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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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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搬山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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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4 14:28:16 |只看該作者
第二九一章 完美天道
  







  
  梁辛全沒想到這麼好談的買賣居然『崩』了,皺眉道:「賈添給你指點的『終極』到底是啥,好奇得很。」說完,又忙不迭地補充了一句:「別說什麼問道者死之類廢話……待會便是生死一戰了,臨走前說說吧。」
  
  
  左頰上的嘴巴一翹,露出了個笑容,並未矯情什麼,無仙直接說出了兩字:「活著。」
  
  
  「什麼活著?」梁辛對這個答案大是愕然,繼而啼笑皆非:「賈添告訴的你的終極,就是『活著』,這麼千萬年裡,你就在悟這兩字?你也太好騙……太、太執著了些吧?」
  
  
  無仙絲毫不在意梁辛的態度,只是淡淡笑著,將目光掃過全場:「這麼多高手,有些已經踏入大宗師境界,可你們活著是為了什麼?」
  
  
  別人不出聲,老蝙蝠最先笑道:「我本領低微時,記牢著一句話:活著就得呼吸,那呼是出一口氣,那吸是爭一口氣、活著麼,便是這出氣、爭氣了!和人爭,和天爭,和地爭,苦練到後來,差不多該爭的都爭到了,現在就還差一件事!」
  
  
  柳亦立刻迎上話題:「師父有啥心願?弟子披肝瀝膽!」
  
  
  老蝙蝠怪聲笑了起來:「別說,這事還真得指望著你。老子被人搶走了個徒弟,這口氣要出、更要爭!」
  
  
  柳亦何等精明,眼珠一轉,黑臉蛋子上立刻滿佈驚喜:「您老的意思,是要把我練得比謝甲兒還橫?」
  
  
  老蝙蝠傲然一笑:「謝甲兒不見了,和他沒辦法去比,不過,至少要壓過梁磨刀一頭!」
  
  
  柳亦把胸膛一挺:「師父放心,我活著就是替您爭氣來的!打不過老三我就不……」說著說著,他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細不可聞地嘀咕了句:「您老怕是也打不過老三吧?」
  
  
  老蝙蝠也不生氣,瞅瞅徒弟,又瞅瞅徒弟未過門的媳婦,老神在在地搖晃起來:「有啥事,都等你倆的喜事之後吧!」說完,抬頭問無仙:「這麼回答,成不?」
  
  
  無仙不置可否,又把目光望向了老不死。
  
  
  老不死不去應他的目光,俯身抱著孫兒,滿臉慈愛,低聲叮囑著什麼。小吊笑嘻嘻地,時不時發出一串咯咯輕笑,顯然正被爺爺哄著開心。
  
  
  無仙吃了閉門羹也無所謂,望向了另一邊的長春天:「你的修為也不錯,說說看吧。」
  
  
  長春天身在邪道,但卻是正經的修天者,明白無仙臨死前的布道何其珍貴,不敢有絲毫輕視,先躬身長揖,這才回答:「悟道飛仙夢寐以求,此乃上一重;羽翼豐滿摧毀強敵,此乃下一重。上下兩重,此生足矣。」
  
  
  無仙一笑,轉目望向曲青石:「你活著又是為了什麼?」
  
  
  曲青石愣了下,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可最終卻搖了搖頭,語氣清淡:「不知道,我沒想過。」
  
  
  無仙突然『哈』的一聲,大笑出聲:「還是你回答的靠譜,那兩個笨蛋根本都說跑了題目,我問他們活著是為了什麼,他們卻把自己的願望答了出來……活著要是為了願望,那願望達成之後呢?不活了?一頭撞死麼?」
  
  
  曲青石沒說啥,梁辛乾咳了兩聲對無仙搖搖頭,老調重彈:「你這話說得不講道理,舊的願望之後,還會有新的願望,一個接一個,一件事接著一件事,只要投入其間,便會事事有趣。事事有趣了,活著也就有趣了。」
  
  
  無仙聽得饒有興趣,笑道:「事事有趣?這個說法還不錯,沒完沒了的願望,不停的實現,活著也就有趣了。那我再問,這個『事事有趣』,究竟是為了活著有趣,還是為了有趣地活著?」
  
  
  梁辛被無仙的話繞得發懵,眨巴了幾下眼睛:「這個,沒區別吧?」
  
  
  無仙的雙臂沒了,但是還可以聳肩膀,看上去顯得很怪異:「談不上區別,不過是換個角度去看,由此便看出了一個新的道理:無論你在做什麼,都是為了『活著』這兩個字。吃喝拉撒這些不做就會死的事情不提,就說嫖妓、看戲、泡澡堂子,有了這些消遣,便會讓你開心快活,可你開心快活又是為了什麼?是為了能更好的活著……『更好的』,是為了裝飾『活著』這兩個字。」
  
  
  無仙長篇大論,喋喋不休:「凡人想要嫖個紅倌人,和修士想要登天得道,打從根上說也沒什麼區別的,不過都是個願望。有了『活著』,才會有諸般願望,沒了『活著』,什麼願望全都變成了沒味的狗屁。明白了?」
  
  
  梁辛實話實說:「更不明白了!」
  
  
  無仙哈哈大笑:「說穿了,願望是為了活著,可活著不是為了願望!願望與活著有關,可活著,卻和願望沒有一星半點的關係!那我再重新問你,你活著,為了什麼?」
  
  
  梁辛聰明,只搖頭不說話。
  
  
  其他幾位大宗師也都不出聲,無仙雖然是悟出一重天道的可怕怪物,但顯然不善言辭,一番車軲轆話說得拗口無比,繞口令似的『辯道』雖然讓眾人略感迷茫,但打從心眼裡,對『天道的終極』就是『活著』這番說辭,還是心存鄙夷。
  
  
  無仙倒是說得挺痛快,笑得怡然自得:「稍等片刻,我施展個小法術,不是要動手,可別打殺過來!」說完,口中喃喃唸咒,片刻後低低喝了聲:「現身!」
  
  
  法術之下,空氣微微一顫,一隻紅色蜻蜓突然跳了出來,看上去沒有全無異常,有些笨拙的飛著……
  
  
  曲青石和梁辛都如臨大敵,全神戒備。
  
  
  如果只論戰力,梁辛的天下人間就足以吃住現在的無仙了,可這個神仙相的天道太可怕,施展之下難免不會波及旁人,萬一又化去了同道的修為便又是一番麻煩,不容的他們哥倆掉以輕心。
  
  
  無仙神情輕鬆,好整以暇道:「莫擔心,沒機關,就是從外面挪了只蜻蜓進來……你們隨便誰,出手把他捉住。」
  
  
  瓊環不顧同伴和哥哥的阻攔,跳出來手指一捏,捉住了蜻蜓的翅膀,隨即揚起下頜滿臉挑釁,瞪著無仙:「捉住了,怎麼著吧!」
  
  
  無仙失笑:「捉住了也不怎麼著,別看我,去看蜻蜓!」
  
  
  蜻蜓並無稀奇之處,被人捉住了翅膀,和所有同類一樣,立刻開始搖頭擺尾,拚命掙紮著想要掙脫桎梏。
  
  
  「是只普通蜻蜓,只有短短一季可活,匆忙碌碌無知愚笨,更談不上慾望,現在被人捉了,只想著能掙脫逃命。你們說,它活著是為了什麼?」無仙的聲音清淡,這次不等別人回答,他便逕自給出了答案:「活著,就是了……活著!蜻蜓如此,蟲豸鳥獸如此,花草樹木如此,魚蝦龜螃如此,人間也是如此。天下萬物,為活而活。」
  
  
  說著,無仙發出一串低啞的笑聲,望向梁辛:「你也好他也罷,都是為活而活。怎麼,看見了真相,不甘心麼?」
  
  
  梁辛不甘示弱,搬出老實和尚的論調:「那是你的真相,不是我的。」
  
  
  無仙一笑,語氣好整以暇,說的話卻莫名其妙:「有個村子,村子裡有個倒霉蛋,七歲死了爹,十二歲死了娘,十七歲娶了媳婦生了兒子,二十歲時媳婦染病死了,兒子溺水死了,二十四歲時他做工摔斷腿成了殘廢,二十七歲時家裡著了火,從此他只能棲身破廟,要飯過活,可他一直活到了六十五,你說,後面那幾十年,他活著是為了什麼?臨死時我特意去問他:想死麼?他搖頭說想活……為了悟道我在中土遊走千萬年,這樣的倒霉蛋見得多到數不清,其中也有受不住打擊自行了斷的,可絕大多數,卻都還強忍著往下活,明明沒希望了,還是要活!他們活著又是為了什麼?你再想一想,有朝一日你淪為他們那般地步,你會尋死麼?嘿,還不是像他們一樣,拚命活著,因為活著,所以活著,而且還要繼續活著……」
  
  
  「還有些更倒霉的,家境殷實,妻賢子孝,日子過得甜甜美美,自己卻突遇橫禍死於非命,每次遇到我都會趕過去,先露一手神通讓他以為我是神仙,隨後趁著他臨死前問一句:要是能讓你活命,卻只能孑然一身、寒窯破瓦、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過完下半輩子……一般不等我問完,他們就忙不迭點頭了。人啊,活著最大,和畜生花草也不見得有什麼區別。」
  
  
  梁辛不說話了,真的不知該說什麼了,他出身罪戶大街,又豈能不明白?童年時的那些街坊鄰居,了無生趣、毫無希望,千百戶人家全都死氣沉沉,可即便如此,他們還是活著。
  
  
  「凡人如此,修士也不例外,修行之輩斷滅凡情感受自然,只求有朝一日破道飛昇化羽登仙。可飛仙又是為了什麼……長生!修仙便是修長生,修長生便是修活著了。你看,凡人、修士,人人都費盡心機,還是這『活著』兩字吧。你說活著是享福也好,是受苦也好,是功德也好,是贖罪也好,可不管怎麼說,歸根結底,大家全都用足了全副力氣,活著。」
  
  
  無仙越說越開心,左頰上的笑容也愈發歡暢了:「萬生萬物都是如此,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目的和任務,便只有兩個字:活著!『活著』才是真真正正的天性,與什麼事情都沒有關係,活著就是活著!」
  
  
  說完無仙毫不停頓,又把話題提升,開始談論天道:「天道啊,就是無數條規矩、法則,世間的萬千生物,都在它們管束下,敢越雷池一步必遭天譴。但是有誰曾想到過,這些規則的目的到底是什麼?這些規則林林總總,交織成網,究竟要保護什麼?」
  
  
  隨即無仙閉上了嘴巴,靜靜等待片刻,見沒人搭腔,略顯無奈地搖搖頭,往下說道:「陰陽之和,不長一類;甘露時雨,不私一物;萬民之主,不阿一人……天道不偏護一族,不許有人拔尖,也是為了兩個字:平衡!有了這份平衡,也才有了萬生平等,也才有了萬物競生。天道的目的,是萬生萬物都有機會,去爭、去活!天道,就是讓萬生萬物都活著!」
  
  
  這時,無仙陡然放開了聲音,於無窮歲月間積累下的雄厚真元,托著他的鏘鏘大喝直上雲霄:「從下向上看,順著草木人獸的目光去看天,它們的天便只有『活著』兩字;自上往下看,我站在天上去俯瞰萬生,萬物都在為了『活著』而爭、而長、而活著!」說著,無仙雙目一瞪,精光四溢,望向梁辛:「這便是賈添告訴我的終極,活著!你若能幫我找出破綻,無仙立誓,助你擊殺賈添之後,再自裁於你面前!」
  
  
  梁辛無話可說,只有搖頭:「沒破綻,如你所說,這第二重天道完美無瑕。」
  
  
  無仙笑了,可隨即神情又黯淡了下來:「我知道天道的終極是『活著』,但是知道這個道理,和領悟它根本就是兩回事啊!怎麼才能徹悟『活著』這兩個字?賈添不曉得,天底下也沒人曉得,我也只能自己摸索……我想出的是個笨法子,四個字:死裡求生。」
  
  
  說話的時候,無仙用力拉抻著自己的身體,好像是在伸懶腰,因為少了雙臂一腿,一個普普通通的動作被他顯得無比古怪,但是他眉宇間那份閒懶後的舒坦,卻清清楚楚落在眾人眼中:「置之死地而後生,嘗過『死』的滋味,多半也就能對『活著』的領悟更深一重了吧?」說著,無仙又搖了搖頭,語氣裡帶了幾分自嘲:「可修為到了我這個份上,想求一條死路也不是那麼容易的,能遇到你們,也算是我的運氣了。這一戰,我只求破道!」
  
  
  梁辛忍不住皺了下眉頭:「天下人間之中,力道極難控制,我也只能指揮金鱗拚力狠打,怕是控制不了你的死活……」說到這裡,梁辛突然一頓,彷彿突然想到什麼,神色變得狐疑了:「你執意要打,難不成盤算著自己還有勝算?」
  
  
  無仙咳了一聲,笑而搖頭:「就我這一身傷,無論你還是那個墨劍娃娃,都能輕輕鬆鬆贏下我、殺了我。我沒勝算,一丁點也沒有!」
  
  
  梁辛苦笑:「一戰必死,還談什麼悟道?死人可做不了『天道之主』。」
  
  
  「只要還有一點希望、半分勝算,都不能算是『死地』,我不踏足『死地』,又怎能算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又怎麼破道?」無仙回答的理所當然,說完後想了下,又補充了句:「不過世事無常,萬事都會有個巧合,有個變化……說不定到最後就會有一絲僥倖,不到塵埃落定,誰又敢狂言稱勝?我已經悟了數不清的歲月,卻始終不得其門而入,沒法子了。」
  
  
  說到這裡,無仙突然放聲大喝:「說穿了吧,我是用自己的身家性命,萬年修行,去和老天賭這一絲僥倖!雖然輸面佔了九成九,可我還是要賭,只因為賭注太誘人,萬一贏了,便有望破道!」
  
  
  梁辛神情平靜,事到如今便只剩一戰了:「話已至此,梁磨刀以乾爹傳下的天下人間,領教前輩萬法自然!」說話間,手訣晃動晃出七盞陰沉木耳,撲躍而起!
  
  
  義父傳下的天下人間,與神仙相掌握的一重天道是天生對頭,梁辛全不用激發執念,只等無仙施展『萬法自然』,魔功便會隨之而起,後發制人。
  
  
  無仙滿臉癲狂,飽吸一口長氣,再度開口時便是四字大吼:『萬法自然』!
  
  
  ……
  
  
  這一戰毫無懸念。
  
  
  一重天道之上,又見天下人間。無仙再度被時間之鎖牢牢鎮壓,全無還手餘地。
  
  
  梁辛暗嘆了一聲,最終還是把心念一橫,七片巨大的陰沉木耳旋轉呼嘯,斬向不等稍動的無仙!
  
  
  此刻,昏倒在地的木妖突然睜開了眼睛,翻身跳起來,對柳亦擠了擠眼睛,又對青墨努努嘴,生就一副狗脾氣的木妖,居然變得嬉皮笑臉,跑到瓊環跟前,手舞足蹈口中咿呀有聲,不知道在念叨著啥。
  
  
  瓊環對天上那一戰沒什麼興趣,望著木妖,好笑道:「是個顛子麼,可惜了一副俊俏臉蛋。」說著,還伸出手捏了捏木妖的臉頰。
  
  
  木妖就任由她揪著臉,又把先前說過的那句胡話重新提及,笑嘻嘻地問瓊環:「老虎借豬,相公借書,我該借點啥?」
  
  
  瓊環的眸子晶晶亮,笑問:「你想借抓子麼?」
  
  
  木妖一反常態,柳亦、跨兩這些瞭解他的人都大感迷惑,暗中都加了些小心。
  
  
  木妖笑得愈發『調皮』了,又依依呀呀地說了一段吐字不清的瘋話,眼睛忽然一亮:「我借刀子,借刀,殺!人!」
  
  
  借刀,殺人。木妖的瘋話落地,小島上異變突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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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著』這個題目,實在捨不得不寫。所以才有了如此蛋疼的一章,寫的我眼冒金星。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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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4 14:28:41 |只看該作者
第二九二章 借刀殺人
  







  
  輾轉神梭呼嘯而起,直擊老蝙蝠;
  
  
  鐵血戰旗與黑色巫刺也憑空現身,轟殺柳亦!
  
  
  而這三件法寶的主人,小丫頭青墨卻滿臉驚駭,目光僵直,根本不敢相信正發生的事情……她的寶貝竟不聽指揮,自己跳出來殺向了親友。
  
  
  又何止青墨一人!
  
  
  瓊環滿身銀飾暴射,裹成一道銀鏈殺向跨兩,另外還有一支青銅鬼臉也從她的乾坤袖中跌落,迎風而長,挾著無盡煞氣飛天轟殺曲青石;
  
  
  再看跨兩、血河屠子、馬三姑娘甚至瓊環,纏頭宗內所有人的法寶盡數激射而起,毫不留情殺向身邊的同伴!
  
  
  另外兩宗的情形也是如此。長春天的蟒鞭呼嘯而起,直接把身後兩個心腹砸了個腦漿迸裂;門下一眾弟子也木刺荊棘盡出,彼此亂打;不老宗內,金袍天嬉笑拚命躲避著老不死射來的三根竹籤,自己懷中卻跳出一隻長幡攻向銀袍地嚎喪,而地嚎喪的金錢劍正穿透另一個丑娃娃的胸膛……
  
  
  所有人的法寶都『發了瘋』,完全不受主人控制,暴起傷人發瘋亂打!
  
  
  發瘋的只是法寶,修士本人還都是清醒的,唯獨老不死懷裡的小吊,本來正笑嘻嘻地和爺爺逗趣,突然目光變得兇狠而混沌,兩隻小手猛伸擊向老不死的胸膛,同時嘴巴大張咬向老不死的咽喉!
  
  
  憑著老不死的大宗師修為,竟未能抵擋孫兒這奪命連擊,長聲慘叫中,連神通飛劍都難以傷害的身體,居然被小吊的拳頭輕易洞穿,咽喉也被小吊的牙齒連皮帶肉撕下了一大塊……
  
  
  變故來得太突兀,一瞬間裡小島上便轟然大亂,人人腦中一片空白,奮力催動法術抵禦來自著身邊的凌厲攻擊,臉色驚駭欲絕。
  
  
  只有四個人的法寶不為所動,一是老蝙蝠,百餘片戾蠱紅鱗潑灑而出,隨他心意層層流轉,擋住了來自青墨的輾轉神梭那狠狠一擊!
  
  
  其二是柳亦,他的那片小小紅鱗牢牢護住主人,與巫刺和戰旗滾滾相鬥。
  
  
  其三是梁辛,他的法寶也是陰沉木耳,又在天下人間的範圍之內,不曾受到任何影響。
  
  
  第四個,便是曲青石了。當大亂突顯,他明明白白感受到一股詭異的力量,想要從自己手中奪取墨劍,於此同時自己的草木妖元和墨劍的銳金之意同時綻放,立刻將外力擊潰。
  
  
  要奪取墨劍的力量,雖然是第一次遇到,但是卻隱隱有著些熟悉之意……但曲青石暫時顧不得多想,急忙催動寶貝,墨劍橫斜,迎上了從瓊環身上打過來的青銅鬼面。
  
  
  青墨的輾轉神梭來自玲瓏玉匣、瓊環的青銅鬼面來自骸骨手鐲,都是驚天動地的寶貝,老蝙蝠和曲青石被它們纏住,一時間也無法脫身,至於柳亦和其他人,全都陷在亂戰裡無力自拔,誰都沒空子去對付木妖。
  
  
  小島上人人亂叫亂戰,只剩下木妖仍笑得滿臉油滑,口中嘖嘖有聲,看看這邊,又望望那邊……
  
  
  無仙被時間凝固,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的情形,他有重傷在身,可在天下人間之內仍有掙扎之力,梁辛被他死死拖住,無法撤掉魔功,更無法去接應救護外面的同伴。
  
  
  長春天陣中的莫追煙,在自斷四肢後,就被敷上靈藥放到一旁,並未受到大亂波及,而此刻莫追煙的神情古怪到了極點,雙眼一眨不眨,愣愣盯住木妖……
  
  
  這個時候曲青石突然怒喝道:「這也是一重天道,木妖…你是什麼人!」
  
  
  曲青石在不久前剛剛經歷過『萬法自然』,木妖的『借刀殺人』之力雖然與之截然不同,可骨子裡都透著一股規則之意,憑著曲青石的心思,略作尋思便想通了其中的關竅。
  
  
  木妖全沒了木先生的刻板,好像個二混子似的,甩著手笑道:「我有一重天道在手,自然也是你們所說的神仙相……只不過出了點事情,換了副身體罷了,前陣子腦筋壞掉了,忘記了好多事情,現在總算把該想的都想起來了。」
  
  
  木妖也是神仙相!
  
  
  木妖仍笑得好整以暇,背負雙手在場中的空地中來回溜躂:「別誤會,我的天道可不叫『借刀殺人』,而叫『借水行舟』,借勢而為,與天地靈元有關之物皆能為我所用,你們的法寶全都經過法術淬煉、真元鍛造,自然也在此列。只可惜,我剛醒來不久,修為還未恢復,借來的法寶還不能去殺主人,否則你們也不用這麼忙碌了。」說著,木妖舉手指了指星空,又繼續道:「其實我倒勸你們省些力氣,九星連線,浩劫東來,反正也等不了多少工夫了,早晚都得死。」
  
  
  長春天正手忙腳亂地應付著門下弟子法寶的『圍攻』,聞言之下臉色不禁一變,他對『九星連線』之說始終抱有懷疑,此刻聽到連木妖都這樣說,心裡算是踏實了,明白就算活過了今天、逃過了天門圍剿、避開了賈添追殺,不久之後還有一場避不開的大難!
  
  
  木妖舉目,望向半空中梁辛與無仙的戰團,笑著對梁辛喊了聲:「差不多得了,我和無仙雖是頭次見面,可怎麼說他也是算是我的前輩,又和我倒了個一模一樣的大黴,總有份淵源在裡頭,何況我還有事要問他,總不能讓你打死他!」
  
  
  說說笑笑,木妖突然抬手,對著半空裡的戰團一點,笑嘻嘻地喊了聲:「隨我去!」
  
  
  小島上千多名修士的法寶,不再胡亂殺人,盡數匯聚一起,將木妖裹在中間,一起轟向天下人間!
  
  
  眾人幾乎人人受創,老不死必死無疑,青墨、柳亦、跨兩、瓊環等人都身披鮮血,甚至連長春天也在混亂中挨了幾劍跌倒在地……只一重天道,大打折扣的天道,比著借水行舟足足跌了一個檔次的天道:
  
  
  借刀殺人!
  
  
  場中尚有戰力的還大有人在,可木妖藏身於法寶叢中,無論是神通還是身法,根本都無法靠近他。
  
  
  數千法寶,遮天蔽日,直指半空裡的戰團,其中還有玲瓏輾轉、青銅鬼面、長春蟒鞭、不老命簽和一個哭喪猙獰的小吊……孕育的力量何等驚人!梁辛大驚失色,可天下人間仍被懵然無知的無仙牢牢拖住,撤不掉更逃不走……
  
  
  遽然一聲嘶啞厲嘯,曲青石雙臂乍起自高空撲過,橫身將這些木妖與他借來的『刀』,盡數擋在天下人間之前!
  
  
  墨劍鏘鏘,激鳴怒意震裂蒼穹;萬盞槐葉潑灑而起,引明月入槐,只可惜先前那棵巨槐已經消失,而事發突兀,來不及再喚請新的『樹大招風』……
  
  
  就在曲青石擋住敵人的同時,老蝙蝠披頭薩法、桀桀怪笑之中拔地而起,裹挾著大片紅鱗,狠狠撲向木妖!
  
  
  赤芒如血,陰沉木耳層層翻飛;一道森白長鏈與一蓬墨色疾風彼此糾纏,晝夜雙蠱遁化巨力……
  
  
  纏頭陣中的兩個絕頂人物同時出手,幾乎都是捨命的打法,可姿態卻大相逕庭,曲青石跳到天下人間之前,不求傷敵,只求能幫著自家老三撐上一會;老蝙蝠雖然也看重梁辛,但更不容木妖在他面前如此放肆囂張,所以不護梁辛,而是硬闖敵陣……
  
  
  曲青石,老蝙蝠兩人勢若瘋魔,綻放畢生修為,硬攻硬擋!
  
  
  在宗蓮寺前,無仙的天道奈何不了曲青石,現在木妖自然也『借』不走他的墨劍;
  
  
  陰沉木耳雖是老爹的法寶,但卻是靠著望星蟲來指揮,蠱蟲性子獨佞,力量源自天外之星,不受天道管束,此刻場中還能資格奮起一戰的,只剩這一老一小兩個狂人。
  
  
  如果只是二對一,甚至一對一,修為尚未復原的木妖都凶多吉少,但天大的麻煩就在於島上還有一大群閒雜人等,更有幾件堪稱仙器的神器法寶,都被木妖『借』了去,成了人家殺人的刀!
  
  
  雷霆萬道,煌煌烈烈……半空裡無數股巨力轟然撞到一起,曲青石和老蝙蝠的長嘯與狂笑越拔越高,越發淒厲、激烈……法寶一片片被兩人擊潰,而墨劍和紅鱗漸漸笨拙,槐葉與灰風也隨之消弭。
  
  
  長嘯與狂笑,終於化作嘶啞悶哼,曲青石和老蝙蝠只堅持了片刻,就被巨力擊潰,好像兩隻斷線的鳶子,身形翻滾,和著一路鮮血摔落在地。
  
  
  木妖借來的『刀』受兩人狠挫,足有半數法寶或爆碎或跌落,青銅鬼面、小吊和老不死的竹籤也在其中,三根竹籤都被折斷,鬼面倒未曾損壞,但也失去了力道,小吊則雙目緊閉,一頭栽倒鼻血長流,不知是死是活。
  
  
  餘下的寶物毫不停頓,在木妖的叱咤聲中,一起攻入天下人間!
  
  
  半空中的情形,壯烈且驚悚,大批飛劍法寶閃爍著神光,扎進梁辛周身三丈之地,立刻便凝立不動,後面的寶物卻仍撲擊不迭,『奮不顧身』地繼續衝鋒……
  
  
  天下人間隨時天道的漏洞,但能承受的力量也有一個極限,而邪道弟子實力強勁,大把宗師高手,法寶也都各有不凡,更何況其中還有玲瓏輾轉和長春天的藤鞭,梁辛壓力驟增,也只奮力堅持了片刻,身上就同時爆起四五團血霧,天下人間被擊碎!
  
  
  梁辛也在長聲慘叫中摔落。
  
  
  玲瓏輾轉也散了力道,晃了幾晃,再也不動了。
  
  
  所幸這些法寶先被曲青石、老蝙蝠擋下一陣,鬼面與小吊不在,力量小了大半,否則梁辛根本都沒有慘叫的機會……
  
  
  無仙一驚而醒,可還不等明白眼前發生的事情,木妖便伸手向他一點,餘下的法寶呼嘯而至!
  
  
  無仙本就重傷,剛又被梁辛痛打,法力更弱了些,勉強催動『萬法自然』消弭了十餘擊,便脫力墜落,跟著被長春天的紫藤一鞭子抽中背脊,重傷昏厥。
  
  
  長春天的蟒鞭隨之崩斷,附著其間的元神散碎,變成了兩截凡藤,蜷縮在地,彷彿死蛇。
  
  
  突變、大亂,前後也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小島終於回歸了平靜,天上,還有不到兩百件法寶,來回飛舞,仍在木妖的掌握之中!
  
  
  木妖邁步來到無仙跟前,抓住他唯一的左腿,手上用力一擰,『喀』的一聲悶響,將之硬生生扯斷!無仙長聲慘叫,身體猛跳,木妖滿臉歉然,柔聲安慰:「莫急,莫急,你還死不了。」
  
  
  無仙沒能說出什麼,兩眼一翻再度昏厥。
  
  
  跨兩兄妹彼此攙扶著,跑去扶持老蝙蝠;小丫頭青墨一手撐住柳亦,拖著重傷的右腿去看哥哥的傷勢;琅琊半邊身子都被鮮血染紅,搖搖晃晃走到梁辛身旁……
  
  
  沒人理會木妖。
  
  
  木妖就好像抓著一隻死雞似的拎住無仙的脖子,隨即目光轉動,打量著眾人,神情很是躊躇,用自言自語的語氣和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笑著說道:「都殺了?還是饒下來?傷腦筋啊……」說著,一伸手,將一隻金鈴從天上召至手中,用力搖晃了兩下,跟著饒有興趣地望向大毛小毛:「這個了鈴鐺好像馭獸用的,就是那些大蜥蜴?」
  
  
  小毛的金鈴也被木妖奪去,否則早就驅趕巨蜥沖上去了……
  
  
  這個時候琅琊忽然發出了一聲歡呼:「這都不死,你了不起!」
  
  
  梁辛還活著,神情也並不算痛苦,但卻滿是……睏倦。
  
  
  身上的傷雖重,不過比起以前吃過的苦頭還不算什麼,真正要命的是:他困極了。
  
  
  對戰莫追煙時,是為乾爹正名,心意從未如此執著,執念不要錢似的一次次爆發,接連發動三次天下人間。之後雖不覺什麼,可實際上精神的損耗極大,剛剛最後一次天下人間被衝破,壓斷駱駝那最後一根稻草也終於砸了下來,梁辛覺得心彷彿都被掏空了,睏意濃烈到無以復加,腦子裡稍稍轉動下念頭都難受得讓他想吐,但是還有大敵當前,親人生死一線,又哪容得他睡!
  
  
  梁辛的聲音很模糊,目光游散著,勉強飄向同伴:「二哥和老爹……」
  
  
  不等他說完,瓊環和青墨就同時回答。
  
  
  「老爹活著!」瓊環笑得驚豔。
  
  
  「我哥活著!」青墨淚眼迷離。
  
  
  梁辛一下子放鬆下來。
  
  
  木妖神情懶散,咂著嘴巴笑道:「秦孑以前總說你們哥仨講義氣,我看卻不咋地,曲老二的一身本事,都是拜我所賜,柳黑子和青墨丫頭的小命,也全賴那時我催動篷滂才能保住,現在你們不幫我也就算了,還一個一個拼了命和我為難,你自己說,你們算什麼玩意?」
  
  
  梁辛隨時都會睡去,哪還有心思和他鬥嘴,心念轉動,六金一青七片巨鱗顫顫而起,平時再輕鬆不過的一個心念,此刻卻真正耗了他『九牛二虎』之力!
  
  
  木妖的眼力不錯,看了看七盞巨鱗,語氣輕佻:「蟠螭煉化的寶貝?嘿,你又有奇遇?不過也沒啥可得意的,當年我修煉時,造化比著你只強不弱,可到最後……所有的運氣,也只換來了個劫數!」
  
  
  梁辛沒精神說話了,琅琊代為冷笑應道:「蟠螭就是你們命裡注定的劫數了,從蟠螭圍攻下逃了狗命,卻還得死在蟠螭煉化的法寶上。」
  
  
  話音剛落,身旁的梁辛突然身體一歪,倒在了琅琊懷中,下一刻鼾聲響起……
  
  
  琅琊的小臉煞白,她可無論如何沒想到,梁辛竟然在這個時候睡著了……早知如此她哪會出頭說大話。
  
  
  木妖卻並未關注梁辛的狀況,而是皺起了眉頭,目光滿是迷惑,望向琅琊:「蟠螭圍攻?你說什麼胡話呢?」
  
  
  饒是琅琊心思機敏,此刻也理不出頭緒了,腦子裡亂成了一團。
  
  
  木妖是神仙相固然匪夷所思,可更稀奇的是,他先前說不認得無仙,現在又不知神仙相與蟠螭之戰。
  
  
  木妖出手救了無仙,卻又將其重擊,更掰斷了無仙唯一的腿子。他不是賈添的手下,也不是上次神仙相大軍東渡時的一員?
  
  
  他是從哪來的?
  
  
  還不等琅琊想到該如何回答,一個飄渺如煙的聲音,輕輕從長春天的營地中響起:「老虎,你還記得我不?」
  
  
  說話之人,莫追煙!
  
  
  聽到『老虎』這個稱呼,木妖的神情陡然一變,再循著聲音望去,看到手軟腳軟,正在法術的托扶下緩緩升起的莫追煙,木妖愣住了,油腔滑調不再,換而驚愕與恐懼:「你、你也在此……」
  
  
  不等把話說完,木妖陡然尖叫了一聲,揚手將剩餘地所有法寶盡數砸向莫追煙!
  
  
  與此同時,生機已斷、躺在地上不停抽搐的老不死,終於憋足了力氣,從已經被咬碎的咽喉中,猛地發出了一聲模糊且恐怖地大吼:「孫兒,醒來,殺人!」
  
  
  小吊陡然撩開眼皮,一雙眸子全無黑白之分,只有灰濛蒙地一片,噁心而詭異,咯咯笑著,抬起雙手天嬉笑、地嚎喪一指。
  
  
  金袍銀袍兩個丑娃娃本都已重傷垂危,倒地不起,可是被小吊一指之下,就彷彿詐屍似的一躍而起,臉上全沒有半分表情,動作卻快如閃電,一左一右撲向正欲逃走的木妖!一對丑娃娃的聯手合擊,威力竟大到難以想像,比起曲青石的全力一擊恐怕也不遜色!
  
  
  轟然大響,莫追煙被諸般法寶砸了個正著,連慘叫都不及發出,就變成了一團血肉模糊,斜飛開去;
  
  
  淒厲慘嚎,用盡借來法寶的木妖,被金袍銀袍一左一右狠狠擊中,兩排肋骨盡數打碎,胸口重重塌陷下來,木妖口中鮮血狂噴,一頭栽落;
  
  
  一舉擊殺潰敵後,兩個丑娃娃就像洩了氣的皮球,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摔落地面;
  
  
  本已重傷昏厥的無仙卻發出了一聲怪笑,身體一彈與毫無徵兆之間突然跳了起來,一溜煙地逃出小島,轉眼消失不見。
  
  
  兔起鶻落,連串變化,突兀、混亂、驚人、詭異……梁辛全不知覺,呼呼大睡。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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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4 14:28:54 |只看該作者
第二九三章 山天娃娃
  







  
  梁辛醒了,頭重,頭疼。
  
  
  身體的感覺很古怪,好像比鵝毛還輕、又彷彿比鉛塊還沉……眼皮已經撩開了,可視線中一片模糊,一時間還看不清什麼。
  
  
  「醒了……這麼快?」琅琊的聲音聽起來很遠,飄飄渺渺,讓人有些抓不住。
  
  
  梁辛費力地長吸一口氣,整個人也清醒了不少,視線也漸漸清晰起來,琅琊不在遠處,正把自己抱在懷中,黑漆漆的眸子眨也不眨地望著自己。
  
  
  從下面望上去,比著平時換了個角度,小妖女看起來好像和往常不太一樣,略顯陌生,不過還是美得讓人恨不得多看一會。
  
  
  琅琊心思機靈,見梁辛醒來,知道他最關心什麼,不等詢問便逕自說道:「大夥都活著。大哥、二哥、纏頭老爹和跨兩傷得最重,不過沒有性命之憂,已經服食靈藥正自昏睡。」說著,琅琊手上用力,扶著梁辛站起來,去探看同伴。
  
  
  老蝙蝠等四人正沉沉昏睡,身上橫七豎八,儘是猙獰傷口,每個人的臉色都毫無光澤,蒼白暗淡,所幸呼吸還算平穩……
  
  
  曲青石、老蝙蝠與借刀殺人的木妖硬碰硬,傷勢自不必說。而跨兩和柳亦本來不會傷到根本,可兩人在大亂初現時,都舍身撲出,一個保媳婦一個護妹妹,到最後兩個女娃都還好,他倆卻只差一點便要送命了。
  
  
  瓊環和青墨見梁辛醒來,都是一愣,和琅琊的第一反應一樣,幾乎異口同聲道:「這麼快就醒了?」
  
  
  梁辛愣了下,問道:「我睡了多長時間。」
  
  
  琅琊苦笑,透著幾分無法分辨真假的心疼:「半個時辰還不到,也就兩炷香的功夫。」
  
  
  梁辛這才注意到,現在還是黑天,一輪明月高懸,滿天繁星璀璨……他昏睡前,一眾親朋好友生死未卜、生死大敵正自狂妄。縱然心神不支,可腦海底處那份不安,又哪能容自己一覺睡到盡數回覆,當精神稍一恢復勉強夠重新清醒的時候,腦子就強迫自己就醒來了。
  
  
  原來才睡了兩柱香,難怪現在手軟腳軟,還提不起一絲力氣。
  
  
  梁辛被琅琊扶著,靠著先前老蝙蝠用來倒懸的那棵樹坐下來,抬眼望去,邪道三宗的弟子大都在入定療傷,還有不少被矇住面孔的屍首,靜靜躺成幾排……
  
  
  琅琊三言兩語把梁辛入睡後的亂戰交代了下,又繼續說道:「幾乎所有人的法寶都被木妖借了去,大部分在惡鬥中損毀,剩下的暫時也無法再用。」
  
  
  修士的法寶中,都被煉入了一縷元神,這才能與主人心意相通,這次眾多寶物被木妖的天道所擒、所侵,法寶中的元神雖未被抹去,可全都被『矇蔽』,即便已經脫離了木妖的控制,也需要一段時間的溫養,才能『甦醒』,重新與主人心意相連。
  
  
  不僅是普通的飛劍、法寶,兩個丫頭的神梭與鬼臉也是如此。
  
  
  最要緊的也是這兩件寶貝,至少它們都保住了,梁辛又放心了不少。
  
  
  琅琊口齒伶俐,接著向下說:「木妖被捉住了,不過這廝傷得只剩半口氣,一時間還逼不了口供;老不死也沒能撐多久,臨死前拉著小吊,和長春天說了會子話,他喉嚨斷了,說話時……」
  
  
  正說著,長春天抱著小吊從不遠處走了過來。
  
  
  長春天腳步虛浮,臉色灰敗難看,走到近前隨手把小吊遞到琅琊懷裡,自己坐到梁辛跟前:「醒了?怎樣?」
  
  
  梁辛點了點頭,反問:「你呢?傷得怎樣?」
  
  
  長春天搖搖頭:「挨了幾劍,不算什麼,就是我的長春藤斷了,讓我受創不輕,不過還算好,至少比著老纏頭要好得多!」
  
  
  「還能打?」
  
  
  待長春天確認後,梁辛的神情裡多出了些好奇:「既然還能打,眼前大好機會,你怎麼沒試試?」
  
  
  「試什麼?」長春天先是一愣,隨即就明白了梁辛的意思:「趁著你們全都重傷,把你們這些刺頭都砍了,然後長春天一統三宗?恩,聽著還真不錯!」
  
  
  說著,長春天把話鋒一轉:「不過……後面我怎麼辦?不說五大三粗,以前我能躲得挺好,大不了以後接著藏。但是神仙相咋對付?以前得你警告時,我雖然有些警惕,可也談不上太擔心,直到剛才才算真正見識了他們的厲害,一個半吊子木妖就差點毀了三宗人馬,嘿,神仙相啊,我對付不了。再退一步,就算我能逃得過賈、賈添的追殺,把這個龍頭當得風生水起,三十年後呢?浩劫東來時,還不是得靠你帶去避難地逃生……呃,真有逃生之地吧?」
  
  
  梁辛咳了一聲,笑道:「放心,那裡安全的很,等這邊完事我就帶你去看!」
  
  
  長春天也呵呵地笑了起來:「先前無仙說的那個第二重天道,活著,我琢磨著還真是這麼回事。『龍頭』這顆果子再怎麼甜,吃了活不久的話,我也不吃。倒是跟著你,也許還能活。」
  
  
  說完,長春天也不等梁辛再說啥,就把笑容一斂,切入正題:「你沉睡時,老不死把小吊託付了下來,請咱們代為照顧。」
  
  
  梁辛轉頭望向小吊,娃娃的臉上猶自掛著淚痕,已經在琅琊的懷中沉沉睡去。
  
  
  琅琊的姿勢彆扭無比,身子躬著,雙臂端著,好像捧了尊豆腐做的佛像,不敢托不穩更不敢太用力,見梁辛望過來,小妖女面露無奈:「小吊太嬌氣,動不動就斷骨頭扭脖子的,不敢不小心。」
  
  
  梁辛也隨之苦笑,小吊天生倒霉,的確是不太好照顧……
  
  
  兩人說話的時候,金袍子天嬉笑也由一個丑娃娃攙扶了後來,對著梁辛斷斷續續道:「宗主過世前傳下法旨,不老宗弟子併入日饞仙宗,宗主諭令莫敢不從。」
  
  
  老不死有沒有傳下這樣的遺命沒法考證,不過不管怎麼說,不老宗的弟子總要給自己尋個出路,在天門重壓之下,要是沒有大宗師庇護,他們根本活不下去。
  
  
  金袍天嬉笑的傷勢,恐怕是島上最重的,但他也只是服了些藥物,既不敢入定療傷,也不敢沉沉睡去,勉強保存清醒,就是為了等梁辛醒後,第一時間趕來表決心,此子也有心計,對梁辛的為人早有了個大概的判斷,雖然老不死之前與眾人為敵,他在『表決心』時仍扣住師父遺命這個前提,以顯為人忠誠。
  
  
  老不死馭下嚴苛,所有弟子都被他種下禁制,不過法隨身滅,他一死,那些要命的禁制也就隨之消散了。
  
  
  梁辛沒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他這個『宗主』本來就做得惴惴不安,再加上現在事情鬧成了這樣,一群妖魔鬼怪全都變成了老弱殘兵,哪還有能欣喜得起來。
  
  
  長春天咳了一聲,指了指小吊,又繼續起剛才的話題:「這個娃娃可不簡單……他不是人,而是件寶貝!」說完,他猶嫌不足,又加重語氣道:「真正的天材地寶!」
  
  
  長春天語出驚人,梁辛十足被他嚇了一跳:「啥意思?」
  
  
  「你有沒聽過『山天畜』?」長春天問道。
  
  
  梁辛還真聽說過這個詞,在罪戶大街,風習習常常會找些奇談誌異來給他看,其中儘是些鬼怪傳說,便有『山天畜』一說。
  
  
  相傳古時,有修士學得所成,出師自行修行,尋得一片清靜小山,想要當做洞府。這山哪裡都好,唯獨有一點麻煩:渾然一體並無一穴一窟。修士不想風餐露宿,便動用神通開鑿山洞,不料大山看似結實,實卻糠酥,被神通剛砸了幾下,小半截山都坍塌下來。
  
  
  煙塵散盡後,在殘損的半山中,竟嵌著一頭奇形怪狀的怪物,此物只有小貓大小,四肢和身體界限不清,頭顱奇大,一雙眼睛勉強睜開,看了看天、看了看地,便死去了。
  
  
  週遭全是密不透氣的山岩,中間卻出來了個怪模怪樣的小畜生,修士又驚訝又納悶,忙不迭返回師門,請來長輩和一眾同門,同門大都不認得此物,唯獨有個小師弟,修行前是屠戶家出身,仔細辨認之後還不敢肯定,將死掉的怪物帶到附近村鎮,請來了幾個屠夫,幫忙辨別此物,屠夫一見便異口同聲,篤定無疑:分明只頭尚未成形的乳牛胎兒。
  
  
  而這具乳牛胎兒所到之處,當地的牛盡數雙目流淚,悶聲悲鳴,情形著實詭異。
  
  
  其後萬千歲月,又有人先後在其他地方,密閉山體中發現了類似之物,羊馬豬駝各不相同,總之都是些畜生,其中有不成形的胎兒、也有成年獸,可全都是一見陽光,眨眨眼就死了。屍體也沒什麼其特之處,當然也沒人敢去烤來嘗嘗味道……
  
  
  石頭裡孕出畜生,此事被引為奇談。
  
  
  這些畜生死後,屍體腐爛殆盡,最終會留下一件『東西』,有時是一塊碧玉,有時是一枚木髓,有時是一顆珠子,各不相同,也沒什麼規律。
  
  
  由此修士們也大致推斷了出這些畜生的成因:這些珠玉怕是些天地初開時便成形的天材地寶,其間飽蘊天靈,裹在重重山體之內,又得了土行滋養,久而久之凝化成生命,變成了畜生。
  
  
  這些山石中的畜生,也因為成因而得了個稱呼『山天畜』
  
  
  至於它們為何只是畜生,卻不能變成妖孽或靈獸,沒有確定的說法,不過最靠譜的猜測是:『成也大山,敗也大山』,靈玉寶珠得了大山的土行滋養,所以變成生命,可也是因為被大山牢牢封閉,無法與天地靈元接觸,所以只能是個『發育不良』凡物。
  
  
  畜生在石內生長,不接天地靈氣,更無法適應外面的環境,一旦暴露在空氣中便會死亡。
  
  
  而那些天材地寶在變成畜生之後,其間孕育的、對於修士寶貴之極的先天靈氣也消耗一空,挺值錢,卻沒什麼用處了。
  
  
  梁辛看了一眼沉睡中的小吊:「你是說,他、他是山天畜!」
  
  
  「不是我說的,是老不死說的。」長春天搖頭更正:「老不死精通堪輿、命理這些亂七八糟的學問,你可能不知道,他們不老宗有三處靠大山陰戾之勢結化的天然地牢……」
  
  
  梁辛樂了,這個事情他也知道……
  
  
  不老宗的這三個地牢中的一個,設在一座叫做『噬嗑山』的地方。
  
  
  老不死在百年前,於噬嗑山中處決囚犯,也許是囚犯死得太慘,死前的戾氣深重,竟從山內引出了傳出來一陣啼哭之聲。老不死自小命薄,倒霉不斷,早就養成了一副謹慎又謹慎的性子,並未急著開山辟嶺,而是小心翼翼的探查究竟,最終在不曾毀壞山體的情形下,基本確定了,嶺中孕有『山天畜』。
  
  
  如果當時老不死聽見的是一聲羊叫或者犬吠,多半他也不會在意,可他遇到的這只『山天畜』在哇哇啼哭,分明是個嬰兒,事情非比尋常,老不死也重視了起來。
  
  
  山天畜見光就死,如何才能把這個嬰兒活著弄出來,是個大大的難題,老不死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靠著自己對堪輿、命理的瞭解,修改附近山勢,連那座地牢都毀掉了,只為聚攏附近靈元,同時又將一條水脈引入山內,以水為媒,輸送靈元。
  
  
  老不死以大宗師之力著實操勞了百年時光,這番心血和工程,也實在沒法用語言形容了。而忙碌百年,終於得償所願,山天畜見光而不死,便是他的孫兒小吊了。
  
  
  小吊被老不死改命,算是逆天而活,自然也就生就了一副薄命相,事事倒霉,福淺命薄。
  
  
  老不死這百年的心血下,得到的回報也無比豐厚。
  
  
  說到這裡,長春天揚起下頜,雙目微閉,也不止哪來的興致,吟了句:「金麟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變化龍!小吊本來是天材地寶所化,沒有靈元滋養就只能是個凡物,可一旦得了靈元,便是件了不起的人形凶器了。他現在的實力,比著老不死也毫不遜色。尤其妙的是,這娃娃有一樣與生俱來的本領:王指點將!施展之下,能讓人爆發巨力,一擊斷岳,不過他現在一次也只能指點兩人,被他指點過的人,發力之後也會身受重傷,得躺一陣子了……」
  
  
  小吊之事,是老不死絕大的機密,整個不老宗除了他自己之外,也只有金袍天嬉笑知道,弦子已經算是核心弟子了,可莫說小吊,他連噬嗑山地牢已毀都不清楚。
  
  
  只不過老不死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件殺手鐧,最後卻奪了自己的性命。
  
  
  小吊是老不死花費百年心血才得來的寶貝,而且也是天生命薄,和他算是同病相憐,所以他對小吊顯出的那份喜歡、寵愛,倒是貨真價實的。
  
  
  老不死臨死前也明白,憑著小吊的福氣,沒人照顧根本活不了幾天,這才在臨終前託孤,就算被人利用,至少也能得到精心呵護。
  
  
  老不死是心胸要害被擊穿、同時喉嚨被咬斷,臨終前的交代自然不會太詳細,不過長春天見識非凡,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再向梁辛轉述時,加入了不少自己的解釋,詳細的很。
  
  
  梁辛等人也隨即明白,小吊既是條小性命,也是件天材地寶,所以才會被木妖借去。
  
  
  也是事發突兀,誰都沒想到木妖會有一重天道在手,而老不死主要的精神都集中在梁辛與無仙的戰團上。如果老不死在木妖『借刀』之前,搶先讓小吊發動起來,小吊也不會被木妖控制。
  
  
  有關小吊的事情,基本算是說完了,這個時候一個長春天門下弟子匆匆趕來,伏在師父耳邊正想說話,長春天就揮手道:「當著宗主的面,有什麼話直接說便是了!」
  
  
  那個弟子諾諾應下,又忙不迭對著梁辛施了個禮,這才說道:「莫老前輩醒來了。」
  
  
  梁辛又被嚇了一跳,愕然道:「不是說他被一片法寶擊中麼?還活著?」
  
  
  長春天應道:「莫老本身修為雖然不算什麼,可你莫忘了,他是活了四千多年的人物啊!能活這麼久,又哪能沒有些古怪法門!」
  
  
  修士的性命,比著凡人要漫長得多,但是總歸也不算太離譜,像老蝙蝠那樣一活千多年,就已經是鳳毛麟角了,至於四千年之壽,即便在修士裡也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長春天拉著梁辛一起站起來,同時笑道:「醒來得剛好,正想問他,為啥木妖見了他就要嚇得逃跑。」說著,兩人一起走向長春天的營地。
  
  
  琅琊抱起小吊、青墨和瓊環互相攙扶著,都跟了上去,金袍子天嬉笑略作猶豫,也強撐著想站起來,但是先前扶他過來的那個丑娃娃跑回去照看同門了,此刻身邊沒人,正躊躇時,一雙大手從旁邊伸出,一把將他抽起。
  
  
  天嬉笑一看,扶他的正是威風凜凜的『馬三姑娘』,正要說句『多謝大姑』,不料對方伸手將自己的臉孔撕扯下來,馬三姑娘變成了弦子。
  
  
  天嬉笑苦笑搖頭:「想不到……還是你有眼光!」
  
  
  弦子扶著他跟在梁辛身後,同時小聲道:「你以前對我都不錯,放心吧。」
  
  
  天嬉笑人如其像,平日裡也都笑嘻嘻的,在門中地位高,心機深,但對一眾師弟都還算和藹,有人犯錯時他大都也會想法回護,能幫的都會幫一把,人緣挺不錯。
  
  
  梁辛聽到身後兩人說話,這才把天嬉笑想起來,回過頭道:「傷成這樣,先去入定療傷吧,有什麼事都回頭再說。」
  
  
  天嬉笑恭敬搖頭:「以前的不老宗裡,的確還有些事情,說不定宗主用得上,隨時會問起,我還能再撐一陣,無妨的。」
  
  
  梁辛也不再勉強,隨著長春天一起來到莫追煙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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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4
發表於 2015-10-4 14:29:06 |只看該作者
第二九四章 木妖老虎
  







  
  莫追煙幾乎已經看不出形狀了,全身上下儘是傷口,無一處不皮開肉綻,還有些森森骨茬從皮肉下戳出來,面皮上也是一片血肉模糊,嘴唇掀起,鼻子消失不見,眼睛也碎了一隻。
  
  
  倒是他的精神還算不錯,見梁辛過來,居然呲牙咧嘴地笑了下:「沒想到,我這張臉還是沒保住,你沒撕,卻被一片法寶給砸碎了,冒充將岸,報應不淺啊。」
  
  
  自從他自斷四肢開始,梁辛就對這個老頭印象不錯,當下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苦笑著岔開話題:「你怎樣,沒事吧?」
  
  
  「不知道,也沒啥大不了,玲瓏偷天不再,我活著也沒啥味道。」殘缺不全的臉上,顯出了一份明明白白的無所謂。
  
  
  長春天從一旁說道:「您老四千年都威風過來了,這道小坎算啥,千萬別說喪氣話。」跟著他也不再多寒暄,直接問道:「那個木妖見您就逃,以前你們認識?」
  
  
  莫追煙的獨眼發亮,得意之情溢於言表:「何止認識,我還殺過他一次,只是沒想到,他改頭換面,又重新活了回來,不過,我認得他的神通,還有那副嬉皮笑臉地神氣!」
  
  
  梁辛立刻追問道:「當時他是什麼模樣?」
  
  
  莫追煙想也不想:「五官錯位,鼻子倒長。」
  
  
  旁邊的長春天突然現出了一副恍悟的神情!琅琊眼尖,見他的臉色不對勁,立刻滿眼關切地問了聲:「師父,怎了?」
  
  
  長春天應道:「我請莫老出山的時候,他本來挺有些猶豫,要我把對頭的戰力說清楚再做決斷……」
  
  
  莫追煙語氣輕鬆,接口道:「當時我只剩一次『偷天』可用,事先要打探清楚,看看這場大會,只憑棍意能不能應付下來。」
  
  
  長春天點點頭,繼續道:「我不敢隱瞞,把邪道上幾個有名的高手都詳細分析了遍……當時我可沒想到來的會是無仙,以為賈添會親自趕來壓場,也就對莫老著重強調,最可怕的敵人,很有可能是長著一副神仙相的無名高手。不料,不提神仙相時,莫老還舉棋不定,提及神仙相之後,他無比痛快地就答應下來……現在總算明白了,他以前殺過神仙相,自然不會把這些怪物放在眼裡!」
  
  
  「上次我殺木妖的時候,幾乎沒費什麼力氣,聽說這場大會最厲害的就是神仙相,只道這份差事手到擒來,長春天開出的價碼又那麼高,哪還會再猶豫!」說著,莫追煙咧開血肉模糊的嘴巴,笑了起來。
  
  
  一般人丟了寶貝,莫不是愁眉苦臉,可莫追煙卻恰恰相反,玲瓏偷天被毀之後,整個人反而活潑了起來,與初見時判若兩人。
  
  
  梁辛隨口應酬著兩人的閒話,待他們重新安靜下來後,才深吸一口氣,對莫追煙道:「事關重大,上次擊殺木妖的情形,還請您老細說。」
  
  
  莫追煙也不再說笑,直接提起往事:「一百多年前,我路過牢山,正巧遇到有人鬥法,激戰的雙方都不是普通人物,修為高得離譜不說,更古怪的是他們的身份。一方是十餘個和尚,精通雷霆之術,進退有度合陣而擊,威力著實了得!」
  
  
  自達旦禪院被毀後,修真道上佛家弟子便沒落了,一下子出來十幾個宗師修為的和尚,蹊蹺處自不必說,可更稀奇的卻是和尚的對手……神仙相。
  
  
  神仙相好整以暇,身形於雷霆之間來回穿梭,時不時吊郎當地說上兩句笑話,其中自然少不了那句『老虎借豬,相公借書,我該借點啥?』。過了片刻,神仙相鬥得有些無聊了,也不打招呼,猛地伸手一晃,和尚們手中的厲害法寶便突然反戈,調轉回頭將主人擊斃!
  
  
  殺過人後,神仙相還嫌屍體礙眼,又揮手喚出一道神通,硬是將和尚的屍體焚燒成煙,連一點痕跡都沒留下,這才滿意地笑了幾聲,揚起下頜向著半空裡莫追煙的藏身處指了指:「久等了哈,輪到你死了。」
  
  
  莫追煙是隱世四千年,不是閉關四千年。這些年裡,他四處遊走,依仗著玲瓏偷天著實搶奪了不少頂尖法寶靈丹,當時正在施展的隱身帳也在此列,可被神仙相一指,帳子便再不聽從指揮,輕飄飄地飛到人家手中。
  
  
  被點破身形的莫追煙不想惹麻煩,解釋了幾句,可對方根本不聽,嘴裡嘻嘻哈哈,言辭卻極盡刻薄。
  
  
  莫追煙有玲瓏偷天在手,幾千年裡也只有他殺人的份,豈是好惹的人物,翻手亮出了棍子,也不再廢話,冷冷喝道:「棍下鬼,報名!」
  
  
  神仙相見到棍子,眼睛立刻亮了起來,笑道:「我叫老虎!」說著,雙臂一撐崩碎了自己的上衣,身體微側,只見他的背上,赫然紋著一頭斑斕猛虎。
  
  
  說到這裡,梁辛心念一動,暫時止住了莫追煙的話頭,伸手指了指不遠處昏迷的木妖,對弦子道:「幫忙,把他弄過來,除去上衣。」他仍萎靡地很,完全是強打精神去追究真相,實在懶得去動手。
  
  
  弦子二話不說,依言照辦。
  
  
  當初在離人谷相遇時,木妖曾說過,他的背上長有數十條永遠無法消除的粗大傷痕,算是他身世的線索之一。
  
  
  一見之下果然如此,一道道傷痕斜橫斑駁,幾乎佈滿了他的背脊,梁辛盯著這些傷痕,眨著眼睛看了一會,突兀問同伴:「咱們的弟子中,有會畫畫的沒?」
  
  
  長春天搖頭,纏頭宗裡那群妖魔鬼怪更不必說,倒是金袍子天嬉笑在略略尋思後,費力提起聲音,對著不老宗門下弟子喊道:「蔡辛,過來。」
  
  
  一個面目猙獰的醜娃娃聞聲而至,先對著梁辛等人認真施禮,這才詢問何事。
  
  
  天嬉笑問道:「我記得,你平日裡喜歡弄些丹青繪畫……」
  
  
  話沒說完,蔡辛就面露恐懼,忙不迭用力搖頭,大聲辯白:「那些雜道小技會影響修行,我早就聽從師父訓令,戒掉了,全、全都忘了!」
  
  
  長春天咳了一聲,面露莞爾,天嬉笑滿臉尷尬:「不是向你問罪,是有事要借助你的畫功!」
  
  
  梁辛伸手一指木妖后背:「藉著這些傷疤,能不能畫頭老虎出來?」
  
  
  蔡辛這才知道是怎麼回事,一邊諾諾有聲,一邊低頭仔細端詳那些傷疤,沒過片刻功夫他的眼睛就亮了,笑道:「這些傷疤……分明就是老虎身上的花紋麼!」
  
  
  他不說,誰都看不出來,可提及之下,木妖身後那條條傷痕,看上去與老虎身上的花紋果然有些相似。就彷彿有人在他背上畫了頭老虎,跟著又把老虎的頭頸四肢和身體都塗了去,只剩下一道道斑斕花紋。
  
  
  說著,蔡辛翻手從乾坤袋裡取出筆墨,躍躍欲試地望向梁辛:「我來畫一畫?」
  
  
  梁辛樂了:「不是忘得一乾二淨了麼,還這麼大的癮?想畫就畫吧,剛好再請莫老爺子印證下!」
  
  
  蔡辛抖擻精神,去木妖背上就這那些『傷疤』畫老虎去了,梁辛等人再把注意力集中到莫追煙這邊,繼續聽他講述過往。
  
  
  報名之後,莫追煙與老虎放手一搏,玲瓏偷天對一重天道,本應是場驚天惡鬥,可過程卻簡單之際,老虎施展他的借水行舟,未能將偷天神棍『借走』,隨即被莫追煙催動棍意,接連三擊打得胸腹洞穿,同時莫追煙實在討厭老虎那張臉,雖然沒能打碎他的腦袋,但是把他的臉也砸了個稀碎。
  
  
  莫追煙擊斃老虎,搜索屍體一無所獲,也不在是非之地久留,離開了牢山繼續趕路去了……
  
  
  剛才莫追煙憑著對方的神通和說話口吻,認出了改頭換面、已經變作木妖的老虎。重傷之下本來不敢再和仇人見面,但他明白木妖今番勢必要屠滅全場,無奈,才強撐著飄身而起,只盼能驚走敵人。
  
  
  木妖雖未逃走,但乍見強仇心神大亂,將護身法寶盡數砸了過去,老不死抓住他失神的剎那,喚醒小吊施展『王指點將』,一擊翻盤,不僅為了自己報了仇,更救下了場中所有人的性命……
  
  
  事情的經過便是如此了,莫追煙說完,青墨就急忙追問:「你的玲瓏偷天,那個老虎為啥借不走?」
  
  
  說完,她聳了聳肩膀,語氣滿是無奈,嘟囔道:「我的玲瓏輾轉,被他一借,就跟著他走了。」
  
  
  瓊環也挺鬱悶,撅著小嘴附和:「是啊,我的玲瓏修羅也一樣!」青銅鬼面也有個名堂,喚作玲瓏修羅。
  
  
  「我輩修天,求得不是人間第一,而是悟道飛仙,永生逍遙!沒得到玲瓏玉匣前,我雖在身處修真道,但也明白自己的資質有限,此生怕是難踏仙途了,可得到這件寶貝之後,我又有了個新想法!」莫追煙呵呵地笑了起來,所答非所問:「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來曰宙,玲瓏偷天的神通,與『宇』關聯極大,我便想能不能讓這條棍子,在發動神通時不是去另立天地,而是於現有天地間破開一條縫隙,要是能成功的話……」
  
  
  梁辛大悟,神情驚訝,反應比著大宗師長春天還要更快:「破碎虛空,一步踏過,便是神仙家了!」
  
  
  「著啊,你這娃娃看事情倒是透徹!」莫追煙放聲大笑,剛笑了兩聲,便劇烈咳嗽了起來。
  
  
  倒不是梁辛反應快,而是他前不久還聽人提及,有另外一個人,也是靠著差不多的法子,破碎虛空,飛仙而去……想不到,眼前的莫追煙,竟和自己那位沒見過面的師兄謝甲兒,想到一處去了。
  
  
  咳了一陣,莫追煙勉強調勻呼吸,又繼續道:「由此,我這四千年裡,便只做了兩件事:一是搶奪,二是靜悟!」
  
  
  搶奪,是為了續命。莫追煙儼然一個獨行大盜,奪寶殺人,靠著搶來的仙丹改善身體,這才以玄機境的修為足足過了四千年,並且挨了木妖狠辣一擊,卻還能苟延殘喘。
  
  
  靜悟,悟得不是神通,不是天道,而是手中的玲瓏偷天。
  
  
  「它是我的仙途,是我逍遙永生的指望,我把幾千年的光陰,都浸淫於這件寶物上,對它的運用、領悟、體會,遠非你們的想像,我倆早已融為一體,又怎麼可能被人『借』了去?」說到這裡,莫追煙的目光突然暗淡了下來:「現在,偷天沒了……」
  
  
  沉默了一陣,莫追煙又笑了起來:「不過也好,倒解脫了呵,用不著揪心了!」隨即他把話題拉了回來,望向瓊環和青墨:「你們的玲瓏寶貝剛到手不久吧?會被木妖的天道所侵,不是寶貝的問題,是你們對寶貝的掌控之力尚弱,莫沮喪,多淬煉一陣,就誰也休想搶走了!」
  
  
  一老兩小,三個擁有玲瓏至寶的主人交談著,梁辛則盯著木妖愣愣出神,片刻後突然發出嘿的一聲怪笑,跟著一伸手重重在自己的額頭上拍了一記,苦笑著罵道:「打你個糊塗東西!」
  
  
  此舉把大夥都嚇了一跳,琅琊趕緊湊過來去看他的額頭,青墨瞪著圓溜溜的眸子問道:「咋了?」
  
  
  梁辛神情古怪:「這場大亂壓根就不該有,我早該想到木妖是個神仙相,自然該打!」
  
  
  青墨更納悶了:「你早該想到?憑啥?」
  
  
  「血肉髮膚、喜怒哀樂、生老病死……『生命』,無論是結構還是過程都何其複雜,改造也好、創造也罷,絕不是依靠著法術、見識所能完成的。這世間大到亙古巨擘,小到花草蟲豸,只要是活著的東西,來源只有一個:天地造化!」梁辛突然說出了一段沒頭沒腦的話,眾人更是一頭霧水,全都望向了他,靜靜等他解釋。
  
  
  「天地造化,神仙所為!」梁辛加重語氣,又說出了這八個字,這才解釋道:「這段話,是在雜錦孤峰時,拓穆講給我聽的。」
  
  
  拓穆說這段話的時候,在談論『百無一用』之首,百納手中的那一重天道:天地造化。
  
  
  其實拓穆也沒有這樣的見識,都是一橢在閒聊時告知於他的。
  
  
  當時梁辛就覺得隱隱有些不妥,但具體因為什麼卻總也抓不住,後來也就忘記了,直到此刻才回想起來,那時候之所以會覺得不妥,就是因為自己還認識一個會『創造生命』之人!
  
  
  木妖被秦孑帶到離人谷後大展身手,先後造出諸多神奇樹種,乍一看上去,是他木行法術精湛,可是按照拓穆的話講,這不是『天地造化』是什麼?
  
  
  木妖對『天地造化』這一重天道,掌握得遠不如百納精湛,可是他也貨真價實的造出了這世上沒有的鮮活樹種……
  
  
  要是梁辛能早點想到這些,就算不把木妖當成神仙相,至少也會和同伴小心戒備,當然也就沒有了今天這場大禍。
  
  
  琅琊伸手,幫著梁辛揉了揉額頭,小心翼翼地說道:「另外,還有件事,還記得師父的那張臉,帶著比臉婆婆其他的臉孔,少了分刺痛…。」
  
  
  長春天眨巴眼睛,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說得啥玩意啊?我臉咋了?」
  
  
  梁辛苦笑更甚,明白了琅琊的意思:長春天的那張臉,是以木妖為胎膜而製成的,所以才會和其他的臉孔帶上去感覺不一樣。
  
  
  蛛絲馬跡不是沒有,只不過沒去注意罷了。
  
  
  琅琊對著師父吐了下舌頭,又轉頭望向梁辛,神情也隨之嚴肅起來:「木妖是老虎轉生的事情,還有好多地方沒法解釋,如何死而復生?為何得了一個草木妖身?原先的鬼長相怎變成了俊俏少年?還有最蹊蹺的一點,大祭酒曾說過,在乾山發動傀儡妖術時,木妖在相隔千里的離人谷之內都有所反應,他和賈添的草木妖元的聯繫又在哪裡……」
  
  
  說到這裡,小妖女的臉色突然一變,閉上了嘴巴。
  
  
  離人谷之事,她從頭到尾為都不曾參與,梁辛回來和親人談及此事的時候,也刻意避諱著她,按理說,她根本就不該知道得這麼詳細。
  
  
  梁辛卻沒留意,一是『沒睡醒』精神多少有些恍惚,二則是他的心裡,正在考慮著一件極可怕的事情,一件他們以前從未想到過的大禍!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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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4 14:29:21 |只看該作者
第二九五章 回天之術
  
  







  眾人說話時,金袍子天嬉也在和弦子竊竊低語。
  
  
  弦子雖然是不老宗的核心弟子,可天嬉笑才是老不死真正的心腹,對門宗內情的瞭解遠非他能比。
  
  
  弦子越聽越驚訝,不久之後,乾脆扶起天嬉笑,一起來到梁辛身旁。
  
  
  梁辛看到兩個丑娃娃湊近,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問道:「怎麼,有事情?」
  
  
  弦子點了點頭:「在苦乃山初次見面時,我提到過不老宗與神仙相的淵源……有些地方說得不對。」
  
  
  梁辛不解:「哪裡說得不對?」
  
  
  弦子回答:「那時我以為,不老宗和賈添是最近這些年才有所聯繫的,是我不瞭解內情……」說著,伸手拉過天嬉笑:「還是請他來說吧!」
  
  
  「師父不老與賈添,早在二百年前就相識了。只不過彼此聯繫不多,直到這次三宗聚首,才算正經第一次合作。」天嬉笑如實回答。
  
  
  有關神仙相的時候,梁辛都感興趣,上身微微前傾:「細細說來。」
  
  
  天嬉笑重傷在身,可也不敢怠慢,勉強振作精神:「不老宗之下,有三處地牢,一在白頭山,一在噬嗑山,另外一處則在牢山,先師與賈添相識,便是因為牢山這處地牢!」
  
  
  又是牢山……梁辛心念一動:「詬龜呼天?」
  
  
  天嬉笑還道弦子曾經和梁辛提及過那處特殊地勢,也沒覺得什麼,只是點了點頭,可弦子卻面露驚愕:「你怎麼知道?」
  
  
  梁辛呼出口悶氣:「我聽木妖說過,百多年前他醒來的地方,就在『詬龜呼天』,據說也是處戾氣深重的山穴……你們接著說。」
  
  
  不老宗的三處地牢,都是極端隱秘的所在,別說外人,就是門內弟子知曉的也不多。但是在差不多兩百年前,突然有一夥人進入牢山,直接來到『詬龜呼天』,似乎有所圖謀。
  
  
  老不死還道是正道人物發現了什麼,不敢掉以輕心,親自動身趕去監視,不料很快就被對方看破了行藏。
  
  
  對方的首腦,便是賈添了。
  
  
  賈添並無惡意,只是看中了『詬龜呼天』這片地方,想要借這片陰戾不毛之地的氣勢,來囚禁一個人。
  
  
  老不死和賈添都不想惹麻煩,很快就達成協議,賈添付出一筆不菲的好處,算是向不老宗租借了這座『牢房』,雙方也由此相識。
  
  
  這筆交易做得很順利,不過老不死仍不放心,生怕會是敵人的陰謀,此後的十餘年中,著實花費了不少精力和心思,去潛入調查『詬龜呼天』中的情形。
  
  
  論起修為和本領,老不死遠遠趕不上賈添,可他能成為三宗之一的魁首,在天門重壓下存活、發展,自然也有厲害手段,而賈添也是靠著法術引動山勢來鎮壓囚徒,並不需要派兵駐守,平時他也不再牢山中,只佈置了些和尚弟子來警惕四周。
  
  
  老不死幾經努力之下,終於靠著異術突破了賈添布下的禁制……
  
  
  說到這裡,天嬉笑語氣無奈:「所謂突破禁制,並不是破壞或者毀掉,師父想盡辦法,花了十多年的時間,最終也只是將一抹神識勉強送了進去……」
  
  
  『詬龜呼天』之下,也囚禁著一個神仙相。
  
  
  小丫頭青墨把眉毛一挑,脫口道:「是老虎?」
  
  
  「不是。長相對不上,此人雙眼如魚,幾乎長到了太陽穴上,和莫老爺子說的那個老虎對不上。」天嬉笑搖了搖頭,繼續道:「這個囚犯厲害之極,師父送進去的神識無比隱蔽,可一進去就被他發覺了,冷笑道:去告訴賈添,大家都有天道,他的傀儡之術控制不了我!我有回天之術在手,他也殺不掉我,就等我從此間脫困,去要他狗命吧,滾!」
  
  
  顯然,這個囚徒把老不死當成了賈添的探子,一聲喝罵後,老不死只覺得腦中一炸,潛進去的那份神識就被對方驅散。
  
  
  在驚訝此人手段了得的同時,老不死也放下心來,『詬龜呼天』內確實有個怪物被囚禁,賈添不曾騙他。至於神仙相之間的仇殺恩怨,他沒興趣參與,也就不再理會了。
  
  
  又差不多四十年後,賈添將『詬龜呼天』歸還於老不死,『牢房』空置,囚犯不再,應該是死掉了。
  
  
  天嬉笑口齒清楚,言簡意賅,沒用一會功夫就把事情說完。
  
  
  梁辛把二哥的毛病學了個十足十,眼睛早就眯了起來。
  
  
  琅琊幫著他一起動腦筋,輕聲道:「無仙說過,百無一用中的老四用掩,專擅『回天之術』,被賈添囚禁在地牢中的人,多半就是他了。可、可用掩不應該是被困在大眼之內麼?」
  
  
  「多半就是用掩了,」說著,梁辛望向琅琊:「上次在宗蓮寺,二哥推出了賈添的算計,他要發動草木邪術席捲中土,來建成一支傀儡大軍,用以狙擊浮海東渡的神仙相……」
  
  
  說到這裡,琅琊就明白了梁辛的意思:「大眼裡還藏著千多個神仙相,賈添要是能將這群怪物也變成草木傀儡,抵得上十萬中土修士!」
  
  
  說完,琅琊自己又搖搖頭,道:「何止如此,要是他的草木邪術連神仙相都能控制,根本也就沒有第二次浩劫了,新的神仙相浮海東渡而來,他一個邪術砸下去,就啥事都沒有了。」
  
  
  梁辛點了點頭:「就是這個意思了,賈添把用掩從大眼中帶了出來,想要用他來試驗傀儡邪術。從用掩的那句話就能明白,賈添失敗了,他的邪術能控制修士,卻控制不了神仙相。」憑著賈添的修為,想要瞞過葫蘆等人潛入大眼,帶走一兩個神仙相且不留痕跡,根本就不是難事。
  
  
  如果傀儡邪術能夠控制神仙相,那三十年後的那一仗,賈添不用打就贏定了,所以不管難度有多大,賈添都要試試看。
  
  
  既然是試驗,在選擇小白鼠的時候,一定會是兩個極端,一是最弱小的,一是最強壯的,大眼中千多神仙相,用掩無疑是那個最強的,由此,賈添帶出了兩個同族,其中之一就是用掩。
  
  
  實驗失敗了,弱小的那個被他殺掉,可用掩的天道是『回天之術』,根本沒人能殺死他。
  
  
  賈添把神仙相坑在大眼,靠得主要是迷魂幻術的偷襲,在試驗傀儡術中,用掩得以清醒,防備之下賈添沒法再像原來一樣將之『催眠』,當然也就不能在把他放回到大眼中去。
  
  
  所以賈添才要借『詬龜呼天』之勢,將用掩囚禁。
  
  
  梁辛想到的遠不止於此,繼續道:「知道了用掩的事情,木妖這邊的情形,也能去蒙一蒙了!」
  
  
  梁辛的『猜』,還是大哥、二哥教給他的斷案法門,把諸多已知條件都擺出來,然後去猜想一條最合理的線索,將所有條件都穿起來,如果最後能說得通,大半就是真相了。
  
  
  青墨早在銅川開日饞的時候,就見識過梁辛去『蒙一蒙』東籬仙禍,一時間小丫頭神情有些恍惚,短短兩年,卻藏了不知幾重生死,情不自禁露出個笑容:「快蒙!」
  
  
  「先不論木老虎的來歷,只提他的所作所為。」梁辛對著青墨一笑,開口道:「也許是得到了用掩的求救、也許是自己查到了什麼線索,木老虎找到了牢山來,賈添布下的妖僧守衛自然不是他的對手,但他命裡該有一劫,殺掉妖僧之後,又去招惹莫老……」
  
  
  琅琊和青墨相視莞爾,木妖、老虎,是一個人、兩重生,結果被梁辛捏到一起稱作木老虎,倒也有趣。
  
  
  「不過木老虎畢竟是神仙相,死而不僵,騙過了莫老,待莫老離開後,他又強撐著進入詬龜呼天,找到了用掩……嘿,用掩精擅回天之術,雖然不明白這門天道到底是什麼,可顧名思義,也能猜個差不多。」
  
  
  別說琅琊,連青墨都能聽得明白,點頭道:「是用掩治好了木、木老虎?」
  
  
  梁辛搖了搖頭:「木老虎的胸腹都被玲瓏偷天洞穿,就算一時不死,也絕沒有生機可言了,用掩不是將其治好,多半是動用天道,為他重塑身體,由此老虎才改頭換面,再世為人,變成了現在的木妖。至於他的草木妖身,其中具體緣由我說不清,不過大概的道理還是明白的……照我估計,用掩雖然沒被傀儡邪術控制,可或多或少,也都受了些影響。」
  
  
  傀儡妖術,不止是把人控制起來,同時還會送給中術者一身渾厚的草木妖元。
  
  
  用掩的神智雖然清醒,可體內中卻混雜了大量的草木妖元,以這樣的真元來施術,造出的身體也變成了一副草木妖身。
  
  
  「用掩的本源之力被改變了,在施展『回天之術』,效果自然也有所差異,這就好像……」梁辛略略尋思了下,繼續道「這就好像,以前他是用木柴取火來燒烤食物,現在則是用火油取火,按照原來的力度,自然控制不了現在的火候,由此燒出食物的味道也不一樣了。」
  
  
  說完,梁辛自己咧開嘴,樂了:「不太貼切,反正大概是這麼個意思。」
  
  
  琅琊立刻笑著應道:「能懂,繼續!」
  
  
  梁辛自己都不知道,他想出來的這個比方,用來形容木老虎,或許還有些牽強,可是用來形容用掩,卻再恰當不過了。
  
  
  用掩把『火油』當成『木柴』那樣去燒,結果把自己給燒死了……他用新本源去催動舊神通,兩下里格格不入,『回天之術』的確是成形了,但是也對主人發動了反噬,這一來『回天之術』變成了『換命之術』,木老虎得以重生,可用掩卻橫死當堂。
  
  
  這個下場,就連用掩自己也沒想到,否則他寧可再被囚禁幾萬年,也不會出手去救木老虎。
  
  
  再說回木老虎,擊殺妖僧前他就已經佈置下法術,阻斷了和尚們向外界求援的途徑,之後再拖著重傷之軀破解禁制,見到用掩時,幾乎就已經死了。用掩不用擔心賈添會聞訊趕來,又怕這個同伴死得太久魂魄消散,當即便施展回天之術。
  
  
  木老虎被『變了味』的回天之術重塑成草木妖身,新的身體純粹純淨,力量稍差些倒無妨,但是有一個致命之處:支持新身體的妖元中,還殘存著傀儡妖魂的力量,這些妖魂之力對以前的用掩毫無作用,可是對新生的木老虎卻影響極大。
  
  
  用掩施法後,自己遭反噬而死,而木老虎也不好過,他的元神與草木妖魂亂七八糟糾纏在一起,讓他頭痛欲裂,始終處於走火入魔的邊緣,其後十餘年的功夫裡,木妖時而化作草木傀儡,時而變成懵懂小妖,恍恍惚惚於混沌迷惘中遊走……
  
  
  畢竟木妖是領悟過一重天道的人,無論怎麼變,當初悟道時心中的那盞去清明不會滅掉,草木妖魂奪不去他的神智,漸漸蟄伏下來,可木妖前生的記憶也隨之被矇蔽,變得一片空白,後來他遇到了大祭酒秦孑,跟著一起去了離人谷。
  
  
  因為體內的有草木妖魂未除乾淨,所以當麒麟和尚在乾山催動傀儡妖術時,他會有所反應。
  
  
  梁辛等人初到離人谷時,大家合攏線索,還道木妖是草木傀儡重獲神智,木妖還特意帶著乾山道的傀儡去牢山復驗,可他自己是『死神仙相配變味回天之術』,全不是大家猜測的那樣,又哪能『復驗』成功……
  
  
  至於木妖背上的那些老虎紋路,回天之術雖然是一重天道,可也不能憑空捏造身體,用掩在施法時需要以先前那具殘屍為模,多少回帶過來些印記。
  
  
  在詬龜呼天出事十幾天後,賈添才趕了過來,那時候木妖早都不知跑到哪裡去了,只剩現場一片狼藉,禁制被毀、用掩伏屍,還有一具臉孔破碎的殘屍,就算賈添心智通天,也猜不透這其中的究竟,賈添又有大事在身,也就不了了之了,好在用掩已死,也不用擔心什麼。
  
  
  梁辛的推斷,自然不可能把真相中諸多細節全都弄得一清二楚,但是大環節上都沒錯誤,於他們而言已經足夠了。
  
  
  青墨眨了眨眼睛,臉上的神情似夢迷離的,喃喃道:「這麼複雜的事情,你也敢蒙……」說完,也不再追究前面的事情,逕自問道:「那木妖怎麼又恢復記憶了?聽大祭酒說,別人天劫時,木妖的反應頗為強烈,隨後就跑走不見了……有聯繫?」
  
  
  梁辛搖頭:「這個還不好說,而且也不重要,大可以放一放。反正他是恢復記憶了,由此以前悟出的天道也能繼續使用……另外,木老虎除了『借刀殺人』之外,多半還有一重不錯的追蹤之術,當年他能找到用掩,這次又來到這個小島,多半是追著無仙過來的。」
  
  
  青墨繼續眨眼:「是啊,那他找用掩、找無仙幹啥?還有他的來歷也古怪得很……」
  
  
  梁辛緩而又緩地吸了一口氣,神情也變得肅穆且認真:「木老虎的來歷,才是真正的可怕之處。他也是神仙相,可他不認識無仙,不知道蟠螭之戰,明擺著不是上次九星連線時過來的……那他是什麼時候來的?以他的本事,隨便做些什麼都會轟動天下,可中土仙凡兩道上,全沒他存在的痕跡,足見他一到中土,什麼都沒幹就直接去找用掩了……」
  
  
  木老虎,一個不是在上次『浩劫東渡』時登陸中土的神仙相,於百多年前現身中土,找上了用掩。
  
  
  梁辛望向了琅琊,妖女的臉色,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變得蒼白了,吶吶地嘀咕道:「天啊……」
  
  
  梁辛苦笑:「都以為自己是聰明人,其實全是一群糊塗蛋,這麼簡單的事情,竟然全都忽略了!」
  
  
  青墨挺著急:「說什麼呢,忽略啥了?」
  
  
  「九星連線影響潮汐,會有一道洋流成形,由此神仙相便可以搭乘洋流,穿越混沌之海。三十年後,是九星連線的正日子……不過,」梁辛聲音低沉:「神仙相不用那道洋流直擊中土,只要那道洋流能夠帶著他們穿過混沌之海,便足夠了!由此,他們要來中土,不用等到洋流最強大時、更不用等到九星連線的正日子!」
  
  
  燈下黑。最簡單的事情,卻被所有人都忽略了。
  
  
  九星未必連線,浩劫卻已東來!
  
  
  至少,已經有新的神仙相登陸中土了,木老虎便是一例。
  
  
  梁辛聲音不停,繼續道:「軲轆島的司老六曾經說過,最近十幾年裡,有一道東來的洋流,一年變得比一年更強,如果就是這道洋流的話……軲轆島距離中土近,距離混沌深海卻尚遠,他們現在都能感受到這道洋流……想來百多年前,洋流受天象影響,便已經成型,雖未至中土,卻也穿過了混沌之海。木老虎便是證明了!」
  
  
  青墨終於明白了梁辛的意思,駭然道:「你是說,新的神仙相已經到了……木妖便是其中之一?」
  
  
  「未必是大軍齊至,從木老虎所為來看,他更像個探子。上一次東渡之人全軍覆沒,這次東渡前,先派遣前哨來打探情況,避免重蹈覆轍,這才合情合理。」梁辛總算說了個『好消息』,可接下來,他又把話鋒一轉,豎起了三根手指:
  
  
  「三件事。其一,要盡快弄清楚,來的探子只有木老虎一個麼?」
  
  
  「其二,神仙相大軍隨時會殺到,不用等到三十年了。大夥都要警醒些。」
  
  
  「其三,今天所說之事,決不能讓賈添知道,他要明白了這個關竅,便會立刻發動草木邪術了……」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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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4 14:29:34 |只看該作者
第二九六章 並肩攜手
  
  







  長春天不知道前因後果,可憑著他的心思,旁聽了這麼久,基本也就明白事情的真相了,當即把兩手一攤,操起東北話嘆道:「這可咋整啊!」
  
  
  說了會兒話,梁辛又困得快要睜不開眼睛了,勉強道:「咋整?一樣一樣地整,破賈添的草木邪術、殺神仙相潛伏在中土的探子、再把第二次浮海東渡的怪物們打回老巢去,就消停了。」
  
  
  長春天樂了:「你還是趕緊把避禍之地趕緊告訴我,顯得更靠譜些。」說完,臉上收斂笑容,又拉回到正題,伸手指向一眾殘兵和傷者:「大家現在這個樣子,實在沒法施法趕路返回中土,可此處凶險,得趕緊想辦法。」
  
  
  梁辛還沒說話,青墨就皺起了眉頭:「凶險?還有敵人?」
  
  
  長春天摸著一字眉嘆道:「最麻煩的就是無仙逃走,怕是用不了多久賈添就會帶人趕來,咱們現在這個樣子,打起來可糟糕之極……」
  
  
  他的話還沒說完,突然心現警兆,舉目望向半空,只見一團血肉穢物,快得彷彿一盞流星,正從中土方向向著小島疾飛而至……
  
  
  小島本來有不老宗布下的陣法守護,但維持禁制運轉的法器,剛才也被木妖一起『借』了去,法陣也隨之被破壞,禁制不再。
  
  
  那團血肉差不多半人大小,越飛越近,梁辛等人都目力精強,稍一端詳人人低聲驚呼……哪是什麼穢物,分明是失去四肢,又被打得遍體鱗傷的無仙!
  
  
  無仙回來了?眾人面面相覷。
  
  
  片刻之後,嘭的一聲悶響,無仙摔落於小島,距離眾人不過百餘丈……
  
  
  還不等梁辛等人回過神來,瓊環就先哈哈一笑:「龜兒子,你還敢回來?」
  
  
  無仙傷得重、摔得很,人已經看不出形狀了,可左頰上的嘴巴還是抿出了一個笑容,苦笑:「不是我要回來……外面布下了天羅地網,誰也跑不掉!」
  
  
  青墨雙眉倒豎:「賈添的人?你領兵回來了?」
  
  
  無仙的笑容裡,平添了幾分無奈:「能不能換個明白人來說話……」
  
  
  當然不是他領回援兵來清剿小島。且不論賈添以為有無仙出面,自己這一方勝券在握,根本就沒再另伏援兵。就算真是無仙帶兵回來報仇的,也不會先把自己扔進來。
  
  
  梁辛由琅琊扶著,搖搖晃晃來到無仙跟前:「你逃出去後,遇到敵人狙擊?」
  
  
  待無仙點頭後,幾個人幾乎同時追問:「是什麼人?」
  
  
  「修土的、修火的、修水的、修陰陽的,」無仙的聲音散亂,斷續回答:「還有上次在小廟前見到的胖子,修金的!外面早被他們封住了,怕是用不了多久就會壓過來。」
  
  
  無仙不問世事,對修真道上的人物全不瞭解,可梁辛等人又哪能不明白,五大三粗!
  
  
  除了清修的離人谷,遭遇重創的卸甲山城和榮枯道,剩下的天門高手都來了。
  
  
  長春天與天嬉相顧失色,憑著現在的陣容,別說五大三粗,就是九九歸一中隨便來幾個門派,他們也應付不來!
  
  
  長春天畢竟是一方梟雄,驚訝之色一閃而逝,立刻抓住關鍵追問:「現在逃,也沒機會了麼?」
  
  
  無仙費力搖頭:「我換了幾個方向突圍,都被堵了回來,他們的陣勢封得巧妙,休想了。」
  
  
  長春天嘿了一聲,不再詢問什麼,轉頭望向梁辛和天嬉笑:「先向林子裡撤吧,能拖得一時是一時。」
  
  
  天嬉笑也隨之點頭,兩個人不敢稍加耽擱,並肩站起傳令下去,島上弟子立刻忙碌起來,受傷較輕者扶著、負著重傷之人,紛紛撤入密林。
  
  
  轉眼之間,邪道弟子臉色鐵青神情肅穆,中秋破曉之際,小島上一片蕭殺。
  
  
  無論纏頭、不老還是長春天門下、無論憤怒還是疑惑,每個人的目光深處,都染起了一抹絕望,傷病殘將對八大天門?這一仗根本不用打!
  
  
  青墨把牙齒咬得喀喀響,喃喃咒罵不停:「趁人之危,五大三粗,豬狗不如,可他們怎麼會找到這裡?」
  
  
  瓊環比著小丫頭性子還要更急躁,心中已經連續幾次催動法咒,可玲瓏修羅沒有一點反應。寶物被木妖借過之後,一時還無法使用。
  
  
  恍悟、無奈、憤怒……居然還有些感激,諸多表情混雜在一起,讓梁辛的笑容複雜到了極點,伸手拍了拍青墨的頭頂:「笛子呢?還能管用吧?」
  
  
  青墨翻手取出了人骨笛子:「它沒被木妖借去,應該是能用。」
  
  
  心魔笛子是由梁辛的鮮血煉化,一來和天地靈元沒什麼關係;二來,梁辛本身都不受『借水行舟』,這支笛子更不會被木妖的天道所擒。
  
  
  梁辛從青墨的手中接過笛子,聲音還算輕鬆,可語氣卻不容置疑:「你進林去,護著大哥二哥,第一陣我來擋,你不用管,誰都不用管。」
  
  
  青墨立刻瞪起了雙眼,嘴巴動了動,但卻什麼都沒能說出來,少頃,小丫頭的眸子莫名其妙地紅了:「要是萬一擋不住,記得要逃。」
  
  
  梁辛呵呵笑道:「笛子在手,我便有天下人間,誰能過得來?少廢話了。」說完,又望向了瓊環:「你也一樣,進去護好老爹和你哥。」
  
  
  憑著一根笛子,梁辛要獨擋五大三粗!
  
  
  青墨伸手抹過眼睛,淚水碎了……
  
  
  梁辛還有一支笛子在手,兩個丫頭卻什麼都沒有。
  
  
  鬼面與輾轉都不能用。青墨的戰旗、巫刺,瓊環的銀穗法寶,都在木妖攪起的那場亂戰中被毀。
  
  
  法寶與修士元神相連,法寶被毀主人也會受到重創。
  
  
  不止兩個丫頭,島上的邪道弟子差不多人人如此,十成戰力怕是剩不下一成。
  
  
  青墨和瓊環沒再多說什麼,各自看護著至親向後島退去。
  
  
  大毛小毛的鈴鐺也和玲瓏寶貝一樣暫時失效,沒辦法統御巨蜥迎敵。百頭骨瘤蜥更沒有一點戰意,不過它們彷彿也嗅到了危險的味道,不用驅趕,就隨著大夥一起逃進了密林深處。
  
  
  先前趕來助陣的蟠螭幼蛇們,在剛才大局已定、梁辛沉睡時便離開了,只有禿腦殼留下來,蜷在梁辛懷裡。現在梁辛想讓它遁海逃命,它卻搖頭擺尾,說什麼也不肯走,忽忽怪叫著,大有幫忙之意。
  
  
  梁辛本來還想再勸勸它,可轉念一想,小東西的確能幫上忙,也就不再說啥了。
  
  
  跟著,梁辛舉目,望向了長春天。
  
  
  長春天迎著他的目光笑道:「你不是要我和你一起迎敵吧?雖然比不上老爹他們,可我也傷得不輕,法寶都斷了……」
  
  
  梁辛搖了搖頭:「不用打,你能逃麼?」
  
  
  「死到臨頭了,能不能逃,還不是都要逃,只盼著你能給他們惹出些亂子來,我好趁機逃走。」長春天回答的實實在在。
  
  
  「曲青石、柳亦、青墨,纏頭老爹,你逃的時候帶他們走,避難之地他們也知道,否則你就算逃走,也只有三十年可活。」梁辛心裡堵得很,憑著笛子他還有一戰之力,但他不會飛,沒法子帶著大夥逃命。
  
  
  長春天沒猶豫什麼,坦然搖頭:「幾個天門聯手而至,憑我現在,即便自己逃,賭得也是那半成運氣,帶四個不可能,最多帶一個。」
  
  
  「最多帶走一個……」梁辛的聲音更低啞了些:「曲青石、柳亦、青墨,從他們之間選吧。」
  
  
  親疏有別,四個人中,梁辛舍了老蝙蝠,卻沒法子再從剩下的三個親人中選出一個。
  
  
  至於纏頭老爹,陪他死在一起,也算是個交代吧!
  
  
  長春天久歷生死劫難,此刻仍笑得好整以暇:「青墨丫頭麼,憑著她的性子,大難時我要帶他走多半會和我拚命,至於曲青石和柳亦麼……」
  
  
  梁辛翻起怪眼,凶光畢露,每一個字都從牙縫裡擠出來:「三個裡選一個,你愛選哪個就選哪個,給我說不著!」
  
  
  長春天哈哈一笑,背負雙手轉身走了,待走到密林邊緣時,又轉回頭來道:「這樣吧,我逃走時把他們三個都帶上,要不是逃不走,再一個一個丟下去。」
  
  
  天嬉笑傷得比著死人也強不了多少,被弦子扶持著一起後撤。
  
  
  大隊人馬撤進密林,梁辛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搖搖晃晃走到海邊。在他身後,就只剩下了一個琅琊。
  
  
  梁辛略顯納悶,回頭看了她一眼。
  
  
  琅琊回報了一個笑容:「你垮了,島子也就完了。躲在你背後和躲進林子沒啥區別。何況,你要打仗,自己吹笛子可不怎麼方便。」說著,妖女的笑容愈發明媚了:「那可真成自吹自擂了,丟人的很。」
  
  
  說完,琅琊纖手揚起,接過了梁辛手中的笛子,繼而橫笛於唇下,擺出了個漂亮姿勢,還有笑靨如花!
  
  
  天海盡頭,旭日初破紅霞妖嬈,妖女衣袂隨風,於碧海銀沙間橫笛俏立,身後密林墨翠,沙沙搖曳……梁辛又打了個哈欠,情不自禁。
  
  
  撲哧一聲,琅琊笑了出來:「你可別睡,要不五大三粗來了,就剩我一個人在這吹笛子,那氣勢,也太露臉了!」
  
  
  梁辛也笑了,隨口岔開話題:「五大三粗知道中秋之會,知道小島的具體位置,甚至提前就布下了口袋……你不覺得奇怪?」
  
  
  說完,也不等琅琊回答,他就繼續道:「現在我總算明白了,跨兩奉老爹之命返回中土,到底是干啥差事去了。」
  
  
  梁辛先前就已經知道,自己早都被老蝙蝠和二哥等人內定成了第三位魔君,這次中秋之會,他們借不老宗搭的檯子推他梁老三『登基』。
  
  
  想通了這一點,憑著梁辛的心思,天門圍攻而至的事情他又哪能不明白:老蝙蝠和二哥乾脆把事情做到了底,不僅要讓梁辛成為魔君,還要再來一場正邪較量,徹底夯實自己魔君的地位。
  
  
  跨兩奉命返回中土,就是為了透出口風,把中秋之會的事情『洩露』給五大三粗。
  
  
  所以在宗蓮寺擊退無仙之後,曲青石明知鬼道士桑皮的下落至關重要,而中秋之會上,有梁辛和老蝙蝠聯手,足以應付不老、長春天,卻還要執意跟隨梁辛一起出海赴會。二哥不是另外兩宗會惹出什麼麻煩,他是要幫著梁辛來應付這正邪一戰;
  
  
  大祭酒,她指點青墨來此,她又怎麼會知道小島的所在?自然是五大三粗互相傳訊,核心人物掌握了邪道聚會的情形。可秦孑明知今晚有事卻不來給他們傳訊……當然是曲青石提前就對她交代過『要護著梁辛打一場正邪之戰,幫他揚威天下,你莫插手此事』。
  
  
  老蝙蝠,此人生性狂妄,想起一出就是一出,但畢竟不是個混蛋。來自骸骨老兄的手鐲何其珍貴,他才得到了不足一個月,難以破解也不必氣餒,返回中土後還可以查閱典籍尋求古法。他一見瓊環修為跌損失意,就毫不猶豫把手鐲給砸了……這其中固然有心疼苗女的成分,可更多的原因,恐怕是發現不老、長春天兩家的陣勢強盛、出乎意料。第一戰的難度陡增,雖能勝但實力被消耗,第二戰怎麼辦,所以老爹才要增強實力,碎鐲取寶!
  
  
  還有瓊環,領著纏頭宗從西蠻出發,一路打砸搶地走過來,天門卻無動於衷?梁辛當時便覺得古怪,卻別曲青石攔住了話頭。
  
  
  ……
  
  
  線索太多了,不過梁辛都沒去追究罷了。
  
  
  如果沒有木妖那場意外之亂,梁辛、曲青石、老蝙蝠、有玲瓏輾轉的青墨、得玲瓏修羅的瓊環、再加上一個長春天,真要對上天門聯手,也全不用擔心。
  
  
  即便再退一步,不算長春天、臨時得寶的瓊環和意外到場的青墨。天下人間、戾蠱金鱗;金尊墨劍、槐樓傳承;晝夜雙蠱、百餘片陰沉木耳……只憑梁辛、二哥和老蝙蝠三個人,也足有資格打這一仗了。
  
  
  雖不能說是勝券在握,但自保也綽綽有餘,在天門圍剿之下,梁辛不需要打個打勝仗,只要能帶著大夥逃出生天,便足以讓邪道弟子萬眾歸心了。
  
  
  可惜,千算萬算,落下了木妖。
  
  
  念及此,梁辛真恨不得跑回林子裡把木老虎撕了。
  
  
  琅琊放下笛子,也不知是安慰還是譏諷,笑道:「你這人,明明挺聰明,可從不防親人朋友,不手忙腳亂才怪!」
  
  
  梁辛又向前踏出了兩步,站進海水中,足間清涼,精神也振作了些,笑道:「像你一樣,不論親疏,所有人都防著?累不累麼。」
  
  
  琅琊撇嘴:「累,不過你現在這樣,也不見得有多清閒。仇人心地歹毒,刺過來的肯定是刀子;親人滿腹關心,可端上來的熱湯,也未必不是毒藥呢……只不過他們自己不知道罷了。」
  
  
  梁辛晃退,攪合著海水:「熱湯也好,毒藥也罷,其實都和『親人』這兩個字沒有一點關係的,你早都斷滅凡情,不會明白的。」
  
  
  琅琊也不再此事上繼續糾纏,莞爾一笑岔開了話題:「還有個事情不明白,這一路過來,我看二哥都保守得緊,能放交情就放交情,能不殺人就不殺人。想來多半是因為浩劫東來的緣故吧,他想大夥能齊心合力,一起對付神仙相。不過他又和老爹一起弄出了這一場正邪惡鬥,說不通了。」
  
  
  這個事情,梁辛已經想通了:「只有打過,才能讓五大三粗明白,他們滅不掉我們:既然兩道沒有信任可言,合作的前提也就只剩下一樁了:實力。既然遲早要打,何不趁著三宗剛剛統一、諸多好手盡在的時候來打。二哥的主意沒錯的,只不過誰也算不出還有個木妖。」
  
  
  說完,梁辛又大大地伸了個懶腰,笑了:「他們過來了,拿好笛子吧!」
  
  
  算起來,此刻島上的高手多不勝數,曲青石、長春天、老蝙蝠,山天娃娃小吊;三個玲瓏至寶的主人,甚至還有兩個神仙相……多大的笑話呵。
  
  
  琅琊一笑,一隻手拿著笛子,另隻手伸進了梁辛的掌中,握住了。
  
  
  梁辛,琅琊,並肩攜手而立,這一戰,看不到活路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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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7
發表於 2015-10-4 14:29:48 |只看該作者
第二九七章 等我過去
  
  







  空氣變得沉重起來。突兀而至的壓力,轉眼瀰漫。
  
  
  天海之間,遠處的空氣中無端波蕩起一陣陣巨大的漣漪,彷彿隨時會跳出些什麼;時而還會憑空振起幾道綺麗靈光,一閃即滅;還有些古怪聲響,猶如鐘磬交鳴,顫顫而悠揚……
  
  
  琅琊的臉色有些蒼白,可依舊如以往那樣,給梁辛解釋著眼前的一切:「這是靈元波動之兆,陰陽、五行諸般靈氣濃郁而聚,彼此交融間常常會引出些異像異響,半空裡的漣漪、霞光、怪聲都在此列。」
  
  
  異象乘風,從四面八方向著黑色小島層層推進,所過之處潮汐越來越輕、波浪越來越緩,永遠都在翻湧的海面,竟被『它們』抹平,真真正正地安靜下來……
  
  
  一炷香之後,空中的異響異象,便已從視線盡頭來到環島十餘裡處,就此凝立不再前進,而此刻的大海,一眼望去,視線之內只有無盡死水,水面平滑如鏡,再無一絲波瀾!
  
  
  清秋時節,破曉之際,海島灘塗上全沒有往日的清涼與閒適,只有被苦苦壓抑的躁動。
  
  
  壓力已至,陣勢早成,卻遲遲不見天門弟子現身。
  
  
  梁辛打了個哈欠,惡戰當頭,他只想睡覺。
  
  
  琅琊翹起小指,用尖尖的指甲輕輕戳了下樑辛:「別睡哈……」
  
  
  梁辛困得眼眶發紅,有氣無力地搖頭:「待會他們會一股腦攻過來,我一個人,不可能的,擋不住。」
  
  
  天門的陣勢再明顯不過,徹底把小島圍困其中,只待一聲令下,便會從四面八方攻殺而至。
  
  
  這座島子雖然不大,可也足有百里方圓,以梁辛一人之力,想要阻止敵人登陸,純粹是痴人說夢。
  
  
  琅琊也皺起了眉頭:「那該怎麼辦?」
  
  
  梁辛聳肩,無精打采地回答:「看看情形再……」
  
  
  話還沒說完,極遠處的海線上,突然跳出了一隻小黑點。梁辛目力仍在,眨眨眼就看了個清清楚楚,是一頭小丘般的大魚,脊背高高聳起,上面影影綽綽站著一群人,大部分是道士,另外還有幾個穿金戴銀珠光寶氣的大胖子,尤為醒目。
  
  
  「五大三粗,坐魚來的?」梁辛愣了愣,一時間都忘了睏倦,失笑道:「搞什麼鬼!」
  
  
  琅琊咯咯一笑:「再正常不過,幾家天門聯手,首腦自然要聚攏在一起來指揮全陣,既能時時商議也是彼此監督,至於那條魚麼,多半是流連道飼養的靈獸,諸多掌門亂飛一團總不像話,搭乘這樣一頭怪物,也算排場。」
  
  
  梁辛笑呵呵地說道:「不知道這頭大魚怕不怕禿腦殼,要是能嚇跑它倒有趣得緊。」
  
  
  琅琊搖搖頭:「要是成年蟠螭還有可能,禿腦殼怕是夠嗆,流連道這樣的門宗,養出來的傢伙非同一般。」
  
  
  說話的時候,禿腦殼從梁辛的懷裡鑽了出來,眨巴著眼睛看看大海深處的怪物,跟著又把腦袋縮回去了,全當它啥也不知道……
  
  
  大魚游動地速度極快,幾個彈指間就載著一眾人來到小島前五里處。
  
  
  魚背上大約三十餘人,承天、流連、鑑火、指夕和金玉堂五大門宗掌門盡在其中,在他們身後,都跟隨了五六個門宗裡的核心人物,其中不乏梁辛的老熟人,金玉堂老七顧回頭、傻乎乎的老九,還有流連道新任長老,蛤蟆。
  
  
  顧回頭沒什麼表情,好像沒看到梁辛;老九興高采烈對著他打招呼;蛤蟆則神情複雜,好像有話想問梁辛,可最終還是嘆了口氣,沒說什麼。
  
  
  承天道掌門也曾在白頭山下與梁辛有過一面之緣,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番,隨即悶聲而笑,語氣挪揄:「你是離人谷的三祭酒?秦丫頭不是說你們不插手此事麼?怎麼倒提前攻上島子來了?」
  
  
  今日之事無法善了,別說一個三祭酒,就算是大祭酒秦孑在此,要想阻攔天門眾人上島擊殺妖人,也只有血濺孤島的份,梁辛當然不會再連累離人谷,搖著頭有氣無力地應道:「我本是魔君義子,投入離人谷只為離間天門,是秦孑有眼無珠罷了。」
  
  
  話音剛落,魚背上一個紅袍老道突然笑了一聲,揚眉望向梁辛:「你說你是誰?魔君義子?謝甲兒還有餘孽留下麼?」
  
  
  紅袍老道大約六十來歲的樣子,身材修長,面白如玉,看上去比著一般修士也沒什麼特殊,唯獨左眉上長了一顆香疤大小的硃砂痣。
  
  
  梁辛搖頭:「我是老魔君將岸義子,梁辛。論輩分,謝甲兒是我師兄。」
  
  
  琅琊笑嘻嘻地插口:「論輩分,我家宗主算是諸位的師祖輩。另外還有個好消息要告訴幾位,纏頭、不老、長春天三宗已併入日饞仙宗,齊奉梁先生為宗主。」
  
  
  說完,琅琊又虛點魚背上的幾位天門魁首,一一給梁辛介紹。
  
  
  承天道敢當梁辛見過、金玉堂秦痩特徵明顯,這兩個自不必說。
  
  
  剛剛問過話、左眉生痣的紅袍老道是鑑火道掌門,熔心道長;
  
  
  流連道掌門道號澤漁,身穿青袍,在蛤蟆等幾人簇擁下,看上去年紀不大,也不過四十來歲,身材瘦高眉目崢嶸,四方臉高顴骨,臉上儘是棱角,目光渙散得很,乍看上去沒什麼精神,可稍一仔細端詳便會發現,他的雙眼竟似有波瀾蕩漾,水光流轉不休。
  
  
  讓梁辛略感意外的是,指夕道宗的掌門聞風老道,此人居然也和宋紅袍一樣,是個侏儒,不過與一般矮人天生怒像不同,聞風生就一副笑眯眯的模樣,臉盤圓潤飽滿,再加上四肢短小,看上去憨態可掬,讓人頗覺得有幾分親近。
  
  
  在指點眾人時,幾家掌門的表現也各不相同,敢當和熔心冷哼一聲;流連澤漁面露惋惜之色,搖了搖頭;指夕聞風則眉開眼笑,對著梁辛連連點頭;金玉堂秦痩乾脆咳嗽一聲,把一口濃痰吐到了魚背上,罵道:「妖孽,死到臨頭!」
  
  
  莫名其妙地,梁辛突然想笑,小時候天天上房捉流星,可從沒想到過有朝一日,他竟然會和這些凡人眼中神仙一樣的絕世高人直面相對,不卑不亢,一決生死!
  
  
  想笑,可咧開嘴巴,又打了個哈欠……琅琊抱怨:「看你這樣,我都困了!」
  
  
  後島密林中,長春天聽過琅琊對天門掌門的介紹後,嘆道:「該來的都來了。」
  
  
  血河屠子撇嘴搭腔:「怕個抓子麼,大不了……也沒啥子可大不了的。」
  
  
  長春天也不和他計較,搖頭笑道:「不是怕,早在百多年前,我就想到遲早會有這麼一天,不過沒想到現在還掛了一身的傷,讓人不痛快的很。」
  
  
  血河屠子大有同感,拍著大腿恨聲咒罵。
  
  
  瓊環就坐在哥哥跨兩身邊,雙拳緊握,眸子裡儘是煞氣,全副怒氣都憋在心裡發洩不出來,激怒之下抬手一拳砸進身邊的泥土,卻不料這一拳之後,身旁的青墨突然驚呼了一聲。
  
  
  瓊環吃了一驚:「打到你娃了?對不住的很……」
  
  
  青墨用力搖頭,伸手指向身邊的玲瓏輾轉,神情意外語氣驚喜:「它……寶貝動了下,有一點點感應來著!」
  
  
  兩個丫頭都是一般的迷糊、莽撞,不過比起瓊環,青墨多了些與生俱來的堅持,進入密林之後就閉目入定,集中全副精神去喚醒寶貝,雖然希望渺茫,可她想活、想哥哥、柳亦、梁辛都活。
  
  
  就在剛才,玲瓏輾轉終於對她的催促有了一絲反應,微微晃動了下。
  
  
  青墨顧不得再說什麼,再次凝神,全力喚醒寶物。瓊環也忙不迭取出玲瓏修羅,捧於手中調運靈識全力轟擊……
  
  
  長春天從旁邊看著,神情裡顯出了一線希望,可很快又黯淡下去,他是行家,心裡有數,縱然現在玲瓏法寶對主人有了些許感應也沒有用,真要徹底喚醒它們,至少也還需要幾天功夫,惡戰在即,又有誰會再施捨給他們幾天?
  
  
  這個時候,纏頭宗的一個生苗突然揚聲喝罵:「瞄瞄瞄,瞄個龜兒子麼!老子扣你狗眼珠子!」
  
  
  天門逼近,早有弟子發動神識,來回來去掃視密林,探查其中情形,不斷將探查到的情形報於掌門處。
  
  
  金玉堂秦痩接到弟子傳報,眼珠子一翻,哈的一聲怪笑出來:「邪魔外道人人重傷,有趣得很!」
  
  
  「怎麼,你們內訌了?」侏儒聞風笑容滿面,一雙小胖手頗有些費力地負在背後,仰頭遙望梁辛,饒有興趣地問道:「倒也是意料之中,我們等到現在才來,本就是想讓你們自己先打一打……咦,你這是干啥呢?」
  
  
  聞風老道正把話說到一半的時候,只見梁辛魚躍而起,撲通一聲,竟一頭紮入海中,蹬腿伸臂,向著他們游了過來。
  
  
  饒是幾個天門仙長見多識廣,也都顯出驚訝,這樣的情形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些,魔君之子,三宗魁首,一不飛天二不踏浪,而是游泳前進……鍛鍊身體麼?
  
  
  梁辛游得不慢,不過五里之遙,憑著他的水性也得游上一會了,在海水中一邊游著,一邊仰頭笑答:「等我過去,宰了你們!」
  
  
  秦痩哈哈大笑,一身肥肉亂顫,更把滿身珠玉震得叮噹亂響:「好,等你,你快點游。」
  
  
  果然,梁辛手腳用力,加快了些速度,看樣子是貨真價實要殺過去……游著殺過去。
  
  
  侏儒聞風的神情啼笑皆非,眼中卻殊無笑意,死死盯住梁辛。
  
  
  金玉堂顧回頭微微皺眉,低聲問掌門秦痩:「這個梁磨刀的功法,頗有古怪之處,任由他游過來恐怕不妥。」
  
  
  秦痩大搖其頭:「海裡的事情,都有流連道主持,輪不到咱們操心。」說完,又向著指夕道聞風一指:「那個矬子也沒憋著好屁,反正咱就是聽吆喝的,等信兒!」
  
  
  侏儒聞風眉花眼笑,伸出小胖手搔了搔自己的屁股蛋子,笑道:「誰要是能讓秦老大說句好聽的,我就送他一枚偷香丹!」
  
  
  秦痩撇嘴:「誰要能讓矬子罵句娘,我送他三把破月烏金刺!」
  
  
  其他幾個掌門相顧失笑……誰都不曾發動攻勢,就看著梁辛一點一點地游過來
  
  
  一直等他游到中途,距離怪魚差不多二里有餘的時候,侏儒聞風又和聲細氣地開口了,遙遙對他喊道:「你的門下人人重傷,都指望你來庇護……要是我們現在催動法陣沖沖殺上道,你是該回身去救人,還是繼續來殺我們呢?」
  
  
  說完,不等梁辛回答,聞風突然尖聲大笑:「諸位師兄,發動吧!」話音落處,五個天門魁首同時揚手拋出一盞令旗,
  
  
  秦痩傳令的同時,還不忘撇嘴罵一句:「我就說矬子心眼髒吧!」
  
  
  五座仙門大陣,凝於黑色小島四周十里處之外,隨著掌門令旗高舉,頃刻之間盡數發動,壓抑已久的厚重靈元陡然炸裂開來,遁化做浩瀚神通,貼附海面席捲而過,直擊黑色小島!
  
  
  流連道掌門澤漁在拋出令旗的同時,另隻手也掐動指訣,對著梁辛吼了聲:「便到此吧。」
  
  
  他座下高手早有準備,見掌門動手,也隨之一起發難,各自催動攪海神通,決殺梁辛。
  
  
  流連道水行為尊,在陸地上算不得如何,可一入大海便勢不可擋,當初名不見經傳的蛤蟆憑一己之力,就引海攻破東海乾,此刻掌門與一眾核心高手同時施法,威力何其驚人!
  
  
  平靜海面轟然炸碎,流連道眾人神通各不相同,掌門澤漁『煎水作冰』,梁辛週遭的海水陡然凝結,冰塊不大,卻足以凍住梁辛,刺骨奇寒更能把大宗師活活凍碎;執劍長老『盤水加劍』,一片水光湧動凝化無形劍氣;執印長老『鷗水相依』,手訣之下濁浪中射出數十頭怪鳥,長嘴如刀一刺斃命……蛤蟆臉色鐵青,手中結印,但最終還是沒有將印訣打出去。
  
  
  沒人注意蛤蟆,也沒人太在乎他,大海都炸了,梁辛必死無疑,也不差他這一道神通……
  
  
  而此刻,梁辛懷中的禿腦殼突然呼呼地歡鳴起來,尾巴一甩,『煎水作冰』仍在,可梁辛卻從冰牢內投脫身而出!
  
  
  禿腦殼歡呼不停,一道水箭成形,裹住梁辛陡然提速,比著方才快了百倍、千倍,急衝怪魚。
  
  
  梁辛求的,就是這一刻!
  
  
  禿腦殼年幼無力,怪魚背上的那群高人,隨便誰的一刀一劍都能要了它的命,可它天生是海中霸主,它身處一方大海,再由此處而起的水行道法,於它全無效用可言,除非施法之人的實力能強過成年蟠螭!有它護著,梁辛視流連道諸般法術於無物;當初幾頭小蛇就能扛起蟠螭祖宗四處亂逃,現在有它相送,梁辛的速度快若飛仙。
  
  
  一切幾乎都發生在同一個呼吸間:
  
  
  天門催動五道大陣;流連道煮海擊殺梁辛;禿腦殼破法護梁辛急衝怪魚;梁辛揮手散出六片金鱗與一片青鱗,湊足七星之術。
  
  
  當他沖躍到怪魚跟前三十餘丈時,小島十里外的天門法陣才剛剛『起跑』,魚背上的侏儒聞風還未來得及將先前笑容抹去!
  
  
  怪魚並沒有什麼動靜,魚背上的人卻都是當世高手,反應何其迅捷,見梁辛突然拔速度衝到近前,心中固然驚詫,但手中的指訣、飛劍、法寶都已高高舉起,並無絲毫耽擱。
  
  
  可還不等他們出手,梁辛便搶先大吼:「散散散!」繼而金光浩蕩,千萬細碎金鱗潑灑而出,淬烈得彷彿豔陽崩裂!當然,還有八十四道漣漪勾連,十二星陣巨力傾瀉。
  
  
  出手便是傾力一擊,蟠螭精血凝化的金鱗何其暴虐,饒是天門掌門也不敢冒險強攻,叱喝聲中神通蕩起,護住自己與身邊弟子。
  
  
  梁辛毫不停頓,手訣一晃,須彌樟中另外六片水色青鱗盡數現身,自散去『表皮』的金鱗中接應下星魂,繼而七盞青鱗微微一顫,一起消失於空氣之中!
  
  
  生死頃刻間,梁辛等不及金鱗重聚;金光暴散後,不見蹤跡的青鱗更有奇效。
  
  
  六片被替換下來的陰沉木耳摔落海中,而梁辛距離怪魚不過十餘丈,七盞青鱗流轉,準備擇人而食,梁辛雙眼猙獰,不看別人只盯住侏儒聞風,不為其他,只是因為他笑得也討厭,說話討厭。
  
  
  而就在此刻,身畔忽然響起一聲大吼,金玉堂老九竟於片刻間變突破金風,故技重施,周身銳意四起,化身巨劍揚起右臂劈手揮斬!
  
  
  梁辛只覺得勁風颳面,全身都在對方的劍意籠罩之下,憑藉身法或許能夠暫避鋒芒,可戰機卻失不再來,當下想也不想七盞青鱗勾勒漣漪,星陣逆沖老九銳劍。
  
  
  一聲浩蕩大響,梁辛只覺得氣血翻湧,腦海裡嗡嗡作響。
  
  
  而老九毫不停頓,右手攻勢過後,左手接踵而至,第二斬!
  
  
  梁辛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咬牙苦撐,再度催促星陣。兩股巨力第二次轟然對撞,氣浪肉眼可見,轉眼向著四下席捲而去,七片青鱗嗡嗡震顫,一個個東倒西歪。
  
  
  雙手掌劍盡被星陣所措,可老九還有第三擊,頭……
  
  
  雙掌之後,老九縮背弓腰,大吼聲中把圓滾滾的腦袋狠撞,再攻星陣,第三斬!
  
  
  老九把自己煉成了一把劍,身體四肢無一處不是他的劍。
  
  
  星陣再受一擊,七蠱青鱗終於再也守不住陣位,齊齊哀鳴一聲,四下里崩散而去,北斗拜紫薇之陣,被老九一人攻破!
  
  
  十二陣連打,北斗拜紫薇……他已出全力,可硬撼之下仍是一敗塗地。
  
  
  梁辛知道這個老九實力斐然,但從未想到過,他的一擊之力,比起三百年前的十三蠻也相差無幾!
  
  
  星陣已碎,帝星失了七星護衛,空門大開,可老九的頭槌仍蘊有大力,再砸飛青鱗之後殺勢不停,向著梁辛的額頭就砸了下。
  
  
  梁辛大驚失色,星陣散碎讓他在一瞬間身法不靈,只能眼睜睜看著老九攻殺而至,卻沒有一點辦法……『咚』,老九,梁辛,兩人的腦袋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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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4 14:30: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九八章 心魔乍起
  
  







  讓梁辛頗感意外的,自己沒死。
  
  
  老九頭上的力道,比著一棵椰子從樹上掉下來也大不了多少,兩人撞頭的聲音悶得人發慌,可力量著實算不得什麼。
  
  
  老九咧嘴,胖臉擠眉弄眼,對著梁辛一笑,繼而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怪叫,手捧額頭一個倒翻,跌回到怪魚背上。
  
  
  宗蓮寺前,梁辛等人救過老九和顧回頭,此時老九便不再緊逼,饒過了梁辛這一遭。
  
  
  梁辛生怕貽誤戰機,這才硬抗老九的攻勢,可到頭來還是讓身形受挫,慢了片刻,尤其麻煩的是青鱗亂晃亂飛,全不受梁辛指揮!
  
  
  星陣散亂,不是星魂失神,而是青鱗遭受重創,一時間顫抖不休,連星魂都難以駕馭,梁辛怒聲叱喝,手訣再劃,六片從不知效用的黑鱗盤轉而出,另有一枚最普通的紅鱗湊數,第二次接應下星魂,重列星陣,再撲敵陣。
  
  
  而魚背上的人實力何其強勁,梁辛的攻勢慢了片刻,便足夠讓他們驅散金風,緩過手來!
  
  
  其中指夕道宗的侏儒聞風出手最快,破掉細碎金鱗後,臉上仍是麵糰團地笑著,短粗的雙臂高擎,虛托天空,擺出了一副舉大石砸缸的姿勢,可就算正舞動著黑鱗衝向急衝而起的梁辛是那口『缸』,聞風手中的『石頭』又是什麼?
  
  
  聞風雙手空空,大笑吼道:「後生,去吧!」話音落處,雙手猛拋,向著梁辛一『砸』。
  
  
  別人什麼都感覺不到,只有梁辛明明白白地感受到,隨著侏儒的雙臂一甩,天上的一輪旭日竟猛然向著自己兜頭砸下!
  
  
  當然不是太陽真的掉下來,而是法、是術、是殺人的神通!天門中卸甲修陰,指夕修陽,聞風這一式『紅日當頭』,借的正是豔陽之勢。
  
  
  眼中金光萬道,讓梁辛目不能視;周身如浴烈火,讓梁辛五內如焚;還有頭頂重壓尤甚山嶽!
  
  
  侏儒一擊拿捏的時機極準,梁辛剛『擊退』老九,體內舊力已散而新力尚未真正成形,胸中也氣血翻湧,身法正是最散亂的時候。
  
  
  梁辛沒有別的辦法,只有催動剛剛換過鱗片的星魂列陣護主,可他做夢也沒想到,在他心念流轉之下,只有那片紅鱗搖晃著飛過來,擋在了他的頭頂,另外那六片黑鱗不是不聽指揮,而是它們都被纏住了……怪魚!
  
  
  搭載著一眾天門魁首的怪魚,本來安分的很,可它在見到黑鱗之後,便突然暴躁了起來,身形並不稍動,而是埋於水中的頭顱上,盤捲起十餘條粗大的金色長鬚,比著長春天的藤鞭略細一些,但卻更長得多,層層判卷,將黑鱗裹著、拖著、拉入海水之中,繼而奮力拉向自己的嘴巴,怪魚竟是要吞吃黑鱗。
  
  
  黑鱗的掙動並不算激烈,看不出左衝右突的意思,僅僅是在輕輕顫抖著,分不清它們是失去了反抗的勇氣,還是在凝聚力氣準備致命一擊。
  
  
  梁辛只有一片紅鱗相護,星魂如果不能結陣,乾脆就屁也不是,哪抵得住侏儒老道的全力施展,哀鳴一聲乾脆被砸回了小島上,眼看梁辛就要無幸之際。終於,那一聲嘹喨骨笛刺破蒼穹!
  
  
  「見我破碎金鱗之際,你便吹響骨笛。」這是梁辛下海游泳前交代給琅琊的話。
  
  
  ----------------
  
  
  天門的陣勢距離小島十里;大魚載著一群掌門壓在陣法前,距離小島五里。
  
  
  用禿腦殼中途加速,強攻怪魚,在天門陣法攻勢沖上小島前再撤回來,禿腦殼有速度、能避水行法術,梁辛就是想靠著它來打這個時間差,至於究竟會打成什麼樣,他沒想。
  
  
  殺上怪魚的第一手攻擊當然是潑出金鱗強襲,而第二手便是天下人間了,這才吩咐琅琊見到金光便吹響笛子。
  
  
  琅琊的動作不可謂不快,一見遠處金光暴散,便橫笛吹響。
  
  
  只不過梁辛這便的連串惡戰,都發生在瞬間裡:
  
  
  琅琊舉起笛子的時候,老九已經揮手劈斬;
  
  
  琅琊將笛子橫於唇下時,老九三擊已畢,退回陣中;
  
  
  當琅琊吹動骨笛時,聞風老道剛破除金風,發動『紅日當頭』;
  
  
  笛聲飄越五里,再傳入梁辛耳中時,他已置於侏儒的神通之下,生死只差一線!
  
  
  心魔笛子的聲音嘹喨且尖銳,而此刻,梁辛的六片黑鱗已經被怪魚拖入口中,消失不見。
  
  
  可梁辛卻全不知情,還當那六片黑鱗僅僅是『來晚了』。當笛聲入耳,他突然淚水噴濺,神色悲慼,而口中卻爆發出了連串大笑,歡愉無比。
  
  
  心魔肆虐,百味崩碎!
  
  
  罪戶大街時的今生無望;初見風習習時的驚訝意外;苦乃山逃出生天、重獲自由的狂喜;聽聞義兄獲罪,三堂會審前的焦慮憤怒;乾爹辭世時的悲慟心喪……
  
  
  人骨笛子一聲銳響,真的勾起了梁辛所有的心思!
  
  
  只不過這件霸道法器,歸根結底還是以外力、邪術來催動執念,梁辛這不到二十年的喜怒哀樂雖然得以爆發,可諸般感情來得卻生硬無比,歡喜處就好像有人在勾撓腳心,硬逼著他去笑;憂傷裡則彷彿鐵鉗狠拔指甲,用劇痛強迫他去哭……
  
  
  笛子催起的心魔,與自然爆發的執念有所區別,不過梁辛卻來不及去分辨其中的差別,心魔暴現,身法略一施展,天下人間即刻成形。
  
  
  方圓二十餘丈內,時間陡然凝固!
  
  
  就連梁辛自己都不曾想到,心魔之下,竟讓他的天下人間威力大增,以往也不過三丈範圍,這次竟足足擴大了近十倍!不僅凝住了侏儒的殺招,還將怪魚背上那五宗掌門盡數籠罩,人人無法稍動。
  
  
  梁辛狂喜,忙不迭催促星魂殺敵,可七片陰沉木耳之中,一盞紅鱗被砸飛幾里,六盞黑鱗則喪身魚腹,又哪能應召而至,梁辛這才知道,星魂已然不在!
  
  
  掌門一死,弟子勢必大亂……或者,先重創再俘虜,控制住這群人,就能給島上的同伴換來一條活路……可星魂沒了,天下人間毫無殺傷力可言,就算罩住了、釘住了敵人,又有什麼用處?
  
  
  被『凍住』的一群人,是當今修真正道上的翹楚、精英,且不論那些長老、執事,只說那五個掌門,引蕩起的反挫之力就何其恐怖!天下人間之內亂流激盪、暴躁到極點,梁辛根本堅持不了多久。
  
  
  陰沉木耳無法使用,本來到手的勝算、生機,全都變成了笑話,梁辛雙目血紅,執念也好,心魔也罷,現在都變成了三個字:不甘心!
  
  
  旋即,梁辛的身體陡然向前一沖,肩頭爆起一團血霧,被狂躁的亂流連皮帶肉扯下一大塊,可他確確實實距離那些天門高手更近了一些……事到如今,要殺滅天下人間中的強敵,便只剩下一個辦法了:像乾爹、像師兄那樣,將身法發揮到極致,一邊避開亂流反噬,一邊前進,過去擰他們的腦袋。
  
  
  小眼中六十年的苦練,乾爹傳下的身法,梁辛練得很好,可在天下人間之內,也只能勉強自保,強行移動的下場只有一個:被亂流擊中,傷或亡!
  
  
  第二跳,梁辛的肋下被擊穿一個小洞,鮮血四溢;第三跳,頭皮被掃掉巴掌大的一片,頭頂血肉模糊;第四跳……
  
  
  外面看不到亂流,琅琊的眼睛裡只有梁辛……遠遠望去,梁辛的情形殊為可怖,全身上下都在瘋狂扭動,同時一次又一次先前衝躍,每一步都能跨過兩丈,距離敵人更近一些,可每一步之下,他的身上都活莫名其妙的添些重傷,皮開肉綻、血雨紛飛!
  
  
  梁辛距敵人只有十丈之遙,第五跳,他的胸口一塌,哇的一口鮮血,盡數噴到了侏儒老道的臉上。
  
  
  拼過重傷,梁辛已到侏儒聞風的跟前,但直到此刻他才發現,要在亂流中伸出手去擰腦袋,比著五次沖躍逾距十丈還要更難……咬牙拼吧!
  
  
  亂流瘋狂中,雙手先後折斷了三根手指,身上又添兩處傷口,梁辛的右手才堪堪摸到侏儒的一隻耳朵。
  
  
  沒時間了。
  
  
  梁辛的敵人,不僅僅是魚背上這群老傢伙,還有小島外十里處、五座天門發動的陣法奇襲,怪魚背後,正是流連道的大陣:潛龍出海!
  
  
  天門的陣法,目標都是黑色小島,可『潛龍出海』就在怪魚背後,神通沖上小島之前,會先掠過怪魚身邊……
  
  
  當禿腦殼破法提速時,十里外,五座天門陣法一齊發動,潛龍出海也不例外,陣意凝結之下,十七條由碧水真靈凝結而成的青龍法身沖躍而起;
  
  
  當笛聲勾起心魔、天下人間成形之際,十七條法術凝結的青龍距離怪魚還有三里之遙;
  
  
  當梁辛勉強摸到侏儒那隻軟軟的耳朵時,一群青龍同時扎進了天下人間!
  
  
  天下人間困住一群天門首腦都是勉強,又怎能再抗住整整一座天門法陣喚起的強攻,冥冥之中只聽到一聲嘶鳴,魔功被徹底沖碎,梁辛大吼了一聲,被巨力反衝重重摔入大海。
  
  
  而重獲自由的侏儒聞風,只覺得左臉劇痛,血流披面……梁辛沒能擰掉他的頭,卻撕掉了他的一隻耳朵!
  
  
  梁辛甫一跌落海中,禿腦殼立刻施法,帶著他一起拚命向著小島衝去。
  
  
  在水中,禿腦殼的速度無以倫比,身後那些青龍雖然強壯可怕,可也追不上他們……禿腦殼游得,比著神通還要更快些!
  
  
  幾乎就在天下人間散碎、梁辛摔入大海的同時,天門高手腳下的那頭怪魚猛然發出一聲震天動地的哀鳴,巨大的身體霍然膨脹開來,鮮血撐出鱗皮,繼而巨響衝天。整條魚炸了個紛紛碎碎,一顆宮殿大小的魚頭飛上半空,足有百丈……
  
  
  四下迸濺的血肉中,六盞戾蠱黑鱗浴血而出,紛紛發出一串鏘鏘長鳴,甩掉身上的血污,追隨著梁辛急撤。
  
  
  天門高手剛剛脫困,還不明白怎麼回事腳下就失了根基,當場便有十餘人落水,其餘修為較高之人也手忙腳亂,施法護住身體,勉強沒掉進海中……
  
  
  禿腦殼逃得極快,片刻功夫就帶著梁辛沖了回來,梁辛一躍而起,一把拉住琅琊的手腕,撒腿就向密林中衝去,六片黑鱗緊跟在他的身後。
  
  
  而下一刻,『潛龍出海』攻上黑色小島!
  
  
  不止這一陣,其他四家陣法喚起的神通各不相同,不過在速度上卻是齊頭並進,分作多個方向,與流連道的青龍法身同時沖上了小島……
  
  
  到現在,梁辛的第一仗終於打完了。
  
  
  要知道,在梁辛提速衝向怪魚的同時,天門發動了陣法。從十里外的陣法發動,到諸般神通衝向小島,前後也不過幾個彈指的功夫,梁辛就是趁著這麼一點點時間:沖怪魚、散金鱗、換青鱗、硬抗老九三擊、換黑鱗、對抗『紅日當頭』、施展天下人間、撕掉侏儒耳朵,最終又搶在陣法轟至前逃回小島,其間六片黑鱗還莫名其妙的屠掉了流連道的護道神獸……
  
  
  兔起鶻落、電光火石間的惡戰!
  
  
  梁辛拉著琅琊奪路狂奔,短途之內,他的身法天下無雙,搶先一步趕回到眾多『日饞仙宗』弟子的棲身之處,途中還找到了那片被『當頭紅日』砸飛回來的紅鱗。
  
  
  黑色小島方圓百里,五座法陣圍攻而上,梁辛的本領再大十倍,也休想護住整座小島,可梁辛也不用去護著這個島,他只要護著島上的同伴就好了。
  
  
  三宗弟子加起來,不過還剩幾百人,所佔的地方充其量百餘丈,梁辛自忖,要是把身法拼開了,至少能保著大夥再多活一會,至於能多活多久,他沒想過,也不打算去想。
  
  
  這是梁辛在逆襲前就訂好的事情,所以天下人間散碎之後,他立刻就逃了回來,其間甚至都沒想過,裡蠱星魂沒了,他自己逃回來有什麼用。
  
  
  幸好,黑鱗的神奇之處遠超想像,星魂仍在,梁辛雖然全身是傷,可仍有一戰之力!
  
  
  老爹、兩位義兄由此沉睡不醒,青墨和瓊環兩個丫頭閉目入定。
  
  
  沒有交流。根本來不及說上一句話,五座陣法幻化出的神通,便已同時攻入密林,摧枯拉朽一般,將島上樹木層層轟碎,迅速逼近……
  
  
  小島五里之外,金玉堂秦痩滿臉意外,甚至都顧不得去笑話只剩一隻耳朵的侏儒,納悶道:「他又回去了?怎麼不逃?」
  
  
  梁辛逃不了,他不會飛……就算有禿腦殼相助,人在水中,也逃不脫一群大宗師自天空的追殺,何況……真能逃?自己逃?
  
  
  梁辛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痛,輕輕嘆了口氣,心念動處,六片黑鱗與一片紅鱗湊足星陣,翻飛而起。
  
  
  大喝聲中,梁辛一躍而起,身形如鬼魅般游弋,圍著一群邪道妖人層層打轉……
  
  
  五個天門,五座法陣,來了。
  
  
  梁磨刀的第二仗,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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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4 14:30:16 |只看該作者
第二九九章 天門陣法
  
  







  承天道的陣法很可笑,法術成形之後,天海之間忽然亂作一團,狗叫、雞鳴沸反盈天,集合百餘精英弟子合力施法,喚出的神通居然是兩種再普通不過的畜生:黃色的大公雞、黑色的癩皮狗。
  
  
  這些畜生都是土行靈元所化,身體很不結實,只能攻出一擊便會爆體而亡。只不過公雞一啄,能將一方房屋大小的頑石戳碎成齏粉;而癩皮狗一撲,就能從天上引來十七枚拳頭大的飛蝗石,每塊石頭的力量差不多相當於四步大成之人的全力一擊。
  
  
  承天道的陣法,只有這兩種畜生……是兩種,不是兩隻,沒人數的他們究竟造出了多少隻。
  
  
  東南方向,無數公雞與癩皮狗混雜在一起,犬子引頸狂吠公雞上下撲騰,徹底遮蔽了海面,一路狂奔而至!
  
  
  承天道,厚土陣:土雞瓦狗。
  
  
  ……
  
  
  鑑火道的陣法,人數最多,花的本錢最大,他們不光是催動法術,而是以弟子入陣,化身烈火殺劫。
  
  
  當陣意被喚醒之際,方圓數百里內所有烈火靈盡數應招,凝化成千餘道火蛇,劃破空氣衝入陣法。火靈吞吐,藤般、蛇般將與陣中弟子層層纏繞,眨眼之後,陣中每一位鑑火門徒周身都翻捲起熊熊烈焰,手中更多了一柄九尺離火杖。
  
  
  世間萬物,皆可燒灼,離火杖下,火海吞天。
  
  
  東北方向,千餘弟子被火靈俯身,化身明火修羅,身披烈焰高擎火仗,貼海而飛。
  
  
  鑑火道,火靈陣:明火執仗。
  
  
  ……
  
  
  流連道宗的陣法是以水靈元凝華成十七條青龍法相,看上去並沒太多奇特之處。
  
  
  不過卻有一點:青龍桀驁,即便是法相,輕易也不受修家召喚。人間修士施法,將靈元幻化成鳳、麟、鵬、蛟比比皆,可惟獨難見青龍相。
  
  
  他們能凝出一群青龍法相,實在也不用再去告訴旁人,自家的陣法究竟威力如何了。
  
  
  西南方向,十七條青龍翻騰咆哮,水汽蒸騰遮天蔽日,海面濁浪如山。
  
  
  流連道,水行陣:潛龍出海。
  
  
  ……
  
  
  金玉堂這次施展的陣法卻中規中矩,劍陣。只是這次陣勢小了許多,一共才喚出了千來把飛劍。
  
  
  陣法之下,千柄飛劍迴蕩飛舞,劍陣中飛劍顏色並不相同,形態也相差極大,有長有短,有寬有細,甚至還有斷劍殘劍,列陣而起時殺氣是足夠了,但因為參差不齊,多少顯得有些威風不足。
  
  
  會如此,是因為金玉堂這一陣中的飛劍,每一把都曾真真正正存在於修真道中,每一把都曾威名顯赫,每一把都曾有過一個有名有姓更有實力的主人!
  
  
  金玉堂收劍、養劍,從立派至今,不知多少化去了多少時間,才收集了這千把真正的好劍,更不知耗費多少心血,才把這些劍養為所用,陣意流轉之下,每一柄都會喚起當年的榮光,如主人在世一般,一擊而殺!
  
  
  『金戈鐵馬』懼怕墨劍,是因為金靈畏懼金尊,而此時的劍陣是以劍意為主,墨劍為鯊魚巨鱷、劍陣則是千條嗜血小魚。
  
  
  西北方向,千柄古劍匯聚成一道並不算太磅礴,但卻承載了不知多少血腥、足以湮滅萬千生靈的森森寒流,激鳴之中凌空渡海。
  
  
  金玉堂,銳金陣:睹劍思人。
  
  
  ……
  
  
  指夕道的陣法,與同道相比最有仙家味道,他們擺弄的是雲彩。
  
  
  侏儒聞風諭令到處,陣中兩百弟子同時並指戳天,一朵早已懸浮在他們頭頂的濃重雲朵轟然炸碎,化作千百長絹,翩翩陡轉驚若游龍。
  
  
  白雲長絹有形而無質,每一道所凝聚的攻擊之力,還不如四步大成修士的法寶,可它們的厲害之處就在於……打不退,一擊之下便做散碎,可眨眼之後又會重新成形,繼續和你糾纏不休,死不了的螞蟻,遲早能把大象啃成一堆白骨!
  
  
  天空,自上而下,白雲舒張,蜂擁而至。
  
  
  指夕道,陽元陣:風捲殘雲。
  
  
  ……
  
  
  五陣齊至,摧枯拉朽!
  
  
  小島上濃密茂盛的叢林被天門手段層層滌盪,參天大樹被連根拔起、堅韌野藤化作槁灰,不過轉眼間,小島就變成了光禿禿的一片……只剩島子中央,還有那麼微不足道、方圓不過百餘丈的林子。
  
  
  林子之內,便是三宗殘兵的容身之處了……不是殘林堅韌,更不是陣法神通止步,而是梁辛,瘋了的梁辛。
  
  
  瘋跑、瘋喊、瘋打的瘋子梁辛!
  
  
  入主星陣,更把身法發揮到淋漓盡致,圍住這最後一片林地,縱躍、穿梭、打轉……
  
  
  雞飛狗跳也好,飛劍青龍也罷,看似齊頭並進,可實際上還有著一個細微的差別,或略略突前,或稍加滯後……
  
  
  所以,萬千法術,全不在梁辛眼中,他只看那一道最近的!他只求能守住這百丈方圓,無論什麼敢越雷池一步,他便一步衝過去,斬雞頭、熄烈焰、擋青龍、折飛劍、還有撕雲彩……
  
  
  短程之內,梁辛的速度天下無雙。他瘋了,就是要用自己的速度來彌補距離、彌補範圍。
  
  
  而五個方向、五座天門大陣,真就在這一刻,無法突破一個瘋子的防線!
  
  
  神通浩蕩,巨響疊疊,龍吟狗叫神劍翻飛,說不出的好笑中,瀰漫起的卻是無以言表的慘烈,梁辛不知是哭是笑,怪聲長嗥裡星陣連綿不絕……
  
  
  林子裡,屠子雙目如血,他的目光跟不上樑辛的身法,卻能看到梁辛在空氣中拉起的道道殘影,都做披血慘紅!
  
  
  梁辛浴血,不僅舊傷崩裂,而且另添新創!
  
  
  屠子身邊的長春天呼出一口悶氣,輕聲道:「就算梁辛能擊退天門,此戰之後,怕也是要大病一場了。這股瘋勁,分明不正常。」
  
  
  五座天門陣法各有神奇之處,在攻擊上,比起卸甲山城的破月三一,或許還稍差一籌,但也絕對是一個級別的戰陣,當初在離人谷中梁辛被破月一擊打碎了星陣,而現在的梁辛,除了黑鱗異常結實之外,修為上比著那個時候也不見得就長進多少,又身負重傷……他能狂猛如斯,硬生生阻住諸多大陣的前進之勢,都是因為心魔笛子剛剛那一響!
  
  
  心魔肆虐,在催動起一次天下人間之後影響並未結束,梁辛心中的酸甜苦辣早都化作尖刺,游進血脈之中,隨著鮮血流淌,時刻不停的刺著他的每一寸身體,此刻的爆發,不是潛能乍現,而是真真正正地透支。強大到無以倫比的精神,支持著殘破不堪的身體,僅此而已吧。
  
  
  勢若瘋魔,可心中的那一點清明尚在,梁辛神智未失,口中歇斯底里地狂叫不停,可大吼深處,卻都帶上了一絲笑意,因他明明白白,看到了一線希望,一線活著的希望……青墨正緊鎖雙目,閉目凝神,而她身旁的輾轉神梭,也在輕輕晃動著,有了甦醒的跡象。
  
  
  輾轉神梭可大可小,五行遁匿無跡可尋,只要這件寶貝能醒來,大家就還有逃命的希望!
  
  
  希望脆弱地彷彿一盞螢火,在天門陣法的圍攻下搖曳顫抖,隨時都可能熄滅,梁辛只有死撐,拿著自己這條小命去護著它……活著。
  
  
  至親好友都在閉目,梁辛卻哪捨得讓他們等死!
  
  
  琅琊被梁辛帶回到密林中,剛才沒來得及說什麼,直到現在才緩過一口氣,對著梁辛大喊道:「心魔笛子不結實的很,估計是不能再用了,你要心裡有數!」
  
  
  正如老蝙蝠先前的判斷,北荒巫的娜仁托雅在設計『心魔笛子』時,就把它當做了一對一的專殺之器,根本沒去考慮笛子的耐用程度,反正吹過之後,修士心魔起,修為散,笛子也就沒有用處了。
  
  
  琅琊手中笛子,在吹響過一次之後,雖然沒有徹底砸碎,但是在笛身上也裂開了一道口子,怕是再也吹不響了……
  
  
  精神亢奮,快要把腦袋都撐裂了;身體似乎已經不存在了,輕飄飄的毫無質感,可傷口之痛卻清晰到無以倫比,沒人能體會梁辛現在的感覺。
  
  
  縱躍、擊殺、縱躍、擊殺,週而復始,由此時間也好像進入了一個輪迴,短暫,卻無窮無盡!
  
  
  小島外,一群天門核心懸浮半空,鳥瞰著島心處那場一個人的苦戰,幾位掌門的神情皆做驚詫,不知是誰,喃喃嘆了句:「將岸之子啊……魔頭!」
  
  
  一人之力,逆襲、全身而退、獨擋五座法陣,雖然到現在,梁辛也不過才撐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可也足夠對得起『將岸之子』這四個字了。
  
  
  只有流連道的掌門沒浮上高空觀戰,他正滿臉心疼地收斂怪魚殘屍。
  
  
  這條魚的壽數,比著他們流連道還要更年長,雖是鯉魚之身,卻生俱天龍血脈……龍鯉。
  
  
  這種東西,只要修行到了,有朝一日是要化龍飛天的。浩劫東來,是從大海上來,流連道渡劫的依仗,就是這條海中萬獸的老祖宗了。
  
  
  九星連線只差三十年,如果真有大劫,天門之間就不能是現在這種平起平坐格局了,大難當頭,當然要選出一隻領頭羊,統御整座修真正道應付巨寇,此事雖不曾擺到桌面上,可大家都心知肚明。金玉堂在白頭山拿出『金戈鐵馬』是為了揚威,流連道請出護道神獸,又何嘗沒有此意。
  
  
  澤漁老道做夢都想不到,龍鯉居然會死……他不明白,早已寵辱不驚不被外物所惑的龍鯉為何會胃口大開,去吞那六片黑鱗;他更不明白,六片黑鱗憑什麼,能把龍鯉碎屍萬段!
  
  
  金玉堂的掌門秦痩,在眺望了一陣之後,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揚手布下了一座絕聲絕目的結界,把自己和門下的幾個弟子隱藏了起來。
  
  
  其他的天門人物知道他們有事要說,也不太在意,繼續觀戰。
  
  
  結界之內,秦痩一指老九:「老子有事找你,怕一會忘了,你退開十步…嗯,差不多了,給我站好了,站直了!」
  
  
  老九知道他要做什麼,可又不敢不遵掌門諭令,愁眉苦臉地站好。
  
  
  秦痩面目猙獰,罵了句:「你他媽的!」隨即助跑幾步,抬起一腳蹬在了老九的大腿上。
  
  
  咕咚一聲,老九摔倒,秦痩卻毫不收手,跳起來對著寶貝徒弟亂踹亂踩,嘴裡一通亂罵:「別以為我看不見,你剛能殺了那個王八蛋,你奶奶的,濫好人,惹禍精。」
  
  
  當然,打得雖凶,可用的都是蠻力,秦痩再混橫,也不會喚出把神劍去戳徒弟。
  
  
  顧回頭趕忙上前抱住秦痩,替老九求情:「師父息怒,師弟為人樸實,在小廟前姓梁的好歹也算救過我倆,師弟這才放他一回,雖然做得不對,可也有情可原。」
  
  
  秦痩停住了亂打,琢磨了片刻後,伸手向著前方一指,對顧回頭道:「你也退開十步,給我站好……」
  
  
  顧回頭臉都黑了,一邊後退一邊給自己分辨:「這裡沒、沒我啥事。」
  
  
  秦痩活動著身體,在準備助跑:「你也說老九做得不對,那我問你,他哪裡做得不對?」
  
  
  顧回頭不敢怠慢,認真回答:「知恩圖報算不上錯,可師弟的做法卻大大不妥。事情要麼不做,要做就做到底。」
  
  
  老九的臉上好幾個鞋印子,躺著不肯起來,直接扭過腦袋問:「啥意思?」
  
  
  「若想報恩,也要出手,可第一擊就要把交情放出去,讓姓梁的知道你能攔他卻不攔,之後樑辛會殺上魚背,他要真擒住兩個掌門,說不定還真能換來活命。他救過你我,你又放過了他,以後越走越近,也算值得了。」
  
  
  顧回頭神情凝重,口中對師弟淳淳教誨,眼角餘光卻一個勁的去瞄掌門:「要不報恩,當堂就該將梁辛擊殺,於其他幾個掌門面前為我金玉堂揚威。最怕的就是你做得這樣了,又出手攔住了梁辛,害他失去戰機,到最後又放過了他……我若是梁辛,怕是恨你會多過謝你,更何況,你掐掉了他唯一的機會,就算你不殺他,他多活不了片刻,你這算什麼?戲弄他麼?」
  
  
  老九眨巴著眼睛,也不把剛挨的那頓打放在心上,嘿嘿笑道:「這麼麻煩,我就是看他沖得凶,怕他會傷了你們;可動手之下我又覺得不該殺他。」
  
  
  顧回頭苦笑搖頭:「一時理解不了也沒關係,日後多想一想,多聽師父教誨,總會明白的……」
  
  
  話還沒說完,秦痩拔身而起,大步衝到顧回頭的跟前,一腳把他也踹倒在地,這才開口道:「嗯,說得還算他媽有道理!」
  
  
  顧回頭真恨不得還一句:你打得可他媽沒道理。
  
  
  老九一個骨碌爬起來,望向秦痩問道:「師父,梁辛死定了?」說著,伸手把顧回頭也拉了起來。
  
  
  不等秦痩回答,顧回頭就應道:「五座天門法陣,足夠要他性命了。」
  
  
  秦痩則冷笑道:「就算他撐過了法陣也沒用,真正的犀利手段還在後面!」說著,揚手撤去結界,繼續觀戰。
  
  
  小島上的苦戰仍是老樣子,梁辛化作一團疾風,拚死護住眾人最後的棲身之地,六黑一紅七片陰沉木耳北斗列位,在帝星紫薇的帶領下呼嘯翻轉,漣漪中每一道巨力迸發,都會在冥冥之中引出一串悶雷。
  
  
  沒人能看清梁辛的身法,所以也沒人能看得到他七竅淌血的恐怖模樣,血色黑紅,斑斑點點,雙眼、雙耳、鼻孔、嘴角……再打下去,他會死。
  
  
  而且用不了多久。
  
  
  長春天暗嘆了一聲,盤結手印,開始準備逃遁的法術,不過他自己也明白,逃不掉的。
  
  
  就在此時,梁辛突然身形一震,險些都身法失守,猙獰怒吼道:「少廢話!」
  
  
  片刻後,他又怪叫道:「當真?」
  
  
  跟著,他又重複道:「少廢話!」
  
  
  又過了一會,梁辛再度開口:「好!我以乾爹在天之靈立誓,以我兩位兄長的性命立誓!」
  
  
  梁辛字字如雷,吼得長春天莫名其妙……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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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4 14:30:2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章 玲瓏修羅
  
  







  片刻之前……梁辛正風疾火燎地衝來衝去,揮蕩星陣拚命地阻止著五座天門法陣,忽然一個聲音悄然飄入他的耳中:「梁磨刀,快撐不住了吧……」
  
  
  聲音虛弱至極,但仍抹不掉其中的那份輕佻之意,分明是『借豬借書借刀子』的木老虎。
  
  
  梁辛大吃一驚,木老虎醒來了,可現在誰還有精力去對付他?氣急敗壞地怒吼應道:「少廢話!」,說話間,星陣蘊力將兩隻土雞,三隻瓦狗摧毀,繼而一個跟頭倒翻出去,迎向背後方向趁虛而入的四個『明火執仗』,人在半空時還小小地兜了個圈子,順路擊碎兩盞指夕流雲。
  
  
  木老虎把雙眼一睜,眸子晶瑩透亮,並不是精光四溢的神采,而是一種……好奇、有趣的精神:「你一死,是不是我們也都得跟著死?」說話時,他並不起身,他也起不了身,身上肋骨盡碎,五臟六腑都被斷骨重創,就算他有一重天道在手,短時內也難以稍動。
  
  
  木老虎瘋瘋癲癲,人卻不傻,眼前的情形再明白不過,梁辛一敗,五道法陣頃刻便會摧毀此處,林中人誰也休想活命。
  
  
  梁辛從心中勉強分出一份精神去盯住他,口中並不答話,一鼓作氣擊破四個明火執仗,並把四個鑑火道士的屍體重重拋起,砸中了一頭青龍的頸側,青龍咆哮一聲,突襲的勢子被阻斷。
  
  
  木老虎好整以暇,語氣裡都是嬉笑地味道:「要我幫忙不?」說完,不等梁辛回答,又繼續笑道:「指望我發動『借刀殺人』是休想了,傷成這樣,請不出天道嘞,不過……我倒還能讓那幾件還在沉睡的法寶醒來。」
  
  
  梁辛硬抗了一片飛蝗石,頭上添了個大洞,血流不止,口中關切追問:「當真?」
  
  
  「當真,當然是真的,你們的法寶基本都被毀了,剩下的大都沒啥用處,唯獨兩個丫頭的寶貝,相當有意思,若能派上用場,未必過不了這一關……」
  
  
  木老虎借到過這兩件玲瓏寶物,當然明白它們的厲害,而以他現在的力量,的確沒法子在去『借刀』,勉強能做的,也僅僅是施法盡快消弭『借』字天道對法寶的影響,使之盡快甦醒過來。
  
  
  現在駕馭寶物的天道之力就已經不在,可那份被借走後的『迷失』,仍影響著寶物,雖不再為木老虎所用,可也會沉睡一陣,真正的主人也無法使用。
  
  
  梁辛這邊打得雞飛狗跳,哪有心思聽他嘮叨,忍不住再次咆哮:「少廢話!」
  
  
  「哈,莫動氣,教你個乖:事急人不急,才是大將之才。」木老虎怡然自得,不慌不忙地切入正題:「我讓兩個丫頭的法寶盡快甦醒,若你們能逃脫此劫,便不得再逼問我什麼,也不得囚禁於我,怎樣?你要答應,就用你乾爹和兩個義兄的性命起個誓,我一準兒相信。」
  
  
  就算沒有天門來襲這件事,如何處理木老虎,對梁辛而言也棘手的很。此人可恨,油腔滑調地幾乎毀了島上所有人;但此人也確確實實有恩於他們,真要施展手段嚴刑逼供,梁辛還有些不忍心。
  
  
  何況此時此刻,又哪還有其他選擇,梁辛想也不想:「好!我以乾爹在天之靈立誓,以我兩位兄長的性命立誓!」
  
  
  木老虎哈哈一笑,伸出手指遙遙向著玲瓏輾轉與玲瓏修羅一點,嬉笑道:「有借有還,再借不難,還了去還了去,物歸原主吧!」
  
  
  不像咒語,倒更像順口溜的偈言之下,兩件寶物同時一震,青墨和瓊環的小臉上,同時現出了歡喜神色,不過還是沒能馬上跳起來參戰,法寶已醒不錯,但是仍需要片刻功夫來與主人『溝通』……
  
  
  木老虎動用法術之後,臉色更加蒼白了,雖然沒有再度昏厥,但也無法再開口說話了,梁辛卻還道他施法失敗,一顆心陡然沉到谷底,臉色鐵青,揮舞星陣發瘋猛打!
  
  
  失望了?
  
  
  絕望吧!
  
  
  當希望陡然熄滅的剎那,梁辛真就覺得自己彷彿要被憋得炸裂開來,怨憤與不甘轉,瞬化作不死不休的戾意、和強烈到無以復加的惡念。
  
  
  天下人間不僅僅是凝固時間的魔功,另外還有一層將協調發揮到極致的身法,無論魔功還是身法,都受執念影響,執念越強,身法也就越快。
  
  
  星魂與主人心意相通,當梁辛大喜大悲,星魂也隨之躁動;當梁辛心意決絕,便如帝王執戈血戰疆場,忠心臣子便沸了一腔熱血,炸了一枚虎膽。
  
  
  身法再度提高,星陣更加犀利……就在隨後的幾個彈指間,梁辛怒氣勃發,於絕地之中瘋狂反撲。
  
  
  五座法陣,在梁辛突然發起的強攻之下,竟守不住勢子,被硬生生地撐開、撐大,層層後退,兩倍有餘。
  
  
  一人之力,困獸負隅,獨撐五座法陣!
  
  
  可短暫爆發之後,便只剩衰竭。剛剛被強行撐開的包圍圈又迅速緊縮,重壓之下的梁辛不停後退,心中的怒氣不再,只剩頹廢無力了,依舊在很拼很打,但卻止不住後退的步子……可就在此刻,梁辛的眸子忽然一縮,目光中的一切都變作了森森血色。
  
  
  血色天、血色地,甚至連土雞瓦狗青龍白雲,也都變成了血色!
  
  
  梁辛還道是自己的眼睛碎裂了,可隨即他又聽到了一個清脆的聲音:「梁娃兒,歇咯去,老子來對付龜兒的狗陣。」
  
  
  瓊環是個女娃子,但是罵人的時候也學哥哥和同胞,自稱『老子』。
  
  
  梁辛愣了愣,才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本能的反應是一聲大笑,可是笑聲擠過乾澀的喉嚨,卻變成了『咕』的一聲怪叫……
  
  
  玲瓏修羅甦醒,瓊環起身禦敵!
  
  
  從骷髏老兄手鐲中得來的寶物,是一盞青銅鬼面,喚作玲瓏修羅,中秋之會上瓊環幾次躍躍欲試,可始終沒機會下場,結果沒想到這件寶貝被木老虎借去,稀里糊塗地打了『處女戰』。
  
  
  木妖借刀之際,鬼臉並未與主人合體,單獨躍起攻擊曲青石,大家也只是因為曲青石吃力應付,從而推測出此物不同凡響,可玲瓏修羅真正的厲害之處,眾人並不知曉。
  
  
  直到此刻,瓊環戴上了這只修羅面具……
  
  
  無論山野湖泊、無論煞穴福地,面具主人目光所及,盡化修羅血獄。攻入其間的諸般道法,都會為血所困威力頓減,而瓊環卻化身修羅,能借血色而遁,化血光如刀,更能將加身重創攤入整片疆域!
  
  
  雖然沒有天道、規則、領域那麼誇張,但是血獄不應存於人間,任何人攻入,都會如鯊擱淺灘、如虎落深水,只有瓊環才是這裡唯一的土著、閻王!
  
  
  血獄,是修羅的天下。
  
  
  瓊環對寶貝的使用、領悟都還差勁得很,可即便如此,這道血獄也足以覆蓋半座小島。
  
  
  梁辛、長春天、島上的每一個人,都已置身血獄之內,眼中的一切,自然都會化作殷紅一片。
  
  
  瞬間之中,所有攻入天門的陣法,盡數變得緩慢、無力了許多,而瓊環早都化作一道血影,所過之處青龍斷角,飛劍哀鳴……
  
  
  還不等梁辛放鬆下來,正穿梭如風的瓊環就喊道:「只有一盞茶,老子也撐不得太久咯!」
  
  
  梁辛忙不迭回過頭去看青墨,這一看之下,才讓他真正地大喜過望:青墨丫頭也跳了起來,指訣、口訣忙個不休,身邊那盞玲瓏神梭正肉眼可見層層擴大!
  
  
  玲瓏修羅醒了,能幫著梁辛再撐一陣;玲瓏輾轉醒了,便能將大夥帶走,五行遁匿,逃出生天。
  
  
  而此刻,還有一陣夾雜著咳嗽的怪笑聲響起:「沒想到,這次倒真拖了娃娃們的福……」
  
  
  老蝙蝠也醒來了,抱著一棵樹幹哆裡哆嗦地站起來,看樣子還想把自己倒吊上去,驚得血河屠子趕忙跳過去扶住了他。
  
  
  『引天門來攻』就是老蝙蝠一手策劃的好事,他甦醒過來,只一看眼前的情形就明白發生什麼事情了,笑容仍舊兇殘,不過底氣實在不怎麼足。
  
  
  梁辛和瓊環一起,合力驅趕著五座法陣,如果是真正的戰鬥,兩個人就算都未受傷,都全力以赴,也不可能打贏這一仗,不過現在他們也不需要贏,只要再拖上一陣便萬事大吉。
  
  
  至於今天的狼狽,等大家養好了傷,還怕沒機會報仇麼?
  
  
  不一會功夫,輾轉神梭就已經擴得足夠大了,比著當初軲轆島海匪的巡海巨艦也毫不遜色,足以帶走所有人。
  
  
  其實神梭只要有現在的三分之一大小就足夠裝下眾人了,但是梁辛那百頭巨蜥實在太大,青墨一不知道是昏了頭還是財迷,緊迫之際,生死一線,居然還向著那些畜生。
  
  
  青墨此刻更加忙碌了,神梭密閉無縫,外人根本爬不進去,需要主人以法訣接引才能進入,她和瓊環一樣,操控法寶都馬虎得很,一次引不進去幾個人,忙了個四腳朝天。
  
  
  梁辛卻想笑,看著大夥直眉瞪眼,想催青墨又不敢開口的樣子,自己真就打從心眼裡覺得那麼開心,忙忙碌碌的逃命……總比沒得逃要咬牙切齒地拚命來得更開心!
  
  
  活著。
  
  
  島上的情形突變,海上的一眾天門人物也立時察覺,金玉堂秦痩眉頭大皺:「草他奶奶的,那麼大條船,一群小妖這是要逃!」說著,轉頭望向其他幾個掌門:「趕緊拿主意……」
  
  
  跟在他身後的老九正伸手拍打著衣服上的鞋印子,聞言後忍不住插嘴:「咱干看著半晌了,早該上了……」一群掌門個個都是大宗師,跟在身後的弟子也都是精英,這股力量足以讓風雲變色。
  
  
  可還不等他說完,秦痩就罵道:「閉嘴,你就是頭屁事不懂的豬崽子!你知道豬崽子是啥不!」
  
  
  老九低聲嘀咕,含混不清:「懂,就是豬的晚輩下一代……」
  
  
  這次聯手,天門早有溝通,對自家陣法略作修改,能夠讓五陣相容,彼此間並無衝突,可也僅僅是這五座陣法之間沒有衝突。金玉堂的人如果還要另外出手,即便本家的劍陣能夠相容,可其他四家的土雞、青龍等都不認識他們,只道是外力奇襲,都會奮起反擊。其他四家也是如此,誰要出手,就得在打擊敵人之前先對付另外四座法陣。
  
  
  否則這群大宗師又哪會在島外『隔岸觀虎鬥』。
  
  
  侏儒聞風丟了只耳朵,臉上卻還是那份笑眯眯地親切,接下秦痩先前的話題:「這還用想麼?妖人那條梭子看上去古裡古怪,沒準真能從圍攻下逃出去也說不定,傳令下去吧,告訴後面陣勢一旦列好就直接發動,毀了敵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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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一陣修真道上動盪不休,兩大天門隕落;東海乾牽扯出古怪勢力;邪道要三宗合一;還有個三十年後浩劫東來,亂像已然初現端倪。
  
  
  反觀天門和修真正道,確得了幾百年的修養,可現在的弟子,經歷過的最大打鬥,估計也就是門內選拔,論修為的話,或許不弱於當年那些前輩,可論起鬥志、戰意、同伴間的默契卻遠遠不如了。
  
  
  這次天門聯手,在剷除邪道的同時,還有個再明確不過的目的:練兵。
  
  
  不光練自家的精兵,還要練一練正道普通門宗的那些將來的主力軍、大部隊!
  
  
  流連的龍鯉被殺,澤漁老道的心情也惡劣到了極點,第一個點頭同意,其他幾家掌門也沒人反對,當即便有弟子掐起個劍訣,拋出飛劍傳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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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小島三百里外,陽光格外暗淡……天空都被密密麻麻的修士遮蔽住了,粗略一望,怕不會有泱泱萬人!
  
  
  九九歸一之中來了三個,只要是三步以上的弟子,都被天門喚來,除此之外,還有諸多大小門宗,所有人都浮於半空。
  
  
  這些門宗都有一個共同之處,他們的洞府所在,都距離東海較近。幾天之前,天門弟子突然造訪,邀請這些宗門下的弟子出海鎮妖。當然沒有人敢拒絕,準備一番匆匆上路,集結於此待命。
  
  
  天門的行動機密,動作突然,而且每個出去傳訊的弟子,最差也是初階宗師,每到一處必先施法封印鈴、劍傳訊之術,避免消息外洩。長春天、不老宗本來都有臥底在正道潛伏,但是也沒能得到消息,只道天下太平。
  
  
  為了保密,他們很晚才啟程,一路匆忙,才剛剛趕到這裡不久,隨即就在天門高手的指揮下列陣……相見歡!
  
  
  這一次,天門一共集中了將近一萬五千名正道修士,另外,此間還有眾多天門高手。
  
  
  這道陣法各個門宗早都演練純熟,可萬多人共列大陣,也不是瞬間能夠完成的事情,半空之中人影錯綜,顯得異常紛亂,就在他們剛剛列陣完畢的時候,幾道靈劍低鳴而至,負責統御此間的天門長老摘下靈劍,略作查看之後,彼此對望了一眼,目光之中,都帶了些興奮之色。
  
  
  一個金玉堂的胖子放開聲音,對眾多正道弟子笑道:「前方師長傳訊,要我等出手,諸位,等了半晌,總算盼到了時辰,相見歡,請陣吧!」
  
  
  眾人早已結好了陣勢,隨著天門弟子的聲聲諭令,陣意陡然激發,一萬多名修士的修為凝聚一處,再被陣意提高五成後,化作浩蕩一擊。
  
  
  當巨力初成之際,彷彿連天海都難以承受如此重壓,於冥冥之中爆起了一聲巨響,猶如洪鐘大呂!
  
  
  大響過後,陣力匯聚,席捲奔騰,向著三百里外的小島奔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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