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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瑪德琳]相思入了魔[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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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28 00:24:53
第5章(2)

    李洛斐眼神復雜,立即脫下身上的大紅外袍,朝著釋心澄站立的方向投擲而去。

    釋心澄再度抬起頭,只看見一件血紅色的外袍漫天飛落下來,伴隨一陣熟悉的香氣,然後外袍蒙住了她的臉、她的身……她眼前的世界俱是一幕鮮紅。

    緊接著,她聽見驚叫聲此起彼落,以及遠處傳來一陣嘶吼聲,身旁的眾人開始起了騷動。

    她遲疑了好久,才顫抖著小手將蓋在身上的紅袍掀開,目光茫然張望,遍尋不著李洛斐的身影。

    比武台上,李盟主面如枯槁,胸窩處可見大量血跡,雙膝跪倒在地,一臉難以置信的撫著胸口,嘴角淌下鮮血,掙扎片刻,最終倒落在血泊之中,斷氣死去。

    樹倒猢猻散,眾人爭相走避,眼下這場比武大會已經無人主持秩序,鬧哄哄的,像是一場鬧劇。

    她心頭一悸,雙手緊緊抱住朱紅色外袍,渾身不住打著寒顫,腳心發涼,不由自主的直直往後退去。

    “心澄,你想去哪兒?不是說好會一直等著我?”

    她猛然抬起小臉,意外看見李洛斐佇立在自己身後,那把沾了血的翡翠神劍背在他的背上,依稀可聞到腥臭的血味。

    “你……你殺人了……”雖然早已知道他是個冷血無情的魔頭,但這還是她頭一遭親眼看見他動手殺人,竟然是這般血腥殘酷。

    “這個人假冒我的身分長達三年之久,還打著李洛斐的名義干下無數壞事,難道我不應該殺他?”

    李洛斐見她面色蒼白,探出手,撫過她冰涼的臉頰。

    “你別碰我。”她驀然回過神來,下意識的撥開他的大掌。“你明明答應過我,只傷人,不殺人,結果全是在騙我。”

    他美目半掩,將眸中尚未退盡的殺意藏起,微微笑道,“我是傷了他,但沒打算殺他,是他自己衝著我的劍奔過來。”

    “你又在騙我,分明是你殺了他,就像在酒樓那樣,你也殺了那群人。”她心生惶恐,頻頻後退,不敢與他靠得太近。“我不跟你走了……我不想跟你走。”

    倏地,李洛斐沉下臉。“你走與不走由我決定,你只能跟著我。”

    “我不要跟你走了,我要去找師父……”

    “我說過,你只能跟著我,我去哪裡,你就去哪裡。”

    “洛斐,十年不見,你幾時改了性子,當起小丫頭的奶娘?”笑彌勒笑嘻嘻的開起玩笑,絲毫不畏懼李洛斐的冷目相對。

    李洛斐不搭理笑彌勒,看著釋心澄眼中有淚,他的心異常難受,一如方才看見她在底下,眼睜睜望著他殺人,他忽然心生動搖,甚至有了片刻的遲疑。

    這是為什麼?他不禁自問。

    他殺人只看心情好壞,從來不忌諱什麼,更不曾為了誰而感到手軟,獨獨對她,這個出自佛寺深院的無知娃娃,竟然影響他這麼深。

    難道這就是釋斷塵將徒弟托付給他的原因?

    沉默半晌,李洛斐忽然放柔了嗓音,“好,全是我的不對,往後路途上,我不殺人就是。”

    釋心澄傻氣的抹去淚痕,清澈大眼瞅著他微笑示好的模樣,難以置信。

    一旁的笑彌勒止住了笑,圓臉盡是錯愕,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紅衣男子真是殺人不眨眼的李洛斐。

    “你說真的嗎?往後不會再殺人?”

    “我答應你,不會再任意殺人。”

    她瞪著他,纖纖素手朝著他的心窩處狠狠拍去,他整個人一震,感覺身體裡頭有某種東西正在發燙——後來他才知道,那樣東西便是他那顆死寂已久的心。

    “師叔,你只會哄我、騙我,根本沒一句真心話,你把我當作傻子,所以才這樣對我嗎?如果換作是師父,根本不會這樣對我。”

    “對你而言,你師父和我,哪一個比較重要?”他一把擒住她的皓腕,她的手心還貼在他的胸口上,感覺到一股平緩的鼓動。

    她怔怔望著他,一時之間,竟是無法言語。

    他這樣問她,究竟是什麼用意?最震撼她的是,她竟然對這個問題遲疑了,當真在心底衡量起師父和他,究竟誰比較重要?

    “你這樣問就不對了,小姑娘年紀還輕,哪裡能夠分辨誰才是最重要的?又不是在挑夫婿。”笑彌勒見場面尷尬,忍不住出聲幫腔。

    “住嘴。”李洛斐美目冷冷一掃,又挪回欲言又止的麗顏,極有耐性的等著她開口答復。“心澄,我還在等你回話。”

    釋心澄不肯對上他的目光,垂下長睫,悄聲囁嚅,“你問我,我也不清楚,師父從小就對我好,是我唯一的親人……”

    “是嗎?”聽見她的回復,李洛斐不怒反笑。“假使從今以後我對你好,甚至好過你的師父,你是否也會把我當作最重要的人放在心底?”

    “你和師父不能拿來相提並論,你們兩個不一樣。”

    “怎麼個不一樣?你把他當作親人,那你把我當作什麼?”

    “我……我不知道,你這樣問我,我心裡很亂,真的答不出來。”

    “我這樣問讓你心裡很亂,是嗎?那很好,很好。”

    李洛斐神秘一笑,握住她的柔軟小手,緊緊圈在掌裡。他不再追問,瞥過她抱在懷中的朱紅色外袍,目光微微一頓,嘴角微揚。

    “你笑什麼?”她迷惘的問道。

    “我笑自己蠢,居然沒算過自己也有這麼一天。”他舉目,視線越過人潮散盡的空曠廣場,落在前方,握著她的手,心底忽然湧上一股踏實感。

    “欸,你們倆怎麼都不搭理我?”笑彌勒落後了好一陣子才跟上他們。

    “師叔,那這個師伯……”釋心澄頻頻回首,卻讓李洛斐直直牽著往前走。

    “別理他。”

    “喔!”

    明月如霜,好風如水,清景無限。

    啼哩胡塗,路途上多了個伴,其實感覺還不賴。

    這個笑彌勒原來是個俗講僧,專門浪跡江湖民間,四處宏揚佛義禮法,如果論其輩分,真正算得上是她的師伯。

    “師伯,這真是前往神龍寺的路程?”趁著李洛斐不注意,釋心澄扯住笑彌勒的袖角,壓低音量問道。

    他們昨夜出了鹿城,一路走走停停,偶爾在城鎮相連處的中途驛站稍作歇息,約莫走了一天的路程,此刻走在不知名的小鎮上。

    “沒錯啊!神龍寺就往這個方向走。”笑彌勒舉手,指向前方,等了半晌,身後的小姑娘卻杳無聲息。

    他轉身一看,發現小姑娘心性不定,一雙大眼極為好奇的望向不遠處的歌樓,一旁的李洛斐似乎未曾察覺到她的分神,徑自往前走著。

    “我看天色也有些暗了,要不,我們今晚就在這座鎮上歇息一宿。”笑彌勒以為小姑娘累了,好心的建議。

    “笑彌勒,你跟了整整一日,還不嫌煩?”李洛斐忽然冷聲的說。

    “反正貧僧閑來無事,干脆就一路相陪,跟著你一起將小心澄送到神龍寺。”笑彌勒笑嘻嘻的回答。

    李洛斐懶得與他多說廢話,牽起釋心澄的小手,直朝前方的客棧走去。

    看著兩人親密相依的身影,笑彌勒的臉上雖然堆滿笑意,但是眼底浮現一股憂慮,站在原地,久久未曾移動。

    “師伯。”釋心澄像是遺落了什麼,匆忙奔出客棧門口,一把挽住笑彌勒的手臂,以為他跟丟了,語氣有些著急。“您怎麼還站在這裡?您要是再不快一點,可惡的師叔就不打算點您的飯菜啦!”

    “呵呵……”笑彌勒藏起眼底的憂慮,笑咪咪的說:“小心澄,想不到你還惦記著我這個半路認來的師伯,我真是高興。”

    “當然啦!出寺之前,師父對我千叮嚀、萬吩咐,倘若日後在路上見著佛家同門,一定要以禮相待,更何況您的輩分高,當然要尊敬老人家。”

    “瞧我這個老胡塗,到現在都還沒問你,你的師父究竟是哪位佛門弟兄?”

    “我師父是釋斷塵。”看見笑彌勒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釋心澄覺得不大對勁,下意識的問道:“怎麼了?難道師伯您也認識我師父?”

    她都不知道,原來師父是個名聲赫赫的高僧,竟然有這麼多人認識師父。

    “不,我和他算不上認識,不過是對他略有所聞。”笑彌勒飄開目光,像是有幾分不自在,忽然想起什麼,轉頭又問:“小心澄,你和洛斐也是因為你師父的緣故才結識?”

    “是呀!是師父托付師叔帶我到神龍寺。”

    “原來是這樣……不過你喊洛斐師叔,這實在是……”實在是不倫不類。但是望著釋心澄那雙無邪純真的大眼,笑彌勒實在難以啟齒。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勁嗎?”她納悶的瞅著笑彌勒。

    “不,沒什麼。”笑彌勒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搖搖頭,並未出聲糾正。“小心澄,你喜不喜歡聽故事?”

    “喜歡。”她笑得燦爛。

    “那好,等會兒用過晚膳之後,你避開你師叔,過來找師伯,師伯有好多好多故事想說給你聽……”

    他們投宿在鎮上的唯一一間客棧,用膳期間,李洛斐異常沉靜,飯桌上,不時能夠聽見笑彌勒與釋心澄的交談聲,李洛斐卻是坐在一旁,靜靜飲酒。

    用完晚膳之後,李洛斐一聲不響的回到閣樓廂房,從頭到尾不曾搭理過他們兩人,雖然釋心澄早已習慣他忽冷忽熱的怪性子,仍是不免感到奇怪。

    “師伯,師叔好像有點不對勁。”

    笑彌勒貪喝了幾口酒,面色微醺的回道:“洛斐已經許久不曾使過翡翠神劍,昨日在鹿城那一戰應該耗去了他不少氣力。”

    “難怪,他一路上總是不吭聲,臉色陰沉沉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身體不舒服也不跟我說。”釋心澄一臉苦惱,怪自己沒有多加留心,又想起他先前使過勾魂大法,體力似乎已經不是甚佳。

    “小心澄,你知不知道洛斐的來歷背景?”

    “……大概知道。”

    “你知道他是殺人如麻的江湖魔頭,還敢一路跟著他?難道你不知道佛門子弟最忌諱和這種嗜殺成性的江湖人來往?”

    “可是……是師父親口將我托付給他,師父信任他,我也相信他,這一路上都是他在照顧我,他還答應我往後不隨便殺人。”

    “那你可知道釋斷塵和雙邪有著什麼樣的糾葛?”

    釋心澄恍然大悟。“難道這就是您想跟我說的故事?”

    “小心澄,你猜對了,我要說的故事就是和他們有關。”

    “他們三人究竟有什麼恩怨?”

    “我先問你,你有沒有聽過李曼這個人?”

    “李曼?”釋心澄偏首尋思,訝然回道:“聽過、聽過,我還聽說她是一位美若天仙的大美人。”

    經此一提,她還想起那日在林記飯館外頭無端挨了刀的說故事老翁,以及李洛斐深沉的臉色,如今想想,這個故事似乎藏著什麼神秘。

    “當年,李曼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奇女子,更是當朝皇帝的紅粉知己,她用盡心計為他謀取江山,為他做盡一切,不留余地……”笑彌勒頓了下,面色漸黯。

    “可惜他登基之後,只認江山,不認美人,可憐了李蘭皋與李洛斐兩個姊弟,成了遭人遺棄的孤兒。”

    原來雙邪的真實身分竟然是……可是,這些又和師父有什麼關聯?

    像是看透了她的思緒,笑彌勒苦笑的搖頭。“你師父釋斷塵,算起來也是個被命運捉弄的可憐之人,他貴為前朝皇子,一夕淪為亡國奴,最後只能選擇留在潛龍寺削發為僧。”

    “什麼?”她大驚,難以置信。“師伯,您老人家是不是犯胡塗了?師父……師父他怎麼可能是……那蘭皋和我師父又是什麼關系?”

    “他們的關系,我不方便妄下定論,你還是找你師父問去,最重要的是,你不應該和洛斐太過親近。”

    “這怎麼可能?怎麼會是這樣?師父從來沒向我說過這些事……”釋心澄還未從先前的震驚恢復過來,絲毫沒將笑彌勒的勸告聽進耳裡,仍然在思索著那些陳年舊事。

    忽然,她看向默默喝酒的笑彌勒,露出困惑的神情。

    “師伯,為什麼您會知道這麼多?您在這些故事裡又是什麼樣的角色?”

    沉默良久,笑彌勒幽幽嘆口氣,“我啊,我只不過是故事裡的一個小人物,無足輕重,不值一提……”

    這一刻,釋心澄突然發現到,每個人的背後都有故事,或者許許多多的秘密,即使是寡情淡欲的師父,也藏有那樣沉痛的過往。

    可是,唯獨她是一片白茫茫的,除了潛龍寺,除了師父,在她背後,什麼故事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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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1)

    這座小鎮地處偏僻,本來就沒有太多外來旅客,入夜打烊之後,金侖客棧更顯清寂,因為是留宿客人,店小二也不催促他們,任由他們聊到深夜。

    直到笑彌勒醉倒在飯桌上,任憑釋心澄怎麼搖動就是不肯起來,無可奈何之下,她只好獨自一人回到閣樓廂房。

    因為心事重重,等她回過神來時,驚覺自己呆站在李洛斐的房前。

    “心澄?進來。”同一時刻,房裡傳來李洛斐的叫喚。

    踟躕片刻,她伸出手,推開沒有落上鎖的簡陋木門,走進暗無光亮的廂房,看見李洛斐坐在榻上,一頭長發掩去半邊面容,美目低垂,教她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你傻傻的杵在那裡做什麼?靠過來一點。”

    釋心澄抿起唇瓣,舉高手中的燭台,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慢慢的,燭火映亮了他慘白的面色。

    “師叔。”她心生詫異,快步走近。“你的氣色不大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心澄,上回我說過,鹿城的事情一解決就跟你說個故事,你還記得嗎?”

    “我記得,可是……”她憂心忡忡的望著他,站近端詳,他連嘴唇都泛著一圈灰白,張狂不再。

    “過來,到我身旁坐下。”他美目揚起,不見一絲暴戾之氣,大掌輕輕拍向身畔的空位。

    她沒有抗拒,先將燭台擱在房裡的大桌上,然後乖巧的挨近他身邊坐下。

    “你想從哪裡聽起?”他探出手,以指腹蹭著她細嫩的臉頰,指尖異常冰涼。

    “你說什麼,我就聽什麼。”

    “難得你今天這麼聽話,我要是不多說一點好聽故事,那怎麼行?”他笑聲低啞,瘦削的面龐卻是陰沉的。“不如就從那個艷牡丹李曼開始說起。”

    她心頭微微一窒,表面上仍是故作輕快的回道:“上回那個老翁說的故事,你不是不喜歡聽嗎?為什麼還要說這個故事?”

    “我不喜歡老翁說的故事,是因為我不喜歡聽見有人任意評斷李曼。”

    “李曼是個什麼樣的人?”她試探的問。

    “李曼是個痴心女子,她耗盡一生,為了一名狼心狗肺的負心漢,付出所有一切,最後還是凄涼收場。到了晚年,她將畢生所學的旁門左道全都傳授給她的一雙兒女。”他忽然掩下雙眸,不讓她探究眼中浮動的情緒,良久才又開口,“她把一生的仇恨都教給這雙兒女,但是又不讓他們去尋仇,直到臨死之前還念念不忘那個負心漢,你說,這個李曼是不是愚蠢至極?”

    “不,她一點也不蠢。”她嗓音微顫,心痛如絞。“師叔,雖然我不懂男女情愛,但在我看來,李曼想必是很愛很愛這個人。畢竟血濃於水,她當然不能讓自己的兒女弒殺親父……”

    “我的故事還沒說完。”他目光一凜,陰郁森冷。“如今這個負心漢已經是位高權重,十年前,他不顧及你口中的血濃於水,只因見色心喜,為了奪人所愛,這個負心漢私下收買無數武林高手,替他除掉這對眼中釘、肉中刺……你說,他們到底該不該報這個仇?”

    “怎麼會這樣……”她自小無怙無恃,很是渴望天倫之樂,萬萬料想不到天底下竟然有如此狠心的人,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想趕盡殺絕。

    “這就是我一直想跟你說的故事。”李洛斐面無表情,淡淡作結,雙目掃過她夾在懷裡的一本藍皮書,順手取出,望向上頭的題字,劍眉深深蹙起。“詞曲散集?你是從哪裡得到這本書的?”

    “方才我在底下碰見一個失意潦倒的書生,從他那裡討來的。”她囁嚅。

    詞曲這一類的書籍在佛寺裡向來是列為禁書,師父不准她看,他說這樣的書是讓酒樓歌妓吟唱的,難登大雅之堂,是會讓人頹靡浪蕩的歪書。

    偏偏她特別喜歡那些細細雕琢的文辭,對於詞人筆下贊揚的男女之愛,她懵懵懂懂,雖然不是很懂,但依然覺得朦朧又美麗。

    “你師父肯讓你讀這種書?”

    “師父說這種書是靡靡之音,連碰都不讓我碰,以前偷偷的藏了幾本,全都讓師父撕了。”

    “釋斷塵怕你年幼無知,讀了這些男歡女愛的文辭,很容易動情,當然不許你讀。你很喜歡讀這種書嗎?”

    “……喜歡。”

    “那你明白這些詞裡是在寫些什麼嗎?”

    “我不明白。”對於情愛,她是懵懂無知的。

    李洛斐忽然朗聲大笑,一把撕爛藍皮書,霎時,紙屑紛飛。

    “我的書……”

    “我離經叛道,視世俗禮教為糞土,但是唯有這點和你師父一樣,這種書是讓歌妓拿來取悅尋芳客的低賤東西,你不讀也罷。”

    她怔怔望著地上那堆紙屑,又清楚的看見他眼底的恨意,忽然明白了什麼。

    “被奪所愛的人……原來是你?那個負心漢不僅搶走你心愛的人,更要趕盡殺絕,殺了你和蘭皋。”

    想不到讓天下人懼怕的雙邪,像李洛斐這樣殺人如麻的魔頭,竟然也有真心相愛的人?能被他真心愛上的人,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她自小生長在佛寺,時時被告誡要潔身養性,這些情愛恩怨,她從未聽聞,更別說是碰觸,也不清楚心底住了一個人會是什麼感覺。

    這些紛紛擾擾,都是因為愛人而起,難怪師父不要她動了情念,她現在終於明白師父的用心……

    “這些故事不好聽,我不要再聽了。”她不要和這些人一樣,因愛生恨,因恨起殺念,一輩子困在仇恨之中,無法掙脫,她想回到從前,做回那個無憂無慮的釋心澄。

    即使在她的心底已經住了一個人……

    “我要去找師父,我想回潛龍寺,我不能再和你待在一起。”釋心澄慌了,抹去臉上的兩道淚痕,像個迷了路的孩子,茫然說道。

    聽見她焦急想找師父的哽咽嗓音,李洛斐勃然大怒,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壓在大掌底下,控制她的去留。

    “在你的眼裡、心底就只有釋斷塵一個人,那我又算得上什麼?”

    “你是李洛斐,天下雙邪,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沒錯,我殺人不眨眼,嗜血成性,喜歡玩弄他人的性命,而你是釋斷塵疼愛的弟子,是佛門子弟,我不會帶你到神龍寺,我要把你留在身邊,任由我發落。”李洛斐雙臂一抱,猶如蜘蛛捕蝶,將她密實的擁在懷裡。

    釋心澄又驚又慌,心口深處有股異樣的情感在鼓噪,她不敢多想,也不願弄清楚那是什麼樣的情感,一心只想逃避。

    “不!你明明答應過師父……”

    “我知道,這一路上,你因為害怕我會傷害你,或者丟下你不顧,所以你才順了我的意,不情不願的喊我一聲師叔。”

    “不是!不是這樣的!”他真心待她好,她又怎麼會不知道?“如果你不愛聽我喊你師叔,我不喊就是了。”

    “我確實是不喜歡,這句師叔喊得我心底不痛快。”李洛斐抵在她的臉旁,小聲的說:“我想聽你喊我的名字,我想讓你成為我的人,讓你的眼底只看得見我這張臉,你的心底只裝得下我這個人。”

    “我還有師父,我不能背棄師父……我是佛門子弟,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你跟著釋斷塵,還能信什麼佛?你師父的情根沒有徹底割除,他對蘭皋情意未斷,還能看破什麼紅塵?就算是下了黃泉,閻羅王也把他們兩個綁在一起,一同受盡情火煎熬。”

    “不對,出家人是要到西方極樂世界的,不會下黃泉。”

    “無論是人間還是地獄,黃泉還是極樂世界,對我而言,都是一個樣。”

    聽見他話裡流露出一股悲涼,她的心又是陣陣抽痛。

    天下雙邪,不過是世人替他們冠上的一個臭名,又有誰會知道雙邪的身世命運如此坎坷蒼涼。

    釋心澄揉了揉眼角,任由心疼的淚水奔流,在他的懷裡翻過身,反手緊緊的擁抱頎瘦的身軀。

    “你這是在做什麼?”李洛斐先是一愣,眸光漸軟。

    “我想安慰你,想讓你的心情好過些。”她率真的說。

    “你也曾經這樣安慰過你師父?”

    “沒有。”知道他介意,她小小撒了謊。“長大之後,師父就不讓我這樣抱他,因為他說這樣沒有規矩,會讓人笑話。”

    “是嗎?那很好,至少我對你而言,是特別的。”他沒有戳破她的謊話,甘心受她欺騙。

    “你的身體好冷,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我到鎮上去找個大夫……”

    “這不重要。”他緊緊的擁著她,聲音竟然有些虛弱。

    釋心澄覺得不對勁,連忙抬頭查看,發現那張絕美面皮上細細密布著一層薄汗,汗水滴落她的臉頰,竟然是涼的。

    “李洛斐?”她掙扎著起身,卻又讓他沉重的身子壓回被褥上。

    他的心神已經開始恍惚不清,不願讓她從自己的眼前離開,竟然起了一股惡念,大掌將她往懷裡一帶,氣息不穩的吻著她的臉頰。

    “我曾經說過,總有一天要在你的身上烙下屬於我的印記,你還記得嗎?現在我要履行這個諾言,讓你徹底成為我的人。”

    “你病了……”

    “我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輕,連我自己也不知道這是什麼病,竟然想著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我都要把你留在我身邊,就算是閻羅王來向我討人,我也不給。”

    絕美的臉龐貼上她來不及反應的小臉,溫涼的薄唇吻住她,輕輕吮啃,撩撥她的青澀無知。

    一陣天旋地轉,釋心澄膽怯的閉上雙眼,眼皮依然顫動不止,感覺到一波波陌生的情潮急急湧上心口……

    不行,她不能這樣!要是讓師父知道了,不僅沒臉面對師父,還會內疚一輩子!她不能讓師父失望!

    釋心澄使勁推開李洛斐,用雙臂阻擋他的孟浪進犯,不讓他再貼近自己嫣紅的臉蛋。“我是佛門子弟,你不能這樣碰我……”

    驀地,李洛斐悶哼一聲,頎長的身軀沉了下來,臥倒在她嬌小的身子上。

    直覺不對勁,她連忙與他一起翻身,調換位置,讓他仰躺下來,小手急忙將虛掩在他臉上的長發撥開,查探他的病情。

    他美目緊閉,面色蒼白,眉頭緊皺,像是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李洛斐,你醒一醒,我馬上讓師伯過來幫你看看,你千萬要撐住。”

    李洛斐睜不開眼睛,只是冷冷笑著。“如果我放開了你的手,你會不會也放開我?”

    話剛說完,他重重咳了一聲,嘴角溢出暗褐色的鮮血。

    她仔細看著,發覺他不僅面色難看,而且慘白至極,渾身上下更是透著一股寒氣。

    “你病得很厲害,別再說話了。”她抱起他的上身,小心翼翼的讓他靠在自己的肩頭上,拉高袖口,替他擦去臉上的斑斑殷紅。

    李洛斐微微睜開眸子,連微笑的氣力也使不出來。“現在我倒下了,你應該高興才對,怎麼反過來放不開我了?”

    “你一開口就是咳血,求你別再說話了,好不好?”

    “要是我死了,不知道稱了多少人的意,你也會是其中一人嗎?”

    “你不能死,你答應過要帶我到神龍寺,你不能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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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28 00:25:45
第6章(2)

    其實她真正想說的是,去不去神龍寺都無所謂,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怎樣都好,可是這句話怎麼樣也說不出口。

    因為她又想起師父,想起潛龍寺,想起自己曾經在佛祖面前發誓,要生生世世留在佛寺,與師父作伴。

    “所以到頭來,你還是想放開我,沒想過留在我的身邊。”像是洞悉她的顧慮,李洛斐閉上灼痛的雙目,笑容裡滿是苦澀。

    眼下沒有時間讓她胡思亂想,輕輕搖動他,焦急的問:“你快告訴我怎麼替你止血,雖然我不懂武功,但是只要你在旁邊指點我,我知道該怎麼做的。”

    “我運功過度,已經傷及五髒六腑,一時半刻止不了。”

    李洛斐又是一陣咳血,來不及掩嘴,一口鮮血直直噴上她的前襟,染紅了她一身白色裙裳,怵目驚心。

    釋心澄不知所措,眼眶起霧,只能笨拙的捂住他的嘴,以為這麼做就能阻止他繼續嘔出鮮血。

    “師叔,你不能死!我還有很多話沒跟你說,你不能死……”

    “小心澄,這種時候應該叫師伯啦!你師叔已經昏了過去,就算你喊破嗓子也無濟於事。”

    不知幾時,醉倒在客棧大廳的笑彌勒站在身旁,幫著她一同拉起已經失去意識的李洛斐。

    “師伯,師叔他不知道是怎麼了,身體冰涼,拚命咳血……”

    “我知道,他這個傷已經是十年的沉癇,能活到現在算是天大的奇跡。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小心澄,男女授受不親,你暫時到外頭回避一下。”

    未等她出聲答復,笑彌勒已經一把將她推到門外。

    靠著門扇,釋心澄頹然滑坐在地上,愣愣的望著自己仍在發抖的手掌,上頭還留有大量腥熱的鮮血。

    師叔……不,是李洛斐,他對她的在乎與喜歡,真是發自內心嗎?

    到頭來,你還是想放開我……

    想起他悲涼的聲調,她的心好難受,眼眶浮起了一陣酸楚。

    再想起這一路上他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對她百般示好的妥協,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想起他方才臉色慘白、鼻息微弱的模樣,她焦急難受,可是又無能為力。

    除了師父以外,她從來沒有這麼在意過一個人,這樣就算是對他動了情念嗎?

    師父從來沒教過她,若是對一個人動了心,該如何是好?

    佛祖,您能不能保佑李洛斐,讓他快點好起來?雖然他是個殺人無數的惡人,可是在她的心底,他是個好人,對她特別、特別的好,好到她整顆心都疼了起來。

    天空剛出現魚肚白,曦光乍露。

    開門聲雖然十分細微,仍是驚動了守在門外一整夜的釋心澄,她揉了揉惺忪的雙眼,驚跳起身。

    笑彌勒從房裡走出來,面色疲倦,見到一臉焦急的釋心澄,驚訝的問:“小心澄,你昨夜在門外守了一宿?”

    “我擔心得睡不著覺,又想快些知道情形,所以……師伯,李洛斐怎麼樣了?”

    “我替他運了一夜的真氣,又先把他身上的穴脈鎖住,暫時脫離了險境,只是這段時日他不能再動氣運功,否則就前功盡棄。”笑彌勒難得嚴肅正色的說。

    “師叔他究竟發生什麼事了?鹿城那一戰,他並沒有受傷,不是嗎?還是他誤食了什麼毒藥?或是遭人暗算?”從前總是聽說江湖黑暗,不外乎這些,她把想得到的都搬出來問了。

    “好、好、好。”笑彌勒被她問得頭昏腦脹,雙手按在她的肩上,“你先緩一緩,瞧你這身狼狽模樣,先去梳洗一下,換套干淨衣衫,再來大廳找我,咱們邊用早膳邊說。”

    釋心澄只好順從的回到房裡,梳洗打理,換上另一套托店小二買來的嶄新衣裳,連頭發也無心梳編,只是隨意扎成兩條發辮,任由它們垂落在胸前。

    行經隔壁房間時,她停下腳步,遲疑不安的瞥向昨夜守了一宿的房門。

    踟躕了半晌,她咬著唇,鼓足勇氣,推門而入。

    她的步履極輕,幾乎是杳無聲息,慢慢走向床榻。

    凌亂的錦褥上,李洛斐美目深閉,鼻息勻弱,一頭烏黑青絲披散在枕頭上,對映他毫無血色的面容,竟是一股說不盡的妖異絕美。

    昨夜守在門外,她迷糊入睡,作了許許多多的夢,夢中有他,也有師父,雙方各據一方,同時出聲詢問她,決定好了嗎?

    雖然是夢,卻是異常清晰。

    決定什麼?要她決定什麼?她在夢裡不斷的迷惘搖頭,痴痴回望他們兩人,就是無法作出決定。

    “師叔,你要快點將身子養好,才能遵守承諾。”她深深的凝望著床上的絕美面容,嬌柔的嗓音像是害怕驚擾了誰,微弱且隱隱顫抖。

    她又站近了些,傾身上前,輕輕撫過披散在枕頭上的青絲。

    忽地,一只手按下正要抽離的小手,她驚詫的睜大眼,對上那雙滿是血絲的深邃美目。

    她雙頰緋紅,還沒來得及開口,李洛斐又閉起雙目,沉沉睡去。

    “看見你,他才敢放心入睡。”身後響起笑彌勒無奈的聲音。

    釋心澄困窘的回頭。“師伯,您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

    笑彌勒坐到茶桌旁,揮手示意她坐下。“你這個小姑娘家的心思,我豈會不知道?”

    “李洛斐……他不要緊了吧?”

    “小心澄,你可真是心疼你的師叔。”笑彌勒見她一臉深怕驚擾李洛斐,小心翼翼的神色,忍不住笑道:“放寬心吧!他內力損耗過重,等睡過一覺醒來,又是那個笑傲天下的雙邪李洛斐。”

    得到笑彌勒的保證,釋心澄稍微松了口氣,羞澀的回道:“我沒有心疼他,只是擔心他不能遵守承諾,送我到神龍寺。”

    “小心澄,你真是個心口不一的姑娘。”笑彌勒笑道。“不過等他醒來之後,你可得幫忙勸勸他,別再讓他使劍,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您這是什麼意思?”

    笑彌勒收起笑容,看向擱置在牆角鬥櫃上的翡翠神劍。“是我太大意,早在鹿城的時候,就應該阻止他使這把翡翠神劍。”

    “翡翠神劍?”釋心澄既迷惘又不解。

    對了,打從在鹿城,她就聽見旁人嚷嚷這個詞。

    “小丫頭,你年紀還小,長年待在潛龍寺,自然不知道這把神劍的來歷,讓我說給你聽吧!”

    她一臉專注,直瞅著笑彌勒。

    “傳說翡翠神劍曾經沾染上萬生靈的鮮血,是一把不祥之劍,此劍一出,必要見血。根據史書記載,翡翠神劍是由上古靈玉鍛冶而成,更有人說,翡翠神劍是用了女媧補天的那塊玉石所煉成,所以劍有靈性,而且趨陰克陽,必須耗盡大量陽氣與真氣,才使得動這把翡翠神劍。”

    一股寒氣竄上背脊,釋心澄聽得手心、腳心發涼。“這算得上什麼神劍?分明是一把邪劍!”

    “傻心澄,自古以來,正與邪本來就是一線之隔,試問,當今世上,又有幾個人能真正辨別何謂正、何謂邪?”笑彌勒嘆口氣。

    她一怔。是啊!世人稱他們為雙邪,可是這些人哪裡會知道他們之所以會成為雙邪,背後有許多不為人知的苦衷。

    正與邪,一線之隔,誰能斷定?

    “洛斐的勾魂大法,本來就是極為陰柔的武功,長年下來,自然是陰氣盛、陽氣衰,而且他本來身負內傷,如今又加上翡翠神劍,真氣耗損過重,自然傷上加傷。”

    “是因為這把神劍的緣故,師叔才會傷得這麼重?”

    “勾魂大法本來就是一門極為傷身的陰邪武功,長年累月下來,他的五髒六腑已經承受極大耗損,要是往後再不節制的話,恐怕……”

    “恐怕如何?”釋心澄焦急的追問。

    “我想,他應該曾經向你說過,勾魂大法若是使用過度,必須藉由適當的休息來調養。”

    她怔忡的點頭,想起那一晚,忽然感覺朦朧遙遠。“是呀!師叔是這樣說過。”

    “倘若他再不知道收斂,恐怕……”笑彌勒目光一轉,看向榻上昏睡的李洛斐。“恐怕他那雙眼睛是要廢了。”

    “廢了?”她的心口重重一震。

    “沒錯,他不顧風險,使用這把至陰的翡翠神劍,連帶的,也加重他原有的內傷,那內傷本來就擴及髒腑,十年了,依然無法治愈,想來已經是無可救藥。”

    “難怪,難怪他隱居在無雙殿,原來如此……如果他不要答應送我到神龍寺,也不會傷成這樣……”她一臉悵然,感到愧疚。

    笑彌勒又恢復嘻皮笑臉,笑咪咪的問:“小心澄,所有的來龍去脈你都知情了,現在打算怎麼做?”

    知道實情又如何?她能怎麼做呢?李洛斐心性狂傲,做事只憑心情,從來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即使是她,也無法阻止什麼。

    她該怎麼做,才能阻止他的傷勢加劇?

    笑彌勒面露驚詫,看見釋心澄快步走向翡翠神劍,未曾習武的嬌小人兒竟然一把握住劍柄,使出渾身氣力,拖曳著長劍。

    “小心澄,你拿翡翠神劍做什麼?”

    釋心澄咬緊下唇,拖行著沉重如鐵鉛的長劍,白皙的額頭布滿涔涔冷汗。

    “這種邪劍不要也罷,不如拿去賣幾個錢,或是丟了、埋了都好,就是不要再讓洛斐碰它。”

    笑彌勒愣住,過了許久,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你這小姑娘真是……傻呀!”

    傻得可愛,傻得天真,傻得教人打從心底無法不疼愛。

    釋心澄拖劍而行,直直拖出廂房,模樣十分認真。

    笑彌勒看了,感到好笑。“小心澄,你這樣亂動翡翠神劍,待會兒你師叔醒來,可是會大發雷霆的。”

    “他大發雷霆,我管不著,只要他的身子能好起來,他想一掌劈死我也無所謂。”

    笑彌勒聽她如此應聲,禁不住撫額失笑。

    “傻啊!真是個傻姑娘啊!這麼天真,這麼單純,沒有任何心機城府,像一碗清澈泉水,清透無邪,莫怪乎你會小心翼翼的保護著她。”說著,他慢慢看向床榻。

    榻上的絕美男子,不知幾時,已經掀開美眸,冷冷的回睇笑彌勒。

    李洛斐露出不見暖意的微笑,嗓音沙啞,“你這又是何必?我的身子如何,我自己最清楚,不需要你替我運氣療傷,也不需要你多嘴道破我的傷勢。”

    “我是出家人,本來就是以助人為樂,眼下你有困難,我又怎麼能見死不救?”笑彌勒笑說。

    李洛斐沉默片刻,“你說,我和她如何?”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和她要如何?還是你要拿她如何?你說明白點,好不好?”笑彌勒不知道是真的不懂他的意思,還是假裝不懂。

    “她舉目無親,我把她留在身邊,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難道你忘了她還有一個師父?”笑彌勒看著他。

    “師父終究是師父,不能照顧她一輩子,她想要親情,我可以給她,她年紀尚輕,只要我等,總有一天會等到她對我動情。”李洛斐輕聲回應。

    “那你可知道她的身世?”

    “怎麼?聽你的口吻,像是知道些什麼。”李洛斐美目一揚,緊緊盯著有所隱瞞的笑彌勒。

    笑彌勒目光閃爍,故作不解的說:“我長年在外走動,極少進出佛寺,能知道什麼?只是想提醒你,你想把這個小姑娘留在身邊,還得過釋斷塵那一關,你想,他會同意嗎?”

    “區區一個釋斷塵,能夠對我怎麼樣?”李洛斐冷嗤。

    “並不是釋斷塵能對你怎麼樣,而是當小心澄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後,她會怎麼樣……”

    “你嘴裡含糊的說些什麼?”李洛斐聽不清楚笑彌勒的喃喃自語,微微眯眼,正要問個詳細。

    驀地,一道耳熟的尖叫聲響徹雲霄。

    李洛斐渾身一震,立刻翻身下榻,顧不得笑彌勒在一旁阻止,他撫著依然劇痛難耐的胸膛,走到窗邊,往下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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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28 00:26:10
第7章(1)

    金侖客棧外,釋心澄忽然被人從身後偷襲,因為不懂武功,她即刻被突襲者挾持,翡翠神劍倒落在她的腳邊,碧綠色的劍身倒映出她蒼白的面色。

    她瞪著抵在頸子前的短劍,嗓音顫抖的說:“我與你無冤無仇,你何苦殺我造孽?”

    挾持她的突襲者是一名女子,身著黑衣紅裙,面貌端正,但是不夠秀美。

    “我呸!”黑衣女子啐了一聲,冷冷的笑道:“李洛斐與我的情郎也是無冤無仇,不過假冒雙邪的身分罷了,他竟然殺我的情郎,我若是不殺了他的同伙,替我的情郎報仇,這口怨氣實在吞不下去。”

    “你……你也是假冒雙邪的人?”釋心澄詫異不已,以眼角余光斜睨著身後的女子。

    李蘭皋的絕世容顏恐怕天底下只有李洛斐一人能及,眼下這女子的容貌,遠不及李蘭皋的千分之一。

    那日慘死在比武台上的男子也是,根本無法和李洛斐相提並論,這樣的平庸相貌竟然也能假扮天下雙邪?這些武林人真是愚鈍可笑。

    倏地,抵著她的頸子的鋒刃又陷進肉裡幾寸。

    “怎麼?瞧你的眼神,像是在看我笑話。”黑衣女子怒聲說道。

    “不……不是,我只是……”

    “廢話少說,我先宰了你,再去找李洛斐報仇!”黑衣女子眼露凶光,握緊了劍柄,就要對她下毒手。

    驀然,一陣狂風大作,一抹紅影從客棧二樓的廂房破窗而出。

    黑衣女子定睛一看,一位面貌俊美的邪氣男子已經站在面前。

    他長發散飛,臉上噙著笑,一雙美目黑如寒星,紅袂飄飄,隱約帶有一股雅香。

    黑衣女子先是怔愣住,隨即挾持著釋心澄,下意識的往後退。

    釋心澄驚魂未定,看著面色蒼白的李洛斐,不假思索的開口,“師叔,你別亂來,你身上有……”有傷哪!

    “心澄,你偷偷的動了我的劍,可是要處罰的。”李洛斐竟然還有心思跟她說笑。“我不是說過了,我不要你喊我師叔。”

    “李洛斐……”她心口一揪,泛起苦澀。

    “你就是李洛斐?”黑衣女子高聲喝問。

    李洛斐撩開長發,慵懶的眼眸隱含著騰騰殺氣,瞟向那張平庸的臉孔,嘲弄的笑著,“雙邪的名字不是讓你拿來隨口嚷嚷的。”

    黑衣女子大怒。“果真是你!早已是死了十年的人,又何必出現?殺人償命是天經地義的,我今日就要你付出代價!”

    “是嗎?”李洛斐的雙手負在身後,緩緩的踱上前。“你想殺我的人,也得看我同不同意。”

    眼見李洛斐步步逼近,黑衣女子當機立斷,把扣在身前的釋心澄翻轉過來,舉起短劍,便刺向她的心窩處。

    李洛斐眼色一凜,即刻發了一道掌風,將黑衣女子手中的短劍彈開,一個箭步上前,將短劍踢到數尺之外。

    黑衣女子不死心,探手抓過釋心澄,想用她擋在身前,想不到李洛斐忽然近身,一把攫起黑衣女子。

    霎時,四眼相接。

    李洛斐冷笑幾聲,施展勾魂大法,黑衫女子面色一呆,渾身僵硬,氣息大亂,血脈逆流。

    “你的情郎無緣見識勾魂大法,那就由你來代替他受過吧!”

    身陷勾魂大法,黑衫女子心神俱狂。

    忽然,李洛斐神情劇變,氣血攻心,倉皇松放黑衣女子。

    “李洛斐!”釋心澄狼狽的爬起身,飛奔向他。

    她一把攙扶住站不穩的李洛斐,嬌小的身形承受他泰半的重量,一手圈住他的頸窩,讓他仰靠在自己的肩頭,好好順氣。

    “心澄,去找你的師伯,我內傷太重,一時半刻是動不了。”他掩下血紅色的雙眸,氣息紊亂且虛弱。

    “不要!我要守在你身邊,現在換我來保護你。”

    見他身體難受,她心裡難受,抽抽噎噎的,小手收緊,將他圈在懷裡。

    “師叔……李洛斐,你快點好起來……我們不去神龍寺也可以,只要你快點好起來就好。”終於,她把藏在心中的話傾吐出來。

    李洛斐極為困難的睜開眼,淡笑的望著她。“你真心這樣想嗎?不是敷衍我?”

    他成功了嗎?一步步將釋斷塵在她心中的地位削弱,再把自己擺進她心底空出來的位置……

    “不是敷衍,確確實實是真心的。”她圈緊了他,想讓他安心。

    望著靠在自己懷裡的俊美臉龐,那雙幽深的美目竟然開始溢出少量的鮮血,一顆又一顆,好像血色珍珠,紛紛滾落下來。

    “我這雙眼睛,怕是真的要廢了。”

    “不……不會的。”釋心澄張皇失措的掩住他血流不止的雙眼,不讓他睜開眼睛。

    “把手拿開,我想看看你。”

    “別看了,沒什麼好看的,你天天對著我這張臉,早該看膩了,沒有什麼好看的。”

    “心澄,我最愛看你那雙眼睛,不會說謊,沒有心機,像珠玉一樣干淨……”

    “別說了、別說了!我扶你回房裡躺下休息。”釋心澄不讓他把話說完,奮力攙扶起他沉重的身軀。

    金侖客棧本來客人就不多,如今更是空蕩蕩,連掌櫃和店小二都不見蹤影。

    看見笑彌勒從客棧門口走來,她焦急的高聲喊道,“師伯,您快來幫忙呀!”

    “小心澄,這客棧不能再住下去了,我們的行蹤已經暴露,危險當頭啊!”

    釋心澄不明白他的意思,心亂如麻。“危險當頭?除了這個假冒雙邪的女子之外,還有誰在跟蹤我們嗎?”

    驀地,靠在她肩頭上的李洛斐仰天大笑,笑聲卻是蕭索凄涼。

    盡管雙眼受創極深,不過他的耳力極好,早已聽出幾十尺之外有一大批精銳人馬朝著這座小鎮而來。

    “這個狗皇帝已經沉不住氣,迫不及待想殺了我。”

    “消失十年之久的翡翠神劍重出江湖,這消息想必十分驚人,肯定是以極快的速度傳進皇宮裡。”

    笑彌勒面色凝重,走向李洛斐,飛快出指,重新鎖住他的幾處穴脈。

    “不如我們先找個地方躲躲?”

    “躲起來?我李洛斐沒有這麼窩囊。”李洛斐咬牙切齒。

    “十年前,他能夠買通武林高手,十年後,他照樣可以,更何況那些大內高手都是他精挑細選的死士,你有傷在身,恐怕無法全身而退。”

    “十年前我可以殺光那些人,十年後我照樣可以。”

    “這個情勢看來,你根本不可能對付……”

    “夠了!”被冷落在一旁的釋心澄忽然出聲。

    頓時,笑彌勒和李洛斐一同愣住。

    那張溫婉纖柔的臉蛋不再懵懂未知,眉宇間略帶輕愁,眼底散發出一股堅毅,像是隨時准備為誰而戰。但,是為誰呢?

    “小心澄,你……”

    “我會保護李洛斐,一路上都是他保護我,受人點滴,湧泉以報,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

    李洛斐當下心魂俱震,大掌緊緊握住她的小手,溢著血的雙眼凝望著她。

    釋心澄亦然,深深的瞅著他,面對即將到來的險難,沒有絲毫膽怯畏懼,只有想守護他的滿滿勇氣。

    李洛斐心口一痛,長年來的狂傲幾乎在她的面前斑剝毀去。

    放眼天下,有誰能像她這般,一心向著他?明明知道他是個惡人,明明親眼見過他殺人不眨眼的殘酷血腥,可是她竟然……

    釋斷塵,你究竟是怎麼教養這個姑娘的?為什麼她會這樣的天真,又是這樣的教人心疼?這樣的姑娘,你又為了什麼原因將她藏在潛龍寺多年?

    遠從幾裡之外,馬兒被皮鞭抽打的嘶叫聲,伴隨奔跑的馬蹄聲,高高響起,由遠至近,教人打從心底生寒。

    “好,你負責保護好洛斐,這裡暫時由我來擋著,擋得了一時是一時。”

    笑彌勒拉回遙聽彼方的神思,輕輕推了釋心澄一把,要她先行帶著李洛斐上路。

    “可是……”她面露踟躕,不忍心拋下笑彌勒。

    “多情自古傷離別,眼下沒有時間瞎磨蹭了,如果不想洛斐命喪此地的話,你就快點帶他走!”

    釋心澄重整心思,雙手飛快攙起李洛斐。

    目送他們的身影遠去,笑彌勒這才彎下身子,極為吃力的拾起翡翠神劍。

    “李曼,如果你九泉之下有靈,就在冥冥之中助我一臂之力吧!”

    林霏郁郁碧如茵,裊裊蒼林翠影新。

    眼前一大片濃密的樹林,然而身在美景之中,卻是極為折磨的時刻,誰也無心觀賞。

    “師叔,你盡管靠在我身上,我受得住的。”

    單憑她太過單薄的身子,實在無法長時間承受李洛斐的身體重量,但是她裝作一派輕松,故意逞強漾開燦笑。

    “我是傷得厲害,可不是變成傻子,你這樣攙著我,遲早會承受不了。”他話裡有著憐惜,還是將上身靠向她,汲取來自她身上的馨香。“別管我了,把我扔下來,你自己往前走,神龍寺離這裡不遠,你一個人也到得了。”

    “說好了,要一起走,我不會扔下你。”怕他不信似的,她又軟聲補充,“就算發生什麼不測,我也會在你身邊,守著你。”

    她最後那些話,聽在他耳裡,甜在心底,體內的劇痛似乎也淡了些。單單一小段話,從她的嘴裡說來,竟然可以重重撼動他的心。

    曾經以為自己已經沒有心,只是一具會走、會動的屍首,沒想到遇見她之後,才發覺自己的心還未完全死透。

    因為她,什麼都可以放下,殺人的意念也可以抑制下來,只要她願意心甘情願跟著他,怎樣都好。

    “要是讓你師父聽見這些話,怕是罰你跪在佛祖面前三天三夜都不夠。”

    “你不是討厭我總是提起師父嗎?自己卻老是在嘴邊嚷嚷,聽了就心煩,我們不要再提他了。”

    不知怎地,她忽然害怕聽見“師父”這兩字,害怕想起潛龍寺的種種,那令她感到彷徨,感覺自己眼下做的一切都是錯誤的。

    “我們到前面的湖畔歇一會兒,讓我幫你把眼睛遮起來,好嗎?”她指向前方不遠處的一座天然湖泊。

    “隨你吧!”李洛斐面色蒼白,像是已經痛到無力反駁。

    走到湖邊,釋心澄先讓他靠著樹干席地而坐,摸索了身上一陣子,毫無所獲,她瞥了眼身下的羅裙,不假思索的撩起裙擺,撕下一小塊。

    聽見布帛的撕裂聲,他怔忡的張開眼,看見她小腿處的外裙缺了一塊。

    “不打緊的,我早就嫌店小二幫我買的這衣裳裙擺太長,很礙事,沒想到現在反倒派上用場了。”

    釋心澄將撕成長條狀的布條纏上他的雙目,細心的替他將青絲攏順,再拉起布條的尾端,在他的腦後打上兩個死結。

    包扎完畢,她松了口氣,為了試驗布條是否會透光,小手又在他的雙目之前虛晃幾下,幸好他無動於衷。

    剛要收手,忽然讓他一掌擒握,寬大的掌心透出一股冰冷寒意,隱約還摸得到一層薄薄冷汗……她咬住下唇,不敢哽咽出聲。

    李洛斐看不見她憂傷的神色,握緊她柔軟的小手,徑自笑道:“你這樣蒙住我的雙眼,教我怎麼辨別方向?”

    吸了吸鼻子,釋心澄故作輕快的回道:“這還不簡單啊!讓我來充當你的眼睛,指引你方向。”

    “當得了一時,卻當不了一世。”

    “不會的,你的眼睛會好起來的。”她急切的說道,不敢想像未來的事情。

    “倘若我真的變成了一個瞎子,你願不願意一輩子留在我身邊,當我的雙眼,為我指引方向?”

    “我……”

    “怎麼?怕傷了我的心,所以不敢回答?”他邊笑說邊松開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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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28 00:26:35
第7章(2)

    驟然,他冰涼的大掌被她的小手重新盈握,她又覆上另一只手,交互摩擦,想搓暖他涼透的手掌。

    李洛斐一愣,心底踩了一陣空,耳邊傳來她柔軟的嗓音。

    “你的眼睛一定會好起來的,一定會的,我會守在你身邊,等到你的眼睛好轉。”

    雖然視線不清,他閉著雙眼,依稀能感受到她單純凝視的目光,他抬出被她搓暖的手,摸索了片刻,撫上她的臉龐,溫存的來回摩挲著,她白皙的臉蛋霎時染上一層霞紅。

    “心澄,你怕不怕我?”他嗓音低啞的問。

    “如果害怕……就不會一路跟著你了,如果怕你,也不會讓你摸著我的臉,還握著我的手。”

    現在,她總算能看清楚他藏在內心深處的不安。

    即使他離經叛道,即使他嗜血成狂,即使他被天下人所唾棄恐懼。

    但他是個人,依然會感到孤獨,也渴望被人理解,期待有人能以真心相待。

    所以,他總是不厭其煩的問她怕不怕他。

    雙邪的“邪”,是命運所逼,是被那些無知的天下人和醜陋的現實所迫,並非出於他們自願。

    “是嗎?”他臉上的微笑深了些,低聲說道:“要是能夠早些年遇見你,那該有多好……”

    聽見他的低喃,她心中蕩漾過一股甜蜜柔軟。“若是早點碰上我,師叔就不會變成雙邪了嗎?”

    “雙邪是我和蘭皋今生今世要背負的臭名,我們兩個注定是要遺臭萬年。”如果更早與她相遇,或許他的心不會這樣空洞,只能以殺人為樂,用鮮血填補一身空虛。“只怕李家是滅在我姊弟倆手上。”

    “才不會呢!你沒聽過一句話嗎?正所謂禍害遺千年,像你這樣的大惡人,才不會這麼容易就消失。”

    李洛斐失笑,“你懂得什麼叫做滅絕嗎?”

    “就是什麼也沒留下來的意思,不是嗎?”釋心澄傻氣的回道。

    他被她的單純惹出笑意陣陣。“傻姑娘,滅絕之意是李家將要斷後,從今以後,江湖上再也看不到我們李家的血脈。”

    “等你身上的傷好了,找個喜愛的姑娘廝守一生,不就得了。”她赧紅了雙頰,悄聲囁嚅。

    倏地,李洛斐握緊了她的手。“倘若我真的找一個姑娘廝守終生,你覺得如何?”

    釋心澄心神一晃,思緒紛亂,忍不住在腦海中揣測起那個畫面。

    在他身邊,倚靠著一位絕代佳人,乖巧聽話,聰穎過人,不像自己這般稚氣,也不是連個一招半式都不會的丫頭片子,那個女子可以得到他的真心疼愛……

    “心澄?”李洛斐低聲催促。

    “我……我……”她支支吾吾,眼眶起霧,光是想像,心底便是無限酸楚。

    “我找個姑娘相守一生,你覺得如何?”

    “我……”釋心澄忽然哽咽了一聲,撲進李洛斐的懷裡,緊緊擁抱。

    李洛斐的身體震動了下,沒有回擁,嘴角卻是微微彎起。

    “不不不,我剛才是說笑的,你千萬別當真。”她倔氣的開口,“況且像你這樣喜怒無常的性子,沒有幾個姑娘受得了,你還是別害了人家……”

    “難道你希望看見我孤獨終老?”他笑問。

    她在他的懷裡抬起臉,張著濕潤的大眼,眼底深植著不容錯認的濃濃信任與依賴。

    曾幾何時,依賴攀上了心,化作朦朧的情愛。

    “假使……假使師父真的拋開一切和蘭皋雙宿雙飛,那我……我也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如果你不嫌棄我的話,我跟著你好嗎?”

    雖然她不知道師父和美麗絕倫的蘭皋究竟有過什麼,但是他們兩人之間有著難以言喻的無形羈絆;那種羈絆,絕不是她和師父之間的師徒之情這樣簡單。

    她是明白的,無論將來會發生什麼事,總有一天師父也會像自己從未見過的爹娘一樣,將她拋下……

    李洛斐大喜,雙掌撫上她的面頰,低下頭,與她額頭靠著額頭。

    “我一直在等你這句話。”他溫聲說道,嘆口氣,涼透的蒼白唇瓣細吻著她的眉頭。“心澄哪心澄,你可知道這句話對我而言,是一句鎖心的承諾?”

    釋心澄一怔,面色有些惶然,更甚者,是一股喜不自禁的暖意湧上心頭。

    “我這樣說,洛斐很開心嗎?”

    以往,潛龍寺的師兄弟們老是笑罵她是鬧事精、惹禍精,有她在的地方,肯定是鬧哄哄的,雖然寺裡的徒眾都待她極好,但從來沒有人因為她一句話而這樣開懷。

    “是啊!你隨口一句無心的承諾,就能使我心烈如狂,如果你真的願意陪著我……從今以後,我不再殺人了,你說好嗎?”

    只要她歡欣,他什麼都願意放下,有她相伴,心不再空洞蒼茫,也不需要藉由殺人來填補空虛。

    “我是真心的,不是無心。”她知道他還是不放心,因為他背負著過去的仇恨包袱太深、太重,所以不敢輕信任何承諾。

    “若是你師父上門向我討人,你會選擇我?還是選擇他?”

    “我……”她怔忡著,忽然想起昨夜的惡夢,心底生寒。

    “你要跟著我?還是會跟著他?”他又問了一遍,口吻急切。

    “我……”

    霎時,茂密的樹林間蕩起一陣騷動,棲息在枝頭上的禽鳥紛紛飛起,一波又一波的馬蹄聲從遠方傳來,越傳越近。

    釋心澄眼皮子一跳,驚惶的左顧右盼。“他們追來了!追來了!我們得快點趕路才行。”

    李洛斐不予理會,扣住她瑟縮的雙肩,寒聲追問,“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等我們離開這座樹林之後,我再跟你說。”她伸出雙手,握住他的臂膀,打算攙扶他起來,沒想到被他反手撥開。“李洛斐?”

    李洛斐冷笑一聲,“區區幾個烏合之眾,我還怕他們不成?”

    他氣勢決絕,而且狂傲,伸手拆掉遮住雙眼的布條,原本雪白的布條已經讓鮮血浸濕了大半。

    “不行!不能拆掉!”她亟欲阻止,但還是遲了一步。

    李洛斐睜開雙眼,深陷的眼窩全是血跡,充血的雙眸猶如野獸之瞳,目光依然自負狂放。

    “不行……你的眼睛……難道你真的想失去這雙眼睛?”她難過的哽咽。

    “別哭。”他暖聲安慰道。“如果我這雙眼睛真的廢了,往後你就留在我身邊,為我指引方向,好嗎?”

    釋心澄狠狠咬住下唇,只得把到嘴邊的哭聲吞進咽喉,壓抑想痛哭的衝動。

    驀地,不遠處傳來一道笑聲。“李洛斐,想不到你也會有今天,當年在昭艷閣讓你們這對邪門姊弟逃過一劫,我們苦無機會殺你們,想不到你自尋死路,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釋心澄渾身泛起了戰栗,不由自主的偎近李洛斐,雙手一寸寸絞緊他的衣袖,深怕下一刻他會消失不見。

    不過片刻,浩浩蕩蕩的一行人,用著雷霆萬鈞之姿,策馬奔來,隨即將孤立無援的他們團團包圍。

    霎時,塵埃大起,眼前一片灰蒙蒙的,彷佛身在濃霧之中。

    領頭者身穿金鑄盔甲,身形魁梧高壯,手裡拿著一把銀柄長槍,長槍末端烙印著“天莽”的國號標志,尖銳駭人。

    這群人,是接獲皇宮密令而來的。

    領頭者忽然高舉長槍,示意身後的眾人按兵不動,扯開冷殘的笑容,高聲宣布,“李洛斐是我的,他要死在我的手上,其余的人只要負責堵住他的去路,不許動手。”

    李洛斐冷聲嗤笑,分明不將眼前的蠻漢放在眼底。他勾起嘴角,露出一貫嘲弄的淺笑,充血的美目掃過蠻漢那原本有手臂,如今卻空無一物的左邊身軀。

    “魏審謀,想不到你如此命大,竟然苟活了十年,我還記得當初砍斷你的左手時,你痛苦的倒在地上打滾,那模樣現在想起來,還是可笑至極。”

    魏審謀被這番話激得勃然大怒,立刻翻身下馬,臉色鐵青的舉起手中的長槍。

    “混帳東西!我今日就是來報十年之仇,你斷我一只手臂,我就要砍去你一條腿,慢慢把你凌遲到死,解決你之後,我再殺了李蘭皋,然後進皇宮去邀功。”

    “我跟蘭皋若是該下地獄,那麼死都要拖著你這條狗一塊去!”李洛斐眼神陰狠,先發制人的展開攻擊。

    魏審謀似乎早有准備,耍弄著手裡的長槍,一連擋下李洛斐數十掌的凶惡突襲,大笑的說:“你已經讓翡翠神劍耗去太多內力,今日絕對不是我的對手。”

    李洛斐施展輕功,一身大紅衣袍在半空翻飛,臉上的血跡彷佛胭脂,邪美駭人,放聲狂笑,“沒有翡翠神劍,我照樣能夠殺你,今天我就要空手折斷你的右臂。”

    “死到臨頭,還要嘴硬。也對,差點忘了你和李蘭皋的身上流的是當今聖上的血脈,想來應該也有一些英雄氣魄……”

    “住口!”李洛斐嗓音粗啞,神色癲狂。“我身上流的永遠是李氏血脈,跟那個狗皇帝毫不相關!”

    一聲聲暴怒咆哮穿梭在風聲之中,好像狂獸低吼,撕心裂肺,釋心澄驚悸的捂住雙耳,不敢聆聽。

    那一聲聲彷佛在淌血的嘶吼,徹底掐碎了她的心。

    不,不是的,她熟識的李洛斐不是這個模樣。

    他是天下雙邪,是殺人如麻的魔頭,是嗜血成狂的惡人,是無人能敵的李洛斐,絕對不是此刻眼前的困獸……

    是她!是她!當初若不是因為她誤闖無雙殿,如果不是她誤闖李洛斐的寢房,他們不會相遇,錯誤也不會鑄下。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是她害慘了他!

    “李洛斐!”哭得心碎欲絕的麗容忽然抬起,她痛徹心扉的高喊他的名字。

    遠處,李洛斐身陷苦戰,視線已經模糊不清,當聽見釋心澄的這聲叫喚時,他心神一閃,撇過俊美的臉龐,尋找她的身影。

    發現李洛斐分心岔了神,魏審謀見獵心喜,連忙轉動手中的長槍,毫不遲疑的朝紅色身影歡刺而去。

    尖銳的長槍刺穿了李洛斐的左肩,登時,噴出大量鮮血,身體頓失重心,他像是一只失去一邊翅翼的鳥,往下墜落。

    “不要!”釋心澄縱身撲向倒落在地的紅衣身影,用她的身體抵擋長槍的攻擊。

    魏審謀雙眼微眯,長槍偏了個方向,及時收起。“哪裡來的不怕死丫頭?給我滾開!否則等會兒連你一並殺了!”

    “心澄,你走!”李洛斐壓住血流不止的左肩傷口,俊容猙獰且狂亂,將擋在自己身前的釋心澄推開。

    她立刻又爬回去,展開顫抖不止的雙臂,像個忠心的護衛,死命擋在他的身前。

    “我說過,我要好好保護你,出家人不打誑語。”吸了吸鼻子,她強裝毫不畏懼的瞪著魏審謀。

    李洛斐鼻息不穩,方寸大亂。

    自從踏入江湖這座惡臭泥坑,面對過無數的廝殺,看過無數的鮮血與屍首,他早已徹底麻痹,成了一個沒血沒淚的無心之人。

    但是此刻,他徹徹底底的感受到什麼是心焦意亂,什麼是痛苦煎熬。

    他不要釋心澄為他犧牲,寧死都不要!她是他僅存的一切,是他窮盡所有也想守住的美好。

    “釋心澄,我叫你走!”李洛斐的長發凌亂飄飛,瘋了似的放聲嘶吼。

    “我不走!誰都可以叫我走,就你不行!”釋心澄緊閉雙眼,咬緊牙根,下定決心不離開。

    “釋心澄……”

    “夠了!”魏審謀出聲喝斥。“臭丫頭,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來歷出身,不過既然你一心護著他,還想代替他受死,那好,我就連你一塊送上黃泉路,好讓李洛斐路上有個紅粉知己作伴。”

    他高高舉起長槍,閃爍的銀光從空中劈落下來。

    看著眼前的景像,李洛斐氣血攻心,一口腥熱衝上喉頭,他硬是忍了下來,伸長了手臂,想要拉開護在自己身前的嬌小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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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28 00:26:58
第8章(1)

    落霞孤雁齊飛,秋水共長一色,殘虹收盡過雨,晚來頻段續,都是愁意。

    那閃閃長槍劈下的剎那,驚觸起多少紅塵淚。

    佛家曰:愛別離,怨憎會。心愛的人兒終究是難以相守,往往是怨恨憎厭者來聚首。

    “不……”

    釋心澄咬破了嘴唇,嘗到鮮血的滋味,默默的背誦起師父教授的佛經。

    她不怕死,不怕死!如果洛斐死了,她也是孤零零的一個人,還不如……

    鋒銳的長槍劈到嬌小人兒的面前,忽然被一股強大的內力彈開,內力之強盛,幾乎使得魏審謀站不住腳,連連後退。

    他面露錯愕,打量起釋心澄,腦海掠過一個荒謬的想法,難道是……五蘊心法?

    同一時刻,李洛斐冷靜的回過神來,從懷裡掏出幾枚銀針,瞄准魏審謀之後,精確的射出。

    “將軍小心!”旁觀的士兵眼捷手快,連忙出聲提醒。

    魏審謀立刻豎起長劍抵擋,不知是李洛斐已經耗盡體力,還是他動作利落,所有的銀針都被他一舉擋下。

    “哈哈……李洛斐,你今天注定是氣數將盡,否則以你那暗算人的陰毒,豈會這麼容易就讓我躲過?”

    李洛斐神色陰沉,若不是肩上的傷口太深,怎麼可能讓魏審謀輕易的躲過他的銀針?

    “魏審謀,你斷了一只手臂,該不會連眼睛也盲了?連個手無寸鐵的小姑娘也想殺?就不覺得自己窩囊嗎?”

    魏審謀先是仰頭大笑,然後神情遽變,一把扯起雙腿虛軟的釋心澄,望向一臉陰鷙的李洛斐。

    “我原本以為這個小姑娘是被你拐騙來的替死鬼,想不到竟然大有玄機,她剛才使的內功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少林絕學五蘊心法吧?”

    “放開我!”釋心澄猛然回過神來,拚命想掙脫他的鉗制。

    李洛斐美目微眯。“區區一個小姑娘,怎麼可能會懂得如此深奧的內功?我看你這十年來是過慣了淫逸的日子,腦袋也生鏽了。”

    “你別唬我了,數十年前,我曾經親眼見識過悟禪使出這套五蘊心法,和小姑娘方才使的一模一樣,雖然她的力道弱了一些,但確確實實是五蘊心法。”

    “是嗎?”李洛斐撫著左肩,緩緩的站起身。“雖然我不懂五蘊心法,但是我還沒凄慘到要讓一個小姑娘代替我受死。”

    “李洛斐,你……”魏審謀忽然拽住釋心澄,左閃右躲。“你竟然想暗算我!”

    混亂之中,只見幾枚銀針在空中飛射。

    “洛斐!你快走,快走!別管我了。”看見李洛斐又咳出一口鮮血,釋心澄急得大哭。

    聽她哭啞了嗓子,李洛斐的冷靜全盤瓦解。“魏審謀,放開她!”

    魏審謀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李洛斐,想不到像你這樣的魔頭竟然也會疼惜女人,剛才我沒看清楚小姑娘的模樣,現在仔細一看,還挺標致的。”

    像是故意要激怒李洛斐,他掐住釋心澄的下巴,一張醜臉湊近她,瞧個仔細。

    “別碰我!你這個惡心的王八烏龜!”釋心澄驚惶大喊,使勁扭動頸子,想甩開魏審謀肥厚的手掌。

    “魏審謀!”

    “怎麼?不過是碰她一下,你就醋勁大發了?”魏審謀露出猥瑣的笑容。

    李洛斐暴怒,不顧體力已經到了極限,握緊雙拳,就要飛奔上前。

    “洛斐,住手!”天外忽然傳來阻止的聲音。

    頓時,眾人怔愣住,然後有志一同的抬起頭。

    茂密的高聳樹林間,有一道綠光灑落下來,定睛一看,一抹握著碧綠長劍的紅色身影踏風而來。

    “翡翠神劍?”魏審謀一愣。“紅衣?難道是……”

    “蘭皋,別傷著她!”一看清楚來者的面貌,李洛斐即刻出聲提醒。

    “洛斐,難道連你也著了這個丫頭的道?”李蘭皋口如含朱丹,指若削蔥根,吐氣如蘭,笑容絕美,卻是無比森冷。

    “總之,別傷她。”李洛斐重復一遍。

    忽然,圍繞成圈的士兵們起了一陣騷動。

    “魏將軍……將軍他死了!”有人尖聲叫道。

    霎時,刀劍落了一地。

    樹倒猢猻散。

    釋心澄駭然瞪大雙眼,看著壓在自己身上的一具男屍,還來不及反應,魏審謀的屍身立刻被人一腳踹開。

    再回過神來,她已經被李洛斐緊緊的擁入懷裡。

    怔忡片刻,她伸出雙手回擁他,小臉埋進他的頸窩,放聲痛哭。

    “洛斐……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她抱得很緊,鼻息間都是他身上的血味,一雙小手不住顫抖,深怕這次的擁抱即是永世訣別。

    “你這個傻姑娘,你要是死了,誰來陪著我?你真傻。”

    “我不怕死,我要保護你……”

    “心澄。”

    突然,一道熟悉的嗓音伴隨著幽幽嘆息,順著風聲飄進耳裡,釋心澄當下傻愣住。

    她的視線越過李洛斐的肩頭,看見一抹瘦長的白色身影,寡情淡欲的模樣,宛若神人降世。

    “師……師父……”在這種時刻見到師父,她已經不知道應該高興還是難過。

    “別動,讓我這樣抱著你一會兒。”李洛斐收緊雙臂,不讓釋心澄離開,美目仍在溢血。

    “可是我……”

    “心澄,男女授受不親。”釋斷塵緩緩的走向他們,將釋心澄拉到自己身邊。

    “釋斷塵,我要她留下。”李洛斐冷傲的說。

    “洛斐,她跟你終究是不同路的人。”釋斷塵扣住釋心澄的肩頭,不讓她回到李洛斐身邊。

    “即使不同路,還是可以殊途同歸。”李洛斐的目光落在她的肩上,瞪著扣住她的那只大掌。

    李蘭皋自然知道李洛斐在算計什麼,快步上前,壓下傷勢嚴重的李洛斐,制止他與釋斷塵產生衝突,低聲勸道:“洛斐,她不值得。”

    “值不值得由我來衡量。”李洛斐陰冷的望著釋斷塵。

    釋斷塵斂起雙眉,端詳起渾身是傷的李洛斐,不由得又是一嘆。“神龍寺就在前方不遠處,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隨我們師徒兩人到神龍寺療傷。洛斐,這一路上,心澄受你照顧,是我虧欠了你,於情於理,我都應該幫你療傷。”

    “釋斷塵,我們不需要你假情假意。”

    釋心澄察覺到李蘭皋寒若冰霜,甚至比初次相見時更加孤絕,這段日子裡,她和師父都談了些什麼?

    “不,他說得對。”李洛斐緩下怒意,看看自己一身狼狽樣。“蘭皋,我這身傷,挨不回無雙殿。”

    李蘭皋雖然千般不願,但礙於李洛斐的傷勢,又不敢賭氣阻止,沉默半晌,只好妥協的開口,“隨你吧!反正這是他欠你的。”

    李洛斐微微一笑,緊繃的身心瞬間松懈下來,連帶的,神智也出現幾分渙散,苦撐站立的身軀開始晃動,腳步跟著不穩。

    李蘭皋吃了一驚,正要出手抱住失去意識的李洛斐,想不到釋心澄的動作更快,衝上前來,趕在他倒下之前接住。

    冷笑幾聲,李蘭皋看向一臉凝重的釋斷塵,百般嘲弄的說,“釋斷塵,你的弟子要比你來得有情有義,這個讓你牽掛在心的好徒兒怕是今生今世都要跟著洛斐了”

    釋斷塵清澈的雙目掠過一抹沉郁,看著緊緊攙扶著李洛斐的釋心澄,又望向冷艷的李蘭皋,一聲長嘆壓抑在他的胸口,久久不散……

    夢裡。

    連娟細掃眉,終日兩相思。為君憔悴盡,百花時……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總是長相思。

    正值豆蔻年華的少女靠坐在樹蔭下方乘涼,手裡捧著一本藍皮書,讀得十分入神。

    “心澄,你在讀什麼?”忽然,俊雅的白衣男子從樹的另一頭彎身下來,溫聲問道。

    少女笑裡藏嬌,巧笑倩兮的遞出手上的書本。“師父,方才我在外頭撿到這本詞集……”

    釋斷塵收斂笑容,一把搶過書本,當著少女的面,將書本撕毀。

    他神色嚴厲,不顧少女一臉驚嚇,怔怔望著地上那團紙屑,大聲斥責,“心澄,佛門重地,不准許你讀這種淫靡的書!”

    “可是師父,我……”抽抽搭搭的,釋心澄哭了。盡管似懂非懂,可是她就是喜歡那詞句裡的唯美意境,這樣也有罪嗎?

    “罰你今晚跪在佛堂背誦本願經一百回,聽見了嗎?”

    “為什麼?我又沒有錯,這書本來就是讓人讀的,憑什麼我要受罰?”

    “一百四十回。”

    釋心澄抬起淚濕的雙眼,滿臉委屈,蹲下身,抓起一把雪白的紙屑,百般不情願的奔離後院。

    從那個時候起,她不曾再碰過詞集。

    情啊,愛啊,在潛龍寺裡未曾耳聞,那裡只講善與惡、是與非?,無善無惡是聖人,善多惡少是庸人,有善無惡是仙佛。

    可是師父呀,她曾經思索過,李洛斐眼中有善,盡管極淺、極淡,他的惡也是苦於身世所逼。

    那麼試問:他真的是邪魔外道嗎?能不能將邪魔的定義放寬一些?她不覺得他壞啊……

    “傷情處,高城望斷,燈火已黃昏。”

    朦朧的睡夢之中,釋心澄聽見有人在房內吟唱,睜開惺忪的雙眼,撐起酸軟的四肢,折腰坐起身,下意識的循聲望去。

    她看見笑彌勒手裡翻弄著一本詞集,一如往常,圓圓的胖臉堆滿了笑意,當真像極了一尊彌勒佛。

    “師伯?”她怔忡片刻,反復揉著眼睛,以為自己在作夢,確定不是夢境之後,欣喜若狂的跳下床榻。“真的是您!您沒事吧?”

    笑彌勒笑嘻嘻的合上詞集,任由小姑娘拉起自己的雙手。“小心澄,我好得很,一點事也沒有,幸好碰上你師父和蘭皋出手相助,否則我大概也別想再見到你了。”

    釋心澄笑了笑,想想不對,趕緊追問,“李洛斐怎麼樣了?”

    “小心澄,你別急,洛斐正讓神龍寺的弟兄們幫忙療傷,他傷勢極重,也不是一時半刻就好得了。”笑彌勒拍拍她的肩頭,“你心神未定,體力透支,也該好好靜養,別只顧著擔心洛斐,他是個惡人,惡人自古都很長命。”

    驀地,她握住笑彌勒胖胖的手腕。“師伯,您和洛斐究竟是什麼關系?”

    笑彌勒沒想到她會這般好奇,有些無奈的說:“小心澄,你真是不肯死心哪!我已經跟你說過,我只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角色。”

    “微不足道的角色也是有重要性的,您就跟我說吧!我保證不向任何人透露。”釋心澄央求著。

    笑彌勒神情黯然,嘆口氣,低聲說道:“我……不過是個看不破紅塵的假僧侶,對一個已經作古的死人至今依然念念不忘的痴情傻子。”

    釋心澄愣住,自然而然的聯想起來,隨即恍然大悟。“師伯,難道您……”

    “沒錯,我愛慕的人便是李曼,而多情者是不以生死易心的。當年,是她在臨終之前托付我,幫忙照顧她的兩位遺孤,而我能為他們姊弟做的,也不過是這些無足輕重的小事。”

    “原來如此,難怪您為了幫洛斐,連自己的性命也不顧。”

    “其實我根本沒有資格遁入佛門,只能當個不倫不類的俗講僧。”

    “師伯,您這又是何苦呢?師父說過,唯有看破紅塵的人,才能解除所有俗世苦痛,拋除愛恨嗔痴,才能卸下身上的包袱枷鎖。”

    “小心澄,我是個不夠資格談佛家義理的假和尚,看不破紅塵,只好躲到紅塵之外,但是這些年來,我多少也從中悟出點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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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28 00:27:26
第8章(2)

    “道理?什麼道理?”她迷惘。

    “情必近於痴而方始真,而天地如果無情,則不生一物,生生而不滅,是因為情不滅的緣故。沒有人可以真正的看破紅塵,因為只要是人,都有情有愛,所謂看破,只是刻意的割舍,並不是真正的脫離。”

    “只要是人,都有情有愛……”釋心澄喃喃重復他的話,心神飄遠。

    “笑彌勒師叔,您說這些話是觸犯佛戒的。”

    釋心澄回頭,看見釋斷塵站在禪房門口。

    笑彌勒拍拍額頭,笑道:“欸,瞧我胡塗的,竟然開始胡言亂語。這聲師叔我擔待不起的,小弟兄年紀輕輕就足以和西少林的方丈平起平坐,反觀我只不過是一個俗講僧,羞愧、羞愧啊!”

    “師父。”

    “心澄,你過來。”釋斷塵輕聲命令。

    釋心澄惴惴不安的迎向師父,身後卻傳來笑彌勒的聲音——

    “時候也差不多了,你也該向咱們單純的小心澄說出實情了吧?”

    她聽得一頭霧水,傻傻的望著師父,看見他平緩的面容開始起了陣陣波瀾……

    就像那日在酒樓的李洛斐,心事重重,有苦不能訴出的模樣。

    難道師父有什麼事情隱瞞著她?莫非又是和五蘊心法有關?

    走到一半,她忽然停下腳步,“師父,您告訴我,究竟五蘊心法是什麼?為什麼那些人要拚死拚活追著您討?還有,師伯說的實情究竟是什麼?”

    釋斷塵凝望著她,雙手緊握成拳,似乎在壓抑些什麼,僅只片刻,又恢復成無欲無求的面貌。

    他轉過身子,背對著她,朗聲回道:“隨我到大殿去,我們會來神龍寺一趟,就是因為五蘊心法……五蘊心法也與你有關。”

    五蘊,色受想行識,是她自小耳聞的佛義根本;可是她從來不曾聽過五蘊心法,也不知道這個五蘊心法究竟和她有什麼關聯。

    她不笨呵,早該知道師父帶她出寺必定是事出有因,絕非偶然或者臨時起意。

    只是,所謂的實情究竟是什麼呢?

    神龍寺大殿裡,滿牆慈悲為懷的金銅佛面,莊嚴肅靜,碧麗輝煌的金佛似乎在低語些什麼,又好像沉默著。

    四周一片岑寂,在場與會者都是陌生的佛門子弟,個個面色凝重,眾人的目光不時飄向她站的位置。

    這裡是西少林,是佛門神聖之地,站在眾位僧人最前方的黑膚僧侶,想必就是師父曾經提過的那位清蓮長老。

    釋心澄彷徨的張望,忽然起了一陣寒意,下意識的抱住雙臂。

    她來得太遲,踏進大殿的時候,師父和清蓮長老似乎起了爭執。

    “斷塵,當年你接受悟禪的請托,確實已經是仁至義盡,算算日子,已經過了無數個年頭,佛家雖然講求慈悲,但也不能不講戒律,是到了該決定她的去留的時候。”

    “長老,我們這樣太過不義,也太過無情,她只是一個孤苦無依的姑娘……”

    “她的存在才是對我們佛門不仁不義!”清蓮厲聲喝道。“她是佛門之恥,將使我們少林遺臭萬年,當年,如果悟禪的神智夠清醒,還保有一點羞恥之心,就不該帶她回來少林。”

    “長老。”釋斷塵赫然打斷清蓮長老的話,望了臉色蒼白的釋心澄一眼,憂心忡忡。

    釋心澄察覺到氣氛不對,不解的問:“師父,長老說的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孤兒就是佛門之恥嗎?孤兒沒有資格踏入佛門嗎?”

    不知為何,此時此刻,環繞在她周遭的一張張僧面,遠比妖魔鬼怪還要駭人。

    “心澄……”

    “夠了!”清蓮揚手,阻止釋斷塵出聲,然後走向孤立無援的釋心澄,以一種極為鄙夷的凌厲目光瞪著她。“當年,身為少林高僧的悟禪情根未除,和避居在潛龍寺的亡國公主私通,不僅如此,兩人還生下一名女嬰。後來,悟禪知道自己鑄下大錯,痛苦欲絕,選擇隱匿在不知名的荒山,這位亡國公主抵不過思念之苦,不出幾年便抑郁而死,他們兩人年僅五歲的遺孤從此留在潛龍寺,受佛門子弟庇佑。”

    釋心澄雙膝發顫,雙眼圓瞠,看向滔滔不絕的清蓮長老,鼻息短促,心跳飛快,她的眼角余光掃過大殿上的佛像,發覺金佛的目光竟然是冰冷的,冷得教她打從心底滲出寒意。

    “清蓮,夠了。她年紀還小,一時之間無法承受這麼多。”釋斷塵心痛不忍,卻又無力阻止一切,畢竟沒有人可以隱蓋事實。

    清蓮失望的搖頭,“斷塵,你對她已經不僅僅是師徒之情。你為了將她保在佛門,不僅教導她五蘊心法,還教她學習梵語,使她成為當今世上少數懂得我們少林密功的人,種種的一切,顯示了你的私心。”

    釋斷塵噤聲,不再言語,面容掠過一抹晦澀,像是默認了什麼,只能沉痛的將臉別開。

    “師父……這是什麼意思?什麼私心?什麼亡國公主?什麼悟禪長老?五蘊心法又是什麼?這一切的一切又和我有什麼關系?”釋心澄勉為其難的扯動嘴唇,雙腳卻不聽使喚的緩緩往後退。

    這一刻,釋斷塵沉默了。

    “您說話啊!告訴我,這一切到底與我有什麼關系?我不過是個可憐的孤兒,不是嗎?”她顫抖著嗓子,直直望著師父,淚珠在眼眶裡打轉。

    釋斷塵不忍心直視她,選擇閉上眼,沉痛的開口,“悟禪長老確實是你的生父……而你的親娘是前朝的臨真公主……也是我的親姑姑。”

    霎時,珠淚恨灑佛殿。

    她明明在佛前發盡千般願,窮盡一生,要同師父一起守著潛龍寺到老,而現在……她竟然是不容於佛門的一個奇恥大辱!

    卻教她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清蓮打破難堪的沉默,“我會寫信給東少林,要你師父帶你來此會合,便是決定你的去留。釋心澄,你是要為你的雙親贖罪,遁入佛門?還是就此改名換姓,與我少林斷絕來往,從今以後絕口不提這件醜事?”

    釋心澄淚流滿腮,左右顧盼,來回望著大殿上的僧侶。

    在這些人的眼中,她不過是個佛門恥辱,是敗壞佛門聖潔的一大罪孽,根本不應該站在這裡,更沒有資格……

    她又仰起螓首,痴望著滿牆的金佛,神情悵然。

    要拋脫紅塵枷鎖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氣?未曾謀面的爹娘……不容於世的愛戀……悖離佛門……

    倘若她不屬於佛門,那麼天涯海角何處是她的歸屬?

    “心澄!”看著嬌小人影迅速轉身,一路跌跌撞撞的奔出大殿,釋斷塵驚愕的大喊,想要拔腿追上前。

    豈料,清蓮卻一把攔住他。

    “斷塵,幫到這裡也夠了吧!從她心性不定的眼神看來,根本不適合留在佛門,不如趁早讓她離開,放她自由,也放下你尚未看破的紅塵之心。”

    “她是我一手養大的徒兒,她有沒有慧根,我比誰都清楚。”釋斷塵冷靜的反駁。

    “留下她,是佛門不幸,你還是放手吧!”

    釋斷塵皺起眉頭,似乎動了氣。“如果把她趕出佛門是西少林的決定,那麼東少林必然會留下她!”

    清蓮微微一愣。“你……你擺明了要害東西少林決裂嗎?”

    “……只要可以保住她,即使是要如此,那麼我也甘願背負分裂佛門的罪名。”

    風聲颯颯,細細淅瀝,秋雨如挽歌,長路迢遞,何處是歸屬?

    釋心澄一路奔出神龍寺,出了大門,忽然失去方向,不知道自己還能上哪裡去,茫然停在原地,任由雨絲落在她冰涼的臉上,全是愁意。

    “心澄!”

    “師父?”釋心澄悲傷的回眸,看見一路尾隨而來的釋斷塵,不禁含淚問道:“師父?您還要我嗎?佛祖還願意要我這個恥辱嗎?”

    釋斷塵不敢靠得太近,怕她受不住刺激,兩人相隔著幾尺距離,遙遙相望。

    愛能痛斷,親卻難絕,他實在放不下她。

    片刻,他開口,“師父當然要你,佛祖也不會因為你的出身而離棄你,一切都看你怎麼選擇。”

    “看我怎麼選擇?”她面色哀婉,聲調凄涼,“怎麼看?大殿裡的每個人是怎麼看我的?我在他們的眼裡是一個天大的罪孽,是不容於佛門的恥辱……”

    “不,你不是。”釋斷塵搖頭。

    “您比誰都清楚,所以才遲遲不肯為我剃度,不是嗎?因為您早已看出來,我根本不適合進佛門。”

    “你錯了,”釋斷塵神情哀戚,“不為你剃度,是我的一片私心。你自小生長在佛門深院,那是逼不得已,並非出於自願,我不希望在你不明白事實真相的情況下,倉卒出家,我想讓你自己選擇。”

    “讓我自己選擇?我還有選擇的余地嗎?”她露出苦澀的淺笑,步履踉蹌了下,避開釋斷塵的目光,咬牙轉過身子。

    “心澄!”釋斷塵訝然低喊。

    釋心澄想要逃走,冷不防的,撞進寬大的胸懷裡,抬起頭,意外的看見一張熟悉的絕美面容,眼淚開始不爭氣的滑落臉頰。

    “李洛斐……”她哽咽,攀著他的雙臂,迷惘的問:“我……我是誰?你來告訴我,我究竟是誰?”

    李洛斐先是看向神情凝重的釋斷塵,出乎意料的揚聲說道:“你是釋心澄,釋斷塵的徒弟,一個出自潛龍寺的姑娘。”

    釋斷塵想上前拉開他們,終究還是按捺下來。

    從李洛斐的神情看來,應該已經知道心澄的真實身世,想必是笑彌勒替他通風報信。

    那日,他將心澄托付給李洛斐,實在是鑄下大錯。他原先只是盤算著,讓心澄跟著李洛斐,依照李洛斐的狂傲心性,肯定不會讓任何人傷著心澄。

    只是他千算萬算,終究沒能算到“情”的這一面……

    沉默片刻,釋心澄忽然奮力推開李洛斐,恨恨的低聲嚷道:“為什麼連你也要這樣?你不是說過,希望我可以留在你身邊,為你指引方向嗎?”

    “沒錯,我是想過要把你留在我身邊。”李洛斐無視釋斷塵在一旁,依然充血的美目泛著暖意。

    “那你為何……”

    “心澄,我和蘭皋如此醜陋不堪的身世,你都已經知道,為何你不敢面對自己的?”

    “假使……我面對了,那又如何?”在她內心深處,始終企盼著有誰能告訴她,剛才在大殿上聽見的一切都是謊言。

    但是,終究等不到有人開口。

    “面對之後,就是輪到你做出選擇的時候。”李洛斐撫上她冷透的臉頰,眸光溫柔得恰似和煦的暖陽。“你決定了嗎?”

    她迷惘著,再度憶起那場惡夢,在夢裡,師父和李洛斐分站在前方兩頭,同時朝她伸出手,兩人嘴裡問著一模一樣的話——心澄,你決定了嗎?

    “心澄,回到師父身邊。”陡然,釋斷塵的勸告聲從身後傳來。

    “心澄,你願不願意留在我身邊?佛門不要你,可是我李洛斐要你,而且是生生世世,絕不離棄。”

    夢中之景,這一刻重現眼前,不再是夢。

    聲聲呼喚,都是情,都是義。

    她心生彷徨,淚流不止,來回望著他們兩人。

    一邊是……親,一邊是……情,教她怎麼取?如何舍?

    釋心澄瞥見不遠處的另一道紅色身影,李蘭皋就站在大殿外頭,一雙含怨媚眼深深的凝望著師父。

    而笑彌勒就坐在殿外的長階上,照樣拎著他的葫蘆瓶,仰頭喝著酒,依舊是那副笑看人生百態的嘻笑面容,將所有的愛恨嗔痴全都隱藏在笑容底下。

    情必近於痴而方始真。

    她不曾謀面的爹娘是痴人……李曼更是一個痴人……苦守一片痴情的笑彌勒也是個痴人……為情所困的李蘭皋也是痴人……

    綜觀世間凡人,望穿紅塵男女,全是一堆為情而狂的痴人。

    “全是一群痴人……痴心,心痴。”忽然,釋心澄澀然一笑,喃喃自語。

    她決然轉過身子,目光眺向雲霏霧霧的遠方。

    遠方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卻教她,千山暮景,只影向誰去?

    “心澄?”

    兩道嗓音同時響起,是催促,是心急,更是她心底揮之不去的烙印。

    閉眼又張眸,緊緊握起粉拳,將十根指尖深深的陷進手心,釋心澄在心底作下決定。

    天涯成眷屬……只怕她是無福消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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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1)

    閑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珠閣小樓又東風,春來秋悵,皆是離愁。

    裊裊檀香,熏滿整座金色閣樓。

    枕邊榻上,又是一片淚濕的痕跡,釋心澄幽幽張開雙眼,剛才夢裡,彷佛又看見那雙赤紅的美目深望著她,不斷反復詢問,問她是否真的不後悔。

    意識越來越清晰,已經難以入眠,她索性翻身下榻。

    窗外雖然仍然是霧蒙蒙一片,但隱約可見晨曦,她猜想應該是五更天。

    她穿戴整齊,梳理好一頭烏黑的長發,朝著銅鏡裡的自己淺柔微笑,眉宇之間已是另一種風貌,青澀不再,稚氣全脫,顧盼之間盡是嬌媚惹憐。

    “心澄?醒來了嗎?”門外,有人溫聲問道。

    她別開秀容,連忙回應,“師父,我醒了。”

    把門一開,門外的釋斷塵雅俊依然,難能可貴的露齒微笑著。

    “今天是你的雙十生辰,你應該相當欣喜吧?”

    “生辰之日,我當然開心。”釋心澄綻開燦笑,扯住他的袖角。“師父,今天是大日子,您留下來和我說些話,好嗎?”

    向來無欲無求的釋斷塵露出平時難以窺見的憐愛神情,唯有今天,他不需要隱藏自己的情感。

    “好。”他微笑答允。

    釋心澄歡欣的拉過師父,兩人倚桌而坐,必恭必敬的為他奉茶。

    閣樓外頭,人聲開始鼎沸,似乎在籌備著某樁大事。

    釋斷塵靜靜的端詳自己的徒兒,時隔四個春與秋,她已經不是當年那般童稚無知的女孩,雙十年華正是含苞待放的時候。

    釋心澄佯裝一臉稚氣的托起雙腮,淘氣的回瞅。“師父,您再這樣看我,我可是要生氣了。”

    “今天就讓師父好好的看著你,把你的模樣仔細的記下,哪天他路相逢,才不會認不出來。”他一手守護、養育大的姑娘啊,時光輾轉,春秋遞嬗,想不到轉眼工夫,她已經從那個跟前跟後的小娃娃變成這般嬌柔的秀美姑娘。

    “師父,這麼久以來,您都不曾想念過蘭皋嗎?”

    “心澄,今天是你的大日子,我們不談這個。”他沒有板起臉孔,更沒有厲聲訓示,只是微笑的嘆了口氣。

    “師父,您能不能說說,我的爹娘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聽了這麼些年,你還聽不膩?”

    “那師父,您再說說,您究竟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把我養大?”今天她要把所有不敢開口的心底話都說出來,不要留有任何遺憾。

    釋斷塵沉默半晌才回道:“一開始,對你感到無比的愧疚,無法向你坦承一切,讓你知道自己的身世,也無法讓你過著平凡人的日子,只能拿佛門規矩來嚴格督促你、規範你。”

    “可是我還是做出選擇了,不是嗎?我終於找到屬於自己的歸處,您就不必再對我感到內疚了。”她笑得無憂無慮,天真可愛。

    “只要你快樂,我別無所求。”釋斷塵又是微笑,毫不吝嗇的對她笑著。

    能夠留她在身邊這麼多年,已經足夠,畢竟……重門鎖不住相思夢。

    “我這麼做,您真的放得下心?”她不舍的問。

    “這是你的選擇,我自然放心。”釋斷塵邊說目光邊落在床榻上的一綹黑發。

    釋心澄循著師父的視線望去,不禁緋紅了雙頰,隨即低下螓首,雙手揪弄著垂落在胸前的發辮,藉以掩飾內心的緊張不安。

    釋斷塵像是看透她的心思,笑道,“心澄,放寬心懷吧!師叔師伯們不會對他太尖刻的。”

    釋心澄望著師父,不安的問:“倘若要是……他沒來呢?”

    “依我對洛斐的了解,當日他割發承諾,絕對是志在必得。”

    “是嗎?”她掩下巧眸,悵然低語,“都已經過了這麼久,他還會惦記著我嗎?”

    “如果他沒惦記著你,上個月我到神龍寺的途中便不會聽見一個荒謬的傳聞。”

    “什麼傳聞?”她怎麼都沒聽師父提起過?

    “江湖謠傳,天下雙邪的李洛斐白了一頭長發。”

    “白了發?”她一怔,目光幽幽。

    “傳聞終究是傳聞,你別太在意。只不過當年他傷勢極重,你應該清楚,什麼事都不無可能……”

    “我明白。”她異常堅定,神采奕奕。“無論他變成什麼模樣,我都不怕。”

    釋斷塵暗暗嘆氣,這個姑娘的心思果然全系在李洛斐身上,蘭皋說得對,他這個徒兒怕是一生一世都離不開李洛斐了。

    “其實那年在無雙殿裡,師父很早就察覺了吧?”釋心澄落寞的開口,“您早就知道我六根不清淨,心術無法至善、至正,絕對抵擋不過勾魂大法,一開始就注定好,我不適合留在佛門。”

    “並不是要留在佛門才證明你有悟佛的慧根,佛,無所不在。”

    “徒兒明白。無論往後身在何處,我都會記得師父的話。”

    釋斷塵笑了笑,拍拍她的發頂,彷佛回到很小的時候,當時的她,還是那個跟在師父身後轉來轉去的小孩子,一天到晚只知道纏著師父,無憂無愁。

    “心澄,是師父對不住你。”忽然,釋斷塵苦笑的說。

    “師父……您為什麼要這樣說?”不是說好了今天只聊開心事嗎?

    “我心中最大的魔障,就是來自蘭皋,可是只要看著你,就能壓制住我所有的情根……因為我害怕犯下大錯,讓這個世上又多了一個無處飄泊的釋心澄,對我而言,你就是我的一部活佛經,時時刻刻提醒著我,絕對不能悖離佛門戒律。”

    釋心澄斂下笑容,眼角依稀濕潤。她知道的,其實這些年來她都慢慢的參透、領悟……

    “你是我在世上僅存的唯一親人,可是我卻利用你來壓制內心的魔障……”

    “不,師父對我這麼好,已經是無人能及,就算真的利用了我也無所謂,我不在乎,真的不在乎。”

    她遏抑不下到嘴邊的啜泣,撲進釋斷塵的懷裡,抱著自己唯一的親人,感受他的滿懷溫暖。

    釋斷塵像是看著一個長不大的孩子,萬般疼惜的拍著她的背部。“他日天涯海角,誰知道相逢又是什麼時候……我知道洛斐會真心對你好,他會用自己的性命保護你,從今以後,我再也不必擔心你這個徒兒。”

    釋心澄緊閉了雙眸,熱淚滑下兩腮,不期然的又回想起那日在神龍寺門外的情景——

    當時,秋雨直直落下,不曾間斷。

    她選擇了師父,選擇了親情。

    記得再清楚不過,看見她做出抉擇,李洛斐沒有震怒,只是一臉沉郁悲痛,充血的雙目冷冷撇開,眼角還淌著怵目的鮮血。

    不遠處,李蘭皋面露妒恨之色,瞪著她牽著師父的手,久久不移。

    李洛斐猶如一只負傷的獸,冷聲笑著。“心澄,這路途上我反反復覆問過你不下數次,可是你始終不肯回答我,此刻我總算明白了……這就是你的選擇。”

    然後,他又轉向師父。

    “釋斷塵,你贏,是贏在親情和師徒之情,可是,總有一天我會讓她明白,‘情’字當為先,情比親更難斷,即使是看破紅塵的你也無法抵擋‘情’字。”

    他露出邪美笑容,緩緩的從紅袍之內拿出幾枚銀針,以銀針割斷一綹長發,然後走向他們師徒兩人。

    “洛斐,你這又是何苦?”釋斷塵嘆息。

    李洛斐不予理會,徑自扳轉釋心澄背對自己的身子,她顫抖著眼皮,迎上他的目光,原本以為會看見他一臉怒容,萬萬沒想到他面帶笑容,笑得如斯俊美,毫無怨恨之意。

    他拉起她的手,將那綹青絲放進她的手心,將她輕輕擁入懷裡,並在她的耳邊朗聲起誓,“但願,一束青絲縛你心。”

    風聲颯颯,誓言旦旦,穿透雲霄,直入她心。

    一束青絲縛你心。

    青絲,青絲,青絲……情思,情思,情思……他的用意,其實是一束情思縛她心啊!

    天地若無情,則不生一物,生生而不滅,是由於情之不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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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2)

    潛龍寺,鎖情塔。

    一道亦仙亦魔的頎長身影走進寺裡,他一身大紅長袍,長發未束,順著拂過絕美臉龐的清風揚起,姿態矜傲,眼神張狂。

    “李施主,我們方丈有令,如要見人,就請你先行進入鎖情塔。”一名小僧迎上前來,向著紅衣男子不卑不亢的說道。

    李洛斐先是環顧沐浴在晚霞之中的潛龍寺,碧麗莊嚴的金色佛殿格外幽靜,他一語不發,步伐極輕,一路隨著帶路的小僧走著。

    來到鎖情塔,他仰起頭,眺望高聳入雲的樓塔,目光頗有幾分玩味,隨即毫不遲疑的踏進塔裡。

    進到塔內,空幽清靜,他看見一位老僧盤腿坐在石階上,閉目養神,一聽見他的足音,即刻張開雙眼,端詳起他的面貌。

    “來者可是李洛斐,李施主?”老僧笑問。

    “正是。”李洛斐不假思索的慵懶回道,嘲弄的笑著,“怎麼?今日貴寺請出這些早該作古的長老,難不成是准備與我決一死戰?”

    “方丈有令,不能輕易的讓你走上塔頂,這裡是佛門重地,我們出家人向來就是以和為貴,不會任意打打殺殺。”老僧笑道。

    “不能輕易的讓我上塔頂,又不能用武鬥解決?你現在是在耍著我玩嗎?”李洛斐側著身子,長發遮去半張俊秀容貌,只露出右半邊的臉。

    “非也,非也。”老僧依然笑呵呵。“李施主可以,只不過必須通過這幾層守塔人的考驗,方可攻上塔頂。”

    “考驗?”李洛斐冷笑。“你們這些出家人盡會打誑語,剛剛才說佛門重地不宜動武,轉個身,又換個說詞。”

    “非也,非也。”老僧撫著鬅須,一臉慈祥。“是李施主會錯意了,所謂的考驗,不需要動用拳腳,而是需要滿腹才華,是文鬥,而非武鬥。”

    李洛斐挑起眉頭。“文鬥?什麼文鬥?”

    “由守塔人出題,李施主以曲子詞答復。”老僧笑說。

    李洛斐先是詫異,旋即會意過來。當年他一時氣怒,在金侖客棧將那本藍皮詞曲散集撕毀,想不到竟然讓她記仇到現在。

    “不知李施主意下如何?”

    “佛門重地,適合朗吟這種風花雪月的東西嗎?你們這些看破紅塵的老家伙,也懂得什麼是情、什麼是愛嗎?”李洛斐不禁失笑。

    老僧笑嘻嘻,“李施主今天上門討的人,可是我們潛龍寺裡的無價珍寶,為了她,眾家僧人自然是特別破例一次。”

    “既然如此,你那些長篇廢話大可省下,出題吧!我等著呢!”李洛斐拂動紅袖,雙手負在身後,自負的笑道。

    “那好,老衲出題了,施主當心啊!”老僧收束心神,專注凝神。“既然是第一關,還是別太過刁難施主,就請施主以這個‘鎖’字答題。”

    李洛斐斂眸沉思,不一會兒,回道憑誰為歌長恨,暗殿鎖,秋燈夜語。敘舊朝,不負春盟,紅朝翠暮。”

    老僧因為詞裡的露骨情意而暗暗搖頭。“欸,施主真是……”

    “怎麼?我這個回答有什麼不妥?”李洛斐揶揄的反問。

    “咳……可以,可以,答得極好。”唉,如此香艷的文辭,還真是折煞了他們這些早已六根清淨的老人。

    老僧慢敦敦的騰起身,面露無奈的讓李洛斐踏上石階。

    鎖情塔第二層——

    一名白須老僧看見李洛斐上了塔,立刻惡聲惡氣的喝道,“李魔頭,我可不像剛才那位這麼好打發,你當心了。”

    “這話我聽多了,聽得我都膩煩了,換個說詞吧!”李洛斐面露幾分鄙夷。

    “哼,好僧不跟魔頭打交道。”白須老僧覷著停在窗台上的幾只飛燕,想了想,靈機一動,興奮的出題,“好,那你就以‘燕子’兩字入文,句首和末尾都必須有個‘燕’字。”

    李洛斐大笑兩聲,“我還以為你口氣這麼大,有什麼過人的能耐,如此題目就妄想絆住我的去路嗎?”

    “小心,大話說多了,可是會砸傷自己的腳。”白須老僧一臉惱怒,想到寺裡眾人寶貝的小姑娘,再看看眼前罪大惡極的惡人,打從心底替她感到不值。

    收斂笑聲,李洛斐一雙美目奕奕有神,笑道:“燕子樓空,佳人何在?空鎖樓中燕。”

    白須老僧吹鬅子瞪眼,怪只怪自己佛書讀得多,閑書讀得少,不對,曲子詞這一類的書籍對於佛門中人而言,本來就是屬於禁書,要不是今日情況特殊,眾人根本不可能在寺裡吟誦,終歸一句,實在是恨啊!

    鎖情塔第三層——

    守塔人曰,“請施主以‘風’入題。”

    紅衣者對曰,“臨風,想佳麗,別後愁顏,鎮斂眉峰。”

    登時,守塔人眉峰深鎖。

    鎖情塔第四層——

    曰,“請以‘江’字入文。”

    對曰,“江國正寂寂,長記曾攜手處,千數壓,西湖寒碧。又片片,吹盡也,幾時見得?”

    當下,守塔人忿忿捶地,只能飲恨目送紅衣男子拾階而上。

    鎖情塔第五層——

    某僧靈光乍現,曰,“請以‘神’字入題。”他心想,“神”字總難下文,應當能夠守住這層塔。

    俊美的紅衣身影立時對曰,“杳杳神京,盈盈仙子,別來錦字終難偶。斷雁無憑,冉冉飛下汀洲,思悠悠。”

    守塔人愁眉不展,對曰,“……”

    晚霞退盡,窗外夜色微涼。

    李洛斐來到鎖情塔第二十層——

    一名戴著灰色僧帽的小僧侶背對著他,從姿勢看來,似乎正在打盹,他冷笑一聲,想不到釋斷塵連這樣的小和尚都派上了,未免太小看他李洛斐。

    打瞌睡的小僧侶突然被這聲冷笑驚醒,沒有立刻回頭,反而是壓低了面容,微微側過身子,用眼角余光偷覷。

    闖塔者一身艷紅衣衫,長發漆黑如同潑墨,但是垂落在左邊臉上的長發透著銀白,連帶的,也遮去左半部的臉龐,和以前不太一樣。

    不變的是,他一身狂狷氣息,絕美風姿一如當年,不見絲毫的衰老,只是氣色稍嫌蒼白,記憶中的朱紅唇色也淡了一些。

    還是一樣,和她夢裡看見的模樣沒有太大出入。

    沒察覺小僧侶的偷覷,李洛斐等得很是不耐煩,看向窗外的朦朧月色,揚聲說道:“怎麼?敢情潛龍寺是沒人了,連這樣不成氣候的小和尚也拿來濫竽充數。”

    瘦弱小僧侶依然只敢偷偷的覷望,隨即把臉往下壓低,不肯正面示人,然後刻意裝粗了嗓音,“施……施主可別瞧不起人,我可是方丈親自欽點的守塔人,很厲害的。”

    李洛斐美目斜睨,發現自己尚未看清楚對方的樣貌,不知為何,他皺起眉頭,走向遮遮掩掩的瘦弱小僧侶。

    察覺他正要走近,小僧侶驚嚇的站起來,怯懦的縮起身子,刻意將面容轉向他處,就是不讓他看個仔細。

    李洛斐也沒心思陪“他”瞎胡鬧,立時停下腳步,不耐煩的出聲催促,“快點出題吧!我沒有耐心跟你耗下去。”。

    “喔!那……我出題了……”瘦弱小僧侶結結巴巴的開口。糟了,糟了!自己怎麼慌得連題目都忘了?

    李洛斐站在原位,靜靜等了片刻,始終等不到對方出題,不由得又將目光移向身形單薄的小僧侶,這一剎那,適巧捕捉到小僧侶撇過臉蛋的苦惱神情。

    美目微瞠,他隨即笑了,然後朝著邊沉思邊喃喃的小僧侶走過去。

    “情切,畫樓深閉,想見東風,暗銷肌雪。辜負枕前雲雨,尊前花月。心期切處,更有多少凄涼,殷勤留予歸時說。”

    小僧侶聽了,不禁一愣,支支吾吾的說:“施……施主,我都還沒出題呢!”

    李洛斐驀然停在小僧侶的身前,一股暗香撲鼻而來,小僧侶僵成一具木雕娃娃,一雙水亮眸子迷迷蒙蒙。

    不成,不成,不能自亂陣腳……

    正當小僧侶如是想著,想不到李洛斐竟然一把抓過自己雪白的手腕,往懷裡一帶,動作看似粗魯蠻橫,實則萬般溫柔。

    “所謂美人者,以花為貌,以鳥為聲,以月為神。”他吟念著,順手抓下灰色僧帽。

    頓時,懷裡人兒盤在頂上的烏黑長發滑落下來,他托起精巧柔媚的臉蛋,大掌扣緊她的腰身,溫熱的拇指滑到紅唇微啟處,輕輕點上。

    “以玉為骨,以冰雪為膚……”他的唇抵上她的,輕輕廝磨著,醇朗的嗓音漸漸微弱,幾乎消失在她的唇裡,逗留了許久,才又沙啞的喃喃,“以秋水為姿,以詩詞為心。”

    她的雙膝顫顫發抖,感覺他的氣息依然逗留在唇齒之間,舌上還殘留著他的溫度。“洛斐……”

    “心澄,你故意拿這種難關來考驗我,是不是介意著我的心底曾經放了另一個人?還是只因為那時候我撕了你的書,所以才想藉此報這個小仇,順便折磨我?”

    釋心澄雙頰赧紅,遲疑的點點頭。“我是介意,而且還介意得不得了,擔心你心裡還惦記著那個人,更害怕往後有一天你會後悔把我留在你身邊。”

    “遇上你之前,我的心空無一物,如今,也只容得下你一人。”

    她羞澀的低下眉眼,又忍不住想將他的容顏看個仔細,卻在看見他渙散的左眼時,大為震懾。“洛斐,你的左眼……”

    “廢了。”他滿不在乎的回道。

    霎時,珠淚灑落。她不顧矜持的捧起他的臉,撩開掩住他左臉的銀白發絲,吻上他的左眼,鹹鹹淚水伴隨著輕柔細吻,煨燙了他的眼。

    “從今以後,讓我守在你的身邊,為你指引方向,好嗎?”

    “求之不得。”

    “你早就猜到我的心思了吧?明知道我會等著你來……”

    “我來,是為了阻止釋斷塵為你剃度,你想遠離紅塵,我就來拖著你一起沾惹紅塵,即使是神佛阻擋在前,我也不會放手。”他的嗓音低啞,深深回擁。

    這幾年來,他一直惦記著她曾經說過,等到雙十年華,釋斷塵便會為她剃度,為此,他隱忍著相思之苦,等待今日的到來。

    “一束青絲縛我心……一束情思縛我心……你這樣對我,我怎麼忍心辜負你這片痴心?”

    “你負我也好,不負也罷,無論如何,我都會上門來討你這個人。”

    “那……你還喜歡我嗎?”

    李洛斐輕撫她的嫣紅臉蛋,如同得到無價之寶,幾乎愛不釋手,暖聲笑嘆,“為你,我白了頭,你說,我到底喜不喜歡你?”

    釋心澄破涕為笑,偎近他的頸窩處,溫存的蹭著,心滿意足的低聲吟道:“我就知道,就知道……料當君思我,而我亦然思君,從今往後,天涯成眷屬,相守至終老。”

    長相思,長相思,相思未老,只求長相廝守。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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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28 00:29:46
後記 瑪德琳

    真是不可思議,寫後記的時候,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完成這個故事了。

    因為《威廉古堡》系列一連串出版的緣故,其實算起來,這一本是瑪德琳在〈禾馬〉過稿的第二個故事,也是在接獲《古堡裡的戀詩少女》過稿通知後,憑著開心又興奮的傻勁,持續奮鬥創作出來的。

    因為知道親愛的小舅可以出來和大家見面,真的太興奮了,創作這個故事的時候,可說是卯起來寫,經常熬夜到三更半夜,然後臉上掛著兩圈黑輪去上學,瑪德琳的同學還以為我病了。(變成阿飄,飄走ing)

    這個故事不只是第二個過稿的故事,還有一個值得紀念的意義,就是它是瑪德琳創作生涯中(旁白:明明就不長啊……說得好像很久似的),第一本古裝故事。

    直到現在寫後記的時候,還是覺得很像在作夢,第一次創作古裝故事,想不到這麼幸運,竟然可以順利得到編輯的青睞,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希望可以得到各位讀者朋友的青睞。

    不過可能也是因為卯起來寫,卯過頭了,又是第一次創作古裝故事,所以在創作的過程中大量閱讀詩詞古書,第一個版本也因為句子太過文謅謅而被編輯打槍,有經歷過一段白話文革命。(自爆)

    寫完這個故事之後,興匆匆的呈給老姊看,原本以為會受到愛之深、責之切的嚴厲挑剔,想不到老姊居然說她很喜歡李洛肥……啊啊,不對,是李洛斐才對——

    啊,被李洛斐瞪了。

    再來說說另外一對無緣的苦命人,就是釋心澄的師父與李蘭皋這一對,其實故事的啟發是來自這兩位,不過這兩位的故事一想到就頭疼,所以創作的時候還是以另外兩位為優先。(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最後,不免俗的幫自己打打廣告,不管是《威廉古堡》系列,還是古裝單行本,都是笑料百出、安神開胃(?)的故事。

    瑪德琳懇請讀者朋友們支持,拜托,拜托!(將威廉的頭用力壓下去,與瑪德琳一起拜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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