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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墨青城]花妖新娘[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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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22 02:05:53
  第四十一章

  他曾給過她那條項鍊上花式字母“S”。

  盛世公館每間別墅門牌上的字母“S”。

  約在酒店見面的雍容華貴的母親。

  能輕易讓下屬臣服的手段。

  有人曾說過,別人怎麼看你,取決於你站立的高度。

  就像她猜到的一樣,他絕不是一個簡單的、毫無背景的新任總監。

  而她無法想像的是,那個龐大的多元化產業集團“盛世”,才是他腳下的基石。

  然而,像是一道被越想越複雜的腦筋急轉彎,公佈答案的時候,心裡除了那一瞬的驚訝,更多的是“原來如此”。

  原來,你和我不是同一個世界裡的人。

  “盛世會按照違約金付款並提供給你們與此次相同的一切服務,按照合同,日期在兩方協商後另行定奪。那麼現在,請兩位離開。”男人很客氣的逐客。

  從門外傳來的談笑聲由遠及近。

  看樣子,晚餐的客人到了。

  濃妝女頓時神色大變,尷尬陪笑道:“別……沈總,有話好說。我們剛不知道用餐的是你,而且這餐廳確實是我們包場在先,我們也只是按照合同要求餐廳將其他不相關人員請出去……”

  “當然,你們沒有錯,錯在我。所以我非常願意承擔這次活動失敗的責任,按照合同要求一分不少的賠付違約金。”他答得冠冕堂皇。

  “沈總。”那女人幾乎要哭了,“客人已經來了,我們也不可能臨時再做地點變動,而且你們的餐廳的準備工作也都做好了……”

  他環顧四周:“真可惜,看來這些菜要浪費了。老劉,關門掛歇業的牌子。”

  “別關……拜託你……求你了,這次搞砸了我真的會被炒……”hold不住的莊小姐一把抓著沈律的袖子,真哭了。

  “有個不被炒的辦法,要聽麼?”

  淚眼婆娑的點頭。

  “主動辭職。”他說的認真。

  韓單一頭黑線。

  這只表面上看起來溫文爾雅的皮相裡面裝著的,其實是一隻刻薄尖酸的危險生物來的。

  惹到他之後,後果很嚴重。

  見對方已然臉色煞白,韓單心有不忍,於是勸道:“客人都來了,好好的生意不做多可惜。”

  “我的客人只有你。”他毫不在意。

  她一笑,“好容易來一趟,難道我們要把時間都浪費在爭勇鬥狠上麼?”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黑色西服的高大中年男人從三三兩兩的進場人群中緩步走來,停在幾人面前。

  “燈光稍微調暗一些會比較好。”低沉的男聲帶著些鼻音,很有質感。

  “好的秦總。”濃妝女答的飛快,連忙指使身後的跟班與主管大叔去後臺找燈光師去了。

  “我們走吧。”韓單小聲對身旁的沈律說。

  “好。”他挽著她走出兩步又停住,微笑詢問道:“抱歉,請問,您是漢唐實業的秦總麼?”

  “你是?”對方轉臉看向這邊。

  而當韓單看清那人的一瞬間,瞳孔猛縮。身體做出的下一個本能反應,就是偏過臉,然後悄無聲息的後退半步,想將自己隱藏在陰影裡。

  “度假區的負責人,沈律。”他率先伸出右手。

  “沈滕的兒子。”對方與他握了手,“好久沒見過你父親了,改天一定要約個時間好好打一場球。”

  “呵,原來秦總也喜歡高爾夫。”

  “我和他是老對手了。”他笑笑,“會場佈置很有氛圍,餐點看起來也很不錯,這裡經營的很有特色。年輕人到底還是想法多啊。”

  “不過是沒頭沒腦的瞎折騰,要不是有秦總這樣的客人照顧生意,早就關門大吉了。有什麼服務不周到的地方,千萬不要見怪。”

  “哈哈。”男人笑聲爽朗,“沈滕養了個好接班人。”

  “今天您的客人很多,我就不打擾了。”

  “去吧,別因為跟我聊天怠慢了姑娘。”說罷余光掠過邊上那個不起眼的女孩,忽然停住。

  那目光裡除了驚訝,還有一點不知所措的慌張。

  而韓單卻恢復了面無表情,略一頷首避開他的視線,然後隨著沈律向外走去。

  不知不覺加快了腳步。

  倉皇的,像是一場逃離。

  本就不慣穿高跟鞋的她幾乎是在每一步還未踩穩之前便邁出另一隻腳,忽而腳下重心一偏人便歪向左側,手肘被人一托才勉強站穩。

  “怎麼了?”身旁的沈律察覺到她的異常,問。

  “沒事。”她勉強笑笑,補充,“剛吃的太飽,運動運動。”

  “你的腳……”話未說完就被打斷。

  “我有點累,沈總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想先回房間休息了。”

  夜風從海上吹來,呼啦啦的從兩人中間穿過。

  此刻,她的神色,像是山崖上淩寒盛放的花朵。

  堅定,柔弱,卻又拒人千里。

  視線靜靜的停在她臉上,片刻,他放開了手:“好。”

  司機已在門外等候。

  三人一路沉默。

  看著韓單走進那扇白色的門,沈律靠在熄了火的車門上,向駕駛座伸手:“有煙麼?”

  黑衣青年從煙盒裡抽出一支點著,遞給他。

  他狠吸一口,吐出一團煙霧,喚道:“巳。”

  青年下車,像他一樣站在身旁,也抽著煙,並不答話。

  “你有那種,預感到會後悔,卻不得不去做的事麼?”

  青年側臉看向他,仿佛問詢的表情。

  “本來以為很簡單的事,到了現在忽然變得這麼複雜。”他自嘲的笑道,“或許複雜了的只是人心。”

     “我現在好像能感受到了,你那種想說而不能說的感覺。”

  黑衣青年低頭淡淡一笑,一把搶過他指間的煙,掐滅塞回沈律掌中,然後拍了拍他的肩鑽進車裡,開車離去。

  天光暗了下來,他看著手中半截煙蒂,露出一個苦笑來。

  “讓我收手麼?”他將手掌捏緊,蒼涼一笑,“可惜,來不及了吶。”

  飛馳在夜路上,司機微微彎起唇角。

  從進入沈家做他的司機開始,看著他露出過這樣猶豫和為難的表情,已經過了多久?

  久到讓他忘了,原來這個被教育成隻記得失不論對錯的冷漠男人,也會有這樣難以抉擇的時候。

  想說而不能說,是因為那個姑娘吧?

  黑衣男子的手指從喉嚨處起始的那條深長疤痕向下,直到左胸口停住。

  那裡,用刺青銘刻著一個人的名字。

  而手指碰觸到它的那一刻,他的表情,溫柔成海。

  我的聲音和你一起走失了,但我不想找它回來。因為我深信,當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它會陪著你,穿越黑暗,驅走孤單。

  我將你的名字刻在離心臟最近的地方,希望有一天,當它停止跳動的時候,你能知曉,然後,再度與我重逢。

  夜色漸濃,韓單赤著腳走在細軟的沙灘上,海水似一雙溫柔的手,撫過腳背,又慢慢收回,好像一種安慰。

  走累了,便坐下來。

  高大樹木腳下安放著的燈透出暖黃色的光,聽著海浪有節奏的聲音,緊繃的神經逐漸放鬆下來。

  從沒想過會再見到他。

  本以為那些有關於他的記憶早已被自己從生命裡剔除,卻發現它們如同跗骨之蛆,早已深入骨髓。

  轉眼已近四年。

  當年那場荒唐到極致的交易就像一場吞心噬骨的噩夢。

  然而此刻,審視自己的內心,除了那一點心酸苦澀之外,再沒有了愛恨。

  在沒有相遇之前,他們只是在遙遠空間裡存在著的陌生人。

  在相遇之後,他們依舊回歸到屬於自己的生活裡,再無瓜葛。

  甚至連相遇也只是人為造就的交集。

  這個從她生命中缺失了的男人唯一教會她的事情,就是在鬆手之前用掌握的籌碼盡可能的獲取最大利益。

  她與他,已然兩清。

  海風洶湧,搖得樹木嘩嘩作響。

  身上的熱度快速流失,韓單蜷起腿,將頭埋在臂彎裡。

  不知道坐了多久,忽而肩上一重,脊背覆上一層柔軟的溫暖。

  她抬頭,沈律正站在她身旁,而她身上,是一件睡袍。

  “晚上涼。”

  “謝謝。”

  他挨著她坐下,問:“睡不著?”

  “嗯。屋裡有些悶,出來散散心。”她側臉盯著他看了片刻,噗嗤一笑。

  “怎麼了?”

  “KL的沈總和盛世的沈總,果然很不同,現在看起來高大威猛多了。”

  見她調侃自己,沈律亦笑道:“本來以為你不追究了,沒想到躲在這兒放暗箭呢。”

  “小的哪兒敢。”她吐吐舌頭,“有個問題一直想不明白,希望沈總能答疑解惑。”

  “你想問我為什麼去KL?”

  “嗯。”

  “為了丟掉頭上那道盛世光環。”

  “……開玩笑的吧?”

  “做木偶一點意思都沒有。”

  “在KL陪太子讀書看難道有意思麼?”公司裡的兩派相爭凡長眼睛的都看出來了。沈律是陸昊弄進公司來的,自然屬於太子黨,但這一派目前正處於下風。

  “現在的KL只是一個競技場,局面遠比你想像的複雜的多。”

  韓單正要說話,只覺腳背上竄過一隻冰涼的小東西,嚇了一跳,“啊”的一聲跳起來。

  “估計是小螃蟹,晚上會有很多出沒。”聽了她的描述,沈律從口袋裡摸出一隻小手電筒,四下裡照見沙灘上有許多通體白色的小傢伙,有的蟄伏不動,有的飛快跑過,然後鑽進沙子裡,留下一個細小的洞口。

  韓單來了興致,追著其中一隻跑,跟丟了便又換一隻。

  沈律在身後給她打著光,時不時幫忙攔截。

  兩個人忙活半天眼看就要逮住一隻,偏偏韓單一腳陷進沙中,沈律伸手去扶,被她的慣性拉倒,聯手電都甩在一邊。

  男上女下,姿勢十分尷尬。

  韓單先要起身,卻礙于被沈律壓著,動彈不得。

  男人溫熱的呼吸落在她頰邊,耳根細碎的癢。

  四目相對。

  遠處昏黃的燈光讓夜幕下的一切變成模糊的輪廓。

  而他眼中融化了的溫柔卻不斷被放大。

  直到覆上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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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二章

  彼此碰觸的一剎那,韓單偏轉了腦袋。

  那個吻,帶著男人溫熱的體溫,落在了頸間。

  一時間,安靜的能聽見彼此的呼吸。

  “沈總是因為長夜無聊,所以找我排遣寂寞麼?”她問。

  “如果我說不是呢。”

  “那你是想潛規則我?”

  “嗯。”

  她嘴角一抽,語重心長道:“沈總,其實潛規則這種事兒是要挑物件的。”

  “哦?”

  “公司裡新來的實習生姑娘又水嫩又單純,估計幾把玫瑰就能搞定。HR助理黃**又奔放又妖嬈,可以玩一場酒吧邂逅。風韻猶存永遠十八的颱風姐,單刀直入可能會比較好。”

  “那你呢,我該做些什麼才能搞定你?”他似笑非笑。

  “你會帶貓打疫苗麼?”她直視他片刻,問。

  他有些迷惑不解。

  她平靜的繼續問道:“那麼,你會種花麼?如果我做飯你願意洗碗麼?你會和我的家人常常見面麼?你能在冬天給我暖手麼?你能每週抽出幾個小時陪我打遊戲麼?”他勾起唇角,弧度越來越大。

  “或許你會覺得可笑,不過。”她頓了頓,“作為一個到現在還沒嫁出去的大齡女青年,我所想要的只是這樣一個男人。如果沈總帶我來這兒的目的是這個,恐怕您要失望了。”

  沉默蔓延。沈律右手一撐從她身上挪開,仰面躺下。“你還真個容易讓人產生挫敗感的女人。”

  “過獎了。”她將手墊在腦後躺著。

  天與地模糊了邊界,星辰仿佛觸手可及。

  “上一次這麼看星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他感歎。

  “和阮小姐?”女人對這種事總是很敏銳。

  他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一笑置之。

  “看得出她很眷戀你。”

  “她早有婚約。”

  “婚約大的過盛世?”

  “精明的商人從不會無謂樹敵,更何況戰利品是區區一個阮熙顏。對於沈家而言,感情永遠是最微不足道的東西。”

  她無言以對。

  她不知道在他決定捨棄之前心底有過怎樣的掙扎,她所見到的,只是他在每一次與舊愛相遇時在強大自控力下表現出的冷漠、淡然和拒絕。

  “呃,上次的項鍊忘記還你了。等回去之後……”她岔開話題。

  “我沒養過貓。”他忽然開口,“也不會洗碗。家裡的植物靠鐘點工打理,與家人見面的頻率保持在兩個月一次。”

  她側臉看他。

  而他正看著浩瀚星河。

  “我不是你要找的男人,即便如此,卻仍想抓著你不放。我想要得到的,是你在我身邊安然自在的生活,只聽我說、只看著我、只想著我、只相信我,只跟著我往前走。而我能給你的,是我的心。”

  那一刻,他的目光,似穿越千萬光年而來。

  讓人移不開視線。

  一夜醒了三四次,在床上打了十七八個滾,看了半小時的天花板,韓單終於爬起來打算出門找個餐廳解決早飯,卻被親切的管家攔住,片刻三輛放滿食物的餐車直接推到了230房裡。韓單看著滿滿一桌子麵包、乳酪、水果以及咖喱雞、餛飩、壽司之類的東西受寵若驚,慌忙道:“我一個人吃不完這麼多……”

  “沈先生吩咐過,您起床之後通知他,他會過來與您一同用餐。”管家楊笑放好兩套餐具。

  看見穿著拖鞋和睡袍的沈律徑直走了進來,韓單無語凝噎。

  “你幹嘛要到我房裡來吃飯?”她忍不住問。

  他的視線從IPAD上轉移到她臉上,正色道:“直接搬過來住進度有點快,不過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她手一抖,一勺湯抖掉半勺,“我介意。”

  “會游泳麼?”他毫不在意,問。

  “會一點。”

  “對釣魚有興趣麼?”

  “呃,還行……”

  “排球呢?”

  “湊合能打……”

  “學過衝浪麼?”

  “……”

  於是,在沈總監的安排下,韓單度過了為期三天的,集各種驚喜、驚豔、驚嚇、驚險、驚慌為一體的度假生活。

  浮潛時只顧追著一隻海龜拍,呼吸管進水,手忙腳亂的嗆了好幾口水,平靜下來才發現自己正死死的抓著沈律的胳膊。被拖回淺海,看魚**輕啄手心,激動異常。

  衝浪完全掌握不到技巧,爬上衝浪板N次,被海浪拍下來N+1次。專業教練教育不成,換沈律親自手把手的現場講學,依舊不得要領,最終以“你果然沒天分”作罷。

  沙灘排球被一小姑娘打的暈頭轉向,坐在一旁觀戰的男人忍無可忍上來救場,於是變成了2V2。可怕的是,在被拖後腿的前提下,沈律居然逆轉形勢小勝對方。

  對蹦極垂涎三尺又毫無勇氣,於是鼓勵沈總勇於嘗試,結果被人家甩出的一句“你去我就去”砸的偃旗息鼓。

  晃悠悠的坐船出海釣魚,暈船的韓某人真正做到了面朝大海,只不過姿勢難看了點。當船靜止在海中央,金紅色的太陽緩緩沒入海面的一刻,她被這波瀾壯闊的美震撼到忘了吐。

  海水碧藍,天空高遠。椰樹成林,白沙細膩。

  在這樣美好的環境裡悠閒愜意的生活,讓人很容易忘了時間的流動。

  看完露天電影,兩人踏著夜色徒步走回房間。

  偶有蝙蝠掠過天空,棲息在樹影間。

  “早點睡。”

  “嗯。”她在門口的臺階上站定,“晚安。”

  他淡淡一笑,“晚安。”

  她轉身進門,卻被向後拉進一個懷抱裡。

  “別動。”他的聲音繞在耳畔,顯得有些不真實。

  “沈律……”驚訝過後,是不知所措。

  長長的僵持過後,他緩緩鬆開手。

  “抱歉。”說完這兩個字,他快步離開。

  韓單卻怔在他離開前的表情裡。

  那是遺憾的眼神,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眷戀。

  第二天早晨,沈律並沒有來230號吃早飯,韓單有些詫異,被管家告知對方一早便離開了房間。他的手機也轉接到了拒接狀態,韓單料想是這廝大約是良心發現投身公事去了,便慢悠悠的獨自出門散步。

  回房間時卻發現有人等在門口。

  “韓小姐您好,我是秦總的秘書崔文,秦總派我來邀請您與他共進晚餐。”穿著棕色襯衫的男人彬彬有禮。

  “抱歉,我不認識什麼秦總,你找錯人了。”

  對方顯得並不驚訝,只微笑道:“秦總說,如果韓小姐不願意來的話,將這個交給您。”

  韓單接過。

  白色信封裡裝著的是一張照片。

  她抓著海魚張大了嘴,沈律拿著釣竿微笑的照片。

  再一次來浮生,她忽然對這個名字有了新的感悟。

  穿插在生命裡的喜怒哀樂就如同菜品裡的酸甜苦辣一樣,讓它們有了彼此不同的意義。品嘗過,便不再會有遺憾。

  玻璃牆前的海景依然美麗。

  餐廳裡所有的燈都被點亮,讓整個大廳華美異常。

  空曠的餐廳裡,最大的餐桌邊坐著兩個人。

  正對面的是漢唐集團的秦頌,而另一個,是沈律。

  “坐。”秦頌率先開口。

  韓單一皺眉,坐下問:“什麼事?”

  “我們好久沒見了,在這兒遇見也很難得。你朋友說有事找我談,剛好一起吃飯。”

  她側臉看向坐在對面的沈律,兩人對視片刻。他轉開視線,向秦頌笑道:“秦總這兩天住的可好?”

  “不錯。”他淡笑,“聽說你進了KL,很出乎我的意料。”

  “為了我和父親的一個賭約。”他答的坦白。“如果我能幫助陸昊上位,他會同意我從盛世抽身,自由發展。”

  “現在的KL就像一隻待宰羔羊,各種勢力糾纏不清,誰都想要分一杯羹。你要快刀斬亂麻,很難。不過聽說沈氏最近內部糾紛不斷,非嫡系的一支被排擠在實權之外。”

  沈律動作微微一滯,繼而笑道:“秦總的消息管道很廣。”

  “看來你是為了我手中的15%的KL股份而來。”秦頌搖搖杯子,品一口紅酒,“不過我對你們的紛爭沒有任何興趣,在這樣混亂的情況下,最好的位置就是抱著自己的錢作壁上觀。”

  “事實上,我離開盛世有另外的理由。”

  “哦?”秦頌的目光含著難以捉摸的笑意從韓單身上掠過。

  “如您所見,我們很相愛。”

  聽見這幾個字的時候韓單猛的抬頭看向對面的男人。

  而她看見的,是熟悉的表情。

  當她從衝浪板上掉下來的時候。

  當她嗆水後拼命咳嗽的時候。

  當她接球摔倒在沙地上的時候。

  他對她伸出手,溫和微笑,那笑容帶著一點寵溺和縱容,溫暖的像是冬日的陽光。

  而此刻,為什麼面對著同樣的笑容,卻會覺得渾身冰冷?

  鑽石吊燈璀璨刺眼,韓單垂下眼簾。

  聽見那個平和的男聲繼續說道:“我不想讓她去學做那種綿裡藏針的手段,也不想讓她委曲求全的與那些姑嫂妯娌和平共處。所以,離開盛世是最好的選擇。”

  沉默片刻,秦頌再度開口:“來找我,是你的意思,還是她的意思?”

  “我的。”沈律答。“她從沒對我提起過,關於你們之間的事。”

  男人露出一抹蒼涼的笑來,“看來你誤會了,沈律。我與她之間並不是你想像中的,離了婚的父親與女兒之間的關係。就算此刻發生海嘯而我手上拿著唯一的救生圈,她也不會開口求我,因為我是她這輩子最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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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亂入的小訪談:

  Q君:晚上好,禽獸墨sama。

  禽獸墨:我困了,有P速度放。

  Q君哀怨:人家是Q,不是P……

  禽獸墨:……

  Q:問題一,為嘛這文裡有那麼多大神,難道他們都不用上班的麼?

  禽獸墨:下一題。

  Q:你稍微配合一點啊喂!

  禽獸墨:這是本網遊小說來的,他們都不打遊戲天天上班老子要寫點啥?我已經努力的保持邏輯連貫了。

  Q:可是可是,又大神又帥又有錢,會不會太特殊化了?

  禽獸墨:網遊裡的大神跑到現實變成個凱西莫多(不認識的歡迎度娘),你是想讓女主去百合、男配**搞基、觀眾被驚嚇麼?唔,雖然這樣也不錯。

  Q:……我怎麼忽然覺得坑底有陰風吹過。麻煩你迅速打消這種危險的想法……呃,咳咳,下一題。哦這道題很敏感嘛。

  禽獸墨:關於那個部位的?

  Q:你正經點能死啊?是關於為什麼男豬腳不明顯!還有網路和現實角色難以區分。

  禽獸墨:我故意的。

  Q(小聲):……喂,這是現場直播,你就不怕出門被拖鞋拍死麼?

  禽獸墨:你不早說……呃,其實吧,這個是有歷史原因的,話說三百年前……嗷~打人不打臉!

  Q:你個死禽獸不算人!

  禽獸墨:哎~我只是想寫點不一樣的網游文來著。雖然結尾不免落入俗套,但是過程想讓它特別一點。

  不覺得有趣麼,網路這種東西?

  人與人邂逅、交談、產生情感牽連,甚至比一般友人親厚,可以肆無忌憚的分享秘密,喜悅和悲傷。但事實上卻從未見過面。我不知道你是否遠在千里之外,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就在一牆之隔。

  在遊戲裡陪伴和保護韓單的兩個男人,都有著各自不同的無法現身的理由。而這一份陪伴,有時就足以安慰和鼓勵,讓她變得更堅強。誰是誰,又有什麼關係呢?

  Q:原來如此,你的另闢蹊徑好像小眾化了一點,有些孩紙不太有耐心猜男主什麼的呢……

  禽獸墨:《花妖新娘》是我寫的第二本網遊小說,有可能也是最後一本這種題材的小說。所以,我想表達的一切都在裡面。寫它花了很長的時間,寫到一半的時候還全部刪掉重頭再來。結局早已想好,而且會按照自己的想法一路寫下去,如果不喜歡這種文章構架,我只能說抱歉。謝謝你們曾看過的許多章節,沒有看到結尾其實也很好。

  想對仍然堅守這只坑的孩紙們說:謝謝你們一路陪同,雖然我不曾見過你們,但看見留言,仍然會覺得溫暖,這就是文字的力量、網路的力量。

  Q:不知不覺你煽情了……

    禽獸墨:我正走在從2B青年向文藝青年轉型的路上。

  Q:嘔——下一題,關於女豬。有人說,她這麼大年紀,又沒什麼特色,為嘛有那麼多帥哥喜歡?

  禽獸墨:俗話說,情人眼裡出眼屎。世界上有那麼多普普通通的姑娘都有人愛著呢,為什麼她就不能招人喜歡呢?

  Q:好吧,下一題,關於新坑《琉璃》,你終於跑去寫古風了麼?

  禽獸墨:嗯。寫完《花妖新娘》之後,我想換換口味。我能小聲吐槽我以前都是寫那種類型的文麼……

  Q:還順手不?狐狸啊妖怪啊神仙啊什麼的?

  禽獸墨:我要說不順手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填坑了?

  Q:= =滾吧你。那麼訪談結束,預祝花妖明年3月成書順利,並大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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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22 02:07:06
  第四十三章

  原來也有落在你算計之外的事呢。

  看著對面男人臉上稍縱即逝的那一絲意外,韓單的嘴角勾起一個弧度。那弧度在臉上蔓延、擴大,最終在唇邊化為一聲嗤笑。

  在空曠的餐廳裡,顯得愈加突兀。

  “秦先生說笑了。”她轉向秦頌,緩緩開口,聲音裡沒有一絲溫度,“我們公平交易各取所需,況且您簽約俐落出手大方,對我來說真是可遇不可求的大貴人,怎麼會有恨。”略一停頓,彎起眉眼,“如果不是因為得留著一隻腎用來活,我倒真想和您再做一次買賣。”

  此刻,從巳的角度看去,出現在那個年輕女子臉上的微笑彷如是參與一場有趣的對話時的相談正歡,沒有一分一毫的勉強和做作。

  而她的眼睛卻是冷的,就像是染了薄霜的窗。

  有什麼東西被關在了裡面,再看不清。

  她就這樣笑著,用輕描淡寫的口吻提起那些需要耗盡勇氣來遺忘的過往。像是忽然間鬆開了那只緊握到被弓弦割傷鮮血淋漓的手,飛箭離弦,傷痕累累。

  秦頌蹙眉看向別處的目光。

  沈律臉上從未出現過的,錯愕凝固的表情。

  在這個安靜的空曠的場地裡,一切都停了下來,只有那台仿古英式的座鐘還在一秒一秒的走動,發出輕微的“噠噠”聲。

  仿佛一下又一下,敲擊著誰的心。

  經歷過的,試圖忘記的,不斷掩藏的那些傷口,如今再度重現在眼前,卻發現原來那些疼一分都不曾減輕過,只是時間將自己麻醉了,忘記了它們還存在著。

  還能想起醒來時,眼前那一世界的白。

  反復在身體裡輾轉的疼痛。

  一點一點注入身體的透明液體。

  因為孤單和害怕在黑夜裡壓抑著的小聲哭泣。

  沈律,你以我為餌接近秦頌,卻不知道在那層薄如蟬翼的血緣關係之外,還有銘心刻骨的醜陋傷疤。

  你親手將我推向那個我一生都不想再見到的人。

  既然如此,就給你看吧。

  我撕破疤痕掀開血肉,讓你看那些曾在我生命裡烙下印記的疼。

  秦頌輕咳一聲:“子淳聽說你在這兒,想見見你。”

  “我以為像您這樣有責任心的父親絕不會讓我的名字出現在你兒子的世界裡。”

  的確,我從沒對他提起過。但他查到了你的資料。”

  “這倒是很稀奇。秦總身邊自然都是些靠得住的人,誰會這麼不小心說漏嘴。”她挑眉譏諷,“莫非有人活膩了,拿著我的照片天天在秦少爺眼前晃悠不成?”

  沉默片刻。

  “我成為KL的股東,是在三年前的秋天。”秦頌聲音低沉。

  韓單唇角一勾:“秦總是想告訴我,為了把一個不求上進遲到早退的小職員留在KL,您花了大量的心力,還是想說因為憐憫,不得不在暗處對帶著你基因的廢物施以援手?”

  “因為我心有虧欠,對你。”已過半百的男人看著坐在近處卻仿佛遠在天涯的姑娘,苦笑,“你說的沒錯,我是個自私卑鄙不擇手段的人。我用韓其忠的債脅迫你在捐腎協議上簽字的時候,我就永遠的失掉了作為你父親的資格。我不曾為任何事後悔過,包括放你母親離開。但只有你,我心有歉疚。”他略一停頓,“子淳和我很不同,善良單純。我一直沒有告訴他真相,因為我希望至少在他眼裡,我能成為一個好父親。”

  聽見最後一句的時候,韓單維持了許久的笑容終於有了裂痕。

  那種感覺好熟悉。

  就像是站在走廊上遠遠的望著別的父母彎下腰張開懷抱,笑著將自己的孩子抱走。

  就像是沒有帶傘的自己背著書包獨自在大雨裡行走,然後在有著包裝精美的蛋糕和糖果的櫥窗前駐足。

  就像是半夜害怕不敢上廁所窩在被子裡瑟瑟發抖卻無人陪伴。

  就像是抬頭看著那個和藹的叔叔卻無論如何也喊不出“爸爸”兩個字的僵持。

  因為生命裡缺失了那個叫做父親的男人,所以一切都變得這樣殘缺了起來。

  有過那麼多關於你的幻想,甚至為你的離開虛構了那麼多的苦衷。

  而當你出現在我面前的一刻,所有的欣喜還未言表,你卻輕易地將它擊碎。

  你擁有了完整的家庭,你有了承襲你姓氏的孩子,你為了他再度出現在我面前,你需要一個健康合用的腎來延長他的生命。

  因為你愛他。

  時過境遷,你最終成為了一個好父親。

  然而不幸的是,我卻成了你學會如何做一個好父親之前的犧牲品。

  “歉疚是麼?”嘴唇仿佛僵硬了,吐出的字帶著乾澀的鼻音,而笑容卻綻放如一朵開到荼蘼的花,“那就還給我吧,用你手上的股份。”

  “韓單!”

  同時響起的兩個聲音。

  不可置信般猛然起身的沈律。

  深深蹙眉的秦頌。

  “夠了。”年輕男子大步向她走來,一把抓過她的手腕,“我們走。”

  然而她乾脆俐落的從他手中甩脫,用了很大的力氣,甩在椅背上,發出重重的聲音。

  “不願意麼?”她的視線從他臉上掠過,看向秦頌。

  “你應該知道他是為了什麼才……”秦頌的話被打斷。

  “我愛他。”韓單的表情平靜的仿佛朝霧散去的湖面。

  這一句,可以是表白。

  可以是陳述。

  可以是禱告。

  也可以是謊言。

  所有人都沒有受騙,但卻有什麼東西在心裡翻滾,帶著刺,劃出一道道血痕。

  沈律想要拉她離開的手,終於緩緩的垂在身側。

  秦頌仿佛輕歎一口氣,說:“好。”

  巳攤開手中的資料夾,端正的放在他面前。

  看著那支筆在紙上劃出黑色的印記,韓單轉身向外走去。

  不是不明白秦頌讓她出現在這裡的意義。

  不是不明白他抽絲剝繭揭穿沈律的目的。

  但是太累了。

  那些真真假假悲傷痛苦都該止步於此。

  再不重來。

  外面,日光傾城。

  溫暖的海風拂過她冰涼的四肢和僵硬的臉頰。

  韓單微眯著眼仰頭,有海鳥從藍到極致的天空飛過。

  很美的地方。

  卻不想再留一秒。

  “韓單。”

  身後響起的聲音,熟悉又陌生。

  “合同已經簽好了,沈先生應該有很多事要忙才對,怎麼還有空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她看著攔在她面前的男人,問。

  他靜默的看著她,問:“為什麼要這麼做?”

  “沒有原因。”她直視他,“我和你不同,不是做每件事都會有所謂的原因。不管是賣腎替後父還債,還是現在給你圓謊成全你,都沒有理由。我簡單慣了,學不會那種複雜的思考方式。”她吐一口氣,勉強笑道,“如果你追出來是為了說謝謝或者抱歉之類的話……”

  “我不想對你說抱歉。”他忽然伸手,將她拉進懷裡。一向冷靜的男人竟也會有條理不清的時候。“我曾說過,想要抓著你不放。我也希望,今天所說的‘很相愛’不是一句謊話,而是一個預言。我無法預料到今天所發生的一切,但如果你願意信任我……”

  “我不願意。”她截斷了他的話,在他臂彎中垂手而立,“這幾天,生活美得像夢一樣,儘管醒來的過程難受了一點,但還是要感謝你盡心盡力的演這樣一幕戲。聽你說那些情話的時候,腦袋在不斷的警醒而心卻依然覺得很幸福。”她垂眸,“但現在又會覺得後悔,如果不來這兒就好了,如果不遇見你就好了。那就不會在快樂之後覺得傷心和失望。很抱歉,我不能在被利用之後仍然毫不動搖的信任你,也不能不聽不看不問的隨著你的步子向前走。我就是一個這樣普通的女人,想要的,只是普通的度過每一天,然後和一個普通人普通的相愛。”

  沈律緩緩鬆開了手臂。

  淚盈滿眶卻依舊是笑著,她的臉上有著他從未見過的決然。

  而他的心,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握緊,亂了呼吸。

  “那麼,我先走了。”她迅速轉身離開。

  看著那個單薄的背影一步步走遠,仿佛即將走出他的世界。

  站在原地的沈律突然向著她的方向快步追了過去,手搭上她肩的一刻,韓單卻被人一把拽向另一邊。

  同時響起的還有久違了的不耐煩的男聲。

  “這麼久不回來,你是想餓死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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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22 02:07:29
  第四十四章

  曾做過許多夢,這次卻很不同。

  有著花格布窗簾的小房間,陽光從窗外透射進來,能看見在光柱中漂浮的微塵。

  抱著布偶的小姑娘站在窗邊急切的向外張望,終於看到從開滿夾竹桃的轉角快步走來的高大男人。

  她飛快的向門口跑去,甚至甩脫了右腳上的小皮鞋。

  男人微笑著彎下腰,將她抱起來,高高的轉一圈。

  “快把禮物交出來!”她假裝去掐他的脖子。

  他變戲法似的從包裡掏出一本兒童畫冊在她眼前晃一晃,然後又變不見,急的她哇哇大叫。

  “小單長大了,會看書了。”大手輕柔的撫過頭頂,帶著溫暖又親近的氣息。

  她搶過書跑進屋,房茶几上放著盛開大朵大朵的白色百合。

  廚房爐灶間,有飯菜誘人的香氣。

  年輕的女子系著碎花的圍裙,嗔怪中帶著一絲寵溺說:“還不洗洗手吃飯。”

  所有一切都清晰的仿佛近在咫尺。

  唯獨只有那個男人有著最溫柔的微笑,和最模糊的面孔。

  想看清,卻發現那面孔一點點剝落,猶如一幅被腐蝕了的壁畫。

  一切陷入黑暗,她驚恐的睜大了眼,無法出聲,無處可逃。

  一滴一滴的水聲從遙遠的地方傳來,黏稠的血液滴落在地上,而低頭看見的,正是自己身體上一個血肉模糊的洞。

  倏然驚醒,背上出了冷汗。

  “怎麼了?”

  韓單定了定神,才發現說話的是坐在身邊的紀雲翊,頭等艙內一片安靜,透過機艙的舷窗,映入眼簾的是無盡的黑暗。

  “沒事。”她有些抱歉的笑笑,“吵醒你了。”

  是了,她正在連夜趕回H城的飛機上。剛才不知不覺睡過去,做起那個相似的噩夢。韓單挪了挪位置,調整到一個舒服的姿勢,再度閉上眼睛。

  既然是噩夢,最好的辦法就是儘快將它遺忘。

  再度安靜下來的空間裡,紀雲翊安然坐著,視線卻在微暗的光線裡悄無聲息的落在身邊的女子身上。

  還能清晰的想起,她抬起頭看向自己時的每一個細節。

  那一刻,她墨黑眼瞳裡孤單無助的神色撞進他眼簾,仿佛一隻劫後餘生的幼鹿,在日光下輕顫。

  心裡有什麼東西被牽扯,泛起隱隱的疼。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後的男人身上,一點一點的冷下來。

  是而幾乎同時,清冷的神色也重新出現在沈律臉上,他垂下伸出的胳膊,淡淡一笑:“沒想到能在這碰到紀二少。”

  “的確,我也沒想到有人會利用職務之便把助理帶到老巢來為所欲為。”言語刻薄,半分顏面也不留。

  “紀少誤會了,我們起了些小爭執而已。”

  我們。小爭執。

  聽見這兩個詞的時候像是弦被忽然繃緊到斷裂的臨界點,他嘴角帶著一絲冷笑開口道:“小爭執到了動手動腳的地步倒也稀奇。看來沈家所謂的家規是只用來管嫡系一支的麼?”

  看著沈律煞白的臉色,他挑眉正欲再說卻被人拽住了衣角。只見身旁的韓單垂著頭,劉海遮住眼睛,不見表情。

  “帶我走。”似呢喃,又似央求。她的聲音像是失去了方向的蒲公英種子,風一吹便輕飄飄的散了。

  他似無奈的蹙了眉,將那只冰涼的手緊緊攏在掌中轉身便走。

  那失了溫度的涼意直到鬆開時都沒有半分減弱。

  昏暗中,紀雲翊露出一抹苦笑,伸出手,將韓單漸漸滑向一邊的頭靠在自己肩上。

  “你要怎麼辦?”對著椅背上的小螢幕打遊戲的洛霄隔著一條窄窄的走廊防低了聲音問。

  “不知道。”他閉上眼睛,“我給過他機會了。”

  “這種結局,你早該預料到。”

  沉默許久。

  “所以我後悔了。

  月光雲海之間,一架白色空客穿過莽莽夜色。

  平日裡韓單的作息時間不太規律,遲到成了家常便飯。洗臉刷牙常常壓縮在3分鐘內完成,吃早飯這一過程更是徘徊在“被刪除”和“被簡化”之間。當日回到家中已是淩晨3點,本以為會一睡到下個夜晚,不料早晨七點居然清醒的睡意全無。

  平時起不來,不想去的時候倒是真準時。

  韓單心中懊惱,翻來覆去了半晌,忍無可忍鑽進被子裡一面嚎叫一面四肢亂擺。

  發洩過後心情平復許多,她一咕嚕爬起身,洗漱過後將長髮束起,端端正正的系好圍裙,開始做早餐。

  當心慢下來的時候,生活裡的一切似乎都變得生動具體起來。

  慢條斯理的吃飯、洗碗,洗衣服曬被子,給綠蘿澆水,將那把收在角落的搖椅搬出來,泡一杯花茶,一面翻雜誌一面聽著蘇遠歌的新專輯。

  整個上午就這樣過去,正考慮中午吃什麼時,門鈴響了。

  紀雲翊和洛霄站在門外。洛妖孽傾城一笑:“我們去吃飯,一起?”

  韓單連忙擺手,“不用了,我自己在家裡隨便弄點吃的就行。”說罷忽然想起來什麼,匆忙道,“啊,你們等一下……”然後進屋拿錢出來遞過去,“謝謝你幫我墊機票錢。”

  誰知紀變態用眼尾掃她一眼,不屑道:“怎麼,想把這人情還給我?”

  “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嘛。”她陪笑。

  “既然要還,不如把去的機票也一併算上。要不是為了抓你回來,誰願意去那種沒發育好的破地方。”此人說出來的話都跟潑了強硫酸似的,腐蝕性超強。

  “……你要是不要?”她一頭黑線,企圖快刀斬亂麻。

  “談錢多傷感情吶~不如請我們吃頓飯好了。”妖孽男不失時機的冒出個餿主意。

  韓單無奈,只好就範,隨他兩出了門。

  “想吃什麼?”坐上車,某貼身司機便很紳士的詢問。

  韓單生怕那只紀變態獅子大開口狠敲自己竹杠,馬上提議道:“西餐怎麼樣?”

  “行啊,去哪家餐廳?”洛霄問。

  “唔,出了社區右拐,然後第三個十字路口左拐,開一百米就到了。”人肉導航殷勤指路,往後瞥了一眼,只見後座上的紀變態並無異議,只是半閉著眼睛假寐。

  路上有些塞車,走走停停好一會兒才到達目的地。

  聽見前座的洛霄冒出“噗”的一聲笑,紀雲翊睜開眼,看見馬路對面的紅色建築上“必勝客歡樂餐廳”幾個金黃的大字。

  現在正是午餐時間,必勝客門口已經排起了隊伍,等著服務員叫號。

  韓單正要下車,忽聽身後冒出一句陰森森的“你給我老實坐著”。

  轉頭看見後座上那張烏雲密佈的臉,她不由心中一顫,小聲委屈道:“我剛提議吃西餐的時候你不也沒反對麼……”

  “這也算西餐?”紀雲翊的聲音再降十度。

  “披薩難道不算西餐麼?”她側過臉問洛霄。

  “算。”妖孽男微眯著眼,抱著一副看好戲的心態很配合的答。

  “意面呢?”

  “算。”

  “沙拉?”

  “也算。”

  “那不就行了。”她咧嘴一笑,“下車吧,我請你們吃西餐。”

  車廂裡安靜片刻,只見紀雲翊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輕嗤一聲:“你確定要吃這個?”

  韓單很用力的點頭。

  “好。”紀雲翊靠在椅背上,拿出手機撥通號碼,“去把那店裡的披薩都打包一份送到曲竹屋來。”他話音剛落,洛霄便一腳油門奔赴下一個目的地。

  韓單一個沒坐穩後腦殼撞在椅背上,哀嚎一聲。

  名叫曲竹屋的地方實際上一個日式料理店。

  翠竹的綠意與錦鯉的紅相映成趣,有清澈涓流蜿蜒著從小拱橋下流過,鳥鳴聲聲,不遠處水滴有規律的從交錯的竹枝上滑落,蕩起層層水紋。

  穿著和服木屐的女大學生放了假來這打工,看見洛霄和紀雲翊頓時兩眼放光,忙上前行禮甜笑道:“兩位先生中午好,我是5號接待員惠子,請往這邊走。”

  紀雲翊目不斜視的往前走,洛霄有禮貌的沖她一笑:“我們是三個人。”

  “啊……是。”她一陣臉紅心跳,這才注意到後面還跟著個女人,自動將韓單遮罩了,加快小碎步跟在洛霄身邊,做著菜品和廚師介紹。

  兩個男人來過這兒許多次自然無心看景,外加身高腿長走的快,惠子的木屐還沒踩熟練,頓時落下一段距離。

  她十分無奈,只得勉為其難的向身後的女人搭話:“不知道這位小姐對刺身是否有興趣,我們有剛從北海道空運來的……”

  “你看我像是有興趣的樣子麼……”韓單緩慢轉頭,幽幽道。

  現在什麼景色怡人環境優美落在她眼裡皆化為一個大字——貴。

  惠子小姐被她那一身逼人的怨氣震住,把話全部吞回肚裡。

  包廂以花卉命名,均為和式風格。

  紀雲翊對著餐單每點一道,韓單的眼角就抽一次,直到後來抽癱了,索性充耳不聞。

  不一會兒各色菜品滿滿當當的擺了一桌子。廚師進來現切吞拿魚,韓單正看得入神,卻見一個黑衣男手捧一摞必勝客的披薩盒走進來。

  “放她面前。”紀雲翊懶洋洋的一指,她徹底黑線:“你要幹嘛?”

  “你剛說你要吃這個來著。”他似笑非笑,“這頓西餐算我請的好了。”

  韓單氣絕,這廝明擺著是要讓她花了錢又吃不到好東西。她咬牙道:“門口寫著禁止食用外帶食品。”

  “沒事,這兒的老闆跟我很熟。”洛霄恰到好處的插話。

  熟你妹啊……某人欲哭無淚:“那你讓老相好給我打個折吧……”

  “好說好說。”洛妖孽夾起一塊魚生放進嘴裡,“嗯,味道不錯。”

  “神啊,噎死他們吧。”韓單小聲詛咒。

  紀雲翊眼角一掃:“噎死誰?”

  “怎麼不給我帶杯飲料來……”被披薩噎著的軟骨頭君默默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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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五章

  我怎麼會習慣和你在一起,這不科學。

  這一頓吃的十分艱辛。對一旁的美食視而不見還算簡單。集中精神的話,對那兩人的讚美充耳不聞好歹還能熬過去。但這彌漫一室的香味讓人難以抵擋,加上那兩個男人有說有笑吃的慢條斯理津津有味,著實讓人抓狂。

  韓單獨自啃掉一整只十二寸海陸雙拼披薩,忍無可忍,沒好氣道:“你們兩吃完了沒?”

  “你有急事?”洛美人問。

  “嗯。”

  “要辭職的人還這麼忙?”紀雲翊斜她一眼。

  “你怎麼……”想問他如何得知,才反應過來他一定是看見了自己放在鞋櫃上的那封辭職信,爭辯道,“誰規定無業遊民就非得成天遊手好閒的,我去接我兒子不行麼?”

  見兩人皆用訝異的神色看著她,不由心中泛起一點小得意來,(禽獸墨:你就只有這點出息啊你,我都為你丟人……)探頭叫道,“買單——”

  一頓飯花掉三千大洋還沒撈著一口,韓單望著驟然乾癟的錢包痛定思痛,抱著那堆沒吃完的披薩,拉著洛霄便要出門。

  他順著她走,嫵媚一笑:“這是要把我帶去荒涼僻靜的地方為所欲為麼?”

  韓單見多了這廝的妖孽樣兒,有了抵抗力,無視一路上投來目光的路人將他拖到車邊,小聲道:“送我去春池花園接個人好不好?”吃個飯比坐飛機還貴,她肉痛的要命,眼下好歹要把打的費省下來。

  “好呀。”洛霄眯著眼笑,學著她的樣子小聲附在耳邊說,“不過我這個老闆小氣的很,你要誘拐我他會吃醋的。”

  她無語凝噎,看了面無表情的紀雲翊一眼,作哀切狀:“你們怎麼能就這樣丟下我……”

  這一嗓子,讓路過的群眾全抖了一抖,心生聯想無數。

  “別嚎了,上車。”小氣老闆不耐煩的丟下一句。

  韓單要接的所謂“兒子”,其實是那只欺軟怕硬的白貓。

  貓毛過敏的阿潔搬去和程淵你儂我儂了,小屋一時間空曠了起來,她想把久違的唐伯虎君搬來作伴,不料去老佛爺家這一趟倒是趕上了買一送一的大促銷。

  韓單的表哥三年前在交通意外中離世,表嫂宋慧凝帶著兒子況衡一起生活。每逢她出差便將兒子寄放在老佛爺家裡,故而他與韓單姐妹混的很熟。這次老佛爺和韓其忠都得了流感,正怕這小子也染上。聽說韓單“休了年假”,便將小衡打包塞在她手裡推出了門。

  一手提著貓糧和食盆,一手牽著白胖小子的韓單出現在BMWX5邊上,紀雲翊的臉黑了一半:“你把這髒貓和小破孩弄上車來試試……”

  話音沒落,只見小衡俐落的將手中抱著的唐伯虎從扔進了車窗。

  一聲淒厲的貓叫之後,紀雲翊淺藍色的襯衫上出現了三道貓抓痕,這下他的臉全黑了。

  “小衡,你怎麼把唐伯虎丟進去了?”韓單抽著嘴角小聲問。

  “那個叔叔說要試試的嘛。”況衡眨眨眼睛,一臉無辜。

  她看著紀雲翊那張風雨欲來的臉,迅速將白胖小子塞進後座,一把抓起白貓跳上副駕駛座,一副“死也不下去”的大無畏表情感動了司機大人,他一腳油門騰雲駕霧的載著魔頭、貓妖、仙童和道姑回了家。

  考慮到孩子要均衡營養才能茁壯成長,小衡來了之後韓單花了些心思做飯,晚餐準備的很是豐富。正要開飯,卻有客來。

  韓單打開門,穿著拖鞋的紀雲翊便駕輕就熟的進了門,坐在桌邊看她一眼:“下次飯好記得叫我。”

  韓單抽了抽嘴角:“你打算把這兒當成食堂麼?”

  “嗯。”他慢條斯理的吃著。

  “我失業了,你居然還泯滅人性的來蹭飯!”

  “只吃晚餐,月付三千。”他頭也不抬。

  “呃……不就是多一雙筷子的事兒嘛,鄰里之間好說好說。”韓財迷瞬間笑的面若桃花。

  一頓飯吃的雞飛狗跳狀況百出。

  一大一小兩個男人不知為什麼互看不順眼,從最開始的比誰用的碗大,到最後陷入“比誰吃的多又快”的幼稚戰爭中,滿桌飛舞的筷子讓人應接不暇。

  “單單阿姨,他搶我的南瓜餅!”小朋友終於敗下陣來,打定主意要耍賴,於是扯著韓單做援軍,含淚控訴紀變態的惡行。

  “小衡是孩子,你就不能讓著……”被鬧暈了的韓單一抬頭便看見紀雲翊叼著一隻南瓜餅看向自己。柔軟的劉海遮住了眉,染上溫和的暖光。那雙琥珀色的眸子裡亮亮的,滿是水波般漾開的笑意,得意的像個大孩子。

  這表情讓習慣了他霸道無理狀態的韓單找不到相對應的反應模式,陷入當機狀態,僵在原地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待到回魂才發現自己居然盯著個男人看了那麼就久,而對方卻依舊這麼含笑坐著,任由她看。韓單頓時恨不得用鍋鏟切腹自盡,扭過臉說:“小衡乖,別和他搶了,一會兒我給你切西瓜吃。”

  “你偏心!”白胖小子痛心疾首,“單單阿姨,你怎麼能被這種美人計迷倒,我長大肯定比他好看多了!”

  她一口湯嗆著了,咳得滿臉通紅。紀雲翊咬著南瓜餅笑的春風化雪。

  熱熱鬧鬧的吃完飯,韓單接到了阿潔的電話。

  “我今天去找你,碰上沈律,說你請假了,身體不舒服麼?”

  “沒,我打算在家歇一陣。”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麼?”

  “也沒什麼事兒,就是覺得這個工作不太適合我,想換一個看看。”

  “怎麼這麼突然?再說你要換工作也該等有眉目了再跳槽呀,這麼措手不及的……不對,你們去出差一定發生什麼事了吧!”

  “真沒什麼。看你,疑神疑鬼的。”韓單深知阿潔的火爆性子,自打高中就十分維護她,若是跟沈律鬧起來必然會影響她的前途,所以輕描淡寫的帶過,“今天怎麼有空找我了?”

  “韓單,我恐怕得跟那臭畫家重婚了。”

  她聞言頓時笑出聲來:“哈,誰一直嘴硬說不復來著,這下怎麼忽然頓悟了?”

  “我……有了。”

  “真的?!”反應過來的她激動的差點將手機掉在地上,一連說了好幾個“太好了!”

  “唉。”阿潔歎口氣,“有了孩子也是個麻煩事,成天這麼飛來飛去的出差是不行了,程淵還提議讓我辭了工作和他一起移民到澳洲去。”

  “你打算去麼?”

  “還沒想好。”大約是有人叫她,阿潔匆忙說,“你好好休息一陣也好,等我有空了來看你。”

  “好。”掛了電話,見一大一小兩個爺們兒正在換鞋,韓單詫異道:“你們要幹嘛去?”

  “叔叔說帶我去買大黃蜂。”

  “怎麼能讓叔叔買玩具?”她輕敲白胖小子的圓腦袋。

  “他說賠我的南瓜餅。”況衡一面揉一面委屈。

  變形金剛多少錢南瓜餅多少錢,紀雲翊,你要是當了老總這企業還不得賠死?不對,之前他一直摳門的要死,每次遇見他自己都要破財,這回怎的如此大方?韓單從自己從前被他整的悲慘經歷中總結出教訓,頓時警惕的將小衡護在胸前:“……你是不是要把他帶出去賣掉?”

  “既然這麼不放心,不如一起去。”男人好整以暇的看著她。

  “我還沒洗碗呢。”她回頭看一眼廚房,只覺背上有什麼東西劃過,頓時一驚,轉頭去看。

  用修長的手指解開系在她身後的圍裙帶子,紀雲翊淡淡的看著她:“走吧。”

  傍晚的天空變成一層層由淺而深的藍。

  三人步行去商業區的JT百貨,白胖小子一進商店便直沖五樓的玩具專區。

  大約是在搞什麼活動,歡快的音樂中五樓人頭攢動吵吵嚷嚷。韓單正在詢問店員變形金剛在什麼位置,卻被小衡拉住了手拼命往人堆裡拖。

  一面拖,一面興奮的指著不遠處大叫:“你看你看!”

  兒童活動區不知什麼時候搭起了一個臨時的小舞臺。燈光集中照著的是一個半人高的大黃蜂機器人,鐵骨錚錚威風凜凜,腳下的牌子上寫著“一等獎”三個字。還有一些其它的獎品堆滿一地。

  主持人站在人群包圍的小舞臺上拿著麥克風朝台下喊道:“我們今天的活動以一家三口為單位,通過三輪很有簡單的比賽,能堅持到最後的就能獲得我們的大獎——限量版的原裝進口機械人。小朋友們參加就有獎,快拉著你們的爸爸媽媽上臺吧!”

  況衡的視線一直停在那只大黃蜂上,聽說是要一家三口參加的遊戲,眼神暗了暗,抓著她的小手垂在身邊。

  韓單有些心疼,忙安慰到:“阿姨去給你買個一樣的,好不好?”

  他輕輕嗯了一聲,朝那大黃蜂看一眼,轉身要走。

  “你想要?”一直跟在兩人身後沒出聲的紀雲翊突然問。

  小衡抬頭看他一眼,搖搖頭。

  “男子漢想要就該去爭取。”男人低頭看著他。

  “你怎麼……”韓單蹙眉要攔,卻被他打斷。“再問一次,你想要麼?”他再問。

  “嗯。”小衡很快的點頭,“想要。”

  “那走吧,去參賽。”紀雲翊向舞臺中間走去。

  韓單怔住,只聽身邊的白胖小子大喊一聲“萬歲”,拉著她也跑上了台。於是她便很光榮的成了37號參賽家庭的“媽媽”。

  比賽著實不難。

  第一輪是數字接龍,每家派一個代表參加,主持人說一個數,這個數和其倍數需要用“過”字代替,一旦說出口便輸了。比方主持人說“7”,那麼7、14、17、21等數位需要喊“過”。韓單數學一向不好,於是這項目由紀雲翊參加,居然一路撐到最後。

  “好厲害!”小衡感歎。

  “耍什麼美人計。”韓某人表示不屑。

  紀雲翊往前一站,吸引無數少婦眼球,導致參賽的女人們神魂顛倒算錯數,參賽的男人們看見老婆神魂顛倒不由怒火中燒,更容易出紕漏。所以,韓單覺得勝之不武。

  第二輪還剩十組家庭,玩的是大人比劃小孩猜詞的遊戲,猜中十個中的九個以上勝出。37號家庭憑藉韓單與白胖小子多年來的默契輕鬆獲勝。只不過猜到“南瓜”這個詞的時候,韓單指著他說“他搶去吃的那個餅是什麼餅”,讓紀雲翊臉色著實黑了幾分。

  第三輪在最後的五個家庭裡展開,遊戲名稱叫做3210。“3、2、1、0”四個數字代表的是可以落地的人員數,主持人喊出“三”則三個人都可以著地,二便有一個人需要被抱起,一則有兩個人需要被抱或背起,零則是在原有狀態下跳躍離地一次。

  對於這個臨時家庭來說,這遊戲的規則讓韓單徹底石化了。以至於在講解規則的試驗階段,主持人喊出“一”的時候,她僵在場上望著紀雲翊不知所措。

  主持人見狀笑道:“這位年輕的媽媽大概是怕讓爸爸勞累,不捨得讓他背著。來,小朋友,給爸爸媽媽加加油!”

  小衡時常跟韓單演戲,故而“媽媽加油”叫的很順口,大約是想起車禍離世的父親,“爸爸”兩個字吐不出來,此刻正被紀雲翊抱著,轉頭趴在他身上低低的喊了一句“加油”。

  韓單一時大窘。不料主持人又將話筒湊近紀雲翊嘴邊,道:“快給老婆鼓鼓勁兒!”

  紀雲翊勾唇一笑:“夫人什麼時候這麼靦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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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22 02:08:26
   第四十六章

   失去你,是一種遺憾,也是一種懲罰。

   三人回到寓所已經是月上柳梢。

   剛開門,白胖小子就一溜鑽進房裡折騰他的新玩具去了。

    韓單在門口踟躕了一刻,低頭道:“那個……襯衫……”

    “怎麼,你終於想通了要賠我一件麼?”紀雲翊站在對面的門外,問。

    韓單嘴角一抽,面無表情道:“我失業了。”就算沒失業她也絕不捨得花幾個月的工資來買這種奢侈牌子。剛才那人去試了一件差不多款式說了句“刷她的卡”便要穿走,嚇得她捂著錢包拉著小衡撒腿就跑。“不過就是掉了兩個扣子嘛,我幫你縫上就好了,沒聽說過浪費就是犯罪麼?”無論如何這掉扣子的事與她有著直接關聯,放著不管什麼的,還是內心難安吶。

    “好吧。”摳門的紀變態居然很爽快的同意了。

    她剛松了口氣,卻被眼前的情況震住,倒吸一口涼氣。

    這廝居然動作俐落的把身上的淺藍色襯衫脫了下來!

    韓單兩眼發直的看著面前這幅結構勻稱線條俊朗活色生香的半裸美男圖,只覺自己成了那西天取經的和尚,被眼前的妖孽迷了眼。

    “又怎麼了?”見她半天沒動靜,紀雲翊眉心一皺,便要把胳膊收回去,“麻煩的女人。”

    她伸手一把抓過那件襯衫,小聲嘀咕一句:“還名牌呢,品質這麼差……”轉身進門。

    襯衫皺巴巴的,還濕透了,領口處的兩顆扣子掉了下來,和商場裡打著夏季新款旗號的名牌天價品相去甚遠。

    找來針線坐在沙發上,腦袋裡回想起比賽時的情景,韓單不由臉上一陣發燙。

    那兩顆扣子是她扯掉的,在3210的遊戲裡。她記不得是第幾次跳上他的背,環著男人脖頸的胳膊失了力,差點滑下去,慌亂中死死抓著他的衣服。雖然穩住沒有落地,但襯衫扣子崩裂,致使紀雲翊坦露出一片胸膛。他一手抱著小衡,一手攬住她的腿,咬牙道:“你再亂動我就把你丟到台下去。”

    如此親近的相處,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的頻率。

    肌膚的熱度透過衣衫傳遞而來。

    他的汗水從額角滑落,她想要伸手去擦,卻又不敢再動,只默默看著。

    這是她第一次從這個角度看他,卻意外的發現了他霸道冷漠之外的另一面。他隱晦的溫柔,還有他眼神裡讓人動容的堅持。

    一瞬間她幾乎陷入迷惘,現在背著自己的這個男人,究竟還是不是當年仗勢欺人的變態男?

    將扣子縫好,襯衫洗淨,哄小衡睡覺的時候自己也昏沉睡去,很是安穩。

    第二天一早把白胖小子送去幼稚園,然後買了菜慢悠悠的步行回家。剛一進門就看見阿潔坐在沙發上。

    “今兒有空了?”她遞一杯花茶給她。

    “我把工作辭了。”阿潔抿一口說,“打算下午去把重婚手續辦了,然後回一趟A城。”

    “去見公婆?”

    “嗯,當初甩下話說死也再不進那家門的,結果現在梅開二度了,還真是造化弄人……”離婚的時候她和程淵勢如水火,什麼狠話都說了,現在想想真是窘的很。

    “過去的事兒都過去了,還老提它幹什麼。”

    “你呢,這兩天怎麼樣?”

    “在家窩著,向著成為宅界名宿的目標不斷邁進。”

    “你和沈律之間到底怎麼了?”

    “一句話概括就是:秦頌手上有KL的股份,沈律知道我和他的關係,用我做了一回餌。”韓單淡笑著,眼眸像是兩汪深潭。

    “這王八蛋!”阿潔拍案而起。

    “懷著孕呢,別激動了。”韓單白她一眼,“坐下坐下。”

    “他知道不知道你和秦頌……的事?”

    “我不知道。”她想了想,搖搖頭,“他的演技太好,我分不清真假。”

    “唉。”阿潔歎了一聲,“昨天去人事部辦手續,碰見姚琳,她說想來看你又聯繫不到你。我覺得奇怪,一問才知道沈律給你請了一個月的病假。”

    韓單怔住,皺眉道:“病假?”

    “說是腿傷,需要靜養。”阿潔從包裡摸出一個藍色的小盒子遞給她。

    很眼熟,正是她寄給沈律的那個“S”墜的項鍊。

    “那天沈律找我過去,讓我把這個交還給你,還說……”阿潔在不明真相的情況下做了信差,心裡十分內疚,聲音也低了幾分,“說辭職信先放在他那兒,但這個要你親自還他。”

    “老娘不還了!”韓單咬著後槽牙將那小盒子丟在茶几上。

    話雖這麼說,但心裡總是有些不痛快。

    送走阿潔之後,她忙裡忙外的打掃屋子,視線總不自覺的朝那項鍊盒子掃過去,心裡像是遮了一片烏雲,悶悶的。終於一咬牙,抓過盒子出了門。

    到達公司樓下正好是午飯時間,大部分職員都去食堂吃飯了,有幾個去晚了的在電梯裡碰見她,問起受傷的事,她也只好含糊其辭說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到達七層總監辦公室的門口,姚琳正在外面等她,正要熱情的打招呼就被她捂住了嘴。

    “你終於回來了,我這個替補助理終於可以回行政部了,這幾天差點脫層皮……”她壓低了聲音,激動的熱淚盈眶。

    韓單很是無語,問:“沈律在裡面麼?”

    小丫頭點點頭:“在。韓單姐,你怎麼受的傷?現在好了麼?”

    “你先去吃飯吧,一會兒我再告訴你。”

    “哦。”她應了一聲,歡歡喜喜的去了。

    再站在這間辦公室前面,忽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輕輕推開門,看著磨砂玻璃門後面模糊的身影,不知為什麼卻躊躇起來。

    只要還給他就好了,我這是緊張個什麼勁兒?韓單不由自我唾棄。好容易向前走了一步,正要敲門卻看見那扇玻璃門被拉開了。

    見她站在門口,沈律也是一愣。

    猝不及防的重逢。看見他的時候,那些在心裡早已準備好的臺詞倏然間忘了個乾淨。韓單抿了唇,將手上的盒子遞了過去。沈律的視線從她的手上越過,仿佛是有千萬種顏色化在眼底,終成了一抹深沉的黑。他並不接,只一把抓過她的手腕。她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想要甩開,卻被他拉進懷裡。她被迫後退一步,背抵上了牆,而他上前一步,兩人貼近到一個曖昧的距離。退無可退的韓單冷聲道:“沈總,請自重。”

    沈律恍若未聞,用另一隻手攬著她,俯□,將下巴靠在她肩窩上。許久,輕聲說:“我一直在想你。”

    韓單眸中露出一抹蒼涼。

    “我也一直在想你。”她的聲音很輕,像是在風中顫抖的蝴蝶翅膀。說完這句,她明顯感覺到自己手腕上傳來微微一顫。她垂眸,繼續說道:“我在想,為什麼到了這個地步,你仍不願意放過我呢?”

    沉默在辦公室裡不斷蔓延,掠過那些草綠色的盆栽植物,拂過桌上放著的一疊疊資料,停留在那個不斷行走的掛鐘上,隨著秒針發出細小的聲響。

    這一刻,她看不見那人的表情。只有他的聲音,在耳邊,依舊深沉好聽。

    “你恨我,是麼?”

    “沈總言重了。我今天是來還東西的。這麼貴重的項鍊,的確應該親手交還給你。”她回避了他的問題。“可能之前我寄來的辭職信你沒收到,剛才我重新交了一份給人事部主管。”

    他起身,低頭看著她,而抓在腕間的手依舊沒有鬆開。

    四目相對,韓單移開了視線。

    “你對我厭惡到了要離開KL的地步?”他問。

    她不語,目光凝在玻璃門外貼著的的公司標誌上。

    “壓下你的辭職信,給你偽造病假,是因為我覺得你需要時間來冷靜和平復。等你整理好情緒,會知道該如何面對一切。但現在,你卻因為討厭誰這種理由放棄工作?你該知道,只要我不同意,你的辭職信不管交給誰都不會生效。”他依然是那個理性而冷漠的上司,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

    “為什麼要留下我呢?”她仰著臉,眉眼覆上柔和的暖光。“是因為我的工作能力,還是因為你的內疚?”

    他微微皺起眉頭。

    “你需要的應該是一個做事俐落、進退得當的助理,而你很清楚我和這個標準相差有多遠。你不斷降低標準來容忍我,是因為那時我還有利用價值。現在你已經得到你想要的結果,又何必花心思挽留對一個失去作用的無能職員?”

    “如果不想看見我,我很快會離開這兒。”

    韓單一怔,碰上他的視線。那雙俊朗的眉眼染上一縷淡淡的感傷,一如那個他環著她說抱歉的夜晚。

    “我離開KL更多是因為不想再過這種混吃等死的生活。趁自己還年輕的時候,我想換一種生活方式。或許有一天我會為這個選擇付出許多代價,但是我想,我不會後悔。”

    她的眼裡,有著從來沒有過的堅定。站直著身軀,微揚著臉。

    這樣的姿態,仿佛一隻振翅欲飛的雛鳥。她終於要飛走了。不再願意出現在他面前,不再與他產生任何聯繫,不再回頭。

    緩緩鬆開的手垂在身側,柔和的逆光模糊了他的表情。

    “項鍊,還給你。”

    她再次遞來,而他默然接過,視線停在她臉上。

    “再見。”她露出一個微笑,與他禮貌做別。

    看著她消失在門口,男人緩緩走進里間,坐在椅子上,燃起一支煙。

    那一刻的笑容,像是溫柔流淌的河川,緩緩亮起的燭火,婉然纏綿的夜曲,像他曾見過的,那些生命裡美好卻無法擁有的事物。有很多話沒有說,卻再也沒有說出口的機會。

    我想告訴你,我不知道你與秦頌的那段過去。

    我不知道會讓你受到這樣大的傷害。

    給你的項鍊是沈氏子孫的信物,用來送給他們心儀的姑娘。起初我只想利用你,所以說是寄放。但等我想把它交給你的時候,卻再沒了勇氣。

    我也有這樣無奈和軟弱的時候,我也有內疚和悲傷的時候,我從沒像現在這樣討厭自己,只為你。

    如果我們只是平凡世界裡平凡的彼此,然後在平凡的相遇,該有多好。

    煙霧在空間裡彌漫開來,他靠在椅背上緩緩闔上眼睛。身後,是高樓廣廈車水馬龍的喧嘩世界。

    我想留住你。

    因為我開始無法自控的凝視你,因為我開始不由自主的想念你,因為我好像愛上你了。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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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22 02:11:17
    第四十七章

    走出公司門外,韓單忍不住仰頭回望,視線停留在第七層的某一處。

    深藍色的玻璃遮罩了裡面的一切,什麼也看不見。心裡有些亂,泛出許多細枝末節的感傷。正在她用還沒完全消失少女情懷悲秋傷春時,身後傳來“要是沒看夠,我讓人拿只凳子來讓你坐著看”的聲音。

    她一回頭,看見洛霄和紀雲翊靠在車邊。

    “你們怎麼在這兒?”

    “路過。”紀雲翊白她一眼。

    “是麼?不是有人把我從被窩里拉起來然後把車開到這兒……”洛霄話還沒說完就被捂住了嘴,還十分心狠手辣的卡住了脖子。

    在這鴛鴛相抱的基情時刻,一旁的鴦輕咳一聲:“大庭廣眾,注意形象。”

    “你可以滾了。”變態男鬆開妖孽男,抖了抖衣領。

    “真無情吶。”洛霄一雙桃花眼笑的波光瀲灩,將手裡的車鑰匙丟給韓單,說:“別讓他碰方向盤,他的駕照被吊銷了。”

    “……”毫無準備被鑰匙砸到的某人無語凝噎。

    “我先走了。bye。”洛霄搖搖手指,轉身上了一輛黑色賓士。

    “還不上車?”見她還愣著,紀雲翊皺眉道,“他下午有事,你開車。”

    “喂,我什麼時候答應要做你的司機了?”韓單白他一眼,“你不是有一幫子黑小強麼,隨便叫一隻來開車都可以吧。”

    “我不喜歡他們。”

    “切,那你喜歡我麼?”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等她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的時候,已是覆水難收,一時間窘的無地自容,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

    站在車旁的紀雲翊垂眸一笑,拾級而上停在與她兩階之隔的地方,揚起下巴,似笑非笑的眯著眼看她。這種目光讓人沒來由的心慌起來,韓單只覺頰上溫度驟增。

    “那個……我的意思是……”她乾巴巴的企圖解釋。

    這時巴不得紀雲翊把話題轉開去,好解了這尷尬,不料對方只是神情詭異的看著自己,一副“接著說,我看你要怎麼把這話圓過去”的意思。相持不過短短幾秒,她已然喉嚨發幹臉色微紅。

    只聽那人低笑一聲說:“讓我想想。”

    想你個鬼啊……她無語凝噎了。“我先回去了。”韓單將手裡的車鑰匙丟在他胸口落荒而逃。

    “沒聽到答案就要逃跑麼?”身後男人的聲音裡帶著笑。

    “我那是口誤。”她臉紅脖子粗,只顧往前走。

    “我不能開車,你要把我丟在這兒麼?”

    “誰管你!”

    韓單穿過馬路,一口氣走過兩個路口,偷偷回頭瞥了一眼才發現那人居然沒有跟來。

    她輕嗤一聲,走出幾步,再回頭。依舊沒有。

    於是,她抓狂了。

    這變態男人真是……麻煩到讓人想用板磚幹掉啊啊啊!憑什麼老娘要給他當司機啊?憑什麼老娘要遷就他啊?憑什麼好好一個愜意的用來整理思緒的下午要毀在他手上啊?

    她將腦袋撓成一朵波斯菊,終於轉了身,氣鼓鼓的往回走。

    出現在視線裡的紀雲翊正坐在那十來級臺階的頂端,把修長的腿搭在臺階上,十分閒適的和身邊站著的幾個姑娘聊天。定睛一看,其中站的筆挺的,正是前上司周維安。她身邊是姚琳,還有幾個行政部的同事,看樣子是一起用餐剛回來。

    “單姐!”眼尖的姚琳已經發現了她,揮手幅度大的讓人招架不住。

    “嗨。”她懊悔不已,擠出一個笑上前。

    看見她,周維安原本滿面春風的笑僵了一瞬,隨即又笑道:“韓單,你的傷好了?”

    “嗯,謝謝關心。”她一面說著,一面朝賴在地上的紀雲翊狠狠翻一個白眼。

    “單姐,你回來了我就算解脫了。”姚琳像只小狗似的抓著她蹭。

    “呃,恐怕你要失望了,我剛正式辭職了。”她飽含歉意的摸摸她的腦袋。

    這消息太突然,連一向冷靜的周維安都被驚訝了。

    “怎麼會?”姚琳瞪著大眼睛泫然欲泣,“這麼突然?”

    “回頭再和你細說吧。”她想儘早抽身,伸腿踹了地上的男人一腳,咬牙道:“你還不起來麼?”

    這一幕讓人大跌眼鏡。

    類似周維安這樣的職場女精英們,工作能力雖有參差,但都練就了一身辨別男人的本領。手錶、車的價格反映著他的經濟實力,衣服的顏色式樣和搭配反映著他的品味,臉上的表情和說話方式反映著他的地位、性格。

    眼前的這個男人,除了坐著的地方讓人有些費解之外,無一不是極品。外套上不顯眼的高端品牌標誌,隨意放在身邊的限量版奢侈品手機,還有那雙鞋,曾出現在雜誌內頁上義大利定製品的顯赫位置。

    這廝必然是一隻金龜。所以她才上前與他搭話,問他找誰有什麼事。不料他仰臉沖她一笑,反問:“沒事不可以坐這裡麼?”那清俊容顏如三月春光,讓人迷了眼。金龜居然與韓單這種柴火妞認識。這一點讓周維安心裡十分不平衡。

    “等了好久,腿都麻了。”紀雲翊勾唇一笑,並不起身。

    韓單恨不得自戳雙眼。

    那賣萌裡透著腹黑的眼神到底是神馬意思?剛還跟一幫女人們聊得風生水起的,這會兒腿麻了?你早不麻晚不麻一見我就麻了?那意思是要老娘來扶你?做你的春秋大夢!

    看見她眼睛裡直冒火星,他不緊不慢的說一句:“剛才的答案我想好了,要現在告訴你麼?”

    韓單只覺天上倒了一桶雪碧下來,從裡到外透心涼,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上去扶住他的胳膊,熱淚盈眶:“當心,別摔著。”

    周維安十分鄙視的瞥她一眼,心裡的嫉恨找不到出口,於是幽幽說道:“韓單,你是為了孩子才辭職的麼?”

    韓單一愣。紀雲翊站定,視線看向說話的女人。

    見他眉宇間有不解,周維安故作失言的掩口:“原來……不好意思,我以為你知道韓單是未婚媽媽的事。”

    韓單啼笑皆非正要說話,卻聽有人快她一拍。

    “我當然知道,那孩子該叫我爸爸。”

    她猛地側臉。

    紀雲翊臉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一手插在袋裡,一手將她攬在身邊,“走吧,孩子媽,約會去。”

    周維安的臉色,活像吞了一隻蒼蠅。

    紅燈。韓單猛地一踩剎車,車在人行道前停了下來。

    坐在副駕駛上的紀雲翊皺眉:“開車技術怎麼這麼差。”

    韓單白他一眼,想起剛才在公司門前的那一幕,耳根又熱起來,反擊道:“你評定技術好壞是以有沒有被吊銷駕照為標準的麼?”

    “你覺得吊銷駕照這種事真會發生在我身上?”他擰開一瓶礦泉水,喝了一口。

    “……你該不會是為了偷懶才讓我給你做司機的吧?洛霄這個騙子!”

    “我的確不能開車。”

    “為什麼?”

    “不安全。”

    “的確,你的命比較金貴。”她鄙視的掃他一眼。

    “的確。如果我掛了,紀氏集團的股價必然會大跌,會有不少人哭。”

    “切,他們又不是真心為你哭……”

    “那你呢?”他緊接著問。

    韓單怔住,不知如何回答。

    “你會哭麼,為我?”他問了第二遍。

    她憋了半天,咬牙道:“……你腦子裡長蟲了麼?這麼觸黴頭的問題問個不停,還讓不讓人好好開車了?”

    身邊的男人表情鬆懈下來,輕笑一聲:“我又沒對你動手動腳,怎麼就不能好好開車了?還是你對我有什麼非分之想,才這麼心神不寧?”

    “我懶得理你……”

    兩人一路鬥嘴,好容易達到目的地,韓單將車停在一幢造型不規則的銀灰色建築前。男人下車繞到她這一邊,將門打開。

    “不是做司機麼?我已經按要求送你到這兒了,還要幹嘛?”她一抬頭看見那人警告意味明顯的眼神,氣勢驟減,“……呃,不然一會兒我來接你?”

    “是想我抱你下來,還是你自己走下來?”他鳳眸微斂,居高臨下。

    韓單被這句話嚇住,眼見那人伸手過來,兔子似的蹦下車。

    “陪我進去逛逛。”男人掃她一眼,悠悠的走進大門。

    她恨不得將他戳出幾個窟窿來,一面在心裡畫圈詛咒他,一面無奈的小步跟上。

    某人將兩張白色的邀請函遞給了前臺,帶著她進了門。

    在這座H城最大的藝術展覽館裡,正在舉辦的是某位抽象派新銳畫家的作品展。韓單對著門口那一長串字母辨認了半天,最終還是沒有能完整的念出一個準確的發音來。

    一進展廳,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幅三米高的巨型油畫,色彩濃烈顏色跳躍,她定睛凝神看了半天,幽幽的歎口氣。

    “覺得怎麼樣?”紀雲翊見她好似頗有感悟,問。

    她苦思片刻:“觸目驚心。”

    “我以為這個詞是用來形容慘案現場的。”

    “這張畫就像是被來要債的潑了紅油漆的生銹的鐵門,難道還不算慘麼?”她反問。

    這展覽大約只邀請貴賓,人數不多很是安靜。韓單雖然壓低了聲音,但在空曠的大廳裡顯得仍舊很突出。跑來看這種畫的大都是高雅的文藝青年,紛紛用目光向這位毫無“文藝細菌”的普通青年表示嫌棄。尤其是站在不遠處的長髮青年,狠狠的瞪她一眼。

    兩人走到另一幅面前,紀雲翊問:“看出什麼意境了麼?”

    韓單盯著那白圈中間的黃圈看了一會兒,恍然大悟:“鹹鴨蛋。”

    他憋著笑繼續看畫,肩膀一顫一顫的。

    “這位小姐的想像力真豐富。”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從兩人背後飄過來,嚇了她一跳。

    說話的正是那個長髮青年。他很瘦,皮膚在那身黑色的西裝襯托下顯得有些蒼白,黑框眼鏡下目光淩厲,面目清俊,但帶著些傲氣。比起紀雲翊的霸道,他的高傲則顯得更加陰柔。

    “謝謝。”韓單不知該怎麼回應,索性道謝。

    “不知道從這位小姐的角度看來,作者畫這幅畫的意義是什麼呢?”

    “可能是……餓了?”她猜測。

    青年臉色又黑了幾分,他站在原地平復了一下即將爆發的情緒,咬牙切齒道:“這張畫包含了畫家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中心的小圓代表著被子宮包裹的幼小生命,在孕育中長成……”

    “一個鹹鴨蛋。”站在韓單身旁的紀雲翊悠悠轉身,似笑非笑的望著他。

    看見他,長髮青年一僵,舌頭打了結:“你,你怎麼來了……”

    “不是你讓人給我送邀請函的麼?”

    “你以前從來都不來看的。”青年一臉委屈的小聲嘀咕了一句,忽然發現新大陸似眼睛一亮,“難道……你就是韓單?”

    “誒?!”她驚訝自己居然這麼有名?

    “你好,我是葉喬。”他伸出右手,眯眼一笑,“歡迎來看我的畫展。”

    韓單一頭黑線,冒汗道:“看畫家介紹的名字,我以為是個外國人。”

    “我是西班牙籍,你也可以叫我法蘭西斯科。”

    “幸會,幸會。”兩人握手,韓單臉上一紅。剛說到鹹鴨蛋就蹦出個咸蛋超人來,難免讓人尷尬。好在對方似乎毫不在意,與他們有說有笑。

    葉喬有著西班牙人熱情奔放的性格,說到開心處將胳膊搭在她肩頭:“帶你去看看我最得意的作品。”

    紀雲翊冷著臉將他的爪子拍了下來:“一邊接你的客去。”

    大約是此人蠻橫慣了淫威浩蕩,葉畫家敢怒不敢言,只得哀怨的道一句:“你們隨意轉轉”便飄走了。

    場面重新安靜下來。

    韓單看了看身邊明顯興趣缺缺卻又異常執著的一幅一幅畫看過去的男人,想到自己的大好青春就這樣被浪費了,不由痛心疾首。這些畫實在不屬於她能欣賞的範疇,於是左顧右盼的,倒讓她發現了有趣的事兒。

    不遠處有幾個看畫姑娘的眼神總是有意無意的朝自己這邊飄過來。

    韓單不由心裡暗笑。感情這地方不只有自己看得不是畫。她看的是寂寞,這些姑娘們看的是帥哥。她輕咳一聲,低聲道:“你豔福不淺。左邊一個,右後一個,都偷偷瞧著你呢。”

    “看來書上說的對,美術館的確是容易摩擦出感情火花的地方。”男人淡笑。

    她正要問是什麼書,只見那人繞到自己身後,將她攏在懷裡。她頭皮發麻,想要挪步卻被用力抱住動彈不得。他的呼吸落在耳邊,激起一陣微小的顫慄:“不喜歡我讓人看的話,這樣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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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22 02:11:54
  第四十八章

  她像只烤雞似的憋紅了臉,抬腳便往後踹。紀雲翊被踢得悶哼一聲,惱道:“你是驢嗎?”

  “你再不放開我就踹死你。”

  他悻悻地鬆手。

  見那兩位姑娘果然轉移視線去看別的畫了,韓單腹誹,你們要知道這人性格有多惡劣,還會用那種含情脈脈的眼光瞅他才怪……

  “是什麼書?”她還是好奇。

  “你沙發上那本。”

  “……”韓單窘了。那本《戀愛的365種方法》是阿潔買來送她的……那個叫墨青城的作者根本就是個渣,什麼電梯、茶館、更衣室的亂寫一氣,能邂逅個鬼的愛情。她忽然一個激靈,瞪圓了眼:“為什麼你會看這種書?”

  “你能看的,我為什麼不能?”

  “我才不看。”她大放厥詞,“我這把年紀了什麼男人沒見過,還用看那個?”

  “相了那麼多次親,沒有一次成的,你也算是朵奇葩。”某人眼裡都是憐憫。

  “要你管!”她被說到痛處,惱羞成怒,“你就在你的美術館裡邂逅愛情吧,姐不奉陪了。”說罷轉身就走,結果卻被人揪住衣領拉了回去。

  紀雲翊掃她一眼說:“我正在學怎麼和女人約會。”

  韓單訝然:“我沒聽錯吧?你是不是戀愛了?”直到看見他耳根泛起的一抹可疑的紅色,她才不禁失笑,“是在追還是已經得手了?”

  “你不需要知道。”他冷著一張臉。

  “切,我才懶得知道。”她挑眉,“所以,你現在是來踩點的?”

  他淡淡地回看她:“不願意幫我嗎?”

  韓單的表情僵了一瞬,笑道:“我只是覺得像你這樣掏出信用卡隨手招招,就有姑娘前赴後繼而來的男人,不需要我出謀劃策。”

  他的目光如月色,薄薄一層,清冷卻又帶著些柔軟:“租你半天。”

  “租金一千,恕不還價。”她沖他攤開手掌。

  “好。從現在到晚上十二點前,你歸我了。”他把卡丟給她。

  “紀老闆真爽快。”她笑成一朵喇叭花,“走吧,我帶你去普通人約會該去的地方。”

  街角有名的茶餐廳,外帶各種煎炸小食。

  韓單邊吃邊問:“好吃嗎?”

  紀雲翊用紙巾抹嘴巴:“太燙。”

  韓單噎住:“那是你吃得太快了!”

  室內裝潢成一個蘑菇城堡的奶茶鋪,滿是誘人的香甜氣息。

  韓單陶醉中:“味道怎麼樣?”

  紀雲翊喝一口,皺眉,塞回她手上:“太甜。”

  韓單窘:“這是要幹嗎?”

  紀雲翊將她的那一杯拿來吸了一口:“這杯還可以。”

  韓單暴躁:“那是我的!”

  紀雲翊:“你可以喝我的。”

  韓單奓毛:“你那杯是榴槤味的,臭死了!普通人有人會買這種口味的奶茶嗎?”

  街角的陶藝館裡放滿了瓶瓶罐罐,美女師傅熱心指導,兩人花了半個小時各做出小掛墜一隻。

  其間……

  韓單一臉認真:“兔子是這樣做的,沒錯吧?”

  美女老師冷臉:“我剛教過了,為什麼不認真聽?”

  ……

  美女老師微笑:“帥哥,你的老虎做得好逼真啊。”

  紀雲翊冷臉:“是貓。”

  美女老師再微笑:“你很有天分啊,需要辦張年卡不?我可以給你打三折喲。”

  紀雲翊皺眉:“免了。”

  美女老師哀怨:“不要對我這麼冷淡嘛。”

  韓單掀桌:“老娘不做了!”

  ……

  只有寥寥幾名觀眾的偌大電影放映室。

  “下午場票價打折人又少,很划算。”吃著爆米花的韓單,整個人窩在沙發椅裡。

  “所以你就帶我來看一場沒頭沒尾的電影嗎?”

  她自動忽視掉其中的怨氣:“不是時間不夠嗎,下次你帶她來的時候就可以看完整版了唄。”

  意料之外的沉默。

  韓單抬眼看去,紀雲翊的側臉在忽明忽暗的光影裡,眼眸像一泓深潭,在蒼白的霧氣掩映下深沉如許。

  大螢幕上放著一對戀人的離別,槍炮轟鳴中,那一吻的纏綿,在小提琴婉轉的輕吟中更顯哀傷刻骨。女主角靜靜地坐在廢墟裡,懷裡抱著死去的愛人。

  “下輩子不想再遇見你了。”

  “因為心太疼了。”

  那顆眼淚掉落下來的時候,紀雲翊倏然離場。

  南麓街的這家咖啡館紀雲翊從沒來過。它店面不大,深綠色的木門有些剝落的痕跡,門口種了兩排花草。若不是門牌上有“南離coffee”的標識,他還真以為這只是個老舊的花店。

  店裡面別有洞天。地中海風格的碎瓷拼湊出牆面上斑駁卻不淩亂的紋路,還有巴羅克式裝飾柱、歐式壁燈、角落裡的老式唱機。落地窗用精巧的淺紫色窗簾紗幕遮擋,有一種被深藏起來的低調奢華。隨處可見各類植物,有開花的、含苞的、閉葉的,繁盛一時。

  下午的時光,坐在靠窗的一角,嗅著空氣中黑咖啡厚而濃的襲人香氣,聽著耳畔舒緩流暢的法語歌,倒真是愜意。

  “不錯吧?”她問,眼睛亮亮的,像是某種邀寵的小動物。

  “你喜歡這兒?”

  “嗯,這兒人少安靜,風格又很別致,是個喝下午茶的好地方。”她有幾分得意。

  男人彎著嘴角,低頭抿一口盛放在湖藍色瓷杯裡的摩卡,半張臉融在陽光裡,金色的光落在他微垂的眉梢和睫毛上,仿佛有種不真切的感覺。

  門上的風鈴發出一串空靈的音符,有人進來了。

  韓單一抬眼,呆住。

  來的竟然是久違了的杜松。

  她的第一反應便是躲,於是隨手拿起一本雜誌遮在面前,假模假式地翻。視線從側邊偷偷望過去,卻發現跟在他身後的卻不是他的新婚妻子,而是一個穿著酒紅色裙子的女人。

  “啊,這地方好有味道。”紅裙女很是驚喜地拽著杜松的胳膊扭了扭,“你怎麼知道我喜歡這樣的咖啡店?”

  “傻瓜,我還不瞭解你嗎?”他親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子,“還是老樣子,卡布奇諾?”

  “今天不想喝那個,我要拿鐵。”

  “好。你再抓著我搖,我就要暈了。”

  女人將他的胳膊丟掉,佯怒道:“怎麼,嫌我黏著你了?是誰說要賠禮道歉才拉著我出來的?”

  “上午的談判很重要,結果你準備的資料出了這麼大的問題,要是我不沖你發火,張副總估計就要直接炒了你……”

  “我不聽,反正你沖人家凶了。”她扁著嘴,委屈無限。

  “好了好了,我錯了還不行嗎?乖,別鬧脾氣了。”

  杜松眉眼依舊溫柔,而這溫柔出現在這樣的場合裡,讓韓單仿佛吞了蒼蠅一般,頓覺鋪天蓋地的噁心襲來。

  “要坐哪兒,靠窗?”

  “窗邊有人了。”紅裙女人小聲嘀咕,嘟了嘟嘴巴。

  見兩人走近,韓單只覺腦子一熱血氣上湧,“啪”的放下雜誌起身:“我們走吧。”

  這個動靜惹來兩人的注意,杜松表情僵了幾秒,略帶不自然地打招呼道:“韓單,真巧。”

  “是啊,真巧,沒想到能在這兒遇上學長。”她雖然笑著,眼神卻很冷地對上紅裙女人問,“這位是?”

  “我是杜總的助理,章慧麗。”大約是女人的直覺讓她感受到了韓單的不善,她微微仰起下巴,看起來像一隻驕傲的孔雀。

  “這名字好聽,既聰慧又美麗。”說罷她勾唇,“美麗有目共睹,聰慧倒名不副實了。”

  大約沒想到從來都像溫開水一樣的韓單會忽然變得言語帶刺,杜松竟不知如何應對。而那女人早已臉色煞白,提高聲音道:“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只不過看見有人把大好年華糟蹋在有婦之夫身上,有些惋惜而已。”

  “真有趣,別人的事情你管得這麼起勁、這麼義憤填膺,到底是為了所謂的公德心,還是在心裡暗戀著誰未遂,拿我撒氣呢?”章慧麗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當即將這球踢了回去。

  本是無心一腳,卻意外正中球門。

  韓單被噎住,臉漲得通紅。

  “只有屎殼郎才會把糞球當成寶貝,以為這世界上誰都有興趣嘗一嘗。”只聽一個冷到掉冰碴的聲音響起。

  章慧麗大怒:“你算什麼東西?”

  一直背向他們坐著的男人起身,轉向這邊。杜松慌了神,強自鎮定,狠拽了一□邊的女人斥道:“你怎麼說話的?這是紀元集團的二少。”

  章慧麗再驕縱,聽見紀氏的名頭也懂得分輕重,當即將臉上的怒容換了笑,一副賢淑女子的模樣道:“對不起,我不知道……”

  “一聲‘對不起’就完了?”他抱臂坐在沙發扶手上。

  “紀少,我的助理不懂事……”杜松說到一半便被打斷。

  “不懂事的動物不要放出來到處跑,咬傷人了恐怕你賠不起。”紀雲翊那張嘴比韓單厲害萬倍,罵人都不帶髒字的。

  章慧麗的臉色白裡透青。

  “都是我的錯。”杜松啞巴吃黃連,十分歉疚地對韓單說,“韓單,很抱歉,剛才……”

  “沒關係。”她截斷他的話,心裡泛上一陣陣蒼涼。

  曾因為不敢言說而默然愛慕過那麼久的男人,曾在婚禮時讓她情難自控痛哭失聲的男人,此刻卻為了一個這樣不堪的局面在她面前低頭道歉,這該是怎樣的物是人非?

  變了的究竟是那人,還是從一開始自己就讓自己沉迷在想像中的那些溫柔和美好中?迷戀著的,是幻象、是虛構,是自己臆想出的與眾不同、卓爾不群、溫柔細緻、值得去愛的男人。

  此刻,一切幻滅。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個濫情、撒謊、縱欲、對婚姻不負責任的杜松,與她厭惡過的那些男人並沒有任何不同。

  “是我多事了。我先走了。”她留下一個蕭索的笑,推門而出。,

  杜松的眸光暗了下去,心中有些頹喪。他與老婆白靜幾乎毫無感情,人前功夫做得足,人後彬彬有禮而不像夫妻。兩人的結合在很大程度上只是為了促成兩家在這個工程上的合作。章慧麗則是他用來填補伴侶位置的女伴之一,她雖有時發發小姐脾氣,但不會要脅他離婚或是給他找麻煩,這些小情趣倒也讓他樂在其中。兩人又常在一處,可以排遣寂寞。倘若撞上的是其他人,憑自己的面子也是可以解決掉的,但是偏偏撞上了他。

  杜松看了一眼紀雲翊,心裡七上八下的。

  “聽說你即將在白鷺的南區開發專案裡擔任執行總監?”只見男人狗起嘴角,語調懶懶的,“你猜白朗要是知道你對她女兒不忠,會不會改變心意?”

  杜松渾身一震,變了臉色。最近自己的幾樁生意都做得不順,已然有人在背地裡說他無能,岳丈白朗又是個有名的老古板,倘若這事讓他知道了,必然落井下石鬧得不可開交。

  “我這個人呢,不太喜歡打小報告。”紀雲翊拍拍他的肩,笑得春風化雨,“所以,在我把消息傳到他耳朵裡之前,還是你自己坦白的好。”

  杜松仿佛被人打了一悶棍,眼前一黑。

  “紀少!”章慧麗的聲音有些刺耳,“你何必對我一個小女子趕盡殺絕?況且我們之間才是真愛,棒打鴛鴦難道是紳士所為嗎?”

  “紳士,只是相對于淑女來說的。”他眼裡浮出一絲譏諷,“是不是真愛,要看你配對的鴛鴦大難臨頭飛得快不快。”

  沿著南麓街一直走便是萬象路。這裡的房屋錯落相連,都是顏色明快的歐式建築,一層被改作販賣各類琳琅小物的商店,陽臺上則種著花,一片一片的,姹紫嫣紅,首尾相接,煞是好看。

  兩人緩步走在五彩碎石鋪就的游步道上,卻都沉默著。

  韓單輕咳一聲,說:“謝謝。”

  “謝什麼?”紀雲翊問。

  “你剛才幫我解圍。”

  “用什麼謝?”他又問。

  韓單警惕地捂著皮包:“你不會要把那一千塊收回去吧?”

  “財迷。”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明朗起來,褪去平日裡的高傲和冷漠,仿佛初生的暖陽,讓人眯起眼仰視。

  原來他笑起來是這樣的:俊朗,溫柔,帶著小小的無奈和縱容。

  心臟漏了一拍,她怔在原地忘了要說什麼。

  “怎麼了?”

  “沒事。”她迅速低頭,連腳步都快了起來。

  “當心。”看見有滑旱冰的少年擦身而過,他用力將她拉進自己懷裡。

  熱度從高大的軀體傳遞而來,還有他襯衫上淡淡的皂類氣息。還未日落,低飛的鴿子掠過天空,留下一串翅膀撲打的聲音。不遠處的音樂噴泉沖天而起,風揚起水霧,形成細碎而溫柔的小水滴。金黃色的光模糊了兩人的輪廓,成了一幅旖旎的剪影。

  仿佛陷入一場迷夢。

  如同被貓兒的尾巴拂過,心輕緩地顫抖,然後失重般落下,找不到節拍。許多話擁堵在喉嚨裡,卻沒有一句能說出口。

  明明該一直討厭他,卻安然被擁在這樣的懷抱中不想掙脫。她合上眼睛,金色的光附著在眼皮邊緣,變成兩道瑩紅的線。

  孤單太久,久到已經想像不出有人陪伴的日子,久到讓她在溫暖的懷抱裡會冒出這樣跳脫邏輯的想法——就這樣沉醉下去,也好。

  然而……

  她的手包裡裝著他的信用卡。

  一千塊的約會。

  只是假裝,只是替身。

  “謝謝。”她輕輕地推開他,“時間不早了,我得去幼稚園接小衡了。”

  韓單轉身向來路走去,錯過了噴泉的再次噴發,錯過了街頭藝人的賣力表演,錯過了在小廣場上紛紛降落的鴿子。

  還錯過了,身後的男人在慢慢鬆開因為極力克制而捏緊的拳時,臉上憂傷而無奈的表情。

  有時,我們總是太自信,以為眼之所見,便是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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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22 02:12:26
   第四十九章

    那天晚飯忽然多出不少人來,讓韓單一陣手忙腳亂。除了定點食客小衡和紀雲翊,偶爾蹭飯族洛霄,還來了下午初見的畫家葉喬,以及十分眼熟的新客人一枚。

    “你忘了嗎,我們見過面的。”左耳上一片銀芒的栗色短髮男子站在門外微笑,露出兩顆虎牙。

    “啊……你是那天晚上開車沖上人行道的……”她總算想起來了。

    “我叫衛南。”他將一捧花遞在她手上,“是來蹭飯的。”

    “……請進。”所謂蝨子多了不怕癢,韓單看一眼狹小客廳裡或站或坐的四大一小,只得舉著鍋鏟埋頭苦幹。

    唐伯虎這會兒正一臉憂鬱地趴在廚房窗臺上看著她做飯,完全沒有了平日耀武揚威的囂張氣焰。不知道為什麼,唐伯虎比害怕小衡還要怕紀雲翊,凡是他出現,喵星人就主動避讓到比較遠的地方去了。韓單分析大約那只男人是妖怪級的,對唐伯虎這種小獸充滿了威懾力。

    這下一口氣出現四隻妖怪……她把盛了牛奶的盤子放在喵星人面前以表安慰。

    拿人錢,忠人事。

    韓單在廚房裡舞刀弄鏟,忙得上躥下跳。小衡則抱著洛霄送他的任天堂遊戲機玩的不亦樂乎,而四隻氣場強大的妖怪或站或坐肆意閒聊。

    葉喬(眼睛一亮):“對了,上次說這社區裡有人和你動手,後來呢?”

    紀雲翊(不耐煩):“問衛南。”

    衛南(看一眼小衡):“有孩子在呢,你確定要聽經過?“

    葉喬:“算了……說結果吧,挑起事端的那對男女怎麼處理的?”

    衛南(想了想):“哦,碰巧那男的是阿城手下的小弟,正好湊這個機會整頓了一下幫務。結局嘛,故事書裡怎麼說來著,幸福的生活在別處了。”

    葉喬(驚訝):“這是反語還是……”

    衛南(勾唇,眼裡劃過一絲冷光):當然是實話,像我這樣的一等良民,怎麼可能做出那麼殘忍的事情。

    洛霄(笑):“有時候,活著才可憐。”

    廚房裡,洗好的土豆滾在地上了。

    衛南:“你車上那張豬的素描是什麼時候畫的?”

    葉喬(皺眉):“哦,上次有個女人托人送了不少錢,讓我給她畫張裸像來著。”

    洛霄(挑眉):“難得有人投懷送抱,你居然對人家這麼刻薄。”

    葉喬(翻白):“我沒把她畫成米其林輪胎寶寶就算好了。”

    廚房裡,鍋裡的水加多了。

    小衡(沮喪):“5555又沒打中。”

    紀雲翊(抬頭看他一眼):“讓那個一耳朵洞的傢伙給你做示範。”

    衛南借過模型槍對著電視螢幕連開N槍,N只野鴨落地。

    小衡(崇拜):“好厲害!”

    衛南(得意):“這個小意思,下次叔叔帶你去玩真槍!”

    廚房裡,某人一不小心壓碎了好幾隻雞蛋。

    衛南(左看右看):“這屋子真小,某人居然住得慣?”

    洛霄(笑):“某人住在對面,除了洗手間只放了一張床,還讓人把原先的廚房改成衣櫃了。”

    葉喬、衛南(大驚,異口同聲):“他不住這間嗎?”

    紀雲翊抬頭看她一眼,清清淡淡地冒出一句:“暫時不。”

    廚房裡,某人往鍋裡放鹽的手,抖了。

    韓單將番茄蛋湯分成六份,正好一人一碗。正欲坐下,卻發現只有紀雲翊身邊留了空位。小衡拉她坐下,幾人倒是也很隨意,邊吃邊聊。

    紀雲翊喝了口湯,眉頭擰了起來。

    韓單憋著笑,剛才往他那碗裡放了不少鹽,看見他齁住,心裡說不出的暢快。

    “怎麼了?”洛霄見他忽然噤聲,問。

    “沒事。”他看她一眼,勾唇一笑:“小衡喜歡番茄湯?”

    “嗯。”這孩子不挑食,尤其喜歡喝湯,所以韓單每天都做。

    “叔叔這碗給你。”說罷便推了過去。

    韓單大急,忙把自己這碗也推過去:“小衡乖,我這碗給你,還給叔叔。”

    桌上另幾隻妖孽都饒有興趣地抬眼看著他們。洛霄眯著桃花眼附在白胖小子耳邊小聲說了句什麼,只見小衡很大氣的將紀雲翊那碗移到韓單面前:“洛叔叔說送出去的禮物不能收回來,那我把紀叔叔這碗送給單單阿姨好了。”

    紀雲翊的聲音帶著笑意飄過來:“多喝點,你瘦了。”

    韓單望著那碗加料的湯欲哭無淚。

    好容易吃完飯,她正在收拾碗筷,門鈴響了。

    紀雲翊將門打開,只見門口站著個女孩,對方看見他,很是意外的瞪圓了眼,問:“你是誰?”

    他面無表情地問:“你找誰?”

    “這是我姐家,你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來人正是韓雙,問完忽然想到什麼,恍然大悟,“你是我姐上回相親的張先生吧?”

    見男人皺了眉,她再接再厲道:“難道是上一個,唐教授?呃,還是不對,那麼,林科長?”對方臉色越來越冷,韓雙吐了吐舌頭,放棄猜謎,一貓腰側身從他身旁鑽進了房裡喊:“姐,你有了男人都不告訴——”

    “我”字還沒出口被眼前的景色驚得吞了下去。

    只見沙發上,兩男隨意坐著,一個用桃花眼無限風情地望著她,一個啃著蘋果淡淡的掃她一眼。電視前的地毯上,還有一個男人與小衡並排坐著,目不斜視的專心打遊戲。加上開門的那位,小小一間屋子裡居然裝了四隻風格迥異品相上佳的男人……自己那個沒異性緣的姐姐現在居然有這麼大的魅力了,韓雙幾乎要喜極而泣。

    “你怎麼來了?”穿著嫩黃色小鴨圍裙,一手洗潔精泡泡的韓單從廚房探頭出來。

    “姐。”韓雙笑意盈盈地撲過去,攬著她的脖子,眼神兇狠,壓低聲音:“你有男人了居然不告訴你親妹妹!哪個是你的目標,難道你四個通吃?”

    就這麼小一個空間,聲音再低也不見得有多大隱晦效果。她抬頭瞥見那四個男人看向這邊的眼神,恨不得挖個地洞把這丫頭埋了。“目標個鬼!是鄰居。”

    “鄰居?”韓雙努力回想了一下,說,“你們的鄰居不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大叔嗎?”

    “換成給你開門那位了,其餘是他的朋友。”

    “所以,你請鄰居的朋友吃飯順帶勾搭鄰居?”韓雙無時無刻不深入挖掘真相。

    “去死……”

    “那就是請鄰居吃飯順帶勾搭他朋友?”

    “你姐我不需要勾搭男人!”

    “姐,你再嫁不出去媽就愁死了。”

    “不用你提醒!”

    “你真沒看上的?要下手的話我會義不容辭的伸出援助之手的。”

    “你可以滾蛋了。”韓單血壓快爆了。

    “我來有正事呢。”韓雙說著,從包裡摸出一張紙條來,“老佛爺讓我給你的,說讓你明天晚上去相親。她還讓我把小衡接回去,說讓你好好準備,淑女一點,再出亂子了她就打斷你的腿。”

    “我不去。”韓單看了看紙條上寫著的時間地點人物,悲從中來。

    “你自個跟她說去,我只不過是個送信的。”她聳聳肩,從冰箱裡摸出一桶霜淇淋來,低著頭邊吃邊說,“哦對了,媽感冒好了,今天早上精神百倍的練劍呢,你這次要搞砸了保不齊她真動手。”

    “好又又,你怎麼能見死不救……”她哀嚎。

    “又想讓我做替身?”韓雙白她一眼,“老佛爺說了,再攪和就停了我的生活費。”

    “姐給你!”她拍著胸脯。

    “算了吧。”韓雙想了想,忽然笑眼眯眯道,“你要真不想去見,我倒是有個主意。”

    “真的?”她大喜過望,“又又,你果然是我的福將。”

    韓雙朝著客廳放大了嗓門喊:“喂!你們誰對我姐有興趣,明天跟她回家見家長!”

    一道天雷,打得韓單七竅生煙,舉起菜刀威脅道:“你再敢喊一個字我當場就解決了你!”

    生命誠可貴,韓雙吐吐舌頭。

    “速度從我面前消失!”下了逐客令。

    “小衡,我們走吧。”某人乖順很多,去拉小衡。

    “我想住在單單阿姨這兒。”白胖小子戀戀不捨地看著遊戲機。

    “我把遊戲機給你搬過去。乖。”收拾完配件,韓雙苦著臉叫喚,“怎麼有這麼多,我一個人怎麼拿……”

    “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該走了,不如我順路送你們回去。”洛霄起身,笑意盈盈。

    “呃,那麻煩你了。”韓單連忙道謝。

    走到門口,小衡似有不舍地抓著紀雲翊的褲腿,搖了搖。

    “怎麼了?”

    “紀叔叔有女朋友嗎?”他仰著臉問。

    “沒有。”

    “單單阿姨也沒有男朋友。”

    “所以呢?”他臉上有一抹淡笑。

    “你們什麼時候結婚?”白胖小子問得認真。

    “我們為什麼要結婚?”男人順著小衡的話往下問。

    “媽媽說結婚之後會有小弟弟,我想要個小弟弟陪我玩。”

    “韓雙,快點抱著這熊孩子走!”韓單黑著臉把人往門外推。

    紀雲翊含笑瞥了眼面紅耳赤的韓單,對況衡說:“其實不結婚也可以有小弟弟的。”

    韓雙很不厚道地笑出聲來,洛霄、衛南和葉喬不約而同轉過身去,肩膀抖抖的。韓單將白胖小子拎起來塞在韓雙懷裡,俐落的關上門,咬牙切齒道:“紀,雲,翊!”

    “把我的名字念的這麼有感情。”男人環抱著手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小衡才幾歲,你就這麼荼毒他,萬一他以後三觀不正,像你一樣四處勾引女人……”她碎碎念,一抬頭卻發現那人的臉近在咫尺,嚇了一跳。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勾引女人了?”紀雲翊一手撐在門上,微俯□,刻意壓低的聲音帶著讓人面紅心跳的低沉。

    韓單雙頰泛紅,想要低頭從他身側鑽出去,對方卻快她一步挺身上前,將另一隻胳膊也搭在搭在門上,斷了她的去路。

    她貼著門板站的筆直,心裡像裝了只兔子,著實沒法淡定,僵笑道:“我不過是隨口一說……”

    他輕笑一聲,把臉貼在她頸邊,柔聲道:“說過,就要負責。”

    這六個字像是一句咒語,混在男人的氣息裡繞在耳後。韓單仿若觸電般激起一層層微小的震顫,從頭到腳通過全身。她將腦袋偏向另一側,手抵在他胸前,警告道:“你再這樣我就不客氣了……”

    他輕嗤一聲:“你想怎樣?”

    她一咬牙便要抬起膝蓋,面前的男人卻徑直壓□來,抓住她雙手的同時用膝蓋將她的腿頂住。勾著唇,語帶挑釁的問:“就這樣?”

    不知不覺竟到了如此曖昧的距離,韓單心跳如擂鼓,膝蓋發酸,料想掙扎也只會是白費力氣,索性咬牙抬起下巴,語中帶笑:“紀少這是要勾引我?”

    越是慌亂的時候越要沉著,在韓單以往的經驗裡,對付這個傲嬌自戀男只能用這種厚臉皮的作法,讓他覺得無趣才會罷手。

    但今天,卻有什麼地方出了差錯。

    這個倨傲的男人目光沒有半分遊移,只安靜的看著她。專注的,溫柔的,仿佛靜謐海上懸著的月。

    四目相對。眼睛像是著了魔,視線再逃不脫,那雙琥珀色的瞳像繭,將她的倒影包裹在裡面。

    失了魂,奪了魄,掙不開,剪不斷。一層又一層,模糊了輪廓,一下又一下,亂了心跳。

    唇,即將相互碰觸的一刻,他聽見她略帶顫抖的聲音。

    “紀雲翊……”

    她迷惘的表情和惶然的語氣讓男人停頓了下來,而下一刻,他垂眸,毫不猶豫地低頭吻了下去。輾轉流連在柔軟的唇上,將她猝不及防的驚喘堵在口中。

    該拒絕吧。

    該推開吧。

    該羞憤吧。

    可是,為什麼失了力氣,失了思維,只能這樣怔忡的站著,任由這個男人的唇舌一寸寸深入和糾纏。

    微微顫抖的韓單緩緩闔上了眼睛。

    如果這一次,就此放任下去……

    生澀的回應,用不顧一切的姿態,仿佛飛蛾撲火。男人動作一滯,接著,像是要將她揉入身體中般的加深了那個吻。

    錯落的呼吸中,他已然動情,手指穿過髮絲扣在她腦後。然而又帶著幾分隱忍,唇舌間極盡纏綿溫柔。

    韓單只軟軟的任由他擁著,像是要窒息般,眼前恍然盛放無數色澤豔麗的花朵,綿延成海,將世界翻覆侵沒。

    從他身上傳來的熱度像夏日的陽光,炙烤著接觸著的每一寸肌膚。當她即將被這熱度融化的時候,紀雲翊猛地後退一步放開了她。

    熾熱的懷抱灌滿了空氣,空蕩蕩的,有些涼。

    她定定地望著面前的男人,她無法分析出此刻他臉上一閃而過的複雜表情裡有什麼其它成分,但清楚地看見了悔意。

    沉默的尷尬蔓延開來,泥沼般身陷其中動彈不得。酸澀的感覺湧上心頭,卻又在抵達眼眶時生生壓住。不過一場戲,上了台,起了調,即便亂了步伐也該奉陪到底。

    她垂眸而笑:“紀少技術不錯。”

    他一怔,蹙眉。

    “之前沒說明,親密接觸會產生額外費用,恐怕我要加價了。”

    “韓單!”他面色陰沉,咬牙切齒,像只被激怒的獸。“你以為這是交易?”

    “不然呢,這算什麼?”她抬頭,依舊笑著,眼底卻一片清冷。“紀少一時情動將我錯當做你的情人,還是我恬不知恥投懷送抱承蒙你的施捨?”

    既然已經到了這樣的境地,又何必再去深究什麼。

    她索性破罐破摔。

    紀雲翊臉上的怒色一分分淡了,對視片刻,留下一句“那卡裡的錢付得起你的傭金”說罷甩門而出。

    韓單靜靜靠在牆邊,那笑如乾涸的溪流,凝固成蒼涼的形狀。

    她從來沒有明白過他,還偏偏自作多情了一回。

    只可惜,用錯了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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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22 02:12:51
   第五十章

   若註定是過客,何必去驚擾一盞燈火。

    當紀雲翊在狹小的房間裡轉悠第N圈,終於把腿撞在床角上的時候,對著電腦的洛霄撇他一眼:“這房子太小了,散步還是去外面比較好。”

    面色陰沉的紀少白他一眼,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扯開襯衫領口:“鬼天氣越來越熱了。”

    “熱?”洛霄眸光一沉,縱身而起,將手掌抵在他額上。

    “你找死?”紀變態眯了眼。

    妖孽男的表情放鬆下來,將手收回來,笑:“熱了就脫,我不介意的。”

    紀雲翊不理他,拿過杯子喝水。

    “那杯我喝過了。”妖孽男適時提醒,於是某人將一口水全都吐了出來。

    洛霄不再逗他,這時手機螢幕亮了起來,他看見短信,笑道:“有人出門了。”

    “叫你的人滾回來,從今天開始不用跟著她了,我也不想知道有關於她的任何消息。”紀雲翊口氣冷硬。

    “你確定?”洛霄看著手機,勾唇一笑,“好吧。”

    屋子裡安靜下來,只有書本翻頁時發出輕微的聲響。

    “還真不像你的風格。”洛霄打開《六界》的登陸介面,“我以為至少你會告訴她遊戲裡的角色是誰。”

    沉默許久。

    “沒必要。”紀雲翊斜倚在沙發上,將書丟在桌上,有些疲憊的闔上眼休息。

    當時針指向十一點的時候,他於終忍不住皺著眉問:“她在哪兒?”

    “根據兩小時前傳來的消息,她在沙樹路上一家叫夜色風情的酒吧。”洛霄答得流利。

    “酒吧?”他眉頭擰得更緊,“讓他們清場。”

    “你讓我把人撤回來了,所以現在那邊一個都沒有。”妖孽男似笑非笑。

    紀雲翊一個轉身揪住他的衣領將他壓在牆上,眼裡一片暴漲的怒氣:“你知道她去酒吧不告訴我?”

    洛霄看著面前像兇猛動物又帶著孩子氣的男人,憋著笑道:“我記得誰說過,不想知道關於她的任何消息。”

    他被自己說過的話哽住,無法反駁,只狠狠地瞪他一眼,甩門而出。

    夜色風情。

    震耳欲聾的音樂,熱情舞動的人群,還有迷幻而昏暗的燈光,讓人可以藏匿其中,像是一個巨大的繭,用它的熱鬧和喧囂將羸弱的靈魂包裹起來。

    阿潔曾帶韓單來過這兒,那時她剛離婚,對感情失去信心。韓單則在一旁作陪,看著這個白天刀槍不入的女子坐在角落裡一邊喝酒一邊流淚。

    而此刻,她坐在相同的位置上,看著面前的第六杯“藍色妖姬”,有些恍惚。

    “這杯酒是那位先生送您的。”服務生附在她耳邊,仍需要用大喊才能聽見。酒精穿過四肢百骸,讓人的思維陷入一種亢奮和遲鈍並存的狀態。她隨著服務生的手指向那邊看去,一個身穿花襯衫的男人沖她搖搖手。

    “我……不想喝了。”她抬手將那杯酒放回到服務生的託盤上。小夥子有些為難的看著她說了些什麼,她費力的想要辨別,但聽不清楚。頭有些暈,她晃晃腦袋,想要在回家前保持清明。

    “結帳。”她摸出錢包,身旁的位置上卻有人坐下。

    剛才的花襯衫沖她舉杯,湊到她面前道:“小姐,賞臉一起喝一杯。”

    這句她聽清楚了,擺手道:“謝謝,我已經喝多了,該走了。”

    那人不依不饒,伸手抓過她的胳膊,貼上身來:“不喝酒那就跳會兒舞吧?”

    “我不會。”韓單甩了兩次卻沒甩掉反倒被抓的更緊,她心下懊惱,放開嗓子喊道:“放手!”

    誰料花襯衫變本加厲,攬上她的腰:“別生氣嘛。”

    韓單酒意上湧,摸了半天也沒摸到包裡的防狼噴霧,索性抬腿對著那人的小腿狠踢一腳,只聽那人一聲哀嚎,撞翻了一旁的服務生,託盤上的幾隻杯子墜地,酒灑在一旁的人身上,引發了一陣躁動。她掉頭便走,步伐搖搖晃晃。

    “他媽的!給老子抓住她!”花襯衫惱羞成怒的吼。

    正好在音樂中斷的間隙,所有人都好奇的看過來,連追光燈都照向這邊。男人面目猙獰,一瘸一拐的沖上來,伸手抓住韓單的頭髮將她往後扯。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從她身邊閃過,一拳打在花襯衫臉上,直將他打翻在地,然後拉過驚魂未定的韓單便往前走。

    她踉蹌地跟著,腦袋裡一片混沌。

    耳邊嘈雜的聲音通通消失,舞池裡擁擠的人群也成了虛化的背景,只有抓著她的那只手,有力而溫暖,仿佛是她與這世界唯一的牽絆。

    回望,視線零落成緩慢定格的畫面。

    掛著兩行鼻血怒吼的花襯衫,許多面目兇狠的男人湧上來,被黑衣男們攔住,雙方大規模的動起手來,不安的人群在尖叫和推搡。

    穿過舞池,抵達門口。

    新鮮的空氣撲面而來,她大口喘息,仿佛從溺水中逃脫。

    “喝夠了?”男人並不放手,只冷冷地看著她。

    她仰起頭,仿如夢醒,試探似的輕聲喚道:“紀雲翊?你餓了?”

    他的臉黑了幾分。

    “早知道就不收你錢了,又挑剔,又小氣,又難伺候,脾氣又差,還像個地主……”她扳著指頭數落。

    一旁的洛霄輕笑出聲,幾個貼身護衛的黑衣男低了頭忍笑很是辛苦。

    紀雲翊眉心一擰,恨聲道:“我不餓!”

    聞言,她怔了片刻,抬頭問:“那為什麼來找我呢?”

    在夜色裡,她的眼裡氤氳著一片濕漉漉的霧氣,宛如迷途的孩子,無法尋到歸家的路。

    他眼底最後一絲慍怒煙消雲散,一把將她拉進懷裡。

    她任由他擁著,闔上眼,反復呢喃同一句話,直至失去意識。

    “你不該來。”

    世界變成一片浩渺的海,而自己則是深海中的一尾魚,漂浮、翻覆、沉溺。

    時光打了結。

    夢境與現實重疊錯落,遙遠而模糊。

    依稀是白駒未逝,容顏未老的年華,只要睜開眼仍能清楚的看見夏夜裡璀璨的星河。

    也是這樣的恍惚,這樣的迷醉。

    是誰曾給予這樣的懷抱?

    溫暖安然,還有衣服上繚繞的淡淡氣息。

    是誰曾在耳畔低語?

    如古老的魔咒,有著讓人著迷的空曠回音,忽遠忽近。

    是誰曾俯下身軀?

    擋住了星光月色和一整個世界,只有額上殘留的一點溫熱,和幻覺般的柔軟觸感。

    兩年前曾因酒醉缺失了的記憶,那些鮮活的花曳蟲鳴、微瀾的湖面、模糊的身影、還有落在眉心的吻,都被時間的大手拖著,一點點沉沒在海底,終不留一絲痕跡。

    只有那句話被遺漏在蒼茫的海面上,隨波逐流。直到此時才在夢境中被拾起。

    那時,他說。

    “逃跑的機會我只給一次。如果兩年後你還沒嫁出去,我會抓到你,再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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