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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小佚]瀟然夢[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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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10:46:04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32章 親人

  “全部都停手!”一陣清脆悅耳的女聲,忽然在劍拔弩張的石室門口響起,打斷了激鬥、觀望中的衆人。

  我詫異地望去,只見一身紗裙的藍瑩若,手握一把鋒利的匕首,架在皺眉昏迷中的冷琢夕頸上。她一臉冷漠淡然,神色平和孤傲地掃過衆人。

  “少主。”藍瑩若淡淡地望向祈然,開口,“要你母親的命,還是要教主的命,請你選擇吧。”

  祈然微微皺起了眉,聲音冰冷到殘酷:“隨便你愛殺不殺。今日我不取到洛楓的血,絕不會罷休!”

  “是嗎?”藍瑩若冷冷一笑,手上力道加重,一道血絲便越顯越濃烈,順著冷琢夕晶瑩白皙的肌膚滑落,昏迷中的她,發出了輕微的呻吟聲。

  “等等!”衛聆風冷喝一生,眼中殺機乍現又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藍瑩若,別忘了,藍瑩月、藍劍雲的生死,都在朕一念之間。”

  “你以爲我會……”

  衛聆風嘴角笑容不退,放開我走前幾步,隨意打斷她的話:“朕就打賭,你會在意他們的死活!你若不信,可以盡管殺了她試試看。”

  藍瑩若一副強裝的鎮定,眼中卻閃過掙紮的神光。架在冷琢夕脖子上的匕首,微微顫抖。

  她低垂著頭,在寂靜中沈默片晌,猛然擡起頭來,眼中決絕森寒一片,對著衛聆風冷冷道:“我們藍家一族的命,換你祁王母親的命,夠劃算了。”

  說完她壓深了那道血紅的傷口,費力拖著昏迷的冷琢夕,一步步向著臉色發白,正抓緊時間平復喘息的洛楓走去。雙眼一瞬不瞬緊盯著四周面色冰寒,伺機待動的衆人。

  她一步步走過我身邊,我能感覺到她緊繃的神經,這一刻,她根本沒有時間,沒有精力,顧及我這個半死不活的廢人。

  這一刻,我動容,藍瑩若真的給我帶來了很大的震撼。很久很久以前,她在我腦中只是一個印象,一個由別人描述的印象:賢良淑德、孝順父母的善良美好少女。很久以前,我終于親眼見到了她,那時的她,是一個可憐又悲苦的不幸女子,讓心懷內疚的我,隱隱不安。

   可是眼前的她,冷漠卻安然,決絕卻沈靜,在一瞬間便判斷出局勢,牢牢掌握住一切主動。面對劣勢,她也只是微微的掙扎,就做出決定。不論是對是錯,都沒有一絲後悔的模樣。

  我知道很不應該,可是在那一瞬間,我的心中竟真的有松過一口氣的感覺。藍瑩若,她也是一個堅強的人。那麽多的痛苦、挫折,她一直都在用自己的信念和執著,活得更好。

  不過,欣慰歸欣慰。我深吸了一口氣,生生壓下胸口的劇痛,真氣運行十二周天。右手舉起,左手搭上,絕絲閃過邪魅的銀光,身形,輕動。

  現在,對我來說,沒有什麽,是比步殺的安危,更重要的。

  “砰——磅——”絕絲架住砍下來的匕首,刀刃應聲而斷,飛彈的刀尖卻滑過我頸側,血絲滲出。我雙手緊緊抱著髮絲亂舞的冷琢夕就地一滾,堪堪躲過了藍瑩若狠狠的一刀。

  胸口劇痛,隱約中,只覺撞上了一個人的腳,腰間酸麻,翻滾之勢卻終于停止下來。

  我費力地睜開眼,正好對上洛楓深沈卻澄淨的雙眸,那裏,有隱隱的金銀雙色在閃爍生輝。

  忽然,他冷峻的面容一凝,猛地擡起頭,蹙緊了雙眉,單手橫滯在空中,冷聲道:“誰准你下手的?!”

  我一驚回首,看到藍瑩若手中森寒的匕首,來不及再做任何思索,只想拖著冷琢夕避開。可是,那一陣真氣運行後,全身竟虛軟到使不出一絲力氣。  “嗚——”我懷中的人,發出微微的呻吟聲。

  熟悉的氣息逼近,我聽到叮的一聲響,藍瑩若被撞飛了出去,挨著牆壁,吐出一口血。

  祈然抱住我,正待離開,卻忽然眉頭緊皺,喉間溢出低低的呻吟之聲。  “蕭祈然,我一直一直都在思考,對著向你這樣百毒不侵,萬死不僵的怪物,有什麽辦法,什麽人可以真正將你制住。”洛楓抽回手中晶瑩透明的長針,臉上露出冰冷、殘酷、得意的笑容。

  我睜大了眼睛,驚恐的看著眼前這個魔鬼般的男子,身體卻因爲不知在何時,穴道被制,而絲毫動彈不得。

  “然後,終于讓我想到了。”洛楓將身不由己的我,從地上拖起來,抱在懷裏,冷笑,“一個女人,一套銀針刺血,包括別有洞天裏的夢障,這些……都是我特意爲你准備的禮物。如何,滿意嗎?”

  “我本來,是想留著你,完成復仇的。可是現在……”洛楓緩緩舉起手中的凝章,銀光閃過惑人的明媚,“我卻更想把你千刀萬剮!”

  “洛楓——!!”我的聲音嘶啞而絕望,痛苦而瘋狂,“不要!!”

  步殺的恐慌,衛聆風的動容,成憂的驚詫,通通離我遠去,遙遙地消失在耳邊,眼中。

  祈然半跪在地上,蒼白的臉上,甯靜一片,忽而擡起頭深深地凝視著我。仿佛,那是一輩子的留戀,一生的疼愛,訴之不盡,惜之不完。

  他嘴角輕輕一扯,勾起一抹輕柔的淺笑。

  恍惚間,我仿佛看到那個初遇的清透少年。絕世的容顔,溫暖的笑容,如天空般純淨溫和的湛藍雙眸……那個,深深紮根在我心底的人。

  凝章閃著魅人心神的寒光,向著祈然的胸口,真正的心臟,直刺過去……  “然兒————!!”一聲淒厲的尖叫,仿佛豁然蘇醒的巨獸,平地拔起。

  灼熱滾燙的鮮血濺到我臉上,夾雜著苦澀的眼淚,滾入唇瓣。

  “母後——!!”衛聆風的聲音,倏忽間由遠及近,猝然響起。

  有什麽人拂過我的穴道,我腦中一片空白,幾乎是狼狽地跌爬到祈然身邊,取處銀針,紮入他胸口檀中穴。真氣緩緩輸入,直到他的血脈,再度潺潺流動。  祈然渾身一震,嘴角溢出點點血絲。

  我低下頭,依然看不到祈然的表情,只看到冷琢夕一頭漂亮的銀髮,被鮮血染紅了一大片,一大片。有的淩亂地貼在她臉上,有的埋入祈然淡色的衣衫間,帶起抹抹猩紅。

  “然兒……對不起,然兒……”冷琢夕困難地喘息著,沾滿血的手緩緩地,吃力地撫上祈然臉頰,“娘沒有照顧好你,還把……仇恨強加在你身上。對不起……”

  祈然怔怔地跪坐著,仿佛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不動,也不說話,任憑鮮血染滿他面頰、衣衫,一時連呼吸也不聞半分。

  “母後!”衛聆風衝到冷琢夕身邊,扶住她羸弱的身體,吼道,“祈然,快救她!快救她啊!!”

  祈然忽然醒怔了過來,望著衛聆風,眼中一如死沈的黑夜,無神無光。他輕輕地搖了搖頭。

  衛聆風一把抓住他衣領:“她是我們母親啊!你救的了任何人,爲什麽……”

  “軒兒……”冷琢夕拼命地吸著寶貴的空氣,聲音微弱到聽不到半分,“軒兒……別怪他,別怪……你弟弟。娘是……真的沒救了。”

  衛聆風松開了手,緩緩低下頭,看向那張再沒有半分光鮮姿容的蒼白面孔,聲音竟帶了絲沙啞:“母後……我……”

  冷琢夕露出個虛弱的、垂死的笑容,忽然伸出另一只手,吃力地拉住衛聆風的手。

  她的兩只手,一點點靠攏,然後,終于將握住的兩只手,疊加在一起。緊緊地,夾雜著血絲粘膩在一起。

  她用了自己一生最後的一點力氣,讓兩個因她受盡二十年痛苦的兒子,雙手緊握。

  “軒兒,然兒……無論將來……咳咳……你們做出什麽樣的決定。都要記住,你們……是骨肉相連的兄弟。千萬……千萬不要象我和姐姐那樣……不死不休……”

  冷琢夕的眼中慢慢失去了神光,她的雙手松開來,臉上卻現出異樣的紅暈。  我知道,那已經,是回光返照的現象了。

  她的臉上忽然露出驚喜的笑容,猛然伸出帶血的雙手在空中飛舞,啞聲喊著:“逸天!逸天!你終于來找我了嗎?你不要再拋下我……”

  攝人心魂,讓我忍不住想落淚的聲音,就這麽停滯在最快樂的時刻,嘎然而止。

  我跪在地上,輕輕擦去臉上的淚水和鮮血。天和大陸四打神兵利器之一的凝章,刺入的瞬間,會讓人産生幻覺。洛楓和藍瑩若不知在何時,就已離去,還在混亂中,搶走了成憂手中,同是四打神器之一的靈邪。

  洛楓……無夜,就這樣離去了,只余下這滿室的悲傷,滿屋的苦痛……仇恨。  忽然察覺到手臂上的麻癢,我緩緩轉頭看去,一時間竟只覺心頭柔軟酸痛,夾雜著千絲萬縷的非仇非恨。我該再對你說什麽呢?小銀……

  我輕輕將它從我身上抱下來,看著它,安靜地,直到眼淚滴落到它光滑如絲緞般的銀毛上。

  “小銀……其實,你也沒有真正害過我是嗎?”黑琉璃般的眼睛,望著我,波光輕盈。

  我放下手中的白狐,露出個燦爛卻淒涼的笑容:“帶你走的那天,我看到你留戀痛苦的眼神,就該知道了,無論如何,你都不可能放下洛楓。然而,你也看到了這滿室的仇恨,所以,走吧,回去你真正的主人身邊。小銀,我們……最好永不再相見。”

  這個地下密室,原來有兩個出口。其中一個就是祈然他們進來的那個山林階梯。而另一個出口,蜿蜒曲折,我們走了很久,待光亮終于傳來。我驚訝地發現,這個出口……竟是通到一棟典雅貴氣又不失華麗的宮殿後花園。

  這裏竟是依國的南部屬地——嶽陽分國的皇宮!

  祈然吩咐下去,給每個人都安頓了房間。衛聆風和成憂暫時也沒有離開,恐怕無論如何是要等到冷琢夕下葬後才走的。

  我的房間依然在皇宮最偏僻的地方,卻異常豪華舒適。不說那些雕欄玉砌,應有盡有的擺飾,單就是那張內凹形鵝絨軟床,還有宮殿外間大理石圍造的浴池,其奢華就可見一般。但卻不象祈然的風格,恐怕是原來的皇族遺留下來的。  “祈然。”我拽住安頓下我就要轉身離去的祈然,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祈然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冷琢夕的死仿佛沒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跡,但真的如此嗎?

  “休息吧。”他拉開我的手,清涼中卻有冰寒之意,然後松手。

  “祈然!”我一個晃身竄到他前面,緊緊地盯著他面容,一瞬不瞬,“你到底,是在難過,還是在生我的氣。”

  祈然垂下長長的睫毛,看著面前的我,忽然快如閃電的伸手抓住我腕脈,臉上卻依舊淡漠地沒有一絲情緒波動:“取玉泉、雲母、丹沙,輔以紫石服下。心象火,其經手少陰,與手太陰爲表裏。你再用銀針依此調理,多少可以減輕內息流動時的痛苦。”

  “你知道了?”我扯了扯被拽住的手,祈然嘴角微微扯出一個苦笑,放手,越過我離去。

  “祈然——,我不是有意瞞你的。”我的心裏忽然升起一陣恐慌,這樣的祈然,不是我認識的,那麽冷漠,那麽漫不經心,“你到底……怎麽了?”

  “我能怎麽了?”祈然冷冷一笑,單手撫上我面頰,指尖冰涼,“你連醫病都不需要我了,我還能……怎麽樣?”

  “我只是不想你擔心而已!”我抓住他的手,飛快地解釋。只覺得如果慢上那麽一點,眼前的人,就會消失無蹤了,“真的只是怕你擔心內疚。”

  藍眸微微一蕩,祈然的表情終于微微轉柔,深深地看著我,眼中的沈痛悲傷一閃而逝。

  他眼臉一合,輕柔地將我攬在懷裏,卻也避開了我的目光。這個懷抱,有些冷啊!

  “祈然……”我環手抱緊他,柔順地靠在他胸口,嘴張了張,想說,卻不知道如何開口。祈然,你難過嗎?看著親身母親死在自己面前,還是爲了你而死,會難過嗎?

  如果你真的在難過,我又該怎麽安慰你?怎麽……安慰你?

  第二天,祈然和衛聆風親手火化了冷琢夕的屍體。聽說,這是冰淩的傳統,人死之後,並不入土下葬,而是化爲骨灰,灑入水中、風中、泥土中,融入大自然。

  我默默地看著那兩張並不很相象的俊秀面容。他們的臉上都很平靜,平靜到我幾乎要以爲他們只是在焚燒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只有當那熊熊的烈火燃燒起來時,火光映襯著他們白皙的面容,我才能從那兩張平靜到至乎冷酷的臉上,看到一點點流轉的悲哀。

  衛聆風的手,修長白皙,骨節勻稱,在陽光下如白瓷,如美玉,晶瑩似有融光。

  只是這雙手,此刻卻正捧起一把把灰白的骨灰,灑入奔騰的南海中。

  骨灰盡數灑入湖中,衛聆風緩緩地轉過頭來,月白色的長衫,在斷崖前的海風中,獵獵作響。

  “我兩日後會返回祁國臨都。”他看著祈然,淡淡地開口。

  今晨,我似乎聽到一個消息。被玄天占領的銀川國,受到尹國孤注一擲般的攻擊,情勢危機。

  “冰依,跟朕一起回去吧?”

  我一怔,這才發現他在跟我說話。他的臉色有些白的透明,嘴角勾著似有若無的笑容,溫柔而……冷漠。

  我在心底歎了口氣,輕輕搖頭,喉嚨卻發不出半點聲音。眼角余光瞥到祈然平靜的表情,藍眸深如大海,無論多麽努力都忘不到底端的那種深。

  我忽然覺得很疲倦,胸口又一陣壓抑的抽痛,轉身離去。

  風中是衣衫的鼓蕩聲,我沒有再回頭去看一眼。

  這兩天我吃的很少,東西都是宮女端進來的,因爲不是祈然做的,所以吃不出什麽味道。

  每次出門看到祈然時,他總是很忙,我懶得管他在忙什麽,但一看到那張平靜淡漠的臉,我就不由將所有想說的話吞回肚子裏,默默轉身離去。

  轉身的那一瞬間,我不是沒看到祈然悲涼的表情,深沈的哀傷。可是,我知道他在痛,卻不知道,如何將那痛感同身受。

  于是,我每天越來越少出門,只是因爲害怕自己面對那雙藍眸時的無措,所以逃避去面對。

  這兩天,我卻極少看到衛聆風。他會在這裏多留兩天,估計是爲了與祈然商討祁依兩國合作的事情。與我應該是無關的,應該……但我每次看到他,還是落荒而逃。

  晚上,超過子時(十二點),除了守夜的侍衛,宮裏空蕩蕩的寂靜。我穿過長長的圍廊,在大門侍衛習以爲常地注視下,漫步走出皇宮後門。

  不遠處,有人隔著幾十米的距離隨行,我知道那是祈然囑咐他們暗中保護我的,所以並沒有在意。

  嶽陽湖邊,徐徐的微風,輕盈飛舞的螢火蟲,月色靜好。我取出特殊的藥劑塗于裸露在外的肌膚上,渾身頓時彌漫出一陣淡淡的奇香。蚊蟲紛紛離我一米直徑。  我微微一笑,正待如平日一般在湖邊屈膝坐下,忽地腳步一頓,心頭複雜難辨,默默歎了口氣,轉身離去。

  “娘娘!”一個迅捷的身影猛然出現在我面前,成憂冷峻的臉上,竟仿佛平添了幾分滄桑,兩道濃黑的眉毛緊皺在一起。

  我面色一寒,正待發作,卻見他面露憂色,聲音也波蕩了幾分:“請娘娘務必去看看皇上。”

  我一愣,訥訥地問:“衛聆風他……怎麽了?”

  “皇上這幾日來,也會怒,也會笑,甚至會正常的處理政務,協談……可是正因爲這樣,屬下才擔心……”

  我眉頭輕皺,擡頭看到成憂滿臉的心痛和憂慮,不由又是一歎:“這件事,我也無能爲力。我想,衛聆風他有能力調節自己情緒的。”

  “娘娘!”成憂面色一寒,並不很稱他手的長刀猛然橫在我面前,卻又微微一顫,收了回去。他忽然雙膝一屈,竟跪在了我面前,壓低了的聲音哽咽顫抖:“雖然只有短短的五年,屬下卻是親眼看著皇上獨自一人在宮中變得殘忍、麻木、心機深沈起來的。屬下在這五年中,見過皇上所有的表情,卻在娘娘出現以前,從未見過他真心的笑容……”

  “你起來吧!”我手虛扶了扶,卻沒有碰到他的衣袖,轉身朝著那抹潔白的身影走去。

  “你來,是要答應隨朕回去的嗎?”衛聆風看著漆黑閃光的湖面,沒有回頭,卻忽然開口。

  我有些迷茫地看著他漆黑的長髮,月白的束髮錦緞,隨著清風揚起,一點點掃過這星芒的黑夜。這個人,真的在悲傷嗎?怎麽有人可以把自己的傷痛,隱藏的如此深,如此不著痕跡呢?

  衛聆風見我不答,緩緩轉過身來,深邃的目光對上我的,我渾身微微一震。  他走進兩步,擡手撫上我有些涼意的面孔,一陣溫熱:“冰依,跟朕回去好嗎?”  我慌忙退後一步,有些尴尬,明明答應了成憂來勸他,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衛聆風空出的手微微一滯,臉上忽然掠過一抹苦笑,聲音輕柔:“真想就這麽把你綁回去。就算被你憎恨,就算要被祈然追殺,也在所不惜。”

  “我……我回去了。”我猛然又後退一步,真的真的不該答應成憂來這裏的。我能爲他做什麽?除了再一次的拒絕,我還能做什麽?

  手腕一緊,我的脫逃半途夭折,全身忽然感覺到柳絮般的溫暖輕柔,鼻中呼吸到淡淡的混合著龍涎香的檀香。

  我明明是一個不容易記住他人味道的人,卻終于……還是記住了眼前這個男子的味道。

  我歎了口氣,手推到他胸口,正要使力拒開,卻忽然渾身狠狠一顫。

  那道雖輕卻無比清晰的聲音,一點點傳入我耳中,傳達我心底:“只要……一會就好。”

  抱著我的手越加緊,緊到仿佛不是想將我融入他體內,而是想將他自己藏入我體內,再不用面對任何的悲傷。

  他的臉緊緊埋在我頸窩,被壓住的髮絲貼住我鎖骨上的皮膚,烙得麻痛。他的手,緊緊環在我腰間,力道大的幾乎要將我生生折斷。

  我沒有辦法動彈半分,是身,也是心。第一次,看到如此脆弱,赤裸裸不遮掩半分的衛聆風,那個永遠高高在上的帝王,要我如何能推開他不管,不顧。  湖面上粼粼的波光下,若隱若現地映著我們兩個的身影,密不可分的身影。

  可是,我知道,我……必須推開。

  “別動!”衛聆風忽然擡起頭,卻將我的臉輕輕按在他胸口,環在我腰間的手變得輕柔卻依然堅決,“冰依,你不是說,人總有軟弱的時候嗎?”

  我微微一怔,擡起頭來看著他俊秀的臉,那裏平靜地流瀉著一點點深沈的哀傷。

  我心裏忽然又柔軟到酸痛了,顫聲道:“衛聆風,你母親的死,很難過嗎?”  衛聆風猛然收緊了手,將我緊緊抱在懷裏,哀沈的聲音,象寒冬的雪花柔柔掃過我耳畔:“冬日遊,似水雲雪落滿頭,莫是誰家少年不知愁,縱無心,跌入雲泥,相看……笑不休……”

  滾燙的液體順著我髮絲淌落,我始終沒有擡頭,沒有勇氣去看這個仿佛不該有軟弱的帝王,哭泣的臉。人……總有軟弱的時候,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  衛聆風,也許比祈然更痛苦。因爲他有著與冷琢夕在一起度過童年的美好記憶,那是埋藏在他心底最深處的感情,最單純的渴望。所以,他才會不顧一切要帶走冷琢夕,好好照顧她。

  溫熱的身體,擁緊了我,輕輕顫抖。聲音不是沙啞,也不是哽咽,而是吐字無聲:“冰依,朕變得再強,又有什麽用,連……母親都保護不了……”

  我緩緩地伸出顫抖的雙手,終于還是抱住了那具精壯卻脆弱顫抖的身體。我沒有辦法回答你,甚至沒有辦法安慰你,只是希望,多少能給你一些溫暖。

  月色,依然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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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10:46:30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34章 傷情

  “衛聆風。”我抱膝坐在湖邊,掂了掂手裏小巧的鵝卵石,輕輕丟出去,激起一陣水花。

  他同樣坐在湖邊,並排挨著我,淡淡回頭,臉上早已沒了先前失態的悲傷。  我看著他,眼光專注認真,然後堅定地開口:“我是真的很喜歡祈然。我也絕對不會離開他的。因爲,沒有他,我就沒辦法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

  衛聆風臉上的神色微微一頓,隨即卻笑得悠然:“你的意思,是否告訴朕,你本是不屬于這個世界的?”

  我一愣,隨即有些苦惱地又甩手丟處一塊石子,無奈道:“拜托你聽話聽重點好不好?潛台詞抓那麽牢做什麽?”

  我拍了拍沾上草屑的手,換上一副凝重的表情對上他,語氣盡量淡定從容:“這麽說吧!衛聆風,我確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是因爲恰巧碰上時空隧道的異常扭曲,才從我的……家鄉穿越到天和大陸。”

  衛聆風眼中微微露出迷惘之色,我不由暗笑,你也有聽不明白的時候?正了正面色,後面才是重點,我繼續說:“在我們那個世界,沒有皇帝,沒有特權,人人都享有平等的權利。咳~~,這些都不是重點。在我們家鄉,男女是平等的,主張自由戀愛,法律規定一夫只能配一妻,當然反過來也一樣。雙方不合,也可經由一方提出離婚……”

  我頓了頓,看向面無表情的衛聆風,有些緊張,也有些頭疼:“那個,衛聆風,我的意思你聽明白了沒有?你是個帝王,注定了三宮六院七十二嫔妃,可是我卻是絕不能接受和別的女人共享一個丈夫的。撇開其他的不說,單這一點而言,我們兩個也是不可能的。”

  衛聆風愣了半晌,眉頭一皺,正待說話,我卻猛然打斷了他:“你不要說什麽遣散後宮或是退位讓賢之類的話。因爲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做一個帝王,一個可以讓天下百姓安居樂業的帝王,是你一生的夢想。你不可能爲了任何人,而放棄它。”

  “可是,你也該知道,想成爲帝王,就會失去很多常人擁有的東西,比如愛情,比如天倫之樂。帝王可以多情,卻不能專情。因爲帝王的後宮並不僅僅是妻子的象征,更是權利傾軋平衡的場所。如果放棄這些妃子,你也就失去了那些大臣的支持。那樣,你一生的霸業,真的還可能實現嗎?”

  “帝王專情便是禍。不管是對你愛的人,還是被你冷落的人,那都是極不公平的。”

  衛聆風不知從什麽時候舒展了俊秀的雙眉,只靜靜的看著我述說。只是眼中的瑩光,依舊閃爍,不弱半分。

  “說完了?”他平靜地看著愕然的我,嘴角勾起一抹輕柔的笑意,擡手輕輕扯了扯我淩亂的發絲,然後別到耳後,“真不知道你這小腦袋裏每天在想些什麽。說完了,就該讓朕來說。”

  “冰依,你說的這一切,都是朕要處理的事情,與你……一點關系也沒有。你只需回答朕,願不願意,留在朕身邊……”

  我嘴角輕抽,敢情我這番話全白說了。長歎一口氣,不再看他,頹然道:“對不起,我不願意。”

  手臂忽然一緊,我橫跌入衛聆風懷中,姿勢曖昧地躺在他腿上,對上他深沈含笑的臉,聲音悠然:“朕的話還沒說完,不管你願不願意,朕也不會放你離開。總有一天……”

  “別再說了!”我猛然打斷他的話,掙紮著欲起身,卻被他單手緊緊按住。我神色惶急,卻忽而望著他靜靜躺了下來,聲音顫抖:“衛聆風,你別再愛我了,好嗎?我不會再說是朋友那樣的傻話了,我們成爲陌路……也好……”

  “太遲了……”衛聆風的神色輕柔決絕,雙眼深深地凝視著我,忽然低下頭深深吻住我的唇。

  唇分,他擡起頭看著蘊怒的我,白皙的面頰在月光下竟似光芒閃爍,“冰依,朕已經放不開你了……不是沒想過放手,而是,做不到。”

  我閉上眼,忽然竟想哭,爲這天殺的複雜感情流淚,再睜開,眼中已是決然一片。

  衛聆風微微一怔,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悲傷,一閃而逝,然後灑然放開了手。  我猛地直起身來,再不說一句話,往來路而去。聲音伴著涼風傳來,讓我忍不住顫抖。

  “冰依,你要記住。朕這次不帶你走,並不是因爲顧忌祈然,更不是因爲朕肯放手,而是,朕想最後給你一個自由的機會,最後無條件寵你一次。下次,再沒有下次了!”

  我踉蹌地掠過神色有異的成憂,卻來不及想他爲何如此面色,奪路而逃。  我心頭煩躁地回到宮中,簡單浸在外間的浴池洗了個澡。衣架上掛著幹淨的白紗睡衣,是宮女每日爲我准備的。我輕輕穿上,衣服絲質光滑,貼在肌膚上說不出的溫涼舒適。

  我獨自掌了盞燈,推門走入臥室。宮殿裏,實際上是徹夜都點著醚紗燈的,只是一個人走在這空曠的殿堂中,心中難免有些寂寥之意。

  當初在滄雪國時,祈然是日日陪著我入睡的。當日在落影宮時,至少也還有心慧和……無夜他們陪著我。

  我長歎了口氣,關上門,轉身將燭台中的燈火點亮。昏暗的房間中,立時便亮堂了不少。

  淡淡的幽寒之氣襲體而來,我全身都起了疙瘩,忍不住打了個抖,轉身向軟床走去,心道:這幾天果然是累了。幸好胸口的痛沒再發作,祈然的方法……  “啊——!”我擡頭猛然對上一雙幽深的藍眸,颀長而立的身影隱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劇烈的震驚、緊張,心象一口氣被掏空了一般,待鎮定下來,胸口壓抑的感覺卻明顯好多了。

  我拍了拍胸口,看向來人,沒好氣地道:“祈然,你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嗎?”

  祈然走近幾步,半挨著我,冰藍的雙眸輕顫:“這麽晚,去了哪裏?”

  我心頭一緊,忍不住便幹笑了兩聲,明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要多心虛就有多心虛:“就是出去走走……啊——!”

  祈然大手一伸狠狠將我推到窗前,欺身箍緊了我。藍眸中燃著一把火,臉上冰寒一片,再不余半點溫情憐惜:“既然這麽放不下大哥,爲什麽不索性跟了去?!”

  “祈然,你瘋了,好痛!”我的手臂上傳來“嘞嘞……”的骨節交錯聲,雙手被狠狠背在身後動彈不得,剛結痂脫落的肩膀,肌膚仿佛要被撕開般的疼痛。  祈然單手箍住我狠命掙紮的身體和雙手,另一手帶著火一般的灼熱貼上我面頰,忽然低頭狠狠吻住我的唇,啃齧、嘶咬,連一點憐惜的愛意也沒有,只有滔天的怒火。

  我手臂酸麻,雙唇灼痛,卻不及心底恐懼的萬一。祈然瘋了,到底怎麽回事?我要怎麽辦?再這樣下去……再這樣下去,他會把我和他自己都毀掉。

  我心中決絕一定,忽然什麽都不顧,曲起左腳,向著他膝蓋狠狠撞去。

  他吃痛低叫,手上力道微微一松,我便使出全身力氣推開他,沒命地向門外逃去。

  我好怕!真的好怕!那雙眼睛裏,沒有一點溫度,明明映著我,卻仿若空無一物。那個人,明明如此熟悉,日日紮根在我心底,卻又陌生到讓我戰抖,他……  門把就在我眼前,可是心底的恐懼,卻有增無減。

  果然,身體驟然騰空而起,被重重甩在床上,身軀立時陷入柔軟的天鵝絨中。眼看祈然就要欺身壓上,我倉惶地大叫:“祈然,你別這樣!”我奮力打了個滾,顧不得樣子有多狼狽,朝床沿爬去。

  忽然腳裸上一燙,緊接著我又被狠狠拽了回去,重新跌入天鵝絨中。身上一沈,祈然的身體已然緊緊貼上我的,質地絕好的床劇烈搖晃,玄色龍紋大帳在我眼前飄飄蕩蕩。

  “祈然,你到底怎麽了?!”

  “嘶——啪——”身上剛穿上的白紗衣仿佛就是爲了讓他好脫而准備的。只是祈然卻也不脫,修上的五指抓上我衣襟,猛然一扯,身上的睡衣便成了一塊塊破敗的白布,胸前的肌膚,在燭火下,若隱若現。

  祈然俯身埋入我胸前,酥麻的火熱,從胸口猛然蔓延至全身,帶著哭腔的沙啞呻吟衝出喉嚨口,我忍不住渾身顫抖。

  “祈然!你別開玩笑了!”這一刻,我終于意識到,祈然是來真的。心裏的恐懼象碎裂漏鬥裏的細沙,忽然便由點滴下落,變爲漫天飛舞。

  我象發了瘋一般地推他、打他,聲音嘶啞而難聽。

  開玩笑,就算是祈然,就算是你,我也不要在這種情況下發生關系!否則,醒來後怎麽辦?是你說一句,我會負責的。還是我詛咒一聲,我恨你。

  祈然猛地抓住我掙紮的手,壓到柔軟的床鋪兩邊。膝蓋微一用勁,便已分開了我雙腿,擠進我兩腿之間。

  祈然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雙眼火熱,欲火瘋燃,面色卻冰寒的徹骨:“你跟他,不只是簽約結婚嗎?”

  我從恐慌中驚醒過來,眼中的倉惶慢慢轉爲驚訝:“你知道了?”其實也不奇怪,契約就在步殺手上,祈然自然可能看到。

  祈然的嘴角掛著冷笑,忽然低頭,舌尖順著我的唇瓣慢慢劃過鎖骨、胸口、小腹,繼續下滑……

  “祈然——!!”我驚叫了一聲,一時竟恐懼到哽咽沙啞了,“別這樣,求你你別這樣……到底……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怎麽了?”

  聽到我的哀求,祈然的面色沒有一絲變化,嘴角的冷笑越勝,眼中的欲火卻燎原:“只不過是一夜的夫妻,就讓你這麽念念不忘?!”

  我猛地瞪大了雙眼,被壓制在兩側的雙手,握緊的拳慢慢松開。祈然他……在說什麽?

  祈然本就一瞬不瞬看著我,見到我的表情,不知爲何嘴角的冷笑逝去,俊臉上竟清楚地顯示出痛到極點、恨到極點的憤怒。

  他忽然狠狠扯起我的雙手制在頭頂,單手箍住,另一手毫不留情地扯開我身上所有剩余的衣服,片刻後,我打了個抖,發現自己的身上已不著片縷。

  “所以,這幾天,你就對我避而不見,卻跑去與他幽會?!”他俯身狠狠啃齧住我頸畔,一手在我胸前揉捏,另一手緊緊箍住我腰間,灼熱的僵硬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抵著我。我痛得渾身顫抖,異樣的情潮蓦然竄起,我忍不住哭泣地呻吟。

  “所以,你對我不聞不問,卻在他懷中滿臉柔情?!”祈然單手使勁,忽然猛地擡高我的腰,嘶啞地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哭腔,仿佛不是我的,再度破體而出。

  “不要……”我掙紮地扭動身體,卻徒然使得壓在身上的軀體越加灼熱,淚水朦胧中我望到祈然的臉,被欲火充斥的眼。

  不是看到,不是瞥見,而是真真切切地望了進去。我心頭狠狠一震,仿佛有什麽東西,在一瞬間破裂了,一切都變得清晰無比。

  這個人,是祈然啊!是就算死,也不肯讓我受一點傷害的祈然!是我……深愛的祈然!

  他一再地包容我,愛護我,甚至是原諒我,而我……到底爲他做過些什麽?  我忽然停止了掙紮,不知何時就已經自由的雙手,卻仍呆呆地舉在頭頂。眼淚瞬著眼角滑下,我在心底暗罵了一句:笨蛋,卻不知在罵他,還是在罵自己。

  我擡起酸麻的手臂,忽然在空中繞出一個絢麗的弧度,緊緊,緊緊地抱住他。

  祈然的動作微微一頓,房中一時便靜寂了下來,只余我輕微的抽泣聲,和他粗重的喘息聲。

  “對不起,對不起,祈然!”我緊緊抱住他,赤裸的身軀貼住他的,臉深埋在他胸前,哽聲哭泣,“我不是有意避開你,不是不想安慰你。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麽給你幫助。我明知道你在痛,卻無法對你的痛感同身受;我明知道這個時候更應該陪在你身邊,可是我連……我連媽媽死時的痛都忘記了,要我怎麽安慰你?我只是沒辦法面對著你,卻說那些言不由衷的話……我只是怕我的冷血,會讓你失望……”

  我收緊了抱住他的手,心底柔軟而酸痛:“我沒有想到,那樣,反而會讓你更難過。對不起……如果……如果,這樣做,如果我們發生關系,能讓你少痛一點,那麽,你就繼續下去……”

  “大哥呢……”祈然全身的重量都壓在我身上,聲音沈沈地竟分不清是從誰口中發出來的,“爲什麽那種表情抱住他?”

  我一怔,想起成憂怪異的表情,忽然心中雪亮,原來,那個時候祈然就在附近,難怪,今晚他會發狂。

  “我不是特意跑去安慰他的,只是,碰巧遇上……”我無意識地理著祈然有些淩亂的長髮,聲音仍帶著沙啞,卻異常輕柔和緩,“祈然,我也許真的對衛聆風有著特殊的感情,連我自己也理不清楚。可是,我卻也真的只愛你一個人,只想跟你在一起。這一點,請你一定要相信我!”

  祈然收緊了被壓在我身下的手,身體緊緊貼著我的,灼熱和帶著苦痛的怒火慢慢褪去。

  我無聊地看著頭上那頂玄色大帳,身體仿佛真的被陷進天鵝絨中,薄薄的被單卻早不知何時被踢到了地下。

  脖子輕輕轉動,我掙了下酸痛又快麻木的身體,身上的人已經接近一刻鐘紋絲不動了,我頭痛地皺了皺眉,祈然不會是睡著了吧!雖然現在這天氣不會覺得冷,可是……

  身體猛然一僵,我心頭微顫,祈然的身體明明未動,卻又慢慢灼熱起來。隔著一層單薄的衣衫,連我的皮膚也跟著敏感發燙。

  “冰依……”祈然的聲音帶著慵懶的沙啞,忽然支起身子看著我,長長的黑髮如豐厚的絲緞般垂在我耳畔,幾縷輕盈地擦過我赤裸的胸前,讓我忍不住一陣顫栗。

  我面色有些僵硬,伸手撥開那幾縷髮絲,正待說些什麽。忽然手腕一緊,再度……被制在了身體兩側。

  “祈……祈然……”我訥訥地叫著他名字,臉龐因爲莫名地預感到什麽而潮紅,“那個,睡……睡吧……”

  “你剛剛說……”他松開我的左手,卻淡淡瞥了一眼,原本待要縮回來的我猛然一頓,竟仿佛被無形中釘住般,動不得半分。他單手抓上自己用天藍絲線穿雲錦繡的衣襟,忽然輕松一扯,一身單薄的衣衫竟仿佛中痕裂開般,從他身上緩緩滑落。

  微弱的燭火下,那矯健卻赤裸裸的身軀,泛出晶瑩的微光,在頭頂忽明忽暗。我困難地咽下一口口水,腦中不期然想到一個詞——魅惑。

  藍眸波光瀲灧,欲火再度燃起,深沈地仿佛要將我吞噬,他的聲音暗啞性感,熱熱的濕氣吐在我肌膚上:“冰依,你剛剛說,只要我願意,就可以繼續下去?”

  我渾身輕顫,雙頰泛紅,呼吸慢慢……急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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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10:46:56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35章 是夜

  我的身上松松地裹了塊白色的毯子,無力地癱靠在祈然赤裸的胸膛,低低喘息。汗濕淩亂的黑髮,也不知是他的,還是我的,糾纏在一起,貼住他胸前半濕的肌膚。

  祈然騰出一只手,推開門,順手扯了扯牆沿垂下的銅鈴,整好三下。半晌,眼前浴池中的水仿佛自動自發般慢慢退去,新的仍帶著些微溫熱的幹淨清水從池壁上的八個孔注入。

  不過一柱香時間,祈然已抱了我,和衣……毯踏入那微溫帶涼的池水中。  這種事,發生過後還真只有一種感覺,那就是——累。

  我揪著胸前的兩個毯角,目光沒有焦距地落在胸前十字架上。任由祈然將撩起的水輕輕從我頭上灑落,然後帶著淡淡皂角清香的乳液擦在我頭髮上,輕輕揉搓。

  “冰依,毯子拿掉。”祈然溫柔的聲音響在耳畔,我驚了一下,這才發現頭發不知什麽時候洗好了,擡頭看到他俊美到不似人間男子的面孔,赤裸晶瑩的胸膛,腦中不期然想起剛剛……

  “不!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我尴尬地猛退一步,脫離他懷抱,結果身下一痛,腰背酸軟。XD的,我低咒了一聲,再度跌入他懷抱。

  祈然眼中含笑,扯開白淨濕透的薄毯,淡淡道:“這東西太礙事了,你若再不放,我就索性毀了它。”

  我一驚,刷拉一下松開本想將毯子扯回來的左手,右手牢牢捏在另一個毯角,心道,聊勝于無。祈然溫涼帶水的修長十指,已經沾著淨身的乳液,撫上我身體。

  我尴尬地站在原地,手不知道該往哪裏擺。其實……我現在站不住,根本就是靠在祈然懷中。清涼溫熱的水,順著肌膚紋理一點點流淌,衝去我身上細微的泡沫。

  “祈然……”我低低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卻忽然停頓了下來,臉有些燒紅。  他停下手上的動作,擡起頭來看著我:“恩?”

  “那個……那個……”我兩手蹂躏似的絞著床單,臉紅成番茄,卻半晌憋不出一句話來。

  直到祈然都有些不耐了,我忽然猛地爆出一句問話,然後頭直接低垂到了下巴抵胸。

  祈然明顯愣了愣,確切地說是愣了很久,然後面色古怪地看了我一眼,半晌才道:“你問我這是第幾次跟女孩子發生關系……上床?”

  拜托!我臉上燒地更甚,忍不住在心裏暗罵,這種話你用的著重複一遍嗎?  祈然的臉上忽然掛起了笑意,探手將我摟入懷中,聲音說不出的愉悅:“傻瓜,自然是第一次!”

  “不可能吧!”我猛地抬起頭來,驚詫地看著他,低叫,“否則你的技術怎麽會這麽高超!”

  MY——GOD!誰告訴我,我剛剛到底……說了什麽?!

  祈然當場就被震在原地,傻了好久。美男,尤其是赤裸的美男,就是發傻的樣子,那也是一級噴血的。

  然後,他環著我的腰大笑起來。笑了半晌,忽然不知想到了什麽,面色一紅,眼神閃爍到了他處。

  “喂,祈然!”我忍著酸痛繞到他面前,看他百年難得一見尴尬扭捏的表情,不由玩心大勝,“第一次不可能這麽……咳,純熟吧,你是不是騙我的……”  “當然不是!”祈然幾乎是脫口叫道,隨即面色一整,矯好的眉毛皺在一起,一臉苦惱尴尬之色。我忍不住暗笑到內傷,仿佛此刻才發現,原來祈然也不過是個二十歲不到的大孩子啊!

  “算了,如果你不想說……第一次嘛,在你記憶中總是最珍貴的。”我裝出一副強顔歡笑的樣子,努力壓下勾起的嘴角。祈然啊祈然!你也有被算計的一天。  我長歎一口氣,往後撤離了他懷抱幾分。

  祈然神色一慌,扯住我狠狠抱入懷中,低聲又急切的在我耳邊輕喃了一句:“我……我以前在風之都看過那些畫。”

  “畫?”我腦子當機了幾秒鍾,忽然靈光一閃,驚叫道,“你竟然會看春宮圖?!”

  天哪!地哪!你要我怎麽相信,仿佛誤墜凡間的天使——祈然,竟然會在皇宮中,偷看春宮圖。這……這詭異的場景,光是想象就已經……

  祈然懊惱地把我的頭按在他胸口,感覺到我憋不住的笑意,終于寵溺地歎口氣,無奈道:“我從小就過目不忘,風之都皇宮中的書籍我多能背閱,那裏難免夾雜著……這類型的書。初時只是因爲好奇,可是看完後就怎麽也忘不掉了。”  我笑得更甚,只覺此時明明頭痛尴尬卻偏偏拿我沒轍的祈然,簡直可愛到了極點。正想問他,看了那書,竟不會有欲望嘗試一下嗎?卻聽他清潺如水中綠竹葉飄透的聲音,響在我耳畔。

  “後來,父王……蕭逸飛爲了……也曾讓我親見中了媚藥後交合的男女,也曾,給我安排過各種女子。只是,我百毒不侵,靈覺特殊,他卻也拿我沒轍。再後來,我無意中學到清心咒,對男女方面的欲望,就更低了……”

  腦中忽然想起初遇時那雙清澈如一汪秋水的藍眸,那個時候的祈然,除了步殺外,無牽無掛,無欲無求,幹淨地讓人無法直視。

  那時的他,明明淡薄一身,卻象溫暖和煦的陽光,吸引著每個人,照耀著每個人,比如步殺,比如白勝衣,比如……我。可是,他卻偏偏,把自己摒棄在了溫暖之外

  我抬起頭看著他,微笑地問:“祈然,你後悔遇到我嗎?

  祈然雙眉一皺,露出個頭痛的表情,一臉警惕:“你不會又在想什麽離開我的借口吧?”雙手猛然收緊,唇使勁貼上我的,片刻就分,狠狠續道:“告訴你,想都別想,這輩子你都別想逃開我身邊了。還有那個契約……”

  他頓了頓,眼中露出欣然地笑意,忽然俯下身柔聲道:“冰依,回去滄雪國後我們便成親吧。”

  “不要!”我直覺地脫口,“不是說半年以後再說嗎?”

  天哪,要在現代,我們兩個可還都不滿法定年齡。不,最主要的是,婚姻,這麽早就結婚,尤其在古代這種以夫爲天的制度下,尤其是在,祈然身邊還有個名義上少夫人的情況下……

  見祈然臉色一沈,我慌忙道:“祈然,這個……結婚不是兒戲。我們有很多事情要考慮的。比如說,你是喜歡西式婚禮,還是中式婚禮,婚紗穿什麽類型的。比如說,我們酒席要請幾桌,主婚人是誰,伴郎伴娘又是誰。還比如說,婚後是我隨你姓呢,還是你入贅我們家,你名下的不動産我能占幾分。再比如說,你准備結婚幾年後要小孩……”

  我擡眼偷瞄了一下眼中越來越迷茫的祈然,心中暗笑:好啊!你越茫然,我就越容易蒙混過關。

  滔滔不絕了半天,最後我總結成詞般地長歎一口氣,肅容道:“所以,你看吧,祈然。我們真的有很多事情需要考慮清楚啦!半年之期還是短的,依我說,應該改成一年半。”

  祈然靜靜地等我說完,然後嘴角輕扯,雙眼危險地眯了起來:“你似乎還有不少的精力啊?”

  我一驚,扯著剛被我拉回來的毯子後退一步,這張危險指數跟衛聆風不相上下的俊臉,一時間讓我心中警鐘大作。

  “看來,我剛剛還是太過留情了,徒然委屈自己。”祈然溫和一笑,濃濃的陰謀氣息摻雜在這不染塵埃的笑容中。

  我暗叫不好,轉身正要跑,忽然全身一滑,竟然向著清澈的池水中倒去。  池水猝不及防地灌進口鼻中,我欲嗆無門,撲騰了兩下想起來,卻被祈然直接往池底按去。只得摒住了呼吸,心道祈然不會是想直接淹死我了事吧!

  正想著,隱約中感覺一個修長矯健的身軀順著波動的水紋壓下來,一雙修長有力的手,不容抵抗地抓住我緊拽毯角的手。

  白色的毛毯吸了沈沈的水,就這麽晃悠悠離開了我身體,往池底落去。片刻後,我的背脊抵住了那柔軟毛毯覆蓋住的池底,眼看著那雙藍眸的主人,欺身壓到我身上。

  我想開口大罵,卻苦于身在水底。肺中的氧氣越來越少,感受著祈然在水中仍越來越熱的身體。忍不住駭然想到:天哪!他不會想在這裏做吧!

  仿佛正是爲了應證我這個想法,祈然在水中露出一個朦胧的邪笑,忽然抓住我推拒的雙手,身體竟然輕松擠入我兩腿間。

  此刻,我卻已再顧不得祈然到底想幹什麽,身體是否承受的了了,只覺肺裏的氧氣越來越稀薄,口中不斷吐出水泡,眼看就要因窒息而死。

  忽然,一股甘露般的熟悉氣流順著緊貼的唇齒,傳遞到我即將炸裂的心肺。我忍不住貪婪地吮吸這仿佛源源不斷生命之氣,就在這個時候,身體被猛然一陣衝撞,下身的漲痛感傳來,我唰地瞪大眼,祈然竟已然在那一刻,進入了我身體。  我無力地摟住他頸項,貼著他溫潤帶水的唇,將一陣陣呻吟吐入他口中,換取那源源不斷的生命氣息。只任憑他在我體內衝刺馳騁,水面上漾起了一道又一道渾濁的波紋。

  當興奮到達最顛峰的時候,一股灼熱的體液盡數射入我體內,引得我一陣劇烈地痙攣。我只能渾身酸軟的貼靠在他身下。心中卻忍不住暗罵:靠!竟然真的是內呼吸!實在太變態了!

  早晨,我晃晃悠悠地醒來,渾身酸痛得讓我簡直想扁人。祈然這個混蛋,竟然還敢說什麽,對男女方面的欲望更低了!XD的,真是睜著眼睛說瞎話!昨天晚上我們到底做了幾次……咳……

  我一擡頭,猛然一怔,對上祈然仿佛專注了一個世紀的藍眸。他就這麽拄著頭,靜靜地垂眸看著我,那眼中的深情、寵愛、欣然、憐惜,讓我心中一陣柔軟感動。

  到底是怎麽樣的幸運才能讓我遇見眼前這個人,遇見了,又能被他捧在手心裏呵護疼惜?

  我露出個燦爛的笑容,聲音還帶著昨晚殘留的微微沙啞:“早安,祈然。”  他怔了怔,仿佛此刻才發現我醒了,眼中的神光越加輕柔疼惜,卻語氣淡淡地道:“冰依!早上,我看著你,便一直在想,有些東西,是不是我太過在意了,所以反而被蒙蔽了眼睛。”

  他頓了頓,傾身看著我,聲音因爲微微的緊張而沙啞:“冰依,是不是,無論我現在是什麽樣的人,無論……我跟過去的我有多大不同,我都是你……唯一愛的人?”

  我一震,胸口忽然象被什麽鏤了個洞,裏面充斥的是怎樣波濤洶湧的感動,連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忽然笑了,探手摟住他頸項,在他唇上輕輕印下一吻,柔聲道:“是!永遠都是唯一的!”

  身體猛地被抱入他懷中,耳邊傳來祈然釋然到幾乎沙啞哽咽的聲音:“幸好……幸好我不用恨大哥。”

  我忍不住長長吐出一口氣,背脊貼上了柔軟的床鋪,環手摟住他,聲音仿佛溫泉水冒出的氣泡般輕柔脆響:“是啊,不恨多好,恨是很痛苦的感情。祈然你……只要學會幸福就好了。”

  因爲顧及我的身體,祈然又在嶽陽皇宮留了三天。第四天,我們把從回來後一直被祈然強制處于昏迷狀態的步殺安置在馬車中,出發往滄雪國而去。

  這三日,我過得甜蜜安逸,天和大陸卻是又發生了翻天覆的變化。聽祈然說,尹國三皇子親自帶兵攻打銀川國,結果在半月前被玄天一箭射死于陣前。

  而大皇子于當日被祁國的刺客殺于自己的謀士家中。尹國一時群龍無首,群臣百姓卻對祁軍和衛聆風恨之入骨。

  尹子恆就是在這種內憂外患的時刻,被作爲救世主一般的人物,推上了尹國國主之位。他在民間的威望本就高過他兩個皇兄,又在登基後下令減免當年一半賦稅,大赦天下。一時之間,尹國國中都是對新君的歌頌之聲。

  三日前,尹子恆竟聯合仿佛憑空而現的鑰軍,星夜進攻銀川國邊境隱城。因爲祁國大軍多駐守在南部的海仁城抵抗明面上的尹軍,是以援救來遲,隱城失守。  後面兩日,尹子恆和鑰軍首領——黑馬神將傅君漠親自率領大軍乘勝追擊,直攻至銀川國霧都城,兩軍呈僵持之勢。

  玄天本以爲,尹國全軍出擊,國內軍力必然空虛。是以派副將率領三千騎兵,一萬步兵,繞道偷襲尹國重鎮。卻被一股神秘勢力所阻,全軍覆滅。

  至此,祁國的形勢已經前所未有的,危急到了極點。

  我和祈然自然清楚,那股所謂的神秘勢力,必然是冰淩的軍力,甚至鑰軍能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祁尹邊境,也多是冰淩才能做到的。蕭逸飛當日在別有洞天就說過,要完成冷清雅的願望,想來他也開始動作了。

  祈然在嶽陽宮也是沒想到,僅是短短三日時光,祁國竟已陷入了如此危機中。是以馬上趕回依國首都滄雪國,同時下令各地調集兵馬,隨時准備救援。  本來,援助衛聆風是此時最刻不容緩的事情。然而,我和祈然還是被某件事,耽擱了下來,離開不得,行動不得。只得讓文若彬領了兵符前去調兵,心慧也要求一起跟了去。

  我們會毫不猶豫地被耽擱下來。是因爲,這件事,對我們來說,比任何事都來得重要和危急。

  被祈然施了銀針,一直昏迷不醒的步殺,忽然連連吐血,體內氣血沸騰,經脈相互撕扯,竟仿佛隨時都會斷裂。

  我和祈然不眠不休地救治了他兩日一夜,終于保住了他差點盡斷的經脈。但他的臉色卻一直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氣息微弱,眼見著,隨時都會停止呼吸。  我看到祈然青筋暴起的雙手,松開了握緊,握緊了又松開。我知道,這一刻,如果洛楓在他面前,他絕對會不顧一切地將他斬殺。

  “我出去一下!”祈然深深地吸了口氣,看向我,淩厲的神色微微轉柔,“你先照顧步,我一定……會帶洛楓的血回來!”

  “如果……”他微微皺了皺眉,續道,“如果我明日午時前仍未回來,你就不必等我了。讓白勝衣帶著步去找我師父謝煙客。師父的絡脈雖然自封了,但或者,還會有辦法。”

  我的心輕顫了一下,緩緩點了點頭。

  然後,在他即將踏出門口的時候,我忽然淡淡地開口:“祈然,還記得我當初說過的話嗎?不要試圖用你自己的命去換別人,就算是我的,就算是步殺的,也不可以。”

  “無論什麽時候,都不要忘了,對你自己……好一點。”

  祈然的身體微微一顫,沒有回頭,卻重重點了點頭,揚長而去。

  那時的我又怎知,命運的巨輪,在他離去的那一刻,才終于開始……快速轉動。他這一去,我們這一分離,竟差一點……造就了一場永恆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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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10:47:34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36章 相疑

  太陽從東到西,黑夜來臨。我緊皺著眉頭,一刻不停地將冷水浸透的毛巾敷在步殺額頭。一旁的宮女想要來替手,卻被我一一拒絕。

  一個小時後,步殺的身體由滾燙慢慢褪去溫度,最後變爲瑟瑟發抖。眉毛上竟凝結出層層白霜。我嚇了一跳,慌忙把上他脈搏,只覺他全身血脈竟像被凝結了一般,生命氣息越來越微弱。

  我心中一慌,只覺恐懼眼前之人死亡的心情不受控制的越來越濃烈,轉頭大聲喊道:“被子!快去拿被子!還有把火爐升起來,快點!”

  房中亂成一團,但爐火還是馬上升了起來。我把遞來的被子一條條蓋在步殺身上,可是他發絲間的寒霜卻不融反凝。

  “步殺,你不要嚇我啊!”我聲音哽咽,將手放在他額頭,只覺那冰涼的溫度仿佛正在一點點吸盡他生命之氣,我卻無能爲力。

  腦中憶起在祁國皇宮,步殺爲了通融我的體息,不顧自己內傷加重,把真氣輸給我。而我……

  我一愣,內力!同根同源的內力!

  我反手掀開他身上所有的被子扶他盤膝坐好,雙手貼上他寬闊的背脊。他身上的冰寒讓我忍不住打了個鬥,我一咬牙,催動體內氣息,源源不斷的真氣馬上順著他神堂、心俞二穴流入他體內。

  我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只覺體內的氣息越來越稀薄,身上的力氣仿佛都被抽空了。然而索性步殺的身體,終于一點點回暖,手掌下經脈跳動的氣息也漸趨明顯。

  我緩緩收攝所余不多的真氣,正待讓人扶我起來,門外忽然傳來喧鬧打鬥之聲。

  我心中一驚,還來不及作出反應,房門已經大開。一個紫色的身影帶著血狂衝到我面前,身後還跟著一群滿臉恐慌的侍衛。

  我只覺眼前寒光一閃,本待躲避那迎面而來的尖刀。可是,就在此時,還未完全收攝的體息竟猛地反震回來。我面色一白,向後躺倒,堪堪避過刀鋒,卻吐出一口血來。

  無力量支撐的步殺,顯然也受到了反震之力,緩緩向後倒在我身上,嘴角溢出血絲。

  我心中恐慌,徒手抓住再度刺過來的匕首,鮮血順著我手腕滴落。我狠狠一甩,推開了來人幾步,也不去看那來殺我的是誰,連忙抓了步殺的手診脈。

  還好!我長歎了一口氣,這才感覺到手掌的劇痛,渾身的酸軟無力。我隨便扯了塊紗布裹上,防止血再流出來,擡頭看向已經被侍衛擒壓住的殺手,不由一愣。

  “紫萱?!”我細細地爲步殺蓋好被子,皺眉對上紫萱充滿怨恨的眼,“你爲什麽要殺我。”

  紫萱冷冷一笑,向周身的侍衛喝道:“我怎麽說也是少主的貼身侍女,你們沒有資格碰我!”

  那些侍衛拿住她的動作一頓,臉露難色地看向我。我微微點頭,左手握了握右手手腕上的絕。紫萱一得自由便快步走到我面前,那些侍衛神色一慌,連忙跟上,護在我周圍。

  “你問我爲什麽要殺你?”紫萱又是一陣嘲諷的冷笑,左手舉了舉,那笑中卻滿是蒼涼和悲哀:“因爲我要……報仇!”

  我一怔,這才發現她手中舉了個木牌,看樣子,竟有點象古代的靈位。

  見我臉露疑惑之色,紫萱忽然瘋狂地笑了起來,將牌子高高捧起舉到我面前,嘶聲道:“你最好看清楚,這是誰的牌位!!”

  我定睛一看,不由大驚,脫口道:“藍煙?!藍煙死了嗎?她是怎麽死的?”  “你果然,不知道藍煙姐死了。”紫萱緩緩放下手,看著眼前的牌位,美目中漸漸流露出淒涼之色,豆大的淚珠點點落下,“少主,你好狠的心呐!”

  我震驚地看著她,啞聲問:“她……她是祈然殺的?爲什麽祈然要殺她?”心中隱隱有了個答案,讓我渾身的恐懼都忍不住竄升。

  紫萱擡頭看到我越來越慘白的臉,忽然大笑起來,那笑聲歇斯底裏般的得意瘋狂,卻又悲傷到了極點:“哈哈哈……你這個傻瓜,藍煙姐那麽愛少主,對他忠心耿耿,少主爲什麽要殺她呢?”她猛然湊近幾步,忽然大哭著揪住我衣領嘶喊,“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藍煙姐跟你說了不該說的話,少主又怎麽會殺了他?!”

  我的身體一時冰寒到了極點,耳中只紫萱的哭喊聲,象奔騰的萬馬,踏過我耳邊。

  “藍煙姐已經跟你說了,如今的少主有多可怕!可是,你那麽自以爲是,你關心過她的安危嗎?你明知道少主聽到了你們的對話,卻不求情,甚至還跟少主發脾氣,惹得少主當場便下令處死了藍煙姐,無論我們怎麽求情,無論怎麽……”  紫萱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被帶著濃濃悲傷的哭泣所代替。她蹲下身,頭抵在牌位前,晶瑩的淚珠一點點落下。

  “對不起。”我蹲下身,無聲地看著紫萱淩亂的長髮,半晌才吐出一句。  “你這個冷血的混蛋!”紫萱抓起手中的靈位狠狠砸在我身上,我吃痛,探手抓住了那牌位,只覺它在手中沈甸甸的重。

  紫萱站起身來看著我尖銳地大叫:“你跟少主根本是同一類人。除了你們關心的人,其他人的死活都是無關緊要的。連說一句對不起,都沒有一點悲傷的感覺。你們……你和少主,還有這個殺手,你們都是不該存在這世界上的,你們都是冷血的怪物!!”

  我長歎了一口氣,擦掉牌位上沾上的淚珠,聲音平緩地道:“你說的沒錯,我有內疚,卻確實悲傷不起來。紫萱,你知道祈然現在在哪嗎?”

  紫萱擦掉臉上的淚珠,美目一瞬不瞬看著我,半晌才冷冷道:“不知。”  我看著她的眼睛,有些恍惚。當年,那是一雙多麽驕橫、自傲卻又清澈的眼睛啊,如今,卻象是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灰霧,再也閃爍不起來。

  當年的事,受到傷害的並不只我們三人,更多的還是這些,我不在乎的人。  我是真的,不希望祈然變成那麽冷血的人,比我更冷血的人。

  “然在滄雪國西南面的使臣館。”一道慵懶陰柔的聲音自門外響起,一身雪色衣衫的白勝衣緩步走近我房中,臉上掛著讓我顫抖的笑容。

  我看看屋中飄搖的燭火,鬥大的夜明珠,又看看窗外逐漸發白的天空。臉色慢慢平靜下來,定定望著眼前這個從來都讓我恐懼萬分的男子,開口道:“白勝衣,拜托你帶步殺去找你師父謝煙客,現在就走。”

  白勝衣雙眉微微一皺,眼中閃過一絲詫色,隨即冷笑道:“你憑什麽以爲我會幫你?”

  我嘴角勉強扯出一絲笑容,轉頭將祈然留下的一顆丹丸剝去外殼,塞入步殺口中,不回頭地淡淡道:“你以爲,如果有人可以幫忙,我會求你嗎?是祈然,這麽囑咐我的。”

  我擡起頭來看著他,嘴角笑容變得苦澀:“我不知道祈然爲什麽這麽相信你?明知道你恨步殺,卻還是讓你帶他去療傷。他信你,我卻是不相信的,若不是到了這逼不得已的時刻,我也不會來求你。我必須,要去找祈然。”

  白勝衣的身體輕輕一顫,忽然臉色發白,猛然吐出一口血來。

  我心中一驚,心道:你要死了誰還能救步殺啊?慌忙趨前抓起他雙腕,把脈了一會,不由微怔,擡頭問道:“你身上中的是什麽蠱,如此奇怪?”

  白勝衣眉頭一皺,一把甩開我,冷聲道:“不用你管。想找然,還不快走?!”  我愣了半晌,忽然笑起來:“這麽說你是答應了?謝啦!”

  我見他臉上露出愠色之色,不由好笑,轉身看向紫萱,聲音輕柔卻平靜:“這個靈位,可以先借我嗎?我想帶去祈然面前。”

  紫萱眼中露出異色,看著我不說話,卻明顯在詢問爲什麽。

  我微微一笑,笑得苦澀決絕:“因爲不論是我,還是他。我們都不想再冷血自私下去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只守護身邊的人,只給在乎的人溫暖,那樣的圈子,實在太狹小了。我們的心,永遠都不可能自由飛翔,也永遠不會幸福。”  白勝衣眼中露出譏笑之色,瞥了我一眼,冷聲道:“最好待會見了然,你也能記住自己此刻說過的話。”

  我一驚,心中隱隱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覺。

  我穿著單薄的衣衫,冒著清晨寒露,穿過空蕩蕩的大街,來到西南面依國接待外國使臣的宅邸。門口守衛的侍衛,攔住了我。

  一直跟在身後貼身保護我的侍衛,馬上衝出來,把一塊鑲玉的金牌舉到那守衛面前。守衛眼中一凝,對我的態度馬上恭敬到了極點。

  我卻不管他們表情,問了祈然的位置,衝入館內。腦中閃過那幾個侍衛欲言又止,淒淒惶惶的表情,心中的不安越勝。

  我狠衝到那華麗的廂房面前,不給自己絲毫猶豫的時間,一手抱牌位,另一手猛地撞開房門。

  濃濃的春香,迎面而來,夾雜著女子清純的體香,和熟悉的味道。  我愣愣地看著床上赤身裸體,正相擁而吻的兩人,只覺腦中嗡嗡作響,牌位掉在了地上也不自知。那兩個,不是別人,正是祈然和尹天雪。

  房中的兩人終于察覺有異,同時轉過身來。天藍的雙眸帶著似有若無的溫度,落在我身上,面色清白,神色淡漠,仿佛絲毫不在乎被我看見。

  尹天雪對著我微微一笑,眼中閃過得意憎恨之色,隨即轉身貼靠上祈然赤裸的胸膛,柔聲道:“夫君,你愛的人來找你了。”

  祈然修長的十指撫上尹天雪柔滑如絲緞般的長髮,藍眸漫不經心地落在我身上,冷笑道:“什麽愛的人。雪兒,別開玩笑了,她不過……是我當初。因爲得不到才特別執著的人。”

  “如今……”祈然白皙的透明的臉上,掛起冷漠到殘酷的笑容,“她死心塌地跟了我,倒反而覺得膩味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定定看著眼前的一幕,指甲深嵌入掌心。我本想開口說,祈然,我已經讓白勝衣帶了步殺去找你師父了,你若找到血藥,可以去半途截住他們。我本想說,祈然,藍煙真是你殺的嗎?以後不要再爲我殺人了。我本想說,我想先去跟文若彬、心慧他們彙合,援救祁國,順便問問心慧,一直被我忽略了的心洛,到底去了哪裏。我本想說……

  可是我張了張嘴,又張了張嘴,那些聲音就是吐不出來。胸口一陣劇痛,連體內原本運轉來緩和壓迫的真氣也消失了,我頭一偏,吐出一口血來。落在地上,藍煙的牌位上。

  然後我再沒有看那春色旖旎的屋裏一眼,轉身狠命衝出這個豪華的宅邸。  “怎麽,不去追嗎?”尹天雪站起身來,緩緩套上絲質地的綢衣,臉上帶著複雜的冷笑,“你就不怕,她一氣之下,離你而去。”

  祈然的臉色又白了幾分,彎身吐出一口鮮血。卻不看她慌亂的表情,眼望內屋,冷冷道:“洛楓,你也該看夠了吧!”

  屋內腳步聲輕響,洛楓雙眼閃爍著金銀二色,嘴角的笑容好不得意猖狂。  只見他右手中抓著一只碗,輕輕在桌上放下,隨即左手刀光一閃,割破了自己的腕脈,鮮血順著他傷口緩緩流入碗中,片刻之後,血滿。

  “這一碗血,足夠你救步殺了。”洛楓冷冷一笑,對上祈然寒光閃爍的藍眸,“記住你說過的話。不許……向她解釋一句。”

  祈然淩厲的目光掃過他,直起身來,隨手披上自己外衣,探手取出一只瓶子,將血液盡數灌入瓶中。忽然,他目光一頓,渾身輕顫,差一點一瓶珍貴的血液便盡數打翻。

  他放下瓶子,走前幾步,抓起地上那塊沾滿鮮血的牌位。當看到牌位上,藍煙二字時,他平靜無波的藍眸中,終于出現了恐慌,轉身便待奔出。

  身形猛然一滯,洛楓已經擋在了他面前,嘴角掛著邪惡的笑容:“我不知道你爲什麽看到這個牌位如此驚慌。但肯定是在害怕,冰依離你而去了?”

  祈然不言,反手抽出腰間寒血,全身殺氣暴漲。

  凝章之輝閃過,洛楓眼中露出不屑之意,冷冷道:“別說你爲救步殺受了內傷。就是全盛時期的你,也未必見得能打贏金銀妖瞳的我,救步殺命的血,你不要了嗎?”

  祈然渾身一震,回頭看向那被尹天雪抓在手中,做勢欲砸的瓷瓶。他的藍眸洶湧波蕩,半晌,終于收回手中之劍。

  “這就對了嘛!”洛楓同時收回凝章,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笑容帶著純純的孩子氣掛在臉上,“你們三個,真是一對奇異的組合。雖然說,相愛的是你和冰依,可是若真處于生死關頭,你們是會先救對方呢,還是先救步殺,恐怕連你們自己也說不清楚。”

  祈然一言不發,擦淨了牌位上的血跡,想到剛剛那吐血的蒼白面容,不由神色黯然。

  “蕭祈然,你就真的相信,步殺會不愛冰依嗎?”

  洛楓晃了晃手中的茶杯,臉上的笑容更爲清澈卻……邪佞:“這個女人,我又不是沒保護過。如果,連一心只想複仇的我,都産生了獨占的欲望。更何況,是日日護她如珍寶的步殺呢?你不妨,去問問步殺,那日在別有洞天的夢障中,他到底夢到了什麽?”

  祈然緩緩擡起頭來看著他,藍眸中冰寒一片,在他面前坐下,冷笑道:“你還真是不遺余力地想挑撥我們三個?看起來似乎對你並沒什麽好處啊!”

  “好處嗎?”洛楓笑了起來,笑聲中卻忽然夾雜了不甘的恨意,“當日在谷中,看著你們三人彈琴舞劍,忽然,就很痛恨那個誰也插不進去,誰也破壞不了的世界。所以,就想試看看,你們之間的信任,你們三個,這奇異的三角組合,到底能穩固到何種地步。”

  “恐怕……不只如此吧?”祈然灌了一杯茶,面色平靜不變。心頭卻焦急到有如千萬只蟲蟻在啃噬,爬行。

  洛楓笑笑:“確實不只如此,至于我到底還有什麽目的,就不牢少主操心了。你只需記住,自己承諾過的話,不得向冰依解釋一字。”

  “轟隆——”天空中傳來一陣蒙雷聲,洛楓臉露詫然,轉頭望向窗外:“奇怪,這天氣怎麽說也不象要下雷雨的樣子啊!莫不是有什麽異變?”

  仿佛就是爲了印證他的話,陣陣的蒙雷聲越來越大,間隔之息也越來越短。天空黑沈下來,只有道道淩厲的閃電劃破越來越沈幕的長空。

  天黑,電閃,雷鳴,雨滴卻遲遲沒有落下。

  祈然呆呆地望著窗外風雲變色的天空,眼中慢慢浮現出恐慌之色。

  “轟隆——!”一陣驚雷落在窗前,閃電劃過祈然蒼白如雪的俊容,他眼中,臉上所有的表情都褪去地一幹二淨,只余驚恐,只余……驚恐。

  心臟猛然一陣抽痛,祈然擡手捧住自己胸口,拼命地在心中對自己說:這不是真的,這絕對不是真的。可是……

  “轟隆————!”又一陣更爲猛烈的雷聲落地,天空已然黑沈到了沒有一絲亮光,窗外狂風卷著落葉,夾雜著人們恐慌的驚叫聲,分外淒厲。

  細雨飄 清風搖 憑藉癡心般情長  浩雪落 黃河濁 任由他絕情心傷

  ……

  耳中終于缭繞過那淒美卻讓他分外倉惶的歌聲,他在夢障裏,曾隱約聽到的歌聲。

  “冰依——!!”祈然發出了一聲近乎絕望的嘶喊,再顧不得任何人,任何事,直起身,掀翻了圓桌,狂衝出去。

  洛楓詫異地化去祈然震開他時侵入體內的真氣,有些震驚于祈然純厚卻殺氣凜冽的內息。他擡頭看向黑潮洶湧的窗外,腦中不期然浮現出那雙帶著琥珀色的靈動眼睛,心底竟浮起陣陣煩躁的不安。

  隱約地,他感覺到,自己今日逼迫蕭祈然所做的一切,會産生誰都無法預計的恐怖結果。只是,他笑了笑,笑開那張溫暖的臉,這樣……他才能報仇。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37章 夢醒

  我衝出使臣館,茫然地走在大街上,那些祈然安排在我身邊的侍衛仍亦步亦趨地跟在我身後。

  我晃了晃腦袋,按照原來的計劃,往城門外走去。

  回來後一直沒看到心洛,也沒看到小遲,只是我和……祈然一直忙于救治步殺的傷,心慧又跟文若彬走了,我也不知道祈然是否知道他們失蹤的原因。只是,我心裏總有些不安。

  我腦中思考著很多事,步殺的傷,祁國的安危,心洛的去向,拼命將剛剛印入腦中的那一幕忽略。不片刻,我已來到了城門口。

  侍衛隊長臉露難色,舉步攔到我面前:“小若姑娘,少主吩咐了不能讓你遇到危險。可是你這麽出城,恐怕……”

  我點了點頭,也是,現在冰淩多是在追殺我的人,一旦出了滄雪國,恐怕還沒來得及見到心慧,我已經不是被抓就是被殺了。

  于是,我繞了個圈,沿著護城河,往城北軍營而去。跟著軍隊去文若彬那,多少應該會安全點吧。剛走出鬧市區,來到空曠的原野,我在心底暗歎怎麽不找匹馬來騎。

  心中警兆忽生,卻始終生的太晚。待反應過來,我們幾個,已經被團團圍了起來。

  我詫異地看著十幾個黑衣人,道:“傲天君,你們是怎麽進入依國境內的?”  傲天君面色冰冷,也不看我一眼,揮了揮手,下令:“殺——無——赦!”

  我一驚,脫口道:“洛楓讓你來殺我的?”

  傲天君進攻不停,已有一個侍衛身死,只聽他冷笑道:“如果教主肯下令殺你,我也就不必擔心了!”說話間,我身邊的侍衛已經只剩下七個了。

  我抽出絕絲,毫不猶豫,利落地斬殺其中一個黑衣人,胸口劇痛也顧不得了。以少敵多,逍遙遊劍法,對祈然這樣的高手自然無所謂,對我這樣的菜鳥卻必須講究心態自然,意隨心發。而現在的我,我的心情,卻是無論如何使不出來的。  就在我身邊的侍衛越來越少,我決心拔槍用那僅余的兩顆子彈時。一股熟悉的冰寒之氣,從空中直襲而下,將我和侍衛穩穩包裹在其中。

  我心中一喜,脫口道:“步殺,你沒事了?!”

  黑衣黑髮,寬闊的身影守在我面前,有萬夫不擋之勇。傲天君臉色數變,半晌才道:“想不到你的武功竟能自行恢復。撤——”

  黑衣人瞬息間撤了個乾淨,我欣喜地踏前拽住步殺衣袖,正待說話,卻見他面色從正常猛然變爲慘白,吐出一口血。

  我心中一慌,扶住了他,問道:“步殺,你的傷還沒好嗎?”

  步殺站直了身體,淡淡搖了搖頭:“內力恢復了大半,可是經脈卻很虛弱。暫時沒生命危險。”

  我猛然松過一口氣,道:“你快去城西使臣館附近等著祈然,他應該會帶洛楓的血出來。”

  步殺眼中閃過異色,看向我:“祈他……怎麽取到的?”

  我微微一愣,腦中閃過那滿屋的春色。我狠狠甩了甩頭,勉強擠出笑容:“管他是怎麽取到的,總之……”

  “轟隆————”一陣蒙雷聲猛地傳來,打斷我的話。

  我理了理自己的心情,緩緩吐出胸口濁氣,看著漸漸陰沈的天空,奇怪道:“還真是六月天孩子臉啊,說變就變。”

  忽然,一道淩厲的閃電劃過,腳下的大地仿佛震顫了一下,我忍不住一陣踉跄,被步殺穩穩扶住。

  我心中閃過異樣的感覺,擡頭看天,就在這個時候,一道雷聲響過後,又是一道裂天般的閃電。然後,我震驚地看見,那天,仿佛真的裂了個口子。

  有一個閃光的物體,從那閃電的中央直墜而下,朝著我們這個方向急速墜落。  “那是什麽?!”我指著天空,大聲問身邊的步殺。此時,狂風大作,天氣越來越暗沈,又伴隨著雷聲,我幾乎除了步殺都看不到別人,也聽不到他們聲音了。  “什麽?”步殺的聲音有些詫異,隨後提高了嗓音,“我看不到。”

  “轟隆————”又是一陣蒙雷,落在我們身邊。那塊發光的物體,隨著那落雷,掉到我腳邊,似乎是一塊石頭,這個時候明顯連步殺也看到了,眼露驚詫。  我扶著步殺的手,穩住搖搖欲墜的身子,彎身撿起它。

  手抓住閃光石的那一刻,我渾身狠狠一震,仿佛有一道電流,順著那石頭竄入我體內。胸前的十字架項鏈忽然灼熱,發出耀眼的白光。

  我呆呆地半蹲在那裏,睜大了眼睛,看著那虛無灰黑的空處,腦中卻有一幕幕驚人熟悉的畫面一一閃過。

  “小雨——!!”我探手想抓住被子彈傷到的小雨,卻頹然只摸到空氣。  “冰依!怎麽了?”步殺拼命抱住幾欲發狂的我,急切地呼喚,“冰依!你醒醒!”他想要拿掉我手裏的閃光石,卻被七彩的光震退幾步。

  我臉上的慌張慢慢變爲驚恐,眼看著……眼看著,哥哥撲過去蓋住小雨的身子,兩顆子彈,一前,一後,毫不留情地貫穿了他身體。

  “不要!哥哥————!!”我捧著閃光石淒厲地大叫,想衝過去,衝進那影幕中,卻被步殺緊緊抱住,動不得半分。

  “冰依,那邊是懸崖!不能再過去,不能再過去了!”

  “哥哥……哥哥……”我喃喃地,象失去魂魄般淚流滿面。腦中忽然有個聲音響起,一個驚惶失措又帶著恐懼的聲音。

  他……他是孟買型血型,血庫沒有血可輸!

  所有……所有的一切,仿佛被冰水浸透的雲霧般,忽然便清晰起來。那些夢,那些仿佛是預示著未來的夢,那些一直被封印在我腦中的夢,如寒流般竄遍了我全身。

  我忽然靠著步殺大笑起來,笑到眼淚都出來了,我又忍不住傷心哭泣。我擡起頭看著滿目擔憂地步殺,說:“步殺,命運真是跟我開了個好大的玩笑。”  狂風揚起了我淩亂的髮絲,打散了我飄搖悲傷的聲音:“夢醒了。我必須……要回去了。”

  步殺放開搖搖欲墜的我,瞪大了夜幕中再看不真切的黑眸,啞著聲說:“回……”

  我知道,他想說“哪裏”兩個字,卻吐不出來。就像我,怎麽也沒辦法說,“我的世界”一樣。

  我咬了咬牙,穩住破敗的聲音:“請你,替我帶一句話給祈然,一定一定,要帶給他。”

  淚滴吹散在風中,狂風越來越猛烈,打著卷,落雷陣陣,閃電破空,卻……始終無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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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10:47:59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37章 此情

  祈然瘋狂地飛馳在狂風大作,電閃雷鳴的黑暗大街上,身邊時刻有人掠過他,熟悉的,不熟悉的,他看不到也不去看。

  他不知道爲什麽自己要往那個方向跑,更不知道黑暗中看不到的遠方是何處,他只知道,如果他不趕去,那麽,他就真的要失去冰依了。

  “轟隆——”一道落雷,閃電嘩啦一下劃破長空,映照在祈然眼前。

  他心頭一喜,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獨自立在前方。

  又是一道白如晝的閃電,祈然眼中的喜悅變爲驚恐,他催動體內所有真氣,風一般往前掠去。冰依竟立在崖前,竟立在崖前,她要做什麽?!

  雷聲陣陣,掩蓋了他所有用盡內力的驚呼,他眼見著閃電下決絕跳下的身影。  要再一次,失去自己愛的人嗎?要再一次,忍受那孤獨的絕望嗎?不!這次絕不!

  祈然如飛天的鷹般,朝著那下墜的人影直衝而下,雙手拼了命地亂抓。終于,他的手拽住了記憶中那細瘦的手腕,可是卻止不住下墜之勢。

  閃電劈閃,身下的少女抬起頭,眼中的詫異之色變爲驚喜,看唇形是吐出了兩字:“祈然!”

  閃電過後,大地重歸黑暗,祈然取出懷中寒血,劃著懸崖壁激起陣陣火花,在手酸到幾乎無力支撐時,終于穩住了兩人下墜的身形。

  祈然低頭,看向身下,正待開口。閃電劃過,他眼中露出驚恐之色,冰依的身下,有個巨大的混黑漩渦,仿佛是懸在半空中,只等著她墜落……消失。

  “冰依!!”祈然在狂風中用盡了內力呼喊,可是他的內力本在剛剛就已多數用盡,再加上風弱其聲,驚雷陣陣。空中便只余那破碎的回音飄蕩。

  他猛地往上提了提手臂,聲音嘶啞地喊:“你不是說過不會回去嗎?!你不是說過,不會再離開我的嗎?!你不是說過,只愛我一人嗎?!”

  身下的人晃了晃,不知在說什麽,劍鋒一個不穩,兩人又下墜了幾分。  “冰依!我和尹天雪只是演戲!”祈然發了瘋似地大喊,緊緊盯著身下無底的黑暗,閃電劃過,他看到少女盈滿淚珠的琥珀色眼睛。

  隱約中,他仿佛能聽到少女清潤的嗓音:“……自由……離……棄……”  “如果你不喜歡,我以後絕不會碰其他女人一下。冰依……冰依……”祈然垂下了頭,聲音不知道是因爲長時間的嘶喊而沙啞,還是因爲哽咽而悲沈:“冰依……求求你,不要離開我!”

  他的心底充滿了淹沒一切的恐慌,他所有的理智,才賦都消失了,他不知道,除了哀求他還能做什麽,除了哀求,還有什麽辦法,可以留下他最愛的人。

  他猛拽了一下漸漸滑離的手腕,他的手已經脫力了,可是他卻不會放手,死都不放。

  手上忽然有粘膩的濕,仿佛是血液,從少女手中流淌到他手上。再滴落,然後落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忽然,一道耀眼的白光從身下亮起,漸漸如白晝般包圍了身下少女的全身。  祈然驚惶地瞪大了眼,看著那道從沾血的十字項鏈散發,最終充盈整個山谷的光芒。

  他的心,沈下去了,沈沈地落到世界盡頭。冰依,終究還是選擇了回去,還是……選擇了回去。他明明抓緊了那個手腕,卻感覺她隨時會從眼前消失。

  “祈然————”少女聲嘶力竭的喊聲破碎地響在他耳畔,就在這個時候蒙雷落下,他仿佛聽到了,又仿佛沒有,狂風卷起他冰冷的衣衫,長揚的髮絲。

  然後,少女的另一只手,握了上來。冰涼細膩的指尖接上他的,將他的五指一根,一根,扳開……

  “轟隆——!!”

  黑色的漩渦,在白如晝的光芒中,將少女的身影慢慢吞噬。祈然呆呆地,呆呆地,看著黑暗中,終于完全消失的身影,忽然,便放開了自己抓住劍的手。

  身體,直墜而下。

  “冰依她……真的消失了?”洛楓神色複雜地看著望不到盡頭的崖底,眼中閃過一抹痛色。天空中所有的雷聲閃電都消失了,狂風盡收。

  他回過頭,看向從被他救上來開始就面無表情,藍眸冰冷到沒有一絲溫度的蕭祈然,眉頭微皺,走近幾步:“你……”

  “劃——”洛楓驚恐地後退一步,看向自己手臂上新添的傷痕,忙運功驅散手上寒氣,不由怒道:“是我救你上來的,你可別恩將仇報!”

  祈然不理他,靜靜地站在崖邊,看著底下一動不動。

  洛楓看了他半晌,終于長歎了一口氣。心中不禁暗道:說到對冰依的愛,自己恐怕是遠遠比不過眼前這個男人的。他轉身離去。

  第二日,當他再回到崖邊,准備去崖下一探究竟時,不由嚇了一跳。

  蕭祈然仍站在崖邊,仍是那一身淡藍的長衫,仍是那一臉冰冷的表情,仿佛連動作也沒改變過。只是臉色又比昨日蒼白了幾分。

  洛楓正待上前,忽然腦中閃過一絲意念。他被自己心中忽然醞釀而成的計劃嚇了一跳,卻是驚喜地一跳。他怎麽沒想到,此刻的蕭祈然正是最適合發動冢蠱絕代的。

  他轉身揚長而去,要完成這個計劃,他必須要奪一刀,殺一人。他的嘴角溢出一絲殘忍的笑意,因爲冰依的消失而抽痛的心,終于麻木過來。

  這樣,等待的一幕,何其熟悉。祈然靜靜地看著崖下,烈日曝曬在他頭頂,額頭細密的冒出汗珠,只是他什麽也感覺不到。

  不!還是有感覺的,祈然微揚了揚嘴角,他能感覺到……胃在抽痛,一陣一陣地痛。他把左手握拳,抵在腹部,心中一遍遍念著:也許,她知道我的胃在痛,就會趕回來了,一臉急切地回到我身邊。然後,罵我笨蛋……

  夜幕降臨,淅瀝的夏日陣雨,由小到大,衝刷著祈然慘白的臉,濕透的衣衫。只是這山谷中依舊靜寂,沒有她,也沒有那張急切的臉。

  第三日,陣雨後的烈日越加熾熱,照耀著崖邊那搖搖欲墜的身影。祈然的眼前有些昏花,雙唇乾裂慘白,他在心中一遍遍問著:冰依,看到我這樣,你竟也不肯回來嗎?你就從來沒有,真正信任過我,愛過我嗎?

  那麽……恨她吧!祈然蹲下身猛然扣緊了蒼白的雙手,既然她如此無情,既然不能愛,那不如恨,不如就恨她,毀天滅地地恨她!

  明明已經沒有半分內力的他,渾身卻爆發出驚人的殺氣,草葉翻舞,沙塵漫天,片刻後,他身下的綠草盡數枯萎,半棵不留。

  忽然,他渾身的殺氣猛地收了回去,雙手握拳緊緊捶擊在地面,低垂的頭,被長髮遮住看不到表情。爲什麽,爲什麽就算到了這個地步,還是沒有辦法恨她!!

  爲什麽,都被她這樣拋棄了。想到那雙瑩亮的眼睛,心中還是只有愛,沒有恨!

  蕭祈然,你竟已懦弱、悲哀到了這種地步嗎?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臉上忽而露出一個殘酷悲涼的冷笑,往前走了幾步,來到崖邊,喃喃道:“既然我不能恨你,那就讓你……自己恨自己吧!”  說完,他猛然一個傾身,向崖下墜去。

  一個玄色身影,緊跟著他直墜而下,終于半途截住了他。

  “蕭祈然!你先聽我說!”洛楓眼中露出震驚,狼狽地躲閃蕭祈然的攻擊,他想不明白,明明已經筋疲力盡的他,爲什麽會厲害到他連一點還手之力也沒有。  今天真是諸事不順,本想殺了步殺奪走汲血,卻被神秘的黑衣人所阻。雖然汲血在手,生還的步殺,卻始終是個隱患。

  祈然面色冰寒,殺機盡現,手握長劍一步步朝著洛楓走去。他冷冷地說著:“我差一點就忘了,要不是你讓我演那場戲,冰依說不定就不會離開!”

  寒光閃過,洛楓取出凝章狼狽一擋,急忙道:“那只能說明冰依她並不是真心愛你!否則又怎麽會不相信你呢?!”

  祈然眼中狠狠一痛,周身殺機不退反盛,藍眸中漸漸燃起赤紅的火焰。

  洛楓心中一緊,知道自己若再不想辦法,恐怕會被失控中的蕭祈然幹掉。不由大喊:“殺了我又抵什麽用?!如果你心中真的充滿了無法宣洩的恨,不如拉了這個世界來陪葬!”

  祈然動作微微一頓,赤紅的火焰卻未熄,翻騰地看著洛楓。

   洛楓腦中不期然想起,記憶最深處那張蒼老的面孔,沾滿血的手,連想摸他的頭,也做不到。他心中狠狠一痛,忽然擡起頭來,金銀雙色的眼睛,熠熠發光,閃爍著渴血的猙獰。

  他聲音冰寒,仿佛來自地獄的使者,一字一頓將煉獄帶到人間:“既然冰依不愛這世界,那我們不如,合力毀了他。既然……恨到極了,不如,連我們自己和這個世界,一起毀滅!”

  祈然緩緩收回了手中長劍,火紅的眼,蒼白的唇,勾勒出一副極端殘酷冷血,卻……絕世的笑容。

  就在這個時候,尹鑰兩國不知受到何股神秘力量的幫助,竟在一夜之間攻破了霧都城,隨後勢如破竹,又占領銀川景楠、業生、工武三城。戰火眼看要燃到祁國邊境,天下打亂紛紛。

  本待來援的依國,卻在中途遭伏,南部嶽陽分國也遭鑰國瘋狂攻擊。不得已,文若彬只好撤回援兵,趕赴嶽陽救援。

  當時的天和大陸子民,人人擔憂著戰爭的火苗,人人談論著結果的勝負。卻不知,有一場真正毀天滅地的災難,正在向他們,緩緩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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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6 09:57:34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38章 成憶

  “冢蠱的引發需要具備極端苛刻的條件。”

  洛楓看了眼面無表情的祈然,從地上抓起那四塊聖石,淡淡道:“首先,要由守護者,也就是我,憑借金銀雙瞳的異能,將這四顆聖石嵌入四大神器中。青龍對凝章,白虎對寒血,朱雀對靈邪,玄武對汲血。我將他們,分插到天和大陸的四個角落,自然,除了我,誰也沒辦法拔出。然後,一一催動他們形成強大的無形場界(其實就是磁場)。”

  洛楓挑了挑眉,將一管晶瑩剔透卻血般通紅的玉箫遞給祈然,冷笑道:“這個箫跟蕭逸飛手上的那把一模一樣,只是少了內裏刀刃,五年前被我偷了來。但它才是真正發動冢蠱絕代的血箫。”祈然神色冰冷地撫過手上血色玉箫,並不接話。

  洛楓繼續道:“接著,我會在四大角落的交叉點處,也就是場界的最中心——端木崖,布置一個結界。由與四大神器質地相似的兵刃,圍成四方形,內裏以磁石制成八卦陣。”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冰冷地淺笑:“而你,就要站在這八卦中央,雙手手腕割裂滴血,隨箫聲起伏緩慢落入八卦雙眼中。磁石八卦陣一旦被引發,整個場界都會受到感應,凡是中過冢蠱之人,被融蠱之血入侵的人,便會耳入魔音,痛苦欲絕。”

  “疼痛會持續三天三夜,血不盡,蠱不消。直到,他們全部變成行屍走肉。”  祈然緩緩擡起頭,冰藍色的雙眸中沒有不忍、沒有憐憫,甚至沒有仇恨,只是冷笑著,將手中的黑色藥丸遞到他面前。

  洛楓悠然一笑,平靜地道:“若非還想報這個仇,若非遇到……我早不想活在這世上了。”說完,隨手取過藥丸丟入口中,咽下。

  片刻之後,幽靜的山林中先後閃耀出四道金芒,直衝雲霄,惹得衆人駐足觀望,直歎奇景祥瑞。卻不知,這四道光,恰恰拉開了天和大陸血腥地獄的序幕。  銀川風蘭戰場。

  “將軍。”一名小兵匆匆趕到玄天面前,來不及擦一把臉上的汗水,躬身道,“尹鑰聯軍已經暫時撤退了。”

  玄天緊皺了眉看著戰場,心中憂慮著,這個城還能守幾天。如果單只是尹鑰兩國聯軍,他玄天是決計不怕的,可是那股時不時暗殺己方將領,燒毀他們糧草的神秘勢力,卻著實讓他頭痛不已。

  “傳令下去!不可放松警惕,全軍輪流休息,以防敵軍偷襲!”

  “是!將軍!”

  “將軍!將軍!!”遠處一個文士模樣的人跌跌撞撞地衝到他面前,滿臉喜色,正是他身邊最得力的副手兼軍師——任志義。

  玄天雙眉微微一皺,正想責怪他何事如此不知沈穩,卻又想起這軍師曆來穩重,是以訓斥的話停在了嘴邊。

  只聽任志義驚喜地往後一指,道:“將軍,你看誰來了?!”

  玄天詫異地將目光放遠,一個白色文士衣衫的身影便映入眼中。他的虎目中射出異樣的喜色,連忙越過副將迎向那文士,口中罵咧咧地叫著:“他奶奶的,文策你總算是來救你老哥我了。皇上要再不派你來幫我老玄出出主意,我這頭黑髮發可都得愁白了。”

  文策看著臉露憔悴卻豪氣不減當年的玄天,微微一笑,卻不答話。只退開一步,微微曲了身,往折角處相迎。

  玄天一愣,他雖性子直率,卻不是傻瓜,能讓文策如此恭敬相迎的,恐怕只有……

  果然,拐角處一個颀長的身影邁步而出,俊秀到能與日月媲美的臉,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精光。一身紫色的衣衫,獵風鼓蕩,揚起無邊的氣勢。  玄天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大聲叩首:“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不知爲何,他聲音沙啞哽咽,虎目湧出淚光,情緒竟難以自持。

  四周的侍衛明顯都楞了,呆呆地站在哪裏,看著他們崇拜敬畏的將軍,向那個天神般的人物下跪,卻不覺有絲毫不妥。烈日下,那人明明從容淺笑的面容,卻讓他們感覺到天生的帝王貴氣,只得被震在原地,動彈不得。

  衛聆風悠然一笑,走到玄天身邊,也不去扶,也不彎身,只轉過了頭,望向剛剛還金戈鐵馬的戰場,淡淡道:“起來吧。給朕講講,這幾日的戰況。”  “是……是!皇上!”玄天擦淨眼角的淚水,猛地彈起身來,開始口沫橫飛地講述這幾日自己軍隊如何雙面受敵,如何被神秘力量襲擊。

  忽然,遠處,四道金光先後竄起,竟映黃了大半的天空。

  衛聆風臉上悠然的冷笑一凝,定睛看著那四道金光。隨即臉色狠狠一變,又踏前幾步,待終于確定下來,身子竟忍不住一晃。

  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的衆人只覺眼前一花,只見一個著藏青色武士服的中年男子,已扶住了衛聆風,緊張地問道:“皇上,發生什麽事了?!”

  衛聆風定了定神,臉色緩和過來,揮手讓除文策、玄天、成憂之外的人退去。神色凝重地低語:“這四道光分明是四聖石嵌入四大神器時所發出的。祈然他爲什麽要發動冢蠱絕代?”

  “難道……”衛聆風擡起頭看向成憂,只覺腦中嗡嗡作響,臉色霎那間變得慘白,“冰依……出事了?!”

  成憂不忍地歎了口氣,卻沒辦法開口反駁這個推測。恐怕,那個自己並不是很喜歡的娘娘,真的已經遭遇不測了。否則,還有什麽能逼得蕭祈然發狂呢?  他並不在乎冢蠱絕代被引發後多麽慘烈的後果,也不關心那個小丫頭的死活,只是,還是忍不住擔心……這個唯一被自己承認爲主人的帝王,可否撐過這一關——情關。

  一個月後。

  在端木崖上,一道耀眼的金芒閃過。洛楓滿意地看著自己結成的八卦陣,面向一身潔白長衫的祈然,笑道:“結界已經布成,只要等到逢魔時刻(黃昏),你割開自己雙腕,全陰之血便可爲你開路。待你進去後,只要你的傷口未凝結,除了你以外,任何人,就算是我,也不能進入。”

  “等站到了八卦中央,你只要吹奏血箫,血流就不會停止。等流入八卦陣的全陰之血,超過了他貪婪的量,你全身的血液就會被底下的磁石陣,徹底吸收殆盡,變爲人乾。”

  “至于這貪婪量的多少,滴血的速度,則是以個人全陰血液的至陰至寒度來定的。越是陰寒之血……”洛楓冷冷一笑,孩子氣的臉上帶著殘酷,“就死得越慢些!祈然,我選的這個位置好吧?你可以站在這裏,親眼看著這天和大陸,變爲血腥地獄!”

  “少主——!!”驚叫聲從後方傳來,文若彬和白勝衣幾個起落來到祈然和洛楓面前。  文若彬上前一把揪住祈然的衣領,大聲吼道:“祈然!你瘋了嗎?你知不知道發動冢蠱絕代會産生多麽嚴重的後果?!”

  祈然看了他一眼,雖不是冰寒徹骨,卻淡漠到了極點。也不管衣襟是不是被揪起,面無表情地看著遠方峰巒起伏的山脈。

  文若彬猛地一震,頹然松開了手,卻仍不甘地問道:“祈然,你到底是怎麽了?小若呢?”

  祈然並不看他,仍是望著遠方,嘴角勾出一個淒涼的笑容,淡淡道:“走了。”  白影一閃,白勝衣猛然推開文若彬立到祈然面前,啞聲道:“那個女人,不是信誓旦旦地說要給你幸福嗎?!我竟然,在那一刻還相信了她!”

  祈然面色一白,身體輕晃了晃,心道:她說過要給我幸福嗎?是啊!她不是一直都說,我這樣的人,應該幸福嗎?

  祈然攤開了手,看著自己白皙修長的十指,心底在一遍遍嘶喊:抓不牢,握不住。冰依,請你告訴我,我的幸福……在哪裏?

  山崖下一陣喧鬧聲傳來,幾個隨文若彬而來的侍衛爬上了端木崖,看到眼前的異景,不由呆了。

  夕陽緩緩落入山間,端木山頭被一層金色的光芒鍍滿,美麗而魅惑。  逢魔……時刻!

  “祈然!是時候了。”洛楓看著夕陽,眼中露出渴血的興奮,淡淡道,“是毀滅這個世界的時候了。”

  祈然收回手,擡頭看了眼血色縻荼的天空,也不見如何動作,手中寒光閃過,鮮血便染紅了他潔白的衣衫。

  不能恨你,便讓你自己恨自己。冰依,原來……我根本不可能放手。

  “祈然!”文若彬猛地衝到祈然面前攔住他去路,臉色已經駭得慘白,“祈然!你不要被洛楓利用了,他只是想用你的血,來替他復仇!”

  祈然垂下滴血的雙手,冷冷一笑:“放心吧!我給他的藥,觸體即化,除非自殺,否則兩年之內體膚逐漸潰爛,受盡折磨而死。”

  文若彬一愣,看向洛楓依舊悠然的臉。忍不住就爲眼前這兩個人……惡魔,打了個寒戰。

  但就算如此,他仍不讓,抽出貼身折扇,橫在去處。他絕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祈然血盡而死,更不能看著天下成爲血腥地獄。

  當年的那場冢蠱絕代,因爲四大神器所營方位較小,只是一個戰場,再加上蕭逸天全陰之血不夠純厚,才沒有釀成大的悲劇。

  可是,文若彬只要憶起年幼時見過的那場人間慘劇,他就無法再袖手旁觀下去。

  沈思間,文若彬只覺眼前殺氣撲面而來,他還來不及舉扇抵擋,人已經被迫退了幾步,體內氣血翻騰。他看著冷笑森森的洛楓,只覺喉頭一甜,吐出一口血來。

  祈然不看他,也不看洛楓,繞過這劍拔弩張的戰場,一步步朝八卦陣中走去。  “然!!”白勝衣猛地欺身想抓住他,卻被他輕而易舉地躲開,他忍不住大叫,“然!你可以不管任何人,那麽步殺呢?!步殺的死活你管不管?”

  祈然的腳步猛然一頓,回過頭去,藍眸微微閃動,半晌才吐出一句話:“步他……怎麽樣了?”

  白勝衣噗地吐出一大口鮮血,頹然坐倒在地。

  洛楓停住了本待進攻的勢頭,望向白勝衣,冷笑道:“情蠱?你中了情蠱竟還敢跑到祈然面前?果真是不知死活!”

  白勝衣卻不理他,只看著祈然,聲音虛弱:“步殺,在半途離開了。他應該是去保護那個女人的,可是,後來卻不知所蹤。”

  祈然藍眸中射出冰寒淩厲的殺氣,望向洛楓,冷冷道:“難怪汲血會在你手上。”

  洛楓淡然一笑,灑脫地聳了聳肩:“我確實從步殺手上奪了汲血,也確實打算殺他,不過,卻被一個神秘人救走了。”他的心中卻有些駭然,看來!必須盡快殺了步殺,否則……

  祈然長長地睫毛輕顫,淡淡點了點頭,轉頭一個閃身,已經來到了八卦陣面前。

  “然!!你會死的!”白勝衣發了瘋一般撲過去抱住祈然欲要擡起的腳,聲音沙啞尖銳,卻掩不住悲傷,“爲了那麽一個拋下你的女人,不值得去死!不值得去死!!”

  祈然臉上露出一個悲嗆的笑容,淡淡道:“我也知道不值得。只是……卻停止不了。”

  停止不了地想看到她悔恨悲痛的將來,停止不了地想爲自己的愛戀做一個完美的終結。

  祈然動了動,白勝衣死死抱住他的腳不放,鮮血一口一口吐在他白色的長衫上。

  與文若彬以及他手下厮鬥中的洛楓眉頭一皺,忽然眼中金銀之芒暴閃,收劍出掌,重重拍在文若彬胸口。文若彬跌出十丈之遠,口吐鮮血,昏死過去。

  洛楓也是五臟六腑一陣跌宕,他勉強壓下翻騰地氣息,猛然竄到祈然和白勝衣面前。  忽然,對著白勝衣狠狠踢出一腳。

  白勝衣幾個翻滾,落到了懸崖邊。他擡首,滿面鮮血,卻不擦也不顧,只看著面無表情,神色冰涼悲傷的祈然大聲叫喊:“然!你先不要放棄生命!等步殺,等等步殺啊!他或許知道那個女人的事,那個女人說不定……”

  “砰——”洛楓灌注了全身真氣的一腳狠狠踹向虛弱不堪的白勝衣,那道白衣沾血的身影,就這麽飄搖著……墜入斷崖,永不復回。

  祈然靜靜地看著那抹消失在崖邊的身影,天藍的雙眸悲涼的象要滴水,然後,他再不回頭,緩步踏入了那個閃著金光的結界。
  片刻之後,結界中的金光,慢慢地,直到徹底被血紅之色吞噬。那血色,先是濃稠,然後逐漸透明,透過血一般的紅光,可以清楚看到白色長衫的少年,緩緩將血箫舉到面前。

  他雙手的手腕上,正流淌著一滴滴的鮮血,融入地底。那絕世的面容,映著紅光,分外淒然。

  血箫貼上薄唇。忽然,一道悠揚卻尖銳的樂聲,透過那片血光,激揚了整片天空。

  “啊——!!”接連幾聲慘叫,只見文若彬帶來的十幾個護衛,本死的死傷的傷,只余不到十人。此刻,其中的四人,竟忽然象發瘋了一般,揪著自己頭髮,大叫起來。

  十息一滴,洛楓看著紅光內,滴落速度慢到驚人的血液,不禁有些驚詫,好純厚的……純陰之血,或許真的能支撐三天也說不定。

  洛楓冷冷一笑,看了眼那些發狂的人,和剩余的一雙雙驚恐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只覺響在耳畔的樂聲,竟如天籁般美妙。

  他一步步走到結界前,望著一目了然的天和大陸,孩子氣地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瘋狂吧,絕望吧,哀求吧!那都是很美妙的滋味。讓我們大家,一起來體會這種,世界毀滅的快感!”

  這個人,是魔鬼!徹頭徹尾的魔鬼!這是親眼目睹了這一幕的幾人,心中一致的想法。

  洛楓停滯了純淨地笑容,忽然回頭望了那血光中冷漠看著他及世界的少年,歪頭離開。

  差點忘了!還有一個阻礙。洛楓嘲笑地對自己搖了搖頭,就算只有萬萬分之一的可能,他也絕不允許任何人破壞他的複仇。哪怕……是冰依也不可以!  尹鑰聯軍營地。

  “皇上,怎麽辦,我們大部分的兵士都發狂了!快……快想辦法停止這個魔音吧!”

  尹子恆歎了一口氣,揉了揉刺痛地額頭,揮手道:“朕知道了,你出去吧。”  待那副將離開,尹子恆緩步走入後營,面向著一片低垂的簾布坐下來,神態恭敬地道:“請問先生,接下來,朕該怎麽辦呢?”

  簾布後映出一個男子的身影,只見他低頭沈思了許久,忽然長歎了一口氣,淡淡道:“想不到然兒會自行發動冢蠱絕代,還將範圍擴張到整個天和大陸。”  忽然他的聲音帶了殘酷的笑意,冷冷道:“不過卻死的更快!子恆,你吩咐下去,將那些發狂的人關在一起,不許其他士兵接近。有受傷之人馬上用紗布包紮,切記不可沾染到發狂之人的血!”

  尹子恆面色駭然,忙點頭應是,猶豫了半晌又道:“請問先生,那些發狂之人……”

  “任他們自身自滅。”賦有磁性的聲音,卻冰冷到沒有一絲溫度,“能不能活下來,就得看然兒的全陰之血,到底有多純厚。”

  銀川國風蘭城。

  “皇上!!”玄天虎目通紅,也顧不得上下尊卑,嘶聲吼道,“那些可都是跟我出生入死過的兄弟啊!”

  衛聆風背過身,淡淡揮了揮手,道:“照朕的意思去做,如果,你還想多保住些兄弟的話。”

  玄天哽咽出聲,但還是行了個禮退出去。

  衛聆風轉過身來,俊秀的面容清癯蒼白,他微微一笑,道:“成憂,祁國境內怎麽樣了?”

  成憂一怔,忙躬身道:“回皇上的話。祁國境內現在有近半的百姓都因這魔音發狂,其中男性,尤其是軍中士兵,占了七成。雖然皇上已經下令,不可接近那些發狂之人。可是妻不拋夫,將不棄卒,恐怕,到明日爲止,發狂之人會超過半數。”

  衛聆風歎了一息,點頭,望向窗外。耳中傳來士兵們淒厲的慘叫聲,悠揚的樂聲,他修長的雙眉,緊緊地,緊緊地皺起。

  成憂看著眼前年輕帝王孤傲的背影,緊握成拳背在身後的雙手,忍不住,長歎了一口氣。

  黑沈的夜幕褪去,東方漸漸亮起魚肚白。在一個幽暗靜寂的山林間,有一個黑色的身影,正風馳電掣般,往前趕路。

  他每走幾步,就會擡頭看看這樂音悠揚,逐漸變爲血紅的妖冶天空。濃黑的眉毛,緊緊皺起,不由更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忽然,他眼前青光一閃,阻住了他的去路。

  黑衣男子微微後退一步,本就冷漠的臉上,凝結出冰一般的霜寒。

  青衣男子卻仿佛對他冰冷的態度視而不見,悠閑地踏出幾步,露出個孩子氣的笑容:“步殺!又是好久不見啊!你身上的噬心術解了嗎?”

  那個黑衣男子,正是步殺。

  步殺瞥了他一眼,抽出長刀,雖不是汲血,樣子倒也有些相象。他冷冷問道:“祈呢?”

  洛楓同樣抽出一把長劍,自然也不是凝章,笑容悠然:“問這麽多也沒用,因爲你就要死在這裏了。”

  洛楓見他面色不變,黑眸冰寒,不由又是一笑,卻是深沈地獰笑。他說:“步殺,只要你死了!就再沒有人可以阻止蕭祈然毀滅天和大陸。”

  “所以,你必須得死!”

  步殺垂下頭,雙手握刀,正待進擊。忽然一陣輕微的躁意襲來,他的刀勢微微一頓,擡頭看著一個熟悉的身影飄然落在兩人之間。

  洛楓看到來人,原本悠然的面色狠狠一震,竟踉跄著後退一步,低聲叫道:“師父……”

  來人正是天和大陸三大高手之一,祈然和白勝衣的師父,步殺當年刺殺的對象,青竹居士——謝煙客。卻很少有人知道,他曾經,也是冰淩的守護者,以及司馬洛楓的師父。

  謝煙客點了點頭,面色柔和地看向步殺,淡淡道:“去吧!快去找祈然,還來得及。”

  步殺點頭,臉露感激之色,一個縱身越過他們身邊,疾馳而去。

  洛楓臉色一變,正待追去,卻被謝煙客攔住。

  謝煙客看著他眼中的殺氣,忽然長歎了一口氣,走前幾步摸上他發絲,柔聲道:“想不到,你竟是哥哥養大的。”

  當謝煙客的手撫上他頭髮時,洛楓只覺心頭猛然一顫,那熟悉的感覺……這也是爲什麽,謝煙客,這個師父,是他在世上唯一尊敬的人。

  可是,師父現在在說什麽?他說……哥哥?

  謝煙客看著他震驚的表情,忍不住又是歎,臉上卻露出輕柔的憐惜之色:“傻孩子,你竟爲了大哥的死背了這麽多年的罪嗎?若不是步殺告訴我,我恐怕永遠都不知道,你是我哥哥用生命保護的人。”

  恍惚中,洛楓聽到老家夥語氣悲涼懷念的聲音:“以前,我最小的弟弟,也擁有金銀眼。從小,因爲那雙眼睛,他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我作爲他的哥哥,卻無能爲力。現在,也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師父,竟然是老家夥的弟弟!那個,到死仍被老家夥掛在心上的弟弟。難怪,他們有那麽多相似的習慣;難過,他無論如何,都對師父恨不起來。

  “嗚嗚……”洛楓的哭聲,從哽咽到號啕大哭,仿佛被埋藏了千百年的委屈一般,他摟著謝煙客那熟悉又安心的氣息,大聲宣洩。

  謝煙客輕柔地拍著他背脊,聲音沈沈地道:“孩子,不要被仇恨埋沒了你所有的知覺,可是有些仇,既然知道了,就非報不可。”

  “與祈然無關,與步殺無關,與天下無關。蕭逸飛,我一定會讓他付出代價!”

  當步殺以最快速度趕到端木崖的時候,時間也已經從清晨變爲黃昏了。  又一個……逢魔時刻。

  饒是以步殺的冷血,當他踏上端木崖山頭時,仍不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滿地的鮮血,滿山的紅光,發狂的人,甚至是發狂的屍體,淒厲地慘叫,悠揚的樂聲,組成一幅詭異的地獄。有的人,成了屍體,最恐怖的面目猙獰的屍體。有的人,在嘶叫呻吟,因爲他們已經沒力氣再發狂。還有的人,剛剛進入發狂狀態,見人就抓,見石就撞,血肉……橫飛。

  步殺握了握手中長刀,小心避過那些發狂之人。來到血色透明的紅光面前。  當他看到紅光中,沒有表情地吹奏血箫的少年時,竟忍不住渾身經脈俱震,差一點走火入魔。

  這個,就是當初把陽光鋪展在他眼前不斷跳躍的清俊少年嗎?這個,就是當初無論受了多大傷害,仍溫暖微笑的善良少年嗎?

  他的臉色紙一般白,原本天藍的雙眸灰敗一片,灼目的血箫映著他蒼白的唇,悲涼的眼神,竟仿佛看不到一點生機。

  那個紅光中的一切仿佛一幅畫,又仿佛一座雕像,唯美而靜止不動。除了那一滴滴,一點點落入泥土中的鮮紅血液。

  悠揚的箫聲回蕩在他耳邊,可是步殺卻恨不得將那天籁般的音樂徹底斬斷。  冰依,你說的一點也不錯!步殺眼中流露出深沈的悲傷,一步步走到血紅的光罩前,走到祈然的眼下。祈他……最不愛的,就是他自己。

  “祈,停止吧!”步殺擡頭對著那紅光中的少年大喊。

  祈然的目光,閃爍了半分,慢慢落在步殺臉上。悠揚的箫音停下來,慢慢滴落的鮮血,也跟著停止。祈然晃了晃身體,虛弱地吐出一字:“步。”

  步殺的長刀猛然舉起,斬向紅光,卻只覺渾身一震,被迫退了幾步。

  他擡起頭,冰冷的神色從臉上退去,轉爲憂切:“祈,你快出來!冰依有話留給你,你馬上出來!”

  然而,他只看到祈然的唇動了動,卻不知道除了步字,他還吐出了什麽。顯然,這陣中內外,聲音是不通的。

  祈然決絕淒然地露出一笑,血箫再度舉到唇前。

  步殺心中大駭,悲嘯了一聲,舉刀再度衝到紅光面前。可是,無論他做多大的努力,那一圈紅光就象道天塹一般,隔絕了兩個世界。

  “祈!快點停止!!”步殺拋棄長刀,拿身體一次次去衝撞,又一次次被強大的結界彈出去,他的身上布滿傷口,都是被岩石沙礫撞擊出來的,鮮血染透他漆黑的衣衫。

  “蕭祈然!你要逃避到什麽時候?!”步殺猛地站起身來,看著血光中越來越模糊,幾乎被漫天血紅覆蓋的身影,竟忽然感覺眼中一陣濕熱。

  步殺怔了怔,有些詫異地看到自己臉上的淚水滑落,融入血黑的破敗衣衫中。  “祈,你是想讓冰依內疚嗎?不聽她解釋,不理她苦衷,只想報復她嗎?”步殺忽然恢複了平靜,擡頭看著血光的中心,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我卻是受了她囑托,無論如何要將她的話,傳達給你。”

  步殺收斂了笑容,拾起沾滿灰塵的長刀,轉身向著那幾個瘋狂痛苦中的人走去。

  “步……步殺……?”醒轉過來的文若彬看到步殺,臉上一喜,連忙道,“你來了!正好,快!快阻止祈然,他已經瘋了。”

  步殺冷冷看了他一眼,長刀在癱軟在地呻吟的人身上一劃,沒有汲血那樣的神奇刀刃,刀身沾著血,回到步殺面前。他淡淡道:“我正是要阻止他。”

  文若彬眼中慢慢露出驚恐之色,駭聲道:“你不會是要……”

  還沒等他說完,只見沾血的長刀蓦地插入步殺手臂。他臉色猛然一白,一聲悲锵的呻吟劃破血幕黑沈的夜空,翻滾在地。

  這冢蠱的疼痛,竟比血蠱還來得厲害。而且,自我意識沒有辦法控制身體,仿佛是被抽離出去了,看著自己在地上瘋癫欲狂。

  “祈然——!!祈然——!!”文若彬心中想著,瘋了!這些人全瘋了。他拼命跑到祈然面前,那幾乎已經被紅色粘稠光芒徹底淹沒的身影,發狂地大喊,“祈然!快停止啊!你沒聽到現在發狂的人是誰嗎?是步殺啊!是你看的比生命還重要的朋友,步殺啊!”

  步殺抓著頭,拼命想維持自己的理智。可是那個本是悠揚悅耳的聲音,此刻卻象毒蛇般不斷鑽進他腦中噬咬,痛到他根本沒辦法抵抗。

  “祈然——停止!停止啊!!”

  天空血一般的濃稠紅沈,地面上是發狂的人,尖叫的人,逃竄的人,傷心哭泣的人!那血腥的地獄,世間的悲劇,慘絕人寰的恐慌,深深……深深地,滲入這地底人心。

  “啊————!!”步殺渾厚沙啞的慘叫聲,終于再忍不住,在端木崖山頭,傳遞開來。

  箫聲,嘎然而止。

  停頓了良久,良久,直到,端木崖上所有的慘叫聲都熄滅下去,變爲低低的呻吟。

  當文若彬看到那從血紅的光罩中,慢慢步出來的蒼白,虛弱身影時。他忍不住淚濕面頰,頹然坐倒在地,喃喃重複著:“祈然……少主……”

  祈然一步一晃地走到滿身狼狽的步殺面前,兩條手臂上凝結著兩條猙獰的刀疤。  步殺緩緩地擡起頭來,看著眼前這個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朋友,最早的陽光,忘記了剛剛非人的痛,忘記了全身的傷,慢慢吐出一口氣。

  “爲什麽,要阻止我?”祈然靜靜地看著他,蒼白的臉上死般沈寂,“用這種方法,阻止我。”

  步殺的身體比他更搖晃,形容比他更狼狽,爬起身來,看著他,靜靜道:“因爲,冰依讓我帶一句話給你,她說,一定一定要我帶到。”

  祈然身體輕顫了顫,竟差點跌倒在地,他的眼睛慢慢恢復天藍色,看著眼前被他傷害至遍體鱗傷的朋友,他的唇顫了顫,無聲:“什麽……話。”

  步殺濃黑的雙眉輕展,血色鮮紅的臉上,露出一個淺淡到幾乎看不見的笑容,聲音卻依舊冰冷如昔——

  “她說,她會回來。就算你不願再等她,就算代價是死,她也一定會回到你身邊。”

  “回到……我身邊……”祈然緩緩,緩緩地重複著步殺的話,蒼白俊秀的臉,哀戚慌張的表情,就像一個害怕失去的孩子,渴望溫暖的孤獨者。

  “她真的……這麽說?”

  步殺牢牢看著他,輕緩,卻堅決地點頭。

  祈然緩緩擡頭看著在血光映射下黑沈靜寂的長空,恍惚中,仿佛看到閃電下那雙盈滿淚光的眼,閃著琥珀色的光澤,卻帶著最誠摯的祝福。

  心若自由,身沐長空;無遊天下,不離不棄。祈然——,請一定記得對自己好一點!!

  祈然低下頭,望著端木崖上血肉猙獰的一幕,聽著天和大陸上絕望恐慌的哭號。淚水,忽然便順著他慘白到近乎透明的面頰滑落,希冀而……淒然。

  祈然閉上眼,風揚起長髮,衣袖擦過血痕,他的身體終于緩緩,緩緩地向後,倒落在地。

  今生緣 來世再續 情何物 生死相許

  如有你相伴 不羨鴛鴦不羨仙

  ……

  第二日,天下第一殺手步殺,依國少主蕭祈然,如人間蒸發般,消失在所有人眼前,消失在……這滿目瘡痍的天和大陸。

  第三卷 此情可待成追憶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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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6 09:58:18
無遊天下 無遊天下序

  2007年6月22日 上懷市中心大街(地名請忽略,已將冰依的家鄉從台灣改過來了。)

  寬大明亮的電視熒屏上,一身正裝的新聞小姐正面無表情地播報著實時要事,偶爾有人駐足停留,聽過笑過便離開。但也有人,聽到後,臉露凝重之色,竟在那大屏幕前停滯不前。慢慢地,大屏幕前聚集的人越來越多,有湊熱鬧的,有幸災樂禍的,也有滿目端凝的。

  只聽那藍色正衫的新聞小姐,吐字清晰:據本台最新消息,淩雲集團年僅25歲的最高執行總裁水冰燁,于今晨十時左右,在安台山斷壁前遭受歹徒襲擊,身中兩槍,一槍最大限度接近心臟,現正在淩雲綜合醫院搶救,生死不明。由董事長水淩閩一手創辦的淩雲集團,是本市資金最雄厚的集團之一,即便在全國也是數一數二的。但據傳,淩雲集團近兩年來,名義上的董事雖是淩閩,真正決策掌權之人卻是其年僅25歲的獨子水冰烨。是以水冰烨總裁這一受傷,生死未明,頓時讓淩雲集團內部發生巨大動蕩。有專業人士擔憂,恐怕,這也將影響淩雲集團上市股票的波動,乃至影響本市整個金融命脈的走向……

  “司機!去淩雲綜合醫院,快!罰款和駕照被扣,所有的費用都由我來支付!”

  我“砰——”地一聲關上門,對著前面有些呆愣的中年大叔大聲喊道。

  “小……小姐,你是從電視劇場剛出來嗎?”

  “是——是!”我不耐地拍了拍鐵柵欄,滿臉焦急,“司機,拜托你快一點,我哥哥受傷了,在醫院急救呢!”  司機一震,隨即眼中露過憐憫之色,重重點了點頭,油門急踩直下。

  我微微喘過一口氣,心道,幸好是個好人。

  卻聽那司機一邊小心開車,一邊又擔憂地說:“小姐,現在淩雲醫院聽說有個大人物受傷進去了,門外光警察保安就有幾十個,你這身打扮怕是……”

  我心中一緊,他說的一點沒錯,我又不是沒見識過當年爸爸受傷時的保護措施……

  “小姐,你若不嫌棄,我那位置上有套我女兒留下的衣裙。”

  我只覺喉頭哽了哽,半晌才啞聲道:“謝謝你,大叔。”

  車子越過剛剛變綠的交通燈,疾馳而去。

  淩雲綜合醫院,急救室前,手術中。  兩盞手術室的燈,兩扇關閉的門,幾個驚惶失措,面目蒼白的人。

  忽然,一盞手術室的燈暗了下去,從紅轉綠。幾人心中一緊,慌忙迎了上去。

  一個面貌清秀的中年婦女,兩眼紅腫,拉住第一個走出來的醫生哭道:“醫生,我女兒,我女兒怎麽樣?!”

  醫生摘下蒙面的口罩,露出個疲憊的笑容:“放心,手術很成功,病人已經沒事了。現在麻醉藥藥效還沒過,所以才沒醒來。你們安靜點照顧她,別太過驚擾就好。”

  說完,他望了一眼隔壁的手術室,忍不住便歎了一口氣,急步推門而入。

  “太好了……雲山,太好了,小雨沒事,我們的女兒沒事!”

  安撫中年婦女的男子,面目清秀,雖已過而立之年,氣質卻依舊迥然。他見女兒沒事,妻子的情緒也平複下來,心裏多少松了口氣。

  但目光一瞥到另一家急救室常量不滅的紅燈,他就忍不住皺起了雙眉。

  那個青年的脾氣可真是拗,明明自己渾身是血,神志迷糊,卻硬是背著女兒從安台山走到了鬧市區。明明傷得比小雨還嚴重,卻非要劉醫生先醫治小雨,直到看著小雨被推進手術室,才昏迷倒地。

  正當他爲這個名聞上懷市的青年才俊——水冰烨,而思潮起伏之際。手術室裏竟忽然傳來暴喝,聽聲音是劉英石的。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淩閩,你要搞清楚,那麽做,不只是他,你都可能會死!”

  水淩閩,一想到這個名字中年男子,小雨的父親紀雲山就忍不住懷疑,今天的一切是不是一場夢。這個,被上懷市,乃至整個商界視爲傳奇的人物,今天竟會與自己站在同一個手術室前。  手術室裏靜了半晌,隨即門竟推了開來。劉英石一臉憤怒,淩閩卻是面無表情,只是再淡漠也掩不住他金絲眼鏡下滿布恐慌憂心的眼神。

  淩閩取了根煙,夾在手中,頓了頓,又甩進身後垃圾桶中:“英石,只要現在你能調到符合冰烨的血型,無論要付出什麽代價,我都在所不惜。”

  劉英石濃眉緊皺,本帶著英氣的臉上,幾乎要被焦慮淹沒了,良久,他沈聲道:“淩閩,我們是多少年的生死兄弟,冰烨兩兄妹也是我們兄弟幾個看著長大的,你以爲如果有辦法,我會不救他嗎?”

  “如果,他不是負傷背那女孩走了這麽多山路,我或許還有辦法;如果,他不是孟買型的血,我或者還有辦法……”

  淩閩狠狠一把拽起劉英石白色長袍,先是劇咳了幾聲,咳到臉色蒼白,眼冒赤火:“所以他媽的我說抽我的血啊!你講那麽多廢話幹什麽?”

  “淩閩,你現在有兩個選擇。”劉英石隨手撥開他的手,面目平靜地道,“一是,在冰烨沒有血補充的情況下取子彈,成功的幾率是……0.001;一是……讓他腦死亡,我在比現在低三十度的冰凍狀態下取出他體內的子彈,但最終會變成沒有任何希望醒來的植物人。”

  “砰——!!”淩閩一拳打過去,形態已接近失控,明明是三十幾歲的人,此刻看來卻象個耍賴發狂的孩子,“我已經失去了冰兒,我絕不允許再失去冰烨。我叫你抽我的血,聽到了沒有!!否則,我們兄弟恩斷……”  “水淩閩!!”劉英石眼中閃過極度的痛色,抓住他再度揮過來的拳頭,聲音沙啞地吼道,“你以爲我不想救他嗎?!如果你的血有用……你知不知道現在你自己已經……”

  “醫生!!”手術室的門被推開來,跑出一個滿面汗水的慌張護士,大聲道,“劉醫生!鄭醫生說,就……就算在冰凍狀態下,病人也已經不行了!請你快下決定!”

  水淩閩只覺全身狠狠一震,頭暈目眩,粘膩的血滴順著鼻孔淌落,骨節嘎嘎作響,竟差一點昏厥過去。

  “淩閩!”劉英石慌張地一把扶住他,待看到他流下的鼻血,不由臉色慘白駭然。

  “我的血……果然不行嗎?!”淩閩站直了身子,笑得有些慘然,冰涼的淚混合了鮮紅的血,順著他臉頰滑下,“英石,你告訴我,是不是這兩個孩子,我最終,一個也保不住?”

  “淩董。”紀雲山走進了幾步,剛剛妻子已經去照顧女兒了,但自己心裏總有些內疚不安,畢竟若不是爲了女兒,水冰烨說不定也不會死。他恭敬地道:“請問水先生的血型到底是?”

  水淩閩看到他反恢複了點常態,勉強站直身子回禮,半晌才困難地吐出一句:“陰性Oh——孟買型血。”

  “孟買……?陰性Oh孟買型血?!”紀雲山猛地瞪大了眼睛,還有誰比作爲生物學教授的自己更明白這種血型的珍貴性呢?千萬人裏也難有一個,且多只有近親的孟買型血才有可能完全匹配無排斥。

  那青年,竟是孟買型血,他眼望前方,竟有些茫然,明知道自己可能會死,他竟然還不顧一切地先救小雨?這青年到底……

  “是啊!孟買型血……”劉英石悲傷地歎了口氣,是時候去下一場沒有任何勝算的豪賭了,從他從醫開始就沒有如此彷徨過。他忍不住發洩般地大聲吼了一句:“這個時候,要去哪裏找孟買型血的人……”

  “抽我的血!”一道清潤悅耳的女聲在走道盡頭響起,異常清楚地傳遞到每個人心中。清楚到,不只能聽到她的話,甚至是聽到每個字的回音。

  水淩閩愕然擡起頭看去,然後他所有的表情都變了,是震驚、是害怕、是喜悅、是思念……此刻的水淩閩不是一個集團的董事,不是一個黑幫的老大,不是一個重義氣的漢子,而只是……一個思念疼愛自己子女的……父親。

  那本在遠處的身影不知是何時晃身到了衆人面前,不太稱身的長裙穿的有些淩亂。卻絲毫不掩蓋她清秀面容上那攝人的美。

  “冰依——?冰依——!!”劉英石和紀雲山同時驚叫出聲。

  那女孩卻不理,她的目光一瞬不瞬落在水淩閩身上,露出一個淡淡帶淚的笑容,柔聲道:“爸爸,我回來了。”

  “請讓我來……救哥哥吧!”

  天和1261元年6月22日 鑰國邊境浦沿 遊牧族。

  一望無垠的大草原上,立著一個風姿綽約的少年男子。寬敞的遊牧包在他身後,絕美的夕陽在他眼前,隨意束起的長發,雲白藍邊的長衫,勾勒出一幅美輪美奂的牧野圖。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少年想到這句詩,忍不住輕輕一笑,雙手自然地負在了背後。

  “啞醫生,啞醫生,原來你在這裏啊!”來人是族中的族長夫人金大媽,只見她憨厚樸實的臉上帶著純純感激地笑容,快步跑到少年面前,恭敬地獻上手中禮單。

  “啞醫生,應兒還有村裏的人,都已經沒事了。真是多虧你高明的醫術,否則我們不只會失去所有的牲畜,甚至會失去最重要的親人!”

  少年微微一笑,銀灰色的月牙形面具遮住了他大部分面容,卻還是可以從他那微揚的嘴角猜到少年此刻溫柔的笑容。

  金大媽忍不住露出憐惜的表情,這麽個清透單薄的少年,孤身一人來到荒涼的草原,不只人生地不熟,更是露不得臉見人,開不得口說話。唉!可憐啊,幸好還有一身不錯的醫術可以糊口,否則如何在這崇尚武力的草原中立足?

  想到這,她的語氣忍不住慈愛了幾分,柔聲道:“這些是族裏人給你的禮物,請你務必要收下。以後有什麽困難都可以來找我,知道了嗎?願空之神保佑你!”

  少年含笑點了點頭,純黑的眸子流露出溫柔感激的神色,小心將禮單收進懷中,做出個躬送的手勢。

  待金大媽走遠了,少年才回過頭,繼續望著那緩緩下沈在草原上的壯麗夕陽,凝滯不動。

  草原落日,海上日出,這些都是最讓人心曠神怡的景色呢!

  少年的嘴角幾不可見的彎了彎,晶瑩修長的手指在眼前輕輕抹過,銀灰色的月牙形面具從臉上脫落,一張絕世的清俊面容,一雙碧海藍天般的深湛雙眸,神色淡淡地看著那斜陽碧草。隨後慢慢轉身,鑽入了遊牧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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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遊天下 第1章 血緣親情 

  薄霧彌漫,青煙缭繞。峰巒起伏的群山,蜿蜒曲折的小徑。

  我望著眼前的奇異景象,忍不住擡手按了按太陽穴——好笑到頭疼,沒想到回到現代,還是會見到這種古式仙人隱居的場所。真搞不懂自己現在到底在哪個時代。

  我擡步往前走去,忽然發現小雨停下了腳步,于是回頭道:“小雨,怎麽了?”

  “恩~”小雨搖了搖頭,聳肩道,“就是每次踏進這裏都會有種望而卻步的感覺,仿佛只要置身霧中,我所有的思想、感情,甚至未來,都會變成透明。這種感覺,真可怕。”

  “本質便是不信命的人!”我忍不住笑了起來,牽過她的手往前走去。

  “笑什麽?”小雨走快了兩步,來到我身邊,哂道,“難不成你又信了?”  我思考了一下,才答道:“雖然很多時候,覺得不得不信。但我果然,和你一樣,本質上是不信命的。”

  前進的腳步忽然被阻滯下來,我順著手上的拉力回過頭去,看到薄霧中缥缈可見的小雨。水霧沾濕了她的額髮,白皙的臉上水嫩細膩,仿佛本身便能掐出水來。黑亮的眼中,閃著清澈純淨的光,無限的生機,透過水霧在我眼前不斷跳躍。  象……陽光。我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我和哥哥都是容易被那樣的人吸引呢,那樣,渾身都帶著溫暖的人。

  “冰依,我總覺得這次回來你變了很多也。”小雨跳近兩步挽住我的手,眼中的光芒耀眼透明,卻笑得一臉賊,“你這丫頭命真好,穿越時空這種萬年難遇的好事都讓你碰上了。快說,到底穿到了哪個時代,有沒有遇到小說中描寫的超級帥哥,頂級美女?有沒有經曆過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有沒有被一堆氣質優雅的美男圍繞……”

  我擡頭望天,忍不住歎氣,等小雨念叨完了,才看向她,笑了笑:“小雨,我恐怕,除了沒有成就一代霸業,其他你所說的一切情節,都經曆過了。怎麽,也想一起穿越過去試試嗎?”

  小雨一愣,隨即陽光般明媚的笑容稍稍黯淡下來,低聲道:“在這個世界已經有放不下的人了,如何穿?”

  我拉起她的手繼續往前走,前面的霧開始變濃了,而且帶著淡淡的青色。霧中充滿了淡雅悠然的氣息。我忍不住在心裏腹誹:這個水宇天澤,什麽地方不好住,非得住這種山林幽谷,搞得跟隱士高人似的,連個的士都沒處打。

  “小雨,以前你雖然跟我哥接觸的不多,可是也該知道,他是個異常冷漠的人。不是他關心的人,就算在他面前受盡苦難,悲慘而死,他也絕不會皺一下眉頭。可是,他卻背著你從安台山走到市區,直到看著你進入手術室才昏倒。他是水冰烨,冷血無情的水冰烨。水冰烨如果能爲一個不是家人的女子做到這種地步,他的心你還不明白嗎?”

  小雨嘴角一掀,竟出乎意料地露出一個苦笑,聲音輕啞到讓人心疼:“冰依,有件事你並不知道。我醒來後,爸爸告訴我,冰烨一路將我背回來,甚至因爲我差一點死去。那時,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只知道拔了點滴便衝到他身邊。”  “那天,你剛好不在。”小雨的腳步越來越慢,柔軟的髮絲貼在頰邊,眼眶慢慢泛紅,“他很冷漠的請我離開。他說,絕不允許任何人介入他的那個家,就算是我也不可以。”  我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沾著水,忽閃在我眼前,有個地方,在隱隱作痛。  我深吸了一口氣,將兩人置身于越來越濃重的霧中,淡淡道:“那小雨,你要放棄嗎?”

  “怎麽可能?!”小雨甩了甩沒被我抓住的手,甩掉了眼中的淚水,也甩掉了滿臉的陰郁,“我季小雨是那種知難而退的人嗎?他一天不肯接受我,我就纏他一天;他一年不肯接受我,我就纏他一年。除非他親口跟我說一點也不喜歡我,否則,要我放棄,門都沒有!”

  我怔怔地看著霧中那被水浸透的身影許久,忽然笑了起來,從回來開始便沒有笑得如此開心過,看得小雨呆愣了好久。  我擦去笑出來的眼淚,真心地道:“小雨,在愛情上,你要比我勇敢百倍。”

  小雨黑亮的眼睛在霧中閃爍了好久,定定看著我,說:“冰依,這不是勇敢不勇敢的問題,而是,你和冰烨一樣,都不懂愛。”

  “你們不明白,愛情,本來就跟其他感情不一樣。懷疑、占有欲、患得患失、甜蜜苦澀,心象揣了只白鴿,怦怦亂跳,卻又時刻害怕它飛走,所有你經曆過的感情交織在一起,那便是愛情。所以,在愛情的世界裏,是容不得半點猶豫和退縮的,否則,傷害的不只是對方,更加……是你自己。”

  “可是冰依和冰烨,你們兩個,可以對任何人任何事果斷決絕,卻唯獨在面對愛情時,退縮了,逃避了,舉棋不定了。直到把自己和別人都傷得遍體鱗傷,追悔莫及。”

  “冰依……喂,冰依,你怎麽哭了?我……我胡亂說說的。”

  我猛地抹了一把眼淚,笑道:“沒事,我們快走,去找水宇天澤。就算真的已經來不及了,我也要做最後的努力!”

  水宇天澤,我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子。三四十歲年紀,象刀镌刻出來的臉部線條,俊朗的雙眉,完全呈現出琥珀色的眼睛。

  他看到我們象是完全不意外,只是眼中閃出瑩亮的光芒,把我們請入半圓形的石堡中。

  裏面是一個無法用人類現在學識來解釋的實驗室,有著最精密的儀器,最高檔的材料。我環視了一下四周,一回首才發現小雨已經熟門熟路地在軟橡膠椅上坐了下來。

  “小丫頭,上次問你的問題考慮清楚了沒?”水宇天澤含笑看著她,語氣溫和寵溺。

  “上次?”小雨愣了愣。

  水宇天澤把手中泡好的茶遞給她,這才悠然地道:“當我家兒媳如何?”  “噗————”小雨華麗麗地噴了。我忍不住惡劣地想,這個水宇天澤不會是故意先把茶遞給小雨,才說這種話的吧?

  “拜托大叔,你就別開這種玩笑了。”小雨拍了拍胸口,嘴角輕揚,“看你那德行就知道你兒子是什麽樣了?我再沒人要也不會找象大叔你這麽惡俗之人的後代啊!”

  “噗————”這次輪到我噴了。嗆到不行,早知道……早知道就先不喝這茶了。頂級的君山銀針,多浪費啊!

  哥哥應該知道水宇的身份吧,畢竟他離開的時候,我還沒出生,哥哥卻已經七歲了。

  房間裏傳出輕微的鼾聲,我輕柔地幫小雨把薄被蓋好。這一個月也實在難爲她了,自己槍傷未愈,還要擔心哥哥,安撫父母。

 “你叫……水冰依嗎?”水宇天澤的聲音微微帶了點低啞的顫抖,從側面深深凝視著我。

  我回過頭來朝他輕輕一笑,點了點頭。

  “你跟你媽媽不像,可是那雙眼睛,卻是一模一樣的。芸芸她……死的時候,你在她身邊?”

  我又點頭,心一下一下的跳。那些時斷時續的畫面,那些從催眠解除開始重新清晰的畫面,一點點在我腦中重組成形。

  ——冰兒,對不起。媽媽拋下你,卻還要你承受這樣的痛苦。而這個痛苦,除了你自己,沒有任何人能夠幫你克服……對不起……

  媽媽……最愛我的媽媽……我最愛的媽媽,你沒有任何對不起我的地方。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你都想用那一點微弱的,連你自己都照不亮的光,溫暖我。

  那麽深刻的愛都給了我,那麽珍貴的血都爲我而流,你又如何會對不起我呢?

  “冰依,對不起!對不起……”水宇天澤走過來抱住滿臉淚痕的我,輕聲低喃,“都是爸爸不好,如果……如果當初不是我執意離開,芸芸就不會死,你和冰烨也不會受那麽多苦。”

  我低低地一聲一聲地啜泣,並不是因爲在誰懷中,只是,那麽多年的委屈、彷徨、思念,最重要的是孤單,一下子發洩了出來,發洩到連我自己也停止不了。  慢慢地,我哭累了,淚水沾濕了他的前襟,卻又馬上被特殊的衣料纖維蒸幹散去,身上殘留著淡淡的,溫暖的味道。血緣嗎……我忍不住笑了笑,畢竟還是有一點影響的,那種安心,舒適,仿佛回到家一般的感覺。

  水宇天澤拉著我在類似沙發的軟床上坐了下來,眼中是滿滿的欣慰和重逢的喜悅,興然道:“冰依,以後,讓爸爸來照顧你和冰烨好嗎?爸爸絕不會讓你們再受一點委屈。”

  “水宇……天澤。”我看著他,輕輕地叫了一聲,他的表情一滯。

  我唇邊掛起清淡的笑容:“我是真的從來沒有恨過你。以前不恨,是因爲我從不知道自己是一個有父親的人,對于一個不存在的人,如何恨起。現在不恨,是因爲當我意識到可以恨你時,已經……不想再恨了。”  水宇天澤一把執起我的手,手心汗濕,聲音顫抖:“冰依,我……”

  “我知道你有你的理由,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理由。”我輕輕地反手握住他光滑無繭的手,想起那個爲了我和哥哥操勞憂心的人,他的手早沒有光滑白淨可言了。我擡起頭淡淡地說:“所以,我是真的不怪你了。我也不會把你當作陌生人,畢竟,血濃于水的親情,是化不去的。只是……”

  我看著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那裏閃著跟我一樣的光澤。我起手撫過胸前銀芒黯淡的十字架,笑容婉約:“只是,我沒辦法叫你爸爸。因爲,在我和哥哥心裏,永遠永遠都只有一個……可以被稱爲爸爸的人。那個人,無條件地伸出手,把我們從黑暗帶入陽光;那個人,不願妥協,不願縱容,卻護我們如珍如寶。”

  我松開手,看著自己白皙細膩的掌心,卻想著那雙日漸蒼老的手:“那雙手的溫暖,我到如今,還記得一清二楚。我真的,很慶幸,可以叫那個人……爸爸。”

  門毫無預兆地自動打開來,我愕然回頭,看到哥哥冷漠的臉,清淡的眼神。  “哥哥,你怎麽來了?醫生允許了嗎……”目光瞥到他西裝外套下白底藍條的病號服,我忍不住歎了口氣,允不允許有區別嗎?想起那個一身是傷仍趕來救我的殺手,神情微微恍惚,卻又覺好笑,真是,一個兩個都這麽任性,難道是殺手的本性嗎?

  哥哥一言不發繞過我,連被抱起熟睡中的小雨,看向我,目光微微轉柔:“回去吧。”

  水宇天澤一把拉住他:“冰烨,我……”

  “我要說的話,”哥哥冷冷地撇了他一眼,聲音低沈,手勢卻輕柔,生怕吵醒懷中之人,“剛剛冰兒都已經說了。”

  “走吧。”哥哥看了我一眼。

  我使勁搖了搖頭,表情堅決:“哥,你帶小雨先走。我找他還有事。”

  哥哥的眉緊緊蹙了起來,冷盯了我良久,才沈聲道:“冰兒,你已經決定了嗎?”

  “決定了。”我點頭,心道:很久,很久以前就決定了,卻猶豫著自己的決定。我看到哥哥暗沈的臉,欲吐出話的唇,連忙補充道,“我不會後悔的!絕對不會!”

  哥哥眼中的琥珀色光澤黯淡了下去,良久,他看著我,竟不發一語。哥哥雖然什麽話也沒說,可是我卻知道自己讓他失望難過了。

  這裏,畢竟是我生長的世界;這裏,畢竟有我摯愛的親人。哥哥和爸爸守了我十七年,寵了我十七年,如今,我卻要拋下他們離開。可是……

  “哥哥,請你讓我走吧。”我眨了眨眼,將迷蒙的水汽化去,細細看著哥哥,哽聲道,“那個世界,真的有我放不下的人。我不想象水宇那樣,後悔一輩子。”

  石堡中靜到只聞我們壓抑下來的呼吸聲,然後,我聽到了哥哥無奈地歎息,他的聲音充滿了不舍和寵溺,卻平淡冷凝:“離開前,記得去見見爸爸。”

  說完,他再不回頭,抱著小雨揚長而去,石門象是聽他號令的守衛,自發地往兩旁移開。濃霧中只余那一抹冷傲的背影。

  “冰依,你真的決定回去嗎?”

  恍惚中的我一驚,回過神來,向著水宇淡淡點了點頭:“所以,請你幫助我。”  水宇天澤已經褪去了剛剛失意的表情,轉爲深深的凝重:“十字架拿來我看看。”  我依言摘了給他,靜靜地等他用那些精密地儀器探測許久,腦中空空的什麽也沒有。偶爾填滿那絕世的面容,偶爾留白如黑洞般空寂,這便是我如今常常會出現的思維狀態。

  我忍不住苦笑地搖了搖頭。祈然……

  “還好!!”水宇天澤將重新變得銀光閃亮的十字架交回我手裏,歎息道,“幸好能源體還剩余一卡拉以上,那個空間的數據也已經被記錄在這個時空鑰中了。只是,這個時空鑰的結構實在太精密了,就算我也沒辦法把這裏的數據提取出來。冰依,如果你真的決定回去,就要盡快。恐怕……不用一年,這個時空鑰的能源就會消耗殆盡。到時,誰也沒辦法再打開那個時空的樞紐。”

  “只能穿你來時的衣服,帶上你來時的東西,其他什麽也不能帶,或者說,是帶不走。到時,爸……我會送你走。”

  我擡手撫過冰涼的十字架項鏈,擡頭看向他,狠狠點頭。

  也許是因爲下了決定,也許是因爲馬上可以再見到他,這一刻,我的心裏竟充滿了平和喜悅,還有……淡淡的離愁。

  這個月,累得可不只我和小雨,更是爸爸。在哥哥接受了我的血,卻還沒脫離危險期時,無論如何都不肯回去休息。即便在病房中睡著了,稍一有動靜,就驚醒過來。若非劉叔強推他進去休息,恐怕直到現在仍……

  我心口微微泛疼,想起爸爸蒼白的臉,凹陷的雙頰,不知道,爸爸聽了我的決定會不會失望難過呢?

  我正要推門進去,門卻自動開了。劉叔輕手輕腳地從裏屋走出來,看到我也是一愣,隨即做出個靜聲的手勢,示意我跟他走。

  我走在劉叔左近,看到他凝重憂愁的表情,心裏一陣不安。

  劉叔,劉英石,是爸爸的幾個生死兄弟之一。在爸爸還沒收養我們以前,曾是上懷市除“暗黑一條街”外,最大黑幫——火焰組的地下老大之一。

  後來,爸爸因爲對媽媽的承諾,便要求退出黑幫,在商界白手起家。  他的兄弟也過膩了刀口舔血的日子,所以陸續將黑幫的大部分産業漂白,各自走上了其他道路。漂白不了的部分,就讓手下接手。

  爸爸收養我們的時候,是他剛退出黑幫最落魄也最艱難的日子。可是,他卻除了帶我們出黑暗一條街,咬著牙不肯受兄弟一分接濟。

  直到……直到……我被打傷昏迷,差點一命嗚呼那一次。那次,是我第一次看到爸爸動殺機,也是最後一次。因爲,之後他終于坦然接受了那些兄弟可能給予任何的幫助,以最快的速度,走上了商界的顛峰之路。  如今想來,爸爸所做的每一個決定,每一次退讓,竟都是爲了我和哥哥,卻從沒爲過他自己。

  劉叔坐在旋轉椅上,一手拿著一張X片,另一手夾著根煙,不時深吸幾口。

  良久,他點了點頭,道:“冰依,你肋骨的裂縫基本上已經愈合了。心肺擠壓血管的現象,我也通過磁療,幫你恢復的差不多了。怎麽樣,現在胸口還會痛嗎?”

  我搖搖頭,想擠出個笑容,卻擠不出來,半晌才艱難地問道:“劉叔,最近你都以別去打擾爲由不讓我和哥哥接近爸爸。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  劉叔看著我,長歎了一口氣,一把掐滅手中煙蒂,象是忽然下了什麽決定,沈聲道:“冰依,我本就打算告訴你了。因爲,我需要你的幫忙。”

  我心一緊,攥住了雙拳,緩緩直起身子。

  “淩閩他,得的是……Leukemia,俗稱,血癌。”

  我只覺腦中轟地一下便炸開了鍋,太陽穴突突的跳,心臟卻象忽然間停止了。  我勉強支撐住搖晃的身體,澀澀無淚的眼睛看著前方,半晌才吐出一句:“晚……期……?”

  “不!不是晚期!”劉叔眼眶有幾絲紅,狠狠搖了搖頭,“我沒發現淩閩的病已經夠窩囊,若他真的是晚期,我也沒臉活在這世上了。”

  我猛地吐出一口氣,頹然靠倒在椅背上,臉上冰涼一片,淚竟是到此刻才落下來。

  我想起劉叔剛剛的話,心裏猛然升起了希望,身子幾乎一躍而起,兩手撐在桌沿,顫聲道:“我的骨髓和爸爸符合是不是?”

  劉叔愣了愣,看著我晶亮的雙眼,竟是露出一絲苦笑,平靜地道:“理論上來說,是的。不管是白細胞,血小板還是其他,你的都遠比冰烨要來得符合。但是,骨髓的捐贈畢竟不同于輸血,即便是最相合的,也難保不會産生排斥。更何況……唉,冰依,你先坐下來,這也正是我要跟你談的。”

  醫務室中古老巨大的時鍾,滴答滴答走著,響著,吵到我心口一陣陣煩躁。劉叔的聲音,慢慢在耳邊響起,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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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遊天下 第2章 時也勢也

  天和1261元年7月14日 銀川國風蘭城。

  塵土飛揚,金戈鐵馬的戰場,血肉橫飛,喊聲漫天。但戰場雖然混亂,兩方進退的陣型卻始終有度,混而不亂。

  忽然,城外一道低揚的號角聲響起,搭了半天高的雲梯被撤了下去,投石機,弓箭手也在步兵掩護下慢慢向後方撤去。不論是攻的一方,還是守的一方,都忍不住長出一口氣,總算是……又一波攻城結束了。

  “回禀皇上,此次攻防天甲守城兵死亡十五人,重傷一百有余,輕傷三百;天甲弓箭手死亡一人,重傷二十,輕傷一百;天甲騎兵損傷無;普通士兵死亡……一千余,重傷三千,輕傷萬余……”成憂看了端坐在前方的衛聆風一眼,停下彙報,“皇上,風蘭城的糧草最多只能支持一月,但士兵們日夜堅守,恐怕,是撐不過十天了。”

  衛聆風抿過一口清茶,淡淡點了點頭:“宣玄天和文策進來。”

  不一會,一身白衫的文策和滿臉憔悴之色的玄天應昭進入殿中。

  “文策,祁國境內現在情況如何?”

  “回皇上,冢蠱絕代造成的影響仍在,但減弱了很多。雖然傷重的人還未痊愈,但心情大都平複了下來,部分輕傷的已經開始恢複生産。”文策略略擡頭看了衛聆風一眼,隨即垂下,“由于皇上下令堅決,又在最短時間內開放國庫。所以,總得來說,我們祁國境內的災情要遠比尹鑰兩國來得輕微,恢複也要較他們來得快。”

  衛聆風揮了揮手,道:“繼續說吧。”

  文策皺了皺眉,但最終還是把想說的話吐出口:“但臣認爲,皇上是時候返回臨都了。且不說皇上的安危無法保障,單是國內的形勢,也要靠皇上去掌控啊!”

  衛聆風悠然一笑,瞥了文策一眼,語氣象閑話家常般漫不經心:“文策,朕知道把你留在這裏是悶壞你了。明日你就回去,朕會下一道旨意給你,說明由你暫代朕的職位處理朝中大事。”

  “皇上!!”文策嚇得臉色蒼白,頹然跪倒在地,“你就別嚇臣了。”

  衛聆風忍不住輕輕一笑,淡淡道:“你以爲朕在嚇你嗎?”他的笑猛然一滯,俊秀無匹的臉上森然一片,貴氣逼人,卻是淡淡道,“文策聽旨!”  “臣……臣在!”

  “朕特許你在朕親征期間暫待皇權,處理朝中事務,有違令者,摘去頂戴,等候朕回去發落!朕賜你玉牌一面,可在任何情況下緩你罪行三月以後再行處罰,到時朕自會救你。”

  案幾前伏跪的人身體顫抖,良久無聲。直到衛聆風微微皺了皺眉,成憂才喝道:“文策!還不快領旨。”

  “臣……臣領旨……”文策在地上狠狠磕了幾個頭,哽聲道,“皇上,你可一定要平安回來,祁國……天下都缺不得你啊!”

  衛聆風卻恍若未決,目光瞥向玄天:“依國那邊有動靜了嗎?”

  “沒有……回皇上,還沒有。”玄天一覺失言,忙補道。

  衛聆風淡淡一笑:“軍營之地,一切從權,朕特准你不必一切照尊卑禮節來。”

  玄天心中一喜,心道:這可是皇上你准許的,象是生怕人打斷般,馬上大罵道:“他媽媽的,這個冰淩情報網可真不是蓋的,竟然阻隔了我們和依國之間所有的通訊。老子本來想和依國左右夾擊,先把鑰國那些礙眼的兔崽子給滅了,可是偏偏找不到和他們互通聲氣的方法。”

  衛聆風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修長勻稱的中十指微微曲起,在桌面上敲擊。  半晌,他眸中精芒一閃,沈聲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分頭圍殲,各個擊破……正所謂敵不動,我先動……”

  白皙的手掌在暗紅色的梨木案幾上輕輕一拍,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玄天,召集五百天甲騎兵,三百弓箭手,朕有任務交給他們。”

  玄天聽到衛聆風前面的話,不由動容,但聽了他的吩咐去迷惘地抓了抓頭:“皇上,你要他們去做什麽?”

  衛聆風淡淡一笑,伸出一指,輕輕點在前方的地圖上。

  “這裏是……!”玄天和文策眼中都亮起了精光,兩人相視而笑,都爲皇上的大膽和智計驚歎不已。

  卻沒有發現,衛聆風的臉上早褪去了那達不到眼底的笑容,怔怔望著酷暑的窗外,良久無言。

  成憂忍不住歎了口氣,想起那日雪天,他遠遠的隱在暗處,卻還是能感覺到,這個難得快樂的帝王,被娘娘的雪球砸到時,那純然,屬于普通人的玩心。  

2006年7月15日 上懷市。

  “季!小!雨——!”我咬牙切齒地將電話狠狠甩到床上,大罵,“你這有異性沒人性的混蛋!”  坐在我身旁看書的哥哥挑眉看了我一眼,用眼光詢問。  我氣地呼呼直喘,講話象連珠炮似的大罵:“小雨啊!那個沒良心的家夥。明明答應今天陪我去圖書館的,結果人家帥哥一約,就被拐跑了!”  哥哥眼中猛地結上了一層冰霜,冷冷道:“帥哥?”

  “啊——”我奇怪地瞥了眼哥哥,喃喃道,“哥,你怎麽看上去好像比我還生氣啊?”

  哥哥垂下長長的睫毛,目光盯在書上,並不搭話,周身都凝結著生人勿近的冰冷氣息。

  “就是我們學校的學生會長柳裕啊!哥哥你應該也認識吧,上次和他爸爸談過合作的。小雨是學生會的幹事嘛,他們平常接觸的時候自然多了。柳裕這個人長得帥,家裏有錢,待人又溫柔細心,倒追他的女生不計其數。卻從沒傳出他戀愛的消息。”

  我看了哥哥一眼,書還是翻在那一頁,連姿勢都沒變過,只有天然冷氣又加強了幾分,很好!

  我繼續漫不經心地道:“不過,他對小雨曆來都是特別上心的,我也沒怎麽在意。沒想到這次回來,他竟然當衆向小雨表白,卻被小雨拒絕了。”

  雖然只有一點點,但憑我內力恢複後敏銳的感觀,以及高度集中的注意力,還是發現哥哥的微微放松的神經。

  我微微一笑,壓下勾起的唇角,裝出一副扼腕歎息的模樣,道:“真不知道小雨那家夥在想什麽,放著這麽好的帥哥不要。問她到底喜歡上了誰,卻總不說。不過幸好,前幾天,她好像忽然開竅了,或者說是放棄了。”

  “放……棄了?”哥哥唰地擡起頭來看向我,聲音森冷,眼中銳利的光,簡直能將人殺死。

  我卻視而不見,點頭,一臉的欣然:“是啊!她說,本來就是她一廂情願。再這麽糾纏下去,不只她累,那個人也累,所以她就決定放棄了。唉!哥,你說這世上怎麽會有那麽蠢的傻瓜呢?竟然放棄小雨這樣的女孩,他肯定會後悔一輩子的……”

  “啪——!”哥哥手中名貴的精裝書,狠狠甩在桌上,聲音冷得我都打了個抖,“說夠了沒?出去!”

  我一臉驚震的模樣,唯唯諾諾退出房間,一關上房門,便悄悄比了個V的手勢。哥哥,我連祈然和洛楓都算計過了,你就乖乖等著往陷阱裏跳吧!

  天和1261元年7月18日 銀川國風蘭城。

  卯時(淩晨五點到七點),風蘭城城牆周圍的灌木叢輕輕擺動,遠遠看去就好像一陣風吹過一般,馬上又恢複平靜。

  近了,你就能發現,那輕微到仿佛風拂大地的響動,竟是近千士兵伏地前進時産生的。

  衛聆風身著淡紫長袍,黑發用金帶高高束起,負手立在城頭,遙望前進的士兵。

  一陣清風拂過,衛聆風袍角輕輕揚起又放下,一身灰衣的成憂已經立在了他身後。

  “皇上,一切已經按你的指示交待衆將了。如無意外,今日當可斷去他們一半耳目。”

  衛聆風也不回頭,瑩潤修長的十指抓上城牆上的鐵欄,淡淡道:“成憂,你要記住,永遠都不可小看了冰淩,更不可小看……蕭逸飛。”

  成憂一驚,垂下了頭,惶恐道:“是,皇上。”

  衛聆風冷冷一笑,卻笑得苦澀:“這八百精兵,或可除去尹鑰暗哨,或可斷他們一時糧草。但決計毀不了冰淩的根本,不!朕應當說,他們的犧牲,或者根本傷不到冰淩實力的十分之一。”

  “犧牲?”成憂一愣,“皇上的意思是……”

  “朕雖然沒有要求他們犧牲。然而,這個分頭圍殲之際,騙的了蕭逸飛一時,卻絕不能持久。”衛聆風單手扶在鐵欄上,身子趨前,面無表情地看著慢慢消失在視線中的士兵,續道,“朕告訴他們,若發現糧草處的防衛松懈了,就絕不可再進攻,保住性命要緊。可是,朕卻很清楚,朕這樣說,只會讓他們更舍生忘死地犧牲自己,去燒毀敵方糧草。”

  衛聆風緩緩地轉過身來,嘴角輕勾,露出一個冷漠到極點的笑容,揚聲道:“成憂,朕的本意,就是要讓他們犧牲的。”

  “皇上————!!”一聲暴喝,帶著難以置信的震驚從後方傳來。  衛聆風面色不變,微微挑眉,看向前方,嘴角的冷笑,不由更勝。

  “大膽!!”成憂猛地回身長劍直指滿臉憤怒的玄天,冷聲道,“皇上面前,豈容你放肆!”

  玄天一驚,臉色頓時慘白。半晌,他緩緩跪了下來,眼眶泛紅,哽聲道:“皇上,臣知罪。”

  衛聆風站直了原本倚在城牆上的身子,雙手自然負在背後,冷冷道:“玄天,別以爲這是在戰場,朕便會無條件地縱容你。這一次就算了,若再有下次,就別怪朕不客氣!”

  “是……皇上。”玄天艱難地站起身來,待終于有勇氣擡頭,才發現自己已出了一身冷汗。他打了個哆嗦,頭腦反而清醒下來,不由將此次的行動細細思來。哪知越想竟越是心驚,越爲自己剛剛的衝撞後悔,所以待再擡起頭,眼中已經決斷如常。

  他嘎聲道:“皇上,末將沒能領會皇上的用心,我……”他頓了頓,免力平複了想痛罵自己的衝動,“皇上沒有錯,他們的犧牲是必然的,否則,風蘭城絕守不過十天……”

  衛聆風淡淡歎息了一聲,轉頭望向漸漸升起驕陽的東方,聲音低沈平緩:“朕只怕,即便是這樣,也未必能撐過十天。”

  我和哥哥走在去醫院看爸爸的路上,我邊走邊念叨,完全不管身邊冰山的萬年化。

  “現在那個柳裕天天都約小雨出去,害我一個人無聊死了!”

  “诶?!”我定睛看著前方,隨即臉色大變,指著前方,喊道,“那個不是柳裕嗎?”

  只見不遠處停著一輛奔馳的跑車,一身名貴休閑服的柳裕從車上下來,隨後微微屈身迎出一位長相清純亮麗的女子。那女子將纖纖素手挽在他臂彎中,兩人形狀親密地朝情侶咖啡廳走去。

  忽然,柳裕的腳步停了下來,只見他從口袋中拿出手機,聽了一會,便對那女子低語了幾句。那女子起先還一臉的不高興,直到柳裕在她臉上親了一下,才興然放手。柳裕健步上車,離開。

  我用最快速度拿出手機,撥通小雨的電話,哥哥就在旁邊,身上的冷氣已經消失了,可是如果我此時擡頭,就能看到他眼中許久不見的盎然殺機。

  “喂,小雨嗎?你現在在哪?……在新馬等柳裕?……他說他在處理公事馬上去找你?……你們今天打算幹嘛?……什麽?!在新馬度假,還過夜,開什麽玩笑?!叔叔阿姨會同意嗎?……”

  “哥!哥——!你去哪啊?!”我在後面大喊了幾聲,直到哥哥跳上出租車疾馳而去,才甩手露出個賊賊的笑容,隨手一招,上了出租車,道:“司機,麻煩你跟著前面那輛車。”

  新馬海域度假中心。

  我跳下車,保持著十幾米的距離跟在哥哥身後。只見他七拐八拐了幾個地方,卻始終沒找到小雨和柳裕,臉色黑沈的已經能把新馬遊客通通嚇死了。

  十分鍾後,新馬度假中心的經理匆匆趕來,一臉惶恐地對著哥哥點頭哈腰,半禿的頭頂上油光發亮。我擡頭看了看天,又低頭看了看海,對哦!這個新馬,貌似是哥哥在三年前開發的。好無語啊!柳裕,你就自求多福吧,但願別被哥哥逮著。

  全身忽然閃過輕微的躁意,我猛地轉身,看到陽光下柳裕溫雅的笑容一滯,顯然被我突如其來的反應嚇了一跳。  我忍不住笑笑,扯他躲進一旁的人工椰樹林,低聲道:“小雨呢?爲什麽我哥繞了半天就是沒找到她?”

  柳裕看著遠處一臉冰霜的哥哥,原本溫和儒雅的臉上露出算計得逞的狐狸笑容,壓低聲道:“車庫。你哥剛離開,我就把小雨帶去那裏,讓她在那等你。”  “車庫——?!”我忍不住驚叫,又連忙壓低了聲音,“柳裕,我發現你很有做惡人的潛質啊!”

  柳裕深沈地笑笑:“要我放棄,也得先讓我看清楚,自己到底輸給了怎樣的對手。”  我良久答不出話來,見哥哥往度假中心走去,正待跟上,腦子忽然一片暈眩,身子忍不住晃了晃。

  “冰依,你沒事吧?”柳裕扶住我,眉頭皺了起來,“臉色怎麽這麽蒼白?”

  “沒事!走吧。”我笑笑,暈眩好了一點,“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倒是你,可千萬別小看了我哥哥,否則,肯定會死的很慘。”

  又十分鍾後,哥哥終于從度假中心出來,直奔剛剛停車的地底車庫。想來,應該是在中央大廳的監視錄像中看到小雨了。我和柳裕忙小心跟上。

  十五米,不能再近了,否則沒有躲藏的地方肯定會被哥哥發現。我和柳裕相視苦笑,能看見卻聽不見,多沒趣!

  我躲在方柱後,將內力運行全身,功聚雙耳,忍不住心中暗喜,哥哥和小雨的聲音隱隱傳來。

  “小雨。”

  小雨擡起頭來,滿臉的驚訝:“冰烨,你怎麽會來這裏?”  “我不能來嗎?”哥哥皺起了眉,雙眼象要吞人似的緊盯著小雨,“誰讓你來這裏的?”

  “柳裕啊!”小雨有些被哥哥的神情嚇到了,後退一步,喃喃道,“他讓我在這裏等……”

  “不許等他!”哥哥暴躁地踏前一步狠狠拽住小雨手腕,太陽傘發出啪的一聲響落在地上,小雨踉跄幾步跌入哥哥懷中。

  “冰烨,很痛也!”小雨的眉頭皺了起來,努力想扯回自己的手,雪白的細腕上一片紅痕,“你到底想怎麽樣啊?喜歡的時候就不許這樣不許那樣,不喜歡的時候就把我推開。我是人耶,又不是東西,你……嗚……”

  哥哥猛地一扯小雨腰身,將她密密摟在懷中,唇緊貼上去,封住了她所有的話和委屈。

  良久,唇分。

  哥哥將小雨緊緊摟懷中,一字一頓地說:“不許喜歡上別人,不許放棄我,不許不愛我……我不許,聽到了沒有?”

  小雨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臉埋在哥哥懷中喃喃道:“水冰烨,你真的好笨哦!”

  哥哥愣了愣,低頭看向懷中的人。小雨眉眼笑得彎彎的,說不出的靈動閃耀:“我在這裏等的是冰依啦,柳裕只是傳話的人而已,傻瓜。”

  哥哥一怔,隨即眼中慢慢閃過了然。忽然臉色一凝,目光猛地朝我這邊射了過來。

  天和1261元年8月10日 銀川國風蘭城。

  風蘭城議事廳中,原本議論紛紛的凝重,終于在衛聆風說了一句話後,轉爲死一般的沈寂。

  “絕對不可!”成憂一個起落跪在衛聆風面前,原本冷靜漠然的臉上,此時竟惶恐一片,驚叫道,“皇上,絕對不可以!”

  衛聆風俊秀的臉,比原本又清癯白皙了幾分,在燭火映襯下卻絲毫不減其清俊之容,反更添了幾分曆經滄桑的天生帝王貴氣。

  他瞥了跪在地上的成憂一眼,卻不理會,目光一一掃過已經呈呆滯狀的衆人,冷冷道:“你們怎麽說?”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忽然,一道洪亮的嗓音響起,玄天深吸了一口氣,排衆而出,跪倒在地。

  衛聆風淡淡揮了揮手:“說吧。”

  玄天先是磕了個頭,隨即語調平靜地說:“末將同意皇上的說法。想要徹底擊退尹鑰聯軍,我們就必須與依國彙合,首尾呼應,由他們切斷鑰國後援,我們則將敵軍困死銀川國,則此站可勝。”

  “玄天你——!!”成憂冷喝了一聲,殺氣暴漲,讓房中每個人都忍不住顫栗不已,行坐艱難。

  衛聆風微微皺眉,冷聲道:“成憂!讓他說下去。”

  玄天再度深吸了一口氣,因首當其衝而蒼白的臉上,卻沒有一絲懼意:“然而,此戰難就難在如何與依國彙合。銀川與依國東南分國之間,不僅有著天塹淮河相隔,更有擅長水戰的鑰軍固守。而滄雪國與我們之間,則被冰淩的暗哨徹底封阻了通信和同盟。所以,爲了能與依國彙合,我們必須將冰淩乃至整個尹鑰聯軍的注意力引到他處。”

  衛聆風笑了笑:“玄天,你果然成長了不少。既然你清楚就好,依朕的指令行事吧!”

  “不可以!”成憂猛地跪前了一步,顧不得衛聆風淩厲的目光,大聲道,“皇上,如今依國主事的人不是蕭祈然啊!如若一旦他們配合不上皇上的計策,那麽,我們必將全軍覆沒,而皇上……皇上您的安危也……”

  “皇上。”玄天重重磕了個頭,擡頭起頭望向高高在上的衛聆風,眼中坦誠,清澈,卻決然一片,“皇上,我們會按您的指示去做的,無論成敗,末將都相信,這已經是最好的辦法了。但是,對祁國來說,皇上您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就讓成副將先保護皇上回臨都,我們再……”

  “你們不用再說了!”衛聆風猛地站起身來揮了揮手,冷聲道,“你們以爲朕若不在,蕭逸飛會上當嗎?就算朕把祁國所有的兵力都投下去,他也不會來看一眼。傳令下去……”

  “皇上——!!”

  “皇上——————”

  一屋子的人跪了下來,他們的聲音哽咽顫抖,他們的臉色蒼白驚恐,他們的神情卻決絕一片。

  “皇上,我們可以放棄銀川國,甚至放棄半邊國土,百萬將士,但是,您是祁國的根,祁國的主,就算違抗命令,我們也絕不能讓你受一點傷害啊!”衛聆風身子晃了晃,耳中有轟鳴聲響過,但他還是單手扶著椅背站穩了身體,聲音冷漠淡然,卻絕容不得半分違抗:“朕意已決,你們無需再多說!”地下跪著的人,一動不動,一聲不吭,仿佛石像般,沈重而無奈。衛聆風淡淡歎息了一聲,背過身去,目光對上了這天和大陸大好河山的萬裏地圖,沈聲道:“算了,你們起來吧!朕答應你們,會想法給自己留條後路。現在,統統按朕的旨意,去調動軍隊。”

  “是……是!皇上!”

  屋裏寂靜了下來,只余那颀長的身影一人。衛聆風呆呆地看著那萬裏河山圖,忽然伸出手指輕輕撫過圖上的每一寸墨跡,長歎了一口氣。

  成憂說得一點都沒錯。依國的主事者,不是祈然,自己這步棋到底有多少勝算呢?怕是……連三成都沒有吧?可是,卻又不得不賭。

  留下了這麽一堆爛攤子,祈然,你現在在哪呢?衛聆風拂了拂袍角,一步步走下議事廳的朝堂。冰依,你現在……又在哪呢?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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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6 10:00:05
  第214章:此世彼世1

  20×0年8月12日上懷市。

  清晨六點左右,一輛名貴的黑色賓士在一幢破舊的公寓前停了下來。

  十分鍾後,公寓鐵門前傳來了一個女孩與一個中年婦女的對話聲。

  “你好,請問有一位叫陸建治的先生住在這幢公寓嗎?”

  中年婦女看了我身後,英俊卻面無表情的哥哥一眼,不敢怠慢,忙道:“是開出租車的那個嗎?他住在這裏的三樓。”

  “謝謝!”我向她笑了笑隨即扯著哥哥上樓。

  哥哥跟上我的腳步,又讓我慢了下來,冷冷道:“我來就夠了。”言語裏的關心,讓我忍不住笑了笑。

  門打了開來,我看到一個樣貌普通的胖女孩,與我一般高大,年齡看上去卻要比我小幾歲。

  她疑惑地看了看我,又看看哥哥,臉紅了紅:“請問,你們找誰?”

  “月兒,誰來了?”一個與女孩有著七八分相象的中年婦女從房中走出來,看到我們也是一愣,“請問你們……”

  我笑笑,禮貌地點了點頭,道:“我是來找陸建治先生的,請問他在家嗎?”

  “在……在……”中年婦女一直呆呆地看著哥哥,直到我們叫喚,才驚醒過來朝裏面喊了兩聲,“阿治,阿治,快出來,有人找!”不一會,只見一個身形有些肥胖的大叔套著藍色外衣,慢悠悠地從裏屋走了出來。

  我三兩步走到他面前,微笑道:“大叔,你還記得我嗎?”

  大叔微微一愣,隨即抓頭抓了半天,才驚叫道:“你是那天要趕去醫院看哥哥的小姑娘?!”

  我忙點了點頭,眼中竟忽然有些潤濕。我將手中洗幹淨的衣服遞還給他,然後又取出一百元零錢,輕聲道:“大叔,這是你借我的衣服還有欠你的車費,那天,若不是你,我可能再也見不到哥哥了。”

  大叔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連說不用客氣,又讓他妻子招呼我們坐下。

  “我們家小,你們也別介意,坐下喝杯茶吧。”大叔看了看時間,不由皺眉,“哎喲,都到我出車時間了。你看你們好不容易來一趟……”

  “陸先生。”哥哥打斷大叔的話,走到他面前輕輕鞠了一躬,神色雖然淡漠,語氣卻非常誠摯,“謝謝你當日肯免費送我妹妹去醫院。”

  大叔這才看到一直在我身後的哥哥,恍然道:“原來你就是他哥哥啊!現在沒事了?”

  哥哥點了點頭,正待說話。

  那胖乎乎的女孩忽然拿著本《環球》雜志從屋中橫衝出來,舉著雜志封面在哥哥面前,比了又比,嘴巴張大地可以塞下一只雞蛋。

  忽然,她雙眼發亮,大叫道:“真的是水冰烨!爸,他是水冰烨也!全球十佳青年……”

  女孩被哥哥冷冷的目光一瞥,頓時噤了聲,乖乖躲到一邊,眼中的崇拜之光卻是有增無減。

  我忍不住好笑。只見哥哥對著已經呈呆滯狀況的大叔又是一鞠躬,語調平淡卻恭敬:“請問陸先生願不願意來我們公司當我的專署司機。當然,工資我會按公司的普通員工制度算給你,第一年四十萬,以後每年按你的出勤遞增。”

  “這是我的名片。”哥哥拿出燙金的名片,有這張名片的人,全上懷市也不超過十個,“請你務必考慮一下,三天內給我答複。多有打擾,我和妹妹先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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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3-4 0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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