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田晉真是愈看鄔曦恩愈覺遺憾,老天厚待好友,哪天也找一個好女人給他吧!
鄔曦恩倒沒多想,只是看著丈夫,“夫君傷好了許多,我也比較放心外出,正好出去活動筋骨,看看山、看看景色,采收一些野生中藥。”
其實她也是想避開莫柳心,她不喜歡自己的虛偽,笑看迎接她,又讓她去陪丈夫每每與丈夫獨處時,她反而顯得不自在,總會不由自主的想著,他們在一起時是否也會相擁或相吻。
他不知她在想什麼,但她此刻的神態與跟他獨處時的眼神一樣復雜,他無法洞悉。
“你可以看山、看海,我找奴僕讓你使喚,由他們代勞。”
“我有於有腳,非無用之人。”她微微一笑。
“女子無才便是德。”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麼,但她為什麼不能聽話就好?
“抱歉,那種無才之德在我身上找不到。”她有一點點冒火花了。
“噗、咳咳——”田晉很想忍住笑意,但太難了,只能以咳嗽來掩飾。
朱塵劭定定瞪著她,她也無畏的回視。
“帶兩個護衛跟看你去吧。”他有了另一種堅持。
“多謝夫君,不過我有小夏跟小朵便成,請夫君好好保重身體。”她依然婉拒,她真的不願讓他認為自己是嬌弱的、需要被保護的,她並非為了成為他的負擔而成為他的妻。
氣氛凝滯,兩人四目膠著,似乎有火花在胡亂噴射,嗅嗅空氣,都聞得到煙硝味了,就連愛笑的小夏跟小朵都屏住氣息,不敢亂動。
在此當下,田晉只好跳出來,呵呵一笑妄想打破此刻教人喘不過氣來的凝重,他拍拍胸捕,“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我自願前往保護嫂子。
“我自己去便行,田大哥還是留在這里陪夫君吧。”烏召曦恩並非賭氣,只是……想一個人靜靜的去做點事,沉澱近日不該有的妒意和復雜的情緒。
“為什麼要我陪你夫君?”田晉比較想陪她啊,美人總是賞心悅目嘛。
“夫君的朋友不多。”她很認真的說著。
“噗 – 噗 -- 哈哈哈…..”田晉爆笑出聲,笑得前俯後仰。
這個該死的女人,真敢捻虎鬚!偏偏朱塵劭無法回嘴,因為那張絕麗的臉蛋極為認真,並非調侃,他只能繃著一張俊顏看著她帶著憋笑的兩個丫鬟往前門走去,不一會兒便上了馬車離去。
朱塵劭站了一會兒後,卻是轉身往馬廳走去,“我跟去看看。”
田晉一楞,也連忙跟上,“不會吧,聽聞她身手了得,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子,你要去保護她?”
“她去的地方,若我沒聽錯,蔡家馬場就在那附近。”
不愧是好朋友,田晉馬上就猜到,“那群以蔡元倫為首的紈褲子弟都是在那里玩樂,但他們年紀很小,只是愛裝大人,也非酒色財氣之徒,有什麼好緊張的?”
但朱塵劭還是翻身上了馬背,追了出去,以不會被前方馬車發現的距離跟蹤保護。
田晉很無奈的策馬跟上,但鄔曦恩又不是他的女人,他跟著是要保護誰啊?
“你那些繡龍的黑衣死士呢?隨便找兩個保護她就夠了,何必自己來?”那些死士的功夫可都是一流的。
“他們全被我派去辦事情了。”
因為身上的傷勢,他沒法子回京去查辦杜千德的事,皇兄跟母后似乎又有意隱瞞著他,他只能靠自己人來查了。
藍天下,一輛馬車停在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下,鄔曦恩主僕三人下了馬車,就往另一邊的山坡上爬,片刻之後,她們即置身在一片綠意之中。
鄔曦恩四處觀望了一下,先彎身采挖了一株像雜草的植物給她們看,“這就是野生的香根芹,果梗上有毛,果稜上也有刺毛,會沾粘衣裳,所以得注意點。”
“這里好多。”小夏睜大了眼四處瞧,她身邊滿滿都是耶。
“在我看來根本就是雜草。”小朵眼睛都要看花了,舉目可見,草叢、山坡到處都有。
“你們去那邊比較好摘。”她笑笑的指了較平的坡地。
這點小夏跟小朵沒有異議,畢竟主子有武功,雖然極少使用,但還是很有兩下子的,不僅能自保,在坡度高一點的地方摘藥草,還能輕功掠地,她們就沒法子了。
兩個丫鬟往下方摘,她卻是一路往上,不一會兒,竹簍里己裝了不少香根芹。
然而在她的身影出現在一片翠綠的山坡時,已有人鎖定了她,而且還呼朋引伴的一起過來看這個新獵物。
事實上,這幾個出現在山坡上、衣著昂貴的公子哥兒,還真的不識景王的新王妃,才有膽子一臉賊笑的將她包圍起來。
鄔曦恩神情平靜的看著眼前這顯然帶頭卻長得極漂亮、酷似女子容貌的紈褲子弟,心里卻難掩悲哀,都到山上來了,卻連想圖點清靜都難。
“這麼美的人兒,當我的小妾吧,我絕對會好好的疼你,不必這麼辛苦的拔這些雜草過活。”表情玩世不恭的蔡元倫將她拉靠在樹上,笑咪咪的將她困在雙臂之間,神情輕悅。
“我勸你最好別佔我便宜,你會後悔的。”她好心建議。
“我絕對不會。” 他狂傲回答,然而,下一瞬間,他的大腿處竟傳來刺痛感,他頭猛地一低,臉色唰地一白,面露懼色的看著她,卻再也不敢亂動了。
“你……你到底是誰?”他說話都顫抖了,她看來明明比他小啊,可是,她手上的刀子架在他膀下的重點部位旁,那張絕色容顏卻是面不改色。
“絕對不會?”她冷冷的又問。
“不!不!不——”他冷汗涔涔,狂妄全無。
其他人更是臉色發白,“不成,這位姑娘,你快放他走,他可是蔡員外的獨生子,不能斷根啊。”沒錯,一刀下去,只有當太監的分了。
但她尚未下刀,他已嚇到失禁,褲擋濕了正片,“不要啊 -- 嗚嗚我只是好玩一點,沒有做過壞事、沒殺人、沒放火……”他竟然號陶大哭了起來。其他人也急看為他說話,“姑娘,他說的是真的,我們都只是愛玩一點,因為家里的大人忙著工作,只要我們讀書,偏偏書跟我們沒緣。”
“所以就當不學無術之人,混在一起欺侮良家婦女?”
“對不起。”幾個男人同時低頭道歉。
她再細看,就覺得這些男人特別青澀靦腆,難道——“你們幾歲?”
接著,一個一個向她報上名字跟年齡,她才赫然發現北方男子長得比較高大,眼前這些男子充其量只能稱為男孩,他們最大只有十三歲,最小的十一歲,竟都長得高頭大馬!
“既然這麼無聊,做些好事好了,你 -- 有地方換褲子嗎?”她看著帶頭的男孩。
“我家馬場就在上面而已。”蔡元倫悶悶的道。
她點頭,“那好,你去換好褲子再下來,帶著你這一票朋友,如果沒有照做,明天我就會對外說出你對我做的壞事,還有尿濕褲子的臭事。”
“竟敢威脅我,你到底是誰啦?”他很氣,她明明看來年紀很小,怎麼什麼都比他強!
“我是景王妃。”
她一說完,蔡元倫等人臉都嚇白了,幾個孩子急急的點頭,拖著嚇呆的蔡元倫往坡上爬,還不忘回頭向她承諾,他們一定會下來做她要他們做的事可是千萬千萬不能去跟景王說,他可是他們景仰的對象,不希望他對他們有壞印象。
見狀,躲在一株兩人環抱的大樹後方的田晉與朱塵劭,看著那些孩子的逗趣言行,忍不住低聲笑了。
“她是只小母老虎,應該很對你這個大將軍的胃口才是……”
田晉話還沒說完,朱塵劭就先行走人了。
“嘿,你特別來保護她,不現身讓她感激一下?雖然是英雄無用武之地。”
朱塵劭沒多加理會,繼續往前走到一處林蔭,兩匹馬見就系在那里,他直接上了馬背。
“真的要走?不後悔?”
朱塵劭沒說什麼,但眼眸里的笑意可讓田晉羨慕死了,他頭一次動了念也想讓自己被射一箭,不,他得先娶個美人兒當老婆才能受傷!
兩人先行回去,約莫半個時辰後,鄔曦恩主僕采收了好多香根芹回到俞品園,而且身邊還多了幾個臉色忐忑的執褲子弟當幫手,他們人高馬大也扛了不少,一路上更是引來不少人側目。
這一群人直接就往最後方的廚房而去,幾個有錢人家的小少爺放下那堆雜草後,便急忙向鄔曦恩敬禮走人了。
由於香根芹還得處理過才能使用,因此鄔曦恩麻煩廚娘找了幾名刀工較好的丫鬟,再親自向她們示範。
“香根芹的藥用部分是根,我們采回來的都是成熟植株的根部,你們像這樣拿看小刀先去掉須根後,一一洗干淨,再切成一片一片,之後再捕在地上曬干就能備用了。”
主母操刀親自示範,每個奴僕都專心的瞧看,但這一天是啥黃道吉日啊,她們竟看到另一個高大的身影也出現在廚房。
大家連忙行禮,“王爺吉祥”
鄔曦恩一楞,回過頭,一看到是朱塵劭,登時錯愕不己,他來找她?
“小姐,我們來忙就好了,快跟王爺到廳堂去啦。”小夏跟小朵忙催促。
其他奴僕也是笑看點頭,看看兩人並肩走出去,個個都笑得眼兒眯眯,這對儷人真的好配。
“希望不會又有鬼來找王妃……”其中一人突然很不識相的小小聲說道。
“呸呸呸,少烏鴉嘴,根本沒鬼好不好”
“就是!咱們就沒人見過”
奴僕群情激憤,作勢要捶打說錯話的丫鬟,卻不敢大聲叫罵,畢竟她們最敬重的王爺跟王妃才剛走遠。
小夏跟小朵在一旁看著卻笑開了,既然那麼多人沒見過鬼,沒理由她們會見到嘛!
至於那一對郎才女貌的主子,早已走到前方院落,在花繁葉茂的亭台旁坐下。
“蔡元倫帶頭的那幫少年是怎麼回事?”朱塵劭其實很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但不問就顯得奇怪。
鄔曦恩大概解釋,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她隱藏了某些事,像是他們調戲她的那部分,只簡單說是搬出他的名號,幾個男孩就願意捲起衣袖幫忙,這又是她另一個善意的謊言。
她真是讓他刮目相看,但他沒有戳破,再問,“香根芹可以做什麼?”
“可以治療風寒、頭痛,還有全身疼痛,我想曬乾後就派人送去給老太君。”想起老人家,她臉上浮現愧疚,畢竟無法在身邊服侍盡孝,“其實老太君痹症的病史太久,無法根泊,只能減緩疼痛不再惡化,但她總是說有效。”
“因為你有心,醫者不光醫病也醫心。”
“這跟帶兵也要帶心的道理一樣。”她贊同一笑。
他心有同感,從椅上起身,“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我想依你的能力,是可以幫些忙的,帶小夏跟小朵一起去吧,還有你的藥箱。”
她眼睛一亮,開心的點頭,這是他第二次主動約她,上次是元宵上閣樓賞燈,可這卻是第一次他要借重她的醫術……她有一種被肯定的成就感,而且還是來自她的丈夫。
大約半個時辰後,他們來到一處住了近百人的大雜院,雖然類似收容所,但卻是富麗堂皇、樓閣院落盡全,大門上方還高高掛了一塊名為“晴園”的古樸匾額。
而且,田晉竟然也在,一見到甫下馬車的她,更不怕死的在朱塵劭以冷眼警告下,抖出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原本是有人要跟我一起過來的,但嫌我礙眼,要我先來,嫂子你說說,是不是見色忘友?”田晉邊說邊指著好朋友。
白痴!朱塵劭不想理會他,徑自往里面走去。
“他害羞了——”
田晉打趣的話又傳過來,害他差點沒踉蹌跌跤。
可惡!他身邊正好缺黑衣死士,就把這個打完勝仗就悠閑過日的好友抓來抵用,雖然他曾經說過,田晉的個性當不了死士,何況還有個需要照顧的妹妹,但現在慧吟被照顧得很好,他無須掛心,至於個性嘛,可以等當了死士再好好磨磨。
王妃的到來簡直讓整個晴園沸騰了,一來是她長得太美,雖然她初來那一天有不少百姓瞧見了,但也就只那麼一眼,接下來他們都聽聞她衣不解帶的照料王爺的傷,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眾人都為王爺開心,也感謝老天爺總算照顧到這個大好人了。
這會兒她再度出現,毫無架子,一身月白綢緞,身上沒多餘贅飾,美若天仙,讓每個人都看到痴了,接下來在小夏跟小朵的幫忙下,她開始為覺得身體不適的人把脈。
“這些老人家年紀大了,毛病自然多,但知道王爺要支付這里的龐大開支,所以就算身子不舒服也不敢說,就怕多花錢。”
這是田晉在她身邊小聲說的,但一樣陪在她身邊的朱塵劭卻是瞪著多嘴的好友,不準他再多說什麼,徑自拉著他去關心其他人,和他們話家常。
她看著他高大的身影,心里暖烘烘的,明白了他為什麼要她來,瞧瞧,眼前可排了長長的隊伍,有老有小,不管是不是為了近距離看她這個神秘的王妃,他們可都把手伸出來讓她把脈呢!
她凝神把脈,溫柔的看著眼前的老婆婆,“婆婆的身子沒啥大礙,是不是常有頭痛和目眩的老毛病?”見老人家頻點頭,她又接著道︰“我給婆婆開個方子,來補婆婆肝中的陰血不足即可。”
“陰血不足?”老婆婆不解的看著已經在寫藥方的漂亮王妃。
她微笑回答,“是,因為熱固積於肝中消耗陰血,不受抑制的肝之陽氣遂上至頭部而引發了頭疼,婆婆平時可以多吃一些補肝血的食材,像是芹菜、西紅柿跟菊花,這些皆可入菜。”
“謝謝王妃。”婆婆笑著感謝。
一個接一個來把脈的都是老公公、老婆婆,要不就是較稚嫩的娃兒,她都耐心微笑的替他們看診。
稍後,在他們跟著園里的老小在一個大廳里一起用著簡單但也豐盛的晚膳時,她才從田晉口中得知這是朱塵劭在城中所設的一所收容無依的孤兒老弱的集中院。
由於延安離邊塞最近,許多強壯的男丁都去從軍,這幾年天朝政權幾度易主、外族趁勢入侵,大大小小戰事不斷,於是城里就多了不少無依無靠的老夫婦還有寡母幼子。
身為妻子的她可以了解到朱塵劭為何這麼深受百姓的愛戴,在這個集中院里,每個人都受到很好的照顧,除了吃的、用的,還有設學堂。
她看著刻意坐在另一桌與一對老夫婦用餐的丈夫,“我真的好以他為榮。”
他看似淡漠又難相處,但只要與他相處過後,就會明白他是一個會替他人設想、善良又充滿熱誠的大好人。
只是這個男人不累嗎?他的肩膀上扛了成山的國事、家事以及一些繁瑣的事,她該如何替他分憂解勞?她真的好為他心疼,這男人總是全力付出,卻忘了善待自己。
田晉看看深深凝盼著丈夫的她,想了想,突然起身走到好友的身邊坐下,賊兮兮的以手肘頂頂他的手,“有人用一種很心疼的眼神看著你。”
朱塵劭直覺的將目光移向鄔曦恩。
“我又沒說是她,還是,你打從心里希望是她?”田晉又打趣。
他是,而且她也的確是用心疼的眼神看著他,在對上他的視線後便紅了臉,急急低下頭吃飯。
姑且不管是啥原因讓她心疼他,但他絕對是心虛的,因為他把她帶來這里,甚至日後也會請她在這里幫忙看診、讓更多人認識她,這些打算,他都是藏著私心的。
在京城,她的生活就極為低調,來到延安後,更是極少出現在百姓面前,所以才會有今日蔡元倫等人調戲她的事發生。
一旦全城百姓都識得她是他的王妃,他有自信,城里沒有人敢再對她不敬,這樣他才能放心。
對田晉而言,朱塵劭這個死沒良心的好友正在對他做不該做的事,也不摸著良心想想,他有多麼努力的在為他跟嫂子的感情煽風點火、弄出點火花,雖然他敲邊鼓是某個大人物下的令,不干就砍頭,但他有盡力嘛!
沒錯,他是很清楚臂膀繡龍的皇家死士在搞什麼,也知道好友就是該組織的頭兒,甚至連在調查杜千德的事他也都明白,但他真的不想加入,人生多美好,總得為自己活嘛,可是好友顯然覺得他太閑。
古色古香的書房里,他跟朱塵劭面對面坐著,桌上還有一大堆像座小山的書卷、信件,他手支著頭,還沒看眼都要花了。
朱塵劭在屏氣凝神、以高深內功確定四周沒有什麼不該有的氣息後,低聲念信給快睡著的好友聽。“被流放到湖北邊城的犯官還想集結勢力,不時的書信往返希望靠著杜千德的拯救重返光榮,殊不知他沒空救他們,而是利用財勢將親近他的族親舉薦到各地宮員當左右手,來打通門路……”
田晉總算良心發現,“別念了,我自己看。”要當死士嘛,哪能不掌握新的情報!他撐起腰桿,也拿了好幾封信來瞧,心里卻罵那些死士丟了信就跑,也不會整合一下。
“這一年來貪婪無忌的富大同已經在一個月前在重兵的護送下前往流放地肅城。”
他頓了一下,皺起濃眉,“朝中官員不知是來自於你的建議,卻很憂心皇上讓那一票人流放在同一地,擔心再這樣物以類聚下去,難保那些人不會私下共謀與朝廷對抗,甚至結合杜千德的力量顛覆政權。”
“他們錯了,朝廷集中監控,那些人反而變不出花樣,何況肅城偏遠,吃住環境欠佳,他們還得為生計勞動。”朱塵劭雙眸斂著淡漠的眸光,“一年一年下去,鬥志與銳氣終會被磨滅的,別忘了,他們都是好逸惡勞者居多,我不認為他們有這等骨氣與志氣,能臥薪嘗膽再造第二人生。”
“好,不管他們,但這一堆……”他拍拍另一堆如小山的卷子,“上面寫著相爺等人已成一大腐朽勢力,打著皇后之名在宮內宮外買官賣爵、私相授受,安插的人手哪管是不是為非作歹之徒,只要能拿錢打通關即可。”他受不了的搖頭,“斬拿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怎麼玩?累死人了!”
“終會斷根的,只是需要時間。”朱塵劭有信心,但他不得不承認,“杜家勢力會開枝散葉,在於皇上一開始警覺性太低,皇后在皇上繼位之初,內政外務都塞進了大量的族親,這六年來,杜家已在朝廷跟各地官府打通了好幾條門路,砍了這條,他們還有其他路可走。
“比較棘手的是,杜家的勢力不只是那些官員而己,為商必與宮和,多少富商巴著那些貪官,雙方利益糾葛,皇帝一旦摘下杜千德的烏紗帽,再抄杜千德的家,一一罷免與他有關的親族官職……”他沉眉鎖眼,一臉嚴肅,“屆時,官商為了利,打著‘外戚功高震主’旗幟,皇上過河拆橋收拾有功朝臣,這大帽子一扣——”
“我的天,屆時朝野又要掀起多大風波?”田晉想都不敢想。
“到時候,受苦的還是老百姓,這也是我跟皇上暫時不動杜千德的原因。”
“你在養傷時捨不得放下手上的冊子,上面有許多說不得的密謀,應該已在進行中了吧。”田晉看好友點頭後,又問,“我看你就放在書房的櫃子上。”
“我注意過了,曦恩一見到是我手寫的書冊,便不再翻看,那是對我的尊重。”他很清楚與他並肩多年的好友在想什麼。
“我哪有在想什麼,其實她也看不懂,那些字里有迷宮,走對方向才見玄機。”這也是田晉願意死心塌地追隨好友的原因,他沒法子那麼聰明,可物以類聚,他這樣也算是聰明人嘛!
朱塵劭一想到鄔曦恩,冷峻的表情便不由自主的放柔了。
田晉受不了的搖頭揮手,“去吧,她一定在晴園,今天無趣的看夠了,要看點賞心悅目的。”
不理會好友饒富興味的促狹眼神,他還真的頭也不回的離開書房。
田晉一楞,“這些書信總要收吧?”
可來不及了,他早不見人影了,太被朋友信任也不好,田晉只好認命的再將這堆東西拿回書櫃後方的密室收好。
比較好命的朱塵劭則捨棄了馬車,騎馬奔向晴園。
這段日子,鄔曦恩總往那里去,園里的老小都可以看見她春意融融的動人微笑,而他愈來愈管不住自己的心,甚至一想到她,身體就燃燒起熱度。
前幾日,善解人意的她在孩子們好奇跟渴望的眼神下,找來蔡元倫那幫人,陪著她帶著一大群三到十二歲的孩童,浩浩蕩蕩的去參觀碼頭,對停著整排大型商船的壯觀景致,孩子們驚呼聲不斷,在看看許多船員忙進忙出的把貨物扛入艙內又送下船後,不由得好奇船上長啥模樣。
她隨即自掏腰包買了船票,讓一群大小娃兒上船參觀。
她的親切、美麗與善行,成了延安城百姓最愛閑聊的話題,也因為她帶頭,過去少有皇族官員前去的晴園,也陸陸續續有官夫人前去幫忙、奉獻愛心。
但最讓百姓舉起大拇指稱贊的是,那群以蔡元倫為首的紈褲子弟,竟然讓她收得服服貼貼的,乖乖讀書,還會到晴園去陪小朋友習字、陪老人家聊天。
當然,就他跟田晉的側面了解,是“親切又善良”的鄔曦恩拿蔡元倫等人調戲她、還有絕不說出蔡元倫尿褲子的臭事當條件,要他們乖乖的去晴園陪老人小孩三個月,他們才這麼乖的。
不過那些孩子的本性原就不壞,在接觸晴園里的老少,知道每一個因戰爭而家庭破碎的故事後,個個都變得惜福且自動自發,還真是不經一事、不長一智。
他來到晴園,翻身下了馬背,將馬兒交給園里的奴僕,快步走了進去,一眼就看到她。
老老少少莫不圍著她,與她聊著、笑著,她的笑足以教人心神蕩漾。
此刻,有個孩子過來跟她說了些話,她隨即從椅上起身,拿起藥箱,邊走邊跟她錯身而過的每個人點頭微笑,有的甚至談上一、兩句,才往後方的房間走去。
在他的眼神跟隨她的同時,也有很多人看到他了,但他示意他們別驚動她,讓她去做她要做的事,可是他的腳卻像有了自我意識般主動跟了上去。
她來到一間半開的房門前,蔡元倫正好走出來,手上還持著以細麻繩綁妥的藥包,沒好氣的對她抱怨,“老太婆跟老太爺又吵起來了,像小孩子一樣……”
“臭小子,我耳朵還很好。”
“我也是!”
她露齒一笑,兩個老人家的聲音中氣十足。
蔡元倫受不了的又回頭吼,“兩個幾十歲的人了,還吵個沒完沒了,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煩耶。”
“臭小子,老太婆生氣了,躺在床上唉唉叫說她日子不遠了、她動不了了,但明明還凶巴巴的,我能不吵回去嗎?誰先死還不知道啦。”
“死老頭,我頭痛又頭暈,你還敢說我凶 -- 唉呀,王妃來了!死小孩,怎麼不說一聲。”
房里的一對老夫婦見到她走進來,可是尷尬極了,偏偏那小子還一副“誰教你們愛吵”的討人厭表情。
“我來把個脈吧,婆婆。”她溫柔的為老婆婆把脈,隨即往她後腦的風池穴與百會穴按壓了好一會兒,總算讓婆婆笑了。
“舒服多了,王妃,你真行。”
“不客氣,還有——”她從藥箱內的瓷瓶里倒出兩顆藥丸交給蔡元倫,“拿去泡熱壓成藥湯,婆婆比較好咽下。”
他乖乖的接過手,走出房門,看到朱塵劭,眼睛一亮,但朱塵劭連忙笑著搖頭,示意他別出聲,他笑著點頭,腳步更輕快了,他願意來這里,除了被威脅的那件事外,就是因為還可以見到他心目中的神,當然,矮子王妃也長得不錯就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