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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淺草茉莉]鳴龍(九龍璧之五)[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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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13 00:34:56 |倒序瀏覽 | x 1
鳴龍(九龍璧5) 作者:淺草茉莉

當年,為了顆饅頭,呆到把自個兒賣掉的人就是她!
唉,其實也不能怪她笨,實在是他太奸險,
看中她「識貨」的好本事,拐她一起進了窯司府當下人,
他姓「桂」果然就當起貴公子,儼然是老爺的家業接班人,
而她這顆小米粒卻天天被主子使喚,累得像條狗不打緊,
還被他拿來當擋箭牌──專擋家裏那三位千金小姐的爛桃花,
他利用人利用得夠徹底,要她學讀書認字、讓陶藝精進,
外頭傳得神秘兮兮的大師就是她本人,好助他買賣古董發大財,
想不到他利用她就算了,連他自己的婚姻都可以賣,
只要娶了監窯官之女,他便能幹掉老爺官位取而代之,
嘖,這種事,瞧他做來理所當然,老爺還得跟他說謝謝,
感激他願意捨身報恩,免去監窯官治其貪污罪責,
她還沒氣飽傷心完,他更可惡的竟在拜堂時當著岳父的面,
預約擇吉日要納她當二房,就是要吃她吃夠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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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13 00:35:16
楔子

  狂風大作,淒風怒雨,天上烏雲蔽日,地上斷梁毀柱,四面汪洋一片,屍鴻遍野,哀聲四起。

  陰肅暴雨連著四十九日疾驟而下,翻天覆地,天上人間無一處完整,而這飆颯寒風似乎還毫無終止的跡象。

  當一陣風饕卷起,海水瞬間翻上數十丈高峰,水中激射出一條角似鹿、頭似駝、眼似兔、項似蛇、腹似蜃、鱗似鯉、爪似鷹、掌似虎、耳似牛的神物,其背有八十一鱗,具九九陽數,口旁有須髯,頷下有明珠,喉下有逆鱗,正是修行逾三千年的龍王。

  須臾間,雷鳴電閃,龍王的眸子炯炯有神,鱗甲噴動,裂開藍濁水痕,飛龍上天,一個翻身天地再度變色,數百丈騰雲高峰剎那崩塌,沒入海中,也捲進數以萬計的無辜生靈。

  「龍王,你還不知錯嗎?」玉帝震怒的問。

  「我何錯之有?」龍王態度蠻橫不屑。

  「好個野性畜生!你將為你生下九龍子的瑤池仙女吞下腹,不覺得自己罪孽深重嗎」

  「哼,這瑤池仙女是自己要為我生下龍子的,我可沒逼她,再說當初她要與我在一起時,我就言明瞭,她為我孕育胚胎,我要食下她肚裏的紫衣增進功力,誰知那女人反悔了,在即將生下九龍子前就躲了起來,一口氣順利產下九子,這紫衣胚胎哪還能保存?這女人壞了我的事,我殺她也是應該的!」龍王不悔悟,一臉的猙獰。

  「你可惡至極!枉費瑤池仙女對你一往情深,還向瑤池金母稟報,定會渡化你冷血無淚的性情,跪地懇求了金母三天三夜才讓她點頭同意她為你產子,而你不僅辜負了仙女的一片癡情,竟連自己孩兒的胚胎也要食下腹,所謂虎毒不食子,你無情無義到了極點,枉你龍王修行數千年!」玉帝怒不可抑。

  「這世間哪裡不是弱肉強食,你責怪我狠戾無情,一點道理也沒有!」龍王為自己辯說,完全不認為犯下滔天大罪。


  玉帝聞言更怒。「人本來就是情感的動物,你既已修煉成人,就應該有人性,怎能殺人嗜血,只求私欲?而且殘殺的還是對你用情至深,拚死為你保下九子的女人,你已經完全枉顧倫常,天地不容,連瑤池金母都要求我非取下你這暴獸的龍頭不可!」

  龍王冷笑。「情為何物?七情六欲根本惱人精神,無用、更無益!那女人自作多情是死有餘辜,怪不得我!」

  「你!哼,你這畜生就算已列仙道,終究毫無人性,該奪去神力,拿下鎮壓了!」

  但龍王哪肯就縛,一場翻天覆地的厄難就此展開。

  四十九日沒日沒夜的疾風驟雨,摧殘得天上人間一片狼籍,卻無人治得住這只千年巨獸,最後玉帝親自取來支撐北海天鼎的赤紅玉柱,命千萬大軍圍困住龍王,龍王無處閃躲,終於被北海玉柱擊中龍額,剎那間,身軀如絞浪般翻騰數百里,玉帝不敢大意,再出一掌,當下震出了龍王的魂魄,龍王數千年的修行轉眼煙消雲散。

  從此天地終於歸於平靜,但玉帝感歎地瞧向遺留在龍宮,甫出世的九龍子。龍王的罪孽將累及九子,而這九子也遺有龍王的野性劣根,不適合再留在天庭,他心中頓時有了決定,將九龍子幻化成人形,貶入凡間,納入輪回。

  從此九龍潛伏人間,在不同的時空、朝代與國度中,各自尋求世間真情,唯有九龍皆圓滿悟出男女真諦,擺脫龍王遺自體內的劣性,才得以返歸仙列,免再落入輪回之苦。

  這九龍分別為——

  「虯龍」、「蛟龍」、「應龍」、「螭龍」、「蜻龍」、「鳴龍」、「蜥龍」、「蟠龍」、「火龍」。

  九龍潛伏凡間,各有所長,有的威儀懾人,有的柔情似水,有的火爆易怒,有的清冷無情,有的頑邪稚氣,有的嬉鬧不羈……九種不同的命運在不同時代背景中即將展開。

  而「九龍璧」,則刻載下九龍子的愛恨情仇,九塊白璧在往後數千年都嵌在玉帝的泅龍殿中,當九塊白璧皆耀出澄紅燦光,轉白為熾,即是九龍子回歸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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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13 00:35:36
第一章

  鳴龍,性險也。

  城隍老爺大壽,自然是香火衝天,熱鬧非凡,而這絡繹不絕趕來給城隍爺祝壽的善男信女們,在這天也特別大方,每討必施,導致幾乎汴梁府的乞丐全出籠集結在這附近了。

  在處處可見的乞丐當中,有一群乞兒並不像其他乞丐那樣急著去討錢,而是十幾個人聚在一旁專心聽著一個人的指示。

  「咱們以城隍廟為中心,老二守左門,老四守右出口,水桶哥去堵在後門,阿三跟阿五分別蹲守在前來城隍廟必經的街頭及街尾,小六、小七站在橫側巷子口,其他人包括項哥全跟著我在前門討錢,去,散開!」為首的乞兒一聲令下,幾個乞兒立即依照調度快速散去。

  這發聲的乞兒年紀不過十三、四歲,黝黑的臉龐有著比一般同齡孩子早熟聰穎的神色。

  他濃眉、高鼻、寬額,若照命相師來看,那面容絕對是大富大貴之命,可惜,七年前爹娘帶著他由臨安遷徙至汴梁的途中,遭遇搶匪劫財殺人,一夕間,他家破人亡,成為唯一幸運留下的活口,但從此流落街頭,淪為乞兒。

  而他小小年紀能夠成為這群乞兒的頭子,全仗他極懂得生存之道,組織起一票乞兒聯合乞討,再將所討得的錢平均分配,這結果讓大家都有飯吃,不像一般單打獨鬥的乞兒,隨便找個角落就向人伸手要錢,要得到,算幸運,要不到,就得餓肚子。

  另外,這少年也十分有頭腦,就好比今日的安排,他組織這群乞兒,有計劃的讓他們「鎮守」在城隍廟各處,香客無論走哪一道門或哪條路進到廟裏都逃不過他們的糾纏,非得掏出銀子不可。

  這少年精明,就連年紀比他大的人都心甘情願聽他的命令行事,畢竟在這看似繁華實則處處藏險的汴梁府街上要混口飯吃不容易,幾個小乞兒一不小心可能就會鬧失蹤的被賣到人肉市場去競價,要不就會被「街友」們的惡打排擠,甚至,討不到錢,活生生餓死的比比皆是。

  所以,就連乞討也得有組織、有技巧才能掙到一口飯吃,而這小少年是眾人公認最聰明的人了,只要他掌控的事,十之八九都可以大豐收,因此,想活命的不聽他的,聽誰的?

  也因而他身邊始終跟隨著一票人,供他使喚、聽他指示,他儼然成了丐幫的小小頭目了。

  「桂哥,你瞧,又來個新煤球了,而且還挺笨的!」麼九指著一個小個子道。煤球是對他們這些個成天髒兮兮的乞兒的戲稱。

  桂雨閺瞄向麼九所說之人。確實是個沒見過的新人,而且這小個子真的搞不清楚狀況耶。

  他皺起了兩道濃眉看著。這裏所有人都知道,廟內是不讓乞丐進入的,一來有礙觀瞻,二來打擾信徒,而小煤球竟大剌剌地走進廟裏去乞討,這結果當然就是教人給轟出來了,還給跌得雙膝擦傷見血,但也許是餓極了,那小煤球竟傻呼呼又想溜進去偷貢品,想也知,不到一刻又被趕出來。

  這會揉著膝蓋,不敢再硬闖,一跛一跛的蹲到人潮較少的牆邊,屈著身子,將臉埋進雙臂裏,看起來很沮喪。

  桂雨閺走了過去,身邊三、四個乞兒當然也一塊跟了過去。桂哥好心腸,八成又想納入新成員了!

  「喂。」桂雨閺踢了踢小個子縮起的腳尖。

  小個子訝異的抬頭,呆呆的看著自己頭頂上的這一群人。「你們想做什麼?我沒討到錢,沒錢可以交給你們的!」

  他望著對方小小的臉蛋,這才發現她原來是個女娃兒,年紀約七、八歲,此刻雙眼還含著兩泡無奈兼驚恐的淚水。他抿了抿唇。

  「放心,我們沒要搶妳的錢。」他保證道。明白這附近有許多乞丐很惡霸,自己不去討或者討不到錢就搶「同僚」的,這惡行經常有之,但他身邊的人,絕對禁止做出這種人神共憤的事。

  「真的嗎?」她烏黑的臉上這才綻出一抹怯生生的笑容。

  「嗯,妳跟我來吧,我們兄弟會分妳一些食物的。」

  「食物」她顯然餓很久了,一聽到有吃的眼睛立即一亮。

  「拿去吧。」項大同聽從他的命令,由懷裏掏出一個髒髒硬硬的饅頭遞給她。

  她二話不說,連道謝都來不及就拿過饅頭乾啃起來,啃得太急還嗆到了。桂雨閺把掛在自己腰邊的水壺送到她鼻尖,她感激的趕緊灌下水免得慘遭噎死。

  饅頭吃了,水也喝了,當然得跟著人家去乞討,圓圓的眼睛睜得大大地,瞧著其他人捧著有缺口的碗,開始露出可憐相的向香客索討,希望博取他們的同情,在碗裏丟下幾文錢。

  「咦?這不是東漢時期的陶碗嗎?」她瞧清楚身邊桂雨閺所捧的東西後說。

  他詫異的望向她。「妳怎麼知道這是東漢時期的東西?」如果是,可就是值錢的骨董了。

  「呃……這碗胎質灰白細膩,釉色青綠澤潤,胎釉的結合非常的緊密,應該是陶車拉胚成型的產品,我猜它是產於東漢時期的成熟青瓷沒錯。」

  「我的媽呀,妳真能將這只破碗說得這麼高貴精緻?」項大同瞠目結舌。這破碗是雨閺無意中在一處廢墟裏撿到的,想不到竟大有來頭……他懷疑的瞄向那年紀絕不超過十歲的小丫頭。她說的話能信嗎?

  他看向桂雨閺,瞧見他回自己的眼神中也是帶著質疑。

  小丫頭絞絞手,咬咬下唇,這才靦覥的說:「我爹生前是個陶瓷師傅,對陶瓷非常有研究,我跟在他身邊耳濡目染,多少也吸收了不少這方面的知識。」

  桂雨閺聽完,晶亮的黑眸微微瞇起,「妳既然看得出我這只破碗的來歷,那麼對其他朝代的陶瓷器應該也能分辨得出來吧?」他試探的問。

  「大概可以吧,爹在世時教過我辨識各朝陶瓷器的方式。」

  「嗯。」他深思後,眸光露出耐人尋味的光芒。

  小丫頭受吸引的盯著他漆黑發亮的雙瞳,緩緩的露出笑容。說不出為什麼,她喜歡這位大哥哥,他穩重得教人好放心……「大哥哥對我好,給我食物吃,如果你還有什麼寶貝,小米願意幫你鑒定!」

  她一說完,大夥立刻捧腹大笑,有的還誇張的笑趴在地上,禾小米見狀,先是驚訝不解,而後又紅了臉龐,終於明白了自己方才說了什麼笑話了。

  乞丐哪會有什麼寶貝呀,若不小心撿到也會像這只碗一樣,被當成破銅爛鐵對待。

  當眾人笑得人仰馬翻,讓人尷尬不已之際,唯獨桂雨閺沒笑,他牽過她髒兮兮的手。「好,以後我的寶貝都讓妳鑒定,但是妳得記得保密……」

  宋朝陶瓷藝術鼎盛,無論在燒窯技術和色澤、造型、紋飾等各方面都達到極高的成就;也由於皇室對陶瓷藝術的喜愛及高度的品味,造成了「宋瓷」前所未見的全盛發展。

  汴河旁,土橋邊,一棟富麗美宅矗立,清晨的雞鳴才啼,宅內上百個奴僕便動了起來,灑水、掃地、起灶、炊煮、伺候主人們漱洗,開始了一天忙碌的生活。

  宅子美輪美奐,處處可見精緻的瓷器擺飾在各個角落,而擁有此宅的人正是主持朝廷官窯的窯司,朱立園。

  在宋朝有五大名窯,分別是汝窯、官窯、哥窯、定窯及鈞窯,均以其精湛的工藝、精美絕倫的釉色,讓所生產的瓷器成為帝王、文人士大夫的賞玩之物。


  而所謂的官窯,即由朝廷直接控制的官辦瓷窯。官窯專為宮廷服務,有「皇家瓷廠」之稱,也稱禦窯。

  能主持官家窯場,可見朱立園在窯界是如何的富有盛名了,他五十來歲人,共娶有四房妻妾,生有一男三女,女兒們年紀約集中在十三、十四歲,兒子則還不滿一歲。

  而今兒個一早,朱府上下全聚集在四房夫人的房裏,房內籠罩著怪異的氣氛,四夫人正抱著親生兒子哭得肝腸寸斷。

  房裏其他三位夫人及小姐們,表情各個精采萬分,但因為實在太過精采不方便讓面容空前沉痛的老爺瞧見,否則這可就太沒道德、太幸災樂禍到令人髮指了……

  「嗚嗚……怎麼會這樣?怎麼……可能……哇……我到底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喔……」四夫人捶胸大哭。

  朱立園黑沈著臉龐,轉向坐在一旁的大夫。「大夫,你確定小兒他真的……真的……唉!」重歎之後,他說不下去了。

  「小公子先天不良,在娘胎時腦部發育就不全,這是先天的癡呆症。」大夫雖不忍,還是將孩子的病情再說一次。

  這不就是指天生的白癡嘛!

  幾個女人各自轉過頭,臉色更精采了。

  眾所皆知,老爺連連娶妻就是為了求子,這四房女人肚子還是不爭氣,只有大房生了兩女,三房生了一女,二房是連顆雞蛋也沒下,到了四房也是熬了三年才有消息,接著一舉得男,老爺多高興啊,簡直欣喜若狂,還打算在小孩滿周歲時大肆慶賀一番,昭告天下他有子承傳衣缽了,哪知……呵呵……真是天意啊!

  之前早就有人發現這孩子成天癡癡呆呆,反應遲緩,提醒老爺注意,但他沉湎在得子的喜悅中,自欺欺人的不信孩子有問題,直到即將滿周歲了,孩子竟連坐、爬都不會,眼神更是失焦,他這才惴惴不安的找來大夫,這一診,不啻晴天霹靂!

  眾女眷顏面緊繃,似乎忍笑忍得很辛苦呢!

  「這孩子……有……有得治嗎?」朱立園承受不住,雙手撐著桌面哽聲問。

  大夫同情的搖了頭,「這症是天生的,無藥可醫。」

  朱家老爺這回真的一屁股要跌下了,幸虧身旁的二夫人趕緊扶他站穩。

  「老爺,你要撐住啊!」二夫人是房裏唯一一個沒有幸災樂禍的人。

  朱立園悲痛的擺了手,悲傷的摀著額。「雨閺。」他喚著一個人。

  這人立即由一堆女人中走出。「老爺。」

  這人今年十八歲,身著府中僕役的藏青色服飾。

  「帶大夫至帳房支領診金,你親自送大夫回去吧。」他交代道。

  「是。」桂雨閺恭謹的領著大夫離去,可他明明都消失好一會了,朱家的三位小姐包括一票的丫鬟,幾雙眼睛還是直勾勾的往他背影消失前的方向望。

  那傾心、愛戀的目光遲遲消散不去,直到再度聽到四夫人爆出悲慘的哭泣聲後這才回神。

  「走了,讓四夫人休息一下吧。」大房夫人熱鬧瞧滿意了,拉了自己的兩個女兒,搖著胖胖的臀部離去了。

  「釉兒,現在四夫人最需要的就是清靜了,咱們也走吧。」三夫人心情極佳,跟著大房屁股後面也閃人了。

  十三歲的朱釉身後跟著一個與她同齡的丫鬟,雙眼含著同情的淚,想安慰老爺幾句,但話到嘴邊,想起自己的身分,只得低下首,難過的跟著主子離去。

  房裏立時只剩下二夫人還扶著搖搖欲墜的老爺,兩人視線望向抱著呆癡娃兒大哭的母子倆,悲從中來,不住跟著掉淚。

  「真是大快人心啊,老四那狐狸精,仗著年輕,這些年迷得老爺團團轉,平日全沒將眾人放在眼裏,在府裏耀武揚威,尤其剛生下兒子時,那不可一世的嘴臉,活生生的想把三房女人都給踩死,呵呵,這下可好了,竟生下個白癡兒子,真是報應啊!」三夫人一回到自己的房裏,立即樂不可支的笑說著。

  「就是啊,四娘就是沒積德,才會生出這種孩子,這可是家門的恥辱呢,教爹今後怎麼面對旁人的眼光」朱釉也苛刻的接腔。

  母女倆開心的笑個不停。三夫人隨即想到什麼似的交代,「我說小米,去廚房拿把鹽,朝咱們的院落四處灑一灑,去黴氣。」

  「是啊是啊,方才去四娘那,晦氣得很,是該驅邪一下。」朱釉嘻嘻的笑著。

  就見那喚小米的丫鬟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這樣太不厚道了吧——」

  !她話還沒講完,臉上已被朱釉火辣辣的賞上一巴掌。

  「臭丫頭,叫妳做事就去做,還敢跟主子談什麼厚道不厚道,妳以為自己是誰啊?不過是個低下的丫頭!」朱釉驕蠻惡劣的戳著小米的前額說。

  「三小姐饒命啊!」小米被戳痛了,身子一路縮,她伺候的這位小姐,脾氣惡劣,動不動就修理人,這些年小米在她身上吃到不少苦頭。

  「饒什麼妳這丫頭就是討打,我怎麼看妳怎麼不順眼!」朱釉改而擰她的臉頰肉。

  痛得小米眼淚都滴出來了,一旁的三夫人冷眼旁觀,好一會等女兒發洩夠了才說:「行了,可別弄死她了,她臉都腫得半天高了。」她很清楚女兒是借題發揮,誰教這該死的丫頭是她的情敵,面對情敵,難道還手下留情嗎?

  「腫就腫,最好毀容!」朱釉竟然惡毒的如此說,手指又再用力轉擰了幾下才鬆開。

  小米摀著臉,蹲在地上,已疼痛得說不出話來了。

  「還不滾,難道要三小姐再給妳好看」三夫人算是「好心」,救了她一命的要她滾出房,省得真的鬧出人命。

  小米這才紅著眼眶離去。她一出房門,三夫人立即瞧見女兒不痛快的眼神。

  三夫人撇嘴道:「娘知道,但是真要弄死她,桂雨閺還能原諒妳嗎?妳想要那小子,得用點心機,不能明著欺負他的人,這事娘教妳幾次了,妳這潑辣的直性子再不轉彎,是搶不到那小子的。」

  「哼,我才不信桂雨閺真對小米有興趣,她不過是恰巧與他一同上咱們這來做事罷了,是妳與爹一開始就將他們湊在一起,眾人才會以為他們是對小情人的。」朱釉氣呼呼的抱怨。

  「好吧,就當咱們亂點鴛鴦譜好了,兩人真沒什麼,妳又何必沒事就找那丫頭麻煩?」三夫人笑著反問。她還會不瞭解女兒的心思嗎?

  「我……」她尷尬起來了。

  「妳什麼?我說妳傻,妳還不信!要知道那丫頭不過是個下人,威脅不了妳什麼的,真正麻煩的是妳上頭的兩個姊姊,她們可也都打著那小子的主意。」三夫人提醒女兒。

  「什麼朱陶跟朱瓷都想跟我搶人?」朱釉心驚。

  「廢話,妳沒瞧她們兩姊妹,每次瞧見那小子口水都要掉下來了,她們才是真正的對手。」

  「她們憑什麼跟我搶?桂雨閺是我早看上的對象!」

  「那又如何?這小子越大生得越是俊俏了,而且精明能幹得很,老爺這一、兩年來疼他疼得緊,雖是下人卻把他當成兒子來栽培,又是幫他請私塾老師教學問,又是帶著他進窯場觀摩學習,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什麼?」

  三夫人戳著女兒的腦袋。「笨,也不想想,四房那狐狸精生了個白癡兒子給老爺,老爺想由兒子繼承衣缽的夢碎,今後還能指望誰?不就只剩下他視如親兒的桂雨閺嗎?這點保證大房那也看出了厲害,瞧著好了,今後妳那兩個姊姊一定會奉母命的死纏著妳的心上人不放。」

  「她們會這麼不要臉」她不屑的哼了聲。

  「為了家產,大房那什麼招數使不出來況且桂雨閺那小子確實出色,樣樣精人一等,就算扯不上家產,我也不嫌棄他的出身配不上妳,私心希望將來妳能嫁給他,娘不會壓錯寶,相信這小子將來定是人中之龍。」

  朱釉咬緊了唇瓣。「娘,妳放心好了,我不會教妳失望的,絕不會搶輸朱陶跟朱瓷那兩個花癡的!」她信誓旦旦的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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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13 00:36:07
第二章

  桂公子等於「貴」公子,桂雨閺走到哪這「桂」字就被喚得特別貴重,二十三歲的他,風度翩翩,氣質沉穩出眾,一出現在窯場,眾人爭相問候。

  「桂公子,早啊!」

  「哎呀,桂公子你今天來得更早了,每天早出晚歸的,當心身子喔!」

  「是啊,朱老爺有你這得力助手,可就輕鬆多了,不過別仗著年輕啊,過勞總是不好的。」

  桂雨閺的笑容總是令人如沐春風。「放心,身子我會注意的,少睡幾個時辰不礙事的。」一面說一路往內堂走去。

  那玉樹臨風的丰采,別說女人瞧了心儀,就連男人望了都折服,一些上了年紀的婆婆媽媽更是老將閨女往他身邊送,期盼能逮著這個乘龍快婿。

  朱立園這兩年來,幾乎已將窯場全權交由桂雨閺打點,自個落得輕鬆,成天泡茶賞花的,可自在了。

  而說起這個桂雨閺,也不是個簡單人物,剛來時由跑腿打雜工做起,因為做事有條有理,沒多久就被老爺相中,留在身邊栽培,才幾年工夫,他身上的青澀味全不見,蛻變成一個精明能幹的商人。

  對內,他帳務清楚,管理明確,品管細究;對外,他手段高明,八面玲瓏,精打細算,實在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經商奇才。

  尤其這座官窯的大老闆是朝廷,他在對官家的交涉上,可比技工出身的朱立園靈活多了,如今只要他出面,甚至比朱老爺自己談事還要管用。

  眾人私下紛紛揣測,這朱老爺兒子五歲了,連一句爹也不會叫,女兒們對窯場經營又是一竅不通外加也沒能力,將來窯司的繼承者必定屬桂雨閺不可了,但,桂雨閺姓桂,不姓朱,說到底是外人,因此朱老爺老早打算好要招他做女婿,這樣家產也不至於落入外人手中,只是這朱老爺有三個女兒,三個女兒都垂涎人家,他要嫁哪個另兩個可都不依,擺不平啊——

  「桂雨閺人來了嗎?」朱家大小姐打扮得豔麗動人,大搖大擺的帶著丫鬟來了。丫鬟幫著提了一籃食物,八成是大小姐為心上人送早膳來的。

  「桂公子在內堂,大小姐您——」窯場內的小廝話還沒結束,她大小姐手一揮,要他住嘴,自己急急忙忙往內堂方向去了。

  「我大姊也來了是不?」只差幾步的時間,朱家二小姐也來了,身邊丫鬟同樣拎了食物。

  「來——」這個更誇張,小廝才說一個字,她人已追上去了。

  小廝搖著頭。有沒有必要那麼急啊兩位小姐會不會搶人搶得太凶了?幸虧三小姐沒來,否則不更熱鬧了?

  「桂公子進內堂了吧?」

  喝!說人人到,這不是三小姐嗎?她也來了!小廝搖頭。

  瞧著她身後的丫鬟小米雙手空空,顯然沒湊熱鬧的也跟著帶來早膳,撐破桂公子的胃。

  「是的,不過大小姐與二小姐也都來了。」三小姐「禮貌」多了,至少聽他說完話,但一聽到兩位小姐已趕在她前頭出現,臉色頓時變得奇臭無比。

  「小米,走,咱們進去,瞧瞧這兩個花癡又在搞什麼花樣!」她氣衝衝的走去,小米跟在她身後,一臉的無奈。

  當小米走進內堂後一瞧這場面,更是發出了無聲的歎息。

  「雨閺,這可是我一早親自為你熬的白粥,還附上精緻小菜,你快趁熱吃。」朱陶討好的在內堂他辦公用的桌子上擺滿了各式小菜,扯著他的袖子用著誇張的嗲聲催促。

  朱瓷推開了姊姊,送上了號稱他最愛吃的八寶切糕以及熱呼呼的宮廷杏仁茶。

  「雨閺,白粥有什麼好吃的,這兩樣東西我知道你愛吃,特別要人去買的,來,還是嘗嘗我帶來的東西吧!」

  「小米!」冷眼瞧著兩位姊姊爭人的醜樣,朱釉低喝一聲。

  「小姐。」小米苦著臉應聲。

  「去!」她不容她說不。

  「是……」小米這才百般不願的走上前。「這個……桂哥,三小姐……她……呃……是我……在瓦舍訂了一桌早膳,請你!」

  「別又來了,明明是朱釉訂的桌非要妳來請人,這是做什麼?有種就她自己來請,瞧少了小米,雨閺還會賞臉嗎?!」朱瓷對著朱釉不客氣的說。

  「妳!」朱釉被激得漲紅了臉。誰都知道要約桂雨閺出門,非得讓小米跟著,什麼吃香喝辣的都得讓小米先嘗,她吃飽喝足了,桂雨閺才會給面子的享受剩下的食物,所以她今日才會帶著這臭丫頭一起出現,否則平日若沒有利用價值,這丫頭只能在她房裏蹲著刷地,刷到腰杆打不直為止。

  「哼,這次真的是小米自己邀約,我只是陪客。」為求順利帶走桂雨閺,她咬牙說。

  「笑死人了,小米一個下人,一個月餉銀才幾文,能夠請得起瓦舍的餐食,我說三妹,妳說謊也得用點腦子。」朱陶哼笑著譏嘲。瓦舍是一處遊樂場所,內設有勾欄,每日都有說唱、戲劇、雜技和武術等的演出,其形式多樣,眾人可一面吃喝一面觀賞表演,可說是高檔的享受了。

  朱釉更惱了。「妳們不信,可以問問小米。」她銳利的偷瞪了小米一眼,要她配合。

  小米乾笑著,哪敢不從。「真是我出的錢,我……上個月工作賣力,三小姐賞了我不少銀兩……所以就想說拿來跟桂哥分享……」

  「真是如此?」桂雨閺溫和的開口問。這可是眾女進來後他出的第一聲,而這話還是對著不起眼的小米說,真讓人不是滋味。

  「我……是啊。」她眉壓得低低的。

  「那就去!」

  「等等!」朱陶見他輕易的就要答應,趕緊氣急敗壞的出言阻止。「雨閺,你該清楚這是朱釉那丫頭逼她說的,你何必還要去?」

  「米兒都開口了,我不好意思不去。」他面無表情的說。

  果然是那丫頭開口他就一定賞光,偏偏那丫頭一開始就是朱釉房裏的人,她們動不了,不然今日就輪到她們利用了,真是可惡!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小米不過是個丫鬟,跟她吃飯只會降低身分,還不如留下來吃我帶來的八寶切糕……」

  朱瓷先是驕蠻扯著他不放,而後見到他臉色越來越冷,不由得尷尬的鬆開手,

  難堪地站一邊去。這男人有種氣質,總讓人很難造次或左右……當然,除了小米以外,他對她們三個千金大小姐,誰都不買帳。

  就連朱陶也不敢多囉唆了,默默地閃一邊去。

  「走吧。」他笑笑的走近小米說。小米紅著臉瞧了他一眼,又望向表情又喜又怒的朱釉。三小姐這會定是歡喜桂哥肯上瓦舍,可又惱是因為她的關係才去的,回去不知又要遷怒的怎麼整她了?!

  朱釉瞪了她後走到桂雨閺身旁。「走吧。」總而言之,能當著朱陶、朱瓷眼前將人帶走,她還是得意得緊。

  「三小姐要上哪去?」他止了步,訝異的問向她。

  「我?不是要去瓦舍嗎?」他怎麼問得莫名其妙?

  「沒錯,可是米兒請的人是我,三小姐去做什麼?」他一本正經的問。

  她霎時愣在當場。「呃……我是小米的主子,當然得一道去……」

  「可是,我想妳賞給米兒的錢還不足以支付這麼多人的餐費,所以妳還是別去吧。」

  這話一說完,朱陶、朱瓷兩人已不客氣的訕笑出聲。這丫頭是自打嘴巴了!

  教人明擺著拒絕,耳邊又聽著兩個姊姊的譏笑聲,朱釉脖子粗紅了起來,恨恨的怒視小米。這丫頭若敢撇下她自己跟著他走,回頭她就讓這丫頭死無葬生之地。

  小米身子畏縮的抖了一下。「桂哥……我的錢還夠請得起三小姐的……就讓三小姐……」

  「妳哪來的錢呢?」他笑問。「我……這個……」小米支吾著想該再找什麼理由才好。

  「我願意自理自己的餐費,這總可以了吧?」朱釉怕她又說出什麼找麻煩的話,厚著臉皮自己說。

  「不好,明明是米兒請的客,卻讓同桌的妳自己付帳,這可說不過去,也不禮貌。」他一口回絕。

  「不禮貌?!」她都要自己掏錢了,沒想到他還會這麼說!

  「是啊,多無禮啊,我說三妹,妳就別不要臉的硬要跟了,真難看喲!」朱瓷馬上撇笑說。這下瞧她還能厚顏的死纏著人家不放嗎?

  朱釉氣抖了身子。

  「我……我若不能去,小米也別去,府裏……府裏有一大堆事情等著她做,哪容得了她偷懶去吃大餐,走,小米,回府了!」既然約不到桂雨閺,她怎麼也不可能放小米與他公明正大的去幽會。

  「是。」小米識相的趕緊點頭,乖乖的要跟她回去。

  其他女人見朱釉討不了好,自知今天也別想獲得桂雨閺的好臉色了,摸著鼻子跟著走了。三個女人三頂轎子一起抬起,丫鬟們各自跟在主子轎邊走,在轎子彎過窯場側門時,一個小丫鬟教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拉進小道邊。

  突然被挾持,小米急著想呼救,但嘴才張開,看清深沉雙眸的主人是誰後,聲音又吞了回去。

  「拿來吧。」桂雨閺讓她站穩後,厚掌伸至她鼻前討東西。

  「什麼東西?」她故意裝傻。

  他瞥她一眼。「妳儘管拖時間好了,轎子越走越遠了,那女人如果發現妳不見了,妳回去就慘了。」

  「你、你這是幸災樂禍嗎?!」她氣惱的問。「是你強拉我過來的,還敢說風涼話!」她氣咻咻。

  她每次都被他拿來當擋箭牌,擋那些個狂蜂浪蝶,這幾年她被他害得說有多慘就有多慘,而這傢伙竟不思感恩還要欺負她!

  「是妳跟我裝蒜,關我什麼事?」他此時的眼神無賴得很,哪有方才在三個女人面前時的穩重冷漠。

  「你真的很壞!」道貌岸然的傢伙!

  他睨了睨她。「妳真要冒著轎子走遠的危險在這罵我?」他涼涼的問。

  「你!」她焦急的轉頭瞧瞧即將走遠的轎子,這才在衡量局勢後,忿忿地由衣襟內掏出一個煨在胸口還熱熱的飯團。「拿去啦!」東西丟給他後,她就急急要走。

  這傢伙每天都要吃她做的早膳,有時他走得早,或自己起得晚來不及給他,他就算晚上回來當宵夜也要向她討到那份沒給的早膳,她真覺得這傢伙莫名其妙的可以。

  「等等,裏頭有加鹹蛋黃吧?」他抓著她問清楚。

  「加了加了,還放了你愛吃的豆乾丁。你快放手啦,轎子真要走遠了。」小米急切的看著轎子過了兩個街口就要轉彎了,轉了彎要追就遠了。

  「嗯,妳去吧,記得晚上到我房裏來,別又遲到了!」

  「又不是我要遲到,是三小姐不放人― 啊,轎子怎麼停了?糟了!你害死我了!」

  見朱釉一臉凝霜的下轎找人,她慘白了臉,慌慌張張的甩開桂雨閺,急忙趕到朱釉面前,朱釉一見她出現,不由分說在她手臂上就是狠狠的一個扭擰,痛得她搗緊嘴不敢叫出聲―

  桂雨閺遠遠瞧去,面色陰沈了許多。

  「又遲到了。」半夜裏,桂雨閺的房裏燈火還亮著等人。

  「都是你害的,上午鬧失蹤,加上你刁難不去瓦舍,兩罪並一罪,罪無可這,我被她由早上整到晚上,一天沒吃東西,還擦了一天的桌子,她房裏的那張桌子,都亮到可以當鏡子照了。」她累癱了,一進房就癱趴在桌上,連動也不想動。

  「起來吧,有油雞可吃。」

  小米猛地坐直身。「雞?你幫我準備了吃的?!」她眼睛亮晶晶,垂涎地吞咽著口水。

  「嗯,快吃吧!」他在她面前擱了只香味撲鼻的油雞。

  「你這是良心發現了嗎?居然對我這麼好?」她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但口、手沒閑下,拔下雞腿就啃起來了。他只是笑著倒了一杯水給她,沒答腔。

  「不說話就是了,原來你還有良心啊,真是令人不可置信,可既然長了良心,我可否拜託你擴大你的良心,要拒絕誰,明著來,別再害我了,再拖著我,我遲早會被你害死的。」她滿嘴雞腿,口齒不清的指責。

  「沒辦法,她們太煩人了,妳又太好用了,這是權宜之策。」他拉起她沒抓雞腿的左手,卷起她的袖子,露出她嫩嫩的肌膚,卷到了手臂處,找到了被人捏到瘀傷的地方,沾著藥膏,熟練的幫她抹起藥來。

  「權宜之策,你會不會太過分了?我身上的傷哪一次不是因你而受的,我真後悔當年吃了你一顆髒饅頭,那顆饅頭害死我了!」她大肆抱怨,並且真心為當年忍不住饑餓而誤上賊船之事,懊悔不已。

  他輕揉了她的瘀傷處,她痛得皺了眉,連雞腿也啃不下去了。

  「我收回剛才說的話,你根本是狼心狗肺,哪來的良心!」一痛,她再罵。

  擦完藥後,他放下她被卷起的衣袖。「若吃飽,罵夠了,就幹活嘍!」似乎對她的罵語習以為常。

  「哼,誰說我吃飽了?」她重新抓起雞腿繼續啃,餓了一天,她可以吞下一整只雞都沒問題。一面啃著雞一面瞄著他,見他也正滿臉興味的瞧著她。

  「你瞧什麼?」

  「我瞧妳女大十八變,不再是當年我帶在身邊的小丫頭了。」他眼神有著奇異的光彩在跳動。

  「當年你騙我說,朱府有好吃好喝的,要我跟著你一起來工作,這一做就是十年,我在這雖吃穿不用愁了,可是不像你,受到老爺的重用,把你當成兒子一樣對待,而我為了飽食一頓,忍受了三小姐的欺淩近十年,明明都在朱家工作,命運卻差這麼多!」她忿忿不平的抱怨。

  桂雨閺低笑。「我可是看中妳樂觀堅強的性子,耐操耐活,這才帶妳來這吃香的喝辣的,妳若繼續待在街上乞討,以妳拙劣的乞討技巧,可能不是已經餓死就是凍死在街頭了。」他可是以她的恩人自詻。

  小米大大的眼珠往他厚如城牆的臉上一瞪。「餓死凍死總比教你操勞致死的好!」

  他笑瞇了眼,這模樣說有多奸就有多奸。「妳可別忘恩負義了,哪回我操勞妳沒把好處分給妳?」

  「哼,可在得到好處以前,我被你逼得讀了多少書,研究了多少技術,瞧,我臉上的黑眼圈,我手上的粗繭,都是教你磨出來的。」她放下哨了快光的雞腿,一手指著自己的眼圈,一手攤開手掌,氣憤得很。

  這傢伙會選擇賣身在朱家,目的就是要利用朱家在陶瓷方面的資源,讓她習得更高深的眼光跟技術……

  他不客氣的拍打了下她伸出來的手,將她的手打縮回去。「妳沒聽過『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這句話嗎?」

  她氣嘟嘟地揉著被打痛的手。「真該讓朱家三個小姐瞧瞧你的真面目,那麼她們就不會再擠破頭的爭相想嫁你了,因為你是那種在外裝得人五人六,回到家後會欺負娘子的人!」這傢伙在她面前一個樣,在眾人面前又一個樣,真是個兩面人。

  桂雨閺笑著屈指彈了一下她的前額。「好啊,妳去告訴她們,要她們死心別再來煩我。」

  「我的話她們會信才怪,畢竟你假惺惺太久了,誰都很難相信你是一個滑頭無賴!」

  他笑得奸險。「這話可就不對了,我不過沒對她們說說笑笑,專注於工作,這算得上是假惺惺嗎?妳該說我是正人君子,沒有玩弄她們的感情才對。」

  她聽了都快吐了。「那是因為你對她們沒興趣,這世上你唯一有興趣的只有一樣,那就是錢、錢錢錢!」他在意的從來就不是女人,這人骨血裏天生就帶著銅臭味,所以只會撥算盤、賺錢!

  他聳肩,沒否認。

  「也不知道幸還是不幸,能知道你的真面目,不會像其他人一樣傻呼呼的迷戀你,但倒楣的就是得受你奴役,搞得我這麼晚了還不能爬上暖床,還得勞苦的來幹活,去把東西拿出來吧,假面鬼!」她叨叨地撇唇說。

  「吃飽了?」桂雨閺挑眉問。她一天沒吃東西,才啃完一隻雞腿,這樣夠嗎?

  「當然沒有,不過我可以先幹完活再吃。」

  「不必了,我等妳吃完再說。」

  小米睨著他,瞧見他的堅持,竟不自在起來。他這是在擔心她餓肚子嗎?

  「可都餓了一天,不差再餓這一點時間。」

  「都等了妳一個晚上了,我也不差再等這一點時間。」

  她微微潤紅了臉頰,說不上來的奇怪感覺悄悄爬上她的心房。

  「那好吧。」既然他都這樣說了,她乾脆低著頭慢條斯理的享受完整只雞後,才接過他遞來的手絹,擦了擦油嘴跟手。

  「東西呢?」她摸摸被喂飽的圓滾小肚子後問。

  他走到床邊,翻開床板,床板下別有洞天,取出了一匹石磚大小,表情生動、充滿活力的陶瓷馬。

  小米接過這匹馬,眼神犀利的掃過幾眼後。「唐朝開元年間之物。」

  「何以見得?」明知她從無失誤,他還是細問。

  「這匹馬身上有三彩,分別為黃褐、綠色、米白,陶器經由這三個顏色的渲染後,立即添加了許多生命力,而上了釉色的唐三彩,在燒制時,顏色會向四處遊走擴散,造成了色彩融合和不規則的色彩分佈,這使得唐三彩具有獨特的特色,讓人輕易就能辨認出它來自哪個時期的產物。」

  「那妳說這馬值多少錢呢?」

  「還問我,你不比我清楚?」只要她一說出這是哪個朝代的古物,他那顆精到近乎離譜的腦袋就可同時精算出它的價值了。

  他對她笑得白牙閃閃,好不刺眼。

  「就是啊。」他收起陶瓷馬,非常謹慎的安放回床板下。

  「這馬價值不菲,又是哪個貴族高官的?」自從知道她的「天賦神眼」後,她被他利用得很徹底,先讓她賣身陶瓷世家,夜夜補充她的陶瓷知識,待她「神眼」到了如神箭般百發百中的地步後,她就成了他的賺錢工具,經常有貨讓她鑒定,這鑒定費不低,這點光從他事後不吝嗇發給她的分紅費即可得知。

  可這些貨的來源,她從不多問,只是這回見他似乎特別重視此物,不由得隨口問起。

  桂雨閺劍眉略挑,挺訝異她會好奇。「這件不是某位貴族也不是哪位高官的,是我的。」

  「你的?」

  「怎麼,不信?」

  「這東西至少值數千兩銀,你買得起?」她聲音拔高不少。

  他搗住了她的口。「深更半夜的,妳想讓人知道妳在我房裏嗎?還是,妳想喚來朱釉,讓她吃吃妳的小醋?」他賊笑的問。

  提到她的災星,她馬上死瞪著他,扯下他搗住她嘴的手。「老爺給的餉銀有這麼高嗎?還是這幾年的鑒定所得有這麼驚人?不對,這匹馬恐怕連老爺自己都買不起,你又怎麼可能擁有,莫非這是你偷來搶來的?」她立刻緊張的追問。

  「我做事不偷不搶,這妳也是知道的不是嗎?」

  「可是……」

  「可是憑一個乞丐出身的人怎麼可能買得起?這是妳要問的嗎?」

  「不是嗎?」

  「是啊。」他忽然笑得自嘲。

  「桂雨閺!」

  他表情冷下。「妳知道我賺錢的手段,我想要的,通常會千方百計達成目標,但絕不偷不搶,這我可以保證。」

  「我信你,但我要知道怎麼回事?」小米正色道,還是很好奇這古物的來源。

  「我會告訴妳的,但還不到時候。」他表情神秘,而且笑了。

  「還不到時候?」她皺起柳眉,瞧著他笑容不減,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她瞧了就是忍不住打起寒顫。

  今日廳上圍坐了所有朱家人,個個神情緊張,有心喜、有急切。

  「雨閺,你該知道我視你如子吧?」朱立園凝色問說。

  「是。」桂雨閺眼神沉靜,簡潔的應答後沒多說一個字。朱立園瞧著眼前眉目俊朗的男人。這小子光只是坐著飲茶,一身的清朗明輝就已讓人不敢輕忽。

  這小子他沒看走眼,是一塊月光美玉,可恨……

  「我早計畫好讓你繼承窯場,你可願意?」他直接問了。

  在場的女眷們,不管老少馬上竊喜起來。果然是為了這件事,那麼她們所心急的那件事,今日也該接著定案了。

  桂雨閺神情內斂,不置可否,並沒有立刻答腔。

  朱立園認定他不可能說不,接著繼續說:「要繼承窯場還有一個條件,你必須娶妻。」

  此話一出,在場的女眷們簡直狂喜了。

  站在朱釉身後的小米,則是神情難解的望向桂雨閺,而他的視線也正好往她投來,兩人目光對上,她的心跳在一陣莫名的失序後,忍不住心慌的先將視線移開,桂雨閺見狀表情極淡,輕扯了嘴角,目光跟著收回。「老爺希望我娶誰?」他仍維持一貫平靜的口吻問。

  還有誰,不就是廳上她們這三個待嫁的女人之一嗎?眾人心想。

  「我要你娶工部文思院監窯官的女兒,李瑤韻。」朱立園繃著臉吐出。

  他的話像是天空意外劈下的雷電,將眾人劈得神情錯愕。

  「老爺,你有沒有說錯?肥水不落外人田的道理你不懂嗎?更何況這小子是你栽培多年的人,你不替自己女兒終身幸福著想,竟然要他去娶別人家的女兒,你、你這是哪裡糊塗了?」大房夫人首先發難,氣急敗壞得很。

  罵他糊塗算好聽了,其實她真想開罵他腦袋壞了才會說出這種話!

  「我說老爺,咱們朱釉會輸給那監窯官的女兒嗎?你這是瞧不起自家人了。」三夫人也忍不住開火。

  三個女兒更是眼看就要淒慘的大哭抗議了。

  朱立園冷冷地瞧了三個眼眶飄淚的女兒一眼後,目光再轉向桂雨閺,見他依舊是那副安逸無波的神態,暗歎一聲,更加確定自己當不成這小子岳父的事實。

  「這是李監官親自向我提的事,他直接開口希望雨閺成為他的女婿。」其實他也很扼腕,栽培了多年的繼承人得拱手讓人,誰能不飲恨!官窯所產的宋瓷,聞名遐邇,若通過海上絲綢之路遠銷海外,如高麗、南洋、印度、中西亞等地區,其利益驚人,朝廷如果不謹慎控管,讓人中飽私囊,損失的是國庫。

  因此在窯司之上還指派了監窯官監督,防止窯司私吞國銀,而這監窯官所向朝廷稟報的一句話,往往就能決定他這個窯司的前途。

  如今只能怪那監窯官仗勢欺人、怪自己沒先見之明好未雨綢繆,讓人先開了這個口。

  「那李監官怎麼會突然向老爺提這事?難道他不知道這雨閺是咱們內定的女婿嗎?」三夫人急問。

  朱立園望向桂雨閺棱角分明的臉龐。這小子依舊沉靜得令人害怕,讓他聯想起「冷血無情」這四個字。

  迎向老爺不甘的目光,桂雨閺自己開口了,「李監官先口頭問過我的意思,我說好. 」

  「什麼,你說好?你怎能自己作主背棄老爺、背棄朱家?!」大夫人立刻飆問。

  「你這忘恩負義的小子,枉我釉兒對你一往情深,你竟然見利忘義,這麼對咱們!」三夫人更氣。無視於饅罵,原本端坐著的他悠然站起。「老爺窯司的職位要被徹換了,原因是他主持窯務十年,中飽私囊逾萬,這事已教監窯官查出,他要老爺吐回,老爺銀兩用盡,吐不回了。」

  烏黑眼眸瞟向一張張震驚的臉孔,冷笑,「我娶他女兒是唯一保老爺官位的方法。」淺淡的聲調一落,立即帶來了一室令人窒息的沈默。

  良久後!

  「老……老爺,雨閺說的是真的嗎?」在大房、三房夫人哭鬧之際,始終沒出聲的二夫人,不禁打破沈默顫聲問。

  朱立園難堪的垂下頭來。「我除了要養這一家子人,還投資買商船……船遇風浪……沉了……全虧了……」他承認自己闖禍汙錢了。

  「老爺,你乳」一向以為老爺廉潔,想不到也會做出這種事,她愕然不已。

  「所以桂雨閺娶那李瑤韻是在解救咱們朱家了?」三夫人渾噩低喃。

  「沒錯。」朱立園無臉見人,垂目慚愧。

  「桂雨閺,你當真願意放棄我犧牲娶那女人?」朱陶氣不過,不顧矜持,恨聲問。

  「他有什麼好犧牲的?李家勢力比咱們朱家還大,娶了李家女兒,更確保他能接下老爺窯司的位置,他這是更上一層樓了,這以後恐怕連老爺他都不瞧在眼底了。」三夫人恨聲說。

  這倒是!連低著頭的朱立園表情都變悶了,心中不禁起了一個想法― 他該不會是養虎為患了吧?

  「那我不娶也可以。」桂雨閺冷淡的回說。

  這句「不娶」更是教眾人慌了手腳,貪污罪非比尋常,不僅官職不保,還得下放地牢,轉眼朱家就會家破人亡,一時,眾人鐵青了臉,不敢再多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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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13 00:36:28
第三章

  「桂哥……」

  桂雨閺沒轉身也知喚他的人是誰,他微笑著開口,「連妳也來要我別娶李瑤韻嗎?好啊,如果是妳開口要私奔,我可以考慮。」

  入夜,他站在這涼亭裏乘涼,卻一刻也不得安寧,朱家三千金陸續前來哭死哭活要他別娶李瑤韻,要他帶著她們私奔算了。

  他捺著性子,任她們哭得死去活來,哭完見他無動於衷後,又恨恨的離去,一個晚上他被吵得不得安寧,正想回房睡覺,這熟悉的聲音喚住了他。

  他笑著轉身,雙臂環胸,看起來輕鬆自在。

  小米雙頰隱隱徘紅,有些氣惱。「你在胡說什麼?」他怎麼對她總沒個正經!

  「要私奔可以,不過這些年妳所鑽的錢可要交出讓我保管。」他自顧自的說。


  「喂,你!」

  「還有,孩子生六個,三男三女剛剛好。」

  「住!」

  「要走動作就要快,擇日不如撞日,趁那幾個女人正哭得肝腸寸斷、不知所以的時候,咱們連夜走人,隔日保證她們會氣得腸胃穿孔!」

  「桂雨閺,你說夠了沒?!」為了阻斷他的話,她乾脆拉緊他的衣襟,朝他大吼.

  「說夠了。」瞧著她小手揪得他好吃力,還踏腳尖才能站穩,他攤開手,露齒一笑,眼睛促狹的一眨。「妳若要與我私奔,真的不用來硬的,我會乖乖照辦的。」他一臉好說話的表情。

  「你!」她氣結。「你少給我耍嘴皮子了,誰要與你私奔!」她氣極。這傢伙就會在她面前耍白癡,還樂此不疲,真是氣死人了!

  「原來我誤會了,還以為妳真的也想勸我一道私奔呢!」他竟敢露出失望的神色。

  「你在說什麼渾話!」一股沒來由的羞澀感突然湧上,讓她的嫩頰染上紅暈。

  「唉,沒辦法,聽了一個晚上女人的私奔哭求,難免會讓我以為妳與她們來的目的是一樣的。」瞧著他盛滿笑意的眼神,一般人一不小心真會被那迷死人的笑眼給暈得雙腿發軟,但她可不是一般人,她是被他言語調戲了十年的人,沒那麼容易暈船的。

  「你少往臉上貼金了,我來是問你,你……真要娶李瑤韻?」她結巴起來,說到底,她問的其實還是同一件事。

  淡睨著眼前模樣忸怩的女人,他唇畔泛漾著笑靨。「是啊。」

  一陣風吹過,她頓時覺得渾身發涼。「真的為了窯司的職位?」

  她知道他是一個城府極深的男人,在他的算計之下,當年他刻意進到朱家,一步步取得朱老爺的信任,再不著痕跡的蠶食鯨吞窯場的勢力,一點一滴地建立起自己的人脈,這最終目的就是取得窯司這個職位,所以這次朱老爺出事,她很難不懷疑這事跟他有關……

  那平時極為瀟灑的笑容消失,顯得陰沈了。「妳說呢?畢竟妳是最瞭解我是怎樣一個不擇手段的人。」對她,他很少隱瞞心思的。

  果然!是他向李監官告發老爺不法的,唉!她歎了一聲。「這回你連自己的婚姻也押進去了,這值得嗎?」她幽幽的問。

  他目光倏冷。「我若要建立自己的商業王國,這是不可避免的。」小米怔怔望著他。她怎麼忘了,他這樣一個野心勃勃的男人,婚姻早被他當成待價而沽的籌碼,若婚姻能賣得好價錢,那便是物得所值了。

  「我明白了。」人各有志,她有什麼資格批評他出賣婚姻,更何況自己也不過是他操控的一顆棋子……

  「不,妳不明白的。」他瞧她的眼神變得深邃複雜。

  一時間她竟感到有些心慌,心兒卜通卜通的猛跳。

  桂雨閺抬起手,輕觸她柔嫩細緻的臉龐。雖然她不是他見過最美的女人,卻是最不一樣的,因為她是禾小米,那個一直跟在他身邊最可口的一顆月光米!

  他攏著她的長髮。「米兒……儘管我娶了別人,妳還是跟著我,我會一直照顧妳的……」

  這話曖昧的程度已超越了他平時戲譫她時的語氣,她蹙眉狐疑的望著他,發覺在他多變的目光之中,竟有一絲淡淡的壓抑、矛盾,以及若有似無的 … 溫柔?

  「我長大了,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了,倒是你對未來的嫂子該多少付出點真心,別造太多情障。」她心情紊亂的說。

  桂雨閺噙著笑,伸手拍了拍她的頭頂。「好。」他說得輕鬆自在,彷佛沒什麼困難,他輕而易舉就能盡上做丈夫的責任似的。

  小米心頭一緊,這時發現涼亭外突然落下了雨水,雨水成串,叮叮噹當的打在涼亭石板上。天氣真是多變啊,前一刻還月明星稀,這一刻卻是陰雨淅淅。

  她心中緩緩生起了一股莫名的落寞及苦澀。

  汴梁街上一行迎親隊伍浩浩蕩蕩而過,朝「前」窯司的府邸方向直去,到了朱府大門口隊伍卻沒停,又走了約莫百步才在對門綠瓦白牆的華宅府第前停下。

  華宅大門兩旁擺放著兩尊威嚴靈動的石獅子,門牌上寫著「桂府」,這漆金門面比之前窯司的府邸還要氣派威儀,這是現任窯司― 桂雨閺的府邸。

  桂雨閺今非昔比,由人下屬一躍成了官窯龍頭,如今再風光娶了監窯官之女,這場面之風光,就連皇上都差人送上匾額祝賀。

  桂雨閺這富貴之路,一路走來平步青雲,際遇羨煞眾人啊!只是,今日娶妻,有點怪……大紅花轎由新郎親自迎回,新郎並無接美嬌娘下轎,轎子進門直接送進內院之後,後院即深鎖,再無人見過新娘身影,直至拜堂之際,居然也只有桂雨閺一人往堂中站,李監官笑盈盈的高坐堂上,在無新娘的情況下,新郎獨自完成了婚禮。

  這怪事引來了眾人的竊竊私語,而這流言很快傳到對門的朱家,讓正哭得像死了丈夫的朱家三姊妹立即收起悲泣,火速整裝出現看「熱鬧」

  「這是什麼笑話?一場少了新娘的婚禮還算數嗎?」朱陶趕來後嗤笑問。

  「我只聽說人死了才不用親自拜堂,但就算冥婚好歹也該有塊牌位充場吧,牌位呢?怎麼不見啊!」朱瓷說得更惡毒。

  兩人的話立刻讓原本笑臉迎人的李監官變了臉。

  賓客們更是一臉的尷尬。這朱家女兒也太不知輕重了,竟然當著李監官的面說出這種話?

  可見她們對桂雨閺要娶他人的事,是妒恨透了頂!

  「大小姐、二小姐,內人因為身子不適這才無法出席婚禮,我本人並不介意,妳們也毋需大驚小怪。」桂雨閺在李監官發火前淡然的先開口解釋。

  「什麼?新娘子才進門就病得上不了禮堂了,這不是帶衰夫家的大沖嗎?!」朱釉竟露出了驚喜萬分的模樣。

  李監官越聽越怒。「韻兒已病了一段時間了,並非近日才生的病,哪來的大沖之說啊」

  「難怪眾人只聽聞你有女兒,但少有人見過,原來是病得要死了,那桂雨閺這豈不成了沖喜夫了?」朱瓷驚呼。

  「天啊,而且要不了多久,他就會成為鰥夫了。」朱陶馬上又興奮的介面。

  李監官忍無可忍,勃然大怒。「我女兒的病會好的,妳們幾個沒口德的丫頭再不滾,我就要朱立園自己提頭來領人!」他後悔極了,當初不該答應桂雨閺放過朱家,讓朱立園安穩下臺的,該抄他的家、下放他的親人才是,那麼今日自己也不會在嫁女兒之日讓人羞辱。

  提起那沒用的爹,朱家三姊妹就更氣了,要不是爹出事,娘為了保住富貴的生活,龜縮起來一致同意桂雨閺迎娶李瑤韻為朱家解難,她們也不會將癡戀了多年的男人拱手讓人。

  朱釉憤恨的眼角瞄見站在角落的一個身影,不禁更加火上心頭。連桂雨閺發達搬遷,這丫頭也跟著一起富貴了,瞧她一身綾羅綢緞,聽說在這座府邸,被以小姐稱呼,一個低下的丫頭也能飛上枝頭做鳳凰!哼,這桂雨閺自己要娶妻,竟還對這丫頭不離不棄― 忽然想起病得拜不了堂的新娘。原來如此!

  「李監官,你教人玩弄了,這男人娶你女兒的同時就打定主意要背叛她了,而且他還等著你女兒一死就要另娶他人。」

  「妳說什麼?」李監官忽聞此事大驚。

  「那女人!站在角落的那女人就是桂雨閺的心上人,你女兒還沒死呢,他就公然的把情人帶進府了。」朱釉手臂一抬,指向一臉錯愕的小米。

  眾人包括李監官,立刻驚望向小米,她霎時驚慌了起來,下意識的轉身就想跑離,但跑沒幾步路,就教人斕住,而斕住她的不是別人,正是桂雨閺自己。

  「還沒向大家介紹認識,妳跑什麼跑?」他牽握住她的手。

  大夥見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親昵的動作,忍不住驚愕的睜大了眼,李監官更是怒目瞪視。

  「桂哥,你快放手,這是做什麼?」小米驚惶失措的要擺脫他緊握的手。

  他笑得一貫沉穩。「來,容我正式向各位介紹,這丫頭就正如朱家三小姐所說的,她是我桂雨閺的心上人。」握著她的手,始終沒鬆開過。這話像支箭矢一般射向眾人的耳朵,馬上引起一片譁然,就連小米自己聽了腳都要站不穩,身旁若沒他扶著,險些出醜跌地了。

  「桂雨閺,你給我說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李監官惱怒的質問。他才歡喜嫁女兒,不到一刻竟得知原來女婿還另有對象,這不是公然羞辱他嗎?

  難道這小子窯司的職位一到手就想過河拆橋?

  桂雨閺的態度依然不疾不徐,扶著小米在自己身邊站穩後,才微笑自若的看向眾人。

  「米兒從小就跟在我身邊,一起乞討,一起進入朱家,我倆相依為命多年,從沒分開過,如今我娶了夫人,基於義理,我怎能在富貴之後,拋棄了與我共苦多年的人,我若如此做,豈不成了人人口中無情無義之徒?」

  這番話說得動人,當場讓眾人啞口無言,心下無不認定他真是位有情有義、有擔當的男人啊!

  「你既然不願意當無情無義之徒,就不該答應娶我女兒,你這是想享齊人之福嗎?!」李監官脫口怒問。

  桂雨閺劍眉輕揚,嘴角悠然揚笑。「你確定我享得了『齊人』之福嗎?」

  李監官一怔,隨即青黃了臉,自個兒的女兒昏迷多時,壓根盡不了夫妻義務,而他這句齊人之福無疑是自取其辱了,當下繃著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岳父放心,短時間內我不會娶米兒進門的,因為米兒這丫頭,她― 」桂雨閱笑睨向小米,見她攏眉怒視,他輕笑。「這丫頭大概也不想嫁我吧!」說完逕自大笑。

  「桂哥!你到底在搞什麼鬼?」小米低吼。他竟在這場合開她玩笑,這回她的名節怕是讓他毀個徹底了!

  什麼他的心上人?見鬼了,他的心上人只有一個,那就是野心,對前程的野心!.

  「我在預定妳的名分,將來妳會是我桂雨閺的另一房妻室。」他笑容不變。

  「誰要當你的妻室,你別!」

  「夠了!」李監官當兩人在打情罵俏,大喝制止,心中極為不快,但還是努力隱忍住即將要爆發的怒氣。仔細想了想,以桂雨閺出眾的儀錶再加上出色的能力,願意娶自己的女兒是他以窯司的職位換來的,然而這樣一個優秀的男人,要他終生守著一個毫無知覺的活死人,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如今自己為女兒覓了個能幹的丈夫,這之後她有沒有福分擁有這個夫婿就看她的造化了。

  「好,我答應你納妾,但絕對要善待我女兒,絕對不能讓她受委屈,這你可做得到?」他開出條件。

  「當然。」桂雨閺頷首。

  瞧著他不凡的器度,李監官心中已有了底。這男人不簡單,怕是將來連自己也壓不住他的氣勢。

  結果,大婚當日,桂雨閺不僅迎了大房,連二房都名正言順的定下了,眾人低語討論,這桂雨閺一場聯姻下來,要權、要錢、要美人都有了,還當真給他厲害得緊。

  而朱家那三個姊妹,則是扼腕不已,她們這一鬧反倒成全了桂雨閺與禾小米,讓他們能夠光明正大的在一起,這是她們始料未及的,當下沒嘔得吐血而亡。

  「我不做你的妾!」小米鐵青著臉、緊抿著唇,任誰都看得出她在氣頭上。

  「我知道。」桂雨閺坐在涼椅上,吹著涼風,神清氣爽,很寬容的笑道:「所以我還沒打算讓妳現在就委屈為妾。」

  厚!他以為她是嫌妾的身分委屈?!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沒嫁你的打算!呃……」她惱怒的想要嚴正聲明自己的立場,可是她的話被他的一個動作給嚇得舌頭打結了。

  他他他,身子輕傾,讓自己的氣息與唇瓣若有似無的輕刷過她,然後、然後她氣鼓鼓的粉頰就染上緋紅了,心跳也險些慢了一拍。

  「你……你很清楚我們的關係有多『純』,我根本不是你的心上人。」她的語氣無力,已不若方才的理直氣壯。

  「純?」他俊目輕揚,笑銻橫睞。

  他這模樣像是不認同,她不滿的收起軟弱,戳著他的胸膛,這是她惱他時很喜歡對他做的動作。「喂,你玩夠了沒?拜你所賜,我的名節全沒了,以後還怎麼嫁人啊」

  「妳想嫁人了?」他微微斂起笑容。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未來總要嫁人的,你不會以為我嫁不出去吧?」她不快的看著他。這傢伙就這麼瞧不起人,認為她沒人要?

  「當然不,妳會有好歸宿的。」瞧著她天生上揚的眼角,像是雙隨時會勾人的杏眼,他笑著說。

  「這還像句人話!」她稍稍消氣,不過只維持了須臾。

  「妳的對象是我,歸宿當然好。」他笑嘻嘻的再說。

  她美目立刻橫瞪,重咬了自己的嫩唇。「這裏沒有朱家三姊妹,你不用作戲給誰看。」

  「作戲?我幾時對妳作過戲了?」他似笑非笑的反問。

  「幾時?這還用問,隨時!」

  「我都是以真面目面對妳,何須作戲?至於那三姊妹若在場,只是便宜了她們看熱鬧。」

  她腦袋頓時爆出一聲聲異常的雷鳴,轟得她腦子有點混沌不清。她有聽出這中間有什麼怪怪的地方嗎?好像有?又好像沒有?不對勁……又聽不太懂?

  「米兒,妳說咱們之間純,哪裡純了?」桂雨閺坐臥著,狀似散漫的問起。

  小巧挺直的鼻子皺了皺。「我們之間既無曖昧,也無蹦矩的行為發生,當然純了,這還用問嗎?」她趕緊捍衛自己的清白。

  「是嗎?」他隨手玩起茶几上精緻的青花瓷杯。「可是我怎麼覺得妳搞錯了,其實咱們之間很曖昧的。」

  「欽?」她眼皮瞬間爆撐。「什麼意思啊」

  「意思就是說,『純』這個字,不能用在咱們身上的。」他的口吻輕描淡寫,不輕不重,不快也不慢的!氣、死、人!

  「你可別胡說,咱們頂多牽牽手,就算兄妹、朋友間牽手,也構不上什麼不規矩。」小米爆跳起來,身上的刺全開。

  「哦?」

  「哦什麼哦?我早警告你了,我搬來跟你住是因為咱們的『兄妹』情誼,你別再對外亂放話,說什麼定下我當你的二房妻室,你再要說這些亂七八糟的話,當心我走人!」她搖下話威脅。

  他像是有聽沒有進,整了整衣袖,沒搭話。

  她見了有氣。「你已娶妻了,能不能穩重些別這麼輕佻了。」她忍不住數落。

  「妳這話恐怕沒人認可吧,有誰會認為我不穩重,甚至輕佻呢?」這指控與事實不符,他痞笑搖頭。

  「那是因為你是個假面人― 哎呀,算了,跟你扯這些一點用處也沒有,總之,你現在是有婦之夫,行為最好收斂些,別在口頭上占我便宜!」

  「我不是口頭上占到便宜,我是實質上沾到腥了。」

  「什、什麼?沾、沾腥?咳……咳咳咳!」他突然迸出這句話,讓她話說到一半口水來不及咽下,差點教自己的唾沬給嗆死了。

  他悠哉的由涼椅上起身,伸了個懶腰,舒了舒筋骨,扭了扭脖子,撩袍要出門去窯場上工了。

  「喂,你把話給我說清楚再走!」小米個兒不高,腿不長,足足跨了好幾步才揪住他的衣袖。

  他回頭笑抿著唇。「我這會沒空同妳說清楚,不過妳可以問問先前在朱府與妳同寢的丫頭,我記得她叫什麼來著……」

  「彩兒?你要我去找彩兒?」他說話語調太慢,她急得瞪人。「對,就叫彩兒,妳有空找她問去吧,她很清楚。」

  「很清楚?她清楚什麼?」她一臉莫名其妙。

  「問了不就知道了,我走了。」擺了手,人已飄然消失。

  小米愣在原地,眼睫眨了眨。咦?彩兒會知道什麼她不知道的事?

  月兒高掛,夜深人靜,雞眠狗寢,小米抱緊被褥,咬牙切齒。

  淫魔,真是淫魔!

  她萬萬沒想到桂雨閺是這樣一個人面獸心的傢伙!

  聽聽下午彩兒是怎麼說來著!

  「真是桂公子要妳來問我的?」

  「是啊,他說妳清楚。」

  「這個嘛……我是清楚啦,不過桂公子曾吩咐我別說的……」

  她沉下臉來。「到底是什麼事他要妳別說?」事情越來越詭異了。

  「這……若真是桂公子說能告訴妳,那我就說嘍!」彩兒一副憋了好久終於能一吐為快的德行。

  「那還不快說?!」

  「妳與桂公子之間確實不、純、情!」彩兒一棒打下。

  「嘎?!」怎麼連彩兒也這麼說?

  「妳是那種一入睡後就算天塌下來也無知覺的人,對吧?」

  「是啊,這妳與我同寢多年,最清楚不過的,但這又如何?」跟她與桂雨閺之間純不純情有何關係?

  「又如何?這可是關係到妳如何被……被輕薄的始末了。」

  「被輕薄?」誰?誰、誰誰輕薄了她?什麼時候?她怎麼不知道?!

  「桂公子每晚都會來探妳……」彩兒神秘的說。

  「每晚?」

  「嗯,每晚,除了幾晚妳累癱的直接睡在桂公子房裏之外,他每晚都來。」彩兒說出了隱藏了多年的天大秘密。

  「他來做什麼?」

  「來跟妳道晚安。」

  「我都睡著了還道什麼晚安?」

  「就是啊……」彩兒眼神閃爍起來,臉龐也羞赧泛紅。

  「他是如何跟我道晚安的?」她的聲音已經不由自主的抖飄起來了。

  「就……那樣嘛。」彩兒害羞的努了努嘴唇。

  「哪樣?」她聲音都拔尖了。

  「哎喲,就!嗯嗯!破!」彩兒發出了一聲嚨響。

  她張大了嘴巴,自動地撫上了自己的熱唇。是……是她想的這個意思嗎?

  「我、我怎麼都沒感覺?」她顫聲問,難以置信。

  「其實我也好奇,都好幾年了,妳真睡死了還是怎地,竟都沒知覺,我要是妳啊,能每晚被桂公子吻安,怕是要樂得翻天,從此夜夜等他蒞臨了。」彩兒沉浸在自我幻想中,陶醉發夢。

  「等……等等,妳說好幾年了,那是幾年?」她聽見了一句要緊的重點。

  「我與妳同寢室是這五年的事,這晚安吻五年來沒間斷過。」晴天霹靂啊!

  「那我不就教那天殺的傢伙輕薄了五年!」

  「差不多吧……如果不包含妳未與我同寢的前幾年的話……」

  她眼一翻,簡直羞憤得想死了!十年!她足足教人吃足了十年的豆腐,難怪,他敢大言不慚的說他們之間「不純……」

  這都怪她一入睡就跟死人無異,才會教人有機會趁火打劫。這殺千刀的傢伙,他竟敢這麼對她!從得知真相後,她的胸口就沒平靜過,起伏得像是海浪要翻船了似的,她會宰他,如果今晚他還敢來讓她當成現行犯活逮的話,她絕對會將這千古淫魔大卸八塊,讓他永世不得超生!

  為了逮人,今晚她灌下三杯濃茶,吞了兩顆提神丹,外加貢獻出兩指,只要瞌睡一來兩指神功就發威,這會白嫩嫩的大腿上已淒慘的多出了三塊紫烏,但她咬緊被角的忍著,一切的隱忍受難就是為了要抓蟲― 抓淫蟲!

  二更天了,輕淺的腳步聲,果真不怕死的出現了。

  明知她知曉一切了,他還敢來?! 小米趕緊閉上眼裝睡,瞧他是否真如彩兒說的那般敢輕薄她?闔著眼,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氣息接近了她,這人似乎就站在床頭,一瞬也不瞬的審望著她?

  一會後,他轉身去點上燭火。

  喝!這淫賊真當她死了不成?敢這麼膽大包天「光明」正大的欺負人?!

  滿室明亮後,他又回頭大剌剌的朝床前走來,隨著腳步聲接近,她的心跳益發狂烈。

  他要吻她了嗎?

  但他並不如小米想像的上前輕薄,反而像是在自己房裏般,坐上床沿,脫下靴子,修長的雙腿橫抬上床,悠閒的交迭著,身子沒碰到她,肩膀微微靠在床柱上,由懷中掏出一本書!

  喝!搞什麼?半夜裏到她房裏讀什麼書,要讀書不會回自己房裏嗎?

  約莫半個時辰後,他才愜意的闔上書,下床,穿鞋,然後再狀若無人的走動、伸展筋骨。

  難道這每天每夜,他都在她房裏這麼囂張自若嗎?小米呼吸略微急促起來,氣咻咻的等著瞧他會自大妄為到什麼地步?偷偷睜眼瞧見桂雨閺倒了杯茶,喝了幾口,磨贈了老半天後,終於踱步回到床邊。

  她開始心跳如擂鼓,感受到他正在望著她。看什麼呢?看得這麼仔細?

  好半晌後,他重新坐上床沿,因為她眼睛是閉著的,無法猜測他在想什麼?

  忽然間,他雙臂一張,箝抱住她的身子,他這忽來的舉動,嚇得她立即睜眼,這眼睫才掀,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邪氣頑劣的笑臉。

  「你!」

  才張口,聲音都還沒發全,朱唇就被人迅雷不及掩耳的吻上了。

  小米杏眼圓睜,完全來不及反應。他他他舌頭竟敢伸進了她的口裏!

  驚嚇過度,甚至忘了如何呼吸,直到被吻得喘不過氣,才求生地用小手推著他的胸膛,蠕動身子,迫切地需要呼吸,但是他雙臂將她箝得死緊,她哪裡動得了。

  她徹底喪失自主權了,任他吻得盡興、吻得暢快,吻得囂張……終於,他滿意了,抽身了,伸掌撫了撫她呆滯的臉龐,笑得詭異老奸。

  「晚安了,以後別刻意熬夜了,這對女人皮膚不好的,我不喜歡粗粗的觸感,睡吧,記得明天別等門了,我會看著辦的。」說完,瀟灑走人。小米愣愣的坐起身,傻傻地轉身望著被闔上的那扇門,再低頭瞧著淩亂的被褥,手再摸上自己嫣紅燙熱的雙唇……

  現在是怎樣?

  她被耍了,他壓根就知道她是醒著的,所以,耍了她一個晚上?而這不打緊,他剛說什麼鬼話來著?明天,明天還要來?別等門,他會自己看著辦?

  好個看著辦,該看著辦的是她了!

  天殺的!這傢伙明天若敢再來,她會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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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13 00:36:50
第四章

  殺了他,她一定要殺了他,將他的肉一塊塊、一條條的剁下,絞碎、擰爛、搗糊!從前他對她玩笑胡來就算了,可如今他已有妻室,儘管娶妻的目的令人難以苟同,但娶了就是娶了,身為人夫,對他的妻子就該負起責任,哪能這麼恣意妄為,

  更何況,她一直當他是哥哥,他怎能不顧「倫理」的吻她,這太過分了!

  踏著氣憤的重步,像往常一樣,一早就先到嫂子的房裏,依禮向嫂子問安,縱然嫂子不曾睜開過眼,但她依然每日來探她一回。

  既然桂哥娶了人,她自然希望嫂子能早日清醒,與桂哥共度良緣。

  心情不佳的來到嫂子房前,歎了一口氣,正要推開門扇,竟聽見房裏傳出聲音。嫂子醒了嗎?她驚喜不已。

  「桂公子,尊夫人的病情沒什麼變化,我先回去了。」說話的是一道女聲。

  「嗯,大夫請慢走。」

  桂哥也在,大夫?這是大夫的聲音,所以,嫂子還是沒醒來?

  小米有些失望的搖了搖頭,聽見門要開啟的聲音,因為還沒做好面對那傢伙的準備,她直覺的身子閃到一旁的窗邊去。

  女大夫獨自走出,桂雨閺並沒跟著出來送客,他還在裏頭,透過窗子,她瞧見他站在床邊,該是俊朗的面容竟顯得陰黯詭異,表情難以捉摸的凝視著床上的人。

  他想做什麼?她疑惑著。

  好一陣子後,他由袖口取出一小包藥粉,將藥粉倒入水杯之中輕和,再將藥粉水涓滴不剩的喂進嫂子口裏。

  奇怪了,他讓嫂子喝的是什麼?怎麼感覺好神秘?

  接著,他小心地將沾過藥粉的水杯取走,連包過藥粉無用的方紙也一併謹慎帶走。

  他人走後,小米心緒沉沉地進房去,瞧見床上的人依然沉睡不醒,可這氣色,一日比一日差。她心頭一顫。桂哥喂妻子喝下的東西會是什麼呢?不……不會的,她不敢往壞的地方多想,桂哥是功利了些,但這種豬狗不如、人神共憤的事,他決計不會幹出的,不會的!

  她心神不寧,雙手微顫的仔細檢查了下嫂子身上有無異狀,其實以一個在床上躺了數月的人來說,嫂子除了氣色極差外,身子並不枯瘦,肌肉的彈性也不壞……

  她會有醒來的一天的,尤其若得知自己嫁的對象是萬中選一的桂哥,她不會捨得不醒的。

  握住她的手,想像往常一樣跟她說上幾句話。「嫂!」

  「原來妳真在這兒。」

  這乍然響起的聲音,驚得小米、心臟差點沒躍出。「桂、桂哥?」他怎麼又回頭了?

  「我上妳房裏找人,丫鬟說妳上這來了,我才剛由這裏離開,怎沒看見妳?」

  他語帶探問,眼神審視。

  她一窒。「我……我也才剛到,也……也許是在來的路上,咱們錯過了。」他怕她撞見嗎?心中的黑影逐漸積聚。

  「這樣啊……」他眉宇有著淡淡疑心。

  「你找我做什麼?」她不安的轉了話題,不想讓他多探究她看到了什麼。

  「我要妳幫我做一件東西。」他暫且收起猜疑,說出找她的目的。

  「什麼東西?」

  「妳先前見過的,那匹唐朝的三彩馬。」

  她擰了眉心。「要一模一樣的嗎?」

  「沒錯,要真假難辨。」

  「這要做什麼用?」早些年在他私下請人特別調教下,再加上她在陶藝上過人的天分,做個仿品可以說是她的拿手絕活,難不倒她。

  從前她就經常臨摹一些贗品讓他拿去賣,將換得的錢分給當年那些還在街上乞討的兄弟,然而仿作古物是重罪,當桂哥發現她的鑒定長才已到了精准無比的地步後,就不再教她冒險作假了。

  這些年她只要專心鑒定寶物就已能夠帶來可觀的財富,有了足夠的錢後,他便要她努力創作以及研發新的燒瓷技術,為此,當搬遷新宅後,他還特別為她辟了間窯室,供她發揮創作用。而今在外,她其實已極有名氣了,只是無人知曉這位陶瓷大師,竟然只是一名曾經在朱府為奴的小丫頭罷了,她現在雖已有盛名,但她平凡慣了,並沒打算公開身分,桂雨閺也由她,並不左右她的意向。

  這會,他難得的又要她仿製贗品,而這仿製品還是他自己的收藏物,這很不尋常,惹得她好奇的多問上一聲。

  「妳以前從不多問的,這回也別問。」他表情有點嚴肅。

  她訝然地望著眼前這雙漆黑如墨的雙眸,發覺自己好像越來越難以理解他了。

  「妳不信任我了嗎?」他凝視著她,嗓音懾人。

  「我沒有……好吧,我會做的,不過我手上缺了一色染劑,得由江西景德鎮那裏調貨應急,你要的東西恐怕得等染劑到後我才能動手。」她從沒質疑過他交付的事,不該質疑的,他是桂哥,不是別人,不會害她的……

  「好的,我明白了,多謝了。」他又恢復了那張調笑的臉孔。

  這模樣讓她倏地想起一件事,一件激怒了她一個晚上的事。

  「你!」她氣憤的指著他,正要破口大駡。

  「我怎麼了?」他痞笑著。

  「你、你昨晚,不,前晚,不不不,是每晚都、都!」

  「都怎樣?」他擰皺起俊眉,極為認真地問。

  「都!」她都不出來了,因為雙眼瞥見床上躺著的人。

  她如何能在嫂子面前指控他的無恥行徑!

  「你、你別太過分喔,我不會再讓你有機可趁的。」她只能先咬著牙根警告。

  「讓我可趁了什麼呢?」他笑盈盈,不知死活的再問,似乎要她「大方」的說出他的惡行沒關係。

  小米火冒三丈。這恬不知恥的傢伙,他這是想羞辱誰?她,還是那沉睡不醒的妻子?

  她越來越不齒他了!扭頭想走人。

  手腕被抓住了。「我所做的事都是光明正大的,妳我之間在任何人面前都沒有不可說之事。」桂雨閺突然無比正經的對她說。

  她轉首訝異的望著他,一道奇異的暖流由胸間莫名的流向腦中,有驚、有惱,還有難解的……

  喜?最近的他,對她的一言一行都變得越來越不可捉摸,他的每句話都話中有話,教她難以厘清真假,更讓她心情不平靜……他若真對她有個什麼,又怎能娶妻?更甚者,又怎能在娶妻後,再對她這般露骨的表白?

  她不解,也難以理解,而心中被挑撥起的騷動卻一次比一次劇烈,莫非,她其實對他也……忐忑的目光不住往床上的嫂子飄去,胸口驟然湧起被雷劈中的感覺,一陣痛縮,心扉一陣罪惡與惱怒。

  她立刻慚愧的低下頭,見自己的手還被箝制在他的掌中,連忙、心慌意亂、手忙腳亂的撥開後,逃開了。

  深凝著她倉皇的背影,桂雨閺緊縮的眼眸瞬也不瞬一下,眼中閃動著的是悠長而寵溺的笑意。

  「項大哥,等等!」小米瞥見一抹身影由大廳出來,追了上去。

  項大同回身。「小米粒,好久不見了。」見到她,他立即開心的露出笑臉。

  「項大哥,你是來找桂哥的嗎?」追上他後,她喘息著問。

  「是啊,妳知道的,每隔一段時間我就會來報到。」

  「嗯。」她笑著頷首。

  當年的這幫街頭兄弟在他們進到朱府後,直至現今,桂哥都還與他們有著密切的往來,據她所知,桂哥還時常資助銀兩讓項大哥他們做生意,至於做什麼生意,她並不是那麼清楚了,但瞧項大哥這些年來的穿著越來越講究,可見這生意做得不錯。

  「項大哥這回來又幫我帶了什麼稀奇的東西啊?」他每次來不見得碰得到她,但都會帶來禮物托桂哥轉交給她,這回既然兩人碰到了面,她也就不客氣的討起禮物了。

  「我剛將一隻翠玉戒指交給了雨閺,妳找他拿去。」

  「翠玉戒指?你知道我平時不戴這些玩意的,它會干擾我拉埋燒陶,你怎會送我這種東西?」她失望的皺了皺鼻頭。

  他隨即笑容滿面,「戒指不是我送的,是雨閺托我買的。」

  「桂哥要你買的?」她表情更訝然了。

  「就是啊,這戒指我挑了好久,委決不下,最後帶了十多隻戒指回來讓雨閺親自挑選,他挑中的是一隻溫潤晶透的翠玉戒指,妳快去瞧瞧喜不喜歡。」

  「他怎會突然買個不實用的戒指給我?」她奇怪的咕噥著。

  項大同聞言倒是笑得很曖昧。「男人買戒指送女人還能做什麼?」

  「做什麼?」她虛心受教,希望他指點迷津。

  他左右瞄了瞄她的臉龐。「呵呵,傻丫頭,妳紅光滿面,喜事近了都不知道嗎?」

  「什麼呀?什麼紅光滿面、喜事近了?」她越聽越糊塗。

  他像寵妹妹般的摸摸她的頭。「傻丫頭長大了,時候差不多了,再不嫁人,還要那人等多久啊?」

  「那人?」她眼一瞇,大概猜出怎麼一回事了。「項大哥,你最好別誤會,更別聽著外頭的傳言跟著瞎起哄,我已對桂哥說清楚了,我不做他的小妾的。」她澄清道。

  「誰說妳是妾來著?他哪會讓妳做偏房,妳的位置是早定好的。」

  「欽?」她愕了一下。「項大哥,我想你可能離開汴梁太久,不曉得桂哥前陣子娶親了,他已有元配夫人,怎可能!」

  「別說了,他娶親的事我知道,不過這不是問題,妳禾小米就是禾小米,地位不變的。」

  怎麼跟他有理說不通,還是他有聽沒有懂啊?「項大哥,你!」

  「好了,我不是要妳別擔心的嗎?妳還擔心什麼啊」

  「我不是擔心,我是!」

  「我都明白,妳是不好意思,但咱們都是自己人,嫁人是天經地義,天經地義之事呀!」只見項大同笑得闔不攏嘴。

  小米臉綠了一半。現在是什麼情形啊?

  窯場,內堂。

  「雨閺,我要你找的東西,找得如何?」工部尚書周振侯難得大駕光臨,他用著傲然的語氣問道。

  此人約莫六十歲上下,口尖唇薄,雙頰奇瘦,雙眼奇險。

  「我已有眉目,再過一陣子就能為您雙手奉上了。」桂雨閺恭謹的答。

  「這匹馬我可是找了幾十年了,找遍全國怎麼也找不到,你說有眉目,可別教我失望啊!」他明顯質疑的望著桂雨閺,不信他真能為他找到這件東西。

  「您放心,不出一個月定有消息。」

  「一個月啊當真一個月後就能讓我得償所願?桂雨閺,我可是瞧在你岳父李監官的面上,才願意提攜給你機會為我辦事,可是你這小子若說話不老實,只會吹牛辦事,我可饒不了你!」周振侯在朝中勢力不小,態度十分不可一世。

  「是,小臣怎敢在大人面前說妄語,大人只要靜待一個月,不就可以確認小臣的話了嗎?」桂雨閺不卑不亢的說。

  周振侯抿著嘴,瞧著面前的年輕人。見他器度不凡,處事穩健,儀錶貴相,難怪李監官千方百計要將病重的女兒嫁給他,自己要是還有未出嫁的女兒,也想拉他做女婿,可惜啊!

  既然結不了姻親,就當心腹吧,如果這小子真能辦好他交付的事的話……

  「好吧,我就等一個月,一個月後你最好帶著東西來見我。」他傲慢的起身要離開了。

  「是,大人。」桂雨閺跟著站起,垂首恭敬的送他出去,在對方大搖大擺的上轎後,他的臉龐還是低著,這旁人見不到的臉孔彷佛是被烏雲遮去的月光,陰鷥不定的似乎正在極力忍受些什麼。

  這頭在人走後仍垂了好一會才抬起,轎上的周振侯回頭看去滿意至極。這小子頗知禮數,可以調教……

  而桂雨閺抬首後的面容,已如清風拂過,瀟灑翩翩,轉身走回內堂,一進去就見到一名不速之客坐在那裏。

  「妳什麼時候來的?」他蹙眉。

  「我已來了好一會了,見你有貴客,就在外頭等周大人走後,才進來的。」朱釉嬌聲說。真不簡單,桂雨閺竟連周尚書也攀上了,這姓周的猜忌性格是出了名的難以接近,他竟能讓這人親自移駕,可見桂雨閺又要高升了,這樣前途似錦的男人,她哪能就這麼放棄!

  桂雨閺眼睛輕瞟了守在門外的小廝,這朱家女人從前仗著父親是窯司,進出窯場如入無人之境,眾人也沒敢多斕阻,如今朱老爺已卸任,內堂重地可不容朱家女人再肆無忌憚的隨意進入了,他待會得交代小廝,沒他允許,閒雜人等不得再放行。他略微板起臉來。「朱三小姐前來有何貴事指教?」

  見他神情似乎不悅,朱釉也不在意,反正他也少給過她們姊妹好臉色看的。

  「我是專程帶午膳來給你用的。」她趕緊捧出一籃菜肴。

  「三小姐別忙了,等會會有人送膳來給我的。」他冷言阻止她擺出那籃食物上桌。

  「有人送膳?誰?是小米那丫頭嗎?」她立即不客氣的問。

  他啾著她,表情冷淡。「嗯。」

  又是那丫頭!她一雙手氣得扭絞起來。「你真要收她做二房?」

  「這是在我大婚時就宣佈的事不是嗎?」他笑笑反問。

  她深吸一口氣,捺下小姐脾氣。「既然你有意納偏房,那、那我願意委屈進門,只要在小米之前的身分都可以。」她卑下的說,但原則上還是不甘居於昔日婢女之下。

  桂雨閺哼笑一聲,隨即表情轉涼。「那是不可能的。」

  「怎會不可能,只要你同意,爹不會反對我下嫁的。」她積極的說。

  「我是說我不可能讓米兒在妳之下的。」

  她臉紫了。「倘若你堅持,我、我願意屈於那丫頭之下。」她咬牙再退。

  他變得笑意濃濃起來。「那也不行,妳願意也許米兒還不願意呢。」

  「你!」他竟污辱人!

  他無動於衷的啾著她,臉上儘是不屑的笑意。「回去吧,這裏是窯場的辦公之處,不方便接待女賓,以後若無邀請不要擅自前來。」

  意思就是叫她不要不請自來!朱釉氣怒不已。「那丫頭有什麼好,你要這麼鍾情於她啊」她不肯就此走人,忍不住大聲質問。

  他並不想為無意義的話題多費唇舌,面不改色的挑著眉,做出了「請」的手勢,擺明要她滾蛋。

  她羞憤難當,「我不走,我就要等到那丫頭來,我要親自問她,敢搶主人的男人,她還有沒有規矩,還知不知道尊卑?」

  慍火開始在他雙眸中蔓延。「米兒不再是朱府的人,她現在是我桂府的千金小姐,更是我桂雨閺心儀的女人,至於妳,朱三小姐,不過是一介平凡女子,父親不再得勢,甚至還隨時有被抄家的危險,家道中落的妳憑什麼在這大言不慚的與米兒比較尊卑?在我眼裏,妳朱家任何一個女人,還比不上米兒的一根小指!」

  朱釉聞言僵住不動,嘴巴大開,好半天吐不出話。惜字如金的桂雨閺很少一口氣對她說過這麼多話,而這有史以來說最多話的一次,內容竟是字字污辱,句句不屑!

  「請妳記著,米兒已不再是妳可以隨意欺侮的女人,從前我沒有保護她不代表我不在意,我只是隱忍著,等著將來得空時慢慢為她出氣,可妳想要我提前為她討公道嗎?那也可以,只要我的一句話,妳爹、朱家上下,一人下牢,全家淪落街上乞討去!」

  「啊!」她嚇得面色發青,雙唇抖顫,吐不出任何言語。

  「還不滾!」

  她嚇壞了,拉了裙襬頭也不回的跑了,倉皇的在門口撞上了一個人,那人也正思緒紛亂的望著她,驀然,一股氣憤的怒火奔衝到腦海,她揚掌落下,一巴掌重重打在對方臉上!

  小米傻傻地愣在原地。當火辣辣的巴掌落在她臉上後,下一刻更淒慘的叫聲接著傳出,但這聲音不是出自於她,而是!

  朱釉已是滿嘴血的跌坐在地上,她臉上也挨刮了一個耳光,只是這耳光的力道要比小米所受的那一掌要重上數倍。

  動手的是向來喜怒有度,從不曾失控的桂雨閺,所以才教兩個女人都嚇傻了。

  「我說過,從現在起我不再讓米兒受委屈的,這一巴掌之後,希望妳能更瞭解我的意思。」桂雨閺用比冰還冷的眼神注視著朱釉,雖然他的語調沒有太大的抑揚頓挫,然而那份威脅感卻令人毛骨悚然。

  還狼狽坐在地上的朱釉,慘白著一張臉,惶恐的猛點頭,完全驚嚇住了。

  「走吧!」他平板的聲音更顯森冷了。

  她這才掩著被打花了的臉龐,哭著奔離。

  「米兒,妳沒事吧?」惹人厭的人走後,他回頭查看小米臉頰上的傷勢。

  「我……我沒事。」從沒見過他表現如此駭人臉色,小米不禁驚惶的退離他一步。

  看見她的反應,他歎了一聲,「對不起,嚇到妳了。」

  「你……為何要動手打人?」她抿了抿唇,努力讓心情回復過來。

  「因為她不該先對妳動粗!」

  「從前她也曾欺負過我,你並不曾有過如此激烈的反應。」她局促不安的說。

  「妳怎知我當時是怎樣的心情?我幾次都想扭下那女人的頭,不過都只是給強忍下了。」

  「桂哥啊」

  「從前是因為我羽翼未豐,時機未到,只得隱忍,如今不必再受制於人,便不要妳再受氣。」他解釋道。

  驀然,小米澀澀地流下眼淚,閃著水光的眸子定定的看著他,一種受到保護的

  戚覺極度溫暖了她的心。「謝謝你,不過……這不像你,這讓我不習慣……我熟悉的桂哥,只會冷眼旁觀我被朱家女人欺負,甚至拿她們嚇唬我,再取笑我沒膽;威脅我若不乖乖配合他使壞,他就會做出讓她們更吃醋的事,讓我更倒楣……這才是我認識的桂雨閺……」

  他莞爾道:「我承認我很喜歡捉弄妳,這讓我很開心,但並不表示我對朱家女人欺負妳的事無動於衷,我只是在等待時機帶妳走,現在咱們成功了,妳不再需要受罪了。」他心疼的伸指為她抹淚。

  「你是因為想帶我走,才這麼努力的往上爬的嗎?」她的心瞬間好熱、好熱。

  「一半。」他詭譎的啾著她回答。

  「一半?」

  「除了想好好照顧妳之外,我還有另一個得往上爬的理由。」

  「那是什麼?」第一次聽他提起這些,她好奇的追問。

  「理由或許將來我會告訴妳。」他眼神一黯的說。

  他有秘密瞞著她?「所以為了這理由,你還要繼續往上爬?」她疑惑的望著他。

  「是的。」

  望著只有在論及他的未來時,他才會露出那堅若磐石的神色,她的心有著說不出的窒悶感。

  這男人是那種事業心大過一切的人,他汲汲營營於前程,用盡手段只想出人頭地,所以他的另一個理由是什麼,其實已昭然若揭?然而有著這樣過人的野心好嗎?

  「桂哥,我們……我們不如找個地方……」她明明沒有必要攔著他往前走的,卻又隱隱害怕起野心過大的他萬一失足又將如何是好?

  「找個地方如何?」見她吞吐的要說不說,他蹙眉問。

  「找個地方……」她竟想教才踏上雲端的人退隱,她瘋了,他怎麼可能會答應呢?!這話她說不出口了。「找個地方帶著嫂子去走走,別太專注於工作,忘了休閒了。」她改了口。

  「妳想玩了?好啊,改天我安排一下,咱們離開汴梁到臨安去瞧瞧山水。」他笑寵著說。

  「嗯……大嫂也得同行吧。」她提醒他。

  他卻搖了首。「她不會想去的。」

  她冷下了臉。「你怎知她不會想去?!」他越是冷淡對待妻子,越是讓她覺得他是個心機叵測、卑鄙的男人,儘管心知肚明他娶妻別有目的,但是,她還是很不喜歡見到這樣的他。如果能夠,她希望他能多為妻子付出一些心力,以彌補他因為個人私利而娶她的事。這是她唯一能督促他做到的,畢竟人再怎麼功利,還是要有良心。

  桂雨閺眉頭蹙起。「我知道妳在想什麼,對我為達目的而娶一個不愛的女人的行為有多不認同,但這只是一個過程,這階段不會太久的,妳可以等我嗎?」他突然這麼說。

  「等什麼?」

  「等什麼妳還不明了嗎?」他不相信她真這麼遲鈍。

  小米迅速低下首來,眉眼間都是心慌。「桂哥,我得對你說清楚了,以後別再對我做出任何蝓矩的行為,我沒辦法接受的。」

  「沒辦法接受?」他抬高她的下顎,逼迫著眸光閃躲不定的人將目光定在他身上。

  「桂哥……我不懂你所謂的過程、階段是什麼意思,但我們之間在你有了大嫂之後是不可能了。」她艱澀的道。望著床上那不能為自己爭取權益的女人,她更加堅定自己與他之間除了兄妹情,不能再有其他。

  「是嗎?」他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臉頰上。

  「妳是我早定下的, 我們之間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深遂的黑眸盈滿笑意,不容她反抗的低頭便送上一個扎扎實實的深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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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你是誰?」

  「我是玉爺爺啊!」

  「玉爺爺?」誰呢?

  老人撫著長須。「唉,妳果然忘了我了。」老人長籲短歎,似乎怪她無情。

  「我們見過嗎?」

  「妳不記得了嗎?當年妳爹剛過世,妳餓了三天沒飯吃,是我指點妳到城隍廟去討食的。」老人笑得慈眉善目。

  「啊,我想起來了,你是那個在夢中告訴我到城隍廟去,會遇到一個小乞丐頭子,我今後便不會再餓肚子的老爺爺……可是你怎麼還是一樣的老,都沒變呢?」

  十年過去,不是應該看起來更老嗎?

  「我吃了駐顏丹,老不了。」老人嘿嘿笑著。

  「……」這世上有這種東西嗎?

  「再次見到我,妳都不好奇我又來幹啥嗎?」老人笑呵呵的問。

  「你……有話對我說?」


  他讚賞的拂了一下她的左肩骨,一股暖流登時流入,肩骨一陣輕鬆,非常舒服呢!

  「真是個聰明的娃兒,配那小子剛剛好。」

  「配哪個小子?」

  「還有哪個?不就是那個貪圖富貴、見財忘義,外加不要臉的超級混蛋兼偷走妳十年香吻,以及中午才恬不知恥狂吻妳的那個人嗎啊」

  她爆紅了臉。「你……你怎麼都知道啊?」

  老人笑得開懷。「這世間沒什麼我不知道的,我還知道,那殺千刀的男人胸中藏險,妳要小心。」他笑臉忽地下沉。

  「桂哥不可能害我的……」

  「我又沒說他會害妳……不過世事難料,人心不古,這小子高深莫測、陰險卑鄙,妳……好自為之!」

  「你這是在暗示我什麼嗎?」她心驚。

  「天機不可洩漏。」

  「你不是有話對我說才來的,怎麼又說什麼天機不可洩漏?你這是……來幹麼的啊?」

  老人抽動了一下發皺的面頰。「我……我只是來喚起妳的記憶,讓妳記起我,別以後見面不相識。」

  「我們以後還會在夢境以外的地方見面嗎?」

  「會,所以我才會再次來讓妳熟悉一下我這張老臉長得什麼樣,別到時見到人把我當壞人打。」

  [……」

  「我慈眉善目的很好認的,瞧清楚後,我走了。」

  「慢著!」

  「還有事?」

  「這個……你剛說我與桂哥配……這怎麼說?我……我都已經有嫂子了……」

  老人神秘的一笑。「生死有命,這變數還很多,不過這小子真險,這樣的事也幹得出來,太違天理了,這種男人妳千萬別接受,我剛說配也不過是場面話,妳別當真!」

  她傻眼。

  「我走了,下次見面別忘了我是誰!」

  「喂!先別走!」

  「玉爺爺,玉爺爺!」小米由睡夢中呼喚著醒來。

  醒來後,她惴惴不安。她是怎麼了,怎麼會二度夢見這個老人?

  老人這回還要她記住他,到底這人是真實存在,還是純粹是夢境人物?

  她不禁茫然疑惑,舉手擦拭一下額上泌出的薄汗,發覺左肩骨有些異樣,疼也不疼,說酸也不酸,是一種怪異的感覺,她拉開衣服查看,上頭出現了一顆紅色小點,其餘並無異狀,她仔細觀看了這約紅豆般大小的紅點,想起夢中老人曾經往她手臂拂過,這該不會是那時印上的吧?

  難道,這夢是真的?她倏然一驚,瞪向窗外。天未亮,現在該還是三更天吧?! 小米拉妥衣物,下了床。夢得太真實還是挺嚇人的!尤其想起老人的話,他說桂哥心中藏險,不是好人……

  她的眉心不由得打了好幾個結。

  再套了一件薄衫,心事重重的出了房門,來到李瑤韻房裏,她愣愣地望著躺在床上不言不語的人,心中泛起言語難以形容的罪惡感。

  白天她回應了桂哥的吻,她明明是拒絕他的,但是當他的兩片唇觸碰到她時,她卻無法控制的回吻了,她……為什麼會這麼輕易的就對他意亂情迷?

  當他的吻落下時,她的心坪坪跳,理智在瞬間瓦解,她明白這個吻的意義,有別於那晚他明知她清醒著卻故意逗弄的吻,這個吻擺明著渴望、訴諸著承諾,這是一個他要她的請求,但她早已下過決心,要嚴守自己的立場的,她不會讓床上這可憐的女人陷入更可憐的境地,她是這樣想的,然現在這樣算什麼?偷情嗎?

  背著這無法怒吼的女人與她的丈夫偷情嗎?

  小米想得神傷不已。完了,她不該讓自己陷落的,她與桂哥相處的時間太久,久得忽略自己有可能也受他吸引,但這若在他成親之前,她也許不會那麼無措,可如今她卻讓自己落入了這般難堪的處境。不,她的良心不允許,她的自尊也不能夠,她不能,絕對不能搶別人的丈夫!而最該死的是桂雨閺這傢伙,他怎能以為在出賣了自己的婚姻後,還能再貪心的擁有其他的女人?

  世事難料,人心不古,這小子高深莫測、陰險卑鄙,妳……好自為之!

  老人的話,再度迴響在她耳際,其實她心裏清楚,桂哥不是善類,做事總是陰中帶險,可他從未做出什麼大惡之事來,她是信他的……信他的……

  只是,嘴裏說著信,為何胸口隱隱沉浮不定……

  短短時間,桂雨閺又高升了,這回他直接越過岳父監窯官的職務,當上了工部右侍郎,掌管了文思院,全國所有的金、銀、犀、玉、工巧及彩繪裝鈿之飾全由他監管。

  他官運亨通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了,眾人更津津樂道於他由一名沒沒無名的乞丐,沒幾年間像爬梯子一般,爬到了讓人望之項背的地位,整個襲跡過程讓人列為傳奇。然而這樣鶴立雞群的人物,在往上爬的過程中爭議之處也很多,因為他新婚不久的妻子,三天前死了!

  「桂雨閺,是你害死韻兒的,我要你納命來!」李監官淒憤的上門指控。

  桂雨閺處在這樣的情況下,整個人還是坦然得彷佛無事般平靜。「她是自然壽終,死因純正,岳父誤會了。」

  「胡說,是你為了擺脫麻煩才痛下殺手的!」

  他冷睨李監官一眼,發出平淡但冷峻的聲音問:「有何證據?」

  「要什麼證據!你這人心狠手辣、野心勃勃,當初你不經意的讓我得知朱立園的不法,讓我扳下他後提拔你當上窒一司,當時我就該計量到你不是一條忠心的狗,竟還將女兒嫁給你。

  「這會你窯司之職到手,就不擇手段的踩著我的頭往上爬,攀上周振侯謀得工部右侍郎一職,如今你這官大到反成了我的頂頭上司,現下的你已無所顧忌,自然想除掉我女兒,好將那姓禾的賤丫頭扶正,你還我女兒命來!」李監官嘶吼。

  「瑤韻的死跟米兒沒有關係,請不要牽累到她身上。」提到小米,桂雨閺換上不容污蔑的語氣。

  「跟那丫頭無關,那你是承認跟你有關了,是你殺了韻兒的?」

  「瑤韻是自然斷氣的,有大夫驗屍作證,你的指控完全子虛烏有,我諒你失去愛女悲傷過度,也就不與你計較了,你回去吧!」他冷聲逐客。

  「你!」李監官怒不可遏,但確實如他所言,自己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他殺人,所以只得先百般不甘的含恨而去,離去前還搖話,不會放過他!

  「是你嗎?真是你殺了嫂子嗎?」李監官走後,小米走向他身後,顫聲的問。

  桂雨閺身子一僵。「連妳也認為人是我殺的?」他僵著身子轉過來與她相對。

  「不是嗎?」她沉肅的問。

  「不是。」他雙眸黑沉沉地,眼底帶著輕責。

  「我見到你對大嫂下藥了。」她痛心的指出。

  與他相處了十年,這人雖險,但對她、對當年那幫丐兒兄弟,他一直是有情有義的,所以她相信他不會做出這麼狠絕的事,也許她那天見到的事,與嫂子的死無關……

  這會只求他給她一個解釋,一個足以消除她猜忌的解釋。

  一向八風吹不動的他,臉色竟然微變了,這細微的變化瞧在她眼底,化成了沉船,一路往下沉入深海。「桂哥?」

  「原來那日妳真看見了。」片刻後,他恢復了自若。

  「你喂下的是什麼藥?」她忍不住激動的問。

  桂雨閺冷眸盯著她良久不說話,直透她慌亂的心底後,才緩聲脫口,「那不是毒藥。」

  「不是毒藥,那是什麼?告訴我那是什麼?只要你說的我就信!」她需要清楚的答案。

  黑眸飽含著深思與淩厲的凝視著她。「我只能說我沒下毒殺人。」

  一把怒火燃燒著她對他的信心和理智,這像一種感覺,越近黃昏,山嵐的霧氣就越重,他就像這黃昏霧氣,越布越濃,終究遮蔽了她的視線。

  他既然不願對她交代,她不再多問,但也無法再面對他了,掉頭想離開。

  「妳說過相信我的,現在為何走人?」桂雨閺微瞇了瞳眼,在她身後問。

  她頓了一下,眼眶殷紅。「我不想將自己罩在黑霧裏,與你過著伸手不見五指的生活,這是自欺欺人。」

  他挑高濃眉。「說來說去,妳就是不信我?」

  「對,眼見為憑,我後悔當時見到你奇怪的舉動後什麼都沒說,那時就該質問你了,甚至該立即報官,那就不會害死一條人命!」

  他不怒,反而露出細微的淺笑。「妳做不了告發我這種事的。」

  小米雙眼激射出怒光,轉身對上了他平穩的眼神,不禁握緊了雙拳。

  他就是這樣的平靜態度,反倒顯得他的話不可違背,好似人人都得照著去做,唯有如此才是理所當然之事。

  「你想謀殺了我對你的敬愛嗎?!」

  「我不需要妳的敬愛,我要妳的從來就只有一個愛字。」

  她驀地怔住。「這時候……你還能對我說愛?」在妻子剛死,屍骨未寒時說這話?

  「怎麼不能,我從頭到尾要的就只有妳一人!」

  「那當初又何必娶了李瑤韻?」她忍無可忍的質問。

  「我說過那只是過程。」

  「什麼過程?幫助你踢掉朱老爺成為窯司的過程嗎?所以,現在你爬到更高的位置了,李瑤韻就成了你的絆腳石,於是你就下手除去她,因為她已完成階段性任務,這就是你所謂的過程?」

  「我沒有殺人。」他再次冷然強調,眼角瞄了四周。

  「你騙人!」

  他精銳的雙眼一瞇,「難道妳真希望我殺人?」

  「我……」小米愕住。

  「我若是想讓我的前程更開闊,就更不可能殺人,我怎會讓自己的未來蒙上污點?」

  「可是!」

  「妳若真不信我,要走便走,我不斕妳。」剛毅的面容上,雙眉緊擰。

  她定定的注視了他一會後,終究拂袖離廳了。

  禾小米沒走成。

  因澆在她踏出右侍郎府時,門外突然衝出了三個人,這一刀就往她肩骨砍下,她驚愕得痛軟下身。府邸的守門侍衛見狀,一人奔回府內討救兵,一人趕上前救人。

  「你們是誰,為何要傷我?」小米驚見三人都蒙著面,殺氣騰騰。

  「妳搞錯了,咱們不是要傷妳,是要殺妳!」為首的張狂的笑說。

  那趕來的守門侍衛扶著站不起身的她,怒氣衝衝的朝殺手問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要殺右侍郎府裏的小姐,你們不想活了?!」

  自家大人在朝正當紅,竟有人膽敢光天化日之下門前行兇,這麼離譜的事居然會發生,其實這名侍衛也慌了手腳,就怕這救兵若遲來了,靠他也無法以一擋三。

  「怕什麼,咱們敢這麼蠻幹自然是已想好了後路,這姓禾的淫丫頭是一定要死的,否則怎能讓死了的人瞑目?」

  「死了的人?」小米抱著被砍得見骨的肩頭,吃力爬起。「你們是李監官派來的人?」她了悟了。

  三人雙眼閃爍了一下。「少廢話,兄弟,動手,先殺了這淫丫頭再說!」

  為首的大喝一聲,三把刀同時砍向她,三刀齊下就連那侍衛見了這刀勢,身子一縮都不敢擋的跳了開去。小米閉著眼等著身子被劈成三截,但等了半天,這刀一直沒落下。這怎麼一回事?陡地,一滴溫熱液體沾上了她的臉龐,兩滴、三滴、四滴……一道血注噴上她的眼皮,她眼睫倏睜,竟看見桂雨閺的身子面著她,正朝著她露齒笑得驚悚。

  那噴到她臉上的是他身上的血,三把刀齊落,全砍進他的身子裏去了。

  她駭然得不能言語,全身冰涼得無法動彈。

  「妳沒有被傷到吧?」桂雨閺銀白的長袍染著熱血,黏貼在身,經風一吹,飄揚得像是染得豔紅的旗子。

  她連點頭或搖頭都不能夠,眼裏倒映的是那浴血的身軀。他竟、竟以身為她擋刀……他竟這麼做!

  一滴鬥大的淚珠,在眼底聚集,瞬間滾落。

  「桂……桂雨閺……這是你自己……送……送上來挨刀的……怪怪怪不得咱們狠……」來人嚇得結巴,連話都說不全。殺了一個小丫頭,事情還能了,殺了朝廷當紅大官,可就非同小可了,難怪三人嚇出一身汗。

  但人都砍了,收手也來不及,三人互望一眼,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刀子齊舉要再砍!

  「不!」小米見這刀子要再往桂雨閺身上落下,驚白了臉,伸手要推開他,哪知,他反而張臂抱住她,將她緊護在懷裏,不讓刀刃傷她分毫。

  三把刀轉眼落下時,所幸府裏的侍衛終於趕來,千鈞一髮之際,刀下救人,將三個殺手圍逼到角落。

  「桂哥,桂哥!」流血過多,桂雨閺在確定她平安後,才放心昏厥在她懷裏,小米著急心慌的發出驚呼,不過這聲音才落,自己的肩骨也跟著劇痛,隨即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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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夜裏,小米正昏睡著,床邊坐了個人,這人面容蒼白得可怕,身子得讓人攙扶著,無論如何要守在她身旁。「雨閺,大夫說小米粒受的肩傷,肉已經縫合,過幾日就能痊癒,你別太擔心了,還是先回去調養你自己的傷勢要緊。」項大同來了,他剛巧有事找桂雨閺,人才到就聽說兩人重傷,他也嚇得不輕,幸虧兩人都無性命之憂。

  「我沒事的,我想陪陪這丫頭,她肩上那傷,刀深見骨,肯定很痛,晚些麻藥一過,必定痛醒。」桂雨閺既擔憂又不舍,哪肯離去。

  項大同搖著頭。「她痛,難道你就不痛?你身上還比她多了兩刀,血流也是她的三倍,你這麼撐著陪她,她此時昏睡哪知你的心疼,你老這麼偷偷的疼一個人,這是不行的,她不會明白你的心意。」

  「我習慣慢著來,不想一下子嚇壞她。」

  「慢著來?都十年過去了,夠慢了,照你這速度,到你五十歲恐怕這丫頭都還不能真正瞭解你。」項大同受不了的奚落。

  桂雨閺幽然的盯著因肩傷睡得不甚安穩的人兒,苦笑不語。

  「我真不懂你,做任何事都風馳電掣,當機立斷,唯獨對這顆小米粒,你縮頭縮腦的,就是不爽快點,你到底是在幹什麼?!」項大同真看不下去。明明可以早些將人定下的,他就是拖,拖到自己還娶了妻,這教人家姑娘家若有心也要心涼了。

  「你明知我的苦衷……」

  「我當然知道,但這事小米粒早晚也得知曉,橫豎她是你未來的另一半啊,可你偏要將她排除在外,這是自私!」

  桂雨閺眸子中閃著淡淡的流光。「我是自私沒錯,我想留她在我身旁久一點,又害怕她瞧不起我,所以!」

  「簡直杞人憂天,小米粒崇拜你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瞧不起你……說到瞧不起,你把自己搞得這樣一副功利的模樣,才是真教她瞧不起吧!」

  「別說了。」

  「為什麼別說了?你的法子不對,只會讓女人離你越來越遠。」

  「瞧你說得好像自己很懂女人似的!」

  「你可別瞧我不起,我雖沒有你的桃花皮相,但是和女人周旋的經驗可是強過你百倍,你這小子從小只讓女人追著,哪曾對女人下過工夫,況且一顆心思又只在一個丫頭身上,搞了十年了,原地不動,有個屁用!」

  桂雨閺悶聲,無話可說。

  「我沒說錯吧,別瞻前顧後了,把你的打算告訴她,連真相也一併說明了,承諾可抵不了一個心愛的女人,別真等她寒鐵了心,你才後悔莫及。」

  俊臉總算陷入深思了。

  「想那麼多做什麼呢?當年咱們在街上乞討,討什麼吃什麼,何時想過討來的東西有毒沒有?就算有毒,肚子餓了也要吃下肚的,這丫頭是你的精神糧食,餓了就該啃,飽死好過餓死。」

  這是什麼比喻?!桂雨閺啼笑皆非。

  「我問你,戒指送出去了沒?」項大同又問。

  「沒。」

  項大同說教似的嘖著聲。「你動作真慢暗示得這麼明白了,怎麼她自己也不主動點,她也沒向你討?」

  「我有『妻室』在旁,她怎敢向我討這種東西?」桂雨閺無奈的說。

  「她不敢討,你難不成也不敢送?」

  「東西是我要你買來的,怎可能不敢送?」

  「那還等什麼?等人氣跑了、不回頭了,再送?」

  桂雨閺睨瞪了兄弟一眼。「戒指我會送,只是等個時機,氣氛對了再送。」這傢伙的閒事未免管得太多了。

  「哼哼!」項大同哼笑。「氣氛?你這小子要是懂得什麼氣氛,早將那丫頭啃了,保護過度不是好事,錯失良機更慘……好了、好了,別再用你那雙桃花眼瞪人了,我不說總成了隕?」見他不耐煩的要發火了,項大同只好住口。「對了,私事說不得,公事總得討論一下吧,現下金兵正囂張,咱們大宋局勢不太平,依你的交代,已將臨安的事處理好了,現在就等你一聲令下。」

  這小子做事總能洞燭機先,料事如神,聽他的話多半不會有錯,這回他可是下了重大的決定,搞得一班兄弟人仰馬翻的,這麼大的工程出錯不得。

  「辛苦你們了,臨安將是未來的皇都,咱們先占地為王,好過將來與一票逃難的皇親搶地盤。」桂雨閺笑著說。「也不知道這金兵是不是真會打來,反正都聽你的,你老大,說了算。」

  「我說也要有人做,項哥可是執行力十足,做事徹底,漂亮又乾脆。」

  「喲,怎麼讚美起我了?」項大同難得臉紅。「你這小子除了對小米粒的暗戀情事讓兄弟清清楚楚外,其餘的事都搞得虛虛實實、奸奸詐詐的,誰知道你這讚美是真是假?」為掩飾臉紅,他又如此道。

  「讚美也讓你煩,做人真難。」

  「你!算了,口舌上誰說得過你,還是轉回正事吧。那周振侯的事你要如何解決?一個月之約都過了一半了,這會人竟受傷了,還怎麼幫你完工交貨?」項大同瞟了一眼肩傷嚴重,發著高燒昏睡的小米。「時間一到,你要是交不出東西,可是砸了他對你的賞識,還枉他提前拔擢你升官,如今擺明你證他,這下場你可想過會如何?」

  那周振侯精明得很,除了小米粒的巧手能仿出天衣無縫的作品來,其他陶藝師根本達不到小米粒的境界,這會想找其他人捉刀是不可能的,而且那人萬一口風不緊,反倒弄巧成拙。

  「大不了,將真的送出去。」桂雨閺沈著臉說。

  「送真的?那可是你桂家的傳家寶,送給仇人,你對得起家人嗎?」項大同訝然。

  「這是餌,餌不送出去,大魚怎會上鉤?這是非不得已的辦法。」他無可奈何,目光投向傷重的人兒,撥了撥她額前汗濕的頭髮,心疼的舉動溢於言表。


  項大同瞧著他細心的為小米拭汗,再瞧瞧他自己背上縛傷的白巾又滲出血水來,要不是那三個殺手見他突然衝出,嚇縮了力道,否則這下他哪還能活命,這會自己明明痛得要死,咬牙忍著,就顧著一個丫頭不肯倒下。

  「好了,我想就算勸你回房去休息也是不可能的,為了不礙你的眼,我這就走了,留你一個人在這愛怎麼陪人家就怎麼陪,不過我會吩咐留個人在門外,有需要隨時喚人進來幫忙吧。」

  「嗯,多謝了。」桂雨閺連頭也沒抬,因為床上人兒正皺著眉想翻身,但一動就碰扯到傷口,讓她痛得發出呻吟,這下,他原就沒哈血色的臉孔,晉級成青白。

  項大同搖著頭。男人心疼女人,他哪幫得上忙!搔著腦袋,識相走人。令台棗曙光方露,天尚灰蒙,肩上如蟻蝕般的痛楚讓小米痛醒過來。

  醒來感覺自己一身是汗,還有點口乾舌燥,想起身喝口水,身子才動,發現有一隻手臂橫過,扣攬著她的腰,她愕然側首一瞧,桂雨閺正趴睡在她身旁。兩人同榻而眠一晚?

  她心驚不已,想立即撥開他橫來的手,手還沒觸及他,瞧見他睡得正沉,一張平日用來魅惑女人的俊顏,就靠在離她臉龐不到兩指的距離,那樣的親昵,親昵到他吐出的鼻息,能輕易騷動她的耳垂。

  想搖醒他的衝動沒了,她靜默下來,仔細觀賞他的睡顏。這工於心計的男人,睡著時竟能像個孩子般讓人感到單純無害?

  細瞧他眼窩透出了一塊陰影,他也一夜沒睡好嗎……啊!她想起來了,他為她挨了刀,猛地往他背上瞧去,綁縛傷口的白巾早染紅了,他身上的傷,血還沒止,難怪他要趴著睡。

  他竟然會這麼做?這可能會喪命的,可他卻毫無猶豫的就擋在她身前護著……一個狠得下心謀害妻子的人,能夠這麼捨身為她嗎?淚水不住撲簌簌的滑落臉頰。她該相信他嗎?可是所謂的眼見為憑,她又怎能視若無睹,當作沒看見他的殺人舉動?

  那李瑤韻何辜?莫名其妙嫁了人,再不明不白的橫死?

  只因他想過橋斷路!

  怎能,她怎能跟著他一樣狠、一樣卑鄙?!

  她好掙扎啊,原先她一直當他是兄長,可在他一點一滴的表露心意後,她竟不知廉恥的喜不自禁,自己的心似乎也……然後……得知他竟可能是殺妻兇手後,她整個人崩潰了,那維護、震驚、不信的情緒瞬間爆發,就連潛藏壓抑的感情也一併被自己掀開,越是愛,越是難以諒解,越是難以接受!

  不,她不能留下面對他!伸出手想要推開他,可才觸及他的皮膚,她的心頓時一驚!好燙!

  天啊!他正發著高燒。她驚訝的縮了手。桂哥很少能夠睡得這麼熟,定是發燒過度昏厥了,不行,她得找人去喚來大夫。「來人!」

  「我沒事,別讓人進來。」他睜眼了。

  小米嚇了一跳。「你、你一直是醒著的?」那麼也知道她打量他很久了?

  桂雨閺雙眼帶著血絲,炯炯望著她。「我喜歡被妳望著,妳愛盯我多久,就盯我多久。」說完嘴角已浮出笑花。

  這傢伙怎麼連虛弱的病容都如此炫目。「桂哥這張嘴太喜歡欺負人,當心將來下地獄,割舌頭。」

  「我講的是實話,閻王憑什麼割我舌頭呢?!」他笑問,連那看人的目光都帶著熱度。

  這熱度熱得小米的臉都燒紅了起來。「你……你發燒了,為什麼不讓我喚來大夫?」她挪了挪身子,不想靠他太近,轉回了話題。

  「別動!」他手臂一縮,讓她移不了身。

  「你這樣抱人,萬一有人進房!」

  「都抱了一晚了,這夜裏在房裏進進出出查看我們傷勢的人還會少嗎?現在妳才想下床撇清,怕是多此一舉了。」

  「你怎能未經我同意就自己上床,你想毀我名節?!」她氣急,這男人鐵定是故意胡搞的。

  「現下全汴梁早都認定妳是我的女人,妳的名節應該不是昨晚才毀的。」他竟還有臉更正這種事。

  「你!」這傢伙還是閉眼的好,一睜眼就一肚子的壞水。

  「別惱,我只想抱著妳,我身上帶著傷,不會對妳怎樣的。」桂雨閺苦笑,聲音放柔,眼裏有著難得的懇求。

  她恍了神。「你還發著燒,需要!」

  「我需要的是妳,只要不受打擾的抱著妳就可以了。」

  「可是!」

  「就算妳真厭惡我,瞧在我重傷的份上,在這一刻也依我一次吧!」也不知是不是高溫讓他變得脆弱,他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柔軟跟孩子氣。

  面對這樣的他,像魔咒一樣,小米拒絕不了,說不出不字。

  況且如他所說,現在說不也遲了,兩人共眠,就算沒怎樣,也早有理說不清,就由他吧,反正等她傷勢穩下,能下床她還是會走。

  他手臂緊縮,將她身子更往他身邊勾,聞著她身上熟悉的馨香味,他闔上眼,滿足的笑了。

  「還好,妳沒事,不然我自責死了。」抱著她,他悄然的說。提起這事,小米身子微僵。

  「是李監官派來的,痛失愛女,他是來報仇的。」

  「他要殺的人該是我,不該動妳的!」他再睜眼,緊繃的聲音有著濃濃怒意。

  「他以為你是為了我殺人,當然會對我恨上了,一時動不了你,殺我祭他的愛女也是能夠理解的。」

  桂雨閺目光凝肅。「說真的,我願意為妳殺人,如果真有人占了該屬於妳位置的話,但是事情並非如此。」

  「什麼意思?你到底瞞了我什麼?為什麼不對我說清楚?!」她激動起來。

  「米兒,我確實有事瞞妳,但有些事我還不想說,有些事則是承諾,現在說是毀了我與別人的約定。」

  「說到底,你沒將我當自己人,才會有這麼多秘密怕我知曉。」她繃著臉,心涼臉寒。

  「米兒……能否再給我一點時間,不久就能夠真相大白了。」

  「不能,我受不了凡事都被你蒙在鼓裏,你現在若不說,以後也別說了,咱們、咱們早該分道揚鑣!」她賭氣的說。

  「米兒!」

  「別叫我,咱們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喜歡的是那個在朱府時努力工作、三不五時逗弄我一下,但不會害人的傢伙,而不是像現在這個讓我摸不著頭緒,只圖奸險謀官的男人。」

  「妳喜歡我!」明明被罵,他的黑眸卻像被火燭點亮般,瞬間燦亮。

  「我……我的意思是……」在一串話中,其他的他都沒聽進去,抓出來的偏偏是這最尷尬的字眼,小米緊張得結巴要解釋。

  「沒枉費我這些年對妳這顆小米粒的澆水施肥,總算有收穫!」他還以為對這遲鈍的丫頭還得再纏上一陣子,才能讓她明白他的用心,想不到其實她早開竅了,原來遲鈍的是自己啊……

  「你胡說什麼?不就是我的口誤,你何必、何必當真。」她撇過臉去,不經意說出的話,讓她臉紅到都不敢瞧向他了。

  桂雨閺越笑越溫柔,思索起項大同說的話,別為一個承諾失了心愛的女人。他抿了唇,心中有了決定,這項哥的話是該聽上一回。「米兒,妳聽我說!」

  「不好了,大人,糟了!」突然府中的奴僕連門都來不及敲,驚惶失措的衝了進來。

  他一愕,表情不悅的一沉。「怎麼了?」

  「大人,您房裏被人闖入了!」

  他愀然變色。他的馬!

  桂雨閺房裏,氣氛凝重。

  「沒掉,太好了!」項大同重重鬆了一口氣。若連真馬都沒了,這下就糟了。

  桂雨閺臉色也緩了些,房裏被不明人士闖入,來人只是翻箱倒櫃了一圈就走,什麼也沒取,這事透著古怪。

  「幸虧你將三彩馬鎖得隱密,要不然,這偷兒若是識貨人,就絕不可能空手離去。」項大同忍不住拍著胸口慶倖的說。

  「我覺得來人什麼都不取,也許他的目標真是這只價值連城的馬兒。」桂雨閺沉思疑惑,臉色黑煞下來。

  項大同心驚。「怎說?!」

  「我府裏戒備森嚴,來人如何能這麼囂張的潛入,還在房裏四處搜索,這證明他在找東西,而這東西極有可能就是我這匹三彩馬。」

  「這!」項大同聽得心急如焚。「除了咱們少數幾個親信外,誰還會知曉你手上有這樣東西?」

  桂雨閺搖著首。「世上沒有什麼是真正的機密,也許另有人覬覦我這匹馬。」

  「還是,有人明白這東西對你的重要性,想將東西偷走,害你?」項大同猜測的說。馬兒要丟了,那期限一到,周振侯見不到東西,必定翻臉,這下別說想圖謀周振侯的信任了,雨閺還恐怕會落得丟官賠罪的下場。

  當初原想以假替真,讓小米粒仿個一模一樣的送去給周振侯,誰知她竟會被李監官派來的人殺成重傷,桂雨閺不得已決定忍痛送上真的,莫非是有人得知此事,故意作對,要讓他失勢?!

  「不知道,但有可能。」桂雨閺陰沈著臉說。

  「這會得知有個人在背後搞鬼,還真是芒刺在背,讓人坐立難安了。」

  「也別想太多,或許只是一般偷兒,見不到真正值錢的東西,便瀟灑離去。」

  「若真是這樣就好了。」疑心被挑起,就很難安心下來。

  「真是的,這宅子怎麼這麼大,客房到底在哪?怎麼都找不著呢?哎呀,原來這間房也不是,真糟糕,迷路了。」一名有著白花花鬍子的老人冷不防闖入。

  「玉老頭,怎麼是你?」項大同認出突然出現的人是誰後,吃驚的走上前。

  床上的桂雨閺臉色一變。他的院落外有人守衛,這人竟能夠擺脫守衛闖進來?

  「項哥,你認識這人?」這老人他沒見過,更不是府中的人,項哥怎會認識?

  「呃……這人是我在由臨安回汴梁的途中結識的,他說汴梁有老友過世,要回來奔喪,於是就一路同行。回到汴梁後,他發現友人已經下葬,家屬不識他也不好收留,無處可去,我就帶他先回你這借宿,本來昨天一到就要告訴你的,但偏遇到你與小米粒出了意外,這事也就忘了提了。」項大同解釋。

  「原來如此。」桂雨閺點了頭。他與項哥是兄弟,兄弟的朋友他自然歡迎,只是這老人莽撞到有點可疑?

  「項兄弟,這位想必就是這宅子的主人了吧?幸會幸會。」玉老頭完全不覺自己的出現有多唐突,走上前還想與人握手,「咦?瞧你這臉色死白,肯定失血過多所致,坐得那麼僵硬,你的傷在後背了,來來來,老朽我免費幫你瞧瞧!」他伸手就要觸碰桂雨閺的後背。

  桂雨閺利眼輕掃,伸手擋住他。「老先生是大夫?」

  「呵呵,老朽不才,確實是個大夫,這回瞧在項兄弟以及你收留的面子上,願意不收分毫的幫你診治一回,算你賺到了,小子。」這不收錢看診彷佛是天大的恩情,他笑咪咪的說。

  「多謝你的好意,這只是一般刀傷,稍早大夫已看過,就不勞老先生費心。」

  桂雨閺沒打算讓來路不明的人碰他。

  「老朽從不輕易替人療傷,小子,你確定要錯失這次讓老夫診治的機會?」玉老頭笑問。

  「雨閺,玉老頭的醫術如何我是沒見識過,不過同行的一路上,他倒是挺褒揚自己的醫術的,我想他可能真有些本領,你就讓他瞧瞧背傷,對你並無損失。」項大同開口說。

  桂雨閺睨向老人,見他皮皺面色紅潤,雙眼顯有睿智,稍作遲疑之後點了頭。

  老人這才伸出枯瘦的手掌朝他背後摸去,連他身上的繃帶都沒拆,只在他背上輕拍了幾下,神奇的,原本劇痛的傷口瞬間停止痛感。

  「我的媽呀,雨閺,你的傷好像止血了,白巾上沒再滲出血來了。」項大同瞪著他的後背,驚奇的大叫。

  「是嗎?」桂雨閺也大為吃驚。瞧來這老人真有兩下子,不是普通人物。

  「玉老頭,你太厲害了,簡直稱得上是神醫了!」項大同不可思議的搖頭大贊。

  「好說、好說。」玉老頭可得意了,那驕傲的模樣還挺稚氣的。

  桂雨閺自己伸手剝了白巾,伸手往後背一摸。傷處有硬塊,轉眼他的傷口竟已結痂了!

  他驚喜不已。「多謝老先生相助。」他立即感謝的說。

  「別客氣,我方才說了,這是感謝你們的收留,才免費放送的。」玉老頭眼睛瞟向桌上的一盅燕窩。咦?先前進來時怎麼沒發現,還是才剛送進來的?早點送來嘛,這樣他就可以趁四下無人先一飽口福了,真可惜吶!他垂涎的再望了一眼那盅好料。

  桂雨閺眉宇一斂。「老先生,在下有個不情之請,能否也請你幫一個人療傷?」

  「誰呀?」受不了誘惑,直接走到桌前,沒問過主人,他端了燕窩,先嗑了。

  「我未來的妻子。」桂雨閺當沒見到他的失禮行為,逕自說道。

  玉老頭眉一挑,連考慮都沒有就回絕,「不方便。」

  他一愕。「真不能幫忙?她也受了刀傷,傷勢頗嚴重。」他再次請求。

  玉老頭瞄了他一眼。「我聽你府裏的人說你妻子剛死,她屍骨未寒你就有未來老婆了?真絕情啊!」

  他冷笑。「是的。」完全沒有回避否認。

  玉老頭大笑。「誰說你這小子陰沈,我倒覺得你誠實得很。」他猛吞狂咽,沒幾口就將燕窩解決。

  「那可否請你診療一下米兒?」

  他抹了沾了好料的嘴,斂下笑容。「還是不行。」

  「為什麼?你都願意幫雨閺療傷了,再順手幫一下小米粒,怎麼不行了?」項大同也急問。

  「我免費診一個,沒說可以多送一個。」玉老頭撫著鬍鬚說。

  「免費?!那是要錢嘍,那簡單,開個價吧。」項大同露笑的說。要錢好辦事,這反而容易解決。

  「我的診金很貴的,不是一般人付得起。」

  「多貴你儘管說,要多少咱們都付。」玉老頭啾了項大同一眼,伸出五指。

  「五兩?可以!不是?五十兩?也不是?!那是……五、五……五百兩?」項大同說到後頭舌頭都打結了。

  「也不是,是五千兩。」他悠哉出聲。

  「什麼?!五千兩!」項大同眼珠凸爆。

  這、這太離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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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13 00:37:55
第七章

  五千兩,這簡直是天價了,這老頭想拿這筆錢去組一支軍隊嗎?! 就算桂雨閺已經發達了,但想拿出這筆錢也是不可能,玉老頭擺明瞭就是不肯幫忙。

  項大同氣憤不平的跳腳。

  桂雨閺則是不發一語的坐在小米床旁。

  「罷了,雨閺,刀傷不是什麼要命的傷,過幾天自然會痊癒,你就不用為小米粒的事傷神,那老頭腦袋有病,咱們別求他了。」項大同哼聲說。

  桂雨閺撫著喝下傷藥後又昏睡的人兒臉龐,長歎著,「三天了,她的傷勢一點都沒好轉,我不忍她受折磨。」

  「別擔心,小米粒是女人,身子骨本來就弱,複元得也較慢,但拖個幾日傷口一結痂,就沒事了。」項大同以一般常理判斷。這刀口無抹毒,傷口也已縫合,且並無再繼續滲血,應該再忍個幾日她就能康復。

  「唉!」桂雨閺還是心疼的幽歎了聲。「我總希望她能少受一日折磨就少受一日。」

  「我明白你是自責、內疚,要不是因為你的關係,李監官也不會遷怒於小米粒,她這傷是代你受的,你八成還想著不知那老頭這麼神,若早知道,願意將機會讓給小丫頭,讓她少受點折磨,我說的是吧?」向來項大同抓他的心思十之八九不准,但對這丫頭的事,卻百分之百准准准。

  他苦笑。

  中!項大同暗自得意的低呼。「還是其實你捨不得那匹家傳寶馬,想讓小米粒趕快好起來,可以進窯室幫你及時趕工仿出假馬來,好送進周振侯的府裏,討好那人,謀取信任,從此前途無量?」他故意調笑說。

  桂雨閺冷睨他一眼。「是啊,不成嗎?!」明知他在開玩笑,桂雨閺與他抬杠,隨便應聲。

  「呵呵,我就知道,你這陰險小子,沒安好心,要你真心待人,簡直緣木求魚,難!」

  「滾吧!」桂雨閺懶得再胡扯,趕人了。

  項大同揮著手笑嘻嘻。「放心放心,小米粒很乖巧識相的,她不會壞你的事,這傷不出兩天就會結痂,第三天就能下床,第五天就能進窯場幫你賣命了。」他哈哈笑說。

  誰說傷不出兩天就會結痂啊兩天後,小米的肩傷整個潰爛了,就連左手臂都開始泛黑壞死。項大同嚇傻了,桂雨閺滿臉陰霾,小米眉心忽然冒出了莫名的紅點,這紅點隨著她的傷勢加重,發出越來越可怕的殷紅。

  「怎麼會這樣?這傷口明明該要癒合了呀,大夫,這怎麼回事?」項大同揪問著站在身側號稱是汴梁名醫的人。

  「這……這……該做的治療我都做了,常人來說傷勢該已逐漸複元了才是,而且就算她傷勢好得慢,也不至於惡化,現在這情況,我……我也不清楚怎麼會這樣?」連大夫都慌了。

  「你是大夫,可不是一句不清楚就能推諉的,還說你是名醫,我瞧,你是庸醫吧!」項大同氣憤的伸出拳頭想揍人。

  「住手,項哥,將人放下吧!」桂雨閺沉聲開口阻止。

  「可是!」

  「讓他走吧!」他嚴肅的再說一次。

  「可惡!」項大同這才不甘不願的推開大夫。

  大夫踉蹌的差點跌地,只得難堪的往一旁站去。

  「雨閺,要不咱們再找其他大夫瞧瞧,再拖下去我怕會出人命,且小米粒的手多重要,萬一保不住,將來她再也創作不出作品,豈不教她生不如死!」

  桂雨閺眉心紅豔豔,紅到像要滴出血了,他起身,二話不說,往門外走去。

  「喂,雨閺,你要上哪去啊?」項大同跟著追了出去。

  他一路快步來到玉老頭住的客房,敲著門。「玉先生,請你高抬貴手救人!」

  「五千兩。」裏頭傳出涼涼的討錢聲。

  「玉老頭,你是錢精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這麼死要錢不救人,是要遭到天譴的。」項大同怒駡。

  「廢話少說,老朽就是錢精,愛錢勝過修功德。」

  「你!沒天良的人,我不如宰了你,讓你到陰曹地府去,你要多少紙錢我燒給你,五千兩小意思― 啊,雨閺,你這是幹什麼……」項大同氣得要衝進去修理人時,驚見一旁的桂雨閺竟腿一屈的跪下了。

  他驚愕的張大口。這小子從小心高氣傲,就算在路邊行乞,那神態也是帶著貴氣,討錢的方法與人不同,並非低聲下氣,而是雙眼直視人家,看得對方莫名其妙的掏錢出來;之後進入朱府為僕,憑藉著過人的腦袋,以及一身貴相,從來也無人敢看輕他,到今日他已貴為右侍郎,官位僅次於一部之首的尚書,像這樣跪地求人之事,根本不曾做過,而他現今竟為了一顆小米粒,甘於屈膝求人。

  這小子還真是愛到無怨無悔了……項大同心中十分震撼。

  「玉先生,米兒不能失去手臂,請你救救她!」桂雨閺低聲相求。

  門開了,玉老頭探出頭來,瞧了眼他跪地之姿。「她沒了手臂關我什麼事?」

  啪!門又被甩上了。

  「你!」項大同氣不過想去踹開門。

  桂雨閺拉住了他。「項哥,別鬧了,你先走吧!」他無比正色的說。

  「可是!」

  「求人的人還能大聲嗎?」他那英俊的臉龐已罩上冰霜。項大同的火氣倏地降下,無話可說,只得不甘地垂首先離去。

  好友走後,桂雨閺依舊雙膝跪地。「老先生,你若願意相助,我就在外頭,喚一聲我就知曉了。」

  「你跪你的吧,老朽要午睡了,可沒空管閒事。」

  他瞳眸驟然轉冷,五指關節捏得全數泛白。「你睡吧,我等你睡醒再談。」

  天黑了,露凍了,天又亮了,晨霧清寒了,午後雨落了,晚風又來了,而他始終跪在一處,聽著屋裏時而傳來打呼聲,時而發出自娛娛人的哼歌聲。

  而這一天一夜,玉老頭都沒踏出過這扇房門。

  「雨閺,別跪了,這人是鐵石心腸,你跪到死他也不會出手救人。」項大同激憤的說。

  桂雨閺無動於衷,平靜的臉上是安適的等待。

  「雨閺!」

  「別說了,去幫我顧著米兒,一有狀況立即告訴我。」

  「事實上,小米粒她……」項大同吞吐起來。

  「她怎麼了?更加惡化了嗎?!」他神情大變。

  「她……這個……好像是……她已陷入囈語不清當中,全身火燙……手臂越來越黑……沒知覺……」

  項大同每講一句,桂雨閺眉心的紅點彷佛就暴跳一下,瞧得項大同心驚膽跳。

  他這紅痕原先沒有,怎麼這幾日突然冒出,這是什麼徵兆啊?

  「老先生,我願意變賣所有家產,所得約有三千兩,我全數交給你,只請求你幫忙。」桂雨閺朝著門扇沉聲說。

  「走吧,你有聽過人命可以打折的嗎?還是我救人時也打個八折,讓她會好也不完整?」玉老頭刻薄地笑問。

  「臭老頭!」項大同忍無可忍的又想發作了。

  「先生,我還有一樣東西,這東西可超過我的全部身家,我願意奉送給你!」桂雨閺揚聲道。

  「雨閺,你該不會是要將……」項大同吃驚的趕緊望向他。

  「是什麼東西?說來聽聽。」裏頭傳出那麼一點興趣了。

  [一隻唐朝開元年間的陶瓷馬。」

  果然,項大同臉色發青。「雨閺,小米粒的傷就算及時治好,那馬也決計來不及在時間內仿製出來,你一旦交出這匹馬就枉費你這十多年的心機,你要做的事,是前功盡棄了。」

  前功盡棄!這句話深深打進桂雨閺的心坎,他鐵青了臉,但沒改變他的決定。

  「這是已經銷聲匿跡多年的三彩馬,當初這匹馬是唐玄宗命陶藝師十人日夜不休打造而成的,被當成聖物供奉在宗祠裏,聽說這匹馬身上藏有著巨大的財富,暫且不論它身上是否藏有巨富,光論它年代溯及唐朝,又是玄宗的至寶,這東西就堪稱價值連城了。」桂雨閺面不改色的說出這匹馬的來歷。

  「喔?!」玉老頭半閉的雙眼陡然一亮,起身往門口走來。

  「如何?夠付這診金了吧?」

  「好,就這麼說定,那馬歸我,小丫頭的命我救回給你。」

  門開了,算這老頭識貨,成交!

  項大同一臉慘澹,沒想到桂雨閺為了救人,情願放棄經營了十幾年的復仇計.

  不過這也就算了,這會沒了東西交出給周振侯,這小子根本完了嘛……

  玉老頭笑盈盈的出現在小米的房裏,不疾不徐的走上前,看了一下她敗死的氣色。

  伸出手指挑開她的前襟,露出化膿腐敗的傷口,他沒皺眉,反而笑開了。「小傷,好處理得很。」

  要不是他們見識過他的神跡,一定會對這個自大的老人嗤之以鼻.

  「東西呢?」他轉頭向守在一旁的桂雨閺要「診金」.

  「在這。」他連忙雙手奉上一隻精緻的錦盒.

  玉老頭捧過錦盒,瞧見項大同一臉的怒容。「我知道你說我趁火打劫,很是不齒,但是又如何?我可以不要這匹馬,不過這丫頭的命……隨便你們了。」

  他笑得很討打。項大同想開罵,瞧見桂雨閺警告的目光,咽下這口氣,跺腳滾到旁邊去了。

  玉老頭得意一笑,打開錦盒,一匹光華耀眼的三彩馬就躺在裏頭,他僅看一眼就確定這是真品。這小子沒蠢得拿粗製濫造的東西來誰他!闔上蓋子後道:「好了,我可以救人了。」

  桂雨閺立即露出感恩的笑痕。

  就見他收下錦盒後,懶懶散散的走到床邊,伸出一指,瞄準了小米肩頭上的一點紅痕,用力壓下去!

  「啊!」身旁的桂雨閺突然發出吼叫。

  項大同心驚的趕上前,見他抱著眉心痛得俊容扭曲,只差沒軟身打滾。

  他急忙扳開桂雨閺壓著眉心的手,赫然驚見他眉心的那點紅,已由紅轉黑,正由裏頭冒出黑血。

  「老頭,你到底做了什麼?他怎麼會這樣?」項大同直覺是老頭搞的鬼,憤聲質問。

  玉老頭沒有理他,繼續朝小米肩上的紅點施壓,這一壓,當場讓桂雨閺痛徹心肺,雙腳支撐不住的跪地。項大同發現有異,立即推開老人,不讓他繼續碰小米。玉老頭的手一移開,桂雨閺的劇痛立即停止,這等異狀,讓桂雨閺撫著眉心喘息大驚。

  「玉先生,這怎麼回事?」

  他不高興的撇了撇嘴。「你這小子的命與小丫頭是相連的,你眉心上的紅點越豔,小丫頭的苦就越深,我治好了你的傷勢,可那小丫頭就得承受你原來的傷痛,所以傷勢才會在你康復後她的反而急速惡化了。」

  「有這種事?!」簡直匪夷所思,桂雨閺驚愕得說不出話。

  「怎麼,後悔了,不想我救人嗎?」

  「你說我與米兒命運相通,這話說的是真的嗎?」他忍不住問。

  「不信你可以去瞧瞧,方才那幾下,床上的丫頭是不是氣色變好了許多。」

  桂雨閺半信半疑的走向床邊,瞧見小米原本青黑的臉龐有了血色。

  「如何?老朽沒騙人吧?」

  不只他驚訝,就連項大同也瞠目結舌得說不出話來。

  「我明白了,請玉先生繼續治療米兒。」桂雨閺道。

  「慢著,老頭,有些事還是事先說清楚,待會你再壓米兒的肩頭時,雨閺是不是還得忍受劇痛?」項大同緊張的問。

  「沒錯,如果你們怕痛,現在後悔也來得及,老朽可以將東西還給你們。」

  「不,我不怕痛,請你治癒米兒。」桂雨閺一臉的堅持,毫無退縮遲疑之相。

  玉老頭讚賞的點頭。「我明白方才的劇痛比女人生娃兒還要痛上百倍,你這小子居然願意承受,有情有義,真是有情有義啊!不過,奇了,進城時,我是聽誰說你這人心狠手辣,背叛舊主,還踢走岳父,近來甚至謀害妻子,這傳聞對照你現下這深情不悔的模樣,出入很大啊!」

  桂雨閺苦笑,「有些事我確實做了,但有些事是傳言,我封不了所有人的口,也管不了別人怎麼想。」

  「這樣嗎……」他狀似深思。

  「先生,別耽誤時間了,米兒正在受苦,我想早日解除她的苦難。」他催促老人快點動手救人。

  「等……等等。」項大同口水一咽。「玉老頭,我再問一聲,你說雨閺的命與小米粒是相連的,那小米粒是承受雨閺原來的傷痛,所以她的傷勢才會加重的,可倘若你治好了小米粒的傷勢,那雨閣不就又承受回來小米粒的痛苦……」

  知道項大同在擔心什麼,玉老頭抿了抿嘴。「你是怕小丫頭好了,輪這小子又倒下?是會這樣沒錯,不過這小子身強力壯,影響頂多幾天,幾天後就會康復,你們不用擔心。好了,這會還讓不讓我治傷?再拖下去,那小丫頭可真要廢了一隻手了。」

  這話一落,項大同哪敢再囉唆,退到一旁。

  玉老頭踱回床邊,再度伸出雞爪指,朝小米肩頭壓去,這一壓,桂雨閺痛得單腳跪地,泌出冷汗,血色盡失,再壓,他眉心黑血狂流,痛得分崩離析……

  「小米粒,妳這是做什麼?真要走?!」項大同拉住傷勢才好轉,能下床就收拾包袱想走的小米,焦急的斕人。

  「不走留下做什麼?」小米冷著臉說,撥開他的手,扯回包袱,就是要離開。

  「妳會不會太無情了點?雨閺為了妳還躺在床上,下不了床呢!」他又重新斕住她。雨閺為了她將三彩馬當診金,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身體還被折磨得死去活來,若真讓她走了,那小子絕對會怪他辦事不力,連個人都留不住。

  小米聞言一頓,眼眶浮現絲絲的水氣。她也聽說那傢伙為了救她,在地上整整痛苦翻滾了六個時辰,最後是噴血昏死過去,才結束這恐怖折磨的。她初聽聞時,異常感動,眼淚也撲簌落下,但是……

  「不是我心狠,而是他這麼忍痛不是因為我,而是為了要我幫他仿製那匹三彩馬,好送給周振侯謀官。」她語調哽咽。這男人怎可能不計代價的為她犧牲,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的。

  「妳怎會這樣想,他不是這種人― 」

  「別說了,那日在床前,我……我聽見你們的對話了。」她怨憤的指出。

  「對話?什麼對話?」項大同猛然的想起那日她昏睡時,他跟桂雨閺調笑說的話!

  「還是其實你拾不得那匹家傳寶馬,想讓小米粒趕快好起來,可以進窯室幫你及時趕工仿出假馬來,好送進周振侯的府裏,討好那人,謀取信任,從此前途無量?」

  「是啊,不成嗎?!」

  「呵呵,我說知道,你這陰險小子,沒安好心,要你真心待人,簡直緣木求魚,難!」

  「啊!我以為妳昏迷著,才與那小子開玩笑的,他的回話也不是真意,總之,哎呀,妳誤會了!」他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急於解釋。

  小米定睛的望著他。「項哥,我認識他並非短短時日,對於他陰沈的脾性摸得透徹,更清楚他絕對不是個會無償付出的人,他的心思有多隱晦,有多會利用人,你不也知之甚深?」

  他急急幫桂雨閺說話,「不,從頭到尾妳都錯看他了,他不是這麼自私功利的人,他是有苦衷的!」

  「苦衷?」她輕笑。「是啊,他也是這麼對我說的,但是我並不是一個可以讓他訴諸苦衷的人,我留下對他已沒有幫助。」

  「怎會沒有幫助― 」

  「我來不及幫他燒一匹完美的贗品馬來,幫不上忙,還是走的好。」她自嘲的說。

  「他救妳真的不是因為要謀官,況且他為了妳已將真的三彩馬給了玉老頭,明天周振侯就要派人來取,拿不到東西,雨閺就會被以誰騙大臣之罪下獄,他這樣的犧牲,難道還不夠證明他對妳真的特別?」他氣急敗壞的問。

  「他若有意討好周振侯……為什麼一開始不送出真品,而要我燒只假的混送,這目的是什麼?」這問題其實她好奇了很久,既然他提了,就正好問出口。

  「這……」項大同噤聲了。

  「連你也對我隱瞞?」小米失望的垂下臉來。「罷了,你與桂哥的秘密太多,我是外人,沒資格多問的。」她轉頭要走。

  「別走,誰說妳是外人的,這事不說是因為!」

  她腳步停下,等著他說出原因,但等了又等,他又住了口,她皺了皺眉,搖了首。還是……走吧。

  「那是因為他要報仇!」見她傷心失望,頭也不回的要走,項大同像是下定了決心,脫口而出。

  她訝異的轉回了身。「報仇?報什麼仇?」

  「報!」

  「項哥,夠了!」桂雨閺突然出現,蒼白的臉龐上滿是駭人的煞氣,項大同像是說了背叛他的話,瞳眸畏縮,輕轉了頭,竟不敢面對他。

  「桂哥?!」小米抬眸見桂雨閺臉上浮起若有似無的陰霾。

  「為什麼阻止他說,你真希望我走?」

  桂雨閺只是用著冰冷的眼神注視著她,「妳一定要問嗎?」

  她整個人凍結了。「不一定。」寒著臉說完,她掉頭離去。

  他上前握住她的手。「米兒!」

  「放開!」他的手彷佛是烙鐵,燙得她不再冰寒,卻由手心焚燒到全身,痛心疾首,用力甩手,但越用力,就被他撐得越緊。

  「真要走?!」他沉重的問。

  「我早該走了,這些年多謝你的照顧。」她擺出疏離的表情,僵硬的道,甩,這回甩開了,她有點訝異,因為不是她甩開的而是他鬆手了。

  他讓她走,情願她走也不願意解釋……

  一股心痛揪得她難受極了,咬著唇,在眼淚掉落前,她急急轉身。

  「米兒,妳要是走就真的會後悔了!」項大同臉色凝重的擋在她身前。「而且後悔的不只是妳,連雨閺這臭小子也會後悔到死。」他回頭瞪著桂雨閺。這小子真想讓心愛的女人走,然後自己再躲在角落哭嗎?

  小米望向桂雨閺,見他一臉陰鬱,然而還是一徑沈默,死心了。「項哥,你做得夠多了,讓我走吧。」她鼻音很重,就要丟臉的哭出來了。「妳別輕易拋下雨閺,好,我說,這小子不敢說的,我告訴妳,我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我把知道的全都告訴妳!」

  「項大同!」桂雨閺眸中厲芒閃出,雙拳緊握,警告的瞪視他。

  「你斕不了我了,我一定要說!」

  桂雨閺臉色發青,眸底深處有著深深的恐懼。「不……」

  「小子,你根本就沒辦法失去小米粒,又何必堅持那無謂的自尊,你早該面對了!」

  桂雨閺那孤冷的五官輪廓染上憤恨的色彩,深刻得教人望而生畏,小米心弦立時抽緊,呼吸紊亂,心驚膽跳的望向他!

  「……要說,就由我自己親自來說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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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13 00:38:18
第八章

  天空晴朗,在右侍郎府邸有一座人工湖,波平似鏡的湖旁種植了一排排迎風搖曳的垂柳,傷重初愈的人兒手上抱了個錦盒,坐在湖岸吹著風,瞧著府中女僕閒暇時在對岸開懷地放紙鳶。


  她們並沒有發現她,女僕們只大笑的望著天空,盡情的扯著手中的線,操控著那一隻只的紙鳶在藍天中飛翔……

  一顆晶瑩的淚珠不由得在她眼角生成,緩緩順著她過度蒼白的臉龐滑下,蜿蜓的淌出一道淚痕。

  人生不就像是這紙鳶,看似能高人一等的在空中飛翔,但是一條無形的細線還是牽扯著它,誰能真正自由翱翔?沒有人能!

  桂哥不能,她也不能,桂哥帶著恨意拾階往上爬,她則是攀附著桂哥,哪也去不了……她起身了,對岸的女僕們發現了她,嚇了一跳,怕被責怪偷懶,手一鬆,手上的紙鳶全飛了,她瞧著沒了控制、高飛的紙鳶,嘴角卻漾笑,緊鎖的眉頭也一併鬆開。

  飛走的好,真好,她笑得輕鬆自在,深吸了一口氣,這會兒不是任她在這傷春悲秋的時候,旋身,往大廳去。

  「如何?一個月的時間已到,三彩馬可以給我了吧?」周振侯親自前來,可見他多重視這件東西,而且此行不只他來,還意外的帶來一個人,他新納的七姨太,朱釉!

  桂府人訝異。這心高氣傲的女人,竟然願意委身嫁給一個足足大她四十歲的老頭,還是第七房的小妾?

  此時的她正背著丈夫,朝桂雨閺露出憤恨怨懟的目光。

  桂雨閺只冷瞟她一眼後,便面無表情的面對急切想得到寶物的周振侯。

  「大人,這寶馬已在來的路上了,您可否再寬限― 」

  「住口!」這聲大喝是由朱釉喊出來的。「聽我家大人說,今天就是期限,你答應要獻給大人的東西,一刻也不得拖延,若還要延期就是欺騙,大人是你可以隨便愚弄的對象嗎?」這朱釉如今身分不同了,是專程跟著周振侯來耀武揚威的,她這架式,像是要踩死桂雨閺出氣。

  「七夫人。」桂雨閺刻意稱呼,只是這身分一喊,她又萬分羞憤,漂亮的臉蛋不住扭曲。他瞧見,冷笑,「我並非有意拖延,而是運送東西的人在路上出了點意外,所以遲了些― 」

  「還敢狡辯,大人說你當初說得信誓旦旦,這寶物絕對準時呈上,現在推託什麼理由都難以讓人信服,大人,你說這小小的右侍郎也膽敢矇騙你、分明輕視你,該判什麼樣的重罪好?」朱釉臉色一改,愛嬌的倚向周振侯問。

  周振侯小眼半瞇,幾乎看不見他的眼珠子。「哼,桂雨閺,我最忌人說大話誰騙,我瞧你這是活得不耐煩了,你想死,我可以成全你!」他那陰險的神情隱隱含著一股猥褻,讓人見了極為不舒服。

  桂雨閺悄悄的捏緊拳頭,青筋藏在衣袖中暴跳。「大人,我只需要再幾天的時間,一定能將東西送到你手中。」


  「我從不給人第二次機會,因為辦事不力的人留在我身邊沒用,現下你若拿不出三彩馬,今夜你就脫下烏紗帽,直接到獄門報到吧,若讓我派人來拿,那就難看了。」周振侯拍著桌子。

  桂雨閺繃緊了全身肌肉,呼吸微沉。「大人,只要再等幾天您就可以擁有那匹馬了,這可是您尋找已久不可得的寶物,您真不願意再等等?」他忍著憤怒,露出請求的臉孔。

  周振侯瞇了眼。「這……」心意似乎有些動搖了。

  「大人,這男人靠不住,你若再給他時間只是徒惹出你識人不清的笑話,你今天絕對不能饒過他!」朱釉分明就是要置他於死地。

  他抿起苛刻的嘴。「說得沒錯,桂雨閺,枉費我這麼信任你,還提拔你做右侍郎,是你辜負了我,那就別怪我狠心了,摘下你的烏紗帽吧!」他張狂的說。

  「大人!」桂雨閺沉瞳細瞇。

  「還不摘下?」周振侯翻臉不認人。

  桂雨閺的臉色十足難看了。

  難道,真如項哥所說,前功盡棄了?

  這座復仇的山土,已堆到九仞,只差一簣土了,眼看功敗垂成,功虧一簣!飲恨無奈的痛楚在心底發酵,他離這仇人又遠了……

  「來人,幫我摘下他的帽子!」見他不動,周振侯怒喝人來摘帽。


  「慢著!」項大同步進了大廳。

  「你是何人?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嗎?」周振侯目光帶刀的問。

  隱忍著怒氣,他跪了下來。「草民是桂大人的朋友,受他所托帶來了寶物,但途中因為小人生了一場重病,耽誤了,這會病一好就日夜兼程的趕來,幸虧是趕上了。」

  「那麼,我那匹三彩馬你是帶來了?」周振侯一改怒容,變得無比興奮。

  「是的。」項大同面不改色的答。

  桂雨閺愕然望向他。項哥在做什麼?若隨便找來贗品只會被拆穿,下場更慘,甚至會連累項哥自己下獄的。「項哥,這三彩馬!」


  「桂大人,很抱歉,耽誤時間讓您受驚了,不過小人總算及時送到,請您待會別降罪了。」

  項大同雙眼直視他,這眼神自信得很,桂雨閺眸光閃動,若有所思。

  「快,快將三彩馬呈上來,讓我瞧瞧!」周振侯此刻表情急切,恨不得趕快見到這東西。項大同將一直捧在手心的錦盒交了出去,周振侯猴急的打開盒蓋,小心翼翼的捧出裏頭栩栩如生的唐朝精品,三彩寶馬。

  他眼睛立即綻放出貪婪的光彩。

  「大人,你可要確定清楚,這是不是假貨,要知道,桂雨閺一下說沒有一下東西又送到了,誰知他會不會找個贗品,濫竽充數的矇騙你!」不能摘下桂雨閺的烏紗帽,朱釉不甘心的挑撥道。

  周振侯本身精通陶藝,亦是陶藝的收藏家,他當下立即仔細檢查起三彩馬的真偽。這匹三彩馬他奢望很久了,當年他曾見過一眼,即過目難忘,那時要不是一時的貪欲錯失,這寶物早已是他的了……

  一旁的桂雨閺立時緊張起來,想著等會要如何先救下項大同這傻子讓他先脫身?

  周振侯利眼看了又看寶馬後,「很好,這是真的,就算仿也難以仿得如此逼真。」他大喜。

  怎麼可能?!桂雨閺兀自心驚,卻見項大同笑得一臉得意。這是怎麼一回事?

  朱釉惱恨不已,「真不是贗品?我知道坊間有位從不露面的神秘大師,他的專長也是仿製,說不定他們找到那位大師操刀了。」

  「不可能,妳說的那位大師我也聽說過,但這三彩馬已是巧奪天工之作,我不信任何人能仿得如此真切,這匹馬是真的,雨閺,真是辛苦你了,我要犒賞你,大大的犒賞你,你說,你想要我賞你什麼,只要我做得到的,通通沒問題!」寶物到手,周振侯心情大好。

  桂雨閺隱住了眼中的不屑和嘲諷。「大人真的什麼都願意賞?」

  「當然!」周振侯撫著三彩馬,志得意滿。終於,終於到手了!

  「那小臣想請您將這匹馬轉獻給皇上……」

  這話讓他表情倏變,「什麼?你要我將這獻給皇上?」這可是他日思夜想的寶物,這小子失常了嗎?竟然要他轉手獻出啊?

  桂雨閺輕笑,「大人別急,先聽我說,這馬身上聽說藏有巨富,如今金兵壓境,國家多難,國庫窘困,說不定皇上鴻福,能由這匹馬身上找到支援的財富,那麼解救這國難的大功臣不就是您了嗎?如此一來,大人在皇上面前就是一等一的大紅人了。」

  周振侯眼珠輕移。這人的心機不可小覦……「但你明知這寶貝我有多愛惜,要我如此做,我還捨不得呢!」

  「您現在不過是從二品的尚書,雖然已權勢非凡,但一匹馬若能換得右丞相這從一品的位置,您還是不願意嗎?」

  周振侯奸險的臉龐有了變化。「你建議我怎麼做呢?」這小子比他想像的要聰明百倍,莫非他有什麼過人的打算?其實聽聽也無妨。

  桂雨閺瞄了四周一眼。「請大人借一步說話。」

  周振侯也是行事頗謹慎之人,頷了首,與他避開眾人耳目到角落去了。

  眾人好奇得緊,最後,也只能聽見幾句較為高昂的話。「……我為什麼要相信你?」

  「我能為您找來數十年銷聲匿跡的三彩馬,憑的不是運氣,而是對事能看透蛛絲馬跡的腦袋。」

  「你……但是……」

  「金人就要打來了,連徽宗都嚇得傳位給兒子自願當個太上皇避難了……而且我聽說,這回聖上要親自去議和……」

  「嗯……」

  「項哥,這怎麼回事?東西哪來的?」周振侯離去後,桂雨閺擦拭了額上泌出的冷汗,摒退僕傭後,凝重的問向悠哉而立的項大同。

  「別問我?問她吧!」他噙著笑指著由後堂走出的人兒。

  「米兒?」

  小米笑著走到他面前。「桂哥。」

  「妳重傷初愈,怎麼可能動手燒陶?況且就算妳日夜趕工,以這陶瓷上色的細工,費時費力,兩天內妳是不可能做得出來的。」他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她笑得有幾分淘氣。「我確實不是這幾日做的。」

  「不是?」桂雨閺一愣。

  「可記得咱們還在朱府時,你就曾拿過這匹馬給我看過?」她眨著眼提示。

  「莫非妳那時候就做了一匹一模一樣的三彩馬了?」他大為訝異。

  「我見這馬漂亮,你又挺寶貝的,所以好玩的就仿了一隻。」

  「那時,妳不過看了幾眼,我就將東西收回了,而妳竟能做出如此真假難分的贗品?!」這丫頭的功力已經到了他難以想像的地步了,當初他真沒錯看她的天賦!

  「可……妳早有仿品,為何說顏料不足,要我給妳時間燒制?」他眼眸略沉的問。

  她歉意的一笑,「那是因那日在嫂子房裏,我對你仍心存疑惑,才故意拿顏料不足當藉口,不告訴你我其實已有現成品。」

  「原來如此。」不過不管如何,他總算將周振侯應付過去了。

  「桂哥,很抱歉,我並不知道你送這東西是要報仇用的,若我早點拿出,你們也不會這麼焦頭爛額。」

  「妳才知道,雨閺忍痛將真貨送給那個臭老頭,妳又無法及時仿一個給他,眼看他就要銀鐺入獄,我可急壞了。」項大同噴氣說。


  小米聽了更愧疚,一雙玉手無措地扭絞著。「都是我不好……」

  「好了,項哥,別說了,這不能怪米兒,是我瞞著不願意說出真相,不是米兒的錯。」桂雨閺目光微閃,如今攤開一切後,面對她時總有些不自在。

  她見了緩緩露出笑顏,上前握住他的手。「別老是擰緊眉,這樣雖然無損你的魅力,但總讓人有種不好親近的感覺。」

  他微怔。小米笑容更深了。「桂哥,別沉浸在過去,你是那個欺負人不手軟的桂雨閺,

  那個一肚子鬼的雙面人,那個照顧我十多年的人,那個……那個……與我相依為命的桂哥……」她安靜地站著,彷佛美麗的雕像般凝視著他。

  深黑的雙瞳,激動的睨視著她。「米兒……」她不在乎嗎?

  在他還來不及反應時,她路高腳尖,將燙熱的唇舌覆上他的,他一震,僵住身子任她軟倚懷中,溫柔的吻著他。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吻他,而且竟是在得知一切之後,他心口揪擰,有著說不出的喜樂哀愁。項哥說得沒錯,這丫頭只會因為他的隱瞞而離開,不會因為他的坦言而離去……

  一旁的項大同含著笑,不想壞事,悄悄的閃人了。

  小米羞赧的結束這個吻,低垂著雙眸,小手卻抬得高高的,攤開掌心。「東西呢?」

  「什麼東西?」

  「戒指。」手掌已伸至他的鼻尖了。

  桂雨閺微微哽咽,取出了一直熨貼在懷裏的東西。「妳真願意戴上它?」

  「嗯,除非你後悔,不送了。」她俏皮的說。

  可他久久沒言語,讓她忐忑的再度垂下首,極力的壓抑著無措感。難道讓她得知過往,真教他難堪的無法面對她?

  屋內的氣氛好沉重,寂靜得幾乎要讓她喘不過氣來。

  良久後,小米不安的下頷被挑起,一隻鐵臂無預警的箝制住她的腰,另一隻手則是將她的腦袋攫向他,冷不防地,他狂暴的吻上她的唇瓣,這吻激切衝動,她被他吻得步伐雜亂的背後貼上牆壁,他緊捧著她的臉龐,深入且狂狷的吻著她,瘋狂的嘗盡她小嘴裏的每一寸甜膩,讓白誓的芙顏上,浮現掩不住的欣喜。

  在彼此一陣粗重的喘息後,兩顆腦袋終於分開來了,他將她的臉龐埋進自己的頸邊,兩顆心臟緊貼著,他可以感覺到她的心跳偎著他快速的跳動著。

  「米兒,謝謝妳。」他困難的開口,發出了低啞的聲音。

  她搖著首,熱淚驀地湧進眼中,迷蒙了她的視線。

  「但,真不是同情?」他瘠痙的問。

  「你哪只眼睛瞧出我有任何一絲的同情?」他一雙眼如飄浮在湖面上的冬季碎冰,有些破碎冰冷以及……悵然。

  小米心房緊縮。「桂哥,我想陪著你,絕對不是同情,相反的,你總是清朗如月華,讓女人趨之若騖,站在你身邊,我是那麼的不起眼,我才覺得自己配不上你呢,你在我心目中簡直比日頭還耀眼……」

  「我真有這麼好嗎?」他眼裏藏笑的欣賞著她酣紅迷人的嬌顏。

  「有,你不就是了嗎?」她肯定的猛點首。

  他露出的笑,那模樣是難以言喻的暢然,彷佛是這麼多年來唯一坦然開懷的笑靨,將翠玉戒指套上她的指後,緊緊抱住她,他安心了。

  「桂哥,我明白三彩馬對你意義非凡,那位幫我療傷的玉先生在嗎?我想親自去求他將三彩馬還給你。」她哽聲問。他是因為她而失去這寶物的,她有義務幫他想法子求回來。

  「玉先生像是怕咱們會耍陰似的,當晚帶著三彩馬就消失無蹤了。」他無奈的笑說。

  「找不到人了嗎?」小米的眉心失望的皺起。

  「他本來就是一號突然出現的人物,就連最先認識他的項哥,對他的出處都一無所知,如何找起?」

  「都是因為我,不然你也不會失去寶馬。」小米內疚的說。這古物對他有多重要,她已瞭解,而他竟放了手,讓她知道原來自己在他心中佔有這麼大的分量,這份感動,難以形容,教她喜中帶悲,笑中帶淚了。

  「米兒,任何仇怨我都願意放棄,為的只有妳。」他深刻的說。為她,他就不後悔!

  眼淚又落下了,這回桂雨閺幫她溫柔的吻去了淚,背著光,小米看不清楚他的臉,但就是能夠清楚的感受到深藏在他眼底的溫柔。

  金兵逼至汴梁京城下,皇上跟金人議和,以金錢換取和平,誰知金人毀約,再度南下。此時朝野上下全亂成一片,而有一個人,他正得意非凡,正是新任的右丞相,周振侯。

  三彩馬送上去後,皇上龍心大悅,雖還未能參透馬中所謂的寶藏,但有桂雨閺從中指導周振侯向皇上獻計,將把持朝政已久,被人稱為朝中賊人的蔡京、蔡攸、童貫等人殺了或流放後,朝中無人,周振侯這小人得縫,更加出頭天。如今朝堂之上擋在他面前的幾顆大石頭全除去了,皇帝對他言聽計從,他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大宋一百多年的基業了,任那大金再蠻橫也決計攻不破京城的,只要趙氏王朝一日不滅,他就能享有萬年權勢。

  他一人得勢就連嫁給他的七夫人朱釉,也跟著囂張至極,狐假虎威,簡直當自己是皇太后了。

  金軍壓境,京城裏人心惶惶,只有朱釉像皇太后出巡,讓人抬著華麗的八人大轎招搖上街。

  凡是有人擦身或不小心擋轎者,一律受到轎夫的長鞭伺候,在轎子彎進鬧市之後,人來人往的民眾更多,轎前不時傳來不及反應閃躲的百姓哀叫聲。

  「該死,又一個不長眼的。」長鞭又揮了過去。

  一個路人的小腿被鞭得痛倒在地,倒下的身子反而擋在轎前動彈不得,轎夫看了更火,揮鞭要再落下,驅趕那人。

  「住手!」一道憤怒的聲音在人群中傳出。轎夫一愕。當今誰敢對周府的人吼叫?

  「誰?誰叫住手的?」找死!

  「是我。」小米怒不可遏的走了出來。她今日剛好上街來買些東西,不意遇見這一幕。


  這聲音立即讓轎裏穿著花枝招展、珠圍翠繞的朱釉探出頭來。「真是妳?」她為之冷笑,隨即要人放下轎子,她卻沒下轎,不可一世的坐在轎裏,要人掀開轎簾,睥睨著站在轎前的小米。

  「當真冤家路窄,這幾日我才想著要招妳到我府中問安,想不到在這街上就給遇到了,不過妳現在是右侍郎府的小姐,怎麼腦子似乎也沒長進,竟然敢攔住我的轎子,妳有規矩沒有,竟敢以下犯上啊」她頤指氣使的對著小米道。

  小米彎下身先將被鞭傷倒地的人扶至一旁,這才朝朱釉冷瑟地瞇起眼。「七夫人的行為有失高官夫人的風範,我這是來勸誡妳,現在國難當頭,妳的行為舉止是否該低調點,別引發眾怒波及周大人的官譽才好。」她忍著氣勸說。

  「妳說什麼?想當初妳不過是我身旁服侍的賤丫頭,現在丫鬟不做了,也只是寄人籬下的米蟲,居然敢教訓我?!」朱釉怒聲斥道。

  「我不是教訓妳,我只是希望妳不要擾民。」她就事論事的說。

  「擾民?就過個街罷了,我擾什麼民了……」話才出口就見四周投射來數十雙譴責的目光。這些人不要活了?她是什麼人,哪容這些愚民這般不敬!怒氣更加掀起。

  「妳若真的只是要過街,儘管走,又何必對路人動手?」

  「他們瞎眼擋路,自找苦吃,怪誰?」

  「這裏是鬧街,來來往往都是人,妳一頂大轎穿越必定會遇見人群擋路,妳若要順暢上路,就該繞道而行,而不是!」

  「住口,我是誰?居然要我繞路而行,妳是要我丟丞相的臉嗎?!」小米話還沒講完,她就氣衝衝的怒斥。

  「不過是如夫人一名,囂張什麼呢?聽說過幾天周丞相要納第八房了……」這話是由人群裏傳出,音量不大不小,剛好讓眾人都聽見了。

  朱釉當場臉色暗紅起來,「誰,是誰說這話的?」她羞憤得顧不得擺架子,撩裙跳下轎。

  沒人站出來,她要所有轎夫到人群裏去找,但是眾人有志一同存心要讓這作威作福的女人難看,就算知道是誰講的,也有默契的絕不供出來。幾個轎夫找不到人讓她出氣,氣得朱釉毫無形象的伸腿猛踢轎夫們的小腿肚。

  「沒用的東西!」轎夫不敢躲,痛得跪地告饒。但她就是惱,想她委屈嫁給一個老頭的事是她一輩子的污點,現在偏偏在大庭廣眾被人拿出來譏笑,而這不打緊,竟教最恨的女人聽見,這才是最讓她下不了臺的地方,恨!

  「七夫人,別再踢了,再踢他們腿都要斷了。」小米不忍聽見轎夫們嚎叫的聲音,忍不住上前勸阻。

  啪!朱釉轉身就如潑婦般給了小米一巴掌。「這些都是我丞相府養的狗,要妳這賤丫頭多事!」她目光帶血,一瞧就知對小米恨之入骨。

  當初得知周振侯是桂雨閺極力討好的對象,一時賭氣,便自己獻身誘惑周振侯這老不修,誰知這老頭他……總之她是如願成了七姨太,可她這七姨太的位置還沒坐熱,這老頭又想弄個女人進來。

  這她都能忍,可恨的是,她是為了報復桂雨閺對她的不屑這才隱忍下嫁,但這桂雨閺夠神通,竟然哄得老傢伙對他信任有加,而老傢伙也不是真寵她,她根本動不了他,簡直讓她賠了夫人又折兵,毀了自己的一生也報不了仇!無法如願利用老頭對桂雨閺示威報仇,她已經夠惱了,這會她的難堪竟被這個她最恨的人撞見,她忍無可忍,好,既然對付不了桂雨閺,那這丫頭她遲早要修理的,今日就利用這機會,讓禾小米後悔多事為人出頭!

  小米被打了這一巴掌,臉頰立時腫起,可她並不訝異朱釉會當街動手,從前服侍她時,要打要罵她從不在乎場合的。受這一耳光後,她還能擠出笑,「若出夠氣了,就別再對轎夫們動手了,可以嗎?」她平靜的問。

  從前朱釉雖驕蠻,但總還能克制,她希望朱釉能想一下自己的身分,以及所處的地方,多少節制收斂一點,別再更惹得天怒人怨了。

  朱釉目光一凜,一陣訕笑。「我氣還沒出夠,不過妳若要為他們擔,我可以接受。」

  「妳!」

  「不願意?若是不願意就不要假慈悲的為人出頭,滾一旁去!」她轉身繼續對著轎夫們拳打腳踢,那模樣像是得了失心瘋。

  「別這樣。」小米看不下去,拉住了她捶打人的手。

  「我警告過妳別斕我的,妳這是自找的!」像找到對小米動手的理由,朱釉撿起轎夫掉在地上的長鞭,這一鞭揮下,眾人都發出了尖叫,長鞭劃過小米的前胸直拖至小腹,她痛得驟然變色。朱釉見到她身上的血跡濺出,興奮不已,長鞭再起,一副想要活活打死她的樣子,這一鞭又要再落下,終於激起民怨,眾人憤怒的衝上前,奪下她的鞭子,一人一拳,外加一口口水,霎時將她打得半死,身上更是狼狽得淹濕在眾人唾棄的口水裏。

  見自家主子差點被打死了,幾個轎夫發現事情鬧大了,這女人雖然可惡,但是畢竟是丞相府的如夫人,她若出事,幾個人少不了得陪葬,這才趕緊衝上前在激憤的群眾中將人救走。

  朱釉走後,小米被一群感激她義行的人抬回右侍郎府,當桂雨閺見到她的慘狀時,那冷冽的眼神如冰山碎裂,寒氣直衝天際,怕是這道寒氣會將某人凍得筋骨俱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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