通常是你讓女生招架不住才對吧?」

  凌慶文嘆氣道:「這些記者除了感情事之外,沒別的好問了嗎?」

  「呵,遠遠從外頭看你那副『塞面』,就知道他們準是點到你的死穴了。」

  「什麼死穴,我只是不爽他們正經的不問,卻老是想挖八卦。小生,下次拜託除了專業雜誌的訪談外,其他的別找我。」

  周炎生一臉無奈地笑著。「沒辦法啊!你是『MUSE』的台柱,是活招牌兼公關,他們只對你這花花公子有興趣,每次都指名點你,我有什麼辦法?」

  「那就回絕啊!」凌慶文忽然銳利地瞪他一眼。「還有你說誰是花花公子?我比得上阿優嗎?而且『MUSE』的台柱應該是翔吧!我可不想當根柱子。要說活招牌,小良良才當之無愧,而我們的公關不就是你嗎?別以為亂扣高帽我就會屈服。」

  周炎生笑嘻嘻地問他:「那你咧?」

  「我?我是米蟲,沒人要的米蟲。」他耍賴地癱在沙發上說。

  「是嗎?米蟲會有人想挖角嗎?」周炎生笑答。「咦?最近怎麼不見那隻孔雀公主來煩你?她放棄啦?」

  一提到杜巧蕓,凌慶文就意興闌珊,愛理不理地聳聳肩。「誰曉得,大概吧!最好是放棄,省得一天到晚來煩我。」

  「可是,你上次不是開了個條件,只要她能完成你的心願,你就會考慮嗎?」周炎生記得最後一次會談時,不堪其擾的凌慶文隨口開了條件打發杜巧蕓。

  一般人聽到這種模稜兩可的條件,多半瞭解這是拒絕的暗示,但杜巧蕓上次離去前那副似乎另有盤算的樣子,讓個性謹慎的周炎生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是啊,不過我既沒告訴她我的心願是什麼,她又怎麼可能幫我完成?不管她做什麼,到時我一概不認帳,她能耐我何?再說我只答應會考慮,又沒說一定會跳槽。安啦,我應付得來,我想這個杜巧蕓是變不出什麼花樣的,小生弟弟就別擔心了。」

  「喂!我說幾百萬遍了,你們叫我小生我還可以忍受,但不准再加個弟弟!」周炎生板起臉嚴厲斥喝。

  這招向來無往不利,但唯獨對凌慶文沒用,因為他真的是他沒有血緣關係的弟弟。只見他瀟灑地揮揮手走人,還皮皮地答:「是是是,小生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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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Artemis」正聚在大會議室裡展開固定周會。雖說是大會議室,其實只有十坪大,正中央一張足以躺下兩個人的大桌子佔去大部分空間,靠牆設有櫥櫃和簡單的流理台,這裡也算是員工休息的茶水間。

  每個禮拜三,所有職員都會進來開會,一邊享用下午茶、一邊會報上周的重要事件,除了檢討進度、提出問題及確認是否需要支援,最主要的目的是連絡大家的感情,並互相瞭解大家負責的工作和案子。

  因為「Artemis」並不大,所以如何有效運用情報及資源是很重要的,透過這樣的會議,可以讓每個人溝通無礙。總經理藍晨星強調,不是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還要把手上的情報資源提供出來,協助別人完成工作,如此才能創造更大的效能。

  接近會議尾聲,雨夜把週一杜巧蕓代表「雅致設計」委託的案子提出來。雖然她當場就拒絕了,可是,事情卻有變卦。

  「什麼?她真的跑去找妳媽哭訴?」筱芙驚訝道,一邊抹去手上沾到的鮮奶油。

  「然後妳媽就強迫妳接下這個案子?」夏桐也皺著眉放下咖啡懷。

  「我媽沒有強迫我,她只是很努力地勸我而已。」雨夜擰著眉為自己母親辯護。「再說,我後來想想,或許是我的直覺出錯,巧蕓真的是需要我幫忙才會來找我。聽說她的同事給她很大的壓力,雖然我覺得那是因為她挑了老闆當男友的緣故,但她壓力很大是真的。」

  大家彼此看了看,心知肚明雨夜對媽媽的百依百順是出了名的。雨夜看似柔弱實則堅強,對於自己該堅持的事都能堅持到底。她雖沒有晨星冷厲的鐵腕作風,也不像筱芙賞罰分明,懂得軟硬兼施,而雪湖精明地掌握人心,使別人聽從自己的技巧對她而言猶如天書般難懂,但雨夜最大的特點就是有耐心,她會不厭其煩地提醒你、敦促你,直到任務完成。

  她從不提高音量,但就是有辦法讓人對她產生愧疚,進而得到她想要的,而這樣的特質不單在女生方面吃得開,對男人更是無往不利。

  可是,外柔內剛的雨夜只有一個罩門,就是她媽媽。

  長時間和母親相依為命,讓雨夜對媽媽有種難以破除的倚賴和服從。也因為那段坎坷的過去,養成了她非常體貼、處處為人著想的個性。天性善良樂觀的她不但很少和人起衝突,甚至相信人性本善。

  「所以妳就答應了?」雪湖美麗的妝容即使在大啖一份草莓波士頓派後仍完美無瑕,她微微偏頭看著雨夜。

  「嗯。我無法拒絕我媽。」雨夜終於點出重點。「雖然我覺得當初住在我叔叔家並不好過,但我媽始終認為那是一份恩情。她說;「人家沒有必要對我們這麼好,既然受了恩,自當回報。更何況,替客戶挖人才本來就是我的工作,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這也是妳媽說的?」藍辰星挑起眉毛問。

  「不是,這是我嬸嬸說的。」

  「哇靠!講得還真輕鬆、還真是慷慨啊!」陸夏桐憤憤不平道。

  「這太不對勁了。人力仲介的公司那麼多,妳堂妹為何會找上妳?」筱芙提出質疑。

  「這都怪我們太有名了。」雨夜苦笑道。「聽說是她的老闆指定的。巧蕓並不喜歡我,我想被逼到要來找我,請求我答應接下委託,是她最不想做的。所以應該沒什麼問題才對。」

  「這我認同,『Artemis』在外界的名氣越來越高,很多客戶都是慕名而來呢!」晨星的秘書奕璿得意地說。

  一聽到此語,其他助理紛紛附和,一時間,興奮的情緒讓每個人笑逐顏開地談論著最近接到的市場回應。

  晨星讓大家開心沉浸在工作有成的喜悅氣氛中一會兒後,開口道:「越來越有名氣是好事,代表我們的工作得到了賞識。但名氣越高,我們工作就要越認真、越謹慎。別被一時的名氣沖昏頭,隨時有別的公司等著趕上我們、取代我們。離年終還有兩個月,大家好好加油!」

  「是!」大夥異口同聲說。接著大家繼續享用下午茶,有人已吃完點心起身收拾,準備回去工作。

  「雨夜,既然決定接下委託,妳有什麼計劃了嗎?」晨星等助理們都出去後發問。

  「嗯,我做了一些調查。這次的quarry是『MUSE』的設計師,年約二十七,十六歲時隨母親移民美國,在哥倫比亞大學取得商學碩士學位,之後在Art Center取得產品設計碩士。在校時就與不少廠商合作,設計才華令HP、NOkia等競相邀聘。」

  「哇,好驚人的學經歷,真想見見是怎樣的人。」雪湖眼睛閃亮地說。「如果是個帥哥的話就更好了。」

  「妳最近不是迷上農家子弟嗎?怎麼一副貓看見肥魚般露出饞相?」夏桐吐槽。

  「什麼迷上農家子弟?我才沒有,那只是工作、工作。」雪湖急欲撇清的舉動,反而更令人懷疑。但夏桐懶得理她,猜想她只是三分鐘熱度。以她的個性是不可能離開都市生活的。

  雨夜笑了笑繼續說:「四年前他應『MUSE』創辦人鞏敬翔之邀,回台一同創立『MUSE』,如今已成為台灣之光。他們的設計在國際上頗受好評,獲得許多企業集團青睞。」

  聽完雨夜的簡報,夏桐皺著眉說:「他為何要放棄像HP、NOkia這麼好的機會,反而跑回台灣來創辦公司呢?」

  雨夜聳肩。「不太清楚。我查的幾份雜誌提供的資料不多,倒是他們的花邊新聞是層出不窮。從這看來,他們應該長得還不賴吧!」

  「是啊,只要有這樣的光環,就算長得再豬頭也會有女人搶著要。」筱芙打趣道。

  「妳的范哥也不差啊!咦?最近怎麼都沒聽妳說到他啦?一個人獨吞幸福的秘密喲!」雪湖故意鬧她。

  但筱芙忽然失去笑容,大家立刻察覺不對勁。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嗎?」離她最近的雨夜問。

  筱芙沉默了一會兒,才悠悠地說:「我們吵架了。」

  一句話像震撼彈般令眾人面面相覷。筱芙說出前天兩人Skype時,他漫不經心的態度以及不能來台灣和她共度聖誕節的決定。

  「我很清楚他不能回台灣的原因,我也沒有強求,只是心裡難免有遺憾啊!這是我們兩人的第一個聖誕節,我好希望能兩人一起過,所以多說了兩句。他卻說:『已經無法改變的事實就別一直說了。』我一氣就切斷連線了,結果……我們到現在都沒再聯絡過。」

  聽完他們的吵架內容,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然後爆出笑聲。

  「天啊!你們真是活寶,這樣也能吵。」藍晨星一邊笑一邊搖頭。

  「我還以為發生什麼嚴重的事。唉,果然戀愛中的人比較敏感,一點小事也能引爆大麻煩。」雪湖頗能瞭解筱芙的心情,但還是笑個不停。

  雨夜本也想調侃兩句,但看到筱芙的表情,立即斂去笑容。

  「別擔心啦!我想范哥可能是公務繁忙,所以抽不出時間和妳聯絡。」雨夜安慰道。

  夏桐也走過來。「對啊,而且我想也許他被妳的反應嚇到,此刻正忐忑難安不知怎麼跟妳說,才一直不敢聯絡的啊!」

  雪湖驚訝道:「天啊,果然談了戀愛就不一樣,妳快成專家了!」

  夏桐白她一眼。「專家留著給妳做。看筱芙這麼難過,妳還笑得出來。」

  雪湖和晨星同時僵住,看了看筱芙落寞的神情,愧疚侵蝕他們的心。

  「對不起啦!筱芙,妳別在意。」雪湖說。

  「對啊!抱歉!我太粗枝大葉了。妳放心,范哥不敢變心的。要是他敢對不起妳,不管天涯海角我都把他揪出來海扁他一頓。」

  看到晨星認真的表情,筱芙噗哧一笑。「那我先謝謝妳嘍!」

  見到筱芙終於露出笑容,大家都鬆了口氣,又說說笑笑好一會兒後,也差不多該回去工作了。

  這時,晨星忽然對雨夜說:「關於『雅致』的委託案,妳出手了嗎?」

  剛剛大家被筱芙的事轉移了注意力,都忘了他們還沒討論完。

  「我打聽到他的手機,也打過幾次,可是都是他的同事接的。最後他同事說,如果我有要事,不如直接去他們公司找他。」

  「直接去他們公司?這樣不好吧?」筱芙皺著眉說。畢竟他們是去談挖角的事,怎能登堂入室地到人家公司去挖人牆角?

  「所以我現在還在想辦法。」雨夜說。

  「咦?聽妳說了那麼多,這次的quarry到底叫什麼名字啊?」雪湖問。

  「啊?我都沒說嗎?」雨夜吃驚道。

  大家笑了笑,對雨夜這樣偶爾犯糊塗已習以為常。

  「是啊,我們知道這人的學經歷很驚人,知道他的男性魅力令女人神魂顛倒,可是就是不知道他的尊姓大名。」夏桐打趣道。

  「呃……他叫凌慶文。」雨夜皺著眉,不情願地吐出這個名字。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晨星問。

  雨夜搖搖頭。「沒什麼,只是……這個名字……」

  「名字怎麼了?」夏桐問。

  「感覺很不好。」

  「啊?」眾人錯愕地看著她。

  「怎麼個不好?」雪湖問。

  「讓我想起我不願再想起的人。」

  「妳是說……那個國中時的大色魔?」和雨夜最熟的筱芙問。畢竟她是雨夜的直屬學姊,當初也是在她的引介下,雨夜才會加入「Artemis」。

  雨夜還來不及回答,她的手機鈴聲就響起。「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她按下通話鍵。「喂,你好。」

  話筒傳來一陣沉默。雨夜皺眉看了看手機,確定還在通話中。「喂?喂?請問你是誰?」

  終於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妳是杜雨夜嗎?」

  「啊?我是啊。請問——」雨夜想不起有誰會這樣和她說話,尤其還是個男人。這應該不是什麼詐騙集團的電話吧?

  「我就是妳一直在找的人。『MUSE』的凌慶文。」

  「啊,是凌先生,你好,謝謝你,終於回我電話了。」雨夜一知道對方是誰,立即放下心來。

  「凌先生?」對方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奇怪。

  「呃……請問有什麼不對嗎?」會不會是她搞錯人家的名字了?可是不對啊,他剛剛也自稱叫凌慶文啊,應該沒有搞錯才對。

  「沒有,妳找我有什麼事嗎?」

  「是,有件事我想當面和凌先生商討一下,不知道你何時方便?」撲空那麼多次,如今得來全不費功夫,教雨夜不由得興奮不已。

  「什麼事?」

  雨夜想了想。「是和你的生涯規劃有關,至於細節我們見面再談好嗎?」

  「生涯規劃?」對方的口吻輕佻調侃,一抹恐怖的熟悉感讓雨夜頭皮發麻。

  她極力壓下那股不妥的直覺,專心想辦法說服對方與她見面。

  「我的生涯規劃和妳有何關係?妳這麼關心?」

  「呃……」是她的錯覺還是想太多?為何她覺得他講話的語氣好像兩人很熟悉?「凌先生,我能和你約個時間碰面嗎?」

  對方一陣沉默,雨夜感覺自己的手心冒汗,心臟沉沉地跳動著。就在她覺得他要開口拒絕時,他突然說:「好啊!」

  雨夜感到一陣欣喜,不禁露出微笑,點亮了那白皙細緻的小臉。

  「那我們約明天下午可以嗎?我——」

  「不行。」他一口拒絕,澆熄了她的興奮。

  「啊?」他之前不是才說好的嗎?怎麼又說不行?

  「明天我沒空,後天也沒有。如果真的要碰面,就今天。」他霸道地說。

  「今天?!」雨夜大驚失色地抬起右手看看手錶。「現在已經四點半了耶!」

  「怎麼?妳趕下班啊?那就算了。」

  「等等!我又沒說不去。」雨夜急急地說。「今天就今天,約在哪兒?幾點?」

  「我在公司,妳過來吧!等妳到五點半,逾時不候。」說完,他隨即掛掉電話。

  「啊?喂?喂?」沒料到他說完就掛電話,雨夜一陣錯愕。「怎麼這麼沒禮貌?都沒聽人家的答覆就掛,難怪巧蕓會來求援。」

  雨夜合上電話,才抬頭準備向好朋友報告最新消息,想徵求陪她去赴約的人選,不料整間休息室裡只剩藍晨星和奕璿。

  「大家呢?」

  「都有事去忙啦!」奕璿為她解答。「筱芙姊剛接到范哥的電話,整個人瞬間像活了過來般拿著包包出去了。雪湖本來就和客戶有約,夏桐正和臨時跑來的客戶在小會議室裡洽談。」

  「啊?怎麼這樣?那我要找誰陪我去?」雨夜突然覺得恐慌。一直以來,每次只要和男性會談,不論是客戶或挖角對象,她一定會找人陪同。

  因為她有超嚴重的懼男症。

  不知是體質的關係還是天生八字不好,雨夜常會招惹一些奇怪男人的糾纏。本來大家也都不信,可是經過幾次的恐怖經驗之後,所有人都學乖了。只要雨夜見面的對像是男性,其他人就會盡量抽空作陪。

  對於自己必須這樣依賴好朋友,雨夜其實很不願意,卻無可奈何。不知為什麼,每次和男人談話,她明明都已小心不讓別人誤會,偏偏老是碰到怪咖。有一次,她遇到一個剛失戀的委託人,談著談著對方竟然趴在她肩上大哭特哭,最後居然說要她當女朋友。幸好當時是在咖啡廳裡,雨夜得以脫身。事後對方的經理出面道歉,也換了另一位女性代表公司洽談。

  最嚴重的一次,是雨夜受委託前去獵聘一位高科技公司的經理。和對方見過兩次面都沒事,想不到第三次約在對方辦公室時,他居然突然壓住她,說:「我知道妳暗戀我吧?不然不會一直跑來找我。妳一副需要我疼愛的模樣,看得我都快忍不住了。」

  那次真的把雨夜嚇壞了。要不是突然有人敲門,讓雨夜得以逃過一劫,不然她真不知道自己逃不逃得掉。之後,晨星接下這件案子,巧妙地讓委託人發現這人的品行有問題,也運用了些手段讓他在原來的公司無法生存。之後有一陣子,他還不時打電話來騷擾雨夜,最後她不得不換掉手機號碼,公司的所有來電也都經過嚴格的過濾。

  「怎麼了?」

  雨夜將事情說了一遍。晨星沉思片刻,說:「沒關係,我陪妳去吧!」

  「咦?可是妳不是在等日本『北辰』藤井健三的回復電話?這案子能不能成就看這通電話了。」奕璿提醒道。

  「沒關係,妳接到藤井先生的電話就轉接到我的手機。我只是作陪,會有時間接電話的。」晨星拍了拍秘書的肩膀。「只是今晚要麻煩妳加班了。」

  「哦,那不成問題,只要妳答應讓我訂宮川日式料理當晚餐就行。」奕璿笑著說。

  藍晨星懷疑地瞥她一眼。「妳確定人家可以外送到汐止來?」

  「只要妳答應,能不能送來就看我的本領嘍!」

  「好。妳跟夏桐說一聲。」

  「Yes Sir!」敲到一頓美食的奕璿開心地跑出去。

  「晨星,謝謝妳。我真不希望這樣麻煩你們。」雨夜感謝道。

  「別這麼說,妳也是為了公事。我說過不會再讓妳碰到那種麻煩了。我們走吧!」

  經過四十分鐘的車程,他們依地址找到「MUSE」的辦公大樓。看著陳舊的大樓,晨星不自覺地皺眉,心想自己決定陪雨夜來是對的。

  「妳確定是這裡?」晨星問。

  「應該沒錯。」雨夜低頭看著記事簿上的地址,再三抬頭確認自己沒弄錯。

  「好吧,我去停車,妳先上去。」

  雨夜皺著眉看看手錶,已經五點二十八分了。反正晨星一會兒就上來,應該沒有問題。

  「好,待會兒見。」雨夜推開車門,走入大樓。

  當電梯門滑開,壯觀的玄關讓雨夜呆了。她細細欣賞了好一會兒,才想到要不要按門鈴,可是左看右看卻看不到任何像是門鈴的東西。

  最後雨夜不得不高聲喊:「哈囉!有人在嗎?」

  回答她的是一室靜悄悄。雨夜的警戒心升起,腦袋裡全是如何逃離此地的備用計劃,突然,一個高大的人影出現。由於他處在背光,她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樣。

  「你好,請問是凌先生嗎?我是杜雨夜。」

  「我知道。進來吧!」

  「呃……我有個朋友還在停車,他待會兒就上來。」雨夜婉轉地暗示對方,她並不是孤單一人赴約。

  他輕笑一聲。「放心吧,我想他不會迷路的。先進來等吧!」

  雨夜想想也對。她隨著他走進燈光明亮的辦公室,一踏入內,中央那座籃球場讓她瞠目結舌。有哪家公司會在辦公室內設一座籃球場的?雨夜新奇又有趣地打量新穎、時尚又前衛的室內裝潢。

  是不是設計公司就得和一般公司不同?所有佈置都與眾不同,處處有令人眼睛一亮的巧思。

  「好特別的裝潢。」雨夜由衷地讚賞。

  「謝謝。妳喜歡嗎?」他沒有特別回頭看她,直直地走到吧檯前拉出兩只馬克杯,按下咖啡機。機器嘎嘎作響,開始磨豆子,煮起咖啡。

  「你們的辦公室可以用一句成語來形容。」雨夜想了想,決定不正面回答那個問題。

  「什麼?」

  「一覽無遺。」

  聞言,凌慶文爆出大笑,爽朗輕快的笑聲感染了雨夜,讓她放鬆不少。不過一抹熟悉感再度襲上心頭。

  「妳的想法還是那麼直接又與眾不同。」凌慶文笑著說。

  但雨夜卻被這句話搞糊塗了。這時,咖啡機突然停止,濃鬱的咖啡香瀰漫一室,雨夜望著凌慶文端著兩杯咖啡緩緩轉過身來,那一瞬間,她認出了他,終於找到那股熟悉感的原因。

  「詹慶文?!」雨夜失聲大叫,藏在大眼鏡後的眼睛睜得幾乎快比眼鏡大了。她不敢相信地瞪著他,心想這是不是一場惡作劇。

  「終於認出我啦!我還在想妳要後知後覺到什麼地步?」他開心地露出笑容,但雨夜看得出他眼底的得意和邪惡。

  「你怎麼會在這兒?」

  他故意裝傻地說;「這兒是我的辦公室,我為何不能在這兒?」

  「你就是凌慶文?」

  「我想『MUSE』應該沒有第二個凌慶文了吧?」他痞痞地反問。

  「可是……可是你不是姓詹嗎?我記得你應該叫詹慶文。」

  「這就說來話長了。妳確定妳要聽嗎?妳不是來幫我做生涯規劃的嗎?不如過來坐著好好談吧。」

  他端著兩杯咖啡走到雙人沙發椅旁的茶几。那沙發和一般的不同,座椅特別低,幾乎是貼著地,茶几也低得可以,由四隻金屬雕的烏龜抬頭頂著玻璃桌面,造型逗趣極了。如果不是放在這沙發旁,不知情的人可能會一腳踩上去。

  這樣的沙發設計顯然不是為了辦公室這樣正經的場合,雨夜心想,它更像是為了讓人放鬆而設計,如果真要坐上去,一雙腿不可能優雅有禮地屈起,勢必得伸直,要不就是盤腿。若是穿長褲倒也無妨,偏偏她今天是OL的標準穿著:襯衫加窄裙。

  「不用了。」她想也不想就拒絕。

  凌慶文率先坐進沙發,手臂搭在圓拱形的扶手上,臉上的笑容帶著幾分邪氣和揶揄,瞬間,消失已久的感覺又再度回籠。那是只有面對他時才會出現的感覺,雨夜無法分析,為什麼每次見到他露出邪惡的笑容,她的胃就就像暈船般難受,全身緊繃到像隨時會碎裂。

  「怎麼?怕我吃了妳?是妳主動要見面的,現在見了面卻又一副想奪門而出的模樣。」

  「我沒有。」她臉紅地否認。

  「沒有就過來坐啊。」他端起咖啡淺啜一口,不再開口。

  沉默帶來無形的壓力,雨夜感覺自己像走在鋼索上,前進或後退都行,就是不能待在原地。她咬著下唇,如壯士斷腕般走向他,盡可能優雅地坐下來。可惜這沙發不是設計來展現優雅坐姿的。

  不管她再怎麼努力,她始終無法正襟危坐地挺直背脊,而一雙腿礙於窄裙的限制,也無法端莊地屈起。最後她只能放棄,像凌慶文那樣坐到底,讓背部順其自然地靠著柔軟的椅背,雙腳則往前伸直。一陣舒服的放鬆讓雨夜不自覺地嘆息。

  「來。」他把咖啡遞給她。

  「謝謝。」她低聲道謝,眼睛卻不敢和他相對。

  這刻的平和讓雨夜有種不真實的感覺。記憶中,她也曾和他有過類似的畫面和時刻。那是他們在經過無數的衝突、挑逗、對峙後,某次不經意的相遇,那時他沒有一貫的使壞、嘲弄,她也卸下心防,安靜地靠著彼此的背,感覺永恆般的寧靜。

  只可惜那一刻太短,短得她來不及回憶。

  「說吧,妳怎麼找上我的?」凌慶文開門見山地說。「從妳剛才的反應看來,妳來之前並不曉得我是誰。」

  「呃……」還處在認出他的震驚,讓雨夜的反應慢了好幾拍。不擅說謊的她,實在不懂得如何圓滑地包裝即將出口的話。「我是受人委託而來的。」

  「委託?」他挑起一道濃眉,犀利地望著她。

  她低下頭,盡量不和他四目交接。「嗯,我們是人力仲介公司,專門接受委託,替各大企業邀聘人才。」

  「等等……妳的意思該不會是,妳受託來挖角我?」

  一下子就被他說中,教雨夜有些措手不及地臉紅。「嗯……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凌慶文沉默半晌,瞇眼洞悉事實地說:「委託妳的該不會是『雅致設計』的巧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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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雨夜驚訝地抬頭。「你怎麼知道?」

  他不屑地笑了笑,沒有立刻回答她的問題。這一刻,他明白杜巧善在打什麼如意算盤了。

  上回他拒絕她時隨口說的那句話,沒想到杜巧蕓竟然當真,且認真執行到這種地步。

  當時,他實在被她煩到不堪其擾,尤其在她賣弄風情,卻得不到預期效果後,氣急敗壞的杜巧蕓問他,究竟要她怎麼做,他才會答應?

  凌慶文想也不想地說;「可惜妳不是上帝也不是神燈,能達成我的心願,不然我到會考慮看看。」

  之後,杜巧蕓就沒再出現。沒想到她竟會找杜雨夜代她出面,這招是他始料未及的。事實上,在杜雨夜尚未出現前,他自己也沒察覺到他這麼渴望見到她。

  早上,他趕完一件設計案,正想鬆口氣時,周炎生告訴他,在他忙得天昏地暗的這兩天,有位小姐一直找他。他當時直覺以為又是杜巧蕓,直到周炎生說出杜雨夜的名字,他愣在原地,隨即打開語音信箱,聽取她的留言。

  她的聲音沒什麼改變,輕柔猶如春風,漸漸喚起他塵封已久的記憶,往事歷歷浮現,他才恍然大悟自己為何一直沒阻止杜巧蕓的騷擾,因為在內心深處、在他不知的潛意識中,他悄悄希望杜巧蕓能透露關於雨夜的蛛絲馬跡。

  雖然那希望他不曾說出口,甚至不曾冒出心頭,但在他不知道的心底角落,他是抱著一絲希望的。

  沒想到杜巧蕓能猜中他自己都尚未明白的心意。

  難道在不自覺中,他表露得那麼明顯?那份秘而未宣、從未對人說出口的感情,為何杜巧蕓能猜得出?

  儘管疑雲重重,儘管直覺不對勁,但聽著雨夜的婉轉細語,興奮和激動讓他拋卻所有理智,衝動地回電給她。

  當她細緻的嗓音傳入耳中的剎那,時空彷彿靜止了。好半晌,他幾乎開不了口回應。她絕不知道當時的他多想開心地大叫,他壓抑著、控制著所有奔騰的情緒,冷靜地與她對話。

  雖然已連續兩天沒有睡覺,但他卻覺得精神百倍,迫不及待地想見到她。只是她陌生的口吻讓他心生戒備,如今聽到她提起的委託案,他立刻明白一切都是杜巧蕓的安排,包括她刻意隱瞞他的身份和她之前所做的努力。這樣將一無所知的雨夜推上場實在太卑鄙,可是,對他來說卻是絕佳的機會。

  望著她小巧的、被那副黑框眼鏡幾乎遮掉一半的臉龐,所有對她的回憶和感覺在瞬間回籠,他不瞭解這是什麼感覺,又為何會如此,可是,一切又如此自然,好像他活了那麼久,努力了那麼久,就是為了這一刻。

  一股熟悉的衝動升起,他忍不住露出帶著一絲邪氣的笑容。

  「之前她曾來找過我,不過我沒理她。」他簡單回答,腦裡正不斷飛旋各種思緒。

  原來杜巧蕓曾自己嘗試過,但是失敗了,所以才跑去找她。可是,她卻隻字未提。而且,如果杜巧蕓曾和凌慶文接洽過,她不可能不知道他是誰,但她卻沒透露半句,好讓她有心理準備。

  這簡直就是故意設的局。但是,杜巧蕓究竟為何這麼做?她在打什麼如意算盤?

  「她跟你提過聘任的事了?」雨夜皺著眉問。

  「是有說過。」他聳肩答。

  「你沒答應?」雖然明知道答案,雨夜還是得再次確認。

  凌慶文望著她思索一會兒。「我沒正式答覆她,因為她的條件對我毫無吸引力。」

  「意思是,如果條件符合,你會答應?」她的眼睛為之一亮。

  「或許會考慮。」凌慶文模稜兩可地回答。「只是我不懂,『雅致設計』憑什麼以為可以挖得動我?」

  「凡事都有可能的,不是嗎?」雨夜說。雖然自己也這麼想,但她可不打算說出口。

  「妳和以前不同了。」凌慶文一臉思索地探測著她的側臉。「妳變得有自信,也敢於接受挑戰了。」

  雨夜忍住不抬頭看他。盡力忽略他專注的視線帶來的影響。她打開記事簿。翻到關於聘任凌慶文的細節註記,想藉此平撫受驚嚇的情緒,並整理思緒想著該如何和他談接受聘任的事。

  雨夜清了清喉嚨說:「在薪資方面,『雅致』表示不論你在這兒的薪水多少,他們會加百分之二十五給你。另外,還有每月的獎金及年終分紅。」

  「挺大方的嘛!」凌慶文講是這麼講,可是表情卻不是那麼一回事。

  雨夜忍住不悅,將及肩的頭髮勾到耳後,看著筆記又說:「至於你到『雅致』之後,將由你主導所有設計方向與細節,並且不需負擔業務招覽,可以專心在設計方面。」

  「意思隨便我亂搞都可以?」他挑起眉,一臉痞樣。

  雨夜瞪他一眼。「意思是你在『雅致』將有很大的發揮空間。」

  「這樣啊──」凌慶文露出受教的表情,卻沒再表示什麼。

  雨夜望著他隨興地癱在沙發上,只是對她露出若有似無的笑,等了又等,卻仍沒有下文。

  「你覺得怎麼樣,好歹也出個聲啊,你看著我幹麼?」

  他露出受傷的表情,雨夜卻不上當,依舊不給他好臉色看。

  「那麼久沒見面了,我多看兩眼不行嗎?妳很無情耶,我們好歹也算是同學,妳一見面先是對我大吼大叫,像是活見鬼,接著就談公事,公事公辦的模樣好像我們是陌生人——不,就連陌生人可能都比我好。我想妳應該不是這樣跟陌生人談挖角的吧?」

  雨夜聞言啞口無言,她的確不可能這樣對待初次見面的獵聘對象。看了看她表情的凌慶文露出勝利的微笑,又說:「要讓對方打開心房,妳至少會和對方先聊幾句,等熟悉了之後再慢慢切入吧?妳這樣一坐下來就貿然地談條件,感覺好像……」

  「好像什麼?」

  他看了她一眼。「好像拿錢辦事的妓女,一見面就脫衣上床,一點情調都沒有。」

  雨夜的臉立刻脹得通紅。「這跟妓女有什麼關聯?你別胡扯瞎扯!」

  「怎麼會沒關係?道理是相同的啊,哪有人才剛見面就談公事的?應該先培養一下氣氛,才不會太突兀啊!妳這樣急著交差了事,讓我一點想跳槽的意思都沒有。」

  雨夜聽得一肚子火。談公事需要什麼氣氛?跳槽又需要什麼feel?他分明是存心找碴。但她仍耐住性子,問:「那你到底想怎麼樣?」

  他聞言,開心地抓了抓下巴,想了想,問:「這麼久沒見了,難得重逢,妳不覺得我們應該吃頓飯、聊一聊,重新瞭解一下彼此?」

  「什麼?!」她有沒有聽錯?什麼難得重逢?她巴不得永遠和他不再見面,他居然大言不慚地想和她吃飯、聊天?他還真的以為他們是那種可以一起緬懷往事的老同學嗎?

  「妳不願意嗎?」凌慶文無所謂地聳肩。「不願意就算了,妳可以回去了。至於什麼跳槽啊、挖角啊的事就別提了。」

  「等等!」雨夜連忙喊卡,想了想。「好,那我們就來聊吧!你想聊什麼?」

  凌慶文像耍賴得逞的小孩,露出開心的笑容。「妳都知道我那麼多事,我也想瞭解妳多一點,從我們分別至今,妳怎麼過的?後來念了什麼學校?又為何會進這家公司,做這個工作?」

  雨夜冷冷地瞪著他。「要下要我乾脆交一份個人報告給你?」

  凌慶文認真地點點頭。「這樣也不錯。妳何時交?」

  「你給我差不多一點,別太過分哦!」

  他揚起一抹讚賞的笑容。睽違多年,他終於再見到她露出倔強潑辣的這一面,令他懷念起那個當初賞他一腳、外表溫柔內心火爆的女孩。

  「只是老同學聊聊彼此的情況,哪裡過分?是妳自己說要交報告的,又不是我要求的。」

  雨夜瞇起眼,狠狠地瞪著他無賴的笑臉,感覺像回到從前,那種被氣到無力卻拿他沒轍的挫敗感又回來了。

  這個世紀惡魔總是能把她逼到絕地,迫出她最惡劣的一面。一向樂觀善良的她,很少想對誰暴力相向,即使是差勁的巧蕓或嬸嬸,她也不曾動過暴力的念頭,唯獨對他。

  不知多少次,她想撲到他身上對他拳打腳踢,甚至還真的付諸行動。想起很久以前踹他的那一腳,那是她第一次訴諸暴力。當時她被自己衝動的舉動嚇到了,雖然那一踹平衡了她內心的憤怒,但她事後告誡自己,以後無論如何都不可以再對別人動手動腳。

  她要自己默數到十,千萬別被他激怒。她察覺到很久以前的那場戰爭,在熄火多年後,如今再度點燃。那是一場沒有點明說破的戰爭,他和她的戰爭,激怒與被激怒的戰爭。

  自從她那一腳壞了他的「好」事之後,他對其他女人失去興趣,只針對她,使盡各種曖昧、煽動的言詞挑逗她、羞辱她,目的就是激她失去理智,要剝去她文明的外衣,回到原始人般情緒失控。

  凌慶文看她從即將爆發到完美地控制自己,不禁為她的理性感到佩服。他也靈敏地感覺到了,那種屬於兩人、掩旗息鼓的戰爭又悄悄燃起,他感覺一股消失已久的興奮和活力在血液裡鼓噪。

  從沒有一個女人像杜雨夜這樣完全激起他的熱情。她引起的波瀾是十個女人加起來也不及的程度,有一度,凌慶文很氣她對他竟有如此大的影響力,但在沒有預警的分別後,他卻悵然若失,在異鄉國度常常想念起與她的唇槍舌劍。

  除了她,凌慶文對別的女人都沒有這樣惡作劇的衝動和念頭。

  他喜歡用各種曖昧的、煽情的言語挑逗她、欺負她,看她被他逗到滿臉通紅、氣到不行卻無可奈何,一股莫名的歡喜和滿足感漲滿他的肺和胃,促使他一遍遍重複同樣的把戲,樂此不疲。

  這種變態的行為和感覺也曾讓他困惑不已,但只要一遇見她,那些道德良知和困惑都被拋到腦後。

  「拜託,我們都長大成人,不再是小孩子了,讓我們講點道理好嗎?」雨夜冷靜下來,試圖用理性的方式說服他。「我們先把公事談妥,等這案子結束以後多的是時間聊天,到時你要聊什麼、要知道什麼,我都奉陪。」

  凌慶文不發一語,瞇著眼打量她,似乎在評估她的話是否值得採納。最後他搖搖頭,發出嘖嘖讚嘆。「妳果然成長不少,談判技巧令我不得不佩服。只是,妳把我當成小孩子哄嗎?如果等我們談完,妳說話不算話拍拍屁股走人,我找誰討賠償?」

  雨夜皺眉頭看著他。「我會遵守諾言,絕不食言的。」

  凌慶文抿著嘴搖頭道:「抱歉,不是針對妳,而是在商言商。我看太多爾虞我詐的慘痛例子,對人性已失去信心。」

  她張口結舌望著他。他好意思說什麼在商言商?他們談的哪一點像「公事」?而且被像他這樣卑鄙惡劣的惡魔質疑自己的誠信,實在教雨夜為之氣結。

  「不然,你想怎樣?」

  「我們來做個交易,對我要像個老朋友而不只是談公事的對象,我要求一頓聯繫感情的溫馨聚餐,而不是公事公辦、草草了事的會面。還有——」

  「還有?!」雨夜大叫。

  他露出安撫的笑。「稍安勿躁。最後一項,不論我最後有沒有跳槽到『雅致』,妳和我都不可以因此失去聯絡。妳不能把我當成用過就丟的衛生紙,利用完之後就拋棄我。」

  「什麼叫拋棄?你能不能別用那麼奇怪的字眼?還用過就丟的衛生紙咧!我什麼時候利用過你了?你別亂冤枉我。」雨夜雙頰通紅地辯解。

  凌慶文無辜地睞她一眼。「國三上學期,妳被一班的老大看上,要討妳當壓寨夫人時,是誰替妳擋去他的騷擾?」

  她愣了一下,隨即大叫:「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你到處嚷嚷我的床上功夫多厲害,我會被那色狼老大看上?!你這大色魔還在眾人面前對我上下其手,害我無地自容,一直到畢業後,路上還不時有人看著我交頭接耳、對我指指點點的。大家都以為我是水性楊花的蕩婦,害我不能選擇離家最近的高中,得跑到基隆去念高中,過著三年舟車勞頓的通勤生活!你這害人匪淺的大色魔!這樣哪裡利用你了?」

  他皮皮地聳聳肩。「不論如何,我總是替妳擋去麻煩了,不是嗎?為了妳,我可是和那老大幹了一架。不管妳願不願意,這就是利用了我強壯的體魄幫妳脫離那老大的魔掌。」

  那誰來幫她脫離他的魔掌?雨夜翻著白眼,覺得跟他是有理說不清,越是隨他起舞,越容易被他耍得團團轉。

  「算了、算了,我懶得跟你計較。再爭論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只會被你氣個半死。」

  他得意地笑著。「那交易成交嘍!」

  她緊張地跳起來,雙眼圓睜地看他。「什麼交易?你只提出一堆莫名其妙的條件,卻沒提到你用什麼來交換,世上哪有這種一面倒的交易?」

  「我也得有所犧牲,這樣交易才公平……好吧,那我答應妳問我的過往,我將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他說得好像犧牲很多的樣子,實在令人作嘔。

  「你瘋啦!誰要知道你的鬼事情?」她可是巴不得不要再和他有任何交集,又怎麼可能問他過去幾年做了什麼?發生什麼事?

  她對他一點私人的興趣都沒有。

  「你答應考慮『雅致』開出的挖角條件還比較實際。」她說。

  「好。就這麼說定了。」

  雨夜狐疑地望著他,覺得他答應得那麼爽快一定有鬼,仔細想了想,才發現這交易對她根本一點意義也沒有。

  到時她得接受他的騷擾,不但得陪吃飯、陪聊天,還得和他繼續保持聯絡,而她得到什麼?得到他會「考慮」的承諾?

  「等等——」雨夜大叫,卻被他截斷。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凌慶文高興地咧嘴而笑。「既然要吃飯,不如現在就去吧!我知道一家餐廳的義大利麵很好吃,妳喜歡義大利麵嗎?」

  「我才不去,這種爛交易我才不答應——」

  雨夜還要抗議時,一記警報長響打斷了她。他們同時抬頭,凌慶文熟悉地望向安裝在天花板角落的螢幕,原本灰色的螢幕出現了玄關的影像。

  一身合身西裝的藍晨星踏出電梯,停住腳步,打量著玄關的佈置,似乎也被那壯闊華麗的裝潢迷住了。

  「他就是妳的『朋友』?妳外出談公事都找男朋友作陪嗎?」凌慶文看著那頎長的身影,忍不住嘲諷道。

  「晨星才不是——」雨夜直覺想澄清,開了口,又覺得不需解釋太多。

  「不是什麼?」他挑高眉問,高大的身軀向她逼近。

  「不關你的事。」雨夜收起筆記本,起身想去帶晨星進來。

  凌慶文誤會她此舉的意思,直覺想阻止她離開。他一把抓住她,結果力道過重,使她撞進他懷裡。

  「你幹麼啦?」她雙手撐在他堅硬寬大的胸前,他男性陽剛的氣息令她呼吸急促,引起一連串不該有的生理反應。

  「妳打算就這樣回去了嗎?」他的氣息重重地噴在她臉上,當然也感受到她突然靠在身上所引起的震顫。還有她的香味,那不是某種香水,他猜。

  那是她獨特的馨香混著洗髮精和衣服柔軟精的香味,應該不足以構成誘惑,卻足夠迷惑他。他強自壓下暈眩感,專注地盯著她的紅唇,彷彿他不曾見過般。

  雨夜咬著牙昂首面對他,雖然他再度誤解她的意圖,但一股突如其來的叛逆使她懶得解釋。「你的提議很迷人,既然你老是不可理喻的耍賴,我又何必白費力氣。」

  這時,玄關傳來晨星的叫喚聲,雨夜這才驚醒,發現自己正被困在他懷裡,也才意識到,如果被晨星見到,一定會招來誤會。依晨星的個性,一定會先把凌慶文打趴在地再來聽她解釋,再說,她也不想對晨星解釋她為何會被困在獵聘對象的懷裡。

  她著急地想掙脫他的懷抱,但他卻收緊臂彎,將她更緊密地貼在胸前。

  「誰說的?我不是說只要妳答應我們的交易,我就會考慮。妳到底答不答應?」

  隨著晨星的叫喚聲越來越接近,雨夜就越緊張。現在,晨星可能是不好意思貿然闖進別人的辦公室,所以還在玄關徘徊。她生氣地瞪著凌慶文霸道的下顎,不高興地察覺他高大強壯的身軀和嬌小的她形成強烈的對比。

  「你先放開我啦!」她氣急敗壞、小聲地叫著,怕太大聲會引得晨星不顧合不合宜而立刻衝進來。

  「妳幹麼這麼緊張?怕妳男朋友進來誤會妳嗎?」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又冷又硬。

  她考慮該不該破壞她謹守多年不使用暴力的原則,再度對凌慶文施展無影腳。不行,以他們現在幾乎緊貼在一起的姿勢,太難瞄準,而且引起的聲音一定會讓晨星起疑,以為凌慶文是另一個意圖不軌的變態而揍他一頓。

  天啊!她在想什麼?都什麼時候了,她竟然關心他的安危勝於自己?她咬著牙安慰自己,那並沒有什麼意義,完全是她不喜歡見到暴力的關係,並非只對他特別。

  她嘆氣。「晨星不是我男朋友,不過如果你再不放開我,我怕晨星誤會你是想非禮我的壞蛋。」

  他皺起眉頭看著她。「妳以前碰過這類壞蛋?」一想到她曾遭遇醜惡的危險,激起他未曾有過的憤怒及保護慾。

  「對。快放開我。」她已經聽到晨星接近的腳步聲,只要再幾步路,一踏入辦公室,晨星勢必會撞見這令人困窘的一幕。

  「關於我們的交易,不准妳反悔。」他邪惡的嘴角揚起一絲微笑,湛黑的眸子閃著堅定的光彩,雨夜讀出若她不答應,他將不放手,即使會被晨星撞見、誤會也無所謂。

  「好啦!好啦──」

  她才剛獲得釋放,隨即聽到晨星走進來並叫著她的名字。她踉蹌地從沙發跳起,緊張地往前兩步,看著晨星踏著俐落的步伐走進來。

  「雨夜?」晨星停在原地,同樣被這座籃球場震懾住了。

  「嗨,晨星,你來啦?」雨夜連耳根都紅了,她極力裝出鎮定的模樣,卻怎麼樣都不對勁。她根本不敢回頭看凌慶文,怕兩人的視線一對上,就破功了。

  「不好意思,我在停車場遇到一個不可理喻的傢夥,還壞了我的好事。」晨星難得地在外面表露情緒,兩道眉全纏在一起。

  「怎麼了?」雨夜關切地問。

  「剛剛藤井先生回我電話了,可是卻被某個白癡搞砸了。」晨星咬牙切齒低聲道。「妳的拜訪結束了嗎?情況如何?」

  「呃……」雨夜愣住,不知如何啟齒,她剛剛被迫承諾了幾乎是喪權辱國的交易。「還不錯。妳也知道這種事不可能一次就搞定,不過我不會輕言放棄的。」

  晨星點了點頭,像是察覺到那如刀刃般犀利的視線,慵懶地抬眸,對上從一進來就如芒刺在背的目光。

  兩人像擂臺上對峙的拳擊手,彼此互不相讓地瞪視,似乎正以視線進行沉默的角力。雨夜緊張地看著兩人,希望晨星的注意力能被剛才遇到的傢夥分散一些,別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之處。

  「雨夜,妳真的沒事嗎?這傢夥沒對妳怎樣吧?」晨星低聲問。

  但凌慶文聽到了。他邪惡的嘴角壞壞地勾著,不甘示弱道:「小夜,怎麼不介紹妳朋友給我認識?」

  小夜?!可惡!他非得用這種親密的稱呼來宣告兩人認識的關係嗎?他是故意的。雨夜咬著牙,提醒自己鎮定、鎮定,千萬不能自亂陣腳。

  「小夜?」晨星挑著眉問。「原來你們認識?妳之前怎麼沒提?」

  「呃……因為我……」不知所措的雨夜努力想解釋,凌慶文幫了她一把。

  「因為她事先也不知道。我們認識時,我不姓凌,而是姓詹。」他的眼神隔著一段距離和她緊緊糾纏,彷彿他說話的對像是她而非晨星。「不過,後來我父母親離婚,於是我改從母姓,隨我媽媽移民到美國去。」

  原來,這就是他改姓的原因。雨夜忽然領悟另一個事實,這該不會就是他突然不告而別的原因吧?她顫抖的移開視線,不讓他們發現她此刻悸動的心情。

  晨星點點頭,似乎接受他的解釋,不過似乎對凌慶文還有些戒心。雨夜警覺到突來的靜默,連忙開口:「晨星,這位就是這次的委託案想邀聘的對象,凌慶文先生。」

  她抬頭對上凌慶文灼人的眼眸,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才好。「詹——呃,凌慶文,這位是我們公司『Artemis』的總經理,藍晨星。」

  至此,一直罩在他眸底的那層薄霧終於散去,他的眼睛又散發惡魔般自負的光采,壞壞地勾著一抹似有若無的微笑。

  晨星上前和凌慶文握手致意。「很高興認識你。」

  「彼此、彼此。」凌慶文點頭回敬道。

  「呃……凌、凌慶文,我們今天就先談到這兒吧!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雨夜決定快點打道回府,免得橫生枝節。

  萬一凌慶文又發神經亂說話,她實在不知道怎麼跟晨星解釋。

  「好啊,藍經理,不送了。」他笑著對藍晨星說,然後轉身望著回到沙發旁拿包包的雨夜,在她即將擦身而過時,抓住她的右臂。

  他壓低聲音,在她耳旁說;「我等妳的電話哦!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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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3 00:14:58
第四章

  一離開「MUSE」,晨星送她回家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給杜巧蕓。

  「妳為什麼沒告訴我他就是詹慶文?」

  電話那頭的杜巧蕓先是一愣,然後開心地笑出聲。「妳見到他啦?」

  雨夜被她漫不經心的態度惹火。「妳為何故意隱瞞?」

  「我只是覺得反正妳遲早會知道,就不想破壞驚喜啊!怎麼樣,見到他時有沒有很意外?我當初看到他時,整個人傻眼,還一直傻笑哩!」杜巧蕓一想起自己當時的蠢樣,又是一陣大笑。

  什麼驚喜,簡直就是驚嚇!她懷疑自己的三魂七魄大概被嚇跑了一半,至今整個人像浸在海水裡似地不真實。

  「是很意外,意外到我當場找某人算帳。妳不能叫我幫妳又故意隱瞞真相,妳這樣讓我很難做事。」雨夜拉直聲線,希望能讓杜巧蕓體認到事情的嚴重性。

  但她的用心是白費了,又或許杜巧蕓原本就清楚,只是她不在乎。她格格嬌笑,刺耳得令雨夜真想把電話摔掉。

  「堂姊,只是想給妳一個意外的驚喜,沒必要說得那麼嚴重吧?怎樣,突然見到久違的舊情人,有沒有讓妳心情激動?」

  雨夜閉了閉眼睛,咬著牙說:「他不是我的舊情人!這事實妳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不是嗎?」

  巧善沒理會她的問題,自顧自地說:「他變帥了,妳不覺得嗎?長得好高哦!至少有一百八吧!如果他當模特兒一定也很出色。我以前就覺得他的鼻子很挺,眉毛很濃,眼睛又深邃,好像混血兒,沒想到成人之後,他變得更酷更英俊。聽說他在國外有一票忠實的粉絲,每年設計展時都會去捧他的場,真的好——」

  「杜巧蕓!我不想聽妳發花癡,妳到底懂不懂我的話?如果妳還想要我幫妳的話,絕不能再隱瞞任何事。」

  話筒傳來一陣沉默。「不好意思喔,我向來只懂得怎麼發花癡,幫不上什麼忙。妳可不可以別再這麼假兮兮?明明就很高興見到他。與他重逢,卻虛偽的不敢承認。」

  巧善的指責讓她既錯愕又震驚。「妳怎麼會這麼想?我壓根兒就沒想要再見到他。拜妳之賜,十年前害我惹上那隻大惡魔,十年之後,又把我送到那隻惡魔的面前。妳、你真是……」很想狠狠地破口大罵,可是卻又罵不出口。

  「真是怎樣?可惡?混蛋?犯賤?」巧蕓嘲弄地說。「堂姊,妳的假正經和偽善真是教我作嘔,連罵個髒話都不會,我想或許妳該去進修如何罵髒話。」

  「杜巧蕓!我就知道每次遇到妳就沒好事,早知道我就——」

  「就不幹了?我就曉得,妳怕凌慶文,因為他那壞壞的氣質能摧毀妳的假正經面具,把妳拉進醜惡的凡間,再也做不成仙女,對嗎?」巧蕓沒好氣地說。

  她在說什麼啊?什麼醜惡的凡間?什麼仙女?她當自己在演「戲說台灣」啊?雨夜全身無力地想。她一手撫額,虛軟地跌坐在床邊。

  「杜巧蕓,激將法對我沒效。我以為在同居那麼多年後,妳應該明瞭這招根本沒用。」

  「所以,妳打算退縮了?就只因為對象是妳最怕的凌慶文?」巧蕓像是沒聽見她的話,依然故我地刺激她。

  雨夜咬著唇,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冷靜又有說服力。

  「堂妹,妳聽清楚,我沒有說我退縮了,也不怕凌慶文。我會做下去,但不保證一定能成功,我想妳和妳的老闆應該很清楚他是個很難挖角的對象,所以如果事情最後沒成功,妳不能怪到我頭上來,聽清楚了嗎?」

  「沒問題,我想妳只要持續在凌慶文的面前出現,呃……或許再撒個嬌、拋幾下媚眼,應該就沒問題了。」

  雨夜拉開話筒瞪著它兩秒,又放回耳旁。「杜巧蕓,我是接受妳的委託,但不代表我得出賣色相。」

  她生氣地掛掉電話,氣呼呼地把電話摔到床上。什麼撒個嬌、拋幾下媚眼就沒問題了?她以為她是酒家女啊!再說,她未免太高估她的魅力了吧?要是她真的對凌慶文賣弄魅力,他只會吐血撞牆而不是被她迷得團團轉。

  巧善腦袋裡究竟裝了什麼?竟異想天開到這麼荒唐的地步。

  想到凌慶文,她又一陣頭疼呻吟。怎麼辦?她無聲問著。想不到會在睽違十年後再見到他,雨夜感覺她原本平靜、滿意的生活將天崩地裂。

  體內的靈魂還因見到凌慶文的衝擊而顫抖,她該怎麼辦?要怎麼做才能避免讓他再像十年前那樣攪亂她的人生?她還以為經過十年,已經成長不少,她不再是從前那隻容易受驚、自卑、不敢反抗的小老鼠。

  豈料,才一認出凌慶文,她訓練多年的冷靜自制全都煙消雲散,變回從前那個膽小、害羞的國中女孩。

  真是太沒天理了,他不過是無賴地笑一笑,她就驚慌失措得像遇到天敵的小白兔。一想到他英俊得像魔鬼的臉,雨夜的胃又開始不安地翻攪起來。一如從前,凌慶文不管姓什麼,都一樣對她有致命的影響,而這只有在她安全的獨處時,她才敢對自己承認。

  從她踹下那一腳後,他就像惡魔般糾纏著她,沒讓她過一天安寧的日子。可恨的是,命運的捉弄讓他被安排坐在她後面,而且直到畢業前,他都像魔鬼般坐在她附近。於是,她的噩夢從沒有停止過。

  上課時,他巧妙地向老師暗示她會做那些高難度的數學題,因為他們曾一起討論過功課。

  可是,那是個天大的謊言。上天明鑒,她從沒和他討論過什麼功課。她知道那是他故意要的爛把戲。偏偏所有人都相信,於是老師對她另眼相看,老是不斷叫她上黑板解題。

  望著那些歪七扭八的數學符號,別說解題了,光是看懂都很困難。最後她只得接受凌慶文的暗中協助,拿著他給的小抄上臺。

  除了老師,其他同學也開始有了巧妙的改變。有人開始親近她,為的是想多接近凌慶文;有的則開始排擠她,常常莫名其妙地被叫到女廁去圍堵、嗆聲。

  孤立無援的雨夜好幾次想放棄上學,但怕媽媽擔心煩惱的她,還是咬著牙每天到學校忍受其他人的指指點點和凌慶文的欺負。

  到最後,他更變本加厲,開始在她的課本上塗鴉,美其名是幫她複習功課,可是,他根本是拿她的課本當素描本。課本上大部分是她的畫像,只是都不太正常。在他的筆下,她要不是鼻子朝天,就是變成大暴牙,有時還把她的眼鏡換成各種奇形怪狀的模樣。

  除此之外,關於兩人的曖昧傳言悄悄在學校蔓延,但雨夜一向對八卦後知後覺,等她知道時,流言已甚囂塵上,而且離譜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傳言她和凌慶文早已是一對情侶,而且已經發生關係,他們假借討論功課的名義,其實每次都在幹那事。更有甚者,傳言他在學校的各個角落都做愛過,禮堂的舞臺後方、體育器材室、自然實驗室,還有學校倉庫後方的禁忌之地。

  在以訛傳訛中,她成了最放蕩、狂野的女孩。許多男同學看她的目光變得不太一樣,那隱含著譏誚、猥褻的訕笑,還有無禮的言語刺探。雖然雨夜一概以冷漠回應,但仍阻止不了男同學低級的玩笑話。

  當然,他們在凌慶文面前不敢造次,只敢在私底下、在他看不見的角落,對她展現那下流、低級、充滿性暗示的幽默。直到那個老大出現,他像透過擴音器似地對眾人宣傳他對她的「性趣」。

  他完全把雨夜嚇呆了。他不像其他男同學只敢遠遠地說些無聊的葷笑話逗鬧她,而是直接抓住她,企圖來場法式熱吻——傳言中她最厲害的吻技。

  要不是凌慶文及時出現,她大概已慘遭毒「吻」。

  之後,凌慶文減少那些曖昧的話語捉弄,也不在別人面前開她玩笑。為了保護她的安全,他甚至跟著她回家,即使他不曾上前跟她說話,也沒有表明目的。

  雨夜知道,他是怕她發生意外,怕他賞的那頓拳頭大餐餵不飽一班的老大,會埋伏突襲雨夜。其實他是多慮了。事實上,自從凌慶文發狂地痛打對方一頓後,不單那老大不敢再來找她麻煩,就連其他同學也震懾於他的兇狠,不敢再對她說半句不尊敬的話。

  只是,竊竊私語難免,而且在他連畢業典禮都沒參加就離開台灣赴美之後,關於她被拋棄的流言伴隨了她整個夏季,直到她考上基隆女中,盡可能遠離從前的生活圈,那些傳言偶爾還是會跑出來啃蝕她的生活。

  為什麼在好不容易獲得平靜生活後,在她對自己的人生開始滿意後,他又突然出現呢?

  長長地嘆氣,她沮喪地埋進被窩裡,決定好好睡一覺,關於凌慶文這頭痛的麻煩,明天再來煩惱。

  ※※※※

  低頭看著窗外的街景在腳下流竄,凌慶文任由思緒奔騰。從雨夜踏出「MUSE」的辦公室後,他的思緒就一直縈繞在她的身上。

  他默默地在思緒中模擬她的臉、她的模樣,不時和從前的回憶做對照。她的變化不多,雖然長高了一些,但仍屬嬌小,纖細的腰枝和柔弱的肩膀讓她有種我見猶憐的氣質,細緻的臉蛋配上水汪汪的大眼,使她看起來太過年輕,如果她穿上制服,搞不好還會有人相信她是國中生。

  儘管她用那副醜陋的大眼鏡遮去了一半的臉,但仍瞞不過他犀利的觀察。在她賞他的那一腳後,她贏得了他所有的注意,他的目光開始不由自主追隨她,研究她、觀察她直到逗弄她、在老師面前推薦她再解救她,都帶給他無比的快樂。

  一開始,他將這無傷大雅的興趣歸咎於報復。並非氣她壞了他和杜巧蕓的好事,而是她的那一腳,著實傷了一個正要進化為男人的男孩的自尊心。

  可是,越是欺負她,他發現自己越是無法自拔。她知不知道,每次當他想出新招數逗惹她時,她露出那楚楚可憐卻又倔強地佯裝堅強的模樣有多可愛?

  第一次看到她那無辜、柔弱又堅決不受影響的表情時,他的心大受震撼。他感覺心裡有一角崩落了,於是,他又會努力替她做一件事企圖彌補她,不管她知不知道,他總是在惹她生氣、傷心之後,在背後默默地替她解決那群訕笑她的混蛋。

  雖然明知他才是她最痛恨、也最該被解決的混蛋,但他上了癮。只要一見到她,他整個人就充滿活力,而且腦筋瞬間靈活起來,激發出一個又一個充滿創意的點子。

  他想他大概真的病了。在別人都不知道的另一面,他其實是個無可救藥的大變態,竟然喜歡看她哭、看她笑,看她為他煩惱、皺眉。

  直到長大成人的後來,在他因為大人的安排,無奈地與她不告而別之後,他才慢慢發現,他得的那個病有個通俗的名字叫「喜歡」。只是他發現得太晚,他沒能來得及向她告解,沒能來得及挽救他在她心中惡劣的形象。

  隨著時空轉移,對她的那份感覺始終獨一無二地隱藏在他內心深處。這些年來,他交過幾任女友,但為期不長,不是他太快就對她們生厭,就是她們急著逼他許下承諾而逼走了他。

  而她的存在始終是特別的。

  儘管他們的回憶都是他進攻、她閃躲,但在少數平和的時刻裡,他們之間交流著一種無以名狀的寧靜和安祥。那些時候,在後來的人生轉折點,在他感到煩躁混亂時,都會冒出心頭,教他沉溺懷念。

  其實他之所以在依從母親的意願進入商學院取得學位後,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地轉入設計領域,或許要歸功於她。

  那時他一時興起,抓過她的課本塗鴉,原本只是想作弄她,喜歡看她明明想抓回課本,卻又硬ㄍーㄥ著憤怒地瞪著他,咬著唇不發一語。那火般的注視,令他青澀陽剛的身體竄過強烈的顫抖。

  如果是現在,他就清楚地知道,她喚起的莫名悸動就叫慾望。但當時的他還不清楚,只知道她的目光帶來狂喜,於是一遍又一遍地沉溺於她略帶怒意又懊惱的眼神裡。

  直到後來,他為她的眼鏡設計出一連串奇形怪狀的造型,她突然盯著其中幾款圖樣,久久不語。察覺不到她的怒意,他感到一股失落,忍不住開口挑釁。「怎麼了?妳喜歡嗎?」

  她抬頭,冷冷地拱起淡眉,指著那幾個圖案。「這幾款很特別,可惜你的創造力老是用在錯誤的地方,我想如果善加利用你那個還算聰明的腦袋,你搞不好能設計出一些名堂來。」

  她的話重重打擊了他。

  長久以來,大家對他聰明的腦袋讚譽有加,他也很清楚自己還挺聰明的。也因為他的腦袋靈光,念起書來輕而易舉,所有人對他的期望不外乎念更高的學位、更好的學校。有時那些期望幾乎壓得他快喘不過氣來,但驕傲如他卻不肯承認,只覺得大家老是說「因為他聰明,所以得進好學校」很煩。

  不料,她竟然對他聰明的腦袋不屑一顧,搞得他火大,才會向老師撒謊說她會解那些數學題目,然後在她手足無措時,遞上小抄解圍。他想向她證明,他的腦袋不是虛有其名而已。

  但那次,她是真心主動地讚賞他的能力。那一刻,她的特別在他的心中烙下無法抹滅的地位。

  多年之後,取得商學院碩士學位後莫名蹦出來的空虛,讓他不知如何往前走,她的話突然跳出來,在他心裡再次引起越來越大、越深的漣漪。

  想起她的話的第二天,他去瞭解設計的相關課程,沒多久,他投入設計的領域,發現自己如魚得水般開心、驕傲又志得意滿。

  直至那刻,他知道自己的生命終於扶上正軌。

  他全力投入設計,開創出自己的一片天,但就在他學成,即將正式進入設計的戰場,那消失已久的空虛再度跳出來,咬住他不放。後來,鞏敬翔出現,帶來回台灣的契機。

  他沒認出隱藏在心裡的那份渴望,他一直覺得自己只是想回家,想將所學貢獻在他喜愛的土地上而已。

  直到她出現。

  知道她在找他,引起他內心一陣狂喜。他開始揣想她為何找他?又是如何找到他的?後來,想起這一年來,他接受不少的採訪,心想這也許就是她認出他的原因。

  但她為何主動跟他聯絡?如果他的記憶沒錯,他們從前的相處稱不上愉快──至少對她而一言——她從不隱藏對他的厭惡,照理說她不可能會主動聯絡他。

  難道,當時對她那份感情不是他一廂情願?她對他也有那麼一點感覺?一想到這個可能,就教他高興得想立刻見到她。

  沒想到,她根本不是想念他,或對他有任何感情才來找他的。

  她甚至不認得他。

  她來,全是為了愚蠢的挖角。

  這一回,她把他當成獵物了?哼!如果她以為他會乖乖地讓她為所欲為之後就拍拍屁股離開,那就大錯特錯了。小白兔也想捕獵大野狼?好,他就奉陪到底,到時,再來看看是誰獵誰?誰是誰的獵物還不知道呢!

  ※※※※

  連續逃避了兩天之後,雨夜發現她竟然軟弱地為自己找了許多藉口,好不去面對凌慶文這個案子。她一向痛恨軟弱,以為經過這些年的成長訓練,她已變得堅強。

  可是,凌慶文什麼都沒做,他光是出現,就摧毀了她努力多年的成果。

  望著凌慶文的檔案夾,雨夜頭痛地思索著要如何和他談,此時,電話響起。

  「『Artemis』您好。」雨夜接起電話。

  「學姊,是我。」一個開朗的男聲佔滿話筒。雨夜聞言,不禁露出笑容。

  「阿志,怎麼這麼久都沒來找我們?是不是新工作讓你忙不過來?」她笑道。

  劉學志是她的學弟,活潑又耍寶,自從知道雨夜是他的小天使學姊後,常主動來找她。

  久而久之,雨夜也挺喜歡這個開朗的大男孩,將他當自己弟弟一樣看待。只是阿志有個小問題,就是每個工作都為時不長,自他畢業當完兵回來,他已換了五個老闆。上個月,透過她的幫忙,他在新竹科學園區找的一份新的工作,雨夜希望這次他能真正發揮他的才能。

  「唉,別提了,我昨天離職了。」

  「啊?離職?」

  「對啊!妳就不知道我們的主管有多機車,什麼都不會,只會偷我們這些下屬的功勞,總是頤指氣使、推諉過責。本來我是不想計較,但他實在逼人太甚。昨天我在會議上和他軋起來,最後氣不過,當場就拍桌子不幹了。」阿志說得洋洋得意,似乎對自己的行為感到帥氣而驕傲。

  雨夜皺起眉頭,想開口責罵他太幼稚,又怕傷害到他的自尊而咬著唇不發一語,想了想,才說:「阿志,這實在不是辭職的好理由,在職場上像這樣的主管比比皆是,你應該學著理性應對,而不是——」

  「唉喲!學姊,妳就別說教了,妳又沒遇過這麼機車的老闆,當然說得這麼輕鬆,不是所有職場都像『Artemis』這麼好。其實我很想也進你們公司做看看,學姊,為什麼我不行呢?」

  雨夜聞言不禁頭痛起來。她很清楚為什麼,阿志的工作態度實在不令人欣賞,眼高手低又好逸惡勞,只懂得抱怨環境不好卻不知反省。晨星已經警告她別再幫他找工作了,可是雨夜就是不忍心看他失業沮喪的模樣。

  「嗯……因為我們目前沒有職缺,而晨星希望你能再多磨練——」

  「對,而且我不是女的。」劉學志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他早已認清事實:藍晨星討厭他,而他也不屑被藍晨星喜歡。「我覺得『Artemis』好像藍晨星的後宮一樣。」

  雨夜失笑道:「你太扯了。晨星是個很棒的老闆,看人很準的,對人事管理也很有辦法。我記得你曾經很崇拜晨星。」

  劉學志大叫:「哪有?!學姊妳少胡說了。不跟妳扯了,我打來是有件事想請妳幫忙的。」

  雨夜輕輕嘆氣,雖然早已明白他要請她幫什麼忙,但她就是不忍拒絕。「好啊,什麼事?」

  「妳能不能再幫我留意有什麼工作機會?我最近看了郭台銘的電視專訪,或許我應該進那樣的大公司,才有更好的陞遷機會。」劉學志興奮地說。

  她咬著唇,頭痛地揉了揉額頭。「呃……可是,我們沒有和他們合作過耶……」她試著說謊,可是沒有什麼說服力。

  「怎麼可能?這麼大的公司,『Artemis』怎麼能沒接觸過呢?」劉學志壓根兒不相信。

  雨夜嘆氣。「好吧,我幫你留意,看看有沒有適合你的職缺。」劉學志在電話那頭開心地道謝。「但是,我不保證你能通過面試獲得錄取喔!」

  「沒問題,有妳的推薦,我相信我絕對可以錄取的。」他信心滿滿地說。

  雨夜卻沒有那麼樂觀。

  她淡淡地和劉學志道再見,掛上電話,心煩意亂地撥著桌上的小盆栽。為什麼最近麻煩的事那麼多?她心裡明白,真正令她心煩的不是別人,而是凌慶文。

  看著攤在桌上的檔案,雨夜決定不再逃避,勇敢面對、速戰速決,越快將這個案子結束,她就能越快擺脫凌慶文這個噩夢。

  不容自己退縮,她按下凌慶文的電話。在逐漸攀升的緊張中,傳來接通的聲音,雨夜嚇得差點摔掉電話。

  「喂?」凌慶文的聲音聽起來充滿不悅,害雨夜一時間不知該怎麼開口。

  還是乾脆掛電話算了,反正她還沒出聲,他一定不知道是她打來的。但凌慶文像是有心電感應似的,在喂了幾聲之後,突然說:「是雨夜嗎?」

  「呃……對,是我。」被猜中的窘迫讓她下意識地坦承。

  「幹麼不出聲?在考慮要不要掛我電話嗎?」他聲音裡的怒意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戲謔。

  「沒、沒有啦!」

  明知道她口是心非,但這回凌慶文沒有點破,只是輕聲一笑。

  「終於來找我啦?我還以為妳忘了妳的承諾呢!怎麼樣?想好要去哪吃飯了嗎?」

  「唉……這個嘛……」她只想到要鼓起勇氣面對他,卻沒想過打電話之後要怎麼做。

  「沒想到?這樣就由我決定嘍!就我上次提的義大利餐廳吧,我還有幾張圖要畫,所以只能約晚上了。大約七點——不,我六點去接妳吧!」

  凌慶文旋風般地做好決定,雨夜連插話的餘地都沒有。

  「可是……」她不希望他來接她,那樣太親密,她需要一道防線阻止他入侵她的生活,讓他來接她絕不是好主意。

  「沒關係,我知道你們公司的地址,不用擔心我。六點見嘍,拜拜。」

  喀地一聲,他掛掉電話了。雨夜雙眼圓瞠地看著話筒。不會吧?他真的要來接她?

  她連反對的機會都沒有,這個人霸道和專斷的程度越來越恐怖了。

  怎麼辦?她有種不好的預感,要想擺脫這隻大惡魔,好像已不如她想像得那麼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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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3 00:15:28
第五章

  五點五十五分,雨夜急忙地衝出辦公大樓。

  已進入冬天,白日逐漸變短,五點一過,天色便已迅速變暗。這兩天的氣溫下降許多,尤其他們的辦公大樓坐落在省道與高速公路中間,四周沒有其他建築阻擋,氣溫更低。

  站在駐車彎前,雨夜努力透過蒼白的街燈辨認哪一輛是凌慶文的車。忽然,一輛白色WISH停在她面前,黑色車窗搖下,凌慶文帥氣的臉出現在車窗後。他迅速地替她打開靠近她那側的門,大叫:「上來。」

  雨夜馬上坐進去,溫暖的感覺讓她不自覺地鬆了口氣。

  他皺著眉看著她毫無血色的唇。「妳在那兒等多久了?」

  「沒有很久。一下子而已。」

  一下子會凍白嘴唇?他不信地挑眉,伸手觸摸她的手,冰冷的程度令他的眉頭糾結更深。

  「妳的手好像剛從冷凍庫出來的冰棒。下次不要先下來等,我到了再打電話給妳。不然我上去找妳也行——」

  「不用了。」一聽到他要上去,雨夜嚇得連忙阻止。「呃……我知道了,我下次會等你到了再下來。你……不用那麼麻煩跑上來。」

  凌慶文不發一語地盯著她看,似乎是看穿她的顧忌。

  「妳好像很怕我去妳的公司。」他平靜直敘。

  「沒有,呃……我是怕這兒一到下班時間就塞車,你不能把車停太久,所以不想你太麻煩,不是怕你去公司。」雨夜急忙解釋。

  凌慶文但笑不語,沒再說什麼。這時她才發覺他一直握著她的手。他又大又厚的手使她被握在他掌心裡的手顯得纖弱小巧,他源源不絕的溫暖透過掌心,暖暖地煨入她的身體,原本還覺得冷的她忽然感到全身一熱。

  她連忙抽出,才發現自己的舉動顯得有些突兀,她羞赧地瞥他一眼,只見他笑得一臉邪惡。緩緩向她靠來。

  雨夜瞪大眼睛,緊張地大叫:「你幹什麼?!」

  他沒說話,寬大的胸膛稍稍壓住她的肩膀。雨夜閉起眼,感覺他的體溫如熱浪般襲來,純然的男性氣味瞬間充滿她的鼻間,教她一陣暈眩。

  而後她感覺某種束縛感橫過胸前,她睜眼一看,原來他只是替她繫上安全帶。

  還沒反應過來的雨夜,愣愣地看了看胸前的安全帶,然後抬頭對上那雙滿是嘲弄、戲謔的黑眸。

  發覺到自己做了什麼丟臉的事,一下子,她臉紅到不行。

  「妳好奇怪喔,繫安全帶為什麼要閉眼睛啊?」他笑著問。

  雨夜感覺原本稍有熱意的臉突然炸開,火辣的羞赧傳遍全身。看他洋洋得意又壞壞地笑著,她感覺怒火纏著羞窘在體內燃燒。這種感覺只要凌慶文在她身邊超過一分鐘,就絕不陌生。

  「我只是覺得眼睛有點乾澀罷了。」她漫不經心地搪塞。

  但別說她覺得沒說服力,他更是一臉不信。還好他沒繼續追問下去,否則她就要窘死了。

  這時,維護秩序的警衛向他們走來。凌慶文放下手煞車,打了方向燈,不一會兒,他們就順著車潮駛上高速公路,避開省道的壅塞,往臺北市區出發。

  半個小時後,他們停在民生東路三段某巷弄裡的餐廳停車場。她隨著凌慶文走進裝潢時尚簡約的餐廳,悠揚的樂音輕柔地流洩一室,餐廳裡高朋滿座,但除了餐具偶爾的輕脆敲擊聲,客人們交談的聲量並不大。

  在服務員的帶領下,他們走下樓梯,來到地下室VIP包廂,低調奢華的裝潢令人眼睛一亮。

  她脫下外套,凌慶文隨即接過,和他的一同掛在滑門旁的吊鉤上。潔白的桌布上早已整齊地布好餐具,鮮花和浮水蠟燭讓整個包廂充滿浪漫情調,坐在舒適的沙發上,雨夜感覺怪異極了。

  這一餐感覺一點也不像朋友聚餐,但她不會傻得說破讓兩人——不,是讓自己更尷尬。

  他迅速決定好餐點,並詢問她的意見。雨夜也喜歡他點的凱撒沙拉及焗烤奶油扇貝前菜,他喜歡法式洋蔥湯,她則選擇義式蔬菜湯,有志一同的是兩人都愛現烤酥芙蕾勝過提拉米蘇。至於主菜,兩人都想試不同口味,於是分別點了一個松露炒蘑菇麵,一份迷迭香烤雞。

  一接下點單,服務生立即退出包廂。突然間,一股親密感讓雨夜感到不自在,她努力搜尋話題,最後決定還是公事比較安全。

  「你有認真考慮過『雅致』開給你的條件了嗎?」

  凌慶文銳利地瞥她一眼,喝了口水,才說:「才一坐下就談公事,妳不覺得很傷胃口?」

  「我總得先瞭解你的想法,才能決定之後要如何向『雅致』報告啊!我上次跟你提的條件已經很不錯了,你到底想過了沒?」

  「哦,我沒想過。」他答得乾脆,卻讓她傻眼。

  「啊?!」

  「妳上回有跟我提條件嗎?我不記得了。」他裝傻裝得一點罪惡感也沒有。

  「我上次跟你說了那麼多,你卻連一件都不記得?」她才不信,他的記憶力有多好,她不是不知道。

  當初在學校,她就見識過他過目不忘的本事,現在居然跟她裝白癡,他當她是傻子嗎?

  看著他痞痞的笑容,雨夜知道他是故意想惹她生氣,於是按捺脾氣,好心地將幾天前才說過的條件又詳細地說了一遍。

  結果,他從頭到尾只是笑著盯著她看,彷彿看她表演似地不插一句話。好幾次,他灼熱的目光都讓她無法繼續。最後終於講完時,她鬆了口氣,端起水喝了一大口,問:「你覺得怎麼樣?」

  凌慶文抿了抿嘴,說:「就這樣嗎?沒有別的?」

  雨夜謹慎地看他一眼。「你還想要什麼別的?」

  「像是……派個人供我差遣,出門時有轎車代步,租個飯店式套房讓我住,薪水必須加到一倍,年終分紅要全年營業額的百分之十。這樣我或許還會考慮一下。」

  雨夜目瞪口呆地望著他,久久吐不出一句話。

  「你在開玩笑。」

  看著她的表情,他忍不住笑開了。「沒錯,我是在開玩笑。誰教妳飯都還沒開始吃,就講起公事來。」

  雨夜雖然有些氣他捉弄她,但不得不認同他說的有理。

  「我們可是有過交易,要像朋友一樣吃頓飯,所以把那些公事先拋在腦後。」

  她咬著唇,有些猶豫地看著他。

  「怎麼?和我快樂地吃頓飯有那麼難嗎?」他挑眉微笑道。

  「我不知道,我們從沒有和平地相處超過一分鐘。你老是說一些話來刺激我、惹惱我。」她說。

  「而妳老是像受驚的小白兔時時戒備,好像我隨時會撲過去一口把妳吃掉的模樣。」他反唇相稽。

  雨夜驚訝地張了張嘴。「我沒這麼想,我只是……只是討厭你捉弄我。」她喝了一口水。「你是個超愛記仇的傢夥,我只不過壞了你的好事一次,你就一直欺負我、報復我。」

  凌慶文望著她,猶豫要如何解釋。「我並不是因為妳壞了什麼好事而氣妳。」

  她一臉不信。

  「而是妳差點害我絕子絕孫。」他說。

  「我哪有?」雨夜為自己辯護。「我只是輕輕踢一下而已。」

  「小姐,對男人的那部位而言,任何高於愛撫的碰觸都是傷害。」

  他的話令她臉紅。他就是這樣,講話就講話,可是他挑的詞句總是害她感到害羞。

  「誰教你要說那些侮辱人的話,你活該。」雨夜白他一眼,雖然她當時的反應的確有些過火,但若不是他先開口傷人,她不會氣到動腳。

  「是啊!這點我承認,不過,小姐,妳要我怎麼想?當時我被一個半裸的女孩壓在那兒,突然又看到另一個女孩一臉飢渴地觀賞我上演春宮秀,我當不自然誤會妳是另一個投懷送抱的女孩啊!」他毫不扭捏地歪曲事實替自己辯護,卻引來她一陣抗議。

  「我才沒有一臉飢渴,你胡說。誰要對你投懷送抱?你少自大了。」

  「是嗎?那妳幹麼一聲不吭地站在那兒偷看?」

  「我不是偷看,我是——」她急急地住口不說。

  「是怎樣?好奇真實版的健康教育要怎麼上?」他揶揄道。

  她的臉又紅了。「才不是,我是被你們發出的聲音吸引的。我以為是受傷的小貓咪,才會跑去一探究竟,誰知道你們竟然在光天化日下大膽地在校園裡……親熱。」想了想,她才找到含蓄的字眼來表達。

  「好完美的藉口。其實,妳當時若坦白一點,我倒是不介意妳加入。還是妳想私下個別授課?」

  凌慶文知道她說的是真話,可就是忍不住想逗她。像這樣對她耍無賴,已是好久不曾有的,他開心地看著她的臉變得更紅,不禁幻想起她若是在激情時是否也這麼容易臉紅?這片紅潮是否會蔓延至全身?

  一想到那美妙的畫面,令他的小腹一陣炙熱。

  「你好下流。」她低聲斥喝,不相信他竟把她的話曲解成這樣,不由得氣急敗壞地澄清。「我才不想要你的個別授課,你這個大色魔!」

  他哈哈大笑,雨夜一陣氣結。

  「你笑什麼?」

  「我笑妳真好玩,明知道我是逗妳的,可是妳卻總是認真答辯。喔,我真想念妳。」

  凌慶文情不自禁的告白,把兩人都嚇了一跳。雨夜愣在那兒,像看見怪獸現形般無法動彈,倒是凌慶文雖然一開始也被自己嚇一跳,但不到一秒他就恢復了,而且毫不後悔他說出口的思念之情。

  雨夜緊張地端起水來喝。天啊,是她聽錯還是他說錯?他想念她?怎麼可能?她心兒怦怦直跳,一種不同於以往的羞怯讓她低頭不敢看他。

  幸好這時服務員輕輕敲門,而後一道道美食端上桌,他們開始用餐。他體貼的拌好沙拉,並盛了一些到她的餐盤裡,之後,他不再提起任何令她尷尬的話題,也不再說那些讓她臉紅的話語。

  他變得風趣幽默,將他在國外求學時發生的趣事與她分享。一開始,雨夜還是有些戒心,但漸漸地,她被他生動的描述逗笑了。她發現被他逗笑是件很容易的事,沉溺在他壞壞的、略帶稚氣的笑容裡也很容易。

  當她發現自己正被他說的話逗得格格笑時,才驚覺她是真的感到開心。她試著回想從前那個讓她厭惡到極點的凌慶文,但眼前這個親切、風趣又笑得超級性感的凌慶文完全覆蓋了那些記憶。

  兩人一邊吃著美食,一邊交換對食物的觀感,當雨夜喝著服務生端來的蔬菜湯時,他露出嫌惡的表情。

  「妳怎麼喝得下那種湯?活像餵豬喝的。」

  「不會啊!這湯好喝得很,是你不懂得欣賞吧?」忽然,她興起一股惡作劇之意,舀起一匙湯送到他面前。「不信你喝一口看看。」

  「不要。」他一口回絕,像看到毒蛇猛獸般地瞪著那匙湯。

  「別這樣嘛,喝一口又不會怎樣,人本來就該多嘗試不同事物啊!你堂堂一個大男人不會被一口蔬菜湯嚇倒吧?」她笑哄著,堅持地把湯送到他唇邊。

  凌慶文瞪著那口湯,又看看她撒嬌般的可愛表情,一口含住湯,眼睛則緊緊地纏著她的視線。他眼底的笑意已不見蹤影,代之而起的是火熱的性感。

  雨夜震驚又著迷地望著那晶亮神秘的黑眸,彷彿不相信她在他眼中看到的。她不太瞭解她看到的是什麼,可是那讓她臉紅心跳,她覺得這一刻好像被精靈的仙棒凍住了。

  她可以感覺他含住她手上的湯匙,感覺那口湯緩緩滑進他的喉嚨,而後抿著嘴,緩緩地吐出湯匙。他如魔鬼般定住她的視線,伸出舌,慢慢舔去唇上的湯漬。

  雨夜從沒看過誰喝湯像他這般優雅而性感,她感到全身虛軟又躁熱。她面紅耳赤地發現她舉著湯匙的手一直僵在空中,於是急急放下,湯匙笨拙地跌進她的湯裡,濺起一些湯潑在她手上。她拿起紙巾按在手背上,不解自己怎會變得奇怪。

  「嗯,還不錯。」他沙啞地說。「尤其是妳親手餵我。嘿,再喂一口吧!」

  她嬌嗔地睞他一眼。「你想得美。」

  「不行啊?」他遺憾地皺眉。「那真是太可惜了。」

  她才不信他是真的惋惜,他只是故意裝可憐好博取她的同情罷了。「只是一口蔬菜湯而已,有什麼好可惜的。」

  「我不是可惜沒蔬菜湯喝,我是可惜妳不餵我。妳餵我讓食物變得更好吃了。」他由衷地說,雙眸閃現熠熠光彩。

  雨夜的心跳先暫停了一拍,然後狠狠地跳動。他剛說了什麼?為什麼她全身又泛起怪異的感覺?他又在捉弄她了,雖然不像從前那樣教她難堪,那種感覺不太一樣,可是威力比以前更強。

  她趕緊低頭喝湯,避開他晶亮有神的眼睛。幸好他不再說那些令她臉紅心跳的話。當他開口問她當初是如何進入「Artemis」時,她暗暗鬆了口氣,甚至很樂意回答他問題。

  她將當初學姊邀她一同創辦「Artemis」的過程簡略地說了一遍,席間,服務生撤掉湯盤,並上主菜及飲料。她說明自己在公司裡負責人力資料庫和初步面試的工作,至於接受委託、幫忙聘請人才的工作,通常是由筱芙和雪湖負責,夏桐主要負責公司行政和會計,只是偶爾會支持雪湖忙不過來的案子。

  「既然如此,這次『雅致』的案子為何由妳出面?」他問。

  「因為是我接下委託的,而且我同事目前手上已有許多棘手的委託,再加上前來委託的是我的堂妹,為了不增加同事的麻煩,由我來做是最好不過。」雨夜解釋道。但她沒提巧蕓詭異的態度,以及建議她對他施展女性魅力,把他迷得團團轉的事。

  「嗯,幸好如此,不然我就不能和妳重逢了。」

  凌慶文說得自然而然,但雨夜卻嗆到了。他說得好像他們是一對被迫分開的戀人似的,她謹慎地瞥他一眼,他又開始用那種渴望而戲謔的眼神看她。

  她咬著唇,低頭將盤子裡的麵條吃完,沒多久服務生再度出現,為他們換新盤並上甜點。現烤酥芙蕾散發濃鬱的、甜甜的香氣,兩人開心地品嚐著熱騰騰的甜點,雨夜試著改變話題。

  「那你呢?你商學院念得好好的,照理應該進大公司當管理人才是,怎麼會變成設計師呢?」

  他望了她一眼。「這全是拜妳所賜。」

  「我?」雨夜驚訝地睜大眼睛。「關我什麼事?」

  「妳還記得從前我在妳的課本上塗鴉嗎?」

  她怎麼可能忘記?她當時氣死了他那樣做,可是她越氣他就越開心,更變本加厲,連她的筆記也不放過。

  她點著頭,眼底因回憶而顯得薄怒。凌慶文看見了,邪惡的唇角揚起得意的微笑。

  「就是那時的塗鴉啟發了我對設計的熱情。雖然我不討厭經商,讀起企管課程也很順利,可是我對企業管理沒有熱情,就在我取得商學碩士,準備就職時,我發現自己對這樣的未來感到茫然且灰心。我知道我能勝任我的工作,可是卻一點也不喜歡那份工作。我知道那份工作會滿足眾人對我的期盼,可是卻一點也不能滿足我內心的渴望。就在那時,我想起妳和妳曾對我說的一句話。」

  「什麼話?」

  「妳說如果我把我的腦子用對地方,或許能設計出什麼名堂來。」他笑著說。

  雨夜不敢置信地瞪著他。她不相信自己的一句話竟能影響他這麼大。「就因為這樣,你就放棄一切,貿然地跑去念設計、投入設計工作?」

  「沒錯。」他答得理所當然。

  「你瘋了!」雨夜不停地搖著頭,還是無法相信他的話。

  他哄然大笑。「小白兔,妳不怕我的時候真是直接得露骨。」

  她白了他一眼。「我才不怕你。還有,別再叫我小白兔。」

  他的笑容加深,眼裡閃著熠熠光輝。「是嗎?那為什麼每次我一靠近妳,妳就嚇得發抖?『小白兔』。」他故意加重語氣,滿意地看見她圓碌碌的眼睛睜大,眸子因怒意變得晶燦有神、充滿活力。

  「你真的很討厭耶!」雨夜咬著唇,努力思索著更能表達她怒氣的字眼。

  「唉,妳還是和以前一樣,就算是生氣也不會破壞妳的教養,而且還是這麼可愛,可愛得讓人想一口吃掉妳。」他低沉的聲音充滿誘惑,迷人的黑眸也佈滿渴望。

  雨夜羞窘得不知所措,她無助又脆弱地坐在那兒望著他,凌慶文也愣愣地坐在那兒回望她。他瞇起眼,細細打量著她,她的羞怯和嬌弱一如以往吸引著他,但又不盡然相同。

  她的雙頰粉嫩紅潤,像嬰兒般細緻柔軟,引誘他伸手觸摸;她那隱藏在眼鏡之後的瞳眸迷濛困惑,又帶著一絲女性的嬌媚,勾惹他體內蠢蠢欲動的慾念。柔軟烏黑的秀髮捧著她嬌小的臉蛋、披散在肩上,令他的掌心發癢,不停想著用指尖梳過那柔亮的黑髮會是什麼感覺。

  凌慶文終於明白那差異是什麼了。從前的她清新稚嫩,如今她已成長為一位成熟的女人。她的身材纖細窈窕,曲線玲瓏,他的黑眸順著她白皙柔細的頸項下滑,合宜的白色襯衫貼著她姣好的胸脯,勾勒出她豐滿的曲線。

  透過頭頂射下的黃燈,那白色襯衫變得有些透明,清楚地刻畫出她蕾絲胸罩的形狀,他甚至可以看見那蕾絲的花紋。他困難地吞嚥口水,奇怪為何之前沒發現她的襯衫是這麼透明,洩漏出這麼多春光?後來他想起她之前還圍著圍巾,或許是喝過熱湯使她感到溫暖,而解下圍巾的。

  不論她為何解去圍巾,他只知她女性化的曲線已危險地折磨著他的意志。他的嘴巴忽然變得乾澀,一股熱流從鼠蹊部竄出,並順著血液在他的下腹奔騰、徘徊。

  從她困惑、不知所措的眼神看來,她一定不知道她對他造成多大的影響。甚至,他敢肯定她一定也不明白在他們兩人之間迸發且滋滋作響的是情慾的火花。

  她的純潔非但沒有澆熄他的慾火,反而更加助長體內的火焰。

  「雨夜。」他的低語音量並不大,卻令她震撼。

  她嚇了一跳,右手不小心碰到盤子上吃了一半的酥芙蕾,指尖沾滿了香草醬。雨夜為自己的笨拙感到困窘不已,她急忙地拿起紙巾想擦拭,但凌慶文已快一步拉住她的右手,並放到他唇邊。

  他伸出舌,輕輕舔過她食指上的香草醬,雙眼灼灼地望著她,似乎在觀察她的反應,一確定雨夜並沒有反抗或厭惡的跡象,他的唇舌更大膽地舔舐其餘的指尖。

  雨夜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她著迷地望著他,感覺他熱燙的唇舌滑過她的指尖,當他煽情地含住她的手指時,一陣觸電般的麻熱感沿著手指、手臂竄入體內,讓她頭皮發麻,全身輕顫不已。

  此刻她什麼都看不到,除了他惡魔般的雙眼;什麼都感覺不到,除了他邪惡的唇舌帶來的陣陣愉悅快感。

  她覺得全身變得暖烘烘、酥麻麻又虛弱無比,她彷彿一塊靠近火爐迅速融化的奶油,若他繼續舔下去,她大概要癱軟在沙發上了。

  緊緊盯著她的臉龐,凌慶文清楚她臉部表情的每一絲變化。他看見她的眼隨著他大膽的舔吻睜大,隨後更加困惑,但沒多久她的瞳眸軟化,眸色加深,眼裡佈滿情慾的薄霧,那使她的眼睛濕亮誘人。她的粉頰變得更加嫣紅,弧形完美的唇被她的貝齒咬得紅潤水亮,閃著誘人的光澤。

  他感覺所有理智飛散,一股渴望促使他起身擠到她身旁,想要一親芳澤。

  「小白兔,當妳露出這樣如癡如醉的表情時,教我如何自制?」他低頭飢渴地望著她的唇,情不自禁地低語。

  雨夜不知怎麼回答他的問題,事實上她根本聽不懂他的問題,她只知道他忽然的靠近帶來一股炙熱的感覺。他貼近的唇散發著誘人的男性氣息,她不由自主地張著唇,仰頭渴望著她不知名的事物。

  他捧著她的臉,終於難以忍耐地低頭封住她的唇。

  他的唇一碰到她的,她立刻陷落、迷失在他的力量和充滿熱情的吻裡。毫無經驗的她被這種感覺嚇到了,她迷糊地覺得自己不該任由他繼續,可是他堅定的唇帶來的美好感覺又讓她捨不得推開。

  他的嘴裡有酥芙蕾的水果香味及濃鬱的香草味,夾混著專屬於他的男人氣息。那味道讓她迷醉,讓她沉淪,讓她聽到他懇求她張嘴時,毫不抵抗地遵從了。

  他不客氣的探入她的嘴裡,靈活的舌找到她的,邀請她與之共舞。

  他欣喜地感覺到她的舌一開始不習慣他的碰觸,而後沒多久就屈服地放鬆,並在他每一次輕刷她的舌尖時不由自主地顫抖。她的反應激起他的興奮,他加深這個吻,讓她完全迷亂。

  緊摟著她纖腰的手開始在她渾圓的臀和美好的背來回摩挲,不時將她壓得更緊。她吻起來是如此甜蜜、純真,令他驚訝的是她開始回應他的吻,雖然那反應很細微,但他感覺到了,讓他更興奮且大膽地將手溜至她胸前。

  當他的手罩住她豐滿的胸脯時,她的喉嚨裡逸出一聲呻吟,身體更激烈地顫慄。他先是小心翼翼地罩著那渾圓的曲線不敢輕舉妄動,而後緩慢地揉捏,用掌心輕柔地隔著衣服摩擦她的蓓蕾。

  她發出更多細微的嘆息和嚶嚀。

  雨夜覺得一把火在胸前、小腹燃燒,她模糊地感覺到他寬大的手掌握住她的胸部,羞怯讓她緊閉眼睛,卻反而讓那性感的愛撫更挑動她的身心。他火熱的掌心將火苗送入她的體內,讓她不安地扭動,讓她越發渴求著他更多的碰觸。

  「小夜,」他貼著她的耳朵低喃。「小夜……妳讓我瘋狂……」

  雨夜顫抖地感覺他輕咬她的耳朵,隨後含住小巧的耳垂。

  火熱的快感麻痺她的腦袋,就在她抬起手要勾住他的肩膀時,一陣敲門聲打破兩人的魔咒,他們倏地分開。

  一個陌生男子站在門口驚訝地瞪著兩人,然後尷尬萬分地低頭道歉。「對不起,我好像跑錯包廂了。」

  隨後,慌張的服務生立刻出現,和兩人再三道歉後,領著那位冒失的男子回到他的包廂。

  凌慶文低聲詛咒那個白癡男,他抬頭看見雨夜摀住嘴巴,一臉驚駭地望著他。

  「小夜——」他伸手想碰她。

  「不!天啊!」她抓起包包,倉皇地奪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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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他幹麼吻她啦!

  雨夜懊惱地把一大疊文件夾放到桌上。現在應該是她好好上班、專心工作的時候,可是,她的腦袋總是不由自主地浮現昨晚的景象。

  他壞壞的笑容和火熱的吻老是猝不及防地跳出來擾亂她的心,拖緩她的工作進度。

  今天下午她就要和晨星開會,並報告資料庫的更新進度,她還有一堆資料要審查、確認,她卻無法專心。

  全都怪凌慶文那個大色魔。

  眼前浮現他臉上的笑和那晶燦有神的眼睛,讓她不由得想起,那段她一直極力避免回想的過去,也曾有值得珍惜的片刻,一直被鎖在她心底深處的吉光片羽——

  十年前的一個午後,嬸嬸的冷言冷語讓她氣憤地奪門而出,她漫無目的地走著,等到她回過神時,她已走進學校的籃球場。場上有個男生正對著籃框投球,當他站定回頭時,她才驚訝地看見凌慶文同樣吃驚地看著她。

  一開始,他笑著問她是不是也跑來打球,但她不發一語。或許他也察覺她的落寞和沮喪,不同以往的,他沒有出言挑釁。不期而遇讓兩人難得心平氣和地交流,沒有捉弄、沒有輕蔑、沒有閃躲、沒有對峙。他們敞開心胸地聊著,困在青春而未成熟軀體裡痛苦的靈魂,對生命中無力掙脫的枷鎖和對未來的茫然,讓他們第一次感覺到彼此靠得那麼近。

  或許是當時的氣氛使然,也或許是雨夜叛逆的那一面又跑出來作怪,當那輕鬆交談的氛圍改變,而他越來越靠近時,她沒有立刻退開。

  直到他的唇碰到她的,她才恍然發現自己內心深處一直渴望這個吻。在遇見凌慶文之前,屬於女性慾望的這一面從未覺醒,是他的出現,喚醒了隱藏的原始渴望,她震驚地感覺陷落是這麼容易的事。

  於是,她落荒而逃,沒想到的是她一逃之後,他們就此分別,再沒見過面。

  直到他們再度相莑。

  這段過往一直鎖在她的心裡,不曾想過。只有在夢裡,她偶爾會再回到那年少輕狂的時候、回到那個青澀微甜的午後,再次感覺他柔軟的唇貼著她的,男孩的氣息混著她的在胸口繚繞。

  而昨天,他更新了從前的記憶。他的唇不再是男孩的唇,不再笨拙、青澀。

  她心煩意亂地打開文件,可是一個字都看不進去。就在這時,筱芙敲門後走進她的辦公室。

  「嗨,雨夜,妳在忙嗎?」

  雨夜很歡迎她的打擾,或許和好友聊聊天可以驅散她心裡的煩亂,好讓她可以心平氣和地完成工作。

  「沒什麼。怎麼了?」她笑著看筱芙在辦公桌前的椅子坐下。

  「是這樣的,今晚『Riti』主要舉辦新餐廳的開幕酒會,妳可以陪我出席嗎?」

  雨夜驚訝地望著她。「咦?這種場合找雪湖去會更適合吧?」

  雖然沒有特別地職務劃分,但美艷動人、頗有交際手腕的雪湖儼然是「Artemis」的公關代表,通常這類的宴會都是由雪湖和筱芙出席,如果有必要的話,有時晨星也會參加。

  筱芙笑著說:「她今天到高雄出差去了。妳忘了嗎?」

  雨夜才恍然想起一早進辦公室時,小梅已經提醒過她了。可是,被凌慶文和他的吻搞得煩躁不堪的她,把雪湖出差的事忘掉了。

  「喔!瞧我的記性真差。呃……那晨星呢?」

  「晨星今天要留下來和『北辰』的藤井先生視訊通話。上次聽說被某個路人打斷,害晨星努力好久才讓對方終於答應今天的聯繫。」

  「喔。」提到這讓雨夜感到一陣愧疚,那天要不是晨星陪她去找凌慶文,也不會談不成這件案子。她知道為了這件委託案,晨星花了很多精神和時間,現在正是關鍵時刻,她可不想再破壞一次。

  「嗯……那夏桐呢?」

  「她今天早和男朋友約好要約會了。」筱芙知道雨夜有多不喜歡參加宴會,所以耐著性子說。「只剩下妳了。別叫我帶助理去,我們當初說好的,不管多不願意,參加這類宴會是主管的義務。」

  雨夜嘆氣。「我知道,要幾點去?」

  「宴會七點開始,今天原徹會從新加坡飛過來。」她看了看表,語氣藏不住興奮。「我們約好要在宴會開始前先碰面,所以我想早點過去。可以嗎?」

  知道筱芙和男友難得見面,雨夜瞭解她想早點見到男友的心情,自然樂意配合。「好,我們幾點出發?」

  「五點半會不會太早?」

  雨夜聞言僵了僵。「那我得趁午休時回去把晚上參加宴會的衣服拿到公司來換了。」她看了看桌上的文件,大叫:「慘了!不行,我沒時間了,我得盡快把這些資料弄好。」

  筱芙笑著繞過桌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別擔心,妳也不用回去拿衣服了。我們既然可以提早到那兒,我知道有家服飾精品店,妳不如去那兒挑件衣服。那個老闆娘我認識,她的品味很不錯,一定可以幫妳挑到一件漂亮衣服。」

  「可是……」

  「反正妳回去一定又是拿那一百零一套黑色小洋裝。我們跟妳說過多少次了,那件黑洋裝不適合妳。別說那顏色讓妳看起來像悲慘的寡婦,剪裁對妳而言也太過成熟了。」

  「至少該遮的都遮了。雪湖每次都推薦一些袒胸露背的衣服給我。」雨夜說。

  筱芙哈哈大笑。「放心,我會把妳的顧忌跟老闆娘說,她一定可以找到符合妳的要求又時尚美麗的服裝。對了,等一下去樓下商店街的眼鏡店買副拋棄式隱形眼鏡,妳別想戴這副眼鏡出席宴會。」

  「唉,這就是我討厭宴會的原因之一。要花錢打扮又得放棄我最愛的眼鏡。」

  筱芙有趣地看著她。「難得可以漂亮地參加宴會,瞧妳好像要上戰場似的。」

  雨夜調皮地笑一笑。「的確很像啊!妳今晚別只顧著和范哥親熱,忘了保護我喲!」

  提到心上人教筱芙臉上一紅。「呿!什麼時候妳也變得這麼不正經了?」

  筱芙的話讓雨夜愣了一下。她有嗎?只是小小一句玩笑話,有那麼嚴重嗎?就在她沉思時,筱芙已經離開了,獨留她還在反省是不是吃了那個大魔頭的口水,她也開始不正經起來?

  ※※※※

  當雨夜穿著一襲靛藍色的雪紡紗洋裝站在大面穿衣鏡子前,她不禁開始贊同筱芙的話。這位老闆娘真的很有品位,當她支支吾吾地向老闆娘說明她對衣服的基本要求後,只試了第二套,她就放心地任對方擺佈。

  因為老闆娘不會為了賺錢或個人喜好就隨便推薦,從她熱衷的程度看來,她是真的很喜歡搭配衣服、幫別人打扮。

  「其實妳的身材不錯,幹麼不試試大膽一點的衣服?」老闆娘一邊稱讚一邊替她調整肩線。雨夜只是笑,卻一點也不想嘗試她說的大膽一點的服裝。

  在試了兩套不同風格的洋裝後,雨夜特別喜歡她身上的這套。雖然領口並不高,露出了鎖骨和一部分胸前肌膚,但緊貼的衣料不會洩漏不該露的春光,微縐的五分袖和高腰的設計讓洋裝顯得可愛卻不失嫵媚,輕柔的布料使裙擺即便有許多縐折也不會太繁複,而及膝的長度讓雨夜覺得裝扮不會太過隆重,好像要去參加鋼琴演奏似的。

  就在她滿意地欣賞身上的衣服時,老闆娘將一串夾纏金色薄紗的金色珠鏈掛在她胸前,立刻有畫龍點睛的效果。她又拿來一雙金色繫帶高跟鞋。一開始雨夜有些遲疑,但一蹬上高跟鞋,再看著鏡中的自己,她不禁更加佩服老闆娘的眼光。

  「老闆娘,妳好厲害!妳怎麼知道配這雙鞋子會這麼好看?」

  老闆娘聽到讚美,立刻漾出得意的微笑。「別一直叫老闆娘,聽起來感覺好老氣。我叫吳佩澄,妳也可以叫我Vivi。怎樣?妳喜歡嗎?」

  「嗯,一開始妳拿出這雙金光閃閃的鞋時,我被嚇了一大跳。可是沒想到這樣配起來……好美哦!」雨夜衷心地讚嘆。

  Vivi開心地露出特大號的笑容。「好,看在妳這麼有眼光的分上,今天妳的妝我包了,保證讓妳美美的出席宴會。」

  「啊?」雨夜沒料到老闆娘會這麼大方。她被推坐在高腳椅上,心跳直線加速。她會不會遇到怪怪老闆娘?下場就跟「少林足球」裡的趙薇一樣,被化個大花臉來?

  七點鐘,雨夜忐忑下安地踏入「Riti」的旋轉大門,站在門口的服務生目瞪口呆地看著她,並慇勤地為她開門。

  她笑著說聲謝謝,沒想到服務生竟露出驚喜萬分的表情,那大大地增加了她的信心。老實說,她自己也很喜歡Vivi替她上的妝,藍色疊著淺綠的小煙熏眼妝,讓她沒戴眼鏡的眼睛頭得又大又圓又有神,淺淺的腮紅讓她顯得更加甜美,再塗上超水亮的唇膏及唇蜜,她立刻擁有飽滿的櫻花小嘴。

  望著鏡中的她,雨夜第一次覺得自己漂亮。

  依照站駐在大廳的服務經理的指示,她跟隨人潮走上鋪著長毛地毯的樓梯,來到二樓的宴會廳。

  悠揚的樂音、衣香鬢影、觥籌交錯,一時間讓雨夜有些手足無措,她暗暗深呼吸,心想只要先找到筱芙,就可以解決她的尷尬了。

  幸好身為「Riti」執行長的范原徹是很顯目的目標,她面露微笑地走向他,不一會兒就找到筱芙,讓她鬆了口氣。

  之後,她隨著筱芙和客戶及熟人打招呼,並向餐廳的主廚表達恭賀之意。在持續不斷笑著、說話、握手、點頭之後,雨夜開始感到臉頰發酸、喉嚨發乾了。待筱芙確定今晚該打招呼的客戶熟人都見過之後,她塞了杯香檳給雨夜,並安排她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好讓雨夜休息一下。

  捧著冰涼的香檳,雨夜忍不住吁了口氣。幸好她不用常常參加這種交際應酬,像這樣的場合真的挺累人的。這時她不得不佩服雪湖和筱芙,她們兩人都是天生的交際家,永遠笑臉迎人、說話得體是很傷元氣的。

  既然她的任務已告一段落,她可以放輕鬆了。她細細欣賞手中的香檳杯,不同於一般中規中矩的長杯,她手中的香檳杯雖然也是細長杯身──那是為了保留香檳的氣泡與香氣——但特別的是中間連結的杯腳,是兩條纏繞的曲線。

  華麗又特別,雨夜欣賞地想,淺呷了口香檳。可口的香檳使她更加放鬆。沒多久,她又向經過的侍者取了一杯香檳。

  要是雪湖在場,一定會訝異她竟然喝了兩杯香檳。她笑著抬頭,隨意打量往來的賓客,突然,一抹高大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她全身一僵。

  不會吧?他怎麼可能在這兒出現?她連忙起身仔細搜尋人群,可是卻不見剛才那個熟悉的高大背影。

  雨夜緩緩踱回之前的位置,相信自己一定是看錯人了。或許是太累了才出現幻覺也說不定。

  不料,一個低沉略帶戲謔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在找我嗎?」

  她愣住,驚訝地轉身。凌慶文穿著一件白色刺繡襯衫搭配黑色毛料條紋西裝褲,掛著特有的邪惡笑容,瀟灑的站在她身後,微微敞開的領口露出時尚的金屬項鏈,微長的頭髮以髮蠟抓出造型,他看起來簡直就是剛從伸展台走下來的模特兒。

  「你、你怎麼在這兒?」

  聞言,他笑得更開心,跨著優雅有力的步伐向她靠近。他魔幻般的黑眸緊緊瞅著她,從頭到腳細細地打量。雨夜渾身僵硬,低頭看看身上的洋裝,怕在不注意時沾上了汙漬。確定自己衣著完美後,她暗自鬆了口氣。

  最後,當他露出欣賞的微笑時,雨夜不禁感到欣喜。飄飄然的感覺令她不由自主地回以微笑。

  「妳沒戴眼鏡?」少了眼鏡的阻擋,他灼熱的目光讓雨夜有些招架不住。「我就知道妳的眼睛很漂亮,實在不該用眼鏡遮住。」

  她害羞地低下頭。他的讚美讓她失去了語言能力。

  「你不要一直盯著我看啦!

  「沒辦法,妳太漂亮,我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她慌亂地瞥一眼他炯炯有神的眼睛,咬著唇。「你還沒回答,你為何會出現在這兒?」

  「妳能來,我就不能來嗎?」他揶揄地問。

  「我不是那個意思。」雨夜蹙眉,不懂為何他一句話就能讓她感到歉疚。

  他又笑了。「那妳呢?妳又怎麼會在這兒?」

  「今晚開幕餐廳的主廚是『Artemis』介紹的,我們是受邀而來。」她解釋。

  「原來如此。」他點點頭。「你們挺識才的,我聽說這主廚剛從法國回來,就被你們網羅。看來『Artemis』真的名不虛傳。「

  聽起來他好像打聽了不少關於他們公司的事。一想到他曾探聽公司,就讓雨夜的心竄過一股異樣感。

  「你呢?你還沒說你為何會出席宴會。」

  他揚起眉。「妳不知道嗎?這餐廳的餐具是採用我的設計。」

  雨夜驚訝地看看他,又看看手中的杯子。「你是說,這是你設計的?」

  「沒錯。」他說。「妳喜歡嗎?」

  她抿著唇,不知該不該說出心裡的欣賞。要是承認了,又怕驕傲如他一定更不可一世。但她又不能說謊,他的設計真的很棒。

  最後她平靜道:「非常特別,華麗又大膽。你的腦子用對了地方,果然真能搞出名堂。」

  凌慶文爆出一陣爽朗的笑聲。「我真的好愛妳的直接和誠實。我曾經還以為妳會說謊,把我的作品貶得一文不值。」

  被他說中心思令她的臉微微發熱,為了掩飾,她白他一眼。

  「我幹麼說謊。好就好、不好就不好,你何必在乎我的評論?你好不好,自己心裡應該比別人都清楚。」

  「沒辦法,別人的評論我可以不在乎,但妳的不行,我非常在意妳對我的評價。」他晶燦灼亮的眼神猶如她手中的水晶杯般,散發著教人無法忽視的光芒。

  他的話又讓她心跳加速,只是和以往不同的是,以前他的話大部分是難堪地令她生氣,所以心跳直飆。而今天,他話裡隱藏的情感深深地震撼了她,讓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加快。

  她佯裝聽不懂地撇開視線,又喝了口香檳。「你只有一個人來啊?這種場合你怎麼不帶女朋友來?」

  凌慶文的眸色一暗,心知她是在閃躲,口氣冷了下來。「我沒有女朋友。」

  「是嗎?可是你的緋聞不少,我搜集到很多你花心多情的新聞,還傳聞你和某個國外女明星過從甚密,真的假的?」她故意露出好奇的表情來遮去提及此事時,心裡湧出的酸意。

  「妳打聽我?」忽然,他的眉頭舒展,似乎為她曾私下探詢他的過往而開心。

  雨夜不解地望他一眼。「你是我獵聘的對象,打聽你的資訊是應該的啊!」

  不管她的理由,知道她曾好奇地搜集他的過去讓他心情大好。

  「我沒想到妳這麼在意我,在意到跑去挖掘我的羅曼史。」他又恢復之前那壞壞的笑容。

  「我才沒有,那只是例行公事。而且誰教你除了緋聞之外,沒有其他有用資訊可供參考。」她嬌嗔地啐道。

  「妳也別否認了,妳對我的關心,我都知道了。」他越說越離譜,叫雨夜更加氣結。

  「就跟你說我不是關心你,你還故意扭曲我的意思,我不理你了。」她轉身想去找筱芙。

  他拉住她的手腕,輕輕地將她往胸前拉。「要去找妳的護花使者了嗎?」

  她抬眸望著他僵硬的嘴角。「什麼護花使者?」

  「我剛看到妳和『Riti』的執行長站在一起,他是妳的護花使者?」

  「你是說范哥?」

  她親密的稱呼令他不悅地皺眉。

  「你誤會了,他的女朋友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我的同事,我只是想去找她,跟她說我想回去了。」

  「妳要回去?」她的解釋才剛讓他釋懷,但一聽到她要離開,又讓他的濃眉擠在一起。

  她心不在焉地搜尋會場。「嗯,這麼多人讓我頭暈。」

  凌慶文皺眉地望著她嫣紅的雙頰,又看看她手中已空空如也的杯子。「妳可能醉了。妳喝了幾杯香檳?」

  「一杯吧?不對,好像是兩杯……對,我記得是兩杯。」她笑著看他緊張兮兮地取走她手中的空杯。「你幹麼?我沒有醉。」

  「是啊!我只是怕妳拿我設計的杯子砸我而已。」他隨手將杯子交給經過的侍者。

  雨夜嬌嗔地睞他一眼。「胡說,自從踢了你那一腳,我對自己說過不許再對別人動粗了。」

  「原來踢了我讓妳良心安?」

  她搖搖頭,頓覺一陣頭暈,馬上靜止。等暈眩過後,她立即笑出聲說:「瞧你說得好像我是女魔煞似的——」她腳步踉蹌,幸好凌慶文早有警覺,迅速地拉住她,並巧妙地移動身體讓她靠在他胸前。

  突然被他的體溫包圍令雨夜更加暈眩,她敏感地察覺到靠著的胸膛有多結實、寬厚,她想掙扎,靠自己的力量站直,但他的扶持有力又溫暖,令她捨不得離開。

  「妳不是女魔煞,是可愛誘人的小白兔。」他附在她的耳邊低語,帶來酥酥麻麻的感覺。

  她的耳朵一熱,才想抬頭瞪他,要他離她遠一點,一個陌生人擋住兩人的去路。

  「我還以為你躲到哪兒去了,原來你在這兒泡妞啊!」

  雨夜轉頭想糾正他,沒料到看見一個高大英俊的男子正笑容滿面地望著她。她愣了愣,打量著眼前的男子。他的前額飽滿寬闊,鼻子直挺,眼睛深邃,嘴唇稍寬,感覺很像西方人。

  他全身上下散發著權威感,站姿輕鬆自信,但他透出的凌厲氣勢令雨夜感到畏怯,她不自覺地往凌慶文靠過去,下意識地尋求他的保護。

  凌慶文也感覺到她的退縮,大掌自然地落在她的腰後,讓她更加貼近身側。他抬眸看著來人,隨即淡淡地露出笑容。

  「來,我幫妳介紹。這位就是我的老闆,也是『MUSE』的創辦人,鞏敬翔。」他對雨夜說,而後又看著鞏敬翔。「這位是杜雨夜,『Artemis』的人力資源主任。」

  他原本還掛著的笑容一聽到雨夜的職銜立刻斂去。「原來就是妳打算挖角我的員工啊?幸會、幸會。」

  雨夜有禮地伸出手與之相握。即使他輻射出的敵意教人膽怯,但她忍著沒洩露出來,強迫自己露出微笑。

  「哪裡,我想這對你、對凌慶文及你們的公司都是一種恭維吧?你大人有大量,應該不會和我計較吧?」

  鞏敬翔微微一愣,隨即展開笑容。「妳真機靈。好吧!今天就暫且不談傷感情的事。很高興認識妳。」

  雨夜眼睛一亮,開心地對鞏敬翔點頭行禮。「謝謝你。你真是個有度量的老闆,能認識你是我的榮幸。」

  鞏敬翔欣賞地看著可愛的雨夜,對著凌慶文說;「你的眼光變好了,到哪兒找到一個這麼可愛的小東西?」

  凌慶文聞言,不悅地瞪了瞪笑得一臉甜蜜的雨夜,冷冷道:「我們是舊識。」

  瞭解他為何如此反應,鞏敬翔不怒,反而意味深長地審視著他。隨後,他露出透析一切的笑容。

  「這樣啊,既然是舊識,改天大家一起出來吃飯啊!杜小姐,妳不會介意和我們一大群男生吃飯吧?」

  面對鞏敬翔有禮卻稍微強勢的邀約,雨夜一時之間說不出拒絕的話。鞏敬翔則抓住她猶豫的瞬間,自行下了決定。

  「那就這麼說定嘍!」

  「啊?」雨夜被他的強勢嚇了一跳。

  凌慶文則不爽到了極點。他摟緊雨夜的腰,冷淡地告辭。「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你這麼早就要回去了?」鞏敬翔說。

  但凌慶文沒有應,因為他早已摟著雨夜走出宴會廳,獨留鞏敬翔望著他們的背影,喃喃自語:「沒想到大野狼最後竟會栽在小白兔的手裡……」

  ※※※※

  被推著往前疾步快走的雨夜不解地望著身側的凌慶文,他微皺的眉頭和緊繃的下顎,讓她不用問就知道他正在生氣。

  就在他們走進電梯後,她忍不住開口。「你剛剛那樣把我拎走實在很不禮貌,我都來不及和你的老闆道別。」

  「我說再見了。」他冷硬道。

  「你說了,可是我沒說啊!」她沒好氣地睞他一眼。「你到底在發什麼神經?」

  他抓狂地瞪著她。「我發神經?是妳一直對他猛放電吧?」

  雨夜驚訝地睜大眼睛。「我放電?哪有?我只是很有禮貌地和你的老闆打招呼而已,你別亂冤枉人。」

  「那妳幹麼對他撒嬌?」

  「我才沒有撒嬌。」

  「妳有,才說兩句話就讓他匍匐在妳腳下了。」

  雨夜又氣又難過。他怎麼可以誤解她?她和任何人說話都謹守禮節不曾逾矩,可是卻總讓人誤會她在耍弄女性手段。她委屈地感覺到眼眶灼熱,知道自己就要丟臉了,她迅速地別開臉。

  但凌慶文已經看見了。他低聲詛咒自己,伸手將她拉進懷裡,一手壓在她的腦後,讓她靠在胸前。

  感受著他火熱的體溫,雨夜努力控制自己的眼淚。兩人都不再說話,電梯裡只有輕微的泣聲和呼吸聲。

  電梯門打開,他牽起她的手走進停車場,不一會兒就來到白色的WISH。坐入車內,他立刻抽了張面紙給她。雨夜尷尬地接下,按壓著眼角,不懂自己為何會在他面前落淚,平時她並不是這麼脆弱的人啊……

  「對不起,我說得太過分了。」

  他低沉的聲音讓雨夜感動,一直以來,他不曾對她說過任何抱歉的話。以前他惹她、欺負她,害她難過不已落淚時,總是默默地陪她走回家。雖然感受到他的悔意,卻不曾聽他以言語表達出來。她沒想到,他改變了。

  「我沒有故意撒嬌。」她低著頭輕聲說。

  「我知道。」他不耐地扒梳頭髮。「妳根本不用故意,妳只要睜著無辜的大眼睛、聲音放柔,所有的男人就自動棄甲投降,臣服在妳腳下了。」

  她不信地瞥他一眼。「騙人。」

  「我是說真的。」他舉起手作發誓狀。

  「誇張。」她失笑道。

  看到她終於綻露笑顏,凌慶文鬆了口氣。剛剛看她眼底盛滿淚水,他的心全揪在一起,不停暗罵自己笨蛋。幸好,過了這些年,他變得坦白多了,懂得言語表達歉意比任何補償都有用。

  是誰說道歉沒用的?真心的道歉還是有效的。凌慶文心想。

  雖然喜歡捉弄她,喜歡看她被他氣得說不出話的模樣,但她真的流下淚來時,他還是會心疼。

  凝視她的眼睛因為方才的淚變得水汪汪的惹人憐愛,嘴角卻噙著甜蜜的笑,讓他心猿意馬。

  他著迷地低語:「我沒有誇張,因為妳已經把我迷得團團轉了。」

  她猛然抬起頭,瞳眸大睜。「我迷得你團團轉?你才沒有,你只是一直在報復,捉弄我、欺負我,好平衡你的男性自尊。」

  他輕笑,伸手捧住她嬌小的臉蛋,身體湊近,好讓他可以用鼻子摩挲她柔嫩的肌膚。「那些只是為了掩飾妳迷倒我的煙霧彈。妳看不出我為妳神魂顛倒嗎?從前如此,而現在……」

  她呼吸加速地感覺他落在額前的吻。嗅著他混合草香和男性氣息的味道,她覺得心蕩神馳。

  「我們重逢不過短短幾天,妳就讓我再度淪陷。」

  他一定是騙她的,這或許又是他的另一個詭計,先是把她迷得神魂顛倒,等到她深陷不可自拔時,才又退開,用那一貫戲謔放浪的笑取笑她竟然當真。

  可是,為什麼聽著他用低沉醇厚的嗓音坦白時,她會感到暈陶陶地,只想偎入他的懷裡?他的語氣有些無奈、有些沮喪,她無法抗拒地望著他緩緩靠近的臉。

  她停在原地,輕輕嘆息,感覺他覆上來的熱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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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3 00:16:20
第七章

  雨夜不懂為何兩人又黏在一起,他們應該是不相容的兩個人,從前是,現在應該也沒變,可是,自從他上回莫名其妙地親了她之後,再次和他接吻變得理所當然,而且……感覺美好。

  他貼著她的唇緩慢、性感地移動,探入、輕刷、吮吻,每分力道都控制得恰到好處,引起她不由自主的輕顫,誘哄她主動給予回應。他的每個吻、每次觸碰都直擊她的心。

  他是惡魔,精準地掌握她的感覺和反應。

  她低低的嚶嚀和顫慄使他情慾勃發,將她圈得更緊,從她的嘴熾熱地滑下吻到她的頸間,伸舌舔吻她細緻的鎖骨。

  她感覺到這個吻從原本的熱烈加劇演變成野火燎原般狂野,理智警告她要撤退,不然就要發生她從未經歷過的事。但她做不到。

  她癱軟在副駕駛座上,只能任憑擺佈,感覺他炙熱的嘴落在她半裸的胸前。

  她低聲驚喘,全身乏力,理智在他灼燙的唇舌間融化。她不知道自己渴望什麼,只曉得她不希望他停止。

  「妳比我想像中的更甜美……」他在她的肩頸處低喃,溫熱的手滑下她的背,覆住她的臀,帶來一股輕顫。「我渴望這一天好像渴望了一百年……」

  他在她耳邊輕聲低訴他的渴望,低沉醇厚的聲音如絲般愛撫她的心房。雨夜覺得自己已被體內的火融化,她也成了火焰的一部分。

  她抬起手繞著他精壯的肩膀,感覺掌下肌肉的起伏及熱度,她的手向上伸進他豐厚的髮絲裡,不由自主地捧著他的後腦,迎上他的唇。第一次,她的情慾主宰了一切。她不顧羞恥地親吻他,青澀卻又大膽地回應他飢渴需索的吻,弓起身體迎向他性感的愛撫。

  雨夜的心靈深處領悟到自己為何會那麼怕他、討厭他,卻又對他無可奈何。雖然她善良、她柔順,但面對真正討厭的人,她自有辦法回擊,可是面對他,她儘管氣憤、躲避,但始終不曾真正嫌惡他。

  原因很簡單,她喜歡他。

  因為喜歡,所以他比別人更有能力傷害她;因為喜歡,所以他的捉弄儘管令她生氣,卻無法真正令她感到痛惡。

  當時年紀太輕,還無法領悟這份特別的情愫是喜歡,只知他對她有莫名的影響力,只知他的笑、他的一舉一動會令她失常,所以本能地逃避著,以為只要避開,那些酸酸的、苦苦的、刺刺的心情就會自動消失;以為他是所有罪惡來源,卻不知道這一切的原因就藏在她的內心深處。

  雨夜猛地拉開他,雙眼圓睜地凝視他。她驚訝的表情讓他突然醒悟,他竟然差點就在車子的前座要了她。

  這下她一定會更討厭他了。凌慶文懊惱地扒梳前髮,羞愧地撇開眼睛,喃喃地道歉;「對不起,我不該這麼做的。」

  雨夜全身僵硬。他說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她像被雷電打中一樣吃驚地凝視他,微微的暈眩讓她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她想開口問他是什麼意思,自尊和羞恥心卻又讓她的聲音梗在喉嚨,發不出聲。

  而他則一味地沉溺於自責中。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她,她值得更好的,他應該先邀她吃一頓浪漫的燭光晚餐,或許跳支舞、喝杯酒緩和氣氛,然後在舒適柔軟的大床上,聽著輕柔的音樂,伴著柔和的燭光,用他所知的一切技巧來取悅她。

  可是,看看他幹了什麼好事?他竟然像猴子發情似地撲向她,還差點就在車子上佔有她,他真是差勁到極點了。

  把她的沉默視為氣到說不出話來,凌慶文自我厭惡地坐正,嘆氣地偷瞥她一眼。她臉上的難過令他的心一陣刺痛。

  糊成一團的腦袋想不出一句話來化解僵局。

  最後,他只擠得出一句:「我送妳回家。」然後盡速發動車子,載她回去。

  一回到她在汐止的公寓,雨夜忍著難堪和傷心,有禮地道謝後,立刻跳下車走進大門。隱約聽到管理員慇勤地和她打招呼,可是她卻連點頭都沒辦法。

  她一心只想快點回到家、回到她的房間,躺上她的床,哀悼她的感情。

  她才剛認清自己的情感,卻在短短的幾秒內被扼殺。

  為什麼她要發現自己喜歡上他?為什麼他要吻她又後悔地說對不起?為什麼他要再度出現在她面前讓她發現,原來所有對他的厭惡都只是為了保護自己不要愛上他?

  從今以後,她該如何面對他?

  坐在車上看著她一臉木然地說謝謝,然後連頭也不抬地開門下車,像逃離惡魔般地走進公寓大門,他的目光緊緊地追隨,希望她至少回頭看他一眼,可是又怕她回頭,他不知該和她說什麼。

  他知道他急切生猛的求歡嚇到她了,他低聲咒罵自己,好不容易經過他的努力,兩人相處的感覺漸漸有起色,可是卻因為他按捺不住而毀了。

  看看你做了什麼好事!他低頭對著自己的褲襠無聲地斥罵。可惜他的下半身聾了,回應他的是尚未得到滿足的渴望。

  他實在情難自禁,一碰到她的身體,他所有的理智和控制力全都灰飛煙滅,腦袋裡只想要得更多,恨不得將她吞入腹裡,揉進自己的骨血中。

  一想到她柔嫩的嘴唇、馨香的氣息、玲瓏有致的軀體,他的身體就有反應,褲襠裡的慾望又逐漸硬起,像是向他抗議得不到滿足,又像是嘲笑他,都已經是成年人了,卻連自己的慾望都控制不了。

  他重重地槌了一下方向盤,但纏繞在心頭的沮喪仍無法驅散。

  ※※※※

  「擎天科技」選在聖誕節的前一個週末下午發表新的衛星手機,而且不知透過什麼關係,竟能在十二月這種所有飯店場地滿檔的情況下,訂到「Riti」飯店的宴會廳舉行手機發表會。

  身為新手機造型的設計師,凌慶文無可避免地受邀出席這場發表會及之後的慶功宴,而今早「擎天科技」傳來消息,新手機的訂購數量已超過當初的目標。

  面對事業成功,凌慶文固然高興,可是他知道心裡有個角落始終塌陷,讓他怎麼也無法真心快樂起來。

  自從上次和雨夜不歡而散後,他曾想打電話給她,心裡排演著各種理由藉口,模擬各種可能情況及對話。

  可是,一拿起話筒,那些想好的理由藉口都變得荒謬可笑,所有可能面臨的情況對話全是悲劇。

  後來,他屈服於工作的壓力,在心裡安慰自己,他不是不打電話,只是事情太多,所以沒空打去。只不過,一開始是安慰沒關係,但到了最後,工作還真的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好不容易,工作稍稍告一段落,於是他邀鞏敬翔一同出席下午這場發表會,當作喘息的機會。

  走入會場,現場的記者多到讓他幾乎沒有位置站。要不是「擎天科技」事先為他們保留位置,他們可能被擠到後排,根本看不到立在中央的伸展舞臺。

  和「擎天科技」的董事長黃瑞谷打過招呼後,他們被公關人員安排坐在「擎天科技」的部門的經理羅青彥後面,簡短地和羅青彥交換幾句恭喜後,他們輕鬆地坐下。

  有幾個眼尖的媒體記者認出他們,立刻跑來拍照、採訪。連續幾天熬夜的凌慶文,面對閃個不停的鎂光燈,開始失去耐性。看出他瀕臨極限的鞏敬翔巧妙地替他擋下問題,幸好主持人宣佈發表會即將開始,記者紛紛回到崗位,讓兩人鬆了口氣。

  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凌慶文的心先是暫停,然後猛地跳動。他小心地控制他的反應,希望不會讓自己顯得太激動,但還是不由自主地一直盯著他看。

  「我不曉得你也喜歡男人。」鞏敬翔順著他的視線,和他一同打量著那頎長的身影,涼涼地說。

  凌慶文奇怪地瞥他一眼。「我沒有。我不喜歡男人,曾和小生傳出緋聞的人是你不是我。」

  「那是因為大家後來都知道小生是你弟弟,而我就順理成章成了代罪羔羊。我身邊的女人那麼多,竟然會有無聊的記者懷疑我和小生是一對。真不知這些記者腦袋裡裝什麼?」

  凌慶文不甚在意地扯扯嘴角敷衍了事,一雙眼睛仍盯著那頎長的身影不放。

  「既然你沒改變口味,幹麼盯著一個男人直看?」

  「我不是盯著他看,我是在找另一個人。」凌慶文心不在焉地答。

  直到這刻,他終於瞭解他對那個嬌小可愛的女人的思念,比他以為的還要深還要嚴重。

  「啊?找人?誰啊?」鞏敬翔問,眼睛則一瞬也不瞬地打量著那抹英姿煥發的身影。

  他穿著合身的西裝,襯衫的領子此一般的長一些,翻在西裝外套上,略嫌長的頭髮沒有往後梳,反而讓劉海微亂地覆蓋前額,使他瀟灑的外表添了些柔美,而那尖細的下巴和過子白皙的臉色也使他顯得有點娘娘腔。

  不知為何,那人的身影讓鞏敬翔感到熟悉,卻想不起曾在哪兒見過。

  「雨夜。」他如夢似幻地呢喃。

  「雨夜?」鞏敬翔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上個月曾在「Riti」餐廳開幕宴會上遇到的那個甜姊兒。「你是說那個來挖你的女生?」

  「嗯。」胡亂應答著他的問題,凌慶文的眼不停地四處尋找另一抹熟悉的嬌小身影。

  「為什麼你看到那男的,就以為她會出現?」

  「因為那個人就是『Artemis』的總經理藍晨星。」

  凌慶文的話讓鞏敬翔不但恍然大悟,更吸引他對藍晨星的注意。

  「可是,站在他旁邊的好像不是你的甜姊兒,是另一個美女,而且她的手好像正摟著羅青彥。」

  凌慶文當然看見了。一堆疑問在心裡升起,但礙於發表會已開始進行,他不方便靠上前去問個清楚,只好眼巴巴地盯著藍晨星他們,一面按捺自己想一探究竟的衝動。

  熬了一個多小時,所有模特兒都秀完手機,黃瑞谷也上臺說完話,並邀請高階主管及研發手機的幕後功臣羅青彥、凌慶文上臺,同時觸碰靜電水晶球啟動煙火裝置,連串的煙花從舞臺兩旁和上方噴出,現場氣氛引爆到最高點。

  緊接的慶功宴,所有來賓開心地穿梭其間欣賞著新手機,並不斷讚美它簡約、優雅又時尚的外型。凌慶文無法避免地被一團又一團的人圍住,然後問著一些他一點也不想回答的問題,像是他如何設計出如此棒的造型?設計靈感從何而來?等等諸如此類的問題快將他逼瘋,他好想大吼,叫所有人滾開,好讓他去找藍晨星。

  可是找到藍晨星之後呢?他要跟他說什麼?又要問他什麼?他一點頭緒也沒有,但他仍分心地四下尋找那高姚的身影。

  就在他藉口要再拿杯酒並退出圍著他的人群時,他在供給餐點的桌邊碰上羅青彥,他手臂裡挽著的是他稍早見到和藍晨星站在一起的美女,而藍晨星正好朝著那女人走來。他的精神為之一振。

  「嗨,你開發的手機很棒。」

  他終於露出今天最由衷的笑容,但卻不是衝著羅青彥,而是他身旁的藍晨星有可能帶來雨夜的消息。

  「謝謝,也多虧有你設計如此時尚又好看的外型,才能使它更加出色。」羅青彥謙虛回應。像是察覺到他心不在焉地瞥著身旁的藍晨星,羅青彥為他們介紹道:「這是——」

  「我知道,『Artemis』的總經理藍晨星。」凌慶文迫不及待地向藍晨星伸出手。

  藍晨星淡淡瞥他一眼,才抬手與之相握。「你好,凌大設計師。」

  「原來你們認識。」羅青彥微微驚訝道。「那你也認識夏桐嘍?」

  「什麼?誰?」凌慶文不解地對著羅青彥抬眉。

  「我。」一直站在羅青彥身邊的美女開口。她那極似西方人的古典五官此時閃現著一抹有趣的笑容,其中的自信化解了他的白目帶來的尷尬。「你好,我是黎夏桐,『Artemis』的行政經理。你和晨星似乎認識,可惜我並不認識你。」她回敬道。

  凌慶文的臉上閃過一抹羞赧,隨即向她道歉,並自我介紹。夏桐微笑地抬起右手與他握手致意。

  「呃,對了……」凌慶文斟酌著該如何開口問起雨夜的情形。「今天怎麼不見雨夜出席?」

  夏桐驚訝地和藍晨星交換一眼,像是不懂他為何也認識雨夜,但她聰明地沒開口問,她知道等會兒晨星會告訴她。

  「雨夜並不常出席這類應酬。」藍晨星回答。

  「是嗎?」凌慶文扯了扯嘴角。「上次和她在『Riti』的開幕宴會上碰到,我以為她這回也會出席。」

  在場的人都看出他眼底的失望,夏桐更好奇了,謹慎地和晨星又交換了視線。藍晨星斂眉凝視著他,似是在思考著什麼。

  凌慶文又開口問:「她最近好嗎?」

  藍晨星側頭看他。「你怎麼會這樣問?」

  他試圖笑了笑,希望顯得輕鬆自在。「自從上次宴會後送她回去,她不曾再給我電話。我想貴公司對我的『生涯規劃』已失去興趣,所以她也就懶得再跟我連絡。」

  「關於這件委託由雨夜全權負責,詳細情形我並不清楚,但我想你可以主動和她聯繫。不過……我最好先打通電話通知我的秘書。」晨星說。

  「為什麼?」

  晨星望了他一眼,平靜道:「我必須嚴加過濾雨夜的每一通電話,好確保她不會再受傷害。」

  「傷害?」凌慶文震驚地瞪著晨星,好似他剛才說的是外星話。

  「沒錯,幾個禮拜前,許久以前傷害過雨夜的傢夥又出現了。」晨星說。「這次他寄來一封信,內容儘是不堪入目的辱罵字眼。」

  「罵什麼?」他緊張地握住晨星的手臂卻毫不自覺。

  他的表現已超出一個僅是認識的人應有的範圍,但他對羅青彥和夏桐的側目毫無所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晨星及他所說的事件上。

  「那傢夥用各種難堪的字眼罵她水性楊花,指責她既然可以和其他男人在車上親熱,當初卻假惺惺地拒絕他。那傢夥兩年前曾企圖強暴雨夜,我們猜測那傢夥所指責的事應該是他的幻想。雨夜怎麼可能和男人在車上親熱?」晨星意味深長地瞥他一眼。「我們曾問過雨夜,但她怎麼也不肯說,也不曾為自己辯解。」

  晨星所說的一切讓凌慶文僵在當場。他知道那封信中所指的男人就是他自己。一想到那個卑鄙的傢夥,曾匍匐在某處直擊他和雨夜那晚在車上的親密畫面,還因此寄信騷擾她,就讓他不由得怒火中燒。

  他的血液在體內奔騰、雙手發癢,極度想捏緊某人的脖子,並把那人甩到外太空去。一股嗜血的衝動令他全身緊繃、下顎緊咬,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沒有當場像泰山一樣大吼大叫,並橫衝直撞宣洩他的怒氣。

  他不知道雨夜不肯供出他,是為了保護他還是羞於承認,但他沒辦法坐視不睬。他深吸口氣,冷靜地瞥了晨星一眼。

  「我想那信中所指的男人就是我。我沒料到有人會躲在飯店地下停車場偷窺。」

  夏桐驚訝地倒吸口氣,羅青彥也同樣感到驚訝,但沒有表現出來。

  晨星瞭然地點點頭,似乎並不感到驚訝。其實當初陪雨夜前去「MUSE」找凌慶文時,他就感覺他們兩人有些不對勁,但雨夜沒提,他也不好主動問起。

  只是後來每次討論到凌慶文的案子時,她總是表現得不太自然,所以隱約猜測到那信中的男人很可能是凌慶文。

  他今天並沒有打算像隻母獅子般地質問凌慶文,沒想到他倒是自動送上門來關心雨夜的情況。因為他表露出關心雨夜的態度,讓晨星決定將實情和盤托出。想不到,這凌慶文挺帶種的,主動承認自己是毀損雨夜清譽的人。

  「那個雜碎後來有再騷擾小夜嗎?」凌慶文問。

  「後來有打過兩通電話,但都被公司的助理攔下來。所以我們對雨夜的電話及行動更加保護。」

  聽完藍晨星的應對措施,令他稍感安心地點頭。

  藍晨星盯著他緩緩露出一抹貓見到獵物般狡黠的微笑,微微蹙眉,佯裝苦惱道:「只是我們各自都有工作要忙,不可能時時刻刻陪在她身旁。雨夜又只和母親住在一起,沒有人保護,單靠不太靈光的管理員,其實是安全上的大漏洞。」

  夏桐吃驚地望著晨星,又看看凌慶文。她不知晨星在搞什麼鬼,但謹慎地閉口不插話。

  「什麼?!」晨星的話令他再度全身緊繃。「那你們有人專門護送她上下班嗎?」

  晨星嘆氣搖頭。「我們每個人都住臺北,就雨夜一人住汐止,離公司最近,每天都是她最早到公司,怎麼護送?再說大家工作進度不一,有時還得出差,又怎有時間護送她回家?」

  「這怎麼可以?!太危險了,你怎能坐視不管?」凌慶文雙眼圓睜、鼻翼歙張,只差沒揪著晨星的衣領大吼了。

  晨星淡淡一笑。「不然能怎麼辦?可惜雨夜沒有男朋友,不然就可以保護她了。在這個時刻,要是有個男人能讓她依靠,保護她不受傷害,我們這群朋友也不用這麼擔心受怕了。」

  凌慶文忿忿不平地低咒,毫不考慮地望進晨星冷然的眼眸。「她現在人呢?」

  晨星疑問地望著夏桐。

  「呃……我剛剛才打電話回公司,她好像還在辦公室。」夏桐遲疑地說。

  他抬起手錶。已經五點二十分了,離她下班還有一些時間。

  「打電話通知你的秘書,我等一下會到,拜託不要把我當嫌犯一樣擋在門外。從現在起,小夜的安全由我負責。」

  說完,他旋風般地離開。

  藍晨星的嘴角揚起一抹時利的微笑。

  「你剛剛好像誇大了一些事實喔,什麼叫不靈光的管理員?我記得雨夜家的管理公司是出了名的嚴謹耶!還有,什麼叫沒人護送?你和筱芙還有我姊每天輪流載她回家,早上還派專屬的計程車去接她。」夏桐促狹地望著晨星。「我記得下午出門前你還交代雨夜不可以先回去,要等你回去接她,她還大聲抗議你們保護過度了。這樣叫沒有人保護?你的葫蘆裡到底在賣什麼藥?」

  「我也很想知道,你究竟在搞什麼把戲?想將我的員工偷走?」

  一個陌生的聲音介入,三人同時抬頭,望著一個身材魁梧、帶著魔鬼般英俊笑容的男人出現在他們面前。

  「鞏敬翔?」羅青彥認出他,輕聲低喃。

  「幸會。」他向羅青彥點頭致意,轉向夏桐露出爽朗的微笑,慇勤道:「妳好,這位美人兒想必是妳的女友了。我看你們兩人從頭到尾都黏在一起,真是令人羨慕。」

  「你好,我叫黎夏桐。」夏桐微微臉紅地跟他握手。很少見到誰像鞏敬翔這般擁有不可撼動的自信與架勢,他有種渾然天成的魅力,能在無形間令人臣服。

  鞏敬翔微笑點頭,而後轉向佇立一旁、冷若冰霜的藍晨星。

  「至於你,就是大名鼎鼎的『Artemis』總經理藍晨星嘍!」他微微彎身道。

  晨星緊抿著唇,不發一語地盯著他。

  「咦,你怎麼好面熟?啊,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笨手笨腳,倒車撞到我的傢夥嘛!多謝你的『愛護』,我的愛車多了一條醜陋的疤。」鞏敬翔眼睛微瞇,提起愛車被撞出擦痕時,眼中閃現一抹薄怒。

  「不過是輕輕擦一下,別像娘兒們一樣唉唉叫的。我說過了,我不是故意的,是你自己轉彎不注意,才被我擦撞到。我當時已表明會負責了,你卻還是誇張地大呼小叫。」藍晨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眼底的怒意不會比他少。

  「最可惡的是,你竟然害我毀了一樁重要的案子,這筆帳我還沒跟你算呢。」

  「哼,誰要你負責?我不屑你的錢,我要的是一句道歉!你做錯了事,卻連一句對不起都沒說,這是我最火大的一點。」

  「哼,彼此彼此,我那時已請你先暫停讓我接電話,可是,你還是像狗一樣亂吠。若要說道歉,你也欠我一個道歉,咱們扯平了。」

  鞏敬翔危險地繃緊下顎,咬牙切齒道:「誰和你扯平了?你先是毀了我的愛車,現在又打算偷走我公司的員工,這筆帳怎麼算,都是你理虧在先又不義在後,該道歉的人是你才對。」

  晨星冷冷地瞪著他,昂起下巴。「怎麼?你這麼怕自己的員工被我們挖走啊?如果不是你的公司太爛,對員工太差,又怎會害怕我們的挖角?」

  鞏敬翔不但瞇起雙眼,眼角還微微地抽搐。「你嫌我的公司爛?哼!很好,我跟你槓上了,藍晨星。」

  藍晨星不屑地勾了勾唇角。「有種放馬過來啊!大猩猩!」

  兩人的梁子這下結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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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3 00:16:44
第八章

  走在昏暗的窄路上,就著蒼白的路燈辨認著錯綜複雜的巷弄,雨夜開始感到寒風凍僵了她的雙耳,使她的頭泛疼起來。

  她不禁升起懷疑,自己逃過小梅的阻擋,堅持要自己走回家究竟是對是錯。

  可是,這連日來像瓷娃娃般被保護著的生活已讓雨夜感到窒息。

  她當然對還潛伏在黑暗的威脅感到害怕,但好友們戒慎恐懼的狀態,使雨夜對這樣無力的恐懼感到生氣。

  她氣那個害她不得安寧、擔心害怕的壞蛋,也氣自己這麼無助,得依賴好友們的支持與保護。

  所以,確定晨星和其他人趕不及回來載她回家時,她佯裝聽從小梅的勸阻,待在辦公室直到晨星他們回來為止。等到小梅把整理好的公文送進夏桐的辦公室時,她悄悄地溜出公司。

  一開始,成功地從保護中逃出的自由感,令她興奮萬分。

  但隨著一分一秒過去,她開始在同一條巷弄進出超過五次之後,先前勝利的興奮感消褪,取而代之的是懊惱和著急。

  她想著是否該打電話給好友們,可是,既然下定決心不再給他們添麻煩,她就不該在遇到挫折時,就向他們求救。

  或許她該打電話給媽媽,但一想到媽媽是僅次於她的路癡,住進公寓大廈已兩、三年,她連附近的公車站牌都不知道,平時的活動範圍也僅只於菜市場、附近的小學和公寓旁的超市,就算打給媽媽,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幫她,還是別打,省得她煩惱。

  唉,真是奇怪,她明明照夏桐曾告訴她的,沿著新台五路往家樂福的方向走,碰到影帶出租店左轉,然後穿過平交道就可以到大同路了。

  可是,她在這些巷弄中穿梭來回已經超過半小時了,什麼平交道都沒遇到,卻一直聽到火車經過的聲音。她究竟是哪個彎拐錯了?還是一開始就選錯路?是在哪裡出的錯呢?

  她踽踽前行,一邊回想她剛剛是怎麼迷失方向的。她記得開頭時她很謹慎小心地確認方向,但走著走著,她的腦袋開始運轉,飛旋著雜亂的思緒,然後……她想到凌慶文,週遭的街道化成無意義的背景。

  她的眼前儘是兩人相處時的畫面,從前的、重逢後的、爭執的、對峙的、溫柔的、繾蜷的……想得她時而微怒、時而發笑,一股酸又甜的感覺滿滿地填塞她的肺、她的胃。

  想到兩人最近一次見面,她釐清對他的感覺,他卻因為吻了她而道歉,苦澀湧入心湖,滿到連她的舌都能嘗到苦味。

  這是怎樣的諷刺?之前她避他唯恐不及,如今,真的不再見到他,心竟然因此而泛苦。

  刺熱的感覺包圍著眼眶,寒風吹來,倏地吹醒她,她才發現自己站在不知名的街道上。

  她分不清東南西北,搞不清自己剛剛走過哪條路,是否經過了平交道而不自知?是否走過了頭不自知?

  就像她和凌慶文,她悶著頭一味地逃避,等到她恍然大悟看清自己的心,再回頭,一切都來不及了,兩人已漸行漸遠了。

  不停走路使她的雙腳開始刺疼,發出抗議,飢餓使她的肚子感到一陣空虛,她拋開紛亂的思緒和沮喪的心情,心想她先別急著找路,隨便找家麵店什麼的填飽肚子,再問問老闆回家的路怎麼走好了。

  但放眼望去,哪有什麼店家?荒涼的路上僅有微弱的燈光照明,明明就看到鐵軌卻不見平交道,抬起頭,她赫然發現園區辦公大樓矗立在眼前,只不過她位在大樓的背面,大樓和路面有一大段落差,根本無法回到大樓再重新找路回去,這種可望而不可及的惆悵讓她忽然感到悲從中來。

  她停在路邊望著大樓的明亮燈火,不由得發愣,淚不知不覺地湧出眼角。明知道自己站在路邊很醒目,尤其這條路上人車稀少,萬一有人圖謀不軌,那真是正中下懷,更別說還有個企圖傷害她的變態還逍遙法外。為了自身安全,她實在不該站在這兒,讓那變態有機可乘,更不該再逞強不打電話給晨星他們。

  但她依然只是站在那兒望著大樓流淚。

  她想他

 一滴淚落在沙土中消失無蹤。她好想好想那個惹她臉紅、招她生氣、害她相思的惡魔。

  更多眼淚無聲地滲入外套、沙土之中。

  忽然,一陣緊急煞車聲劃破寂靜,強光照得她睜不開眼,她心慌意亂地瞪著那片白光。

  糟糕,她的胡來真的遭到報應了嗎?那個壞蛋真的逮到她了嗎?她該拔足狂奔企圖掙脫,還是放聲大叫?這時打電話給晨星是不是來不及了?

  緊接著車門砰地一聲關上,一個高大修長的身影向她走來,那步伐中的霸道和自信有種熟悉感。

  雨夜的心緊緊縮著,停佇在原地,呆愣地望著那逐漸靠近的身影,全身緊繃著,不知該往後跑還是勇敢迎上前去。

  「妳給我待在原地不准亂動一步,要是妳跑掉的話,我會追到妳,然後賞妳可愛的屁股一頓打。」

  那不容錯辨的囂張聲調、蠻橫霸道的口吻,讓雨夜的身心強烈地顫抖。

  她輕捂著嘴,不敢相信地看著他眼含薄怒、雙唇緊抿地朝她一步步逼近。他猶如獵人,緊盯著他的獵物不放,用銳利的眼將她定在原地,等待他來叼取。

  淚珠再度聚集。隨著他靠近一步,她的心也就跟著陷落一分。當他如天神般佇立在她面前,她的心已融化成水,匯入他的眼裡,成為他的囊中物了。

  「妳真的是一隻很愛亂跑的小白兔!妳知道我找妳多久了嗎?」

  雨夜哽咽地撲進他懷裡,強烈的如釋重負令她虛弱不堪。不管他為何來找她,不管他對她是否只是心存捉弄,在此時此刻遇到他,教她情難自禁地奔入他懷抱,汲取他強壯的支持。

  她細碎的哭泣聲教他所有的憤怒、焦急全化為一片柔情。他抱著她,輕聲呢喃著安慰。

  「好了、好了,沒事了。我找到妳了,我找到妳了……沒事了。」他低頭親吻她冰涼柔滑的秀髮,感覺找到她後突來的安心衝擊著他的心臟,令他頭昏。

  直到這一刻,他依然有些不敢相信,他找到她了。

  他縮緊手臂將她圈得更緊,完全忘了這樣勒著一個嬌小的女性會讓她窒息。但雨夜似乎一點也不想抱怨,她歡迎他的擁抱,不管多緊都沒關係。

  當他衝進「Artemis」的辦公室時,一群助力正因為雨夜的失蹤而亂成一團。他一表明身份,隨即有個助理將情形約略說了一遍。得知雨夜正獨自一人在外面亂走,暴露在危險之中時,他腦袋的血液迅速被抽乾。

  他命令自己冷靜,請助理們打電話回杜家問明雨夜是否到家後,他留下電話號碼給另一名助理,並交代她一問到雨夜的行蹤,務必要打電話通知他。然後,他立即開車往杜家的方向前進,時速放到最低,緩緩前進,一邊撥電話給她,眼睛則忙碌地搜尋道路兩旁是否有她的蹤影。

  可惜電話並沒有接通,路上也沒有她的身影。

  他沿著馬路尋找,直到快離開汐止市區時,他掉轉回頭,打算搜尋另一條路。這時「Artemis」的助理撥電話來,表示剛剛才聯絡上雨夜的母親,確定雨夜尚未回到家。

  凌慶文忍著憂心忡忡,強迫自己冷靜地搜尋著路旁,並不斷地猜想她會到哪兒去?電話怎麼也撥不通,「Artemis」那兒又沒有其他消息,就快發瘋的當頭,他猛然憶起,雨夜有邊走路邊想事情的習慣,偏偏她只要一想事情就會忘我,一忘我就容易迷路。這對一個大路癡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的壞習慣。

  他想起從前他跟著她回家時,她常常不知所以地繞到別條路卻渾然不覺,有一、兩次還是他看不過去,跑到她前頭為她帶路,才能回到家。

  一思及此,他立刻加足馬力擴大搜尋範圍,終於在略顯荒涼的道路瞥見那獨自徘徊的身影。

  將她摟在懷中,他暗自慶幸她沒有出事,幸好他先找到了她。一想到她有可能落入那個人渣手中,他就如同墜入地獄般渾身冰冷。

  又摟緊了她一下,他圈著她瘦弱的嬌軀,往他的車子走去。一坐入溫暖的車裡,雨夜才發現自己有多冷,她全身抖個不停,牙齒止不住地打顫。

  凌慶文皺著眉碰了碰她的臉和手,連忙打開暖氣,並探身到後座的置物箱,抽出一件咖啡色的薄毯,密實地蓋在她身上。

  他忍不住又抱了抱她,雨夜感受到他身上源源不絕的熱力,輕輕嘆息,突然希望這一刻能永遠停住。

  凌慶文突然意識自己的行為,他忍不住暗斥自己:都什麼時候了,還佔她便宜?!他趕緊退開。雨夜因為失去他溫暖的懷抱而蹙眉,他瞥了她的表情一眼,不禁也跟著沉下臉來。

  她果然還是不喜歡他的碰觸。他陰鬱的想。

  「妳幹什麼一個人在外面亂走?妳知不知道這樣多危險?」他按捺不住脾氣地教訓。「明知道外面還有個瘋子對妳虎視眈眈,為什麼要逞強,讓大家擔心?」

  雨夜知道他罵得對,自己早就後悔太過魯莽行事,可是聽到他那麼生氣地罵她,眼淚又不由自主地流下。

  一見到她的淚,他在心裡大罵自己是豬頭。他明明就想安慰她、保護她,可是看他幹了什麼?一見面就吃她豆腐,不然就是吼得她哭,為什麼平日的冷靜、他的聰明才智,一碰到她,就完全癱瘓了呢?

  他懊惱地抹抹臉,思考著該怎麼婉轉地告訴她,他有多擔心她而非責怪她。

  「對不起……我……」雨夜哽咽地想表達她的歉意,但喉嚨裡的硬塊怎麼也不肯配合。

  只瞥一眼她梨花帶雨的無辜表情,凌慶文完全投降了。

  他不及細想,便衝動地俯下身,堵住被她咬得紅腫的唇。

  激情襲上腦門,教兩人同時一陣暈眩。他一手撐在她旁邊的車門,一手捧著她的頭,肆意地吮吻她的唇。

  或許是因為車內昏暗造成迷惑的效果,也或許是因為她歷劫歸來,所以打亂她的理智,他竟然發覺她在回吻他。

  他又試了一次,確定她的回吻不是他的想像,欣喜若狂的他興奮地加深這吻的力道。

  他狂野又霸道地需索,她溫柔又純真地回應。他剛硬的氣息揉合她柔和的花香,形成一股誘人的費洛蒙。

  火熱在瞬間襲中他的下腹,蠢蠢欲動的慾望催促他要得更多、做得更多。他想將她抱到大腿上,好好地吻個夠,他想雙手大膽地探索她曲線曼妙的軀體,瞭解她身體每一處的秘密,他還想將自己埋入她柔軟的體內,馳騁到精疲力竭。

  但現在不行。他的大腦及時恢復理智。此時此刻,她最不需要的就是他的騷擾。

  他猝然離開她的唇。「妳沒事了吧?」

  有好一會兒,她的眼神還處於迷濛的狀態。她眨了眨眼,羞赧襲上臉頰。她扯了扯嘴角說:「沒事。」

  那一刻,他驚覺到自己似乎犯了個錯,卻一直想不起來那個錯誤是什麼。他很想再親吻那可愛誘人的紅唇,但是不行,他又提醒自己一次。

  逼自己運轉快變成漿糊的腦袋,想著此刻她真正最需要的是什麼?好不容易從滿腦子邪惡思想中,他發覺了一件事物應該是她最需要的——

  「妳吃飯了嗎?」

  她輕輕搖頭。他立刻坐直身體,扣上安全帶。「我也還沒,我們去吃飯吧!」

  雨夜挫敗地拉過安全帶扣好。她偷偷瞄了他一眼,他專注地開車,完全不再看她一眼。

  他還在生她的氣嗎?雖然從他的臉看不出來,但光想到他可能還在氣她,就教她一陣難過。

  當他那樣狂暴地罵她時,心裡的委屈和難過全都滿得壓抑不住,已哭過的眼再度聚滿淚水。她好想忍住不哭,卻怎麼也停不了。

  她真的不希望他對她生氣、對她失望。他就要討厭她了嗎?厭惡她這麼麻煩,又這麼脆弱?

  她笨拙地想道歉,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好。

  想不到,下一秒他就吻住她了。

  那一刻,欣喜在胸腔裡飛舞,她狂喜地迎接他的唇,任自己沉溺在他陽剛的雄性氣息裡。

  她青澀笨拙地模仿他嘴唇的力道,輕輕地回應他狂猛的吻。他有一瞬愣住了,但隨即吻得更深、更猛。瞭解是她的回吻讓他有此反應,令她稍稍充滿信心,她更用心地學習如何吻他、取悅他。

  一股陌生卻溫暖的感覺從私密處向上蔓延,暖流慢慢淹沒她的四肢百骸。她猛然意識到自己想從他身上得到某種神秘的力量,但她才剛要探索那神秘的力量時,他卻抽開身。

  她還來不及意識到他離開,呆愣地望著他,她還感覺得到他留在唇上的力道和氣味,感覺得到他引起的神秘力量在體內橫衝直撞,但在下一瞬,她失去他溫暖的懷抱,比之前更冷的寒冷竄入她的身體。

  她沮喪地不知所措,她是應該不顧羞恥地把他拉回來,要求他再像剛剛那樣吻她,還是一頭撞上玻璃窗好免除再次被他拒絕的尷尬?

  「妳沒事了吧?」

  沒事?不,她有事。她想尖叫,想問他為何總是在吻她之後,表現得一臉懊惱得樣子。

  但她問不出口。她咬著唇,將所有莫名其妙的情緒吞入肚子裡。勉強擠出「沒事」。

  他問她吃飯了沒,她很想對他說她想要的是他的吻而不是食物,但還是乖乖地搖搖頭。

  不一會兒,他找到燈火明亮的小吃店。點好菜後,沉默降臨,凌慶文清清喉嚨,說:「妳要不要先打電話回去報平安?」

  他這一提,她才想到這麼晚了還沒到家,媽媽一定擔心死了。摸出手機後,她又發現手機沒電了,凌慶文從口袋掏出手機遞給她,她接過手機,卻又停住了。

  「怎麼了?」

  「我要怎麼跟媽媽說?我實在不想讓她擔心,她並不曉得其他事。」

  凌慶文想了想。「之前妳的助理有打電話回去問妳的行蹤,所以妳一定得打電話。如果妳不想透露太多讓她擔心,就說妳和朋友約好逛街,但公司臨時找不到妳才打電話回去問,妳告訴她等一下就到家了。」

  雨夜點點頭,立刻照辦。安撫好母親後,她又打電話回公司,是晨星接的。他一聽到凌慶文找到她之後,只說要和他說話。

  她擰著眉,將手機遞給凌慶文,表示晨星有話要和他說。

  「喂,我是凌慶文……嗯,沒錯。」他抬眸瞥她一眼。雨夜緊盯著他的表情,似是這樣就能窺知晨星和他說些什麼。「我知道,我會。好,再見。」

  「怎麼了?」

  他收好手機,漫不經心地說:「他叫我要安全地把妳送到家。吃完我就立刻送妳回去。」

  她不解晨星的反應。若是換成平常,晨星一定會急著趕來,不可能將她交給一個還不熟的男人。

  但一向不易相信別人的晨星,居然信任凌慶文,這實在匪夷所思。

  填飽肚子後,凌慶文依言送她回家。再度被他送到家門口,雨夜卻有種不真實感。上回他送她回來,她是巴不得趕快下車進門;可是這一次,她卻想多留一分一秒,捨不得離開他。

  但她找不到理由多停留一秒。她嘆氣,眼神始終迴避著他。最後,她說:「謝謝你今天來找我。」

  「等一下。」

  她扣住門把的手一頓。抬起頭看他。他嚴肅的表情有種不怒而威的權威。

  「我們來約法三章。」他說。

  「啊?」

  「從現在起,我每天來接妳上下班——」

  「什麼?!」雨夜失聲驚叫。「可是——」

  凌慶文用眼神示意她安靜,讓他說完。

  「妳若要外出,一定要有人陪。總之,不准妳像今晚這樣一個人單獨行動。」凌慶文伸出手制止她的抗議。「如果真沒有人能陪妳,就打電話給我。」

  「什麼?」她吃驚地望著他。

  「妳沒聽錯。打給我,我會盡快來接妳。妳不會告訴我妳不知道我的手機號碼吧?」

  「這太扯了,你不必這麼做。」雨夜說。「我知道,是有個莫名其妙的傢夥在暗處威脅要傷害我,但沒有必要反應過度。」

  「反應過度?那傢夥曾經要強暴妳!要不是沒有犯罪事實,我現在就想去報警將那人直接抓進牢裡關起來!現在只能靠我們自己小心,妳居然還說我反應過度?」他青筋暴跳,聲音狂暴。

  雨夜不可思議地凝視他。「你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他瞥她一眼。「藍晨星告訴我的。」

  「他怎麼會?我說過我不想再提起那件事的……」

  「妳別怪他,是我問起的。」

  雨夜又氣又困窘。她沒料到晨星竟會將這件過往告訴凌慶文,究竟為什麼晨星會突然這麼信任凌慶文?

  看她不發一言,凌慶文嘆氣。「我知道妳會感到難堪,但那並不是妳的錯,我也不會因此看輕妳。這全是那雜碎的錯,不該由妳一人獨自承受。」

  他的話令她感動,溫暖了她的心,酸疼的眼角又開始發酸,她連忙收回淚水。今晚她流的淚太多了,自從父親過世,住進叔叔家後,她就不許自己哭,哭會令人軟弱。但今晚,在凌慶文面前,她突然好想卸下所有面具,讓他看見她內心軟弱的那一面。

  「可以告訴我嗎?」他輕聲要求。

  雨夜的思緒回到那個邪惡又恐怖的下午。那原本斯文有禮的臉突然間完全變色,不斷地吐出下流、猥褻的言詞,壓住她的身體沉重得宛如亙石,她怎麼也推不開。他的手像是無處不在,在她的身上留下屈辱的痕跡。

  「他不斷說,這一切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用可憐無辜的表情勾引他,害他失去理智。他說,我柔弱的氣質會勾起男人的獸慾,可是我真的沒有,真的沒有……」

  他將她拉進懷裡,緊緊地抱著她。

  「我知道,我知道。那不是妳的錯,那雜碎自己犯罪,卻把所有罪名歸咎在妳身上,簡直是豬狗不如。妳別信他的話。」他拉開她,望著她水汪汪的眼,一股衝動害他險些克制不住。

  「妳的柔弱氣質是真的令人難以抵擋,但那並不能當成別人傷害妳的藉口。那個人渣太懦弱,不敢承認自己的邪惡,只好怪到妳頭上。」

  他的話猶如一把鑰匙,釋放了禁錮多年的心。那件事後,雖然她一再告訴自己不是她的錯,但心底的一角還是不禁質疑,她是不是真的在無意間誘惑了別人?

  但凌慶文的話粉碎了她的懷疑。

  她的眼眶再度淚光閃爍。「謝謝。」她低喃。千言萬語塞滿胸口,她卻只能吐出一句謝謝。

  「所以,在這危機解除前,妳的安全由我負責。」他說。

  雨夜抬起頭。「為什麼?」

  為什麼?凌慶文愣住了。「呃……我們之前不是有個交易,妳對我要像個老朋友一樣,而非只是公事上的對象。所以,我對妳也一樣,我們是朋友嘛!」

  看著他一如以往的英俊笑容,雨夜卻覺得她的心在崩解,一片一片地落入冰冷的死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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