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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樂顏]悶騷古板總管(七巧劫之忠牛篇)[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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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0 19:54:3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悶騷古板總管(七巧劫忠牛篇) 作者:樂顏

說起裴府的牛總管,為人古板卻忠厚可靠
光看他堅守本分一再拒絕大小姐的熱情示愛就知道
明明羊都主動送入虎口了,還是板著張木頭臉拒吃
說什麼大小姐是千金之體,他卻是奴籍出身的世僕
且和她議親的對象不是皇親就是國戚
倘若她自賤身分低嫁,定會惹來流言蜚語攻擊……
哎,這不過是他擺在檯面上冠冕堂皇的藉口
其實他看到她的第一眼時就已經怦然心動
當大小姐一次次向他表白愛慕之意
他的內心遠比那強行克制的木頭臉表情要激動得多
因此他在暗地裡做了許多不可告人的「壞勾當」
像是狠狠教訓那個挖坑陷害她的壞心眼妹妹
像是他摸清京城官場的各種動向,為前程放手一搏
這一切全是為了能配得上夢寐以求的大小姐──
說實話,要比誰的心機深,第一名非他牛總管莫屬
想跟他搶大小姐,不怕死的就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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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0 19:55:01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景國,京城。

    “每個女人心目中都有一個英雄,他會在她受苦受難的時候憑空而來,及時出手,把壞人打得落花流水,把她呵護得安全無憂。他是她最堅實的依靠,最溫暖的懷抱,最幸福的歸宿。”禮部侍郎府里的大小姐裴清荷雙手緊握,陶醉而向往地喃喃傾訴著。

    “小姐,您說的那是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不是男人吧?”大小姐的貼身大丫鬟紫鳶忍不住打斷她一天發三遍的花痴和白日夢。

    裴清荷被打斷了美夢,忍不住白了紫鳶一眼,然後趴到窗台下的美人榻上,對著自己另外一個貼身大丫鬟碧鳶抱怨道︰“我都這麼悲慘了,小紫也不來安慰安慰我。你說,我要不要扣她的月錢?”

    碧鳶輕輕嘆口氣,道︰“小姐,紫鳶也是為了您好,總是在閨房里幻想,英雄是不會憑空而來的。”

    裴清荷左看看紫鳶,右看看碧鳶,自家兩個大丫鬟都太理智現實了,讓母親調教得太懂事了。唉,她們怎麼會懂得她的“少女情懷總是詩”?

    而且,母親生前再三警告她,要她少出門,出嫁前盡量不要在人前露臉,否則一定會招來禍患,所以她才幾年如一日地悶在閨房里,連京城中千金小姐們的邀約都不出席。

    這樣“大門不出”的大小姐,又怎能找到自己的英雄呢?

    裴清荷憂慮地嘆息一聲,說道︰“我听趙嬤嬤說,父親打算為我訂親了,這可怎麼辦?”

    紫鳶忍不住插嘴道︰“奴婢特意尋人打听了,老爺為小姐選擇的是懷遠侯府的世子袁鳳鳴袁大公子,據說袁大公子是京城著名的四大美男子之一,而且風流倜儻文武全才,是許多閨秀名媛的理想夫婿人選呢。如果真的成了咱們的姑爺,那是多好的事啊,小姐為什麼不開心?”

    紫鳶、碧鳶到時便會隨著小姐出嫁,所以姑爺的身家背景也關系到她們的未來,陪嫁大丫鬟就是潛在的通房、姨娘人選,所以她們關心未來的姑爺人選也是理所當然。

    裴清荷瞪了紫鳶一眼,再次覺得這個丫鬟年紀大了就越來越現實,真是不足以親近。

    倒是一貫細心的碧鳶隱約明白一點自家小姐的心事,可是小姐是裴家的嫡長女,是真真正正的千金之體,而“對方”卻是世僕出身,就算現在已經爬到了總管之位,那也和小姐有著天淵之別吧?

    別說自家老爺鐵定不會同意小姐自賤身分去低嫁,就算她和紫鳶這樣的陪嫁丫鬟都會心不甘情不願。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誰家的千金小姐會看上自己的僕人?

    哪怕他是總管!

    可是這番勸說的話碧鳶不敢說出口,因為她沒有這個資格,也因為她知道像這種閨中密事,她最好裝作不知道,否則以後老爺發怒了,說不定就拿她們這種貼身丫鬟當替死鬼做懲罰。

    大小姐的生母已逝,又有誰真正能為大小姐操心呢?

    碧鳶是真的為自家小姐發愁。

    大小姐自幼隨她的母親裴家主母在鄉下老家長大,三年前,主母病逝前才拜托自己丈夫裴思謙將女兒接到京城的侍郎府,侍郎府里有裴思謙的側室柳氏把持,裴清荷的日子並不算太好過。

    三年前,就連自己的嫡妻病逝,裴思謙也沒有返回老家送葬,他只是派遣了侍郎府里的總管牛之牧回家料理後事,以及把自己的嫡長女接來,可見裴思謙對自己的嫡妻和嫡女也不怎麼樣。

    在裴清荷赴京的路途中,遇到了劫匪,危難之中是總管牛之牧舍身救了她,並且牛之牧還因此受傷,大概是從那時候,大小姐就對總管有了好感,並有了傾慕之思吧?

    可是在碧鳶和紫鳶的眼中,那個一貫沉默寡言、古板木訥的總管可沒半點英雄氣勢,雖然長得還算不錯,身材很高,五官很俊,但看起來就是讓人不喜歡,根本就是呆牛一只,木頭一根嘛!

    據說侍郎府里有姊妹喜歡他,偷偷為他做鞋子做衣服,都被他統統拒絕,還無情地斥責人家,甚至扣了人家的月錢,不解風情不說,還嚴厲又苛刻,這樣的男人,哪個女人會喜歡?

    包別說他也不過是個奴僕而已!

    碧鳶和紫鳶是裴家主母生前為自己女兒特意挑選和調教的大丫鬟,聰明伶俐和忠心都沒得挑,但是她們並不愚忠,反而在主母的再三叮囑下,要看好自家小姐,不要讓她因為“單純和任性”而犯下亂子。

    大小姐很美麗,碧鳶覺得自己這輩子再也不可能見到一個比自家小姐更好看的人了,不說男人看了如何,就算她們內院里的丫鬟婆子,都經常看著自家小姐發呆呢。

    就因為大小姐太漂亮,主母才甘心在鄉下宅居了十多年。主母常說,紅顏禍水,太過美麗了也未必是福,如果沒有能力保護這份美,反而不如隱藏起來,別讓人看見。

    這樣美麗高貴的大小姐,怎麼可以嫁給一個奴僕呢?

    主僕三人正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忽然小丫鬟來報︰“啟稟大小姐,二小姐來看您了。”

    正躺在美人榻上的裴清荷聞言坐起了身,整了整自己有點皺的衣裙,又問碧鳶︰“頭發亂了沒?”

    碧鳶仔細打量了一下,說︰“還好,今天小姐沒壓到頭發。”

    紫鳶說︰“小姐只戴了一支玉釵太素淨了,不如再加根步搖?那根梅花玉步搖很好看喔。”

    裴清荷搖了搖頭,說︰“算了,戴了滿頭珠釵又如何?反正我的首飾不會比她的少,母親為我準備了很多呢,只是我不愛戴。”

    正說話間,裴府的二小姐裴清蓮已經在兩名大丫鬟的陪同下,搖曳生姿地走進屋里來。

    十五歲的裴清蓮剛過了及笄之年,就迫不及待地把能戴的金銀珠寶都戴到了頭頂上,她這麼搖曳婀娜地走進來,裴清荷主僕三人都覺得要被她頭頂明晃晃的首飾閃瞎了眼。

    裴清蓮的身材嬌小,一如她的生母柳氏,且身軟體嬌,行動時就猶如弱柳扶風,楚楚動人,這也是柳氏得到裴思謙喜愛的法寶,所以悉數傳授給了自己的寶貝女兒。

    在裴清荷來到侍郎府之前,裴清蓮一直覺得自己是裴家最漂亮的小姐,在京城名媛中也算名列前茅,可是在裴清荷踏進侍郎府的那一刻時,就算自傲如裴清蓮也被震驚了,她真的無法相信世間還有裴清荷這樣漂亮動人的女子,身材比她高,窈窕多姿,五官比她更細致完美,眼楮水汪汪的,任誰看了都會著迷,情不自禁地沉醉其中。

    裴清蓮本以為自己的嫡姊在鄉下長大,會是一個鄉下土包子樣的傻妞,誰知道會來了一個天仙樣的絕色佳人?

    從那時候起,裴清蓮就看裴清荷極為不順眼。

    而今天,在知道了父親有意將裴清荷許配給懷遠侯世子袁鳳鳴時,裴清蓮的這種憤恨不滿與嫉妒幾乎就要爆發了。

    滿京城里,有哪個閨秀不憧憬著能夠嫁給“鳳公子”呢?

    裴清蓮雖然自認自己外貌不如裴清荷,但是她自幼由柳氏悉心培養,琴棋書畫皆通,各種風雅都懂,針黹女紅也很能拿得出手。而她這位空有一副好皮囊的長姊呢?據說只認得幾個字,沒看過幾本書,琴棋書畫更是狗屁不通,每日里只會發發呆,繡花枕頭虛有其表。

    怎麼看,裴清蓮都覺得自己更適合做世子夫人。

    裴清蓮仗著父親的寵愛,向父親提出要自己代替姊姊嫁給袁鳳鳴,但是被裴思謙嚴厲責罵了一頓,最後說︰“丟人現眼,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分!你配得上人家侯府世子嗎?”

    裴清蓮這時候才悲痛地發現,父親平素再多的寵愛都是虛假的,什麼都比不過一個“嫡庶之分”。

    世人重嫡,世情如此。

    裴清蓮這時候甚至連自己的生母都有些怨恨了,她為什麼就沒能上位成為正室夫人呢?那樣她也會變成嫡女了。

    此時裴清蓮笑咪咪地對裴清荷道︰“姊姊,妹妹是特意來向你賀喜的。過不多久,你說不定就成侯爺府的世子夫人了呢。”

    裴清荷眨眨眼楮,說︰“真的嗎?我什麼也沒听說啊。”

    裴清蓮看到她那副傻樣子就想掐她幾下,可娘親總說大小姐不簡單,因為會裝傻的女人都不簡單,裴清蓮卻覺得她哪里是裝的,根本就是真傻!

    “姊姊,你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不知道這位袁大公子有多出名吧?他啊,又英俊又瀟灑,而且文武雙全,才華橫溢,不知道是多少閨秀的夢中情人呢。”裴清蓮笑得一臉扭曲,又說︰“如果姊姊能夠嫁給他,那是多麼有福啊。妹妹可羨慕死了呢。”

    裴清荷淡淡一笑,說︰“如果他真有你說的那麼好,倒不如讓給妹妹吧,我對這種人可沒什麼興趣。”

    這樣的男人最會招蜂引蝶了,嫁給他簡直就是給自己添麻煩,心煩都能煩死。

    就像她的老爹裴思謙,據說當年也是玉樹臨風,才華橫溢,母親嫁他時也是一片痴心、滿心歡喜,可怎奈沒多久這男人就納妾寵婢,舊愛新歡弄了一大群,家里熱鬧得堪比唱戲,母親傷心失望之下乾脆避居到了鄉下老家,夫妻二人就這樣一直分居,直到母親病逝。

    這樣的男人,裴清荷一點都不稀罕。

    裴清蓮卻大喜,幾乎要跳起來,問︰“姊姊說真的?”

    裴清荷呵呵一笑,說︰“自然還要爹爹允許才好。”

    裴清蓮眼珠子轉了轉,問︰“姊姊真的舍得?三天後是碧雲寺的廟會,據說袁公子他們也會去燒香拜佛,不如姊姊偷偷去看看他?畢竟爹爹也是費盡苦心才為你選了最佳的夫婿呢,妹妹就算再羨慕也不敢奪愛。”

    裴清荷本想一口拒絕,她謹記著母親的遺囑,她不宜出門,因為她一出門總是容易惹禍。可是轉念一想,如果她總是困守在閨閣之中,又如何走出目前的困境?難道真的如了父親的願,去和什麼侯門世子聯姻?

    她想了想,最後才道︰“我一介女子獨自出門總是不妥當,不如妹妹陪我一起去吧?再叫上總管陪同,應該就萬無一失了。”

    裴清蓮正有此意,立即點頭,說︰“好啊,好啊。”

    兩姊妹相視一笑,各自暗藏心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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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彪閣千金出門,準備功夫很是繁復,吃的用的都自備,裴清荷與裴清蓮去碧雲寺上香,光是馬車就足足準備了四輛,其中兩輛車姊妹倆分別乘坐,一輛拉丫鬟婆子,一輛裝吃喝玩用的東西。

    而環繞在四輛馬車周圍騎馬跟隨的,還有府里身強力壯的護院師父,以及總管牛之牧。

    裴清荷掀開馬車上的窗簾偷看牛之牧,他穿了件皂青色的素色長袍,大概是為了行動方便,腰間束了條巴掌寬的同色腰帶,腰帶上連個壓衣服的佩飾都沒有,如此素淨,倒越發顯得腰細腿長,身材極好。他的頭發也梳得極為整齊,在頭上挽了個髻,用一根青色發帶纏住,連根木簪子都沒有。他的五官很是清俊,眉毛修長,眼楮深邃,鼻梁高挺,嘴唇輕抿,略帶嚴肅與不悅。

    裴清荷忍不住縮了縮腦袋,不知為何,她就是知道總管一定不高興了。

    听趙嬤嬤說他今年二十六歲了,比她正好大了十歲,雖然不知道他為何年齡這麼大了還未娶親,不過裴清荷反倒為此感到慶幸。

    可是,到底該怎麼讓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呢?

    裴清荷苦惱地咬著柔嫩的嫣唇,正琢磨著怎麼利用這次外出的機會好好和自家的總管大人“談談心”,總管已經策馬趕到了她的馬車旁,硬聲道︰“大小姐,出門在外最好不要掀開窗簾,有礙閨譽。”

    裴清荷嘟了嘟嘴,心想︰要不是為了看你,我才懶得掀開窗簾呢。

    “還有,如今正值踏青的佳期,路上行人眾多,大小姐還是把紗笠戴上比較好。”

    “知道了。”裴清荷接過紫鳶手里的輕紗斗笠,郁悶地戴上,她本來打算到下車的時候再戴的呢。

    從小到大,只要出門,母親就非要她戴上紗笠,現在又輪到總管對她管手管腳了,真是的,她就這麼見不得人嗎?

    裴清荷突然又掀開窗簾,同時掀起自己的紗笠,一張明媚動人的俏麗面孔就呈現在牛之牧的面前,她問︰“牛總管,我很難看嗎?”

    牛之牧迅速瞥了裴清荷驚鴻一現的容顏,一貫面無表情,可誰知這位冷面總管的心里,正掀起滔天巨浪!

    她怎麼會難看?這世上還有比她更美麗的女子嗎?

    雖然只是匆匆一眼,卻足以讓他覺得這熱鬧忙碌的大街都在瞬間緩慢了下來,而天地間只剩下那張嬌麗容顏,每多看她一眼,都會讓他的心多沉淪迷失幾分,也讓他越發心動難耐,夜晚輾轉難眠。

    她又怎麼知道,她的美對於他來說是怎樣的一種誘惑與折磨?

    他多想親一親她嫣紅柔嫩的嘴唇,他多想緊緊摟抱她柔弱無骨的娉婷腰身,他更想把她……喔!他都不敢在白天想像那些妄想,否則連他自己都會面紅耳赤、心虛不已。

    但怎麼可以?他怎麼可以褻瀆了自己的大小姐?哪怕是在想像之中!

    他曾經因為自己迷失於她的美麗外貌而在心中鄙視自己,嘲諷自己也不過是個世間俗氣男子,以前多年蹉跎不曾娶親,除了相繼為父母守孝的原因之外,更多是找不到自己看上眼的女子。那些同為奴婢的女子多是奴顏媚骨,他絕對看不上,而那些閨閣千金他見的是不少,卻又覺得她們虛偽、傲慢與矯揉造作,直到遇到裴清荷,直到他為她無雙的容顏著迷,直到他的心慢慢為她沉迷,他才知道自己其實很奢侈。

    不是不會愛,而是自己愛的人竟然是這樣一種奢侈華麗的存在。

    這樣的她,讓他倍感壓力。

    終於拾回“古板總管人性”的牛之牧,目光掃過裴清荷在無意識中舔了一下的紅唇,他的眸色暗了又暗,卻很快瞪了裴清荷一眼,臉色更冷地說︰“小姐,請注意言談舉止!”

    “你還沒回答我,我是不是很難看?不然為什麼我娘和你總愛讓我把臉藏起來?”裴清荷繼續追問。

    牛之牧咬了咬牙,沉聲道︰“如果小姐算難看,那這天底下就沒有好看的人了。可您是千金之體,自然要注意言行舉止,豈能如那些庶民之女輕易拋頭露面?”

    主母大人在病逝前,曾握著他的手叮囑他︰“清荷生得如此美貌,我也不知道是禍是福,只盼她平安長大,順利嫁人,一生都被藏在內宅,大概才能保得平安順遂。請你千萬別讓她出門招惹禍事啊。”

    牛之牧平安無事地從京城趕到裴家莊,可是護送小姐返回京城時,就出了亂子,在這太平之年,居然遇到了劫匪,牛之牧事後回想都覺得不可思議,搞不好大小姐只要一出門就真的很容易招惹禍事?

    在侍郎府這三年,牛之牧費盡一切心思阻止大小姐外出,盡量讓她待在府邸里,這才讓她這三年平安無事,而現在她居然主動要出門燒香拜佛?

    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牛之牧恨不能自己能把這個“小禍水”藏起來,不讓天下任何一個男人看見,可是……他怎麼匹配?

    他只是一個家奴而已!

    裴清荷卻不知道自家總管內心的掙扎,勉強接受了牛之牧不讓她拋頭露面的說法,眼見牛之牧又要遠離自己的馬車,她急忙又喊住他︰“牛總管!”

    “是,大小姐還有何吩咐?”牛之牧依然板著一張俊臉,一板一眼地回答。

    “呃……你再靠近一點,我要問你幾句話。”裴清荷說。

    牛之牧皺了皺眉,但還是依言催馬靠近了馬車。

    裴清荷狡黠地一笑,故意滿腹憂傷地問︰“牛總管,我爹爹要為我議親了,你是知道的吧?”

    這次,牛之牧沉默了好久,才應了一聲“是。”

    “那你知道對方是什麼樣的人嗎?值得托付終身嗎?”裴清荷問了之後,立刻又偷偷掀開窗簾,打量牛之牧的反應,可惜萬年木頭臉的總管依然面無表情。

    就在裴清荷失望至極,以為牛之牧對她並無任何特殊關照之意時,牛之牧忽然悶聲道︰“據說,袁鳳鳴早年迷戀一個戲子,並將其包養為外室,那女子也已經替他生育了一兒一女。”

    “哇!”

    “天啊!”

    這麼勁爆的小道消息一出,紫鳶和碧鳶兩個丫鬟反倒搶先一步大呼小叫起來。

    裴清荷卻忍不住嘴角微揚,袁鳳鳴如何她才不關心,她在乎的是牛之牧顯然還是很在意她的嘛,為此連袁鳳鳴的隱私都打探得這麼清楚。

    紫鳶忍不住問道︰“牛總管,你的消息確切嗎?不是說袁大公子風評極好嗎?是多少人眼中的理想佳婿呢!”

    牛之牧抿緊了嘴唇,卻不理她的問話了。

    紫鳶撇了撇嘴,在馬車里小聲道︰“總管最討厭了,都不屑搭理我們小丫鬟呢。”

    碧鳶悄悄掐了她一把,用口型對她說道︰“閉嘴。”

    裴清荷不理自己的丫鬟們,繼續對著總管扮憂傷,“真的如此嗎?那我如果真要嫁給他可怎麼辦呢?我娘總說我是個傻姑娘,絕對斗不過人家,如果袁大公子風流多情,以後內宅之中肯定少不了女人,我一定會日夜煎熬吧?說不定還會被其他女人給害死呢。”

    說著說著,她真的傷心起來,忍不住抹起了眼淚,又說︰“我娘不在了,就沒有一個人真心為我著想了,我爹只是把我當做聯姻的工具吧?他想攀附正當紅的懷遠侯府,就拿我的幸福做交換,嗚……娘,你為什麼走這麼早,都沒有人疼女兒了,嗚嗚……”

    牛之牧一直板著的木頭臉終於有了絲絲松動,他的嘴巴張了幾張,最後還是化作了無聲的嘆息。

    他能說什麼?

    就算說了什麼,他又能做什麼?

    就算想做什麼,他又是否真的能做得到?

    他已經二十六歲,不是十幾歲的傻小子了,他知道大小姐盯在他身上的眼神意味著什麼,可是他怎麼承受得起?

    天仙下凡一般的大小姐,就算嫁給皇帝都可能委屈了她,又怎麼能嫁給他這麼一個出身卑微之人?

    如果不能保證給她幸福,他又怎能隨意接受她的情意?

    所以,他只能閉緊了嘴巴,不言不語,繼續假裝呆牛一只。

    只是,那悸動的心,抽痛的感覺,都是為了什麼,都是為了誰,只有他自己最明白。

    碧雲寺位於京城西北部,依山勢而建,從山門至寺頂共有六層院落,地勢逐漸增高,殿堂層層迭起,肅穆莊嚴,更有滿山的松柏,濃蔭蔽日,環境清幽。

    碧雲寺最初名為碧雲庵,乃是一座尼姑庵,京城的女子多到這里來尋簽問卦,燒香拜佛。女子多了,尤其是妙齡女子多了,自然吸引的男客更多,年輕男女一多,就很容易出事,碧雲庵的風月事出了幾次之後,官府也不得不出面干預,於是碧雲庵被更改為碧雲寺,擴大了規模,管理也更加嚴格,更請來了著名的得道高僧做住持,碧雲寺的風氣才變得肅然。

    不過,以前的傳統也還保留了一些,比如年輕男女燒香拜佛依然喜歡到碧雲寺來,而不是去廣濟寺等更加著名的寺院。

    對於某些有心人來說,碧雲寺倒更像方便有情男女名正言順見面的地方,就算不能親熱,只是彼此說上幾句話,留下一個多情的眼波,都足以讓平素難得出門的閨秀們回味良久。

    裴清荷姊妹倆在山門外下了馬車,山門石橋前有一對石獅子,雕琢精細,形態威猛,裴清荷忍不住看了又看。

    裴清蓮卻有些不耐煩,說︰“姊姊,天色不早,我們還是快點去燒香吧。”

    裴清荷“嗯”了幾聲回應,卻又留戀地將石獅子看了又看。

    裴清蓮急了,忍不住諷刺道︰“這破石頭有什麼好看,姊姊不要在這里少見多怪了。”

    裴清荷笑道︰“我很少出門,從沒見過這麼威武的石獅子,真的是少見多怪。”

    裴清蓮小聲嘀咕︰“土包子。”

    這時總管上前一步插話道︰“兩位小姐是步行上山,還是乘坐竹轎?”

    “當然是坐轎子。”裴清蓮立即不滿地應聲︰“這還用問嗎?我們這樣嬌弱,哪里能爬這麼高的山?”

    裴清荷卻望著三百多階的階梯興致盎然,說︰“既然出門一趟,總是乘車坐轎有什麼意思?不如我們步行吧?這樣也更心誠啊。我听說在西域,那些虔誠的信徒拜佛都是三步一磕頭,五體投地,頂禮膜拜,匍匐向前,一直這樣磕頭到佛像前呢。”

    裴清蓮滿臉不悅道︰“姊姊,哪有大家閨秀這樣的?成何體統!”

    裴清荷卻不理她,自己興致勃勃地轉身登山了,碧鳶和紫鳶也緊緊跟隨。

    裴清蓮看著她窈窕的背影,恨不得咬她一口,轉頭看看自己的丫鬟,怒道︰“她愛登山就讓她登,小姐我卻是要坐轎子的!”

    丫鬟急忙招來路旁等候著買賣上門的轎夫,伺候著二小姐款款坐上轎子。

    說是轎子,其實是一種簡易的抬竿,兩根竹竿中間綁上一把扶手椅子,四下並沒有遮攔,是為了方便客人觀賞風景。

    裴清蓮坐在竹轎上,居高臨下地看著裴清荷傻兮兮地一步一步地登山,心里說不出地快慰︰人長得再漂亮有什麼用?人傻沒藥醫,天生吃苦受累的命!

    護院師父分成兩批,一批在前面開路,一批在後面守護,而總管則陪在步行上山的裴清荷身邊。

    裴清荷頭上戴著紗笠,她躲在紗罩下偷偷地笑,一點一點挪到牛之牧身邊,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

    牛之牧皺了皺眉,轉頭看她,不動聲色地把她的玉白小手打掉──如果被外人看到大小姐和一個下人拉拉扯扯,實在有損她的閨譽。

    只是,那小手實在太柔軟嫩滑,宛如羽毛輕輕拂過他的心尖,讓他在甩掉之前忍不住反手輕輕捏了捏,動作快而輕捷,連裴清荷都沒有發覺到。

    他緊緊抿了抿唇,腦海里牢牢記住反覆回味著那種感覺,如果有可能,他其實想一直握住這雙小手。

    裴清荷並沒有發現自己被偷偷吃了豆腐,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被甩開的手,眼底閃過一抹受傷的神色──總是這樣,不管她再怎麼熱情示愛,他總是固執地堅守本分,不給回應。

    有時候,裴清荷也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只是一頭熱,總管大人根本就不領她的情?

    最初,她是怎麼喜歡上他的呢?

    那時候,她一直相依為命的娘親剛剛病逝,她跟隨著陌生的總管大人要遠赴陌生的京城,剛剛十三歲的她內心惶恐而脆弱,常常想哭。總管大人那時候盡避總是板著一張木頭臉,卻把她所有的需要都伺候得好好的,讓她想哭的情緒居然神奇地慢慢消散了。

    他會準備她最喜歡的柔軟而舒服的衣服,準備她喜歡的點心和茶水,晚間在客棧夜宿時,也會為她準備好乾淨被褥。

    還有,每次她做惡夢哭喊醒來,他總是會及時敲門而入,比她身邊睡得死沉的丫鬟都盡心盡責,他不能像娘親那樣擁抱她,但是他會默默守護在她的床邊,像座沉默的高山,像株足以為她遮風避雨的大樹,讓她安心。

    在漫長的路途中,他慢慢成為了她的依靠,讓她養成了不管遇到什麼問題,第一時間就會找總管的“良好習慣”。

    如果這些還不足以讓一個孤獨的小泵娘芳心暗許,那麼之後遇到劫匪時,總管大人的英勇神武,以及為了救她而流血受傷,便讓她在一瞬間不可自拔地愛上了他。

    每個女人心目中都有一個英雄,而她的英雄雖然出身低微,卻讓她心安、心動。

    她覺得他堪比世間任何的偉男子。

    裴清荷在鄉下長大,有著鄉間人獨有的爽朗和直率,她喜歡他了,就向他表白,她十四歲生日的時候,偷偷送他自己繡的手帕,還特意在手帕一角繡了一朵小小的荷花。

    牛之牧當時沉默地看了她許久,那雙深沉黝黑的眼眸里有太多太多她不懂的情緒。

    他最後雖然收下了她的手帕,卻對她說︰“小的謝過大小姐,不過你我身分有別,日後小姐還是不要再這樣做了。”

    身、分、有、別!

    這就是牛之牧一直拒絕她的最大理由,裴清荷為此暗恨已久。

    很多時候,她覺得牛之牧其實也在偷偷看著她,他的目光熾熱得都要灼傷她,可是當她回頭與他對視時,他又總是若無其事地扭開頭,避開目光,裝作若無其事。

    一次,兩次,她還會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是次數實在太多了,她就知道其實並非自己一相情願,只是這個悶騷又古板的別扭男人總是謹守著身分有別,唯恐自己配不上她,耽誤了她。

    裴清荷小聲對牛之牧說︰“你看,我並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閨秀千金,我很有力氣喔,可以和你一起並行的。”

    和他在一起無論是吃苦,還是享福,她都可以和他並行,她知道自己一定能夠做得到。

    她並非只會幻想風花雪月,她也想過這種身分地位不匹配的婚姻可能會帶來的後果,如果她不再擁有千金大小姐的身分了,她需要自己做飯、洗衣、打掃,甚至需要拋頭露面地賺錢度日,這些她其實都想過。那樣的日子,如果只有她自己一個人過,她可能會覺得日子太艱辛,可是如果有他和她一起並肩而行,她就會覺得甘之如飴。

    牛之牧抿緊了嘴唇,雙手無意識中握成了拳頭,指甲甚至掐進了肉里也絲毫未覺痛。

    最難消受美人恩,他該怎麼辦?

    最可怕的是該美人還一點自覺都沒有,動不動就愛撩撥他,完全不知道她經常攪得他寸心大亂,沒有一點平靜。

    有時候,他真的很想把她按在懷里打屁股,讓她不要動不動就飛個媚眼過來──雖然隔著輕紗,他也知道她經常在偷窺他。

    他雖然是木頭臉,可並非草木之心,又怎麼可能沒有感受到裴清荷的熱情?他也想回報她,想牽起她的手,一刻也不分開,可是……

    他害怕。

    他害怕自己那顆被強行壓抑的心,以及對她瘋狂的渴望一旦被打開了缺口,就會猶如黃河決堤一發而不可收拾。

    他真的害怕自己會忍耐不住而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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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0 19:55:3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她喜歡他,多是出于崇拜和依賴吧,她的眼神那麼清澈而明麗,她又哪里知道他心中對她存有的那些隱晦而瘋狂的欲望?

    在確定自己與她的前途之前,他不得不苦苦壓抑自己,死死克制自己,偏偏大小姐還動不動要替他點上一把火,讓他時常難受得要死要活。

    這個該打屁股的小姑娘!

    牛之牧腦海里盡情想象了一下自己懲罰她的場景:把她放在自己大腿上,褪下小褻褲,露出白嫩嫩的渾圓小翹臀,他的大手輕輕放在上面,唔……牛之牧若無其事地摸了下鼻子,還好,沒有流鼻血。

    趕路吧,不能再想下去,不然就要丟人現眼了。

    裴清荷的身體確實很健康,以前她在鄉下的莊子里,經常滿院子亂跑,母親也縱容她,說多活動,吃飯吃得多,身體也健康,所以她從小身體就很不錯,就算來了京城侍郎府,雖然足不出戶,但是侍郎府的後花園也不算小,她每天都會去散散步,體力依然比大多數的千金暗秀要好得多。

    跨過內山門,從天王殿、正殿、菩薩殿一路燒香拜過來,在後殿里就有專供男男女女求簽問卦的地方。

    裴清荷對裴清蓮說:“我們來求個簽吧。”

    裴清蓮猶豫了一下,也點頭了,說:“好吧。”

    裴清荷道︰“你是妹妹,讓著你,你先來。”

    裴清蓮也不客氣,跪下虔誠地先磕了三個頭,才小心翼翼地搖起了簽筒,當一支簽“啪曬”一聲掉出來時,她的心也立即高懸了起來。她先閉了閉雙眼,在心里默念了三遍菩薩保佑,才睜眼觀看,只見簽上寫著八個字︰白雲初晴,幽鳥相逐。

    裴清蓮雖然不是很明白簽的意思,卻依然心內大喜,因為此簽乃“上吉”,這是不是意味著她將來一定能夠姻緣如意,比如,能夠嫁給袁鳳鳴袁大公子?

    裴清蓮笑嘻嘻地對裴清荷道:“姊姊,�搳A上吉呢。”

    裴清荷拿著簽看了看,笑道︰“那就提前祝�葽Q事成喔。”

    裴清蓮此時心情愉悅,便催促她,道︰“�]快點去求。”

    裴清荷如她一樣,磕頭,搖簽筒,等待那一支命中注定的簽被搖出來。她拿起簽來觀看,與裴清蓮簽上的詩情畫意不同,她的簽卻相當直白︰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

    看到這句話,裴清荷忍不住轉頭看了看隨侍在一旁的牛之牧,嘴角微揚,這個男人可不正是如此值得依靠嗎?

    此簽是“上上”,乃最好的簽了。

    裴清蓮湊熱鬧搶過來看,見是上上簽,忍不住道:“真是奇怪了,又是孤啊,又是命的,哪里好了?”

    裴清荷不理她,卻微笑著對牛之牧道︰“好不容易來一次,不如牛總管也求一簽?”

    牛之牧本想拒絕,可是被她水汪汪的眼楮盯著,無聲的哀求讓他瞬問心軟,只好也認命地跪下求簽。

    等他的簽一出來,他自己先拿起來看︰因荷而得藕,有杏不需梅。

    同樣是上上簽。

    他的心猛然一陣狂跳,立即又將這支簽投到了簽筒里。

    就算不去問解簽的老和尚,他也知道這支簽的意思,因荷(何)而得藕(偶),有杏(幸)不需梅(媒)——因為意外的機緣而得到配偶,幸運得甚至不需媒人。

    而他的機緣,真的就是眼前這朵小荷花嗎?

    他與她如果真的這樣情投意合了,豈不是真的不需要媒人了?

    牛之牧的心里又是喜又是愁,連月老都願意促成他與她嗎?他真的能夠匹配她嗎?

    可是天知道,他是多麼擔心自己會讓她受到委屈。

    裴清蓮不滿地問︰“你求了支什麼簽?干嘛那麼小氣都不讓我們看看,是不是不吉利?”

    這個小姑娘巴不得別人都求個下下簽。

    裴清荷也一臉擔憂地看著牛之牧。

    牛之牧依然是萬年不變的木頭臉,淡淡地回道:“只是很平常的簽,沒什麼好解的,兩位小姐是否還要去解簽?”

    解簽的老和尚在偏殿里,需要排隊等候,裴清蓮看了看時辰,有點焦躁道:“算了,這簽大家都明白的,不需要解了吧?”

    裴清荷也無所謂,她一直盯著牛之牧看,敏銳地感覺到他似喜似憂的矛盾情緒,猜測他求到的簽可能有點小麻煩,但應該還不錯吧?

    所以她也就不再操心,便說︰“既然如此,不如就回家吧。”

    到目前為止一切順順利利,平平安安,她想早點回家,應該就不會出現什麼事情了吧?

    裴清蓮卻說:“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干嘛急著回去?再說這一路又累又渴,我們不如去水泉院喝點水,歇歇腳?那里的風景也是碧雲寺最好的喔。”

    裴清荷想了想便答應了,她確實是難得出來一回,在寺院里走走,看看風景,應該也沒什麼問題吧?

    再說她一直戴著紗笠呢。

    水泉院位于碧雲寺的北跨院,是寺內風景最幽靜的地方。

    一行人閑逛著一路走來,倒也不覺得怎麼累,裴清荷像只飛出籠子的小鳥,東看西看,尤其覺得新鮮。

    水泉院里自然有清泉,清泉從山石中流出形成池子,池子上面有橋,池子一畔有亭子。

    裴清荷她們上了橋,準備到亭子里面歇歇腳,因為松柏的掩映,她們最初並沒發現亭子里已經有人。

    走下石橋時,才發現亭子里已經坐了幾個人,裴清荷正想轉頭和裴清蓮說離開這里,另覓歇腳之處,裴清蓮卻腳下一軟就要跌倒,裴清荷本能地伸手去攪扶她,裴清蓮此時也伸手扯住了她的紗笠——人那麼章,紗笠那麼輕,自然紗笠就被輕飄飄地扯了下來,裴清蓮就勢靠在了向她伸出手的丫鬟身上,手里還掛著裴清荷的紗笠。

    就這樣突如其來地,裴清荷如一支初綻的新荷亭亭玉立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那間,她的美麗讓春日明媚的陽光都黯然失色,整個水泉院似乎都為之一靜。

    而涼亭里的那幾雙目光突然變得更加熾熱。

    當裴清荷意識到不妙時,一件輕紗己經重新籠罩在她的頭上,將她的美貌嚴嚴實實包裹住。

    是牛之牧送上的紗巾。

    牛之牧將裴清荷緊緊攬入懷里,雖然只是很迅速的一瞬間,隨後又松開,那種力度卻強悍地宛如要將她融進自己的身體里。

    如果可能,他真的想把她依進自己的身子里,讓別的男人再也無法看到她一分一毫。

    天知道,他此刻是用了多大的毅力才維持住這張木頭臉,沒把那些涼亭里的男人統一統踢出去!

    就是這種瘋狂而獨佔的心思、這種連他自己都感到害怕的強烈感情,才讓他不得不時時刻刻地警醒著自己、克制著自己。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如果一旦失控會變成什麼樣?

    裴清荷好奇道︰“你怎麼會隨身攜帶紗巾?”

    牛之牧嘴角抽搞了一下,如果他不隨身攜帶紗巾,怎麼應對現在這種情況?

    他轉頭瞥了裴清蓮一眼,眼底閃過一絲冷意,他自信自己的眼光沒問題,裴清蓮絕對是故意的。

    裴清蓮手里還捏著裴清荷的紗笠,委委屈屈對她說︰“對不起呀,姊姊,我不是故意的,走了這麼久,我的腳都軟了,剛才差點摔倒呢。”

    裴清荷示意紫鳶接過自己的紗笠,就讓紫鳶拿著,她現在只想用總管親手給她戴上的紗巾。

    她對裴清蓮說:“你還是小心些吧,紗笠掉了是小事,萬一你的腳受傷了,爹爹和二娘就要心疼了。”

    裴清蓮低頭應了聲,嘴角卻揚起一抹陰險的笑。

    “兩位小姐可是累了,不如到涼亭里歇息片刻?”一個略微沙啞的男子聲音道。

    裴清蓮抬頭,不由大喜,正是她期盼的那個人啊——忠國公府世子仇正鸞,亦是京城四大美男子之一。

    不過啊,這位仇公子雖然也生得人模人樣的,性子卻實在糟糕,不僅好色無度,而且暴虐,據說一旦他厭倦了的女人經常會被他拳打腳踢各種虐待,手段之狠辣無情,連裴清蓮都不忍細听那些婆子繼續說下去呢。

    裴清蓮之所以費盡周折誘拐著裴清荷來碧雲寺,才不是為了讓姊姊與袁鳳鳴私會,而是為了讓仇正鸞親眼見到裴清荷的美色,她相信就憑著仇正鸞的好色成性,見到姊姊這樣的天仙美人還能不被迷得如痴如狂?

    只要仇正鸞來向姊姊求親,相信父親會更願意攀附國公府,畢竟公爵可比侯爵顯貴了許多呢,到時候她就有機會與袁鳳鳴聯姻了吧?

    果不其然,仇正鸞這不就迫不及待地從涼亭里跑過來了嗎?看他的眼楮都恨不得要盯死在姊姊身上了呢。

    呵呵呵呵。

    她可是很好心的呢,特意為姊姊尋了一位更加尊貴的夫婿,姊姊應該感謝她吧?

    裴清蓮心下實在得意,臉上笑意遮也遮不住,她故意裝作嬌弱地對裴清荷說︰“姊姊,我實在腳痛,咱們不如去涼亭休息一下吧?”

    裴清荷不喜歡仇正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轉身想走,牛之牧卻忽然對她道︰“既然如此,小姐不如就到涼亭歇歇吧。”

    裴清荷看著他,有點疑惑不解,她不信牛之牧沒發現仇正鸞不懷好意的目光。

    牛之牧的木頭臉越發冰寒,眼神幾乎就要擬成霜凍,看著她時卻帶了幾分暖意,解釋道︰“貴人相邀,不好拒絕。”

    裴清荷看了看盡管人高馬大一表人才,眼神卻讓人怎麼看都覺得猿瑣的仇正鸞,再順著牛之牧的目光看向涼亭里坐著的那幾人,似乎有點明白,又有點胡涂,但她願意相信牛之牧的判斷,畢竟她對京城各勢力一無所知,倒是牛之牧經常與各大府邸往來,見多識廣。

    涼亭里還坐著三位年輕的公子,大約都在二十歲左右,其中一位身著暗藍錦衣,細長的丹鳳眼,並不算多麼俊美,略顯清瘦,卻氣度儼然,令人在他面前便不由自主地屏息斂氣,小心翼翼。

    裴清荷忍不住仔細打量了藍衣公子幾眼,發現他的目光深遠清湛,難得地沒有其他幾人眼中對她的垂誕三尺之意,這讓裴清荷對他印象陡然變好,忍不住對他微微一笑,就算隔著輕紗,相信對方也感受到了她的友善,對她同樣微微一笑。

    裴清蓮除了認識仇正鸞,對其他三人也並不認識,謹慎又有點反感地看了看他們就不再感興趣,她懊惱的是她明明讓人暗自引誘仇正鸞一人前來的,怎麼倒來了這麼一大群人?

    不是說仇正鸞好色如命嗎?他怎麼不單獨來私會美人,反而帶了一大群人?

    情況有點脫離了裴清蓮的計畫,她很是懊惱,如果還有比袁鳳鳴更好更優質的男人看上姊姊,那她費心設計的這一場好戲不就白費了嗎?

    她可是萬分想把姊姊推到仇正鸞這個大色鬼的懷里啊。

    這個從小被嬌寵長大的小姑娘向來自信,以為自己的計謀天衣無縫,其實她一個小小女子能掌控的事情比她自以為的要少得多,就連她得到的一些消息也不過是內閣女子們的流言輩語,距離事實真相不知道相差了多麼遠呢。

    比如她听說袁鳳鳴是個理想的佳婿,又听說仇正鸞是個色中餓鬼,可真是如此嗎?

    此時涼亭內的一位公子道:“以前听聞侍郎府的大小姐貌丑無比,堪比無鹽女,所以才從來不出大門,現在才知流言的荒謬。”

    另一位附和道︰“是啊,真是流言輩語害死人,裴大小姐不僅不丑,而且宛若天仙,京城中竟無一女子可比,今日一見,實乃三生有幸。”

    仇正鸞啞著嗓子道︰“不知道裴小姐可否婚配?”

    牛之牧道:“仇公子,您腧矩了,請不要傷了我家小姐的閨譽。”

    仇正鸞不悅地瞪他一眼,說︰“老牛,我三番兩次邀請你來禁衛軍,你卻總是推托,原來是守著美女舍不得離開吧?你居然還罵我好色無度,你才是吧?連錦繡前程都不要了。”

    牛之牧的木頭臉一寒,眾人還沒反應過來時,仇正鸞已經從涼亭里被摔了出去。

    裴清蓮驚訝地瞪大了眼楮,不敢置信地打量著牛之牧,好像不認識自家這位木頭臉總管了。

    他居然會武功?

    他居然敢對國公府世子動手?!

    他不要命了嗎?

    而且,他居然這麼維護姊姊,唔唔,難道……嗯嗯,回頭想想,這一路他們兩個都不時地竊竊私語,是在說什麼見不得人的情話吧?

    哈哈,如果是真的,姊姊�i就死定了!

    這不比嫁給仇正鸞這個色鬼更好嗎?嫁給一個奴僕?哇哈哈!

    不行,她不能先把這事告訴爹爹,而且還要極力促成姊姊和總管的私情,最好等到他們生米煮成熟飯無法挽回時,她再出面揭露他們做下的丑事,到時候……啊哈哈!

    裴清蓮越想越開心,小手扭在了一起,心髒怦怦劇烈跳動,她簡直太興奮了,只要一想到姊姊將來的淒苦悲慘生活,她就恨不得手舞足蹈。

    把仇正鸞丟出去後,牛之牧依然沒事人一樣板著木頭臉,卻是拱手對著暗藍錦衣的男子道︰“三公子,在您面前擅自動手,還請見諒。”

    三公子淡淡一笑,說:“無礙的,正鸞皮癢了,就缺人摔摔他。”

    正爬起身跑過來的仇正鸞听到這話,立即委屈大喊︰“三公子,您怎麼這麼不體恤屬下,我就知道您偏心,一心想著收服老牛做屬下,可惜人家為了美人不要富貴榮華……啊!”

    多嘴多舌的仇正鸞又被丟出了涼亭外,這次再沒一個人同情他了。

    禍從口出,仇正鸞就嘴賤,屢教不改,活該。

    裴清荷偷笑,裴清蓮傻笑,姊妹倆都看得很開心。

    只是,閨閣女子畢竟不適宜與外男多相處,裴清荷姊妹倆只坐了片刻就起身告辭了。

    在她們倆離開之後,三公子叫住了牛之牧,淡然問道︰“你當真不來?當真要做一輩子的奴僕?”

    牛之牧靜默了片刻,才回道︰“請再給我點時間。”

    三公子點頭,說︰“好,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最多一個月,一個月後你再不來,就再也別來了。”

    “是。”

    仇正鸞拍拍牛之牧的肩膀,說:“傻子,那麼美的女人,你沒權沒勢,就算想守又怎麼能守得住?就算想娶又是否能娶得到?好好想想吧!”

    裴清荷一行人回到家里後,裴清蓮便迫不及待地去找她的生母柳氏,在柳氏的耳邊嘀嘀咕咕一陣,將碧雲寺一行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並且說了自己發現的驚天大秘密。

    裴清蓮幸災樂禍地說︰“我以前就覺得奇怪,她早過了該議親的年紀,卻一點都不著急,我還以為她真傻的,連自己的終身大事都不知道操心,原來是早已經心有所屬,而且還是看上了個卑賤的下人呢。”

    柳氏年過三旬,卻依然風姿綽約,在她的精心保養下,肌膚仍然細膩光滑,身材織體有致,而且更有一種成熟婦人特有的嫵媚風情,也難怪她能夠多年來一直得到裴思謙的寵愛。

    她听了女兒的話,卻沒有如女兒那樣喜形于色,長年掌管家務的她早已城府深沉,她沉吟了一會兒,問裴清蓮︰“你確信自己沒有看錯?”

    裴清蓮一口咬定,說︰“娘,你就信女兒一回吧,這種事我怎麼敢信口開河?裴清荷看牛總管的眼神,還有牛總管看她的眼神,嘖嘖,只要用心留意,誰都能發現他們之間有曖昧!娘要是不信,以後只要他們兩人見面,你也留意一下啊。”

    柳氏點了點頭,“按照你的說法,也不是不可能,當年牛之牧接她來京城,她那時母親新喪,路途又遇險,牛之牧成了她唯一的依靠,因此對牛總管有了情意,也算順理成章。”

    說著說著,柳氏嫵媚秀麗的臉龐也露出一絲略帶譏諷的笑意,“當年夫人是多麼清高,完全不願意與你爹的姬妾同處一室,親自把女兒帶到鄉下地方教養,卻把她教傻了,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千金大小姐居然能看上自家的僕人,說出去可要被別人笑話死。”

    她陡然想起了什麼,忽然面色一厲,說︰“不行!不能縱容了他們!”

    裴清蓮不解,問︰“為什麼啊?就讓她嫁給牛總管去啊,我巴不得她嫁得越低賤越好呢!哼,嫡長女,了不起喔?”

    柳氏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說:“胡涂!你忘記了你們是親姊妹?就算不是一母同胞,在外人眼中,你們依然同出一門,人家都是等同看待的,如果她被人傳出了與僕人有私情,不僅她會身敗名裂,就連你也會受到牽連!”

    裴清蓮驚得站了起來,問︰“她做的事,囑我什麼事?”

    柳氏戳了戳她的眉心,說:“你這不成器的東西,不要總想著和自家姊妹攀比,更不能陷害她,她名聲壞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旦裴府的名聲壞了,你們也找不到好婆家。”

    裴清蓮氣悶地踩腳,抱怨道︰“什麼嘛,她是她,我是我,為什麼要把我們放在一起相提並論?娘,我不管,我要嫁給袁鳳鳴,我要做侯府的世子夫人,以後還要做侯爺夫人!”

    柳氏瞪她一眼,嘆了口氣,說︰“娘的出身低,人家出身高貴的侯府世子怎麼會娶一個小小侍郎府里的庶女做嫡妻?就算人家不娶�n姊,滿京城的嫡女千金也多著呢,別成天盡做這些白日夢了,以後娘盡力為你找個合適的良人,不管怎樣,娘都會讓你嫁得風風光光,做正室嫡妻!”

    裴清蓮雙眼一紅,淚水瞬間就盈滿了眼眶,說︰“娘,我不要,我就要嫁給袁鳳鳴,就算給他做小我也願意!”

    柳氏猛然站起來,揚手打了裴清蓮一巴掌,裴清蓮楞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最疼愛自己的娘親竟然打了她"

    柳氏恨鐵不成鋼地怒斥道︰“剛才你還笑話你姊姊,我看你比她更愚蠢!什麼叫做小也願意?你知道給人做小妾意味著什麼嗎?就算娘這側室也只是叫著好听,實則也是到處低人一截,和別家人情禮往,人家的當家主母都不屑于接見,往往打發個管家婆子就算了,娘這些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白眼,你就一點都沒看見?你還要去給人做小?你就這麼愛作踐自己?”

    裴清蓮委屈地低下頭,眼淚掉個不停。

    柳氏想了半天,道︰“不行,我要和你爹去商量商量,你們姊妹倆到底是怎麼回事?兩個都要人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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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0 19:55:5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沒人知道柳氏到底和裴思謙說了什麼,但裴思謙的心情明顯變得不佳,到了晚上,裴清荷去書房見父親時,就見到了一張陰沉異常的臉。

    裴思謙年輕時十分俊美,現在快到不惑之年了,也依然富有魅力,不過時下的男人一且過了二十歲就流行蓄胡,裴思謙也未能免俗的留了三縷長須,再加上家常的寬松袍子,倒襯托得他有幾分道骨仙風。

    只是裴清荷明白,她的父親就算外表再出塵脫俗,內心里卻比誰都世俗,他貪權貪勢,愛錢愛色,好酒好美食,但凡能讓世人享受的東西,他都想擁有。

    “爹。”裴清荷屈膝施禮。

    裴思謙坐在書案後面,在他的旁邊還有一位十七、八歲的妙齡丫鬟正在為他磨墨,裴清荷的目光在那妖撓丫鬟身上掃了一眼就飄開了。

    她爹是什麼德行,她這些年早已經清楚。

    “我本來想等事情辦好後再通知你,既然你過來了,就先告訴你一聲。”

    裴思謙淡淡地看了裴清荷一眼,說︰“我已經和懷遠侯說好了,不久侯府就會派人來提親,你這段時間不要再外出了,乖乖待在府里準備嫁妝吧。”

    裴清荷吃了一驚,她萬沒想到事情進展如此之快。

    她站起身,輕聲但堅定地拒絕道:“爹,我不嫁給懷遠侯世子。”

    出乎她的預料,裴思謙並沒有勃然大怒,只是泠冷地盯著她,問︰“那�Q嫁誰?你以為你想嫁誰就能嫁誰?婚姻大事講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輪到你插嘴了?”

    “婚姻確實是大事,卻是關系到我後半生的終身之事,我是當事人,關系到我的幸福與否,我怎麼不可以插嘴呢?”裴清荷反問道︰“本來這種事情,女兒有什麼意見都應該和娘親講,娘親再和爹商量。可是我娘已經過世,我就只能親自來和爹講,爹不能看著我是沒娘的孩子,就隨便把我嫁了吧?”

    “混帳!”裴思謙惱怒地在書桌上拍了一下,說︰“懷遠侯府尊貴無匹,懷遠侯世子又是青年才俊,你能嫁他是幾輩子才修來的福分,爹費盡心機為你尋得的好親事,哪里是隨便了?”

    “青年才俊就是在外頭包養戲子,又偷生了私生子和私生女嗎?”裴清荷寸步不讓地質問。

    裴思謙一怔。

    他其實知道這件事,在和懷遠侯府議親之前,他就要總管調查過懷遠侯府與袁鳳鳴本人,總管牛之牧曾因此而勸說過他,不要與懷遠侯府結親,但是他卻覺得雖然袁鳳鳴私德有虧,可是一個大男人誰沒有點風花雪月的事呢?只要成了親能夠照顧姻親就好,所以裴思謙最終還是決定和懷遠侯府聯姻。

    他沒想到的是,女兒怎麼也知道了這件事?

    一看父親的神色,裴清荷就知道他其實早己知道袁鳳鳴的那些丑事,就算這樣,父親還是要把自己嫁過去,這讓裴清荷的心越發冷了。

    她盡量讓自己保持平靜,不與長輩爭口舌,所以她哀求道︰“爹,您覺得女兒嫁給那樣的人會幸福嗎?求您,女兒不願意嫁給他。”

    “難道隨你的意就幸福了?”裴思謙終于氣得站了起來,而他身後的丫鬟也被他趕了出去。

    房間里只剩下父女二人,裴思謙走到裴清荷面前,直視著她,逼問︰“�O堂堂的侍郎府嫡長千金,你覺得你嫁給什麼人會幸福?一個奴僕?嗯?”

    裴清荷一驚,她亦沒想到父親已經知道了她的私心。

    裴思謙憤怒地甩了下袖子,而顯然他更想甩裴清荷一巴掌,他咆哮道︰“我裴思謙的嫡長女,居然異想天開地要嫁給一個僕人,你要讓爹無地自容嗎?你爹還能在同僚和親戚朋友面前抬起頭來嗎?你還要你的兄弟姊妹做人嗎?還要他們議親嗎?你要知道,他們都比你年小,都還沒有議親呢!如果�糷F牛之牧,你弟弟該怎麼娶媳婦,你妹妹還能嫁給誰?你想沒想過?”

    裴清荷低下頭,她無法否認,從這個角度來看,她確實太過自私了,婚姻確實是大事,不僅僅是男女兩個人的私事,更重要的是關系到兩個家族的大事,其中太多利益糾葛和社會關系牽扯,比如“誅九族”的大罪中,妻族就位列其中。

    裴清荷如果只為了考慮到自己,因而傷害了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姊妹,那麼她就會背負不孝不悌的罪責。

    她咬了咬嘴唇,內心一片翻騰。

    話雖如此,可是為了父親的顏面,為了兄弟姊妹能有個好姻緣,她就該嫁個自己不喜歡的花心公子,然後郁郁寡歡一輩子嗎?

    在要求她為自己的家人考慮時,家人又是否為她的幸福而考慮了呢?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這所有的禮儀講究的也是雙方的互動,如果父不慈,她是不是還該愚孝?如果姊妹不友愛,她是不是還該為她們犧牲自己?

    天底下沒這個道理!

    發現自己差點被父親拐進了愚孝的陷阱里,裴清荷拍了拍自己的手心,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和理智,和父親這樣的官場老油條談判,她明顯是有點生嫩的,所以只能堅持自己的立場,免得又被父親拐得失了初衷,自己明明被人充當了聯姻工具,卻還覺得自己是大罪人一個。

    “爹爹其實也知道袁鳳鳴並非值得托付之人,卻還要女兒嫁給他,所圖為何,您自己是清楚的吧,也不用打著為女兒好的幌子,雖然不知道您怎麼知道了女兒的心事,但現在我也不妨坦率承認,是,女兒心儀之人就是總管牛之牧,他是咱們的家奴,出身低微,但是並不卑賤,在女兒眼中,他比袁鳳鳴好一千倍一萬倍。女人心目中的良人究竟該是什麼樣的,爹爹大概不明白,否則也不會讓我娘傷心難過了一輩子。”

    听女兒提到亡妻,裴思謙的臉色頓時更為難看。

    認真說起來,裴思謙對亡妻確實虧欠良多,但是他自己並不願意承認。他的嫡妻是他座師唯一的愛女,岳父也曾任過禮部尚書,早年對裴思謙也曾大力提拔過,可是後來岳父受了一樁案件的牽連,被削職為民,岳父悲憤在心,不久就病逝,連岳母也跟隨而逝了,而裴思謙為了不被岳父牽連,刻意和岳父劃清關系,當時恨不得把自己的嬌妻休回娘家,可是妻子本身並無過錯,如果他硬要休妻,也算得上私德有虧,他就只好冷落妻子,大肆收納美貌女子為妾為婢,妻子連喪父母,再被丈夫如此冷落打擊,傷心絕望之下才避走鄉下老家,並一直住到病逝。

    裴思謙是個官迷,為了他的官位,他什麼都舍得犧牲,妻子又如何,嫡女又如何?

    可是沒有人喜歡被人揭短,更討厭被人當面打臉,裴思謙惱羞成怒道︰“你懂什麼?只懂得兒女情長,哪知道外面的世界如何險惡?居家過日子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你現在是侍郎府的大小姐,從小就有多少丫鬟婆子精心伺候著,吃的是美味佳肴,穿的是綾羅綢緞,住的是廣廈華屋,嫁給牛之牧,你能得到什麼?跟著他去住佣人房嗎?”

    “佣人房還不至于,我娘給我留了許多的嫁妝,我想就憑著這些嫁妝,我們也會衣食無憂。”裴清荷淡淡地回答︰“而且如果爹爹覺得丟臉,我會和他一起返回鄉下老家,悄悄地成親,我們在鄉下做一對地主夫婦,想來日子也會逍遙自在。”

    裴思謙捏了捏拳頭,問︰“�u要如此?”

    “就要如此。”

    “那你就給我滾!滾!滾!”裴思謙忽然怒氣爆發地大吼︰“我裴思謙沒有你這樣丟人現眼的女兒,你娘的嫁妝你半點也別想得到!我看你身無分文還怎麼過活,還怎麼恩愛情長!”

    裴清荷從來沒見過父親這樣狂怒過,心也在顫抖,可是她餾強地不肯轉身離開,她說︰“娘的嫁妝就是留給我的,就算將我逐出家門那也是我的!”

    裴思謙轉頭不願意再看她一眼,對著門外喊:“來人,把大小姐給我趕出家門!一針一線都不許她帶出去。”

    門開了,進來的卻是總管牛之牧。

    身為一府總管,牛之牧的權力很大,要想掌握府中主人們的一切行為舉止,其實並不很難。

    所謂奴大欺主,絕非戲言。

    只不過牛之牧最近一直盯著裴思謙,只是因為他的大小姐而已。

    他站在門外,听著裴清荷的一言一語,他的心就猶如在烈火油鍋上煎熬,他心疼她沒有了娘親疼愛,只能自己與父親談論婚嫁,他氣裴思謙在明知袁鳳鳴不是良配的情況下,還硬要賣女求榮,他最難堪和痛苦的,卻是因為自己的身分而帶給裴清荷的屈辱與打擊。

    他是那麼愛她,這個被他捧在手心怕摔著、含到口中怕化了的女子,這個被他視若生命的女子,他怎麼能讓她因為自己而受人辱罵,哪怕那人是他的主人,是她的父親"

    裴思謙既然已經把事做絕,也就不要再怪他不謹守本分,不顧念主僕的情義。

    牛之牧反身把門關上,然後走到裴思謙面前,雙膝跪下,板著木頭臉硬邦邦地道︰“老爺,一切都是小的的錯,請不要責怪大小姐。”

    裴思謙怒視著他,雙眼通紅,他上前一腳踹在牛之牧的胸膛上,牛之牧的身子晃了晃,卻仍堅持著直直跪著,並沒有倒下。

    裴清荷擔憂地看著他,卻在父親的怒視下不敢上前探看。

    裴思謙看著牛之牧,冷笑兩聲,說︰“之牧,當年你父親隨我在外為官,遇到暴民鬧事,他為了救我犧牲了,我感念他的仁義,所以才特意栽培你,讀書習武都滿足你,還讓你年紀輕輕就成了一府總管,你說,我還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嗎?”

    牛之牧沉默了一下,說道:“小的想要脫離奴籍,老爺卻一直不允。”

    裴思謙臉漲得通紅,今天他真是受夠了羞辱,憤恨地又要去踢牛之牧,卻被裴清荷拉住。

    裴思謙咬牙切齒道︰“好!好!好!原來我養了一群忘恩負義的家伙!女見自甘下賤,奴僕想攀高枝!好!一起給我滾!滾出京城,滾得遠遠的!”

    就算此時,牛之牧依然是一張木頭臉,他給裴思謙重重地磕了三個頭,說:“老爺的培育之恩,之牧一直銘記在心,片刻不敢忘卻,之牧也知道小姐身分貴重,之牧是痴心妄想,但是之牧萬幸得到小姐垂青,也不敢自賤自身,所以才想脫籍為良民,再圖謀個出身,以便給小姐優渥的生活,老爺,請成全我們吧,日後我們不會令您蒙羞的!”

    裴思謙只是冷笑,氣了這麼久,他似乎也累了,干脆坐回書案後的靠背椅上,問:“你倒說說看,你們怎麼不令我蒙羞?不令裴府蒙羞?”

    牛之牧說:“小的以前外出為老爺辦事,曾救過三殿下一命,他允諾為小的脫去奴籍,並加入禁衛軍。”

    裴思謙眉毛一跳,原本癱坐在椅子上的身子慢慢地坐直了,久久盯著牛之牧。

    裴清荷也好奇地轉頭打量牛之牧,忍不住小聲問︰“今天在碧雲寺見到的那位三公子,就是三殿下?”

    牛之牧點了點頭。

    裴清荷“唔”了一聲,她早就覺得自己的意中人雖然出身低微,但是才華內斂,絕非池中之物,倒沒想到他早已有了自己的機緣,尋到了出路。

    裴清荷道:“這位三殿下還滿有眼光的嘛,和我一樣。”

    裴思謙狠狠瞪她一眼,她縮了縮脖子,卻還是忍不住有些驕傲地偷偷笑起來。

    裴思謙此時已經完全恢復了冷靜,又端起了老爺架子,淡淡地對牛之牧說︰“你倒是很沉得住氣,這麼大的事情,到現在才說,你既然一心要走,那我也不留,只是,你的三殿下是否值得投靠?”

    牛之牧道:“老爺之前一直在四位皇子之中做選擇,想提前選邊佔到好位置,以博得從龍之功,可是自古以來,皇位之爭都是殘酷的,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真正的真龍之子是哪一位,而萬一站錯了邊,那就很可能是滅門之禍,老爺,您現在己經位列侍郎之位,只要不出大錯,就算熬資歷,再過兩年也差不多能升到尚書,何必選邊站呢?做個只效忠當今皇上的純臣,才是最佳的選擇。”

    停頓了一下,他才又意味深長地補充一句:“純臣,不管將來哪一位做了皇帝,都還是會喜歡的,也依然會重用,歷史上能夠混上幾朝的老臣子,名義上可都是純臣,而不是投機之輩。”

    裴思謙若有所思地盯著牛之牧,他一直知道自己逼位總管很能干,侍郎府的外務基本上都是牛之牧一手操辦的,而且一直做得很好,從來沒出過錯,裴思謙的同僚也三番兩次地夸贊過他的總管能干,是個難得的人才,但是因為牛之牧的出身,裴思謙一直沒怎麼認真看待過他,沒想到,他連天下大事也能看得如此透徹。

    看起來,他的書沒有白讀,武也沒有白練,倒是比他裴思謙的幾個兒子還更有出息了。

    裴思謙道:“既然如此,那你又為何要投靠三殿下呢?”

    牛之牧沉默了片刻,才回答道:“我和老爺不同,小的出身低微,要想出人頭地,就只能靠捷徑。”

    此話點到為止,不用多說裴思謙也明白。

    裴思謙是進士出身,多年為官資歷已經足夠,他只要堅持做個純臣,不要太有野心,一心效忠皇帝,那麼就能穩坐官場。

    可是牛之牧不一樣,他出身低微,要想從社會底層迅速蠅起,就只能走非常之路,他這可是冒了很大風險,如果押寶押對了,就會一鳴驚人,可是如果押錯了,就很可能是殺頭之罪。

    裴思謙又問︰“那你是認準三殿下了?”

    裴思謙原本看中的是大殿下,懷遠侯府就是大殿下的親外祖父家,所以裴思謙才費盡心思想和懷遠侯府聯姻。

    當今皇後無子,四位成年的皇子都是其他妃嬪所出,身分相差無幾,大殿下和四殿下的生母都是德妃,二殿下的生母是賢妃,三殿下的生母是淑妃。

    而要論起外祖家的勢力,德妃一系也更勝一籌,所以裴思謙和許多大臣一樣,都認為把寶押在大殿下身上更穩妥一些,畢竟“無嫡立長”也符合禮儀倫理。

    牛之牧又是良久的沉默,最後才道︰“事在人為。”

    裴思謙摸著胡須,也是長久的沉吟,這種關系到九族身家性命的大事,就算用再多的時間來考慮也不為過。

    最後他長長嘆了口氣,道:“你們一個是我重用的總管,一個是我的嫡女,我兩個都很重視,可要我現在就答應你們的婚事卻也不行,你們先出去吧,讓我再考慮考慮。”

    牛之牧又叩了一個頭,道:“那小的回頭就去和二管家裴國忠交接手底下的事情,還有,懷遠侯府實非聯姻好對象,若老爺不信,請耐心等待幾日再做決定。”

    “喔?你知道些什麼?”裴思謙挑了挑眉毛。

    “事關重大,小的此時不便多說,只是請老爺多等幾日吧。”

    裴思謙皺著眉頭,思考良久才點點頭,道︰“你一向辦事穩妥,我再信你一次。行了,你們都出去吧,讓我靜一靜。”

    一件很可能要鬧得不可開交的大事,甚至很可能演變成丑聞的事情,最後在牛之牧的出面下,意外平靜地落幕了。

    裴清荷與牛之牧走出書房,遠離了書房後,裴清荷問牛之牧︰“你以後真的打算為三殿下效力了?”

    牛之牧點點頭。

    裴清荷又問︰“你去禁衛軍做什麼?當一個小兵嗎?還是能夠做軍宮?”

    牛之牧道:“今年正逢大考之年,脫籍後,我準備參加不久之後的武考,然後再謀出路。”

    有三殿下在背後動手腳,他可以直接參加最後的武進士決賽,如果幸運獲得武狀元,那成為軍官就順理成章了,而如果從小兵一步一步向上爬,太平之年沒有戰爭就少有軍功,要想出人頭地未免太難。

    他的功利心不重,但是他不想裴清荷跟著自己受委屈,所以就只能努力向上爬,最好能爬到這個社會的頂層。

    裴清荷想了想道︰“在塵埃落定之前,我想離家出走。”

    牛之牧陡然瞪大了眼楮,說︰“你別胡來!”

    裴清荷“哼”了一聲,問道︰“我爹他可沒有那麼好說話,我總覺得他今天的反應很奇怪,他如果打定主意和懷遠侯府聯姻,怎麼可能被你三言兩語就說動,改變了主意?我怕他只是用緩兵之計,然後再趁我們大意時,把我強行送到袁鳳鳴手里。”

    牛之牧想了想,他倒覺得裴思謙身為禮部侍郎,就算為了他的官譽著想,他應該不會把事情做得這麼不漂亮,而且他覺得裴思謙今天其實已經動搖了,他或許打算著在大殿下和三殿下之間兩面討好,所以牛之牧認為裴思謙不會對他和裴清荷趕盡殺絕。

    牛之牧畢竟為裴思謙辦事這麼多年,就連許多隱私之事也是他一手操辦,而且同樣身為男人,牛之牧也相信自己比裴清荷更了解裴思謙。

    他勸道:“你且耐心等幾天,相信我,懷遠侯府的事,很快就會了結了。”

    裴清荷認真地看著他,他也認真地回視著她,目光中滿是堅定。

    裴清荷嘆了口氣,道︰“好吧,我相信你,不過,你可真的要保護好我,不要眼睜睜看著我被送入虎口喔。”

    牛之牧捏了捏拳頭,說:“一定不會。”

    裴清荷忽然莞爾一笑,伸出玉白小手握住他捏緊的拳頭,間︰“呆牛,你剛才對我爹說的話,是認真的嗎?”

    牛之牧裝傻,間︰“什麼話?”

    裴清荷的玉指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睨著不解風情的他,說:“你說要娶我,是真的嗎?”

    牛之牧英俊的木頭臉難得紅了起來,他試圖從那雙柔軟沁涼的小手中掙脫出來,可是他的掙扎實在太虛假了,根本就是意思意思,所以他依然被那雙柔軟的小手包圍著,令他整個人都酥軟了一般,他的目光閃躲了幾下,說不出話來。

    裴清荷著急了,忍不住抱著他的手搖了搖,問︰“哎呀!你說話呀,大家都說你很能干,現在怎麼這個呆樣?到底是不是嘛?”

    看著裴清荷眼中的焦慮,牛之牧的心更加軟,他鄭重地點了點頭,道:

    “是。”

    這麼回答她時,他已經忍不住輕輕把她攬入懷里,當她訝異地抬頭看他時,他忍不住地低頭在她如蟬翼的長听毛上輕輕吻了一下。

    “牛大哥……”裴清荷的眼楮眨了眨,第一次被他這樣對待,她的驚諾大過羞怯。

    原來牛大哥不是完全不解風情啊?

    “噓……”牛之牧的嘴唇又轉落在她的耳垂上,輕輕地舔了幾下,換來懷里小姑娘輕輕的呻吟聲和輕顫。

    他的手輕輕撫摸著她縴細的腰,他的一切舉動都輕柔無比,仿佛生怕驚醒了這個美夢一般,此刻他的心是滿滿的愛,欲望沉入了最深處。

    這個時候,她需要安撫,他就給予安撫。

    反正以後有的是時間讓他將以前的各種綺思付諸實施,不是嗎?

    他要用一生的時間來慢慢品嘗這世間最美麗最銷魂的滋味。

    既然今天在老爺面前把什麼話都說開了,他也就不用再刻意壓抑隱瞞自己的感情,別人或許會說他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那他就不妨吃給那些幸災樂禍的人看一看。

    更何況,這只美天鵝是主動送入他嘴里的,不吃就不是男人,不吃就是個傻子!

    其實在最初,牛之牧是沒有動過“癩蛤蟆要吃天鵝肉”這種狂妄的念頭。

    裴清荷或許永遠都不會知道,他在裴家莊看到她的第一眼時,就已經怦然心動。

    那時候,他奉了老爺之命,風塵僕僕地從京城趕到裴家莊,大小姐代替病重的主母親自到客廳接待他,她穿了一身藕荷色的衣裙,腰肢縴細,身形縛婷,因為憂心母親的病情而略顯憂郁憔悴小模樣,無端讓第一次見到她的牛之牧就心下一疼。

    老爺何其忍心,居然這麼多年對大小姐母女不管不問!

    大小姐生得很美,牛之牧在京城都沒有見過這麼美麗的小姑娘,但真正讓他動心的,卻是之後在相處之中發現大小姐表現出來的堅韌與開朗。

    裴清荷與嬌生慣養的千金閨秀不同,她從來不矯揉造作,也不會怨天恨地,像她這樣長大的小姑娘,一般都會怨恨自己的父親,以及父親的其他女人和孩子吧?可是裴清荷並沒有如此,她到了京城之後盡量與自己的家人和平友善相處,每次都笑臉迎人,既不刁蠻,也不自卑,落落大方,明媚開朗,讓見了她的人都忍不住心生歡喜。

    但是,只有牛之牧才清楚,她受到父親的冷落與二娘的不公平待遇,以及其他姊妹的冷嘲熱諷,這些委屈她都自己默默吞了下去,只在人後偷偷抹一把眼淚,轉過身,卻又是笑顏如花。

    他有一次實在忍不住對她說:“想哭就哭吧,不用強忍著。”

    可是她卻對著他搖頭,說:“哭了又如何?沒娘的孩子沒人心疼,就是掉再多的眼淚,也不會有人為我擦的。”

    當時他的手抬了又抬,心也疼了又疼,他好想對她說︰他心疼她,他願意為她拭淚。

    可是她的一句話卻澆滅了他所有的勇氣,她笑著對他說:“謝謝你,牛總管。”

    是啊,他只是總管,就算已經是家僕里的第一人,也還是個僕人!

    為此,牛之牧比以前更沉默,也越發拚命地讀書習武,他第一次那麼熱切地想要改變自己的身分地位,不是為了追逐榮華富貴,而是為了她。

    為了他的大小姐。

    他向來謀定而後動,當裴清荷一次次向他表白時,他的內心其實遠比他強行克制的木頭臉表情要激動得多,他想答應她,想擁抱她,想親吻她,想擁有她,可是他知道自己還不能。

    為了她的幸福,他還需要做太多太多的事。

    于是,他開始為自己謀劃出路,他開始認真關注京城官場的各種動向,他開始在暗中審慎幾位皇子,他要出人頭地,他要為前程放手一搏。

    救下三皇子有幾分偶然,但也是必然,因為他時刻關注著三皇子的動靜,當三皇子出行時,他暗中跟隨,在三皇子遇到危險時,他“踫巧”出現,舍命相救。

    他能有今天,一切都是自己爭取來的。

    而與裴清荷一步步走到現在,他以前的猶豫與掙扎也已經完全沒有了,他堅信自己和裴清荷的未來,是能夠靠自己爭取來的。

    他認為身為一個能夠被大小姐傾慕的男人,就應該要有這樣的擔當。

    裴清荷笑逐顏開,朦朧的夜色似乎也因她的笑顏而變得燦爛動人起來。

    牛之牧道︰“你不必再擔心,我會很快請人正式來說媒提親的。”

    裴清荷重重地點頭,一點也不矜持羞澀,說:“我等你喔,不許食言。”

    “你耐心在府里等待幾日,不要再有什麼莽撞舉動了,就像今夜,如果不是我派人時刻盯著老爺,恐怕就會出大亂子,萬一你真的被逐出府,或者被老爺拘禁,對你的閨譽都會損害極大。”牛之牧耐心地規勸著性格有些固執的裴大小姐。

    裴清荷盡管心里小小不甘願,但也知道牛之牧說的是實話,她一介閨閣弱女子,其實還真的沒什麼能力與她老爹相抗衡,還好她老爹勉強仍留有幾分父女之情,才沒把她逼到絕境。

    牛之牧語重心長地道︰“耐心一點,天無絕人之路的。”

    裴清荷心里記著,嘴里卻嗔道︰“好了啦,比我爹還�!br />
    她忍不住在心里偷偷地抱怨,那些一認為牛總管沉默寡言又嚴苛古板的家伙可統統看走眼啦,他其實比誰都� 裁炊家 苣亍br />
    兩人到最後分別時,也只是兩雙手交握了片刻,手心里的溫暖彼此傳遞,

    僅僅這樣做,似乎就能讓茫茫的前途也變得不那麼令人憂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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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0 19:56:0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牛之牧第二天就離開了侍郎府。

    裴思謙不知道在打什麼算盤,也很配合地交出了牛之牧的身契,之後三殿下的人親自到官府為他更改了身分,自此,他正式脫離了奴籍,成為良民,並獲得了參加武舉考試的資格。

    一直密切關注牛之牧與裴清荷“奸情”進展的裴清蓮大為失望,她本以為老爹知道了他們的“奸情”後,會大發雷霆,嚴厲懲罰他們呢,誰知道雷聲大雨點小,最後竟然不了了之,這讓她真是不甘心啊。

    但是柳氏這些天也一直派人嚴密監視著自家女兒,就怕裴清蓮分不清輕重,鬧出點什麼事,反而把裴家所有兒女的清譽都賠進去。

    因為柳氏的舉動,所以裴清蓮想鬧事也沒鬧成,只好一個人在閨房里郁悶著。

    她越看裴清荷越不順眼,兩人大概是前世的冤家,裴清蓮時刻就想著陷害裴清荷,讓她過得不痛快,裴清蓮才會滿意。

    牛之牧離開裴府讓裴清蓮很意外,之後牛之牧居然攀附上了三皇子,更是讓裴清蓮驚訝,也越發生氣︰如果讓牛之牧順利發展下去,他豈不是真的能混個不錯的官身,到時候裴清荷嫁給他,豈不就一點也不丟人現眼了?

    這怎麼可以?

    不過,裴清荷與袁鳳鳴的聯姻看來是吹了,那她是不是就有機可乘了?

    裴清蓮一直纏著她娘柳氏,要柳氏去游說裴思謙,讓他的二女兒繼續和懷遠侯府聯姻。

    結果柳氏也被裴思謙罵了幾句不知好歹,柳氏回來就罵裴清蓮,庶女就別想嫁人家的嫡長子,而且人家那還是皇親,是大皇子大殿下的親表弟,裴清蓮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裴清蓮恨得把自己的枕頭都用剪刀剪得亂七八糟。

    自己不順心,她就詛咒牛之牧最好越混越差,裴清荷嫁給賤人,最好窮得吃不上飯,穿不上衣,以後當個討飯婆子!

    七日後,京城發生了驚天謀逆大案——大皇子意圖奪宮。

    此案對于外界來說可謂撲朔迷離,多少年後也沒人弄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最普遍的說法是,大皇子迫不及待想提前做九五之尊,就將尚在位的老皇帝軟禁起來,並且自己穿上了龍袍,準備自行登基,幸好二皇子提前得到了大皇子的謀逆消息,在最危急的時刻趕來救駕,阻止了這場叛亂。

    當時的交鋒相當激烈,據說禁宮里血流成河,兩方的侍衛都死傷無數。後來得到消息匆匆趕來的三皇子選擇了效忠老皇帝,與二皇子聯手鎮壓大皇子一派,成為了決定這場叛亂的關鍵力量。

    皇帝受到驚嚇,大病一場,等他病好了準備清算這次謀逆大案時,情緒已經穩定了許多,再加上德妃日夜在他龍榻前磕頭請罪,皇帝免了大殿下的死罪,最後將他囚禁了事。

    但是對于皇帝來說,天底下最大的罪狀就是謀逆了,所以總要有替罪羔羊來讓他宣泄,于是景國建國以來最大一次謀逆清算案開始。

    大皇子被定罪為受人教唆,而教峻的主犯就是他的親舅舅懷遠侯以及表弟懷遠侯世子,其他涉及此案的人員數不勝數,牽牽連連甚至達到了上千人之多,最後被宣判立斬無赦的就有三百多人,行刑的菜市場口多少天都洗刷不去血腥之氣,膽小的平民百姓甚至都不敢再去那里買菜。

    當裴清蓮听說袁鳳鳴被殺的消息時,立刻就暈厥了過去,小姑娘雖然有些居心不良,卻也真的是痴心一片,傻傻地暗戀著那位“鳳公子”,卻沒想到“鳳公子”會落得如此下場。

    袁鳳鳴之死對裴清蓮的打擊非常大,自此之後她宛如變了一個人,經常整天不說半句話,只是痴痴呆呆的,還時不時偷偷落淚。

    柳氏勸說過她幾次也是無效,讓柳氏大為憂心。

    裴清蓮其實並沒有見過袁鳳鳴幾次,就連那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面,也是與一群千金遠遠地打量了他幾回,听了大家對他的贊美與傾慕,然後才慢慢地將一顆芳心寄托在了他身上。

    袁鳳鳴或許到死前連裴清蓮是誰都不認識。

    少女的情愛往往就是這樣盲目與一相情願,可也萬分純摯。

    但是此次謀逆案對侍郎府最大的影響,卻遠比裴清蓮的那點傷心更嚴重,因為侍郎府的當家男主人裴思謙被懷疑與懷遠侯府有勾結,被捕下獄了。

    官方其實也沒有什麼有力的證據,但是裴思謙在不久之前和懷遠侯走得頗近,兩家甚至有意聯姻這也不是秘密,不少的官員都知道,而有的官員為了洗清罪嫌,就拚命把裴思謙也牽扯進來,裴思謙就這樣被抓進了牢。

    謀逆案最難脫身,就算不定罪,只要和謀逆案沾了一點邊,也往往不死即傷,政治前途更是一片黯淡。

    裴思謙就是這麼倒霉,在謀逆案發前的最近一段時間里,想攀附上懷遠侯府,別人懷疑他,也不算完全沒道理。

    裴思謙被逮捕入獄的當天,侍郎府就被封了,好在皇帝還沒有被這次大皇子的謀逆案給嚇到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對于涉案不深的官員只是先抓當事人,家眷都被禁閉在各自家中等待後續審查,一旦定罪,那麼家眷也會跟著被判刑,而一旦獲釋,自然就是恢復原樣,皆大歡喜。

    被幽禁在裴府不能出大門,對于裴清荷來說,和以前的生活沒什麼兩樣,但是她依然焦灼不安,她實在擔心自己的父親,不知道他能否挺過這一關。

    裴府里的氣氛很壓抑,大家都小心翼翼地行動,連高聲說話都不敢,誰也不知道會不會下一刻就會被推上刑場,人頭落地。

    這個時候的裴府,裴清蓮因為袁鳳鳴之死變得傻乎乎的,完全忽略了自己家庭的大變故和自己父親遭遇的不幸,柳氏這時才發現自己的女兒根本就是個不成材的料,可柳氏就算對她再生氣,也還是關心著她,日夜守著她。

    裴清荷其他的弟弟妹妹都還小,裴思謙其他的姬妾也上不了台面,所以一向清閑的裴清荷此時不得不站出來挑起大梁,主持家中的日常生活,安撫家僕浮動的心思。

    她以前在鄉下跟母親學過如何掌管家事,再加上有趙嬤嬤和紫鳶、碧鳶的幫忙,侍郎府倒也被她管理得井井有條,並沒有因為男主人被抓、家門被封而發生混亂,但還是有一些奸猾的佣人趁此機會偷竊私藏主人的值錢物品。

    在裴思謙被抓的第四日晚上,一個意外的訪客進入被封的侍郎府,正是與裴清荷有過一面之緣的忠國公府世子仇正鸞。

    “請大小姐放心,令尊無事,他只是不幸被無辜牽連到了,所以被請去做個謂查,畢竟前段時間他確實和懷遠侯府來往頗多。不過,我得到確切消息,再過兩天他應該就會被放出來了,其實認真說起來,坐坐牢對他也有好處,超此機會洗清自己的嫌疑,從謀逆案里順利脫身,以後也就不會被人再揪小辮子了。”一見面,仇正鸞就用他那副啞嗓向裴清荷說了這麼一個好消息。

    裴清荷高懸著的一顆心總算平安落回原處,此時她才發現不管父親私德如何,他對于這個家來說仍然是最重要的,一旦父親出了事,裴家大概也就要徹底完蛋了吧?

    “謝謝仇公子。”裴清荷向仇正鸞行禮道謝。

    “哎喲,不敢當不敢當。”仇正鸞急忙閃身避開,說︰“我只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而己,老牛正在辦一件重要的事,無暇親自前來,才特意拜托我過來看一看。”

    “他可安好?”裴清荷急切地詢問。

    仇正鸞抓了抓頭,說:“還算好吧。”

    “什麼叫還算好?難道他出事了?”裴清荷這下急了,恨不得用力搖仇正鸞幾下,要他快點說出詳情。

    仇正鸞咳嗽幾聲,猶豫了一會兒才說︰“唉,其實老牛不準我說的,不過我總覺得他既然為了美人出生入死,美人也總該知情是不是?只知道默默的付出最傻了,是不是?”

    “你快說他到底怎麼了?”裴清荷瞪他。

    “啊哈哈,小事啦,就是身上挨了幾刀,哎喲!那個血流得之多喔,要是沒有百年人參吊命,太醫都救不回來了呢。”

    裴清荷手腳頓時冰涼,身子幾乎要軟在地上,她臉色蒼白地望著仇正鸞,問︰“他在哪?我能不能去看他?”

    見自己玩笑有些開過頭了,仇正鸞心虛地小聲道:“不行的,他是為了救你爹才接了這個玩命的任務,雖然是九死一生,卻也活著回來了,現在正被三殿下藏起來秘密養傷呢,他現在不宜露面。”

    雖然仇正鸞沒有明說,但是裴清荷已經約略能猜到,應該是那只呆牛求了三殿下保出裴恩謙,而他則為三殿下以死效命,所做的大概也是那些爭權奪利見不得光的事,所以才如此凶險。

    裴清荷低下頭,壓抑地抽噎了幾聲,又快速用手帕拭去眼淚,才重新抬頭看著仇正鸞,說:“請你轉告他,以後再要這樣玩命,我就不要他了,要他把這話給我記住了。”

    仇正鸞哈哈笑起來,說:“好!老牛就是欠人給管管。”

    仇正鸞來去匆匆,很快就告辭離去了。

    裴清荷一人呆呆地坐在會客的花廳里,臉上的表情似悲似喜,復雜莫名,而她的嘴里則不時地喃喃自語著︰“呆牛,木頭,傻子。

    仇正鸞來過之後的第三天,裴思謙被安然無墓地釋放回府,同時侍郎府的封禁也被解除了,監視的官兵也撤離了。

    侍郎府里因此而歡天喜地,裴清荷特意命人買來了炮竹,放了長長的一大串,用來送走晦氣。

    沒有經歷過的人不會知道,謀逆案是多麼的危險,只要沾染一點謀逆的邊,就算命不丟,政治生命也會玩完,像裴思謙這樣在天牢里走了一回,還能平安無事地出來,不僅人沒事,連官位都沒丟,甚至官復原職,就算不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也是非常非常幸運的了。

    只是這幾天的牢獄之災對裴思謙的打擊還是很大,他消瘦了兩圈也不止,原本烏黑的頭發居然有了大半的白發,變得花白一片,再加上神情憔悴,整個人看起來老了近乎十歲。

    裴清荷看著父親的樣子,心底也是一片酸澀,這就是宮場,風雲變幻,富貴榮華從來就不是一成不變,有人能夠平步青雲,自然也有人片刻就可能命喪黃泉。

    就像懷遠侯府,曾經也是富貴滔天,羨煞旁人,而今卻輕易就灰飛煙滅,化為一片虛無。

    裴思謙回府之後,把自己關進書房里整整三天,三天後再出來時,他已經神情寧靜,以前熱衷權勢的那種狂熱勁兒也沒了,倒真正有了幾分道骨仙風的味道。

    至此,侍郎府的生活總算又恢復了常態,躁動的人心也漸漸平穩下來。

    這一日,裴思謙把裴清荷叫進了書房,把所有的奴僕都趕出去,只剩下父女兩人談話。

    「這些天我四處走動了一些地方,拜訪了幾位同年好友,听說我這次能夠萬幸脫身,是因為三皇子的關系?”裴思謙盯著裴清荷,若有所思地說。

    裴清荷點點頭,說︰“應該是的吧,當時咱們家被封了,女兒就算想出外去求人周旋也不能,只能被動听候消息,後來是忠國公世子仇正鸞來傳話,說您必定無事。”

    “是牛之牧在背後出力求了三皇子吧?”

    “嗯。”

    裴思謙忽然陰森森地笑起來,說︰“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哈哈,枉我一輩子自負自得,卻原來還不如一介奴僕看得準!”

    “爹?”裴清荷有點擔憂地看著他,裴思謙的神情不太對勁。

    “哼,我告訴你,牛之牧這個小子城府太深沉,太陰險,絕對嫁不得。”

    裴思謙忽然對她斬釘截鐵地說:“你不許嫁給他了。”

    “為什麼?”裴清荷又急又怒,忍不住站了起來,聲音都拉高了幾分︰“爹,你怎麼能出爾反爾,忘恩負義?為了救你,他負了重傷,連命都豁出去了,你卻要悔婚?”

    “你懂什麼?爹敢給你打包票,那小子現在鐵定沒事,苦肉計誰不會使啊?”裴思謙哼哼冷笑,“他一定是早就知道了大皇子密謀叛亂的事,所以才投靠了三皇子,可是他知道了這事,也不透漏一點風聲給我,只是幾次勸我不要與懷遠侯府聯姻,卻又不說出個真正的道理,只說什麼袁鳳鳴私德有虧,那叫理由嗎?他眼睜睜看著我涉險,害我在牢里九死一生,他之所以對我隱瞞不報,就是為了事發後對我施恩,讓我對他感恩戴德,然後把女兒乖乖送到他手上吧?呸!別妄想了!混帳東西,做總管的時候就敢對主人藏私,另謀他路,以後自然也不會對你有多好。”

    听了裴思謙的一番強詞奪理,裴清荷徹底無語,她還以為她爹經過一番磨難已經徹底悔悟了,卻原來還是如此自私與不可理喻,連自己招惹了滔天大禍差點丟命都要推卸責任,還要怪罪舍命救他的恩人。

    大皇子謀逆之事,別說牛之牧這樣身分低微的人難以探查到確切消息,就算三皇子有了消息,也不可能把這種大事直接告訴他一個外人,牛之牧根據各種蛛絲馬跡,能夠預測到懷遠侯府“不可聯姻”,對裴思謙做出規勸,就已經算是很有能耐了。

    而且他能夠拿出來的理由,是袁鳳鳴私德有虧,又哪里不算理由了?任何一個真心疼愛女兒的父親,知道了對方包養戲子還婚前就生下私生子女那種事,都不會再堅持把寶貝女兒嫁給那種所謂的“青年才俊”吧?

    偏偏裴思謙自己不听勸,被權勢迷了眼,只想攀附上大皇子一派,想等大皇子登基以後,他跟著沾光再升官發財。

    這樣自作自受,能夠怪得了誰?

    裴思謙不顧女兒的怒氣,一臉堅決地說:“我說不許嫁就是不許嫁,你以後老老實實給我在府里待著,日後爹自然會給你尋一個門當戶對的乘龍佳婿。”

    裴清荷氣得手腳發抖,她發狠道︰“那我也不妨告訴您,我這輩子還是非牛之牧不嫁!您同意,咱們皆大歡喜,您不同意,女兒就自己嫁!”

    “你敢!”裴思謙吹胡子瞪眼,怒道︰“越說越不象話了,你看你還有一點女兒家的樣子嗎?你的三從四德都學哪里去了?”

    裴清荷倔強地回瞪著他,就是不肯屈服,回道︰“男人不好,就要求女人三從四德,這是什麼道理嘛!”

    裴思謙伸手指著自己這個離經叛道的女兒,臉色鐵青,最後只能吼一聲︰“這個家我最大,就得我說了算,你給我回房關禁閉去!”

    裴清荷氣憤憤地走了。

    裴思謙頹然坐下,他也知道自己剛才那番話實在是強詞奪理,但是他確實不想把女兒嫁給牛之牧,因為他其實是被這次牢獄之災給嚇怕了,現在的他變得膽小如鼠,草木皆兵,他不想再在諸位皇子之間投機選邊站了,而牛之牧卻成了三皇子的人,這怎麼可以呢?

    大皇子雖然被囚禁起來,算是成了廢人一個,而和他一母同胞的四皇子被他連累,也注定與皇位無緣了,可是剩下的二皇子和三皇子之間,究竟最後誰能繼位,還是個未知數。

    這次的謀逆大案里,二皇子救駕及時,比三皇子早去了半天,顯然更得皇上的歡心,據說最近很是受寵,皇上甚至把許多重要的職務都交給他負責了。

    而三皇子救駕遲緩,明顯不如二皇子,最後三皇子還能勝出嗎?

    裴思謙現在已經不敢預先下判斷了。

    他覺得自己自在官場混了這麼多年,到了這種關鍵時刻,他竟然覺得眼前一片霧茫茫,他根本無法在混亂的時局里厘清思路,做出判斷。

    他只是與懷遠侯府商議過聯姻之事,哪怕還只是口頭之約,就連累得他險些丟命,還到牢里轉了一圈,那如果三皇子最後再失敗,最終二皇子登基,而自己的女兒真的嫁給了牛之牧,那自己會不會就真的沒命了?

    只要這麼一想,裴思謙就不寒而栗,他從來沒有如此直接感受到皇權之爭的殘酷,所以他決定接受牛之牧的勸告,遠離皇位之爭,做一個不與任何皇子親近的“純臣”。

    因此,他堅決不允許裴清荷嫁給牛之牧。

    如果最後三皇子勝利了,那到時候再說,他頂多最近不給女兒說親就是了,再觀望觀望吧。

    只希望這場皇位之爭能夠快點落幕,否則他真不知道該和誰家聯姻,自己的女兒或許就要變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婆了。

    裴清荷被父親禁足了,心情十分惡劣。

    她萬分擔心牛之牧的傷勢,又擔心父親會不會再把自己胡亂嫁出去,忍不住胡思亂想,心煩意亂。

    這時裴清蓮卻忽然跑來找她大鬧。

    一直渾渾噩噩的妹妹忽然變得生龍活虎,裴清荷是覺得有點欣慰,只是她對著自己發什麼火啊?

    裴清蓮也清瘦了許多,此時卻猶如著了火的小辣椒,對著裴清荷狂吼︰“裴清荷,你太過分了,太歹毒了,你怎麼可以這樣?你還我的奶嬤嬤!”

    裴清荷一頭霧水,她轉頭看自己的大丫鬟,問紫鳶和碧鳶︰“什麼奶嬤嬤,出什麼事了?又關我什麼事?”

    裴清蓮眼楮紅通通的,帶著哭音道︰“你少裝蒜了,我去問過裴國忠,他說是你的吩咐,才把我的奶嬤嬤賣掉的。”

    “啊?”裴清荷越發不解,她根本沒這麼對裴國忠吩咐過。

    裴國忠以前是侍郎府的二管家,牛之牧的副手,現在接替了牛之牧的職位,成了侍郎府的總管。

    裴國忠為什麼要把裴清蓮的奶嬤嬤賣掉?而且還打著她的名義?

    裴清荷說︰“我真不知道你所說的事,不如我們叫來裴國忠問問?”

    她和裴清蓮一樣,都還不適應叫裴國忠總管,在她們的心目中,牛之牧才是最有權威的總管大人。

    裴清蓮怒道︰“你少狡辯了,我都問清楚了,就是你的緣故,我不管,�漰琲漸分阱里甇膝h了,快點給我找回來,不然我跟你沒完沒了!”

    裴清荷不理她的纏鬧,吩咐紫鳶︰“去請裴總管,我要問問他到底怎麼回事。”

    裴國忠很快就來了,听了裴清蓮的哭鬧,不由苦笑道︰“二小姐,�漸分阱言F事,是之牧大哥離府之前就特意吩咐過一定要處理掉的,但是因為之前咱們府里的一些變故,此事才一直拖到現在辦理。而且小的也將事情的經過稟報給了老爺,老爺也是同意了,所以才發賣掉,你和大小姐鬧,根本無濟于事。”

    听到自己的父親也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裴清蓮的囂張氣焰頓時委靡下來,只是忿忿地瞪著裴清荷。

    裴清荷卻是大為奇怪,問︰“牛大哥吩咐的?那位嬤嬤到底犯了什麼事?”

    裴國忠看了一眼裴清蓮,欲言又止。

    裴清荷對裴清蓮道︰“既然此事得到了父親的批準,就無可挽回了,你還是回去吧,身邊無人伺候的話,就請二娘再給你挑選一位嬤嬤。”

    裴清蓮忿忿不甘地走了。

    裴國忠這才對裴清荷說道︰“具體如何,小的也不是很清楚,只听之牧大哥說,應該是和前次大小姐去碧雲寺上香的事情有關,那位奶嬤嬤挑唆二小姐陷害大小姐,想讓大小姐在其他男人面前露臉惹事,但是傳言中好色如命的仇正鸞公子並沒有因此做出什麼失禮的事,大小姐才萬幸逃過一劫。”

    此事的其實頗多周折,裴清蓮派人有意放出消息給仇正鸞,說有一個絕色大美人要去碧雲寺上香,但她不知道仇正鸞和牛之牧交好,仇正鸞也並非她想象中的色中餓鬼,仇正鸞將消息傳回給牛之牧,又邀請了三皇子一起去碧雲寺娛樂消遣,他們對大美人的興趣不太大,更想看的是牛之牧的笑話。

    這其中有頗多巧合,裴清荷才在無意中躲過一劫,若裴清蓮找了真正的色鬼,而牛之牧又沒有提前得到消息,那裴清荷很可能真的會遇上麻煩,所以牛之牧是絕對不會放過裴清蓮主僕的,發賣掉她的奶嬤嬤不過是個警告,如果她再有其他動作,牛之牧此時離開了裴府,沒有了主僕的限制,他也就不介意對她直接動手。

    听了裴國忠的話,紫鳶恍然大悟,失聲道︰“我就說那時候二小姐走得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要摔倒,還扯掉了小姐的紗笠,原來她根本就是故意的!二小姐太歹毒了!萬一小姐真的遇到了登徒子,被人輕薄了去,那小姐這輩子不就徹底毀了嗎?”

    碧鳶也心有余悸地說:“太可怕了,二小姐年紀輕輕,怎麼可以如此陷害親姊姊?”

    裴清荷雖然也因此更加厭惡裴清蓮,並且在心中暗自提高警惕,但她此時的心思卻是放在牛之牧身上,原來他不知不覺為她做了這麼多事嗎?

    他暫時無法直接處置裴清蓮,就只好打掉她身邊的爪牙,所以才發賣了那位奶嬤嬤吧?

    裴清荷只要這麼一想,就忍不住內心感到甜蜜。

    打發走了裴國忠後,她想了想,一個大膽的主意越發堅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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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0 19:56:3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侍郎府,前院花廳。

    仇正鸞品著香茗,很是優閑,坐在一旁陪著他的總管裴國忠卻七上八下,不知道這位忠國公府的世子爺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老爺裴思謙還未從禮部回府,家中沒有男主人可以待客,裴國思只好作陪,好在仇正鸞也不嫌棄他身分低微,和他有一句沒一句地開聊著,問了問現在侍郎府的情況,又聊了幾句和牛之牧相關的事,倒也沒有冷場。

    裴國忠心底里嘀咕,難道仇大公子也看上了自家大小姐,否則最近怎麼頻頻來訪?

    仇大公子來了也沒什麼正事,就是在花廳里坐坐,有時候大小姐出來見他一見,聊上兩句話也就回去閨房了。

    裴思謙也見過仇正鸞兩次,兩人也沒聊什麼正經內容,只是喝了兩杯茶,裴思謙也不趕他,仇正鸞也笑咪咪地坐了一會兒就走。

    今天也是如此,仇正鸞喝了兩杯茶,向外看了看,然後懶洋洋地站起身來,道:“天色不早了,我也該回家吃飯了。”

    裴國忠假惺惺地挽留︰“如果公子不嫌棄,不如就在我們府里吃頓便飯吧?”

    仇正鸞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說︰“那我可真的留下啦?”

    裴國忠臉色一僵,隨即笑道:“那可真是榮幸啊,小的這就吩咐廚房去準備幾個好菜。”

    仇正鸞哈哈一笑,“算啦,你可真不如牛之牧誠實,他不愛留我就直接攆人,哪里像你這樣假惺惺地陪笑,讓人看了沒趣,我走啦。”

    裴國忠滿臉黑線地一直恭送這位仇大公子到大門口,親自侍奉他上了馬車。直到馬車緩緩離開了,他才直起腰,松了口氣。

    都是大爺,他再不喜歡又怎麼得罪得起?當然只能在旁陪笑,結果陪笑也被人嫌,說到底,他就是沒有牛之牧那麼厲害,什麼樣的人都能招待。

    仇正鸞的奢華馬車里。

    一身青衣小廝打扮的裴清荷正興奮地問仇正鸞︰“仇大哥,你看我這身打扮怎麼樣?像不像個小廝?”

    仇正鸞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見她雖然身著小廝樣式的青布衣,那布卻是極為稀罕用作貢品的三梭布,此布光潔細密輕如飛花,只用眼看就覺得柔軟舒適,據說皇帝都用此布做貼身衣穿,就只為它異常的舒適,沒想到這丫頭卻奢侈地用來做外衣,還弄了個小廝樣式。

    仇正鸞幸災樂禍地想,看來小姑娘也是從小習慣了錦衣玉食,老牛還得加把勁,多掙點家產才供得起這位姑奶奶啊。

    “仇大哥,問你話呢!我穿這衣服好不好看?不好看的話我還要再換回女裝喔!”見仇正鸞的眼神飄忽,神思不知道跑到了哪里,裴清荷再次追問。

    仇正鸞忙道︰“好看!好看!咱們裴大小姐穿什麼都好看!出門在外別招搖,還是穿這身小廝衣裳吧。”

    裴清荷這嬌滴滴的模樣,就算打扮成青衣小廝,也是唇紅齒白的絕色少年,這下她不僅會招惹好女色之人,就連好男色之人搞不好都想對她出手呢。

    仇正鸞此時總算稍微有點明白牛之牧的苦衷了,這麼少根筋的絕世美女實在讓人不放心,恨不得時刻守著她,寸步不離才好,不然不知道她會惹出什麼桃花呢。

    偷偷溜出侍郎府的主意自然是裴清荷出的,她派人送信給仇正鸞,請他配合,她則打扮成仇正鸞的小廝模樣混出侍郎府,這才有了這“私奔記”。

    仇正鸞也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大少爺,他最愛看悶騷古板的牛之牧鬧笑話,所以此事他也沒有提前通知牛之牧,就興高采烈地配合裴清荷玩起蹺家的游戲,並且還一舉成功。

    裴清荷此次出門是為了探望牛之牧,雖然仇正鸞說牛之牧的傷勢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但裴清荷沒有親眼見到,還是無法放心,加上父親禁止她嫁給牛之牧,她意氣用事之下,干脆決定偷偷溜出來。

    馬車離開了侍郎府,沿著寬敞的干道一路向東前行,京城從初建時就有“西貴東富”的傳統,侍郎府在西城的貴人區沾了點邊,而現在顯然是要去東城富商雲集的區域。

    最終馬車駛進了一所中等大小的三進院落里,馬車在門口停下,仇正鸞先跳下車,然後裴清荷就迫不及待地跟著跳了下來,她左右打量了一下這座垂花門,不由暗自咋舌。

    這座垂花門建在五層的青石台階上,建築相當華麗,向外一側的梁頭雕成罕見的雲頭形狀,在梁頭下,是對倒懸的短柱,處于下方的短柱頭部雕飾出蓮瓣,即所謂的“垂蓮柱”,垂花門的兩側為對縫精致的磚牆,磚牆上每隔幾尺就有同樣裝飾精美的花窗。

    僅僅一座垂花門就昭示出了這座宅子絕非普通民宅,如此精致精美的建築,普通富商之家是沒資格居住的。

    裴清荷問︰“這是誰的宅子?三殿下的外宅嗎?”

    仇正鸞正走著路,听了她的話,差點打了個踉蹌,這是三殿下的宅子不假,但是叫外宅多難听啊,老牛被三殿下養在外宅里,那老牛成什麼了?

    “這是三殿下的私宅,不過他很少來這邊。”仇正鸞回答道。

    “那這里算是三殿下的一個秘密基地嗎?用來做一些不可告人之事的?”裴清荷依然好奇萬分。

    仇正鸞無語。

    姑娘,你能不能說話不要這麼直白?這性格如果進了官場,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見仇正鸞一副苦惱模樣,裴清荷笑了笑道︰“是不是我不該問出口?我知道官場上不管做什麼不光彩的事,大家都不說出口,你知我知大家心知肚明就好。別苦著臉了,我不說了,就因為信任你,才敢什麼都和你說的。”

    仇正鸞揉了揉臉,萬分真誠地說︰“這份榮幸你還是留給老牛吧,我承受不起。”

    兩人“說說笑笑”著直奔內宅,牛之牧正在里面靜養療傷。

    這座院落的主宅是一座大三間的堂屋,東西兩側還有廂房,院落里種植了許多月季,淺紅深紅地正在絢爛盛開。

    裴清荷愉悅地說︰“我最喜歡月季了,花期長,又好栽培,不是那種嬌弱難養的花。”

    仇正鸞轉頭看了看國色天香的裴清荷,心下暗道:就算如此,我也不會認為你和月季一樣好養。

    在院門口值守的婆子見來客了,急忙蹲身施禮,又要回屋去稟報,裴清荷伸手攔住了她,說:“不必稟報了,我們悄悄進去,給他個驚喜。”

    仇正鸞低下頭狡詐地笑,心想,只怕有驚沒有喜喔。

    兩人刻意放輕了腳步,走進堂屋,卻听到東間的內室里傳來一個嬌滴滴的女聲︰“公子,您這樣舒服不舒服?還要不要奴婢……”

    話還沒听完,裴清荷已經氣到整個人都要爆炸了,她把手里的提盒塞到仇正鸞的懷里,自己一伸手掀開了內間的繡花門簾,怒氣沖沖地闖進去,卻見牛之牧正裸著上身趴在床榻上,一個十六、七歲的妙齡少女正在為他披上衣裳。

    裴清荷一看頓時就急紅了眼,上前大喝一聲︰“牛之牧!幾天不見,你可真享福啊,有美女伺候了是吧?我為你擔心到吃不下睡不著,你卻在這里依紅偎翠,樂不思蜀了。你太過分了!”

    牛之牧正被這個為他換藥的丫鬟弄得心煩,剛想發火趕人,忽然耳邊就響起一記炸雷,直接就把他炸得翻身坐了起來,結果他一起身,衣裳滑落,露出了身子上纏得厚厚的白紗布,從胸膛到腰際,就連左胳膊上都纏得厚厚實實的。

    剛剛還在生氣跳腳的裴清荷頓時慌了神,伸手推開那名礙眼的丫鬟,搶步到床榻前,手指顫抖地輕輕撫摸著牛之牧身上那些紗布,顫聲問道︰“怎麼傷這麼重?這麼多天還沒好?”

    牛之牧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傻傻地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似乎不敢相信她居然真的出現在自己眼前,而後發現她真的跑來了,才陡然皺起了劍眉,壓抑著怒氣喝道︰“�S私自偷跑出府了?我怎麼叮囑你的?�黎ㄙ器D外面太危險,你擅自出門會惹禍的?”

    裴清荷原本正有滿腔的柔情密意,滿腹的擔憂焦慮,被他這麼一念,頓時也惱了,立刻嗆聲道︰“是啊,我不該出門,我就該傻乎乎地悶在內宅里,傻乎乎地等著也許永遠不會去娶我的心上人是吧?我要不來,怎麼能見到你過得這麼好呢?牛之牧,你這個大混蛋!”

    牛之牧的臉色越發鐵青了,只是他在裴清荷面前一向不善于辯解,只能狠狠瞪了始作俑者的仇正鸞一眼。

    仇正驚無辜地摸了摸鼻子,他雖然貴為忠國公府的世子,其實親母早逝,繼母惡毒,他的日子也並不好過呀,繼母總是塞女人給他,想誘得他沉迷酒色,掏空身子,荒廢前途,他屋里的女人太多了,只好順手塞一個到老牛這里來,讓她伺候受傷的老牛,他也是好心啊,對不對?

    他才不會承認他就是想看老牛的笑話呢。

    他一直覺得老牛這人適合當兄弟,當同僚也非常出色,但是當個男人就有點丟人,這麼寵這位大小姐,老牛以後一定會什麼都听她的。

    仇正鸞就是想讓老牛多見識幾個女人,多經歷一起了環肥燕瘦都品嘗過了,自然也就會平常心,不會再把一個女人捧成心肝寶貝,任她作威作福。

    不過啊,從今天的效果來看,他的計畫似乎徹底失敗了,老牛這值家伙根本就是無可救藥了。

    裴清荷沒有注意兩個男人之間的眼神,她正傷心到不行,轉身從仇正鸞懷里又搶回自己的提盒,放到床榻一邊的方桌上,打開盒蓋,從里面一樣一樣取出各種食品,邊取邊說︰“我听說你受了傷,失血過多,所以特意親手為你做了許多補血的湯水和菜館。”

    把這些食物都取出來,她把空盒子重新扣上後,轉身看向牛之牧,一向清亮嫵媚的大眼楮里此時已經淚光隱隱,她對他說:“我本來想以後天天為你做,讓你早日恢復,好去參加你說的武舉考試,但既然你身邊已經有美人伺候,想必也就不缺我這個笨手笨腳的家伙了,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為你送飯,就這樣吧,我要回去了。”

    話說完,她轉身就要離開,可是她的腳還沒邁出去,手就被一雙有力的大手給抓住了,她生氣地想掙扎,卻發現自己已經被那雙大手帶進了一個寬闊厚實的胸膛。

    她生氣地打他,下手時卻小心翼翼地避開他的傷處。

    仇正鸞拉著礙眼的丫鬟退了出去。

    牛之牧緊緊地抱住裴清荷,深深地嗅著她身上令人神魂顛倒的幽香。

    裴清荷怒道︰“放開我!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嗎?告訴你,我可沒有這麼好說話!還有,牛之牧,你真的學壞了,才離開我家幾天就學會動手動腳了,你以前連拉我手都不敢的!”

    牛之牧埋首在她柔軟的頸項之中,低沉地笑出聲來,說:“�r,是不是要先听听我的辯解?這樣的急脾氣,什麼都不听別人說,劈頭就是一頓罵,白叫人看了笑話。”

    裴清荷見他一點心虛的樣子都沒有,自己的怒氣也就奇跡般地平復了下來,其實她心底也不相信牛之牧會變壤,只不過剛才一時氣怒攻心,根本就無法冷靜下來思考。

    她有點任性地嘟了嘟嘴,嗔怪道︰“誰敢看笑話?你那位美人嗎?還是仇正鸞?”

    牛之牧伸手略微推開她一點,讓兩人面對面視線相對,笑道:“以前我不敢對你動手,是因為我還沒有下定決心,現在情勢已經不同,你注定要做我的女人了,我為什麼還不敢動手動腳?”

    裴清荷听得心花怒放,卻還要裝矜持,輕“哼”了一聲,問︰“那個女人怎麼回事?你還沒解釋呢。”

    “她啊,就是仇正鸞扔過來的大麻煩,你不要以為仇正鸞是什麼正人君子,他巴不得看我們的笑話呢,是他慫恿你私自離家的吧?他又弄個丫鬟給我添亂,可不就是想給我們鬧笑話?”

    裴清荷听得瞪大了眼楮,過了一會兒才咬牙切齒道︰“他就看不得別人好是嗎?哪有他這樣趕著給別人找麻煩的啊?”

    牛之牧不甚在意地笑笑,“他就是這樣的性子,不過心眼其實不壞的。”

    裴清荷“哼”了一聲,暗自咬牙發誓,以後有機會一定也要仇正鸞好看。

    兩人誤會解開了,再這樣被抱在懷里,裴清荷就有些羞赧,她雖然膽大,但卻不是輕浮放蕩,她伸手想推開牛之牧,卻被緊緊抱住,她不由掙扎道︰“放開我啦。”

    牛之牧聲音低啞地道︰“乖,再等一會兒就放。”

    這樣說著時,他的手卻更加用了點力氣,將他與她的身體貼合得更緊,她飽滿的胸鸝貼在他厚實的胸膛上,他渾身的熾熱甚至透過厚厚的紗布傳到了她的身上,令裴清荷面紅耳赤,不知為何心跳如鼓,她急忙掩飾般地轉身指著那桌子菜,岔開話題︰“既然這樣,你就快點吃東西吧,都是我親手做的喔。”

    牛之牧見她剛才還氣得要爆炸,誤會解釋清楚後,轉眼便眉開眼笑,他就喜愛她這種爽快性子,他抱著她坐到桌旁,讓她坐在自己大腿上,一手攬著她的縴腰,一手舉起筷子夾了口菜放到嘴里,細細咀嚼品嘗,臉色卻有些古怪。

    裴清荷原本還為兩人之間太過親密的舉動而不安,在他的腿上害羞地扭來扭去,渾然不覺自己的小屁股下面有一件凶器正火速地“挺起”,此時還在擔心地問︰“怎麼樣?好吃嗎?”

    牛之牧眸色深沉,他的喉頭吞咽了一下,有點僵硬地略微分開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比起口腹之欲,他的另外一種欲望才更加饑餓,他轉頭看了看裴清荷嫣紅的雙唇,啞聲道︰“很好吃,世上無雙的美味。”

    裴清荷松了口氣,小手拍拍胸口,說:“我都自己親自品嘗過的,不好吃的根本就沒帶來。”

    牛之牧的目光隨著她玉白修長的手指落在她豐滿高聳的酥胸上,他覺得自己越發餓了,聲音低沉地問︰“還有不好吃的?”

    會不好吃嗎?他覺得她身上的每一處都是極品好滋味哪。

    裴清荷驚覺自己說漏了嘴,臉頰飛起紅霞,嘟嘴道︰“其實不多啦,哎呀,你笑什麼呀?以前又不需要我親自下廚,哪知道做菜其實一點都不簡單啊。”

    牛之牧的笑意漸收斂,他放下筷子,伸手握住裴清荷那雙玉白的小手,翻開手掌心,才發現里面有著不少細小的傷痕,他久久地看著,輕輕地撫摸。

    裴清荷有點不自在,想將自己的手藏起來。

    “別看了,其實沒什麼,一點都不疼。”

    她還擔心他會嫌棄她廚藝不佳呢。

    牛之牧低聲道︰“你為我準備這些菜肴,我就明白你的心意了,以後不許再親自下廚了,讓下人們做就是,傷了你的手,心疼的可是我。”

    裴清荷“撲哧”笑起來,臉紅心跳地抽回自己的手,笑說:“我哪里那麼嬌貴了?以後嫁了你,萬一請不起佣人,我還不是要親自煮飯洗衣?現在先適應一下也好啊,我沒有覺得有多麼吃苦。”

    牛之牧的臉色一沉,他在裴府做總管的時候,手底下也是有小廝伺候的,自己也沒有親自動手做過粗活,所以他更不允許裴清荷做這些苦力活。

    他看著不以為意的裴清荷,知道她其實是為自己著想,不想給自己增加壓力和負擔,他又是心疼又是憐惜地捏了捏她的小手,吩咐道:“記得我的話,好好愛惜自己,你的男人不會那麼沒用,需要你累死累活地做家務,變成黃臉婆。”

    裴清荷也不矯情,能享受就沒人願意吃苦受罪,立即笑逐顏開地回答道:“好呀,那我可等著你實現諾言喔。”

    牛之牧在她的手指尖上輕輕吻了吻,裴清荷的手微微一顫,她只覺一股酥麻的電流從指問迅速擊中她的心髒,讓她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十指連心,原來真是如此。

    她害羞地欲抽回自己的手指,卻沒想牛之牧將她的手握得牢牢實實,甚至還伸出舌尖將她的十根手指逐一親吻舔吮了一遍。

    裴清荷的臉紅如火,她覺得自己身上也都要燒起來了。

    牛大哥在做什麼啊?自從兩人在裴思謙面前把關系說明之後,他變得越來越好色了耶。

    “牛大哥……”裴清荷欲抗拒,卻發現自己聲音微弱,而且又媚又軟,根本就像小貓叫春一樣。

    果然,听了她這樣的呼喚,牛之牧的身子一僵,他抬起頭來看著她,而他的欲望也“抬頭”頂著她了。

    裴清荷的心跳越發加劇,她心慌意亂地扭動著自己的身子,卻換來牛之牧越發粗重的喘息,他猛然攔腰抱起她來,大步走到床前,將她輕輕放到柔軟的大床上,然後俯身下去吻住了她的唇,不顧她激烈的抵抗與掙扎,狠狠地、凶悍地親吻著她,大手也肆無忌憚地在她身上揉搓著,腫脹到極致的欲望更是頂著她的私穴,盡管隔著兩人的衣物卻依然熾熱凶悍得讓裴清荷花穴之內一陣緊縮抽搐,愛液迅速泊泊泌出。

    牛之牧雖然覺得不應婚前逾矩,可是兩人長久的相隔與相思已經快擊潰了他最後一絲理智,再加上她若有似無的誘惑,終于讓他變得巔狂起來。他想要她!

    現在就要!

    可是裴清荷像小貓一樣帶著哭音的求饒聲,讓他維持住了最後一點點理智,他最終只是隔著衣服在她的身上瘋狂吻咬,欲望也同時在她的花穴位置不知疲倦地摩擦抽動。

    快了……就快了——

    就在這緊要關頭,仇正鸞滿臉黑線地從外面走進內室,問︰“我說兩位,你們有完沒完啊?裴大小姐可是蹺家溜過來的,你們不想把事情鬧大吧?有那麼多話好說嗎?以後成了親,能說一輩子呢,快點結束吧,我還要把大小姐給送回府呢,呃……兩位,我說……啊,你們忙!你們忙!就當我沒進來過!唉,我真是勞碌命,忙來忙去,也沒人賞口飯吃。”

    听到仇正鸞的聲音的那一瞬間,牛之牧就急忙拉過被子將兩人的身子蓋住了,然後回頭狠狠瞪了仇正鸞一眼,這個專門壞他好事的損友,他一定是故意的!

    給他等著,日後鐵定要他好看!

    牛之牧的好事半途被潑冷水,再加上天色已晚,裴清荷也確實要回去了。

    在送裴清荷等車之前,牛之牧將一份東西悄悄塞進了裴清荷的袖袋里。

    裴清荷問:“是什麼?”

    “聘禮。”

    在路上,裴清荷仔細查看,才發現竟然是剛才那棟宅院的地契和房契。

    送她回去的仇正鸞說︰“這是老牛拿命換來的喔,是三皇子賞賜給他的。”

    裴清荷的眼楮立刻就濕了,她雖然一開始在兩人的關系中表現得較為積極主動,其實心里也沒有多少底,她知道兩人之間有許多問題,在外人的眼中或許還會認為她是個傻子,可是看看手里這些房契和地契,她的心總算稍稍從半空落回了實處。

    牛之牧很認真地在經營他們的未來。

    而父親的獲救,還有這些房契,都是他以命換來的。

    她又想起了她曾為自己求過的簽︰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

    她的牛大哥,可不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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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0 19:56:5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裴清荷跟著仇正鸞重新混進侍郎府,在紫鳶和碧鳶的掩護下回到自己的閨閣。

    她拍著胸口喘氣,說:“幸虧沒被我爹發現。”

    紫鳶看著她,神色有些古怪地說:“小姐,家里出大事了,老爺正要對二小姐和二夫人動家法,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兒,所以才沒有注意到小姐溜出府了。”

    裴清荷大驚,急忙問︰“怎麼回事?清蓮又惹事了?”

    碧鳶道︰“可不是,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二小姐居然從府外弄來兩個半大孩子,說要撫養他們,老爺一開始本以為是新買來的奴僕,也就沒在意,後來還是裴總管稟告了真相,原來那兩個孩子居然就是袁鳳鳴和那戲子所生的私生子和私生女。”

    “什麼?!”裴清荷霍然站起了身,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怒道︰“她不要命了嗎?她難道不知道懷遠侯府被判了十惡不赦的謀逆大罪,滿門抄斬了嗎?袁鳳鳴的兒女,就算是私生的,那也是直屬親眷,收留他們,不就成了包庇罪犯?萬一再被誣陷成謀逆的同黨,咱們還有命在嗎?.爹爹好不容易才從謀逆案里脫身,侍郎府也才剛剛被解禁,她又想拖累全家被抄斬嗎?走,跟我去看看,這個死妮子,她真是活膩了!”

    裴清荷也顧不得換衣服,直接在青衣小廝服外面罩了件裙子,便匆匆向祠堂走去。

    父親居然要在供奉先的祠堂里動家法,可見他是真的怒了,二娘和清蓮恐怕都有危險。

    裴清荷走到祠堂門口,意外踫到了也趕來湊熱闊的仇正鸞,她瞪他道:“家務事,你一個外人跑來做什麼?趕緊回你的國公府去。”

    仇正鸞笑咪咪地回答,“呵呵,我听說了這事,對令妹很感興趣,真不知道裴府是怎麼回事,女孩子一個比一個有趣。”

    裴清荷因為之前有求于他,此時也不好將他硬趕跑,而且此事如果真的鬧大了,說不定還需要藉他的力量從中周旋,所以也只好默許了他跟進祠堂里看熱鬧。

    祠堂里,柳氏和裴清蓮並排跪在地上,裴思謙手里拿著又粗又長的藤條正狠狠抽打著裴清蓮。

    裴清蓮平素最愛裝嬌弱,此時卻死命咬著牙硬撐,明明痛得渾身顫抖,也不肯求饒。

    裴思謙每抽打她三下,就抽柳氏一下,邊抽邊怒喝︰“你知不知錯了?知不知錯了?”

    裴清蓮低著頭,淚水落在地上,背上的衣衫已經染了血跡,卻還是不吭聲。

    柳氏哀求道:“老爺,妾身知錯了,清蓮她自幼被我慣壞了,她不懂事,都是妾身教養不當的錯,您要打就打妾身吧,清蓮受不住了啊。”

    裴清蓮越不吭聲,裴思謙就越憤怒,下手也越來越狠,他近乎躁狂地吼道︰“你們就算再無知,也該知道謀逆大罪是什麼吧?我剛剛從牢里爬出來,你們就要再把我送進去嗎?我怎麼會有你們這樣蠢的女人和女兒?你們這是要害我裴家滿門抄斬,斷子絕孫哪!與其到時候男丁被斬,女眷被發賣充妓受盡侮辱,我還不如現在就打死你們!”

    “爹!”裴清荷上前伸手奪下了裴思謙手中的藤條,忙勸道︰“您再打下去,妹妹真要被打死了!”

    裴思謙低頭一看,才發現裴清蓮已經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裴思謙一時間老淚縱橫,看著自己的長女,長嘆道︰“我這是造了什麼孽,養的女兒一個一個都這樣。”

    裴清荷看看昏過去的妹妹,再看看涕淚漣漣的柳氏,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人家都是忙著與謀逆案犯撇清關系,她們倒好,主動把危險往自己家里帶,這不是趕著送死嗎?

    裴清荷自認自己對牛之牧的感情還算其來有因,絕不是她無緣無故就去愛上一個什麼人,而是她對牛之牧有了足夠的了解,相信他是個足以托付終身的可靠男人,才主動地去對他傾訴情意的。

    可是裴清蓮這算什麼?

    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陌生男人,居然可以做到這種地步,罔顧全家全族人的性命,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愚蠢的人?

    裴清荷心底其實認為父親就算打死她都不為過。畢竟如果這件事被有心人拿去大作文章,裴家人都可能因此死無葬身之地,而女眷就像父親所說的,會被賣為官妓。

    官妓的命運比私寮里的妓女更加悲慘,私妓只要存夠了錢,或者遇到相好的恩客還可以自由贖身,而官妓會在官府存檔,永不許贖身,永生永世都是賤籍。

    懷遠侯府的女眷就是被發賣成了官妓,那些原本的侯府貴女如今的下場卻是無比淒涼和悲慘。

    裴清荷想了想道︰“這件事既然已經發生了,而且那兩個孩子已經被帶進了咱們家,就得好好想想怎麼處理善後,這時候就算打死了妹妹也無濟于事,那兩個孩子才是燙手山芋。”

    裴思謙焦慮地問︰“那該怎麼辦?把他們偷偷地殺了?”

    “不行!萬萬不可。”裴清荷畢竟心軟,可自己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裴大人,這事不如交給小佷來辦吧。”一直冷眼旁觀的仇正鸞忽然出聲。

    “嗯?”裴思謙驚疑不定地盯著他,問︰“你有好辦法?可千萬別救我們不成,把你自己也拖累進去。”

    仇正鸞笑了笑,說:“不會的,我不打算收留他們,而是直接把這兩個孩子送進宮里去,交給德妃娘娘處置,這樣,皇上也就不會計較了。”

    裴思謙想了想,不由點頭,暗自佩服仇正鸞的急智,他說︰“這倒真不失一個好辦法,皇上很重感情,雖然大殿下犯了事,他也只是把他囚禁起來,德妃娘娘身為大殿下的生母也沒有被降位,四殿下也沒有受到連累,把這兩個孩子,交給德妃娘娘應該沒問題。”

    仇正鸞笑道:“裴大人說得對,皇上是很念舊情。其實這兩個孩子,官府也是知道的,但是最終沒抓他們,讓他們成了漏網之魚,就是皇上顧念德妃娘娘和四殿下,為德妃娘娘的娘家留一線香火,不讓袁家斷子絕孫,所以才裝作不知道這兩個私生子女的存在,只是不知道他們兩個怎麼被二小姐給弄進了裴府?”

    裴思謙狠狠瞪了依然昏迷不醒的裴清蓮一眼,又看著柳氏。

    柳氏喃喃地說︰“這事我起初也不知情,清蓮她不知道怎麼搞的,對袁鳳鳴那麼痴情,就算他死了,居然還異想天開地想為他撫育這兩個孩子,據說孩子的親娘在案發後跑了,丟下兩個孩子在私宅里,沒吃沒喝的,已經被餓了好多天,說起來也怪可憐的,啊,我說什麼呢?我是說清蓮是個傻子,一點都不知道輕重,只知道兒女情長,這都是我教養不當的錯。”

    仇正鸞若有所思地看著昏倒在地的裴清蓮,此時她的臉上沒有了狡詐和驕縱之氣,反而顯得越發秀麗。

    一個被寵壞了的小傻瓜,卻又是一一個痴情種。

    而且還有點壞心眼,時不時地就盤算著設計陷害別人,比如害她的姊姊。

    總而言之,這不是個單純的好女孩,但是也並非全無可取之處,這麼傻的痴情種,這世上其實也並沒有幾個。

    或許,認真地調教一下,這個女孩更適合他也說不定呢?

    心念電轉,仇正驚又對裴思謙道︰“令媛已經受了重責,裴大人力圖撇清的姿態也已經做到了,所以現在還是趕緊給令媛請大夫吧,這件事也並非無可挽回,裴大人暫且還不必大義滅親,以免給人留下冷血無情的口舌。”

    裴思謙訕訕地笑了笑,說:“世子說得對,我這就叫人去請大夫來。”

    仇正鸞從懷里取出自己的名帖,交給聞訊而來的裴國思,吩咐道︰“你拿我的帖子去太醫院請孫太醫吧,他擅長外傷,而且有獨家配置的藥膏,外傷不會留下傷疤。”

    柳氏感激地對仇正鸞磕了一個頭,淚水漣漣地說︰“謝謝世子,謝謝世子。”

    柳氏是真的感激不盡,裴思謙還在生裴清蓮的氣,根本沒在乎這些小細節,難為這位仇大公子卻能夠體貼周到地想到不能留下傷疤,否則日後裴清蓮說親都很難說。

    仇正鸞側了側身子避開,說︰“不必謝,我也是看在清荷妹子的面子上。好了,閑話不多說,為兔夜長夢多,我現在就帶那兩個孩子進宮吧。”

    裴思謙連連點頭,道︰“好!好!一切就拜托世子了。”

    裴清荷趁著仇正鸞朝外走的時候,快步跟上他,小聲問︰“仇大哥,你說的那個孫太醫最擅長治療外傷,還有他配置的藥膏不會留下傷疤,不知道能不能請他去給牛大哥看看?”

    仇正鸞回頭看她一眼,見她雙眼明亮,滿是關切,不由又是感慨又是好笑,裴氏姊妹各有優缺點,卻一模一樣的痴情。

    “你放一萬個心,你的牛大哥一定會恢復得好好的,為他看病的大夫都是三殿下特意聘請的,幾位大夫會診,不會出一點差錯。”

    裴清荷點了點頭,她明白牛之牧這次受傷的原因有點特殊,三殿下大概不能請太醫替他看傷,只能從民間請來大夫,牛大哥的傷勢是沒問題了,但是要想保證肌膚上不留疤,可能就不會有太醫這樣的能耐了,畢竟太醫多是為皇帝的後宮嬪妃看病,最擅長的就是保養她們的玉肌美顏。

    裴清荷轉念想了想,一會兒孫太醫來為妹妹看病的時候,自己就趁機多要兩瓶藥膏吧,就說護膚養顏做備用,有機會再偷偷拿給牛大哥用就是了。

    仇正鸞見裴清荷眼珠子亂轉,就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他也不說破,只是心下感嘆,裴思謙這樣一個鑽營取巧的家伙,卻有兩個這樣至情至性的女兒,真是令人想不到。

    袁鳳鳴的私生子女事件,在仇正鸞的翰旋之下,悄無聲息地被解決了。

    後來裴清荷听說這對可憐的姊弟被德妃娘娘送到了邊遠之地,過起平常人生活,算是把袁家的血脈延續下去,皇帝法外施恩,沒有讓袁鳳鳴這一系真的子孫斷絕。

    而裴清荷不知道的是,仇正鸞和牛之牧一樣,都是三皇子的手下,仇正鸞將袁鳳鳴的子女交托給德妃,向德妃娘娘示好,既投了皇帝的心意,又收買了大皇子和四皇子一系的人心。

    大皇子雖然被囚禁,四皇子受他牽連也注定與皇位無緣,可是他們原來的手下眾多,皇帝也不可能真的全部血洗殺光,那麼大皇子倒了,這些人一定會重新尋找一個主子,而三皇子不像二皇子那樣對德妃的兩個兒子趕盡殼絕,處處昭顯出他的寬厚大度,自然得到了德妃一系的支持。

    德妃看得明白,如果是三皇子繼位,自己兩個兒子還能活命,小四或許還能混個閑散親王,可如果讓二皇子繼位,自己這一系的人馬說不定就會被斬草除根。

    僅僅私生子女這麼小小的一件事,就迅速更改了二皇子和三皇子之間的力量對衡和人心所向,這就是裴清荷完全不知情的了。

    事件之後,是平淡無奇的一個月,在這一個月里,裴清蓮被關禁閉,裴清荷也被看管住,再想偷溜出府已經不可能。

    裴思謙真的被自己這兩個女兒給煩死了,拚命給他找麻煩,他不得不強行將她們看管起來。

    時序進入五月,榴花紅似火,裴清荷叉開始焦慮不安起來,她听說今年的武舉考試終于要重開了,不知道牛之牧的身體復原得怎麼樣,到底還能不能參加考試呢?

    本來武舉考試和文考的時間差不多,殿試的時間都是在三月間,可是今年因為謀逆案的牽連,考試時間就一再延遲,終于拖到五月,朝廷要重開科考了。

    本朝的武舉考試分三級,即解試、省試和殿試,解試由各路地方官直接考核,省試由兵部主持,殿試則由皇帝親試。

    牛之牧參加的就是皇帝親試的殿試,可以說三皇子確實很看重他,為他大開方便之門,因為殿試一般不會有落選者,皇帝給這些考生排排名次,顯示朝廷對考生的重視,差別只在于排名的前後。

    也就是說,牛之牧已經注定是一名吃皇糧的軍官了。

    當然,這也緣于他在三皇子的心目中極有能力和才華,三皇子才敢如此力保,否則若他考試的名次很落後,三皇子也會面上無光。

    在武舉考試的前一天,仇正鸞又例行到侍郎府轉了一圈,順便帶了個消息給裴清荷︰“月明星稀夜,紅杏出東牆。”

    什麼紅杏出牆啊?

    裴清荷听了這話滿臉黑線,她知道這鐵定又是仇大公子擅自更改了消息。

    不過裴清荷還是興高采烈地為晚上的約會而盛裝打扮,她要紫鳶把自己的衣箱全部打開,把今年新做的春裝都拿出來,紅的,綠的,粉的,藍的,黃的,繁花似錦,她逐一試穿了一遍,每次穿了就問兩個大丫鬟好不好看。

    紫鳶道︰“大小姐,再不好看的衣服到您身上都會變得好看,可是再好看的衣服到您身上,人們也會忽視了衣服,只注意您,誰叫您是如此麗質天生呢?”

    “哎呀,討厭。”裴清荷脆聲笑起來,說:“就算我真的這麼漂亮,身為我的丫鬟也不能如此直接地說出來嘛,人家會說咱們太不謙虛。”

    紫鳶嘴角微抽,她家小姐這樣的性格,搭配這樣絕色的外表,真是讓人無法迷戀,一听她說話就會讓人美夢破滅。

    果然也只有牛總管那樣的怪人才會欣賞她這樣的個性。

    碧鳶也忍笑道︰“今夜有月亮,小姐不如穿那件月華鍛的裙子吧,一定美極了。”

    那件月華鍛的裙子,是碧意和紫鳶親手為裴清荷縫制的,特殊鍛面的裙子在月光下會發出閃閃的光澤,宛如月光流瀉其上,而裙子上又用特殊針法繡上了幾朵初綻的荷花,行動之間荷花宛如是活的,荷香撲面而來,美不勝收。

    裴清荷想了想,道︰“好吧,就穿這件。”

    外面三更鼓響後,整座侍郎府都安靜了下來,除了值夜的僕人,其他忙碌了一天的奴僕也都休息了。

    在紫鳶和碧鳶的相助下,裴清荷躡手躡腳地走出自己的院子,沿著僻靜的牆面一直走到侍郎府的東牆之下,東牆外是一個小胡同,胡同的對面是另外一座宅子的西牆,在這個時間,這條胡同里不會有人走動。

    裴清荷沿著事先搬來的石頭爬上了一棵樹,又從樹上爬到牆頭上,從牆頭上探頭向下看,在月光之下,牛之牧正靜靜地站在那兒等著她。

    他依然穿著素樸的青色布衣,腰間松松地系了根衣帶,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用青布發帶束在頭頂,他的身材頓長而挺拔,靜靜地站在那里,宛如一棵大樹,足以為他所愛的人遮風擋雨。

    裴清荷的心怦怦跳,深深吸了口氣,才朝下面揮了揮手。

    牛之牧朝她微笑,然後站到牆下,伸開了雙臂。

    裴清荷有些害怕地看了看地面,深吸了口氣,閉上雙眼就直接跳了下去,然後她就落入了一個溫暖寬厚的懷抱里。

    她本能地伸出雙手攀援住對方的脖子,過了好一會兒才睜開眼楮,正對上牛之牧深遠幽亮的雙眸,她的心跳越發劇烈起來,一顆心似乎就要跳出了她的胸膛。

    “牛大哥……”她的語氣第于次這麼嬌弱,近乎撒嬌一般的呢喃。

    牛之牧听著她的呢喃軟語,以及她清甜的氣息在他鼻尖縈繞,讓他頓時有些心猿意馬,腦海里叉開始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各種狂想,在寂靜無人的夜晚,在自己的睡夢里頭,自己曾經將她這樣緊緊地抱在懷中,這樣和那樣……

    牛之牧低頭望著她,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鼻翼相觸,眼神交融,呼吸交纏,就在裴清荷羞赧地以為他要親吻她時,牛之牧卻猛然閉了閉眼楮,將她輕輕放在地上。

    不行!

    上次私會時那樣對她,他事後便懊惱于自己的失控好幾天,更何況現在是在戶外呢?

    他不能這樣在戶外輕薄了她,不能讓她覺得自己是個好色鬼。

    “對不起,本來該我去看你,卻怕驚擾了內宅,反而讓你涉險。”他目光深沉地盯著她,近乎著迷地看著她在月光下那宛如月光仙子一樣的絕色容顏。

    紫鳶猜對了,牛之牧根本沒注意到什麼月華鍛,什麼初綻的新荷,這些在他眼中都不過是可以忽略的陪襯,這所有的一切加起來都不及裴清荷本身容顏的萬分之一

    他握住她的手,讓兩人的手指相扣,掌心相貼。

    裴清荷溫柔地依偎在他的身邊,也反手握住他的手指。

    兩人就這樣在月光之下,靜靜地站在無人的胡同里,只是靜靜地看著彼此,似乎就覺得心滿意足,無比欣悅。

    兩人的目光始終粘在一起,而那種吸引力也讓兩人越靠越近,目前後裴清荷幾乎完全窩進了牛之牧的懷里,她仰頭看著他,他低頭俯視著她,兩人的唇逐漸靠近,可是就在近在咫尺時,牛之牧再度咬著牙轉開了頭。

    他的面容平靜無波,內心卻早已是欲海翻騰,他不可以!

    可惡,這小姑娘能不能不要再這麼有意無意地誘惑他了?

    裴清荷微微嘟了下嘴唇,她剛才真的還滿期望牛大哥的吻呢。

    像上次那樣突然變得猛浪的牛大哥,雖讓她羞得不知該把紅透的臉蛋往哪擺,一顆心卻又期待不已……

    時間悄悄流逝,且影傾斜,胡同里的光線慢慢黯淡下來,牛之牧嘆了口氣,道:“我只是想來看看你。”

    裴清荷“嗯”了一聲,說:“我也只是想看看你,見你恢復得安好,就放心了。”

    牛之牧道:“明天我會去參加殿試,你不用擔心,只要等著發榜的好消息就行了。”

    裴清荷開懷一笑,說:“嗯,我相信你。”

    她的牛大哥不出于則已,只要出手,絕對是天下無敵。

    每個女人心目中都有一個大英雄,就算這個英雄偶爾像個狗熊也沒關系,她的大英雄就是牛之牧,無關出身高低。

    兩人終于要依依惜別了,可是爬出牆來容易,再想進去就難了,裴清荷望著高高的院牆發了愁。

    牛之牧在她皺著張小臉發愁時,攔腰將她抱起,裴清荷小聲驚叫道︰“你干什麼?”

    牛之牧低頭在她額頭上輕輕親了一下,說:“乖,閉上眼楮。”

    裴清荷狐疑地看著他,他又在她鼻尖上親了親,嚇得她趕緊閉上了眼,然後她就覺得牛之牧似乎後退了幾步,再快速跑動躍起,他的腳尖在牆壁上瞪了兩下,借力就輕松躍上了牆頭,從牆頭上再向下跳就更容易了。

    牛之牧翻牆下牆的動作不過須與之間,裴清荷被他放到侍郎府的地面上後,她睜開眼楮,驚訝地左看右看,然後拉住他的衣袖小聲問:“這是不是話本里所說的飛檐蒼走壁?好厲害喔!”

    牛之牧笑了笑,“沒有話本中形容的那麼夸張,只是借力使力,人是無法憑空飛翔的。”

    裴清荷依然崇拜地望著他,“可還是好厲害啊!牛大哥,以後你再帶我飛,好不好?”

    牛之牧伸手摸了摸她的鬢發,寵愛地說:“以後你想怎麼樣都可以,現在還是快點回房吧,被外人發現就不好了。”

    裴清荷咬了咬嘴唇,然後在牛之牧的驚愕之中,飛速踮起腳尖在他的嘴唇上親了一下,結果她用力過猛,親吻變成了踫撞,讓兩人的牙齒和嘴唇都好生疼痛。

    裴清荷本來想為這次的幽會留下一個美好的結尾,卻弄巧成拙,頓時羞得小臉通紅,也不顧牛之牧是什麼表情了,轉身就要跑,卻被牛之牧伸手抓住,帶進男人寬厚的懷抱里,這一次,她真正被親吻了。

    一開始,牛之牧的親吻如微風拂過水面,輕而又輕,當裴清荷不再在他的懷里掙扎扭動,漸漸安靜下來時,這個親吻就慢慢地開始加深,四片唇瓣相貼相吸,兩人同樣的生澀,只是這樣的親吻就足以讓人意亂情迷。

    當裴清荷慢慢閉上眼楮,牛之牧便本能地以舌探開她的唇瓣,舌頭試探著進入她的丁香小口,與她的小舌交纏嬉戲。

    當這個吻越發深入時,裴清荷卻已經憋得快喘不過氣,最後只好強行伸手推開牛之牧。

    裴清荷“呼呼”喘息了好一會兒,才喃喃地說︰“我都快暈了,不是因為陶醉,是憋氣憋的,話本里形容的,根本就是騙人的。”

    牛之牧滿臉黑線,她就一定要這麼煞風景嗎?

    裴清荷見牛之牧的臉又沉了下來,趕緊討好地對他一笑,“牛大哥,我不是說你不行,其實感覺很好的,真的!”

    牛之牧無奈地笑,這個小姑娘真是讓人哭笑不得,他伸手為她整了整鬢角的卷發,說:“快點回去吧,不然你的丫鬟要著急了。”

    裴清荷卻還是有些戀戀不舍,她盯著牛之牧的嘴唇,忽然間道︰“牛大哥,為什麼你會親吻,而且感覺……這麼熟練?”

    她的大眼楮閃動著光芒,好像吃醋又嬌柔的小媳婦。

    牛之牧的目光暗沉,在她嫣紅而略微紅腫的櫻唇上盯了好一會兒,才啞著嗓子道︰“如果說,是因為我曾經在夢中不止親了你千百回,而且還做過更過分的事呢?”

    一面這樣說著,他的目光又逐漸下滑到她高聳而飽滿的酥胸,熾熱得似乎要穿透她身上的衣料。

    裴清荷的臉驀然紅了,身子發軟,似乎連乳尖都敏感地挺立起來,她咬了咬嘴唇,小聲地罵道︰“你……壞蛋!”

    她還以為他真的是個老實人,卻原來……

    哼!

    男人都是大壞蛋,牛大哥更壞。

    看她惹人心癢的羞紅,從臉蛋蔓延到頸間的誘人模樣,牛之牧暗地里苦叫一聲,壓抑一整晚的渴望就要崩潰。

    再次緊緊抱了她一下,大手在她的小翹臀上揉握了幾下,氣息微重,他在她的耳邊低語︰“乖,快回去吧,不然壞蛋就要忍不住做壞事了。”

    他的手那麼滾燙灼熱,隔著衣衫都要點燃了她,而他與她的身體緊貼著,裴清荷能夠感覺到他的雙腿之間已經起了變化,有某種硬硬熱熱的柱狀物體正頂著她,讓裴清荷又是心跳心慌,又是有點膽戰心驚,她畢竟還只是個未經人事的黃花小閨女。

    她想掙扎,卻渾身酥軟無力,在他身上輯出更熾熱的火苗,一觸即發。

    牛之牧說著要讓她走,卻將她越摟越緊,裴清荷也逐漸沉迷,兩人的身體恨不得交融為一體。

    牛之牧的大手隔著裴清荷的裙子、底褲,揉搓著她雙腿之間的花蕊,裴清荷在他的懷里幾乎軟成了一汪水,而她的花穴也確實已經濕潤,偷偷泌出了讓她羞恥的蜜水。

    兩人再次親吻,難分難舍。

    牛之牧的鼻息沉重,他的欲望已經腫脹得快要爆炸了,那種洶涌猛烈的欲望本能幾乎要混滅他最後一點點理智,讓他想完完全全佔有她……就像他無數次在夢中做過的那樣,癲狂凶悍,無休無止。

    他為她苦苦壓抑那麼久,並非他天性真的那麼教條古板,而是因為憐惜疼愛她,否則他又不是苦出家人,何必讓自己受盡欲望折磨?

    偏偏他的千金大小姐就愛挑逗他,用她明媚無雙的容顏挑逗他,用她的嬌柔可人挑逗他,用她的大膽熱情挑逗他,讓他的理智終于崩潰,讓他在這風清月朗之夜都能化身成狼……

    這個小姑娘,早晚要把她吞吃入腹,吃干抹淨,然後再吃,再吃,再吃……

    榔!榔!榔!榔!

    遠處傳來的更鼓響聲忽然驚動了兩人,也打斷了牛之牧的妄想。

    已經四更天了。

    裴清荷呆了一下,忽然清醒過來,心慌意亂地從牛之牧的懷抱里掙脫出來,急慌慌地跑回自己的院落。

    她覺得牛大哥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他總是板著臉拒絕她,現在卻對她這樣那樣……她的臉又紅了。

    她更喜歡現在的牛大哥!

    直到看不見她的身影了,牛之牧又佇立了好一會兒,心中惱恨著自己的再次失控——每次只要面對裴清荷,他的理智就會自動消失。

    直到他的激情慢慢平息,夜風寒涼才讓他清醒過來,他這才重新翻過牆頭,匆匆離去。

    東城的三進院落里,仇正鸞正在書房里獨自品茗,見到牛之牧回來,他只是懶懶地抬了抬眼皮,問︰“怎麼樣?有沒有偷香竊玉成功?”

    牛之牧心虛了一下,可是他更討厭讓別人知道他與裴清荷的私事,所以他泠冷地掃了仇正鸞一眼,說:“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

    仇正鸞哼道︰“其實你心里沒少想過那些齷齪念頭吧?別不承認,不承認你就不是男人。”

    像裴清荷那樣美麗的女人,是男人都會忍不住想入非非吧?

    牛之牧皺了皺眉,無奈道:“好吧,我是男人。”

    仇正鸞“哈”了一聲,說:“你承認了是吧?看你以後還在我面前裝模作樣假正經!”

    牛之牧道︰“好了,我要休息了,明天要認真備考。”

    仇正鸞不以為然,說︰“得了,你還能考不好?哎,老牛,你別走,我有話問你呢,你是怎麼知道裴清蓮一定會收留那兩個孩子的?”這個問題他一直很好奇。

    牛之牧本想往外走的腳步一頓,回頭看了看滿眼好奇的仇正鸞,說︰“我在裴家出生、長大,又做了多年的總管,裴清蓮算是我看著長大的,她的性格我多少清楚。”

    仇正鸞認真看著牛之牧,良久之後才嘆了口氣,說:“我以後一定要小心,絕對不與你為敵,不然你這家伙太可怕,居然連一個女人也能算計到這個地步。”

    裴清蓮身為一個閨閣干金,她其實並不清楚袁鳳鳴的私生子女事件,否則之前她也不會以為袁鳳鳴是個理想的夫婿人選。袁鳳鳴死後,她是听了府內的丫鬟們私下傳言,才知道袁鳳鳴還有兩個血脈至親留在人間,而就算她知道了,也不會真的就傻傻地莽撞地去收留那兩個孩子,她還是听了丫鬟們的傳言,說起那兩個孩子被生母遺棄,多麼可憐,而袁鳳鳴也可憐,生前多少人愛慕他,此時卻沒有一個人願意為他出手相助等等。

    自然,這些故意散播給裴清蓮的消息,就是牛之牧透過他原來在裴府的至交好友特意散布給裴清蓮知道的,好誘使裴清蓮接回那對私生子女,裴清蓮被裴思謙懲罰之後,牛之牧又委托仇正鸞借著送裴清荷回府的機會“仗義出手”,將兩個孩子送給了德妃娘娘。

    總之,這是個連環計,一環扣一環。

    此舉,牛之牧是一箭雙雕。

    他狠狠修理了裴清蓮,因為她之前設計陷害裴清荷,牛之牧就算賣了她的奶嬤嬤,他仍不甘心,還要再教訓裴清蓮本人才行,這件事也讓裴思謙意識到自己的二女兒太膽大妄為了,以後會嚴加管教,以免她有事沒事就想著點子害人。

    更重要的是,牛之牧看準了當今皇帝的心軟,斬草不除根,還為德妃的娘家留下了香火,所以他干脆把這兩個孩子弄到明面上來,借著裴清蓮的“痴情莽撞收留私生子女”,把孩子送給德妃,讓三皇子與德妃這一派交好,並藉此孤立二皇子。

    這是仇正鸞第一次真正見識到牛之牧的心機,以前他只以為牛之牧武功高強,是三皇子著力籠絡的打手,這回才知道自己看走了眼,這個貌似忠厚誠實的家伙,其實腹黑得很。

    在這一次袁鳳鳴私生子女事件中,牛之牧將每個人的心性都算計得很準,沒有一點點差錯,比如裴清蓮的痴情莽撞和容易被教峻,比如裴思謙因為膽小而下狠手懲罰了裴清蓮,比如皇帝對于自己後妃和兒子的心軟,比如德妃的精明與審時度勢,都讓牛之牧在幕後操控的這盤棋步步為營,最後勝利皈盤。

    仇正鸞暗自感慨,英雄不問出處,比起那些出身良好的紈褲子弟,牛之牧實在強了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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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0 19:57:0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武舉殿試後的第三天,朝廷張貼了紅榜,一甲頭名狀元︰牛之牧。

    當這個消息傳封侍郎府時,裴清荷自然是驚喜過望,而更驚訝的是裴思謙,他知道自家這位前任總管很穩重可靠,也相當有能力,可是他萬萬想不到牛之牧居然真的能如此出人頭地……

    裴思謙的心情很復雜,甚至覺得有點惱怒,因為他雖然也是文科進士,卻只是二甲出身,排名還相當後面,是二甲第五十七名,簡直不能與牛之牧比。

    牛之牧從他的府邸出來,能夠考上武狀元,他本來應該是臉上增光,與有榮焉的,結果他反而小心眼地嫉妒起自己的總管,覺得自己和牛之牧一比,反而變得無能。

    而裴清蓮的反應就更有趣了,她自從被父親責罰之後,就算傷養好了,也一直沒精打彩的,覺得生活無趣至極,如今听說牛之牧居然考中了武狀元,之後還要參加皇宮舉辦的瓊林宴,真正是“一登龍門,身價百倍”,這讓裴清蓮又是羨慕又是嫉妒。

    她真的不明白,裴清荷這個鄉下傻妞的運氣怎麼就這麼好?明明是她與自家的奴僕不干不淨有私情,爹爹就算知道了也不懲罰她,而現在那下賤的奴僕居然還搖身一變成了武狀元?老天爺是瞎了眼吧?

    裴清荷事事順心,看看她自己呢?心儀的男子不僅成了謀逆主犯,而且居然還有私生子女,就算她顧念自己對他的一腔柔情無處可寄,所以想為他撫養這對孩子,孩子卻也被別人搶走,自己還差點被父親打死。

    同樣是選男人,為什麼她和裴清荷之間就差這麼多?

    裴清蓮郁悶得要死,有心想做點壞事,又被父親派來的丫鬟婆子們盯得死死的,根本什麼也做不成。

    張榜後的第二天,裴清蓮依然郁悶地待在自己的閨房里,無聊地繡著花。

    這時她的大丫鬟翡翠喜孜孜地從外面進來道︰“小姐,今天咱們府里可熱鬧了,有官媒登門提親了呢。”

    裴清蓮抬眼看了看她,不悅地說:“是牛之牧請來的吧?剛做了狀元,再做新郎,雙喜臨門,他可春風得意得很了。”

    翡翠道︰“小姐這回可猜錯了喔,官媒上門不是為大小姐而來,而是為小姐您呢。”

    “嗯?”裴清蓮疑惑地停下了手中的繡活,問:“又是為哪家的庶子來提親的吧?”

    因為長幼有序,嫡庶有別,在裴清荷未訂親之前,裴清蓮也一直遲遲不能訂親,所以柳氏和裴清蓮心里都有些怨恨裴清荷。

    以前也曾有人有意與裴清蓮說親,卻都是一些普通官宦人家的庶子,就算偶有一兩個嫡子,也多是破落戶,讓心高氣傲的裴清蓮總是又氣又恨。

    今天也來不了什麼讓人驚喜的人家吧?裴清蓮自己都有些自暴自棄地想。

    翡翠卻歡天喜地道︰“小姐,您萬萬想不到,這次來提親的可真的是尊貴人家喔,而且是為他家的嫡長子說媒的呢。”

    裴清蓮這才有點驚訝了,隨即問道︰“你別賣關子了,京城里的達官貴人咱們暗地里也是打探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你說的到底是哪家?”

    “就是最近經常來咱們府里的那位忠國公府的世子爺啊,小姐!”翡翠真的開心死了,如果小姐能夠嫁入國公府,成為國公府里的世子夫人,那可比以前夢想的成為侯府世子夫人還要高貴呢,而她作為陪嫁丫鬟自然也會水漲船高,如果僥幸能夠成為世子的侍妾,將來也能穿金戴銀被人伺候了。

    翡翠就更加討好地對裴清蓮說︰“上次小姐受傷,還是這位仇公子出手相助,為小姐解決了那對孩子的大麻煩,而且也是他命人請來孫太醫,用了孫太醫的獨家秘藥,小姐的肌膚才沒有留下一點傷疤,這樣說起來,從那時候起,世子爺就對小姐青眼有加了吧?”

    听了翡翠的話,裴清蓮卻不如她那樣歡天喜地,臉上的表情反而復雜莫測。

    “小姐,怎麼了?難道您不高興嗎?”翡翠不解地問。

    裴清蓮嘆了口氣,國公府的世子夫人,將來的國公府夫人,這樣的身分地位,以前她連想都不敢想,說不心動是假的,可是仇正鸞那些傳言到底是真是假?他是不是真的有很多女人,是不是好色如命,是不是會虐待女人?如果是真的話,就算他貴為國公府世子,也算不得什麼理想的夫婿人選吧?

    嫁?

    不嫁?

    裴清蓮此時陷入了兩難。

    為了表面的風光與榮華富貴,她自然該嫁,沒有人會想到堂堂國公府世子會願意娶一個小小侍郎府的庶女,說起來還是她高攀呢,可是如果仇正鸞莫如外界傳言的那樣不堪,她嫁過去的痛苦日子,可想而知。

    到底該怎麼選擇呢?

    裴清蓮想了想,對翡翠說︰“雖然人家來提親了,可是老爺也未必會答應,你再去前面打探打探。”

    翡翠應了聲,連忙又出去探听消息了。

    這一次,翡翠出去的時間有點長,過了好久才回來。

    回來時,臉上的表情有點古怪。

    一直焦急等待,心情復雜不定的裴清蓮急忙問她︰“如何了?老爺可答應了?”

    翡翠道︰“老爺沒有答應。”

    裴清蓮的心猛然一沉,竟然覺得無比失望,“怎麼會這樣?”

    翡翠道︰“老爺沒有答應,但也沒有回絕,他只說提親來得突然,他要好好考慮考慮,三天後再給國公府答復。”

    翡翠接著又說︰“小妞,咱府上今天是真正熱鬧了,剛才又來了一位官媒,這次卻是為牛之牧向大小姐提親的了。”

    裴清蓮“喔”了一聲。她其實早料到牛之牧既然已經中了武狀元,自然會迫不及待地要來提親了,這個時候他最是風光,不提親才是傻子呢。

    翡翠眨了眨眼,做了個鬼臉,說︰“可是這次老爺好像很不高興呢,直接拒絕了這門親事。”

    “啊?”裴清蓮驚訝了,她霍然站起身來,抓著翡翠的手問︰“真的?我爹真的拒絕了牛之牧的提親?”

    翡翠點頭,“真的!真的!奴婢就是為了確認這個消息,才在前面耽擱了這麼長時間,現在兩家官媒都走了。”

    裴清蓮先是大喜,隨後又若有所思。

    她本來羨慕死了裴清荷,不想看到她順利嫁給牛之牧,可是現在情況不同了,國公府世子居然向她本人提親了,她要再仔細斟酌斟酌。

    翡翠說︰“奴婢不是很明白,牛總管現在成了武狀元,多好啊,如果成了侍郎府的女婿也算體面,為什麼老爺還不允許呢?國公府就更加尊貴了,老爺也是猶猶豫豫的,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麼樣的女婿呢。”

    裴清蓮想了想道︰“不行,我得去和我娘商量商量,一定要讓裴清荷嫁給牛之牧,只有她嫁了,我才能出嫁,這次我一定要風風光光地嫁進國公府,做更加風光體面的國公府世子夫人,以後我的身分地位可就比裴清荷貴重多了。小小的武狀元算什麼啊,頂多封個五品武官,但國公府可是超品!牛之牧就算頭發白了都不知道能不能趕得上。”

    三天後,裴思謙應允了國公府的提親,卻依然拒絕了牛之牧。

    裴清荷在自己間房里不敢置信地看著紫焉,漂亮的眼楮瞪得大大的,問:“你說什麼?我爹要把我送入二皇子府,讓我去做側妃?”

    紫鳶重重地點頭,“是裴總管特意派人傳來的口信,應該假不了。”

    碧鳶也忍不住皺眉,“老爺這是在想什麼啊?他明知道小姐和牛總管兩情相悅,再說現在牛總管變成了武狀元,多榮耀啊。”

    紫鳶道:“再榮耀也不能和皇子皇孫比,老爺如果一心想攀高枝,恐怕咱們也是無計可施。”

    裴清荷冷著一張臉慢慢坐下,她的腦子里嗡嗡作響,也不知道是因為太氣了,還是因為絕望。

    她一直覺得自己的父親雖然有許多缺點,但是對于親生子女多少還有點感情,卻沒想到他始終是那個官迷,依然要拿自己的子女做他升官發財的審碼。

    裴清荷本想去和父親爭辯,勸他放棄這個荒唐的決定,可是一想父親最近越來越固執己見,干脆放棄了這個念頭。

    她還是另外想想辦法吧。

    裴思謙從牢里出來之後,本來是想老老實實做個純臣,可是他發現官員身處官場之中,根本無法獨善其身,尤其是他的兩個女兒居然都跟三皇子一系的人有牽連,這讓他覺得極不穩妥,他現在可不敢把寶只押在一邊。

    而正巧,這時二皇子那邊有人悄悄來傳話,二皇子听說裴思謙的嫡長女裴清荷天姿國色,所以有意將她納為側妃,裴思謙幾乎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了。

    二女兒嫁入國公府,算是三皇子一系。

    大女兒嫁入二皇子府,自然是二皇子一系。

    他身為老丈人,兩邊討好,以後不管是哪個皇子繼位登基,他都可以穩坐官場,天底下還有比他更幸福的官嗎?

    至于牛之牧,裴思謙根本不想再見他,不過是個奴僕出身,就算再有能耐又能混到什麼地步呢?除非重新投胎,否則他這輩子都別妄想和人家皇子相提並論。

    其實裴思謙多少也算為自己的大女兒著想,如果裴清蓮嫁入國公府,那麼身為嫡長女的裴清荷就不能比她嫁的差,否則日後姊妹倆恐怕難以相處,而且裴清荷嫁給牛之牧的話,也會被外人說三道四吧?

    不管牛之牧現在身分如何,都無法改變他原來是裴府奴僕這個事實,千金大小姐嫁給自己原來的僕人,這話說出去該有多難听啊?

    而且裴思謙也听說有位將軍之女似乎看上了牛之牧,牛之牧儀表堂堂,又是受三皇子重用的新貴武狀元,大丈夫何患無妻?

    總而言之,為兩個女兒允下這兩門親事,是裴思謙自認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為她們選擇的最好歸宿了。

    他絕對是問心無愧。

    東城,小院。

    一向沉穩的牛之牧終于難得失去控制,木頭臉上出現了惱怒的神色,他對著悠哉品茗的仇正鸞怒道︰“你怎麼會看上裴清蓮那種女人?就算看上了她要提親,也提前和我打聲招呼吧?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

    如果仇正鸞不向裴家提親,裴思謙或許還不會心變得那麼大,重新變得野心勃勃,他可能還被天牢之災嚇得膽戰心驚,而牛之牧成了武狀元之後,他或許會真的考慮接納這位新貴成為自己的女婿。

    只可惜,仇正鸞這位國公府世子搶在先,二皇子這位真正的龍子跟在後,先後向裴家提親,裴思謙的胃口一下子就被養刁了,再也看不上出身低微的牛之牧了。

    “裴清蓮是哪種女人啊?我說老牛,你說話可要注意點喔,以後裴清蓮可就是我的親親娘子了,你可不許再陷害她。”仇正鸞不滿地駁斥道。

    牛之牧郁悶極了,他狠狠瞪了仇正鸞一眼,說︰“裴清蓮是什麼心性,你多少也該了解些了,她絕對不是什麼好惹的姑娘,將來怕也不是賢妻良母。”

    仇正鸞“哼”了兩聲,說:“真正的賢妻良母又豈能在那渾水一攤的國公府活下來?裴清蓮不是好惹的正好,我就看重她這一點。又陰狠又痴情,還傻兮兮的好控制,你說,還能有比她更匹配我的姑娘嗎?而且我那繼母巴不得我娶個身分低微的庶女呢。”

    牛之牧想了想仇正鸞的家庭,妻妾成群好色無度的父親,口甜心毒的繼母,繼母所生的囂張跋扈弟弟,還有他房里被各色人等塞進來的侍妾通房丫鬟等等,豈止是一個亂字了得?

    牛之牧嘆了口氣,隔了半天,又嘆口氣。

    仇正鸞忍不住好笑,“我說老牛,裴思謙拒絕了你,想把清荷獻給二皇子,你不會真的就一點應對辦法都沒有,坐看他們成事吧?”

    牛之牧再次狠瞪他一眼,說:“如果沒有你這種專扯後腿的朋友,我又怎麼會這麼倒霉?”

    仇正鸞舉起茶杯掩飾自己的偷笑。

    牛之牧枯坐了一會兒,木頭臉又恢復了面無表情,他淡淡地說︰“說到底,還是美色惹的禍,不是嗎?”

    仇正鸞“唔”了一聲,若有所思。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六月底,國公府正式上門提親了。

    而二皇子府納側妃也不是小事,因為側妃也要被登記在皇家玉牒上,所以要由禮部出面主持,裴思謙正好是禮部侍郎,按理說此事本該更願利,卻不知道為何禮部尚書遲遲沒有反應。

    裴思謙約略知道點內幕,因為禮部尚書和三皇子走得很近,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要讓二皇子難堪。

    此時京城里卻傳出了一個新流言,雖然大家都只是私底下悄悄地交頭接耳,卻止不住三人成虎。

    大家都在說:二皇子好色縱欲,強搶民女,殘害幼女,太可怕了。

    七月初一這天,老皇帝到皇後的寢宮過夜。

    這兩位上了年紀的老夫妻已多年沒有過夫妻生活,但是皇帝還是經常來皇後這里,只是陪她說說話,皇帝也覺得舒服些。

    俗話說少年夫妻老來伴,只有自己的元配才能真正理解皇帝,幾十年如一日地支持他。

    一起吃過晚飯後,兩人坐在涼爽的西閻里閑聊,先是說了些家常小事,比如哪位皇子快成年了,該單獨建府了,哪位公主該說婆家了,哪位小孫子又淘氣了等等。

    皇帝的心情很好,謀逆案的陰影總算淡去了。

    皇後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陛下,臣妾最近听到了一些宮外傳言,似乎有些不利于恆兒。”

    玄恆,就是如今的二皇子。

    “哦?”皇帝揚了揚眉,因為老邁而有些渾濁的雙眼卻精光一閃,現在他對每位皇子都分外敏戲,他說:“什麼傳言,你且說說。”

    皇後斟酌了一下,說:“都不是些好話,臣妾也羞于啟齒,為了恆兒好,陛下還是親自派人杏三查吧,反正是和女色有關。”

    皇帝沉默了一會兒,說:“他還年輕,一時沉迷女色,也不算大過吧?”

    皇後忍不住提高了聲音,道︰“陛下,您還是認真查一查吧,只是單純的沉迷女色還好,可是過度沉迷就不好了吧?歷史上多少因為女色荒廢朝政而導致敗國的例子?據說他以前還懂得遮掩,只是從民間搶些無權無勢的民女,而現在他的地位水漲船高了,就更為囂張,連那些官宦之家但凡有些姿色的女兒也不放過,就臣妾所知,就有吏部員外郎秦家的女兒,兵部主事趙家的女兒,都察院周御史的女兒,太常寺鄭少卿的女兒,還有好幾家呢,臣妾都記不清了。”

    皇帝原本還不以為然的表情逐漸消失了,他在乎的不是這些女兒,而是這些女兒的父親,吏部、兵部、都察院、太常寺……老二想做什麼?他現在就要迫不及待地籠絡大臣,建立他自己的後宮了嗎?

    皇後小心地觀察著皇帝的表情,又補充道:“昨天臣妾的弟媳進宮求見臣妾,說恆兒看上了我家小倒女,陛下,您看這事怎麼辦?”

    皇帝暗自咬牙,這小子手腳都伸到皇後的娘家了嗎?

    “還有,弟媳順便跟臣妾說了個更不好的傳言,說恆兒在外面私設了個小行宮,里面全是他劫擄來的十三歲到十五歲的幼女,這些女孩子很多莫名其妙就死掉了,那座行宮方圓百里之間,已經無人敢再踏足,附近的百姓都搬離了。”

    皇帝徹底憤怒了,他猛然站起身來,怒道︰“縱欲殘暴,昏庸無道,豈可托付重任?”

    他更憤怒的是行宮之事,民間都已經流言紛紛了,他身為一國之君,居然沒有得到任何消息?那些官吏是眼看著他日漸老邁,所以已經不把他看在眼里了嗎?

    豈有此理!

    皇帝離開了坤寧宮,連夜吩咐親信去徹查二皇子。

    皇後自己一個人呆坐了一會兒後,招來貼身的大太監,吩咐:“你去給老三那邊送個信,就說該做的本宮都做了,希望他日後能夠守信,對本宮娘家人那邊留點顏面。”

    大太監小心翼翼地領命而去,他知道,宮里真正要變天了,連無子的皇後都開始為自家尋找退路,他們這些下面的奴僕更應該選邊站了。

    次日中午,皇帝拿到了二皇子在謀逆案之後的所有作為報告,政績少有,劣跡卻是數也數不清,私設的行宮里也確實塞滿了年幼的少女,當皇帝的人馬將她們放出來時,這些小姑娘都呆呆的,連哭泣都忘記了。

    皇帝拿著手里厚厚的卷宗,手上青筋直跳。

    許久,他才咬牙罵了一聲︰“畜生!”

    大兒子被廢了,二兒子又是這個鬼樣子,皇帝真是意興闌珊,他一生勵精圖治,戰戰兢兢,為什麼養的兒子卻都這麼不成器?

    更讓皇帝失望的,是二皇子居然這麼沉不住氣,他還沒有真正被立為太子,只是除掉了大皇子,就迫不及待地放縱自己的私欲了,連偏裝都不屑了嗎?他不知道即使除掉了大皇子,還有個三皇子也緊盯著皇位不放嗎?

    那麼老三又如何?是不是該別無選擇地立他為太子了?

    皇帝搖了搖頭,不行,他還得再觀察一陣子,這次要把老三也徹底調查清楚,看看他是不是也和他兩個哥哥一樣,表面上盡忠盡孝,實則一個比一個混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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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轉眼就到了七夕。

    這天一大早,裴清蓮就請求裴思謙讓她去碧雲寺上香還願,理由是上一次她去碧雲寺求的姻緣簽特別準。

    “白雲初晴,幽鳥相逐。”對于感情上歷經了磨難,終于又迎來了大好晴空的裴清蓮來說,這個簽還真的挺準的。

    說起幽鳥相逐來,她原本以為會應驗在袁鳳鳴的“鳳”字上,現在來看,其實應該是仇正鸞這只“鸞鳥”吧?.

    因為裴清蓮和仇正鸞已經訂完了親,所以裴思謙現在對自己這位庶女也寬容厚待了許多,畢竟以後裴清蓮就是國公府的世子夫人了,身分地位提升好大一截,就算他這做父親的,也要提前買一買她的帳才好。

    因此,裴思謙同意了裴清蓮的請求,並安排了更多的丫鬟婆子和護院師父跟隨,一定要確保這位身分貴重了許多的女兒安全。

    這次裴清蓮單獨出行,一個人就用了四輛馬車,前次她和裴清荷兩人去上香也不過用了四輛車,裴清蓮的身分變得貴重,由此可見。

    當馬車緩緩離開了侍郎府所在的街道,到了寬敞的主干道時,卻在十字路口一分為二,其中一輛馬車脫離了車隊,單獨向東城急速駛去。

    裴清蓮坐在自己舒適華美的車子里,稍稍掀開窗簾看著那輛馬車遠去,她的表情奇異,說不清是悲是喜。

    陪伴她坐在車廂里的翡翠有些不解地問:“小姐,您又何必這樣做呢?幫助大小姐得不到好處不說,一旦事發,被老爺知道了,說不定還會牽累您。”

    裴清蓮放下窗簾,淡淡地說:“牽累?就算受了牽累又如何?現在我已是仇正鸞的未婚妻,我爹就算看在國公府的面子上,也不會再舍得打我一下的。”

    “話是這麼說,可這事非同小可啊!老爺已許諾將大小姐嫁給二殿下,那可是皇家啊,到時候老爺沒人可嫁,可怎麼收場?萬一二殿下怪罪咱們府上,那小姐不也會跟著受罪嗎?”

    “那又怎麼樣?”裴清蓮自從因為無知狂妄而被父親責罰以後,痛下決心研究內宅之外的官場情勢,所以這次她自認已經不是再傻傻地出手了。“�n知道,仇正鸞是三殿下的人,而二殿下和三殿下之間的事斗日漸激烈,最後一定有于人失敗,一人勝出,而以目前情勢來看,你認為誰會贏呢?”

    翡翠有些猶豫地說:“大概會是三殿下吧?”

    “那不就結了?我既然已經決定要嫁給仇正鸞,就注定了也是三殿下這邊的人,既然站在他這邊,就要利用一切機會向三殿下這邊的人員示好。官場上最忌諱的,就是兩邊討好的牆頭草,像我爹那樣兩個女兒兩邊嫁,妄想著不管哪個最後登基他都能討巧,其實最笨了,他這樣做,到最後只會兩邊都得罪,不管誰登基都會冷落他,而且還會害得我在婆家難做人,人們最討厭的就是兩面派,不是嗎?”裴清蓮如今說起這些官場道理,已經很有幾分心得,而這也得益于仇正鸞暗中派人有意對她特別調教。

    翡翠似懂非懂地點頭,她現在覺得自己都跟不上小姐的思維了,小姐的變化真是太大,越來越厲害了呢,心機似乎也深沉了許多。

    “牛之牧是仇正鸞的好友,也是三殿下重用的人,既然如此,我為什麼不幫姊姊一把呢?”裴清蓮微微一笑,說︰“我幫了姊姊,三殿下和仇正鸞都會因此而看重我吧?他們一定會覺得我姊妹情深,敢于為姊姊冒風險,那我以後到國公府的日子就會好過許多吧?”

    翡翠“嗯嗯”點頭,真心佩服自家小姐。

    “而且你不知道一句話嗎?所謂『奔者為妾』,我那傻姊姊不顧身分主動對一個男人投懷送抱,而且那個男人還曾經是我們府里的僕人,哼哼,你就瞧著吧,看她後半生還有沒有臉在貴人圈子里混?”裴清蓮的微笑里帶了點狡詐肘。

    “小姐,這是不是不太好啊?如果大小姐名聲不佳,是不是也會影響你呢?”翡翠擔憂地問。

    裴清蓮“哼”了一聲,說︰“無所謂,我沒說親前,還怕會影響到我,現在我有了婆家,她是她,我是我,怕什麼呢?”

    東城,小院。

    牛之牧回家的時候,天色已黑。

    他考上武狀元之後,被授與了錦衣衛副千戶之職,乃從五品,算是中級武官了,而又因為錦衣衛直接隸屬于皇帝管轄,實際職權要比同級官員高半級,牛之牧事實上擁有的權力己經頗讓人稱羨。

    千戶所里所有的成員輪值,五天一休沐,今天雖然是七夕,但並沒有輪到牛之牧休沐,再加上剛上任的他正努力熟悉自己的職位和工作,習慣了每天當班後留下多看一些資料,所以才回來晚了。

    他的腳剛邁進後院,原來就在院子里為三皇子工作,現在已經屬于他的小廝莫言神神秘秘地走過來,小聲向他稟報了一件至關重要的大事。

    牛之牧的木頭臉雖然毫無表情,眼神卻變得越發幽深,揮手趕跑了莫言,他又一個人佇立著沉思了一會兒,才沉著臉走進堂屋的屋內。

    屋里只點了一根紅蠟燭,窗子都關得嚴嚴實實的,密不透風,所以屋里有點悶熱,但是空氣中飄散著隱隱約約的幽香,正是牛之牧魂牽夢縈的香味。

    青菱紗的床絹被放下了,朦朧之中隱約可以看到床上有個橫躺的人影。

    牛之牧閉了閉眼楮,讓自己心頭那陣欲火快速消散,然後才慢慢地走到床帳前,沉聲道︰“從床上起來,到外面說話。”

    “我不要。”裴清荷蟋縮在床內側,手里緊緊抱著夏日的蠶絲涼被,說︰“我不要下床。”

    牛之牧深吸口氣,說:“乖,听話,你看我剛從外面回來,連口水都沒喝,下來陪我吃點東西,咱們好好說說話。”

    “你去吃飯,別管我,我在這里等你就好。”裴清荷繼續堅持。

    “裴清荷。”牛之牧忍不住皺眉,說:“你又任性胡鬧了。”

    “牛之牧!”裴清荷同樣提高了聲音,“別以為嗓門大我就會怕你,吵架誰不會啊?還有我告訴你,我一點都沒有任性,更沒有胡鬧,我是認真思考了一個月才做出這個決定,我爹要把我嫁給別人,你卻只送來個口信,要我稍安勿躁,之後卻再也沒有任何動靜,你要我怎麼能安心,怎麼能不急躁?你知不知道十月我爹就要把我送進二皇子府了?”

    牛之牧嘆了口氣,說︰“我自然知道,所以最近才忙得昏天黑地,就是為了阻止這件事的發生。”

    “你都在忙什麼?我怎麼都不知道?”裴清荷本來心里還對牛之牧有諸多埋怨,現在听說他忙得很,今天也確實親眼見到他這麼晚才回府,就又有些心疼了。

    “你沒听說過最近京城里的流言嗎?關于二殿下的。”牛之牧反問。

    “是說他好色什麼的,還有殘害幼女那個流言?難道都是真的嗎?”裴清荷好奇地悶。

    “當然,如果不是真的,我們也會讓它變成真的,否則又怎麼能扳倒他?”牛之牧的聲音有點森冷。

    在皇帝駕崩之前,二皇子原本還可能多風光得意兩年,可是誰叫二皇子要搶他的女人?

    奪妻之恨,不共戴天。

    牛之牧要能放過二皇子才真的奇怪了。

    或許在別人的眼中,他一個總管出身,現在也只是從五品的小武官怎麼可能動搖得了堂堂皇子,可是他就是要把這種不可能變成可能。

    就像他雖然不會飛,但是可以借力使力,從平地躍上高牆一樣,他現在借用的就是一切想打壓二皇子的人員力量,比如二皇子的死敵三皇子,比如對二皇子恨之入骨的德妃,比如擔心二皇子登基後會殘害了自己娘家人的皇後娘娘,比如那些被搶去女兒的官員和平民。

    他動用所有的這些人,在這場以天下為籌碼的賽局中,所有的人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有所作為,卻不知他才是躲在最後面的操盤手。

    運籌帷幄之中,決勝于里之外。

    裴清荷終于忍不住從帷帳里探出了小腦袋,看到牛之牧森寒的表情,不由打了個冷顫,說:“你那是什麼表情啊,好可怕。”

    牛之牧見她終于肯出來了,順勢將帳子撩起來,用掛鉤掛上,兩人之間終于沒有了任何阻隔,彼此視線相對,牛之牧的眼神卻越發幽深暗沉了。

    原來裴清荷此時正趴跪在床上,圓潤飽滿的小翹臀高高拱起,縴細的腰不盈一握,光潔如玉的背部赤裸著,胸前只穿了件小小的大紅繡花抹胸,抹胸開口又極低,將她一雙豐滿高聳的胸購大半都擠了出來,形成了深深的乳溝……

    牛之牧趕緊轉頭,目光閃躲,喉頭吞咽了幾次,卻還是覺得發干。

    更讓他尷尬的是,他下身幾乎在瞬間就支起了一頂高高大大的帳蓬,將他的衣服都頂了起來,藏都藏不住。

    “牛大哥?”裴清荷的眼楮眨了好幾下,才發現自己的臉正對著牛大哥某個雄偉挺起的部位,不由也是面紅耳赤,結結巴巴。

    在她說出來更多讓自己尷尬的話語之前,牛之牧猛然伸手抱住了她,低頭狠狠吻住了她。

    唔……她的滋味是如此好,讓他剛剛好不容易建立的理智又在瞬間潰散,他昏頭昏腦地吻著她,大手更是毫不客氣地在她的玉肌上來回摩掌,以前總是隔著衣衫,這次總算親手摸到了那細膩柔滑的肌膚,卻讓他欲火更旺盛。

    他的大手揉搓著裴清荷滑嫩的翹臀,手指畫過她的花心,意外發現她那里居然已經濕滑無比時,他的欲望頓時又多了幾分硬度。

    他急切地吻著她,含吮著她的小舌,一只手揉弄愛撫著她胸前的飽滿與豐挺,一只手拉開她的褻褲,手指終于直接探進了她早已濕透的幽穴。

    裴清荷嚶嚀出聲,本能地抗拒了兩下,卻又欲拒還迎,此時她的嬌軀早已酥軟,就算想反悔也沒了力氣。

    牛之牧修長的手指沿著花穴的縫隙來回摩擦著,感受花瓣的顫動和濕潤,當他的手指再次探入花徑時,一股溫熱的愛液瞬間打濕了他,甚至沿著他的手指涌了出來。

    他咬著她的嘴唇,聲音粗啞地說︰“小壞蛋,你在想什麼?”

    裴清荷又羞又窘,緊緊地抱住了他,將自己藏在他的頸項之中,說︰“壞蛋,除了想你,還會想什麼?”

    牛之牧暗中咬了咬牙,他雖然想直接上陣,可是……該說是他的古板根深抵固,還是實在太過憐惜這個小姑娘?明明羊都主動地送入虎口了,他卻還要克制著自己不要去吃。

    真是的。

    唉。

    遇到她就是自己最大的劫難啊。

    牛之牧腦海中波瀾起伏不己,手上卻更是加快了速度,不停地刺激著裴清荷嬌嫩的花蕾和花穴。

    “嗯……不要了……啊……”伴隨著一聲嬌喊,裴清荷的嬌軀突然一頓,緊緊抱住了牛之牧,身子在一陣悸動微顫之後,才緩緩癱軟在牛之牧的懷中。

    裴清荷還未從激情的眩暈中清醒過來時,牛之牧已經快速翻身下床,當他背過身時,已經又變成了那個木頭臉的總管大人樣,雖然他的聲音沙啞低沉到異常,他說︰“下來吧,別任性了。”

    他雖然已經快忍到內傷,但真的只能到此為止,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啊!

    真是說變臉就變臉,哼!裴清荷掙扎了一下,最終還是慢慢穿好衣裳,渾身酥軟地下了床,她身上的衣裳因為之前在床上翻來滾去已經滿是皺折,她有些尷尬地撫了撫,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害羞得抬不起頭來了。

    牛之牧無奈又縱容地看著她,剛才上了男人的床都不害羞,現在倒害羞起來了,女人的想法有時候真的很難理解。

    牛之牧牽著她的手,將她帶到外間的堂屋,他喊了一聲,一會兒小廝就用托盤端來了兩菜一湯的晚飯。

    裴清荷看著涼拌黃瓜、苦瓜炒雞蛋和紫菜湯,不由大皺眉頭,問︰“你辛苦一天,回來就吃得這歷寒酸?”

    牛之牧不以為意,說:“民間好多人家就只能吃點咸菜,那才叫寒酸呢。而且我比較喜歡吃素,不喜歡吃肉。”

    裴清荷又問︰“你說要扳倒二殿下,究竟怎麼回事?”

    牛之牧的筷子停了停,隨即淡淡地說︰“主要是為了替三殿下謀取皇位,不過我們也正好從中得盤問已,二殿下倒了,他自然也無暇再各處搶美人。”

    陪著牛之牧吃過晚飯後,裴清荷又有點羞窘焦躁起來,她今天是下定了決心“私奔”的。

    在家里被困了一個多月,無計可施到幾近絕望的她,是打算著先將生米煮成熟飯的算盤,到時候父親自然就無法再將她送給二殿下,至于以後二殿下如果生氣發怒了,後果會如何,她還沒有想好,這也是她最為焦慮不安的地方。

    二皇子是堂堂龍子,身分高貴,絕不是她這種小官之女可以抗衡的,萬一為家里帶來災禍怎麼辦?那她不就是和裴清蓮一樣愚蠢和不孝了嗎?她真的好生為難,好生絕望。

    她是在萬般無奈之下,才抱著必死的決心來投奔牛之牧的,她其實也多少猜測到,以牛之牧的古板和正經,不可能做出“私奔”這種有傷體面的事,更不可能與她“生米煮成熟飯”,傷了她的閨譽。

    她只是太絕望了,想親自見一見牛之牧而已。

    牛之牧牽起她的手,溫柔地對她說:“今夜是七夕,後院有個葡萄架,要不要一起去听听牛郎織女都說了些什麼情話?”

    裴清荷點了點頭,跟著他一路走到後院。

    七月流火,最炎熱的三伏天已經過去,夜晚已經有些微涼,夜風輕拂,一掃房間里的悶熱,令人倍覺舒爽。

    院子里的夜晚並不寂靜,膝蟀、紡織娘,還有其他不知名的小蟲在鳴叫著,為院落里帶來活潑的生機。

    葡萄架不算小,約莫佔了小半個後院,紫瑩瑩的葡萄成串地懸掛在葡萄藤上,令人垂誕欲滴。

    在葡萄架的邊緣,有個小涼亭,亭下放著一個圓形石桌和四個圓形石凳,是讓人夏日乘涼所用的。

    牛之牧和裴清荷分別坐下,莫言送來了茶水之後又退走了。

    兩人默默地相對而坐,牛之牧的表情平和淡然,裴清荷的眉目中卻始終難掩焦慮。

    牛之牧忽然說:“不知道為什麼,每年七夕我都覺得不開心,很煩悶,可是今年你來看我,我就覺得心情好了許多。”

    裴清荷驚訝地看向他,問︰“為什麼?七夕發生過什麼不愉快的事嗎?”

    牛之牧搖了搖頭,說︰“我記憶中是沒發生過什麼事,我父母也不是在這天去世,所以每年這一天心情會變惡劣,我自己也是莫名其妙。”

    裴清荷歪著頭看他,不知道想到什麼,忽然“撲哧”一聲笑起來,她小聲說︰“我們女子每月都有那麼幾天會心情不好,你卻是每年這一天心情不好,你的周期好奇怪。”

    牛之牧瞪了她一眼,她偷偷地吐了吐小舌頭,又討好地對他笑,說:“胡言亂語,不要見怪嘛。”

    牛之牧看著她明媚無雙的笑顏,心底卻一陣陣抽痛,身分的差別終究為他們帶來了層層阻隔,以後就算順利成了親,她也很難不被流言非語所傷吧?

    他說︰“我其實很不喜歡牛郎織女的故事,所以也不喜歡什麼七夕之夜。”

    裴清荷不解地看著他,問︰“這個故事不是很浪漫淒美嗎?”

    牛之牧搖搖頭,說:“你怎麼就不想想,牛郎追織女追到了天上,雖然王母劃下了銀河阻隔,可是玉皇又允許了他們每年七夕相會,喜鵲也去幫忙搭橋,而人們都說『人間一年,仙界一天』,對于我們來說是相隔了一年才有一個七夕,可是對于身處天上的牛郎織女來說,豈不是天天可以相見?他們不是根本過得很快樂嗎?”

    裴清荷忽然站起來道︰“真的耶!大家都在說『人間一年,仙界一天』我怎麼就忽視了這一點呢?”

    “說起來,真正受苦的是那些被他們牽連的人和動物吧?比如需要天天在仙界搭橋充當苦力的喜鵲,比如無怨無悔付出的老牛,或者還有那些無辜的天兵天將。”牛之牧板著木頭臉說。

    裴清荷這時又慢慢地坐回原位,她想了想,最後還是搖了搖頭,說︰“不過是個傳說而已,誰知道事實真相呢?這個故事之所以被口耳相傳,主要還是凡間的男子艷羨牛郎娶了仙女吧?”

    牛之牧嘆口氣,說:“你覺得我們和牛郎織女像不像?我就是那凡間窮苦的放牛郎,而你卻如九天仙女高不可攀。”

    裴清荷說:“才不是呢!你胡思亂想什麼呢?我們和他們才不一樣,牛郎是不勞而獲,而你卻是這麼努力,一步一腳印地為咱們的未來奮斗,而我也不會脫了件衣服就回不了娘家。”

    “真的嗎?”牛之牧挑了挑眉毛,問︰“如果你今天真的在這脫了衣服,看你爹還讓不讓你回家?”

    裴清荷的小臉一皺,頹然道︰“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我,覺得我主動投懷送抱,自輕身分?你以為我不知道『奔者為妾』嗎?你以為我沒考慮過一旦事發後,我可能會被家法處置,甚至牽連整個家族都受難嗎?可是我還是來了,你說,我又是為的什麼?”

    “傻瓜。”牛之牧伸手將她攬進懷里,當他的大手緊緊抱住她,當他溫暖的氣息包圍住她,緊張了許多天的裴清荷終于崩潰,淚水滾滾而下,埋首在他的懷里痛哭失聲。

    “你都不知道這一個多月里我有多難過,那可是二皇子啊,如果他真的強行要我,我們家又怎麼能抗拒得了?我甚至想過如果真被擄去,就帶著剪刀,到時候先刺殺他,然後再自盡。”

    牛之牧的眼神一寒,將她抱得越發緊了。

    “我就是個傻瓜,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裴清荷哽咽地說。

    “我就喜歡這個小傻瓜。”

    “那你剛才還那麼說?”

    “我說的是實情啊,我雖然喜歡你這個小傻瓜,卻不能真的眼睜睜看你犯傻,不能讓你以後被人說三道四。”牛之牧嘆息著,大手撫弄著她越發消瘦的身子。

    這些日子,她真的過得太辛苦了。

    不過,還好,一切很快就會有個了結。

    “我不在乎,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不在乎那些名聲,嘴巴長在他們身上,愛說就說去,我自己過得幸福不就好了?”裴清荷任性地說。

    “所以才說你是個小傻瓜,你不要出門了嗎?不需要和別人交際往來嗎?”牛之牧認真地說:“對于女人來說,名聲很重要,名分更重要。”

    裴清荷嘟了嘟嘴,其實這些道理她又何嘗不知道?

    “別急,我一定會正大光明地迎娶你。”牛之牧在她耳邊輕輕地允諾。

    裴清荷“唔”了一聲,只是親身感受到他的氣息,親耳听到了他的聲音,她一直緊繃的神經就莫名地放松下來,有種渾身浸泡在溫水里的舒適感覺,似乎二皇子的逼迫與父親的無情,都已經不再能困擾她,她相信不管什麼問題,牛之牧總是能夠解決的。

    他是她的大英雄,從來都不會讓她失望的。

    牛之牧從懷里取出一條手帕交到她的手里,她先是不解地看了看,然後睜大了雙眼——這是她最初送給他的那條手帕!

    原來他都一直好好保存著,而且還是日夜放在心口處珍藏著?!

    他也是從一開始就對她情有獨鍾的吧?

    牛之牧寵溺地握住她的手,低聲道︰“再仔細看看。”

    就著星光,裴清荷又將手帕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卻發現在自己繡的荷花圖案旁邊,多了一只手繪的黃牛,而這只牛正伸長脖子嗅著初綻的荷花。

    牛之牧道︰“人家說牛嚼牡丹,我這只牛呢,就偏偏愛吃荷花。”

    裴清荷嬌嗔地睨他一眼,眼神中卻是情意滿滿,愛意纏綿。

    兩人依偎在一起,手指相握,她依靠在他的懷里,仰望著夏日的夜空,尋找著那傳說中的牛郎織女星,不管怎麼說,在這個情人之夜,希望這對著名的仙凡配夫妻也能夠保佑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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