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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金吉]騙個好人夫君(七巧劫之天兵篇)[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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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0 20:05:1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這不要臉的家夥,足足要了她四次才罷手。

  苗蘭蘭雖然被王宗生下了藥,但那僅僅是普通的迷藥,讓苗蘭蘭在清醒後無法自行逃脫罷了,這一番折騰下來,藥性也去了七七八八,倒是喝了九尾狐那不知什麽玩意兒的胡天命一點也不認爲自己有任何不對勁,在苗蘭蘭終于恢複力氣後隻顧着死皮賴臉地當粘皮糖。

  「蘭蘭,你可不能始亂終棄。」他依然抱她緊緊地,身子蹭啊蹭的。

  苗蘭蘭的疑慮和擔心,甚至是羞怯全都被他給贈光了!這家夥還不起來把衣服穿好,信不信她揍人!

  「棄你個大頭,起來!」

  「你要對我負責。」他一臉認真,還四肢并用地将她鎖得牢牢的,「不然我不起來。」

  「我養不起你。」他用什麽蹭她?苗蘭蘭強作鎮定,忍住伸手抓住那又慢慢腫脹的兇器的沖動。

  「沒關系,你買單,我付錢,你給我當媳婦,我給你當靠山。」

  「我可以自己養自己。」不是她傲骨,而是,她不想再欠他。她不是不懂他裝瘋賣傻全都是拐着彎在對她好,她不想再欠他!

  「那順便當我媳婦吧。」他可不是不準媳婦當職業婦女的大男人啊,他很開明的。「我很賢慧的,雖然進不了廚房,但上得了廳堂,帶出去是紳士,在床上是猛男。」他剛剛的表現真是不賴,哈哈!「雖然現在身體還弱雞了點,但你放心,我會以給你幸福的人生爲目标加強鍛煉!」

  什麽跟什麽啊?苗蘭蘭有點想笑,「你哪裏學來這些亂七八糟的話?」

  「我是認真的。」

  「以前我嫁給你是因爲我需要錢,我離開你是因爲我做了不該做的事。」

  「但是我不介意啊。」事實證明,以後請改口叫他威猛先生!

  「不是你介不介意的問題,而是我認真想過,如果我真心把你當我丈夫,我就不應該讓你成爲全天下人的笑柄,我失職了,就該把位置讓出來。」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她真的沒臉回去,以前胡家需要買媳婦,現在想當胡家媳婦的可以從雪松城排到京城,哪輪得到她!

  蘭蘭真是深謀遠慮啊……胡天命真的被她唬得一楞一楞的,心裏還不停質疑,真有哪麽嚴重嗎?

  「至于你,你那麽執着于我,也許隻是因爲你太少遇到對你真誠的人,我相信以後會有更多善良的好姑娘主動接近你。」

  聽起來很對,但仔細想起來不太對。可是胡天命卻想不出來哪裏不對!

  看來保留了神力的笨蛋,還是笨蛋啊!

  「我們還是快點離開這裏吧,現在應該很晚了,忠叔他們一定很擔心。」

  對哦!狐狸男說拍賣戌時開始,現在什麽時候了?

  胡天命很快穿好衣裳,苗蘭蘭也差不多整理好了,他仍是主動上前握住她的手走在前頭,兩人無心欣賞這房間華美的裝飾。

  「這裏到底是哪裏?」

  「聽說是安全的地方。」胡天命試着推開門,想不到看來厚重無比的門倒是一下就推開了,胡天命沒多想,苗蘭蘭卻是一下子臉紅如血!

  這表示方才根本随時有人會跑進來!

  門外的情景,卻讓胡天命楞住。

  「怎麽了?」苗蘭蘭看他一臉驚訝。她隻看到一面牆,看樣子這裏是某個走廊的最盡頭,門後右邊和前面是牆,左邊是通道,而第一眼吸引她的是面對大門的牆上有個顯眼的木牌,走道上的火炬剛好照亮木牌上的字--

  出口。這兩個字下面還畫了個往左的箭頭。

  「……」怎麽看都很像陷阱啊!「這到底是……」她已經問第四次了。

  胡天命小心翼翼走上前,另一隻手在牆上摸了又摸,探了又探,還輕敲着每一處。

  是一堵結實的牆,而且他開天眼看過,沒有妖氣。

  話說回來,他的天眼每次碰上狐狸男都失靈,就算有什麽不對勁,他也察覺不出來吧?但是想想到目前爲止狐狸男都沒害過他,淳善天性始然,他還是決定再相信狐狸男一回。

  「走吧,可能拍賣開始了,狐狸男沒空替我們帶路,所以做了這個提醒我們吧。」

  「……」是這樣嗎?正常人都會覺得可疑的吧?苗蘭蘭将信将疑地跟着胡天命走,同時眼觀四方,耳聽八方地警戒着。

  每到一處轉彎或樓梯,就有個指示出口方向的标志。有夠詭異的!但是這一路非但沒有任何人,連老鼠或小蟲子也沒有!

  胡天命不時回過頭來看她,「要不要我抱你?」

  苗蘭蘭兩頰火熱,「我沒那麽嬌弱。」她可能比他還強壯哩!

  「累了要說,不用擔心有危險,我絕對不會讓你再出事。」他保證道,握住她的手将她的五指扣得更牢。

  苗蘭蘭心窩熱熱的,卻始終不敢正視心裏真正的聲音。

  好像怎麽走都走不出去那般,但是他們卻隻能在這個長得宛如沒有盡頭,沒有門也沒有窗的走道裏飛奔,牆上的火炬是他們唯一的照明,胡天命取來了一根以防萬一,而不時出現的「标志」隻是提醒他們,繼續走!因爲走道始終隻有單一選擇,引領他們往左,往右,往上,往下,沒有出現任何岔路。

  他們甚至有這條走道根本走不完,或者他們根本是原地繞圈子的錯覺,一切一成不變。

  直到前方終于出現不同于火柱的光點和人影,他們還聽見人聲,這時的胡天命跟苗蘭蘭根本無法有任何顧忌,隻想盡快離開這個鬼地方。

  不需交談,此刻他們心裏都有個強烈的懷疑--除了鬼擋牆,這一切還能有别的解釋嗎?

  然而,走出了「隧道」,他們就呆住了……

  「大姊!」

  「少爺!」

  胡天命和苗蘭蘭發現他們倆正手牽手站在大雜院門口,他們同時驚訝地往後一看,哪有什麽隧道?外頭一如以往,是外四裏和外三裏的大街,這附近在黑市開張的日子也有些零星的小夜市,此刻正熱鬧着,而大雜院裏,連難得回家一趟的大胡子也回來了,包括忠叔和幾名護院,全都拿着火炬,排好了隊伍,似乎正在讨論着什麽要事。

  「少爺!你快把我給急死了!」忠叔簡直是涕酒縱橫地跑來。

  「謝天謝地,菩薩保佑!」梁嫂子也拉過苗蘭蘭,「你們怎麽這麽晚才回來?都叫你不要去外四裏貼什麽告示了,再晚的話,我們真的打算出去找你們了!」

  原來這一夥人聚在大雜院,就是打算結成小隊出動去找他們。

  苗蘭蘭雖然對方才的經曆有疑問,但忙着安撫大雜院上下,也就一下子将這段奇遇抛到腦後了,而胡天命卻是一徑地看着外四裏的方向。

  我說了,我是幫着你們的。後會有期啦。

  似乎隻有他聽見了狐狸男的聲音。

  「謝謝。」胡天命用隻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對着外四裏的方向道謝。

  苗蘭蘭沒有對大夥兒提起遇到王宗生的事,隻說因爲遇到黑市開張,他們遇到一些阻礙,不過幸好全身而退。

  胡天命得趕回家,免得胡萬金擔心兒子走丢,臨去前他拉住苗蘭蘭,「要是今晚王宗生來找你們麻煩,你們就來找我,不要擔心連累我,因爲我也牽扯在其中,知道嗎?」

  苗蘭蘭怎麽可能答應?但是爲了讓他放心地回去,她仍是點點頭。

  那天晚上,大雜院一夥人都入睡後,苗蘭蘭卻擔心得無法成眠,她怕王宗生又來找碴,而這回,有九爺請柬的王宗生是不可能再有任何顧忌的了。

  她整夜沒睡,天亮後仍是到安平客棧向黃老爺報告進度,并且告訴他,她有可能因爲惹上地方惡霸,沒辦法再替他找青梅竹馬了。

  「什麽樣的地方惡霸?你又沒犯法,他們能拿你如何?」

  苗蘭蘭對老人的「不知人間疾苦」有點無昔日,就算是生在富貴人家,也知道土豪跟地頭蛇才是地方上的律法吧?

  「您同樣也沒犯法,王家又怎麽扣着您的寶物扣得那麽理所當然?」她忍不住反問。

  「妳惹上的是王家?」老人直覺地問。

  苗蘭蘭點頭,她想老人應該很能明白王家勢力有多大吧?

  老人臉色凝重地撫着胡子,「想不到天子腳下有這種事?王家竟能不依據王法地橫行霸道至此?」

  這很平常吧?.「我想王家隻是個例子,每個城都有每個城的土皇帝。」

  老人卻一臉古怪地看着她,「土皇帝?」

  這老頭哪裏來的天兵啊,竟然連土皇帝都不知道?「就是地方勢力啦,京城沒有嗎?」不過,也許京城就在天子腳下,地頭蛇比較收斂一些吧?

  老人恍然大悟,好半蝸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真是不虛此行啊。」

  「不過您也别放棄希望,昨天我們還是把告示都貼完了,這幾天應該會有人主動來找我們,說不定會有收獲。」

  「你有沒有試過報官?」

  苗蘭蘭一陣狐疑,「要報宮的話,您自己去報就好了啊。」

  老人楞了半天,才曉得他們講的不是同一件事,他笑了起來,「我是說,王家想要對付你的事。」

  苗蘭蘭更無語了,報官有用的話,地方惡霸還叫地方惡霸嗎?「老爺爺,您有多久沒離開家門了?」

  苗蘭蘭一臉狐疑和爲難的表情逗樂了黃老爺,「是很久沒出家門了。」他點點頭,竟是感歎起來,「我真是沒用啊……」

  苗蘭蘭以爲老人像胡天命一樣,身子不好,隻好安慰道,「不出門沒關系,最要緊的還是小心保護好自己,以後不要再輕易被騙了。」

  「老夫不是被騙,是當時情況緊急,我身上的錢被扒走,客棧因爲我好幾天繳不出錢而把我趕出來,我在京城的親人寄給我的錢又還沒送到……」越講越覺得沒面子。

  苗蘭蘭直想搖頭,「老爺爺,您以後應該帶着仆人才出門。」

  「我記住了。」老人失笑。「對了,我們剛剛說到報官」

  老爺爺對報官很執着啊?苗蘭蘭沒好氣地道,「也許京城在天子腳下,天都府不敢街私枉法吧,但是雪松城這裏不同,要是上河區,官府或許會做做樣子,但王家的勢力遍布下河區,别說官府給他三分面子,更何況我隻是下河區的小老百姓,生在大雜院,沒有靠山,他們不會爲了我跟王家過不去。」

  「真是荒唐!」

  一點也不,這是人之常情!苗蘭蘭覺得這個話題可以到此爲止了,她立刻擺出公事公辦的态度,繼續詢問一些她昨天才想到的,關于鳳蘭蘭的問題,畢竟一個人的一生那麽多好說,一天兩天想不完也說不盡,她會盡可能每天都提出幾個疑問,對找人也有幫助。

  離開安平客棧時,已經接近午時,她在安平橋上卻聽見人們三三兩兩興奮地談論著,關于昨晚,下河區的王家出的大事--

  原來,王宗生昨晚原本終于受到九爺邀請,進到黑市上層,想不到王家太迫不及待,當天就把自家當鋪搜括來的寶物推到拍賣會上,也許有一點想在九爺和那些顯赫的人物面前表現一番的意味。

  想不到王家送進拍賣會的寶物,幾乎都是假貨。

  九爺本就喜怒無常,而且最恨那些以爲有他的請柬就可以放肆地到處招搖撞騙的人,尤其還害他大大地丢臉,于是當晚,王宗生一夥人就被丢出黑市上層,請柬也沒了,九爺還宣布外三裏和外四裏永遠不歡迎王家。

  峰回路轉啊!苗蘭蘭開心得都要跳起來了!雖然王家這個威脅還是在,但她相信王宗生短時間内不會笨到在九爺地盤上惹事!

  快樂地哼着小曲,苗蘭蘭回到鋪子裏,胡天命果然早到了,還很乖巧地替她打掃了一番,她踏進鋪子時,正見他非常賢慧地用白布把頭臉綁住,拿着掃帚和抹布,桌椅已經擦得亮晶晶,地闆裏裏外外也一塵不染,他拉下臉上白布,很有讨好意味地露齒一笑,苗蘭蘭見到他,就想到昨晚的事,臉蛋一下子紅透了。

  「蘭蘭,我都打掃好了,你剛剛從外頭回來很熱吧?喝點菊花茶!」他立刻把手抹幹淨,給苗蘭蘭倒了杯茶,還殷勤地扶着她坐下,伺候姑奶奶般地替她擦擦汗,搧搧風。

  同樣拿着抹布在擦樓梯扶手的忠叔搖了搖頭。

  他家少爺啊,徹頭徹尾妻奴一個,沒救了,看來他這個老奴還是早點煩惱怎麽讓老爺接受苗姑娘比較實在。

  「對了,你們聽說王家的事了嗎?」苗蘭蘭簡直眉開眼笑。

  「我們來時聽說了。」因爲上河區也有不少富人昨天去了那場拍賣會,胡天命同樣很痛快,「果然是惡人自有惡人磨!」

  在他們談話的當兒,有幾個老婦在門外探頭探腦的,她們有的是自個兒來,有的是家人陪同。

  「請問仙姑要爲歲次五十八的婦人祈福解噩,是真的嗎?」一個中年男子扶着他的母親入内來。

  看來魚兒上鈎啦!這下不隻胡天命和苗蘭蘭,連昨天也負責在世一裏貼告示的忠叔都想擊掌叫好。

  接下來,就是篩選絕不可能,和可能的人選。

  苗蘭蘭莊嚴地起身迎接,「當然,王母娘娘要我務必義務完成這項重要使命,爲雪松城消災。」

  「我林某人不怕花錢,隻要仙姑爲我母親祈福,保佑她長命百歲,無病無憂,我一定大禮答謝。」

  「林施主,你誤會了,王母娘娘慈悲爲懷,沒有私心,這次我奉了她的命令,自然會盡全力把事情辦妥,這也是爲了我們雪松域的安甯。」

  「但是……」很有錢的林某人,不花錢好像不痛快一般。

  「林施主,」胡天命也學苗蘭蘭,「你這麽孝順,你母親一定無病無憂到百年,你隻要好好孝敬她,老天會知道的。」

  這小子還挺會說話的嘛!苗蘭蘭瞥了他一眼。

  「好啦,我們開始吧……」

  在苗蘭蘭示意下,胡天命立刻搬來椅子讓貴客們坐着等候,待苗蘭蘭問完她拟好的問題,寫在冊子上,然後就有模有樣地做起法來,胡天命看得出來苗蘭蘭還是盡心盡力地念了些平安咒和長生咒,有一定的趨吉避兇之效。

  而且,他也發現一件事--這讓他在一旁搓着下巴,壞壞的、詭異地笑了起來。

  蘭蘭身上有一點點真氣在流動,那能夠幫助她施咒。看來昨天兩人做的好事真的有一定功效,讓他把真氣過給她!親吻都有不錯功效了,更何況這樣、那樣呢?

  胡天命越笑越得意,決定以後沒事就跟苗蘭蘭躲起來做愛做的事。

  他絕對不是經過昨天之後食髓知味!

  事實上,苗蘭蘭還真沒發現,她明明一夜沒睡,精神卻好得不得了啊!

  上午陸續有人看了昨天的告示來排隊,胡天命看了看情況,不想苗蘭蘭身體吃不消,讓他們領号碼牌,中午,梁嫂子則讓孩子們送來了午餐,連胡天命和忠叔一幹人都有份。

  苗蘭蘭正好替排到上午的最後一位老婦人祈福,照慣例,她會要求老婦人回去後,如果知道誰是五十八歲卻還沒來報到,要她幫忙遊說。

  「否則的話……」苗蘭蘭故意頓了頓。

  「否則如何?」老太太心裏正好想到鄰居某某似乎跟她同年,她原本不想管閑事,但仙姑的交代不可不聽啊!

  苗蘭蘭歎氣,「唉,後果不堪設想啊!」

  老太太被苗蘭蘭唬得一楞一楞的,當下決定無論如何都要說服隔壁鄰居來找仙姑才行!

  就這樣,苗蘭蘭一邊查清楚這些五十八歲的老太太的底細,一邊使了點小詭計,以達到推波助瀾的功效。

  「成果如何?」将休息的招牌擺到門廊下,關上大門,胡天命立刻又是搧風又是操汗,又是捏肩膀地伺候着摘下易容的苗蘭蘭。

  苗蘭蘭歎氣,翻着一上午的成果,「隻有兩個老太太是外地人,但一個是縣裏出生,家裏務農,另一個是南方水柳城人士,家裏是水柳城的世族,跟京城完全扯不上關系。」

  「隻花一上午有這成果,很棒了。」胡天命安慰道,「不過,鳳蘭蘭會不會爲了躲仇家而撒謊呢?」

  「但是,黃老爺說,整個麒麟皇朝都知道那個家族跨台、不再有任何勢力的事。」

  「什麽家族那麽偉大?」

  是啊!苗蘭蘭在聽到黃老爺的說法時,當下心裏都狐疑了起來,但是她很快又把注意力擺在鳳蘭蘭會不會說謊這件事上,「我對看人有點自信,今天上午倒是沒有可疑之處,也許接下來會有收獲吧。」

  「嗯,一定會的。」胡天命笑着繼續給她捏肩膀,苗蘭蘭這才發現雖然大夥兒此刻正圍在桌邊吃飯,但全都低着頭,不時偷瞥他們,然後暗自竊笑着,甚至連忠叔也是這副樣子啊!

  苗蘭蘭尴尬地道,「我不累,你……你坐下來吃飯吧。」

  胡天命這才笑嘻嘻地坐下來,第一件事還是給苗蘭蘭夾菜,「你要多吃一點,多長點肉。」

  苗蘭蘭臉爆紅,瞪了他一眼。嫌她沒肉是吧?

  「怎麽了?」胡天命一臉無辜,然後才想起什麽似地道,「我不是嫌棄你,你這樣當然很好,可是再有肉一點也很好,你的腰太細了,我昨天還擔心……唔……」

  苗蘭蘭夾起大塊醃肉塞進他嘴裏,笑容甜美,眼神肅般地逼近他,「乖,吃飯!」再多嘴試試看!

  胡天命無辜地嚼着醃肉,吃飯就吃飯,幹嘛這麽兇他正要提醒苗蘭蘭的弟弟妹妹們也多吃點,這才發現其他人耳朵全拉得尖尖的,這才後知後覺地會意,卻更加笑咧了嘴,「我吃飯,媳婦别生氣。」

  噗!有人忍不住了,而苗蘭蘭隻能瞪着不知什麽時候學會當衆吃她豆腐反将她一軍的胡天命一眼,卻見他得意地笑眯了眼,又夾了塊肉給她。

  第五天,幾乎信邪的都來找過仙姑了,剩下有多少不信邪,他們也不曉得,但至少找到了三個可能人選,都是京城人士。

  這天一早,胡天命在安平橋上巧遇正要到安平客棧的苗蘭蘭,于是他讓忠叔和兩名護院先過去幫忙開鋪子,自己帶着兩名護院陪苗蘭蘭上客棧。

  聽胡天命左一句「蘭蘭」、右一句「蘭蘭」地叫得好親熱,黃老爺笑了起來,「我以前也是這麽喊她,而她雖然常常笑罵我沒正經的,但是總會在我們見面時帶上她親手做的小菜和點心,就算飯館裏的招牌菜也難不倒她,石榴雞,水晶肘子,棗泥方譜,藤蘿餅,焗花鴿……她總是吃一回就學了起來。」

  「鳳蘭蘭會做菜?」胡天命一邊問,一邊看着苗蘭蘭,苗蘭蘭倒沒什麽特别反應。

  「豈止會做,她很拿手。」黃老爺一臉懷念,「但是那時候她說過,她隻會做給家人和我吃,不會爲别人洗手作羹湯。」

  會做菜也不早說!胡天命不停給苗蘭蘭使眼色,但苗蘭蘭當作沒看見,「那鳳蘭蘭最拿手的菜是什麽?您一嘗就能嘗出端倪的。」

  黃老爺大概知道她有什麽打算,于是認真地想了起來,「她的桂花栗子糕,我百吃不厭,而且我隻吃得慣她做的。」他頓了頓,想到什麽似地,「我記得你們雪松城的糕點名店吉祥樓最有名的就是桂花糕,有人給我送來讓我品嘗,不過跟蘭蘭做的比起來還是差了點。」

  見胡天命拚命給她使眼色,眼睛都要抽了,苗蘭蘭忍住揍人的沖動,很快地告别黃老爺,才出黃老爺暫住的廂房,胡天命就忍不住要開口,苗蘭蘭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拉着他,「鋪子裏一堆人等着呢,我們趕緊回去吧!」

  兩人奔至安平橋上,胡天命終于忍不住,「蘭蘭,崔婆婆幾歲啊?」

  苗蘭蘭沒好氣地映了他一眼。這個不會看人臉色的家夥!

  「怎麽全天下隻要會做菜的老太太,就一定是鳳蘭蘭?」

  「當然不是,可是這也是一個可能啊,你不是說崔婆婆身世很神秘?」錯不了的!他以他天庭的那位大老闆名義發誓,真相隻有一個!

  「是啊,」苗蘭蘭看了看安平客棧的方向,确定沒人跟來,才雙手抱胸地對着胡天命道,「你覺得我沒想到這樣的巧合?」

  「當然不是,蘭蘭你那麽聰明,比我還聰明。」他半是讨好,半是真心地道。

  「這就對啦,所以我不動聲色,本來就是有原因的。崔婆婆說過,她的仇家就是她的未婚夫,因爲一件意外,她的未婚夫不念舊情,幫着她的仇家來對付他們,所以她躲的是她的未婚夫。」

  「所以,如果崔婆婆就是鳳蘭蘭,那她的未婚夫不就是……」胡天命恍然大悟,苗蘭蘭點點頭附議他的想法,在他一臉驚棟地回頭看安平客棧時,她拉着他繼續走。

  「那怎麽辦?我們還幫不幫黃老爺?」要是黃老爺根本就說謊呢?他找鳳蘭蘭是爲了對她不利?「可是我看黃老爺是真的很想念鳳蘭蘭」他可是完全能屬同身受啊!

  「所以現在,我們得回去問崔婆婆。」

  苗蘭蘭和胡天命還特地繞到吉祥樓,買了一盒桂花栗子糕。

  下午,老人家坐在陰影下,正在撿菜葉,見到苗蘭蘭和胡天命,一張飽經風霜的臉漾起了笑,「今天鋪子提早休息?」

  苗蘭蘭看着那張蒼老的容顔,喉嚨突然緊得有些難受。她在上河區有不少信衆,也見識過世字裏那些貴婦人,年紀六十開外,看起來卻比崔婆婆年輕。

  再美好的容顔,哪禁得起颠沛流離的折騰?就算黃老爺真心想念着鳳蘭蘭,也許他也沒料到,他心目中美麗的青梅竹馬,早就不是他記憶裏的模樣。

  讓一切留在回憶裏,會不會才是最好?

  「對啊,所以我和蘭蘭買了點心,奶奶您快嘗嘗!」胡天命對這位苗蘭蘭的廚藝師父可是巴結有加。

  「你們吃吧,留着讓大妹他們當點心也好。」

  苗蘭蘭突然想到,她從來不吃點心零嘴,就是向崔婆婆學的,崔婆婆曾說過爲了适應貧困,她從不讓自己有任何不必要的享樂,畢竟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黃老爺真的這麽念舊,爲何等到紅顔成了,自發才來找人?苗蘭蘭突然不是很想爲了這個原因挖崔婆婆的瘡疤。但是轉念一想,如果黃老爺真的想對崔婆婆不利,她也得把事情搞清楚,才能想辦法幫崔婆婆躲過這一劫。

  「我以後會每天給奶奶買糕點吃,奶奶您就吃一塊吧!」胡天命猜老人家想把好吃的留給晚輩,就像苗蘭蘭之前老是把他給她買的糕點帶回來給長輩、給弟弟妹妹們一樣,于是殷勤地道。

  「奶奶,以前那值想對付您的未婚夫,他姓什麽?」

  苗蘭蘭單刀直入地問法,讓胡天命也緊張起來,話說回來,直接問清楚是不是姓黃,不正是最簡單的求證方法嗎?

  崔婆婆不料苗蘭蘭有此一問,一臉訝異,「你怎麽會突然這麽問?」

  苗蘭蘭猶豫着要不要讓老人家知道,有個姓黃的在找鳳蘭蘭?她怕如果崔婆婆真是鳳蘭蘭,也許會憂心仲仲地寝食不安呢。

  「我隻是在想,這麽多年過去,也許人家早忘了要尋仇呢,奶奶您也不用這樣躲躲藏藏了,可以跟我到處走走晃晃。奶奶好久沒離開外三裏了,我也想帶您逛逛市集啊。」

  崔婆婆神情一陣恍忽,「忘了啊……」她喃喃道,然後笑了,「是啊,從兒時到大的感情,信誓旦旦的誓約,都能夠一夕反目,要忘掉又有何難?我也這把年紀了,躲或不躲,也沒什麽差别,這個大雜院就是我最後的安身所。」

  見崔婆婆這麽說,苗蘭蘭決定鼓起勇氣間,「那,如果那人還在找你心,您怎麽辦?」

  「不怎麽辦,他要找我,也許還真能找得到,可天下之大,又也許找不到。活到這把年紀了,他要翻舊帳,我也無能爲力,反正我已是孑然一身。」

  「奶奶,」苗蘭蘭在崔婆婆身邊坐下,「反正今天我鋪子提早打拌,從小我就很好奇您的故事,您就告訴我們嘛!」

  崔婆婆笑了笑,「能說的我都說爛喽!」她想了想,「我跟那人是青梅竹馬,那人的權勢很高,雖然他指腹爲婚的未婚妻是我,但想要那個位置的人卻很多,我父親的對手就是其中之一,後來我父親被冤枉入獄,我們家家破人亡……接下來的故事你都聽過了,那人反過來跟着我父親的仇家一起清算我們,我和奶媽連夜逃走,吃了許多苦,過了好幾年飄浪生涯,才輾轉來到這裏,奶媽走了,我也沒半個親人,隻能在這裏落地生根。」

  苗蘭蘭和胡天命對看了一眼。

  巧中之巧啊!但是話說回來,有錢人家,青梅竹馬彼此指婚,本來就很平常。這還不見得能當作線索。

  「那,既然那人權勢很高,奶奶您有聽說他們家現在如何嗎?您的仇家也一樣是很有權勢的吧?這樣比較起來,您是大隐隐于市,反而能聽聞他們的消息吧?」

  隻見崔婆婆點點頭,「是啊,我知道他們的消息,我爹的對手也倒了,但那也沒什麽意義,我對仇恨已經不在乎了。」

  兩人不可思議地對看一眼。

  一件巧合稀松平常,兩件巧合頂多是偶然,三件巧合硬要說無關也無不可,但連對手垮台也巧合……這世上哪來那麽多巧合!

  「奶奶,我有個想法」苗蘭蘭緊張地吞嚥着口水,「如果,您的未婚夫終于因爲你們家的對手倒了,他也許對自己以前的行爲後悔了,您……您會原諒他嗎?」

  崔婆婆終于狐疑地看着苗蘭蘭,「不會丫頭,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着我?」

  「哪有什麽事情啊。」苗蘭蘭演技可是一流,「隻是奶奶的故事……好浪漫哦!比我最近在世裏聽到的那些太太小姐們編的故事更引人入勝,可惜我當然不能把您的過去當成故事說給别人聽。」

  苗蘭蘭不愧是神棍,說謊都不用打草稿,胡天命都忍不住一臉崇拜了。

  「你聽了什麽故事啦?」崔婆婆笑着問,她想到這丫頭爲了大雜院,從來不允許自己有一分憧憬和期待,就有點心疼。看來胡天命這小子多少改變了她一些吧。

  「就是……一對老夫妻因爲誤會,多年後重逢的故事啊。」

  崔婆婆看着遠方,歎道,「也許世間真的有那樣的事吧,但多年來我遲遲等不到他爲我們家平反,我就不再抱持任何希望了。」

  「他要怎麽爲你們家平反?」

  「我當年其實找到一件重要證據,可是我爹的對手想把我們趕盡殺絕,我根本沒有機會見到他,不得已,我把他給我的定情物退還給他,并且把那件證據鎖在裏面……如果他真有心,早就爲我們平反了,哪又能輪到我說什麽原不原諒呢?」

  胡天命聽到這,忍不住道,「那個……」他在苗蘭蘭的瞪視下住了嘴。

  「他知道您把證據藏在你們的訂情物裏嗎?」

  「我讓人給了他口信,他應該猜得出來,雖然他沒有鑰匙,因爲我怕别人打開那瓶子毀掉證據,所以告訴他把瓶子打碎就能得到答案。」

  「……」苗蘭蘭無語,「奶奶,這世上笨蛋很多的。」

  「那也罷了,那件證據頂多證明我父親無罪,卻無法幫我逃離仇家的追殼。他那時跟我爹的仇家是唇齒相依,我想過我給了他那件證據,也不能改變我的命運,我家隻剩我一個人,而他斷不會爲了我去與他們作對,也許遲早我也會神不知鬼不覺地成爲冤魂之一呢,一切都是命啊。」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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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0 20:05:3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真是命中注定啊。」離開大雜院,胡天命感歎道。

  苗蘭蘭一路上沉默着,胡天命一直到進了鋪子裏才忍不住問,「蘭蘭,你在想什麽?」怎麽都不說話啊?他好想多拍幾下馬麗,多贊美她幾句,但她一直沉默着,害他以爲她覺得他很吵,隻好很委屈地一路閉緊嘴巴:「天命,我想跟你借錢。」苗蘭蘭像壯士斷腕般地道,「雖然不知道要借多少,但如果案子成功,我有一萬兩可以還你.,如果沒有……」她咬着唇,臉蛋默默泛紅,「我賣身給你,終身爲奴--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她垂首。

  胡天命呆楞着,遲遲說不出話來。

  會爲了他要借錢給她而生氣的蘭蘭,反而開口跟他借錢,對她來說肯定非常不容易,而且,他怎麽會嫌棄她?她要賣身給他,他當然很高興啊!隻不過奴字能不能改一下?

  不過,賣身做他的貼身小奴婢,好像也不錯,可以做很多色色的事胡天命這個原本清心寡欲的天界神兵也不再超然脫俗了,這幾天他覺得自己憋得有點難受啊,他根本找不到機會跟蘭蘭親熱!

  「我不嫌棄,我很高興不過蘭蘭,你借錢做什麽?」

  苗蘭蘭歎氣,「我想來想去,目前最保險的方法,就是試試黃老爺願不願意替崔婆婆一家人平反,如果不願意,這表示黃老爺真的有所隐瞞,他找崔婆婆的目的并不是他說的那麽美好,那我們也得把崔婆婆藏好,如果願意,那當然皆大歡喜,我的一萬兩還能還你!」

  「可是這樣一來,你不就沒錢買房子了?」

  「錢可以再賺,反正我還年輕,不像崔婆婆……她真的好多年沒離開過大雜院了,我不希望她有生之年真的隻能困在那兒,你也看封了,向來有什麽好吃的,她舍不得自己吃,我爹娘走了之後,她就像我們的親奶奶。我想你也發現了,我家的孩子,都不是我爹娘親生的,不是孤兒,就是養不起被刻意丢棄,以前我娘最愛到處撿小動物,想不到連孩子也撿,但是對大雜院所有的長輩來說,我們這幾個孩子就是他們的孩子,從我有記憶以來,就喊梁嫂子嬸嬸,喊崔婆婆奶奶,因爲他們就是我們的親人,一萬兩,我這輩子努力點,不見得能存得到,但至少我沒有困在大雜院裏,我有手有腳,總有機會的。」

  胡天命眼眶又熱了,「蘭蘭」他的好姑娘啊!他激動地握住她的屑,「你放心吧,我的錢就是你的錢,你要借多少都行!」雖然他的錢其實是他爹的錢,不過他總會想到辦法調點錢來用的!爲了蘭蘭!

  但是,胡天命的貼身小奴婢願望,卻被黃老爺打碎了。

  黃老爺知道苗蘭蘭竟然改變主意,要替他贖回轉心瓶,有點訝異,不過苗蘭蘭早想好說詞。

  「既然這個轉心瓶和鳳蘭蘭有關,我們就一定能用它來找到鳳蘭蘭。」

  黃老爺想想也對,「放心吧,不管多少錢,事成之後我會一并付清。」

  「說不定他根本沒那麽多錢哩?」胡天命咕哝着。

  「那隻好委屈大少爺你借我錢喽。」苗蘭蘭好笑地看着他一臉好事遭破壞的郁閉神情。

  其實,也許算盤打得最精的是她吧,她怎會不明白胡天命對她的心思?她對自己的滿心算計,也不由得有些愧疚。

  這樣的她,永遠都配不上他啊。

  胡天命又笑了,「有本少爺在,你放心吧!哈哈哈……」可憐他當天兵從來不曾耍過威風,隻能當二世祖揮霍老爹的财産,想想也有點心酸捏!

  他們跟着黃老爺來到王家當鋪,爲了保險起見,胡天命把家裏的護院全叫出來了,陣仗之大,簡直就像要去幹架。

  「蘭蘭,你還是在外頭待着吧,免得王宗生又找你麻煩,我和黃老爺出面就好。」當然胡天命也有私心,他才不讓王宗生有機會用他那些表面上惡劣,其實可能想吸引苗蘭蘭注意力的幼稚手段騷擾她!

  苗蘭蘭想的卻是,要是她和王宗生吵起來,可會擔擱不少時間,于是她答應了,躲到當鋪對面的茶水鋪去喝茶水。

  誰知道,胡天命和黃老爺得到了個意料之外的答案。

  王宗生不在當鋪,手下認錢不認人,所以也沒多爲難胡天命和黃老爺,當鋪掌櫃那日也跟着王宗生一起到黑市上層,說起這件事就讓他牙切齒,他将手裏原本捏得死緊的一份名冊丢在桌上讓他們看,那是黑市會在每一期開市以前印給會員參考的,書冊印刷十分精美,但取得門檻倒沒有請柬那麽高。「九爺根本坑我們!上次我們送去黑市的珍品,那個轉心瓶也在其中,當天的拍賣會上卻沒被拿出來,還污蔑我們拿假貨,結果轉心瓶卻出現在下次黑市競标的名單之中,根本是私吞!」

  原來轉心瓶被九爺給黑吃黑吞掉了!事情又扯到外四裏的黑市,這可比扯上王家更棘手百倍啊。

  如果王家是地方惡霸,那麽九爺……似乎也不需要再多的比喻了,總之事情扯到九爺,如今他們要回轉心瓶,似乎就像跟老天讨價還價那般困難--呃,有時也沒有很困難啦,他家大老闆人很好的,凡人一定有什麽誤會!

  本以爲苗蘭蘭會露出失望的,或心灰意冷的模樣,但她隻是在黃老爺回到客棧後默默坐在鋪子裏,神情平靜。

  但那反而讓胡天命擔心了起來,「蘭蘭?」他很小聲很小聲地喚道。

  但苗蘭蘭沒聽到,她隻是默默地拿出了龜殼,默默地蔔了個卦,然後盯着錢币,默默沉吟起來。

  胡天命來到桌邊,不敢打擾她,但實際上仍是好奇到極點……

  蘭蘭真的會算命?

  半晌,像下了重大決心般,苗蘭蘭深吸一口氣,看着胡天命,「天命,我決定賭一次。」

  「賭什麽?」胡天命好奇道。

  苗蘭蘭咬着唇看着前方,鋪子的大門拉上色彩鮮豔的厚地毯,門廊外正挂着「仙姑閉關,不見來客」的招牌,四名護院前二後二地守在鋪子外,忠叔回胡府替胡老爺辦要事去了。

  「我決定告訴黃老爺真相。」

  這倒是孤注一擲的方法,幸運的話,天下太平,不幸的話……

  其實,他們有另一條路,給個墳,編個理由騙黃老爺,一萬兩一樣能入手,事情過了那麽多年,物事全非,至少他們知道崔婆婆身分,要蒙混過關也不是不可能,最重要的是這麽一來能讓黃老爺不再尋找鳳蘭蘭,也能讓崔婆婆就此兔于躲避仇家的痛苦。

  但胡天命明白,苗蘭蘭雖然沒明說,心裏其實還抱着一絲希望,一絲看到破鏡重圓、美滿前緣再續希望,哪怕他倆年華都已老去。造假墳是她說過最萬不得已的下下策。

  胡天命握住苗蘭蘭的手,「我支持你,不過你也不必擔心,現在是我跟你一起保護奶奶,你不必一個人煩惱。」

  苗蘭蘭笑看着他,「我一直都不是一個人。」她有大雜院裏的家人啊,而且「我很感激老天讓你醒來。」讓她有機會解開心結,有機會真正跟他說話,聽聽他在想什麽--那曾經是她嫁給他的那幾年裏,她無數次的想望。

  「我也感厲激老天讓我來得及找到你。」他笑嘻嘻地道。

  苗蘭蘭也覺得想笑,這家夥真的有種莫名的,讓人信任的親和力,這陣子仙姑壇的客人們對這小子都挺有好竄。

  胡天命又把注意力轉移到苗蘭蘭蔔的卦象上,「這卦說了什麽?你真的會蔔卦?」

  「我說過了,人都是有靈性的,這卦象……」她沉吟起來,一臉深思。

  胡天命猜這卦象讓她有點猶豫,但看來也不像大壞的卦,既然不是大壞,那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了,于是轉移了話題,「蘭蘭,那不如,你也爲我蔔個卦?」

  苗蘭蘭看着他,奇了,「你想問什麽?」

  胡天命隻是看着她,微笑,直到她被看得臉頰發熱,似乎有所了悟,「不管你爹是不是顧意原諒我,我都是你最好的朋友。」

  這是軟釘子,還是模棱兩可?

  「關于我爹,」胡天命想了想,「其實做父母的都是心軟的。」看看他大老闆就知道。「我比較想知道的是,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歡我?」他說着,露出一臉苦逼委屈的表情。

  苗蘭蘭真好奇這家夥什麽時候學會了苦肉計?他明明才剛醒來,使起苦肉計卻駕輕就熟啊!

  當然,也許不是他駕輕就熟,而是,他已經不知不覺成了她的軟肋。

  「我如果不喜歡你,會說要把你當朋友嗎?你對這世界所知不多,涉世未深,因爲隻有我和你相處過你才念念不忘,也許你可以看看那些更漂亮更溫柔的千金小姐或大家閨秀。」那才是真正與他匹配的男一半。

  要比聰明和口才,胡天命肯定是輸苗蘭蘭的,他早就認清這點。

  「蘭蘭,其實我不是最近才醒,我是……」直接坦白他是天兵?這稱謂好像不怎麽威風,那「南天門保全管理協會的CEO。」怎麽樣?還是「天庭萬年不改其志一神兵」之類的……話說回來,這時代的男女,哪一個是先相處過才決定要不要成親的?她當他沒看過「人間劇場」哦?

  他認真想着過去許久,才慎重地道,「從第一次見到你,那時你自己掀開頭蓋對我扮鬼臉時,我就不再是每天睜開眼,隻希望太陽快點落下、生命快點走到盡頭的胡天命。」是真的,至少對這身體來說是事實,至于他,當探索到這段回憶時,也忍不住笑了,蘭蘭真的很可愛。

  苗蘭蘭沒想到他把過去記得那麽清楚,臉蛋一點也不受控制地燒紅了,「我那時太孩子氣了。」她當時是真的很好奇,木頭少爺該不會真的是木頭吧?于是她在新婚夜,完全不計形象地想逗他笑,想當然耳,失敗了。而她從最初的新奇,到最後發現自己真的得和一個沒有靈魂的活死人生活一輩子,不是沒有悲歎,隻是她很努力在适應,直到她發現胡天命仍有喜怒哀樂,她開始對這個無法表達喜怒哀樂的丈夫感到同情和接納。

  「我還知道過去的你和現在的你,有些不一樣。」那些不同,讓他有點心疼,也有點佩服。蘭蘭讓他想到一種植物,如果老實說了她可能會生氣,不過他倒覺得那種植物非常可愛。

  蘭蘭像仙人掌,哈哈!窮山惡水也能堅強地成長,外表雖然一身的刺,其實情感非常真誠,會把自己的一切都貢獻給她的家人,不扮妖嬌,不愛引人注目,獨自地,蘊含飽滿實在。

  「但是越發現你那些不一樣,我就越明白,我不想再一次讓你離開我的生命。」他喜歡過去的她,心疼并且敬愛現在的她。她不知道,這趟人間之旅,對他來說就像旅避一樣,本來隻覺得一切都新奇有趣,要說投入卻談不上,但不知不覺中他卻不斷受她吸引,不管是這個身體對過去的記憶,還是蘭蘭本身給他的影響,他這才發現這趟下凡對他而言已經不隻是旅行,所謂紅塵,所謂情感,他是因爲她才真正懂的,真正投入的。

  苗蘭蘭屏着呼吸,臉都紅透了。

  「我不知道……」她嗫嚅着,他說的情感,她有一點遲疑,有一點模糊,但是她可不可以承認她其實喜歡他的陪伴?「你對我來說,就像家人一樣重要。」這已經是她最大限度的表白了。「不過有個想法我一直很希望你能知道,這幾年我在不少大戶人家家裏走動,你知道嗎?有出生就異于常人的孩子的家庭不少,女孩的話就想法子弄死,男孩的話,看家裏經濟狀況,窮人也是弄死,富人的話,看家裏男丁多寡,有的不受重視,被關在家裏一輩子,有的香火單薄……」苗蘭蘭困難地嚥了口口水,「他們的做法和你爹相似,但是,他們并不把異常的孩子和買來的少女當人看,爲了讓異常的孩子傳香火,他們無所不用其極。」想到自己曾看過的例子,少時的她曾經真的吐了出來,這些年看多了,她以爲自己麻木了,卻反過來發現胡老爺雖然自私了點,卻是柔軟的自私。

  他大可以像那些有錢人一樣,不把兒子和媳婦當人看,隻要求一個孫子,讓一大群下人用強把兩個孩子像牲口一樣交配,他真的可以這樣做,但他沒有,才會任由她撒下瞞天大謊,傷了他們父子。

  「所以,我明白了你爹真的很疼你,可能連他自己也沒發現他那麽疼你吧。憑他的财勢,他可以像張員外那樣再娶更多妻妾,生下正常的孩子,可是他卻因爲發現續弦的妻子想對你不利而打消了再娶的念頭。」也是因爲發現胡老爺對兒子的感情,她更加難以原諒自己做過的事。「我現在最後悔的是,我沒有試着努力替你們家留後,沒有試着讓你爹知道其實你也有你的喜怒哀樂,卻自作聰明,連帶毀了一個老人家的希望,我覺得我真的很可惡,所以我希望你一定不能讓你爹傷心。」

  胡天命雖然明白胡萬金疼兒子,卻沒有苗蘭蘭想得多,那當口他心裏也酸酸的,多想解釋,其實「胡天命」會傻二十多年,他可能要負最大的責任吧!

  「我沒打算和我爹鬧翻,不過就像你說的,也許我們該努力得到他的原諒和接受--不是隻有妳,而是我跟你,都需要讓他重新接受--不是自作聰明躲遠遠地忏悔吧?」

  苗蘭蘭看着他得意的笑臉,心裏訝異這家夥竟然又學會現學現賣,反将她一軍。但是他的話卻讓她心裏那從未察覺的自憐消失了,那個拿了「遣散費」,一方面覺得自己沒有錯,一方面又明白自己在找借口的她,其實這些年來除了愧疚,還有自憐。他說得對,她應該做點什麽,就算到了齒搖發秃那天都不見得獲得老人家的諒解,她也要去做,這才叫敢做敢擔嘛!

  于是,她看着胡天命,也忍不住有些慚愧地笑了。

  「我說得很有道理吧?娘子。」苗蘭蘭的笑臉讓胡天命忍不住湊上前,邀功般地道,還不要臉地趁機偷吻了一口。

  苗蘭蘭心跳漏了一拍,但随即又想到什麽,臉色沉了下來,「不過,天命,有件事」這可能才是真正嚴重的,要是東窗事發,胡老爺更加不可能原諒她了。

  「有件事我得告訴你……」

  「什麽?」

  苗蘭蘭頭快垂到胸前了,事到如今才坦白,她何止罪加一等!「其實,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我爹娘從來不告訴我我的八字是什麽,我每年七夕過生日是因爲崔婆婆跟我娘都是七夕過生日,大雜院裏不好過,所以幾乎都是選一樣的日子一起吃一碗壽面。」

  「然後呢?」胡天命還聽不明白。

  「當年你爹征求生辰八字能替你沖喜的女孩,因爲他開的條件對我們來說實在太吸引人了,我算過之後……就冒險用個假的八字去應征,誰知道你爹會選中生在外三裏的我……」

  胡天命其實不太能理解凡人對八字的堅持,雖然他聽過所謂一命二運三風水,但他不認爲八字真的能決定一切,要不,八字大富大貴的,難道真的沒窮人嗎?八字長生長壽的,天天找死也是會英年早逝的!

  「那就不要告訴我爹。」

  「這樣好嗎?」

  「所謂『沖喜』,你真的爲我帶來了喜悅,不是嗎?而且,誰能肯定當年用假八字的隻有你一個?」他得說,他爹的想法有時挺天真的,該說胡萬金除了做生意是個天才之外,其他方面根本是天然呆吧?雖然很不想承認,不過,說不定就因爲胡萬金在這方面跟他太像了,他們才有緣成爲父子!

  苗蘭蘭還是遲疑,畢竟,如果要求老人家原諒,那不是應該老老實實地坦白一切才有誠意嗎?她得說,從她開始靠一張嘴唬人混飯吃以來,她第一次對說謊這件事有遲疑。

  「我得感謝你呢,如果你沒有撒這個謊,你就成不了我媳婦,也許那時會是一個隻想要我爹的錢,根本沒想要好好照顧我的人得到我爹的認可吧。不要說我把别人想得太壞,還沒醒來前的記憶告訴我,在我爹背後仍對我好的真是屈指可數,不見得是他們本性惡劣,而是做表面功夫總是比較省事,你照顧過我,我相信你知道對那時的我來說,冷落不用心跟惡意欺淩同樣都會讓我痛不欲生,你以爲有多少人會摸着我的肚子确定我吃飽了沒?注意着我的身體狀況确定我是不是需要如廁?是不是早就累了卻無法表達?這就是爲什麽我一醒來就非要找你不可的原因,沒有忠叔我不可能長大成人,沒有你,我不知道何爲快樂,你們兩個是我爹之外我欠得最多的。」雖然她所做的一切稱不上善意的謊言,但他珍惜這段被她「騙」到的緣分,所以他不懂爲何他要放棄真心對他好的姑娘,去選擇什麽大家閨秀?

  「如果你真的那麽在意的話,那不如等你替我爹生十個孫子之後再來跟他坦白吧。道歉是沒有意義的,要有所補償,十個孫子就是給我爹的補償,不錯吧?」

  還十個孫子哩!苗蘭蘭好氣又好笑,「你的口才倒是越來越好了。」

  「仙姑師傅教導有方嘛!」胡天命見她不再糾結,伸出手,「咱就這麽說定喽!蓋個手印吧?」

  苗蘭蘭笑着勾住了他的手,心窩又熱又甜,胡天命賊賊地湊上前去,假「過真氣」之名,行偷香之實。

  沒事多親親小嘴,有益身心健康!

  走進安平客棧黃老爺廂房前,苗蘭蘭做了幾次深呼吸。

  胡天命握着她的手默默收得更緊了,「會沒事的。」

  苗蘭蘭看了他一眼,點點頭,也是爲了說服自己,然後敲了敲房門,待黃老爺應聲邀請他們入内,苗蘭蘭神色平靜地推門而入。

  黃老爺平日除了在雪松城到處閑步走動,在客棧裏苗蘭蘭發現她最常撞見他在看書,要不就是看着窗外,隔着麻姑河對着内一裏的方向沉思。如今苗蘭蘭忍不住擔心地想,每當那時,黃老爺心裏想的是什麽呢?是對故人的懷念?或是還執着于過往的恩怨情仇,不願放手?

  苗蘭蘭走進廂房時,黃老爺正對着大窗沉思,苗蘭蘭想,這個老人果然天生習慣了高高在上,至少每回她到來時,感覺都像在面對一個威嚴的大老爺,而她是他雇用的奴才。

  黃老爺看着窗外,在苗蘭蘭入門後好半晌,隻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

  「壬辰年,我記得雪松城和鄰近的村縣都淹了大水。」黃老爺突然開口,也不是寒喧打招呼,而是非常價于把每個人都當成他的聽衆。

  苗蘭蘭想起她曾經見過的安平王爺,黃老爺給她的感覺确實很像安平王爺--

  重點是,萬一黃老爺是皇親國戚呢?她說了真話,崔婆婆還躲得過嗎?

  「那年,你們過得很勉強吧?」黃老爺突然轉過身,看着苗蘭蘭。

  她好半晌才會意過來。「那年我還小,不記得了。」苗蘭蘭想了想,又道,「麻姑河很少有水患,反而是祝融之虐,三年一小災,五年一大患,嚴重時整個下河區都燒毀了,因爲八個裏隻設了兩個軍巡鋪,救火時的水源補給線設計不良,不像上河區做了完整規畫,每個裏都有一處軍巡鋪。」不過,非常奇妙的是,她從小到大雖然有不少次幫忙救火的記憶,但他們的大雜院以及那附近,卻十多年來都能幸免于難。

  黃老爺點點頭,不知錯覺否,她似乎看見他的眼眶有一些泛紅。

  「黃老爺,有個問題,我原本不知該不該問?」

  「問吧。」黃老爺态度倒是坦然。

  「我想知道,您爲何到現在才想要找回青梅竹馬的未婚妻?也許……也許她改嫁了呢?」苗蘭蘭一瞬也不瞬地盯着黃老爺的反應。

  黃老爺垂下眼,并無震驚或錯愕,但他卻默默坐了下來,獨自沉吟許久,才喑啞地開口道,「老夫不是沒想過她已經改嫁,如果是那樣,也許更好。」他喟然一笑,「那樣也極好,而我,也隻是想知道她過得如何。」

  苗蘭蘭認爲他不像在說謊,但于此同時卻對他怅然所失的模樣不以爲然了起來,「既然這樣,爲何到現在才想要尋找?應該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平安無憂地活到花甲之年吧?青春年少時的一切,在您回憶起來也許很美好,但生在富貴人家的花蕊也會雕零,更何況是淪落爲尋常百姓或困苦人家的呢。」

  黃老爺似是聽出苗蘭蘭語氣裏的不滿,他擡頭看着她許久,苗蘭蘭也不示弱地平靜回視,最後黃老爺笑了,「是啊,怪我最初沒有不情一切保護她的決心,到後來還要顧忌着維持一個家的平和假象,顧忌着我的孩子、我的繼承人會不會爲了他母親被冷落而對我有所不滿,我的顧忌總是太多,到如今才發現最想留住的都不在身邊,留在身邊的,又和我太疏遠……」

  苗蘭蘭看了胡天命一眼,卻見這家夥己經因爲黃老爺的一席話一臉感慨和同情,她都無語了。

  這家夥耳根軟,心也軟,會不會哪天被賣了還幫忙數錢啊?

  凡人的難題,原來連神仙也莫可奈何啊!胡天命一聲長長的歎息,都忘了自己明明年紀比這些凡人「老」多了!

  「黃老爺,」苗蘭蘭決定試探性的問題可以到此爲止了,「其實,我們已經找到鳳蘭蘭。」

  黃老爺聞言,激動起身的同時甚至打翻了桌上的茶杯,「她在哪?是不是……是不是還活着?」

  苗蘭蘭看着老人家連水灑濕了衣袖都無所覺,她記得這幾日的暗中觀察,黃老爺對自身的整潔是很要求的。「但是,鳳蘭蘭并沒有說她想見您。」但也沒說不見就是了。

  黃老爺聞言,一臉怆然,「也是,她一定還沒原諒我……」

  「但是我知道她爲什麽不原諒您,原因就藏在她還給您的定情物裏,她說當年給了您口信,讓您打破轉心瓶取出裏面的東西。」

  黃老爺驚訝地看着苗蘭蘭,接着明白了,原來她早就找到鳳蘭蘭,才會改變主意,但是……「當年」黃老爺撐起眉,懊悔地歎道,「當年把轉心瓶拿來給我的鳳家仆役,在找到我之前就已經被謀害了,他雖然拚上最後一口氣把瓶子交給我,我卻不明白他拚命掙紮地想對我說什麽,我甚至以爲他想搶回轉心瓶,原來……」

  「……」還真是百年冤案啊!苗蘭蘭無語的同時,卻也同時爲崔婆婆平白吃了那麽多苦感到心疼。

  「我不知道是不是天意,鳳蘭蘭是我很重要的家人,我不能憑您一兩句話就相信您,不過轉心瓶裏的東西能證明您是真的懷着善意而來。離開王家當鋪後我爲您蔔了一卦,卦象竟然和上次的答案一模一樣,也就是說,落入黑市的轉心瓶,您仍是有能力自己要回來的。」

  苗蘭蘭直直地看着黃老爺,見他的神色由一開始的震驚,最後轉爲釋懷。

  「原來是這樣。」他低着頭沉吟許久,才道,「好吧,爲了證明我的忏悔之意,就照苗姑娘所說的去做吧。」不管苗蘭蘭是不是真的有算命的能力,但确實這兩次的卦都沒有算錯。當然,她很懂得察言觀色、攻心爲上的道理。

  「意思是?」

  「我即刻派人在十日後的黑市買回轉心瓶,給你們一一個交代,但是……」黃老爺起身,有些難掩急切地看着苗蘭蘭,「你總可以告訴我,她……她還好嗎?」

  苗蘭蘭看着老人家失了既有的淡定和穩重,突然覺得自己是否太不近人情?也許她該回去問問崔婆婆,說不定,她願意冒險見他一面?

  「她很好。」苗蘭蘭回憶着小時候崔婆婆照顧他們的情景,「崔婆婆很安靜,不太愛說話,卻會對我們說那些詩經和老莊的故事,會教我識字,她也許是我身邊讀過最多書的人,爲了活着,爲了躲避仇家,她已經半輩子不曾離開過家門了,但是我從來沒聽她抱怨過,她應該也是我所有長輩當中,最樂天,最随遇而安的吧。」

  黃老爺再也忍不住紅了眼眶,聽着苗蘭蘭的話,頭一次那麽聚精會神地專注聆聽着,然後點點頭,又哭又笑,「是啊對,我的蘭蘭就是那樣子的一個姑娘,總是她鼓勵我、安慰我,在我還沒在那片荊棘之地站穩自己的腳步以前,她才是我最大的心靈支柱……」黃老爺說不下去了,大掌蓋住臉,頹然地坐了下來,曾經寬大無比的肩顫抖着,「抱歉,我失态了……」

  那一瞬間,苗蘭蘭動搖了,她看了一眼胡天命,這家夥早就跟黃老爺一樣眼睛紅通通的,還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袍,一臉祈求地看着她,她突然覺得問這家夥的意見應該也是白問吧!唉。

  蓦然,她想起無數個夜裏,崔婆婆坐在院子裏看星星的模樣……

  若你想念誰,就告訴繁星吧。

  「或許我今天可以幫您問一問,也許她願意見您。」在心裏深深地歎了口氣,苗蘭蘭也隻能相信自己多日來對黃老爺的觀察,把一切交給老天了。

  拜托,讓她押對注吧!

  如果不能在盛開之時相守,是在雕零前園一生的遺憾,或是,甯可相忘江湖?

  苗蘭蘭走出大雜院,朝着隔了一條街的胡天命和黃老爺的方向點了點頭,當下,胡天命隻能扶着迫不及待到有些踉跄的黃老爺走向大雜院。

  然而,在接近大雜院的當兒,他卻遲疑了,好像突然想起什麽那般,這個老人再也沒有過去幾日裏,讓苗蘭蘭緊張的壓迫感。

  「我……」黃老爺有些緊張地問兩個年輕人道,「我這樣子可以嗎?」他一邊拉了拉衣襟,一邊擡起手撫過已經細心梳理了一次又一次的白發。

  「很帥氣,再年輕幾歲,全雪松城的姑娘都要被您迷倒了。」胡天命笑嘻嘻地鼓勵道。崔奶奶願意見黃老爺,他也跟着高興。

  苗蘭蘭隻是沒好氣地看了胡天命一眼,雖然明知道不恰當,可是還是忍不住道,「您可是富貴人家的大老爺,再如何也比颠沛流離半生的奶奶好吧。」雖然話說出口她就有點後悔,可是從知道崔婆婆就是鳳蘭蘭後,她就沒法子不爲她竄到心疼。想了她四十年,跟舍了她四十年,有什麽不同呢?

  黃老爺知道苗蘭蘭說得有道理,一時有些慚愧,但近鄉情怯之感淹沒了一切,「苗姑娘說得對極了。」

  他們一起走進了大雜院,小鬼們全被苗蘭蘭趕出門打工去了,梁嫂子則忙着替崔婆婆打點,這會兒也躲遠遠的,按捺不住好奇隻好偷偷地瞧,童爺爺一如以往,坐在他屋子裏,什麽也沒瞧見。

  隻怕那些數不清的魂牽夢萦之中,他們都未曾想象過這樣的情景,當年尊貴卻不得志的少年,如今發鬓霜白,眼角間的刻痕仿佛閱盡千古愁;而曾經甜美的笑靥與花漾容顔,早已滄桑雕零,飽經風霜摧殘的身子如風中殘焰,舊夢裏的美好已是昨日黃花。

  鳳蘭蘭也想不到,她竟是一下子便釋懷了,她還記得她發現自己多了好幾根白發的那時,才三十幾歲吧?那時她想象過,如果有一天,她終于還是見到他,那麽她肯定是不願見他的,不想他看見自己垂老落魄的模樣。可是如今呢,她沖着那隐約熟悉的身影笑了,哪怕歲月在她臉上的那些痕迹會因爲她的笑而更明顯,但她仍是真心的笑了。

  「你看起來都沒變呢。」她指的是那股借傲的神果,就算換了容顔,依然顯明地刻在他靈魂深處,讓她好懷念。

  黃老爺卻硬咽了,淚光朦胧卻不肯移開眼,話語碎得聽不清,「我……我讓你吃了很多苦。」

  那衰老的軀殼裏,竟有着當年總是讓他心心念念的笑容,飽經人世浮塵的洗禮,多了股圓融,帶着一點理解和安撫,理解他這些年的爲難,安撫他大半生的孤獨,但那爲何竟讓他的心陣陣泛疼?蘭蘭和胡天命站得遠遠的,饒是苗蘭蘭,也忍不住眼眶泛淚,更何況她身邊那位,已經一點也不客氣地把頭枕在她肩上,叉開始不要臉地摸摸贈贈讨拍拍,她沒好氣地拿出方帕給他。

  「蘭蘭,你千萬别讓我跟黃老爺一樣……」

  苗蘭蘭原本因爲胡天命的話沉吟了起來,他又道,「我怕我老了沒黃老爺帥,而且搞不好還秃頭兼有鲔魚肚,嗚嗚嗚……」悲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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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0 20:05:5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事情還沒完呢,接下來的發展,讓胡天命和這幾日跟着奔忙的忠叔與大雜院一夥震驚不己,苗蘭蘭卻是一臉淡定。

  她早就有預感。

  朝廷來了巡案大人,把黃老爺迎進世一裏太守府供着了,黃老爺本來也要崔婆婆跟着走,但崔婆婆不肯,于是這會兒又換黃老爺不肯搬進太守府,于是安平客棧被包了下來,做當朝皇帝暫時的行宮。
  「皇……皇……」忠叔和大雜院裏一班見證崔婆婆和黃老爺重逢的人,都驚得整晚無法回神。

  不過,所謂皇帝暫時的行宮,隻有他們這幾個人知道。對整個雪松城來說,近日包下安平客棧的,隻是個京城來的貴族大老爺。

  巡案大人一來,接下來,雪松城裏簡直天天都有驚天動地的大消息可以讓百姓們磕牙。

  王家一聽巡案大人駕到,當然迫不及待地送禮又獻殷勤的,畢竟這就是他們之所以橫行多年的生存之道,結果第二天就讓巡案大人把衛門吃掉的舊案全部辦了,王家家産充公,王家該關的關,該發配邊疆的發配邊疆--當天審案時衛門的大門是開着的,聽到一個個遲來的正義判下來,那個掌聲如雷啊,好幾裏外都聽得一清二楚。

  皇帝還下了旨,讓下河區比照上河區,每一裏都設一處軍巡鋪。

  每天,「黃老爺」……嗯,麒麟皇朝金氏當家,改稱金老爺吧,金老爺會到大雜院裏,吃鳳蘭蘭做的飯,才肯回安平客棧,金老爺身邊的大内總管和目前在雪松城位階最高的太守,安平王爺,以及巡案大人,都對主子的堅持無法理解,可也拗不過他,隻好每天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保護着皇帝來到大雜院--還被皇帝大罵飯桶哩!他對外稱自己是黃老爺,結果連堂弟安平王爺和巡案大人也來護駕,是怕别人不知道他的身分嗎?

  最讓他們這些高官大員無法接受的是,皇帝還規定在大雜院裏,每個人都要陪他一塊兒坐着吃飯呢。
  吃飽喝足,「金員外」擺駕回客棧,皇帝說不準跪,但大夥兒還是「列隊歡送」,金員外經過苗蘭蘭身前時,笑了笑,「苗姑娘,你提的軍巡鋪問題,我已經辦了。」現在想起來,這丫頭在領着他進外三裏時,就一路不停對他說着關于下河區的難處,恐怕那時她就猜到他有能力解決下河區老百姓的困難吧。

  「下河區的百姓會爲皇上祈福的。」苗蘭蘭回道。

  「不過公共學堂這點子,詳細規畫還要再參議,但是我得說,你這孩子的想法我很喜歡。」

  「謝皇上。」

  送走了大神,還真是勞師動衆啊,不過托這位「金員外」的福,大雜院的大夥兒這些天都是吃香喝辣的,小囡和肉包子還肥了一圈呢!

  入夜,崔婆婆依然會坐在大雜院的院子,看着星星。

  苗蘭蘭笑着來到老人家身邊,「一個在平三裏看,一個在外三裏看,有什麽意義嗎?」她取笑崔婆婆仍是不肯跟着黃老爺搬進客棧。

  「是啊,」崔婆婆笑得狡黯,「不過倒是比你們一個在世二裏,一個在外三裏近一些。」

  苗蘭蘭臉一紅,默默坐在崔婆婆身邊,「奶奶,您會跟黃老爺回宮嗎?」

  想不到崔婆婆一臉訝異地看着她,「爲什麽要跟他回宮?」

  崔婆婆想了想,這丫頭冰雪聰明,告訴她也無妨,「丫頭,你知道當朝天子隻有一個太子,和兩個才人所出,母親沒有絲毫背景的皇子和公主,其他都逃不過早夭的命運,是爲什麽嗎?」

  苗蘭蘭沉默着,心裏也猜到不是什麽好事。

  「因爲隻有太子是夏皇後所出,夏家就是當年迫害我們家的仇人。」

  「我記得幾年前夏皇後過世了。」而夏家很早就在皇帝刻意培養自己的勢力,并且有意冷落下,沒落了。

  崔婆婆笑了笑,「每當宮裏傳出妃子自盡或『病故』、皇子早夭的消息,我就明白,就算當年他替我們家平反,我早晚也是那些被鬥得無力自保的人之一,不管是夏皇後或他,都隻是可憐人。」

  「把所有的對手都害死了,哪裏可憐?」關于宮裏那些傳言,信衆中有許多達官貴人的她,也是時有所聞。

  「就是這樣才可憐啊。你願意跟她互換嗎?守在一個不願意看你一眼的男人身邊,後半生唯一的目标就是保住兒子太子的身分,把自己的靈魂賣給妖魔鬼怪也在所不惜。

  「至于他,他也很可憐,年少時必須依附夏家和鳳家才能坐穩太子之位,鳳家倒了,他别無選擇必須舍鳳家以斷臂求生,君臨天下之後,他唯一的繼承人卻不顧諒解他。他有過幾個兒子,但幾乎沒辦法平安長大成人,想要和其他兒子親近一起了又怕惹來長子妒恨對他們痛下設手。」

  「奶奶您就會替别人想,你心流落民間時,他們可是吃得飽,睡得香呢!」對窮苦慣了的苗蘭蘭來說,人生最要緊的,還是吃得飽、穿得暖,其他都是浮雲啊!

  崔婆婆拍了拍她的頭,「我跟他說,我不想離開雪松城和下河區,不隻是因爲躲他們,你知道爲什麽嗎?這些年來,他沒有真心相待的家人,而我有;他沒有坦白心事的對象,我有;他的飯桌上,山珍海味無一不缺,卻沒人陪他享用,而我吃飯時,哪怕沒魚沒肉,但碗裏總有你們替我夾得滿滿的;他沒有可以盡情地付出和保護、不怕他們因此出事的晚輩,而我有好幾個,每天想着你們有沒有吃飽穿暖,小囡小牛是不是又惹了麻煩讓你傷腦筋,大寶跟石頭不愛念書該怎麽辦?大妹比男孩還野,怎麽找得到婆家?我這些年好忙啊,忙得隻有在晚上獨自一人時,才有心思想想過去,才有空給他念點平安咒祝顧他身體健康……你說,誰比較可憐吶?」

  苗蘭蘭眼眶一熱,笑着抱住崔婆婆,「其實我也舍不得奶奶進宮哩。」

  崔婆婆哈哈笑,「都這把年紀了,那些身外之事,免了。知道他很好,我也沒有遺憾了。」

  後來,「金員外」不隻給了苗蘭蘭一萬兩的酬庸,還派人翻新了他們那座破敗的大雜院,現在他們的四合院,雖然不豪華,看起來又低調樸素--苗蘭蘭堅決不讓工匠用那些華而無用的裝飾和高檔建材。

  又不是笨蛋,沒事在外三裏蓋豪華大宅院,找死啊?

  四合院蓋成了四座有回廊相連、堅固的小樓房,應有盡有,冬暖夏涼,他們從貧民擠身小康之流,苗蘭蘭也決定不搬到上河區了,她把那一萬兩留作弟弟妹妹們的「求學基金」和嫁妝,打定主意不管這群兔崽子使多少苦肉計和花樣,她也要把他們全送進學堂裏!

  沒幾日,崔婆婆盼了好幾年的平反,終于也給她盼到了,鳳家洗了冤屈,當年一班朝臣與武将,全部以原職追谥,這當中卻沒包括鳳皇後,「己故」的鳳蘭蘭隻得了一個貴妃谥号,還是皇帝堅持才有的,崔婆婆說她早就建議「金員外」打消給她名号的念頭,安撫一直爲自己的母親不平的長子,讓夏皇後做他名義上唯一的皇後。

  那女人爲了這個身分,一輩子緊緊抓牢了,無所不用其極地入了魔,背了不知多少條人命,那就給她吧。

  然後那年年後,才剛吃完元宵,皇帝駕崩的消息就傳開了,全國制喪。

  不過,大雜院上上下下,倒是在元宵後快樂地吃着團圓飯,隻不過這頓團圓飯比起過去,多了一副碗筷,就是一個來路不明,目前在上河區平一裏開古玩鋪子的「金員外」啊!

  日子又回歸常軌,紫陽仙姑的鋪子照常營業,胡天命也依然每天往鋪子裏跑。

  其實他很好奇,苗蘭蘭現在有錢了,何不改在平三裏或平二裏那些更熱鬧的地方找個地點開鋪子呢?

  苗蘭蘭卻說,因爲不管是富人或窮人,都可以輕易到這裏來找紫陽仙姑,去了上河區就未必了。

  「而且,有錢就不會花光?那筆錢我可是有更重要的用處。」

  胡天命笑了,所謂更重要的用處,八成是用在弟弟妹妹們身上吧!

  這天苗蘭蘭讓胡天命早點回去陪老爹,畢竟從他醒來以後就一天到晚往她這裏跑,都說要努力讓老人家開始接納他們了,自然不能隻是嘴巴說說。

  難得胡天命早歸,胡老爺看起來竟然有點意外,但随即眉開眼笑地,讓胡天命有點愧疚。

  他這陣子是太常往大雜院跑了,有時還直接在那兒用飯,讓老父一個人在家,實在有點不孝。

  「天命啊,你最近在外面很忙?」胡萬金小心翼翼地探問,讓胡天命心裏頭橫着顆大石頭一樣又悶又難受。

  「爹,我以後會多在家裏陪你心。」

  胡萬金連忙搖手道,「爹不是這個意思,你才剛醒來,本來就應該多往外頭走走看看,悶了二十五年也悶壞了,去透透氣才好。爹的意思是……是……呃……」

  胡萬金眼神瞟向忠叔,向這個照顧兒子多年的老奴探問意思,忠叔大概也知道老爺在打什麽主意,聳聳肩,表示别問他。

  胡萬金還能打什麽主意?媒人婆一直上門,但胡天命幾乎天天都不在,雖然每日大概日落時分會回家,可他又不想讓兒子在外面奔波了一天之後又要煩心這些事,隻好暫且推說兒子在養病。

  别人家是父母之命,但胡天命好不容易醒來,胡萬金可真是萬事都順着失而複得的兒子,簡直成了「孝子」啊,但他總不好一直推,再推下去當年那些「不能人道」的臆測又要甚嚣塵上啦。

  「我想看的也看得差不多了,接下來幾天想留在家裏陪你心聊聊天。我從外面帶回一點吃的,自己一個人吃不完,想跟爹一塊兒吃。」

  胡萬金聽了,心裏既是歡喜又是感動,「哦,爹都還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呢,讓爹瞧瞧。」

  胡天命立刻把一層層盛裝着飯菜的漆盒擺上桌,就要入冬了,幸好天氣還不大冷,盒子裏的食物還溫溫的,眼前的食物确實色香味俱全,聞着那香氣都讓本來不怎麽餓的胡萬金忍不住覺得嘴饒了起來。

  「爹,這是您喜歡的天梯鴨掌。」胡天命将細紮成一叠叠的鴨掌夾了一塊給胡萬金。

  胡萬金心裏一陣激動,「你怎麽知道……」這道菜,胡天命醒來後還不曾出現在家裏餐桌上,因爲道地的天梯鴨掌用的是春筍,胡萬金雖然對這麽不道地的做法感到不以爲然,但到底是兒子一番心意,他還是歡歡喜喜地吃了。

  「怎麽樣?」

  胡萬金本來隻是看在兒子的面上試了一口,想不到越吃臉色越沉凝。

  雪松城裏,天梯鴨掌這道菜做得最好的,當屬平一裏的千秋閣,每年春天隻要有飯局,胡萬金都喜歡在千秋閣辦,千秋閣掌廚拿手的可不隻天梯鴨掌。

  但這道分明一點也不道地的天梯鴨掌,卻另有一番絕妙滋味,酒香,筍香,完全做到不喧賓奪主地陪襯鴨掌和雲腿,卻又層次分明。

  「這哪買的?」胡萬金吃得啧啧有聲,主動地又夾起一塊,大口滿足啊。

  「還有這個,糖桂木瓜。」

  「嗯嗯……」胡萬金吃得嘴巴都沒空說話了,桂花香襯木瓜的甜,當配菜或點心都好。

  「麻婆豆腐,這也是您的最愛。」胡天命自動幫老爹添了一碗白飯,淋上豆腐,本來隻是小試幾口的胡萬金這下胃口也大開了。

  然而這回他吃了一口麻婆豆腐,臉色馬上一變,随即放下碗筷。

  「這些菜是誰做的?」

  胡天命見父親臉色不太對勁,也不知道該不該打馬虎眼,但想到他和苗蘭蘭的決心,便決定照實回答。

  「是您的兒媳婦」

  「我沒有兒媳婦!你還沒再娶呢!」

  「所以您就蘭蘭這麽一個見媳婦。」

  「咱們胡家跟她己經是井水不犯河水!你把這些菜拿下去,我不吃!」胡老爹哼地一聲,連看一眼桌上的菜都嫌礙眼地撇過頭。

  一旁的忠叔在心裏歎氣,老爺可是吃過苗蘭蘭做的麻婆豆腐,當年當然是贊不絕口,因此還對苗蘭蘭疼愛有加,這道菜對老爺來說也是意義深重,家财萬寶的他年輕時曾經連肉也買不起,一餐裏有點碎肉末就算奢侈了,于是夫人總是想辦法用碎肉末做出好菜,麻婆豆腐就是她最擅長的一道。當年老爺提起這段時,苗蘭蘭自告奮勇做了麻婆豆腐,味道雖然和已過世的夫人不太相同,但也極好吃,于是老爺常讓苗蘭蘭做這道菜。

  他就說先别做這道菜,因爲老爺一定會吃出是出自苗蘭蘭之手啊!

  胡天命沒轍地看着老爹端臭臉,卻又不想浪費苗蘭蘭一片心血,「但是,中午我還沒吃,挺餓的。」他取過竹茗,故意當着老爹的面大吸起來。

  「嗯……果然很好吃。」他夾起老爹最愛的天梯鴨掌一口就吃掉一個,一點也不像他爹,還細細地品嘗那豐富的層次感,簡直國圖吞案!

  胡老爹眼角瞥了一眼,嚥了嚥口水,心裏爲那一口天梯鴨掌被這種浪費的吃法感到一陣淌血,接着卻哼地一聲将臉撇向别處。

  「啊,還有這道菜您還沒吃,蘭蘭最拿手的醬肘子。」他特地一早去買了豬肘子給苗蘭蘭一起做了這道菜,因爲吃了一次就回味無窮啊!他夾起切得薄厚适中的一片,滿足地吃得一嘴油膩。

  胡萬金當下又感到一陣唾液泛濫,醬肘子也是他喜歡的菜之一,憑他從商以來吃遍全國知名館子,苗蘭蘭做的醬肘子也可以算得上頂尖的!

  「真可惜,本來因爲爹愛吃油花多一點的,我特地買了肥一點的呢。這麽肥的醬肘子配在白飯上,我看我今天不吃個十來碗不罷休了!」

  「……」胡萬金倒了杯水,「這些菜口味太重了,不怎樣。」他一口喝幹茶水,不料本來不餓的肚子卻反而一陣空虛獻。

  胡天命看老爹嘴硬的樣子,心裏暗笑,「啊,忠叔,你要不要也來一塊糖桂木瓜?」忠叔最愛這類甜食了。

  「好啊,我嘴正讒着呢。」忠叔還不了解自己主子嗎?當下偏要在他面前大啖那盤糖桂木瓜,邊吃還邊露出一副銷魂的表情,「這甜而不膩的滋味,這兩頰生津的香氣,苗姑娘真是蕙心巧手啊!好吃!太--好吃了!要是隻能看卻不能吃,隻能拿開水配口水,那真是人間悲劇啊!多謝少爺讓我有這樣的口福!」

  胡萬金隻能默默地瞪着這老奴,忠叔一手養大胡天命,又是從小就在胡家爲奴,即便是胡萬金年輕時家道中落、最落魄的那段日子,忠叔也從未有二心地伺候着胡萬金,因此忠叔在胡家可不比一般奴仆,胡萬金一直都把他當左右手。

  但想不到這左右手,也路臂往外彎了!胡萬金氣不過,拍桌而起,「我還有帳本要看,你……」他咬牙瞪着忠叔,「小心吃多了肥死!」

  胡天命太小看他爹了,第二天,胡老爺就以讓兒子替身體微惹的他赴雲梭織坊的大老闆茶宴會由,讓胡天命趕鴨子上架地上千秋閣應酬去了。到了千秋閣,胡天命才知道這根本是場鴻門宴!雲梭織坊大老闆三個待字閨中的妹子都在席,席間還有京城來的韋老闆和他女兒、吉祥樓第三代的女老闆,以及告老還鄉的李太傅及其孫女,這些女人的共通點就是都到了适婚年齡,更巧的是席間唯一的年輕王老五就是了!

  偏偏忠叔沒能跟着他出來,他隻能自己硬着頭皮應付了。

  至于胡萬金,在兒子被各色名媛閨秀包圍、深深懷疑自己根本是誤闖狼群的羊的同時,正領着忠叔和一幹家丁與護院,前往内一裏苗蘭蘭的鋪子。

  鋪子裏還有其他人,但胡萬金一點也不在乎。苗蘭蘭一見這位「前公公」大駕光臨,也戰戰兢兢地起身迎接。

  遲疑半晌,見胡萬金來者不善的臉色以及忠叔在後頭搖頭的暗示,苗蘭蘭知道昨天獻的殷勤已經弄巧成拙。

  「胡老爺。」她仍是有禮地招呼,并且取下了頭臉上的易容。

  「老爺兩字不敢當,苗姑娘,當初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拿了錢之後,從此和我們胡家再沒有任何關系,該不會現在天命醒了,你嫌錢少,把這事給忘了?」胡老爺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

  一提起當初拿了錢的事,苗蘭蘭就無法理直氣壯了,「蘭蘭很感謝胡老爺當年的大方和寬恕,但天命才剛醒來,我隻是盡個朋友的情誼……」

  「如果你不纏着他,他很快就會有許多知書達禮,而且重誠信,潔身自愛的世家公子與千金當朋友。」

  苗蘭蘭不知該如何回應。忠叔看不下去,插口道,「老爺,我看好像不是苗姑娘纏着少爺,事實正好相反吶。」

  「你住嘴!我還沒跟你算帳!」胡萬金氣唬唬地轉身指着老奴的鼻子道,「我讓你看着他,可不是讓你幫着他們私下見面的!」

  「他們沒有私下見面啊」很光明正大捏!

  「你還說!」胡萬金有點惱羞成怒。

  「這位是?」今日崔婆婆難得出趟門上廟裏拜拜,「金員外」也特地關了鋪子陪她一塊兒,上完香,兩人便來到仙姑壇和苗蘭蘭喝茶聊聊。

  胡萬金看着兩個老人,心想會在這種神棍的鋪子裏的,八成愚蠢又迷信,冷哼,「也就你們這些愚蠢的野叟和村婦,會把一個小姑娘當仙姑!」

  「野叟和村婦?」金員外一臉不解地看着身邊的老伴。

  崔婆婆忍住笑,拍拍這個這輩子肯定沒被罵過野要的大老爺。

  忠叔則是臉色鐵青,連忙恭敬地替自家主子善後,「皇……呃,金員外,您别見怪,我家老爺年紀大了,腦袋不清楚,難免有些不太講理……」

  「誰年紀大了?」胡萬金一臉不爽,「我還沒這老太婆老呢!這老頭看樣子也比我老,他頭發都白了,我好歹還有點黑頭發,還有你!竟然還說我不講理?」

  忠叔快口吐白沫了,他從來不曾這麽深刻地領悟到,他家老爺原來這麽自目!「金員外,所謂不知者無罪,請不要怪罪我家老爺,他大概最近腦袋進了水,您别和他計較。」

  金員外搖搖頭,「你放心。而且我已經退位了。」他轉向一臉不解與不滿的胡萬金,「你想必就是胡天命的父親了,胡天命倒是個十分誠懇而且正直的年輕人。」

  胡萬金沒聽懂他的言外之意,驕傲地擡頭挺胸,「那還用說!」

  「我看苗姑娘和胡公子,倒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胡老爺何必阻擾呢?」

  「我當年已經給過她機會,是她自己做錯事在先,還怪我不近人情?」

  「胡老爺說得對,是我做錯事在先。」苗蘭蘭想金員外不知道過去的事,可能會因此怪罪胡萬金,于是道。

  「這就對了。」胡萬金環視了一眼這個鋪子,對這麽簡陋的地方有些鄙惡,又看着苗蘭蘭,這是他進到鋪子來之後第一次認真打量她,才發現這孩子比記憶裏又瘦了一起了本來似乎還有更難聽的話,但到底是當了他三年的媳婦,那三年裏苗蘭蘭确實也很孝順,把胡天命照顧得好好的,他沒好氣地又拿了一叠銀票,「我們胡家從沒虧待過你,天命現在擁有新的人生,看在過去夫妻一場的情分上,你就放過他,這些錢你拿了到上河區換間好一點的鋪子,别說我虧待你,但是希望你從此和我們胡家真的一刀兩斷!」胡萬金将銀票擱在桌上,也不給人反對的餘地,就走了。

  忠叔在一旁看了着急,但又莫可奈何,「苗姑娘,你也知道老爺的個性,先别灰心。」他又轉向金員外,「我們家老爺從小就是這樣,自以爲是又粗線條,請您千萬别跟他計較啊!」說完也很快地追着胡萬金走了,苗蘭蘭起身喊他時已經來不及。

  「真是豈有此理,又是一個地方惡霸?」金員外爲胡萬金财大氣粗的手段竄到不悅,他可從未遇過這種羞辱。苗蘭蘭是鳳蘭蘭視爲孫女的晚輩,自然也就是他的晚輩,這口氣怎麽吞得下?

  「胡老爺不是地方惡霸,他其實做了很多善事,造橋鋪路,救濟窮人,隻不過當初我嫁到胡家時确實做錯了事,才被他給休離,金員外請别把他的話放在心上。」苗蘭蘭着急地解釋,便拿起銀票追了出去。

  「丫頭做了什麽事?」金員外一臉不解。

  崔婆婆隻好趁這時将她和胡天命的事說給他聽。

  而苗蘭蘭一追出鋪子,就感覺不對勁!

  她一腳踏進大街,方才人來人往的景象立刻消失不見,街道依然是街道,隻是鬼氣森森,一個人影也沒有,她猛地轉身往來時的方向看,卻見她的仙姑壇不見了,隻剩三扇大門緊緊關閉。

  她原本要試着去推門,眼角卻瞥見安平橋方向一對慌張的人影,不正是忠叔和胡老爺?她立刻跑上前去,「忠叔,爹!」情急之下,她忘了改口。

  忠叔見了來人,真是差點破涕爲笑,「苗姑娘,這是怎麽回事?我跟老爺一走出鋪子,街上就變成這樣。」

  「其他人呢?」苗蘭蘭問的是一起來的護院。

  「我們回過神來時,就隻有我和老爺。」

  「這是怎麽回事?」胡萬金以爲這一切是苗蘭蘭的把戲,雖然他也很懷疑苗蘭蘭真有這種本事?

  「我也不清楚。」苗蘭蘭再次仔細觀察着四周,雖然看起來很像她鋪子外所在的内一裏,可是似乎又有點不一樣。

  「總算讓我逮到了,紫陽仙姑、姓胡的!」

  街道盡頭的濃霧中,走出一個人影,苗蘭蘭勉強自日頭昏暗且濃霧彌漫中認出,那人一身黑袍,頭發花白,竟是那日他們在外四裏所遇到的,跟着王宗生一起的妖道!

  「你找我做什麽?」苗蘭蘭立刻擋在胡萬金和忠叔身前,她想妖道要找的應該是她和胡天命,幸好今天天命沒來鋪子!

  被王宗生喊作天師的老頭眼露紅光,身子竟是比過去更幹枯如柴,「我找的不是妳,是胡天命。」

  「你找我兒子做什麽?」胡萬金氣勢兇悍地罵道。苗蘭蘭來不及阻止,隻能在心裏叫慘。

  對方既然說要找胡天命,那麽自曝和胡天命關系匪淺,不是自己把把柄交到對方手上嗎?

  「你不是胡天命?」老道似乎有些訝異,他在胡氏主仆一進到紫陽仙姑鋪子後就對周圍布下陣法,想不到這回來的卻不是胡天命,但轉念一想,笑了,「也罷,抓了他的女人跟父親,也是一樣。」

  「你到底想做什麽?」

  「原本,我和王家是魚幫水,水幫魚,王家若好好的,我也不需要走到這一招。」老道咬牙切齒地道,「王家以他們在下河區的權勢找童男童女讓我煉丹,我則替王家養小鬼,幫他們在下河區無往不利,誰知道遇到了你們……」妖道頓了頓,沒說的是,其實他第一次幫着王宗生對付苗蘭蘭和胡天命時,就發現這兩個人不比尋常,苗蘭蘭身上有一股正氣保護着,胡天命更是讓他難以捉摸,那一次他攻擊胡天命的天靈葦,本想象以前一樣吞掉他的靈魂來增進自己的修行,卻不料被一股難以捉摸的力量給擋開了,胡天命暈了過去,他則法力衰弱了數日。後來他才發現,原來朝天命的靈體竟是神人轉世!這馬上讓他動起了邪念。

  「原本我不需要那麽快動手,」他還在思考方法,王家就被抄了,讓他無法再找更多童男童女來恢複法力。「想不到,你們竟然有皇帝作後盾,的确,帝王的命格和皇氣,小鬼也莫可奈何,王家注定敗亡,我原本想另找合作人選,但我發現胡天命的靈魂才是我所要的,隻要吞了他,我至少可以增進千年修爲,不必再靠童男童女煉丹來保存法力。」

  「你想都别想!」聽到妖道竟然說要吞了自己兒子的靈魂,胡萬金馬上跳腳了,「你……你」忠叔在一旁拚命拉着他讓他冷靜,原本的氣勢洶洶在想到兒子的安危後還是軟了下來,「你要多少錢我都給你,我全部家産都給你,你放過我兒子。」

  妖道大笑,「錢?愚蠢!錢對我來說跟廢土沒兩樣,隻要我吞了胡天命的靈魂,我的能力甚至能讓我控制當朝皇帝,你那一點錢又算什麽?」

  胡萬金沒想到有人不買他的帳,都傻了。而苗蘭蘭雖然心急,仍是想辦法找出破綻。但是她急着出來找胡萬金,身上什麽收妖的道具也沒帶。

  她打量四周,以前教她易經八卦的師父曾說過一種叫作奇門遁甲的學問,和他們眼前情況相似,街道盡頭離他們老遠的妖道看來應該不是本尊,師父在過世前還是來得及教她一點破解迷陣的方法,她抓住胡萬金,低聲道,「跟我來。」

  她拿出随身的羅盤,照着當年師父敦的保命口訣,順着羅盤的指示,向東跑七尺,景物依然沒變,他們似乎原地繞着圈子,可苗蘭蘭不理會,繼續盯着羅盤,默背師父的口訣,直到找到一棵古樹,如果師父的口訣管用,那麽這裏可以算是障法裏的一處死角。

  「在我的陣法内,躲在死角處,難道我就找不出來了嗎?」妖道的聲音近在咫尺。

  是不管用,隻要一一破除死角,他還是找得到他們,但妖道的話倒是證實了苗蘭蘭師父的口訣真的管用,她沉吟了一會兒,便下定決心,伸手取下自小佩戴在脖子上的玉佩,将玉佩和羅盤一起交給了胡萬金。

  「這是做什麽?」胡萬金可不想接受她的好意。

  「我們沒有時間了,最保險的方法就是兵分兩路,我會一點法術,可以纏他一會兒,我分散他的注意力之後,你們快點逃。」苗蘭蘭當然隻是讓胡老爺安心才謊稱自己有法術,「你們照着我說的做,拿着羅盤,往東跑二十尺,不要回頭,也不要管沿路發生了什麽。這玉佩……」苗蘭蘭看着代表她爹娘的重要玉佩,她若有個三長兩短,這玉佩至少要留給大寶或大妹。「這玉佩是我爹娘的遺物,有辟邪作用,妖道不敢接近你們。」她是胡謅的,她其實并不知道這玉佩确實有神力,妖道才不敢接近她,她隻知道有一件能消除恐懼的道其多少抵得過真正的神兵利器,而現在胡萬金和忠叔正需要這「道且已。「你們逃出去之後記得帶着天命去找懂奇門遁甲的高人保護你們……」她記得胡萬金有許多江湖朋友,當中不乏正統的道家高人,這也是爲什麽她決定孤注一擲地拿自己的安危換胡萬金逃出妖道魔爪的原因之一--她沒有能力保護胡天命,但胡萬金的朋友有!

  「還有這個玉佩,我知道我欠胡家許多,但請胡老爺看在我曾經拜過胡家祖先的份上,如果我有什麽不測,請您替我将玉佩帶給我弟弟妹妹--這是我父母很重要的遺物。」

  「妳!」胡萬金沒想到這丫頭竟然打算自己搏命救他,當下心裏十分不好受,「你别以爲唔」胡萬金的嘴被忠叔捂住了。

  「苗姑娘妳放心。」忠叔還不了解自家主子又想嘴賤講幾句難聽的話葉落苗蘭蘭,讓她打消自己面對妖道的念頭嗎?這節骨眼可由不得他耍瞥扭啊!「我會帶着老爺照你的話做。你的玉佩,我忠叔跟你保證,一定把它帶給大寶和大妹!」

  「謝謝忠叔!」苗蘭蘭立刻把口訣背給他們聽,口訣其實不難,她讓忠叔反複背誦兩次,就和他們道别,跑進了濃霧之中。

  「唔唔……」回來啊傻丫頭!胡萬金拚命掙紮着,待忠叔放開他後,甚至氣得不想跟他說話。

  「老爺,别鬧脾氣了,我們得趕緊逃出去找人保護少爺,如果你過意不去,再順道連苗姑娘一起救吧!逃出去才有希望啊!」

  忠叔說得對,胡萬金再不甘願,也隻能照做。

  胡天命是在自家門口遇到匆匆逃回家的胡萬金與忠叔,原想抱怨老爹讓他參加鴻門宴,但老爹跟忠叔的模樣讓他把話吞了回去。

  他還眼尖地看見忠叔手上緊緊握着的,不正是苗蘭蘭的玉佩嗎?

  「爹,你們怎麽……」他心裏立刻有不好的預戲。

  「少爺,苗姑娘被王家那個妖道抓走了了--」忠叔不愧是胡萬金過去的得力助手,很快地把事情簡單扼要地說了--當然過程完全忽略胡萬金有眼不識泰山地罵太上皇是野叟,和要苗蘭蘭離開他的事實。

  「我得去救她!」

  「你有什麽本事去救?隻是去送死吧?」胡萬金跳腳。

  胡天命知道自己無法說服父親,他取過忠叔手上的玉佩,「如果這玉佩在她身上,我還不至于那麽心急,爹,這個玉佩真的有辟邪能力,蘭蘭沒了玉佩保護落入妖人手中,很危險。」

  「那又怎樣?難道要因此多你一個去送死嗎?」面對自己兒子,胡萬金怎能不自私?

  胡天命無法向父親解釋自己其實是天兵下凡,但他也沒把握那天被網住昏迷的事不會再發生,可至少他相信他确實有一絲機會可以救回苗蘭蘭,所以他也隻能選擇忤逆父親了。

  他沖着胡萬金跪了下來,「爹,對不起,孩兒長這麽大,卻是在這種情況下第一次跪自己的父母,我很不孝,但也隻能請您原諒,是您把我生下來,是忠叔照顧我長大成人,但是是蘭蘭讓我明白快樂是什麽,我隻想要保護她一輩子。如果我能平安回來,請爹原諒我,再讓我好好孝順您。」他磕了三個頭,然後就在胡老爺涕酒縱橫捶心肝的當兒……

  他轉身施展騰雲術飛走了!

  「……」原本已經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胡萬金和忠叔目瞪口呆地看着胡天命竟然……飛走了!他們在作夢嗎?

  「你捏我一下。」胡萬金目瞪口呆地推了推忠叔,忠叔還當真不客氣地扯了一把他家老爺的胡子。

  「唉唷!你還真的……」所以這不是夢?他兒子會飛欸!那他會不會其實也會飛,但自己一直不知情呢?胡萬金學着胡天命跳了跳。

  忠叔暗暗翻白眼,「老爺,現在不是耍寶的時候,咱們得快點找人給少爺助拳,您那位多年好友須彌子道人他本事厲害嗎?他好像前陣子才說要到附近的山上找靈泉,願道來拜訪您……」

  「管他本事厲不厲害,我得廣發英雄帖,任何有點本事的全都找來,就不信對付不了一個老妖怪!」胡萬金說着立刻氣勢騰騰地進屋子寫信去了。

  胡天命完全不需要踏破鐵鞋,因爲妖道老早守株待兔地等着他,他一來到下河區上空,馬上就闖進了妖道奇門遁甲的範圍裏。

  「老妖怪,我已經來了,你快把蘭蘭放了!」

  「嘿嘿嘿……縱虎歸山之計果然有用。」

  被浸了黑狗血和貼滿符咒的紅繩細住的苗蘭蘭隻覺一顆心往下沉。

  她猜到妖道打算放走她和胡萬金其中一個把胡天命引來,才賭一把,但她沒想到胡萬金竟然留不住胡天命!

  「你的修行不容易,爲什麽要自毀道行?好好照正規的方法來不是很好嗎?」身爲天庭公務員,理所當然還是要講點大道理開示一下。

  「照正規方法?」妖道憎惡地呸了一聲,「所謂正規的方法,是給你們這些得天獨厚的人!同樣照正規的方法來,你們十年二十年就能達到我們所達不到的境界,這根本不公平!我花了數十年心血,身體不斷衰老,法力卻遠不如那些有天分的人的一半,這算什麽?同樣有心修道,老天待我不公,憑什麽要求我走正道?」

  「這……」這就是人參啊啊!胡天命發現自己悟了這句話的真意了!可惜他當然不可能真的這麽回答他。「我是不知道你指的『得天獨厚』的人是誰,依我觀來……」他這才想到開天眼探一探對方的底,想不到不探還好,一探他就開始懷疑自己到底能不能救出蘭蘭?

  「你的法力已經夠高強了,就算仙界的修道人也未必能有你的境界,爲何你還不知滿足?」

  「哼,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所謂『正道』,之所以鄙視我們,還不是怕我們的力量最終淩駕你們之上罷了,看清楚,我現在就讓你明白你們口中的邪魔歪道力量有多偉大!你的靈魂我要定了!」

  妖道沖向胡天命,胡天命立刻以記憶裏的咒術和法印回擊,可惜他的肉身還是無法長時間在空中打鬥,沒一會兒便居于劣勢。

  妖道見他竟然還留有一點前世的能力,有些吃驚,這幾日他一直感覺到有一股很強的道家正統力量在這附近徘徊,他不想被對方發現,與胡天命周旋下去對他不利,于是他陰險一笑,轉而沖向苗蘭蘭。

  「住手!」胡天命大驚,不顧一切地以自己的身子擋在苗蘭蘭身前。

  妖道大喜,顯露的原形竟然有如千年僵屍一般可怕,他張開血盆大口,「你的靈魂我就不客氣收下了!」他見機不可失,立刻施展最強的妖法,邪惡的法陣以能穿梭六界的強悍之态包圍胡天命的元靈。

  嘶!

  在苗蘭蘭的哭喊聲和空氣中不明的電流撞擊聲中,胡天命突然間就像失去意識的傀儡一樣,倒了下來。

  妖道卻楞住,他沒有吃到胡天命的靈魂,但胡天命的靈魂卻确确實實不見了!

  他的法陣可是能夠上天下地追索胡天命的靈魂,怎麽可能被他給逃了?

  「啧,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啊。」男人輕柔低沉的嗓音響起。

  「是誰?」妖道大驚,怎麽可能有人能闖他法陣卻不被他所覺?他的法陣可是一直隻針對苗蘭蘭和胡天命大開門戶!

  難道會是這陣子他感應到的道家高人?但這股力量不是道家的!是……

  依然是盛裝華麗如孔雀的男人自晴處現身,「雖然隻要苗蘭蘭活着就好,但這家夥也活着的話,我會比較輕松吧。」他歪着頭打量倒地的胡天命。

  「九爺?」苗蘭蘭卻是認得這個一手掌控黑市的地下皇帝的,不知什麽原因,九爺曾經幫過她幾次。

  九爺安撫地沖着她一笑,伸手輕傲地拍了拍她的臉,「你放心,很快就會沒事的,回去以後記得洗個澡,好好吃一頓,睡一覺,知道嗎?」

  她哪有心情睡覺啊!

  「你是……」妖道大驚失色地看着他,憑他的道行,很快地就認出了九爺真正的身分,這讓他立刻露出驚駭的神色,狐王九尾可是真正法力無邊的大妖怪,但是他聽說……

  妖道接着露出一個陰險的笑,「我早就聽那些小妖怪們說了,狐王的大限就要到了,你又何必逞強爲了一個凡人跟我過不去?」

  「是啊,我向來不喜歡多管閑事,可是不巧,你攻擊的人對我來說很重要,至于我大限将至,但對付你倒還是小菜一碟!」狐王說着立刻現露原形,九條巨大的尾巴舞動着,那是苗蘭蘭生平見過最巨大,但也最迷人的紅狐,毛色光澤比晚霞更豔麗,身線優雅而敏捷,那魅長眼閃爍着金光,妖道的法陣因爲這尊大妖怪現形而開始崩毀。

  九尾三兩下子就将妖道打得魂飛魄散,苗蘭蘭連看戲的時間都沒有!

  妖道的法陣随着他的魂飛魄散一起消失了,他們原來正在王家破敗無人的舊宅内。

  「九爺,請你救救天命……」

  九爺回複人形,俊秀眉峰擰緊,解開了苗蘭蘭身上那些惡心的血繩,才道,「你放心吧,因爲妖道的法陣能上天下地,穿越六界地追捕他的靈魂,所以我把他的靈魂藏到一個就算尋遍六界,也絕對找不到的地方。」

  「什麽地方?」

  「命中注定。」九爺哼笑,「誰教他要在地府磨磨蹭蹭,要不你們早就正式結爲夫妻,有了孩子,也不必有今日這些折騰,我也不用這麽大費周章讓你們再續前緣。他現在隻是去了他早該去的地方,去經曆一次他該經曆的,隻可惜他活該,過去無法改變,他就隻好委屈點了。」

  「什麽意思?」

  九尾覺得解釋了她也聽不懂,對苗蘭蘭施了安魂術,「睡吧,我的人很快會來把你們送回去,你們各自好好睡一覺,明天一切都會沒事的。」

  苗蘭蘭意識漸漸迷蒙之時,似乎又聽到九爺說道,「對了,你還是乖乖當回胡家媳婦吧,姻緣天注定,不管他有沒有傻過,你們的姻緣簿上都已經寫好了,不要再找些無聊的借口--我以後可不想住在破爛的大雜院當沒爹的孩子。」

  爲了躲過妖道那能夠穿透六界的妖法追殺,九爺将胡天命的靈魂藏到「過去」。所謂個人造業個人擔,他當然不可能平白躲過出娘胎到二十五歲醒來那段空白,那個身體留給他的記憶,并非全然跟他無關。

  于是,雖然在二十五年後,救回苗蘭蘭,被平安送回胡府,他隻睡了一天,靈魂卻回到二十五年前,從頭經曆他最痛苦的那段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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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0 20:06:22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前塵像籠罩在迷霧之中,任他怎麽想也想不起過去的點點滴滴,他隻知道他不應該是這樣!他要救回一個……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沒有靈魂的身體自然不可能存活,他如今的任務就是回到過去應劫。究竟是他必然地延誤了下凡的時間才遭此劫,或是隻是胡裏胡塗地錯失真正下凡的時機,讓原本不該傻半輩子的胡天命變得癡傻,進而改變了他身邊每個人命運,因此天意做出懲罰?他無法得知。

  但九尾說得對,過去不能改變,于是他像被詛咒了那般,有知覺,卻被困在這個「過去已經決定了」無法有任何自發性行爲與表達能力的身體裏。

  時間久了,他甚至連重生和生爲天兵的回憶也忘卻了,他相信他一定是老天的玩笑,餘生隻想等待嚥下最後一口氣的那日,他相信那才是他的解脫。

  漫長,煎熬,遙遙無期的解脫。

  「一拜天地……」

  他知道很多人都在看他,看胡家的白癡少爺如何拜堂成親,他被家丁扶着,繞過來又轉過去,跪下來又站起來地做了那些蠢事,盡管他并不願意。

  終于,一番折騰過去,他可以回房了,但這回他們還塞了個跟他一樣穿紅衣的丫頭進他房間裏。

  縱使是個别人眼中的白癡,他還是因爲房裏有陌生人而感到不自在。

  那穿紅衣的丫頭踢了踢腳,身子坐不住地扭動了一下,似乎在等待房裏會不會有人斥責她的行爲,等了許久,似是安心了,才大膽拉下頭蓋。

  「喝!」她沒料到旁邊坐了個人啊!十六歲的苗蘭蘭,還有點嬰兒肥的臉蛋湊向胡天命,「我看你人模人樣的,哪像個白癡?」她看過不少先天異常的孩子,容貌上看來就是不太平常,但是這個胡家少爺--她苗蘭蘭可是學過一點面相的,依她看來,這個胡家少爺明明就是個聰明相,不聰明也是仁慈智慧之人,濃眉大眼,鼻梁高挺,額頭飽滿,下巴方正嚴格說起來還是相當好看的一張臉啊!

  苗蘭蘭貼近他,非常仔細地把朝天命瞧個徹底,瞧到兩眼都快脫窗了還是瞧不出端倪。

  不是白癡,但爲什麽都沒反應啊?難道是裝的?苗蘭蘭挑眉,立刻就扮了個鬼臉,弟弟妹妹們每次不睡覺,她就扮這鬼臉,把他們吓得驚聲尖叫。

  但胡天命還是沒反應,隻是兩眼發直地瞪着她。

  他從來沒見過有姑娘的臉可以變得這麽醜!這是哪裏冒出來的妖怪?

  苗蘭蘭不死心,又扮了個滑稽的表情,她敢打賭這家夥此刻憋笑憋得很痛苦!哼哼,看誰厲害!

  這姑娘還好吧?她腦子有沒有問題啊?

  不過,出乎意料的,胡天命覺得很有趣,至少比他一個人呆坐着,每個下人忙來忙去,不把他當成一回事來得有趣。

  苗蘭蘭起碼試過十種表情,可胡天命完全沒反應,她臉都酸了。

  「唉,算你厲害。」她揉了揉臉,沒注意到胡天命眼裏失望的情緒。

  「肚子好餓。」她摸着肚子來到桌邊,「哇……你們家真的很有錢欵。」她立刻就沒規矩地用手拾起桌上那些吉祥菜色吃了起來,吃得自嫩的臉頰都是食物渣,她才想到他,「你要吃嗎?」

  胡天命對這樣的問句感到胃部一陣翻攪,他那些堂表兄弟曾經這樣欺淩他,問他要不要吃,卻把食物丢在地上踩,然後讓他趴在地上,把他的臉壓在那些踩爛的食物上,而另外那些堂表姊妹們,雖然不參與,卻捂着嘴在一旁笑着,他身子甚至因此繃緊了。

  苗蘭蘭想,也許這胡少爺真的有什麽毛病,所以不能言語,也不能哭和笑,委實夠可憐的。她很快把手擦幹淨,拿起碗筷,把盤子裏每一樣菜都夾一點,然後笑得一臉安撫地坐到他身邊。

  「我不知道你愛吃什麽,不過這裏是你家,應該每樣都是你愛吃的吧?」她試着夾了塊好嚼一點的芙蓉豆腐喂到他嘴邊,有點懷疑這胡家少爺會不會連吃飯都不能自理啊?

  胡天命有點訝異,但他确實餓了,立刻就張口吃了。

  「哇,吃那麽急,你很餓哦?」苗蘭蘭立刻又夾了塊較有飽足感的标米糕給他,「别急,我會喂你吃到飽,你吃太快要是噎着了就麻煩啦!」

  胡天命放慢咀嚼的動作。

  原來這姑娘和那些欺負他的人不同。

  苗蘭蘭看着他明明肚子餓,卻無法開口,立刻感覺心酸酸的。她知道挨餓是什麽滋味,她若肚子餓,還可以想辦法工作找食物吃,他呢?如果不是有個有錢的老爹,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啊!

  「口渴不渴?喝點湯好了。」她又去盛來一碗湯,胡天命一樣喝得很急。

  那天晚上,她慢慢地喂胡天命吃飽,其實胡天命有沒有吃飽倒很容易辨别,他飽到不想再吃時,食物送到嘴邊他也不會開口,不過苗蘭蘭會很難婆地再塞上一兩口,摸着他的肚子,确定是不是真的夠飽了。

  「你太瘦啦,多吃一點嘛!」

  然後她替他擦擦臉,洗洗手腳,漱過口,這其間她就像老人家一樣碎碎念,「多漱幾次啊!我加了幾匙鹽,能讓你牙齒盡量不疼,你有沒有牙疼過?」她低頭看他,又想到他連疼了豈不是也不能開口,「我看你的牙長得挺好,真是挺幸運的,你知道牙疼起來真是要人命啊……」

  他非常有同感!好像找到了知音那般,可惜無法開口。

  那天,生平第一次,他帶着一種難以形容的心情入睡,他感覺心裏輕飄飄的,很舒服,明天的到來似乎變得不那麽惹他厭煩。

  那晚,會認床的苗蘭蘭在地闆上輾轉反側,她起身時發現胡天命兩眼睜得大大的。

  「你睡不着啊?我唱歌給你聽好嗎?」每晚睡前,她都會給最小的弟弟妹妹唱歌,現在這任務落到了大妹頭上。

  不知他們今晚好嗎?她賣身的錢應該能讓他們吃飽穿暖好幾年吧?胡老爺人還不錯,并沒有小氣地讨價還價,還多給了他們兩百兩的紅包。

  她的歌聲,胡天命也不知道算不算好聽,但他卻聽得入迷,直到沉沉睡去,睡夢中,他發現自己在笑,他這才明白他原來也是有喜怒哀樂的,他有想哭,想笑,憤怒,害怕的時候,但是那副身體卻像跟他的靈魂失去某種聯系,他有感覺,卻無法命令這個身體。

  新婚的甜蜜一直持續到苗蘭蘭第一次扶他夜尿,她沒處理過,像場災難。

  胡天命在苗蘭蘭到來之後第一次感到憂慮和沮喪,他無法控制自己,苗蘭蘭又很害怕,于是穢物灑了一地,甚至讓她蹲在地上用手拿着抹布擦……他好愧疚,好怕她從此生他的氣,讨厭他。

  但苗蘭蘭隻能努力鼓勵自己,其實說真的,真正讓她吓到的是她第一次看見成年男人的那話兒啊!要不更惡心更可怕的東西她又不是沒處理過,她小時候還跟鄰居大人們去大戶人家挑過糞,在市集裏撿那些發臭或人家不要的動物内髒回家,跟那些比起來,隻不過是尿而己,小意思。

  照顧胡天命,就是要心細、勤快,除此之外,這工作跟她以前有過的打工比起來,還算挺輕松的,畢竟不用忍受風吹日曬雨淋,又吃得飽穿得暖,苗蘭蘭并不覺得自己命苦--胡天命成親後,他那些表哥表弟還跑來看新娘子,那些纨褲子弟以爲她是沒見過世面的小家碧玉,他們特地挑了忠叔和胡萬金出門的日子,還把下人全調開,根本不懷好意。

  但是,她苗蘭蘭可是下河區外字裏的苦海女神龍哩!也不去探聽一下!

  「我表哥這樣子,你們能洞房嗎?不會是嫂子你得自己來吧?」幾個表哥表弟笑得一臉淫邪變态,苗蘭蘭手都癢了。

  「各位公子肚子餓不餓?小娘子我做了一桌酒菜請各位。」

  「嫂子嫁來沒多久我們就有這樣的口福啊!」衆表兄弟以爲占到了便宜,心裏想,等會酒菜下肚,就可以藉酒裝瘋,到時姨丈就算回來怪罪起,隻要推說他們喝醉了,就天下太平了!

  「那各位稍等,廚房油污重,各位公子幹萬别髒了自己的腳,小娘子我去去就來。」苗蘭蘭背過身時,都差點要爲自己的嗲聲嗲氣給驚起一身寒顫。

  胡天命心裏很不是滋味,坐在廳裏聽着一班表兄弟取笑他,但他唯一在乎的卻是,他都還沒嘗過蘭蘭的手藝,爲什麽這些惡心的下流胚子一來,她就要做菜給他們吃?

  生平第一次,他嘗到嫉妒的滋味,又恨又痛又難受,心如火焚。

  但苗蘭蘭很快回到廳裏,「來啦來啦,好菜上桌。」

  衆人聞到的卻是一股異味,聞起來很像……屎!這群純持公子一個個折着口鼻退得老遠,「那是什麽?」

  「賞你們的好菜啊,我家相公這幾天以來拉的屎,材料非常豐富,不過看來我得認真檢讨他這幾天吃了什麽,味道爲啥這麽臭……」

  又是一個生平第一次,胡天命錯愕極了,又羞,又氣,又爆笑!可恨的是他笑不出來啊!

  那些表兄弟開始怒罵,可苗蘭蘭一手抱着木桶,一手笛起一挖屎,笑容甜美地朝他們逼近,那群公子哥兒平日還灑香露水呢,哪受過這等伺候,紛紛臉色鐵青地逃出大廳。

  苗蘭蘭卻不客氣地追了出去,「别跑啊,我挖得很辛苦敷!」

  「啊--你這瘋女人」

  「我的衣服!嘔……」

  「滾開!妳……你别過來……」

  聽聲音,院子裏的大戰很精采,他好想一探究竟,隻能從窗子裏瞥見某個曾經踩着他的後腦的表哥正一臉屎地往外逃。

  苗蘭蘭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衣服也沾了一些,不過那個痛快啊!她很快地做了清理,院子裏的慘狀可就不是她能力所及的了,她被忠叔念了一頓。

  胡天命好想替她說話,卻做不到,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抓位忠叔的衣袖,他每念一句,他手的力道就收緊一分,甚至出力到臉都漲紅了。

  「少爺你怎麽了?」思叔總算察覺胡天命的不對勁。

  而苗蘭蘭被痛罵一頓,心裏有些不快,「我不這麽做,他們會一直來找碴啊,難道我會無緣無故找那些有錢少爺的麻煩嗎?又不是不想活了,誰知道以前他們都怎麽對天命的?」當着她的面,他們都能面無愧色地譏諷胡天命了,天知道背地裏又是如何?

  忠叔自然也不是不知道這些事,他弄明白苗蘭蘭是爲少爺出氣後,隻好歎口氣,「今天幸好是我先回來,要是讓老爺知道,你就慘了,而且今天的事,那些表少爺回家一定會告狀,你要怎麽收拾?」

  苗蘭蘭倒是真的沒想到這點。

  不過,多虧忠叔多了點心眼,替她擺平了胡萬金可能會有的責問,忠叔也意有所指地暗示胡萬金,以後讓别的男人進到少爺苑落,對「柔弱」的苗蘭蘭也不太安全,所以從那以後胡萬金就不再讓任何男性親戚來拜訪胡天命了。

  對胡天命來說,苗蘭蘭,簡直是讓他的生命出現光,出現色彩,出現花朵和彩虹的仙女,未識情愛的心,毫無反抗地迅速墜入了深深的戀慕當中,對他而言,每天最快樂的,莫過于睜開眼,看到苗蘭蘭。

  照顧胡天命的日子雖然很平靜,但就是因爲太平靜了,苗蘭蘭得想辦法自娛,當然可以的話也娛樂一下胡天命。

  她和他講述每一個崔婆婆和她說的故事,每當那時,她可以确切地感覺到胡天命聽得有多專注,眼睛甚至舍不得眨一下。

  有一點挺不錯的,她可以去胡老爺的書房借書,隻是要有忠叔陪着。雖然身爲少奶奶,進公公書房還得有人盯着,感覺像被當成了賊,但苗蘭蘭才不在乎,因爲這項福利是忠叔替她争取到的。有一次忠叔正巧撞見她在對胡天命說故事……

  忠叔那時站在胡天命苑落的入口,看着少爺聽故事聽得目不轉睛,而苗姑娘說故事還帶表演--果然是有一群弟弟妹妹的大姊--連他自己都聽得有點入迷,但回過神來卻眼眶濕熟,爲了少爺終于遇着一個真心對他的人,哪怕隻是說故事這麽微不足道的事;也爲苗蘭蘭的有心。

  于是他建議老爺讓苗蘭蘭進書房。胡萬金可有可無的允了。

  所以,苗蘭蘭把有書看當福利,當然她都挑些故事類的書,每天念給自己和胡天命聽,那算是一天裏最快樂的時刻吧。

  她還開始做菜,手藝很快收服了胡府上下,因爲她不隻在胡老爺用餐時才做菜,有時會做給下人們吃--她多少有點心眼,相信安撫好下人,她在胡天命苑子裏照顧他也會輕松一些,她的策略的确奏效了,本來對她不冷不熱的下人開始比較勤快地來給她幫手。

  日子一天天過去,胡天命過去從不敢想象自己能擁有這樣的日子。

  原來這就是幸福,至少當時他認爲他很幸福,他真希望永遠和蘭蘭在一起,永不分離。

  直到一天,蘭蘭被父親叫去,再回到房裏,她的臉上出現了苦惱的神色。

  她怎麽了?是不是被罵了?

  胡天命這才開始痛恨起自己這個無用的身體!當條狗都比他強!狗至少還會搖尾巴,擡爪子,繞圈圈,讨主人關心,而他連那些都不會!他隻能看着蘭蘭心事重重的側臉,多希望她能發現他的心思……

  然而,他渴望被察覺的眷戀,終究落空.,他渴望相守的自私願望,原來也隻是自己的一相情願。

  有一天,蘭蘭離開了他的苑落,再也沒有回來。

  忠叔不敢告訴他實話,而他也選擇忽略忠叔表現出來的爲難與不舍,選擇不聽父親暴跳如雷的罵着蘭蘭忘恩負義,選擇不看下人們看他的眼神出現的同情--蘭蘭真的很了不起,那些下人,以前忽略他,現在他們因爲蘭蘭,知道把他當回事了。

  這麽好的蘭蘭,爲什麽要從他身邊搶走?她是他唯一的幸福和快樂啊!

  他逃避了好幾天,終于在一天早上醒來,看着下人粗心地踩過蘭蘭給他做的毛質軟帽--那是苗蘭蘭在第一次帶他看星星過後,因爲他感染了風寒,後來他又堅持兩人要看過星星才睡覺,苗蘭蘭開始思考該給他做些特别的「裝備」,像身子可以蓋暖毯,把枕頭搬到外面去,怕兩人真的躺在草地上睡着,于是她給他做了頂軟帽,一來防止蟲子跑進他頭發裏,還能讓他的頭墊得高一些,而且還能給他的頭保暖,一舉數得啊!他當時覺得,蘭蘭一定是全天下最聰明最賢慧的女孩,他多麽幸運有她的陪伴!

  他看着那頂帽子被踩來踩去,終于了解了一件事。

  對他而言的幸福,對蘭蘭也是嗎?蘭蘭爲他做軟帽,爲他念故事,爲他唱歌哄他睡,爲他洗手作羹湯,爲他惡整那些欺負他的人,爲他噓寒問暖照顧他從早到晚……

  但他爲蘭蘭做過什麽?

  他連要忠叔别罵她都開不了口,他連喜歡她也說不出口,他甚至連細心保護好蘭蘭做給他的軟帽也無力。

  他隻是個廢物,憑什麽要蘭蘭陪他一輩子?蘭蘭她……她覺得很痛苦吧?陪在這樣的他身邊,她根本不快樂吧?

  「少爺?」

  也許是生平第一次,他流淚,也嘗到了心痛的滋味,心疼蘭蘭原來不快樂,他卻不知道,還傻傻的希望老天将他們綁在一起一輩子。

  他心疼她,卻也萬般想念她。

  蘭蘭去了哪?是不是回到她曾經對他說過的,那個住了很多人,小小的,熱鬧無比的大雜院?她在那個大雜院裏,可還會記得他?她是不是會去她說的的每一個地方?每一個他曾經無比向往,能與她一起去的地方?

  他羞恥地明白,他雖然心疼蘭蘭,卻還是在每天睜開眼時,期待看到蘭蘭坐在他床邊,像過去每天一樣叫他不要賴床,他開始常常望着門外,期待蘭蘭随時會出現,告訴他,她回來看看他,他甚至開始想象蘭蘭就在他身邊,念着已經念過的故事給他聽,當他回過神來,發現蘭蘭其實并不在他身邊時,他就閉上眼,想象她還在的時候,想象她的聲音……

  他的快樂和幸福被收回了,日子是否又回到了地獄?胡天命相信不是,原來思念也是一種又苦又甜的東西,甜的是幻想和回憶,苦的是現實和遙遙無期的未來。

  他還是感謝蘭蘭把光帶給了他,雖然她離開了,光和暖也一起離開了,但至少他曾經看過,曾經擁有過,好過一輩子不知那是什麽滋味。

  如果他不是個白癡就好了,有一天他這麽想着,突然間就開悟了那般。

  那如果他能夠自己去找蘭蘭呢?别傻了!另一個聲音對他說道。他可不是沒試過命令自己動起來,甚至試到全身冒汗了,身子繃緊到之後好幾天都有酸又痛,卻還是動不了。每當他過去受欺淩時,或身子不适房間裏卻沒有人時,他都努力過,卻徒勞。

  但,那又如何?至少他的餘生不再是數日子等死,他有一個目标,至少要在死前再見蘭蘭一眼!他開始在四下無人時做着那些他想象中可能有用的訓練,哪怕那最後隻是讓他流了一身汗。

  一天,下人扶着胡天命在花園裏散步,卻臨時被叫開了,那個沒經驗的下人把胡天命扶到陰涼處便去忙了,胡天命知道自己是能夠走動的,以前他的表兄弟這麽玩過他,把他扶着繞圈子,他可以一直走一直走……

  胡天命走出了苑子。

  他心裏好高興!他要去找蘭蘭!就算她不顧意再回來,他隻要能看她一眼就心滿意足了!隻要能躲遠遠地看她,他就覺得很幸福了!

  不知道爲什麽,那天他竟然一直走一直走,走出了胡府,熱鬧的街市讓他眼花缭亂,頭暈目眩,但他沒停下腳步,也沒忘記他唯一的目标……

  天上響了雷,沒一會兒便大雨濟沱,路人紛紛閃避,他卻渾然不覺地不停地走,有路就走,雨水讓他哆嗦,但沒讓他怯懦。

  他走了好久好久,淋了半天的雨,直到在城外因爲路滑而摔到田模間,幸好被路過的農民發現。

  胡天命真的很命大,以前姨娘要害他時,也是碰巧就被忠叔發現了,而這一次他走失沒多久,胡府就開始到處找人,善良的農民吆喝着有人掉到田裏時,胡家到處尋他下落的護院正好經過。

  他被帶回胡府,生了場大病。

  一場,幾乎要了他的命的病,但仍惦着,他要找蘭蘭……

  「蘭蘭!」胡天命猛地坐起身。

  忠叔和胡萬金都吓了一跳。

  「天命,你沒事吧?爹快被你吓死了,這次我真的要剃度出家了。」

  「都說了他沒事,你跟佛門沒有緣,不要亂發願。」胡萬金身後一名白發白袍的男人說道。

  胡天命楞楞地看着一屋子的人,腦袋渾渾噩噩的,他感覺自己好像睡了很長一段時間,也作了很長很長的夢……

  「看樣子,你已經完全醒了。」須彌子上前來替他把了脈。

  胡天命楞楞地看着這白發男人,驚訝地發現,他認得他!不管是在天上,或是在過去身爲「白癡」的這二十五年裏,他都見過他!

  胡天命的記憶一時混亂了起來,原來他不知怎麽的,從「現在」回到過去,他睡了幾個時辰,但這短短數個時辰,他的靈魂其實已經回去親身經曆了自己錯過的那二十五年,直到被貶下凡的他終于姗姗來還地出現在人間,他又回到現在……

  白發男人笑着看他終于「開悟」了,「既然你醒了,那我也差不多該離開了。」

  「你……等一下!這怎麽回事?」須彌子可是太上老君的……他也數不清是幾代徒孫,早已得道成仙,爲什麽會出現在人間?雖然他刻意改變了面貌,以緻過去二十五年沒有天眼的他并不知道,但現在的他卻認出他來。

  「你問的是哪一回事?」

  「是你救了我?蘭蘭呢?」

  「不是,你父親找到我時,你也正好被送回胡府。」沒說的是,他知道有妖道作亂,但掐指算過後,他明白還不是他該出馬的時候。因爲這一切全是某天兵自作主張多跑一趟地府,浪費了二十五年的時間所惹出來的禍事!他得自己收拾善後!

  「至于救你的人……」須彌子笑得意味深長,「他算是來報恩,也算是爲了他自己,不過因果輪回自有其道理,天機不可洩漏。」九尾會成爲胡天命的兒子,也是有前緣的,這個胡塗天兵可能自己都忘了,他在初入仙籍時,胡裏胡塗地救了隻小狐仙,還對他說了一番大道理呢。所以九尾不隻爲了自己能投胎,更重要的是他得還當年的救命之恩,幫忙把這一切推回原軌。

  「苗姑娘也被送回胡府,正在隔壁廂房裏,她也沒有什麽大礙。」九尾怎麽可能讓自己的母親受傷?就算有什麽驚吓或小差池,他也會施法安撫她。「至于這塊玉……」須彌子拿出苗蘭蘭的玉佩,這塊玉的出現才是整件事情中讓他最驚訝的,他将玉拿給胡天命,「看來苗姑娘也是有福之人。」原本玉在妖道逼近胡天命要吸吞他的靈魂時起了作用,否則苗蘭蘭也會因爲妖道的妖氣而受傷,但這同時也讓玉裂了一角,不過須彌子一認出玉的主人,就施法将玉的裂痕補平,這塊玉如果沒有意外,還能夠保護玉的主人,甚至作爲傳家之寶,保護他們世世代代。

  就當做給祖師爺一個順水人情吧!

  這句話怎麽這麽耳熟?但胡天命無暇多想,立刻就迫不及待下了床。

  「天命……」

  「老爺,你就别再殺風景了,人家小倆口恩愛,你去幹啥?」他忠叔看來該改名叫中肯叔了!

  「你啊,」須彌子看着老友,「你也别老頑固了,拆散好姻緣,可是會讓你這輩子所有福報都抵銷的,因爲你的孫子們無法投胎……」

  「我可以抱孫子?」

  「當然,苗姑娘跟胡天命,起碼有六個兒子,一個女兒,你還能夠抱到曾孫。」

  胡萬金一聽,真是喜出望外!但随即又想到苗蘭蘭當年做的事,臉色又沉了下來。

  忠叔對天翻了翻自眼,「老爺,不是我要說你,少爺跟你最像的地方是什麽你知道嗎?就是有情有義,你對夫人念念不忘,多年來續弦隻是爲了替曲家留後,我知道在你心裏夫人仍是最重要的。」就算夫人給他生了個有問題的兒子,老爺也不曾嫌棄過她,甚至依然疼愛有加,這不是最好的證明嗎?要是換作别的有錢老爺,隻怕早休妻了!「夫人是跟你心苦過來的糟糖之妻,就像苗姑娘是不嫌棄少爺不正常的好妻子,無怨無悔的照顧了他三年,如果不是您趕她走,可能到現在她都還是您的好媳婦!」

  「但是……」

  「但是什麽?您當年真的沒想過,讓少爺娶風塵女子,或娶别的女人,他就願意了嗎?而現在咱們這麽幸運有了兩全其美的結局,您還在嫌什麽?」

  他隻是覺得,他這個公公有點沒威嚴咩……「我也沒那麽不近人情啊,隻要她來跟我賠罪,我……我會考慮啦!」

  忠叔和須彌子無語對望,忍不住朝天上翻了翻白眼。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和蘭蘭這一次的分離,對蘭蘭來說可能隻是一天,對他來說,卻是回到過去,再次經曆失去她的那些年。他第一次下凡後所感受到的那些思念與執着,原來并不隻是這個身體留給他的反應。

  胡天命進到苗蘭蘭休息的客房裏時,苗蘭蘭正好醒來,有些奇怪地看着這個房間。

  「蘭蘭。」胡天命雙眼直直看着她,來到床邊坐下。

  他眼眶又漸漸泛起了熱氣。他終于見到蘭蘭了!

  「你沒事吧?」苗蘭蘭想起九爺說過,他把胡天命的靈魂藏到一個六界之外的地方,那會是哪?不會對胡天命有影響吧?她擔心地伸手觸碰他的額頭。

  胡天命握住她的手,那一點也不像大家閨秀一樣細緻的手,卻讓他的心漲滿了溫柔和愛戀。

  他已經不再是白癡了,未來他會牽着她的手,保護她一輩子!

  「天命?」他的樣子讓她有點擔心吶。

  胡天命此刻隻想緊緊将苗蘭蘭摟在懷裏,他果然也那麽做了,鑽進被窩裏硬是像粘皮糖一樣用雙手雙腳把苗蘭蘭抱得緊緊的,俊臉埋在她頸間,「蘭蘭,我好想妳,好想妳好想妳……」聞着她熟悉的味道,他喉嚨都緊了,眼眶刺疼地在她柔軟的頸間撒嬌地蹭了蹭。

  苗蘭蘭不解,但還是伸手拍着他的頭安撫他。

  好半晌,胡天命終于願意松開八爪魚似的箍制,挪動身體将頭躺在性頭上,側着身體與她平視。

  「蘭蘭,我會當個好丈夫,絕不會讓你像以前一樣辛苦。」

  苗蘭蘭被他突如其來的表白弄得有點不知所措,又覺好笑,最後她隻是點點頭,依然是安撫地拍了拍他。

  「你讨厭過以前的我嗎?說實話。」

  苗蘭蘭很訝異他會這麽問,「不會。」她要如何去讨厭一個根本無法表達自己的人?「其實我那時覺得你很可憐,很辛苦,可以的話我想盡量幫你。」

  不是很讓人雀躍的答案,但确實是蘭蘭會有的想法。他的蘭蘭真的是貼心又溫柔的好姑娘。

  「那現在呢?你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一點點就好,我不貪心滴!」他笑容讨好地道,在被窩下的身子和手腳也不安分地蹭着她,一下伸進衣袖裏摸摸她的手臂,一下腳掌蹭着她的小腳,連某個部位也不要臉地挺起往前頂了頂。

  苗蘭蘭臉頰羞紅了,卻對他被窩下的小動作有些嬌嗔,「我沒有理由不喜歡你。」

  「……」這意思是,她也沒有理由喜歡他喽?

  他竟然一臉棄犬似的神情,大眼閃亮地看着她?苗蘭蘭又好氣又好笑。她難道要說,她本來就對他有好感?

  「蘭蘭,我們來生第一個孫子給爹吧!」他說着,就撲了上來。

  「喂!」苗蘭蘭快氣死了,又忍不住爆笑,可這地方不是她所熟悉的,她隻能捂住嘴,讓胡天命有機會伸手解開她的腰帶和衣襟,所有的抗議全被胡天命的唇堵住了。

  她沒說的是,那日在九爺的宮殿和他發生那樣的關系,她後來提也不提,是因爲她心裏甚至已經覺得那對她是最美好的結局,她真的成了他名符其實的妻,假如能擁有他的孩子,她會好好把他養大。

  但他後來對她說的那些話,卻讓她看到一個太幸福、太渴望的願景,美好到她懷疑自己真能擁有?

  她喜歡他嗎?其實她也沒喜歡過别的男人,這輩子除了自己家人,也不曾這麽心心念念惦着誰,她甚至清楚知道,她腦海裏所能想象的,最幸福的願景,就是回到過去,他不再不能自理,而她能夠好好服侍他,她不再是賣身,不再連胡府大門也不得離開一步,他們之間擁有平等的友誼、尊重,甚至是愛情,但那樣是否有些貪心?

  胡天命專心地吻她,好多日不曾肌膚相親,他想得都痛了!其實在妖道出現的前幾天,他想到一個挺下流的做法,就是他也在内一裏買間鋪子,要幹嘛還沒想到,不過裏面一定要設計一個隐密的空間,讓他和蘭蘭可以關起門來想幹嘛就幹……嘛!嘿嘿嘿……

  當二世祖就是有這種好處!

  「天命,這裏是哪裏?」苗蘭蘭的腰帶被抽掉,亵衣也被掀開,胡天命的大掌正毫不客氣地握住她的圓挺搓揉着,柔軟奸詐的舌頭舔過她的耳垂。

  她似乎老是在問這個問題……苗蘭蘭覺得有點好笑。

  「我家。」在開口的同時,他的手已經伸進亵褲裏愛撫起谷間的敏感,手指撥開細毛,輕輕在柔軟的嫩肉上揉撚着,一下便水潤了起來。

  苗蘭蘭被他剝得精光,那讓她感到一陣羞恥和興奮,卻又好怕随時會有人闖進來,胡天命卻完全不搭理,在她雪白藉臂上把她吻得一片粉紅,另一隻手在她同樣敏感的乳峰側緣,像羽毛那般愛撫着。

  所以,這裏是胡府?外面沙沙沙掃地的聲音是胡府的下人?苗蘭蘭緊張了起來,胡天命卻在這時将自己的男性一次就頂了進去。

  「你……唔……」

  他真的好想念好想念她,這一刻隻想把她揉進身體裏,再也不和她分開。

  胡天命立刻就開始激烈地馳騁着,他甚至将她的兩腿擡起放在肩上,讓她含住他的女性對着他,接受他的巡禮與侵略,他看着那處紅潤的小嘴吞吐着他的巨大,熱鐵般的男性每一次的進出都像将她的柔軟逼至極緻,卻又淫媚地癡戀不舍,他心裏升起一股異樣的亢奮感,挺進得越加快速,床闆暧昧地發出咿呀聲,苗蘭蘭羞得用兩手蓋住臉。

  「蘭蘭,你的裏面好熱,好緊。」他甚至喊了出來。

  苗蘭蘭真想找地洞鑽,但是他火熱而有力的挺進卻一再地把她的理智抛到天邊去,她的身子像盛夏的果實,薄薄的一層外皮裏頭,甜美而熱情的蜜與柔軟飽滿的果肉,因爲陽光毫無保留地親吻和愛撫,喜悅得像要脹開來那般。

  「蘭蘭……」胡天命像吸了嬰栗花的蜜那般,對這一切上了瘾,迷亂地喊着她,心裏某個空虛之處似乎還留在失去她的陰影之中,一次次期待落空,一次次空泛,疼痛,卻發不出求救聲。

  苗蘭蘭不得不試着挺起身子,胡天命配合地坐下,盤起腿,讓她坐在他身上,換她騎着他,但他也不停地将腰臀向上挺。

  苗蘭蘭捧住他的頭,他臉上無助的表情抽緊了她心裏一道弦,緊得她發疼,于是她的手溫柔的在他發間撫過,并且如雨露愛撫大地一般地親吻他臉上的每一處。

  記憶裏,不言不語的他,曾經因爲那一個個純潔的吻,眼神充滿喜悅與迷戀,好像得到了世界那般,哪怕他擁有的其實少得可憐。

  「蘭蘭……」胡天命将臉理在她柔美的頸間,幸福滿足得想要哭泣。

  她的擁抱像聖母,無私而溫柔,她抱緊了懷裏堅硬卻又脆弱的大男孩,而他仍然不知節制地掠奪着,用一切男性的本能去得到愛,那粗暴的動作甚至将她高高抛起,雪白的乳和黑亮的發如浪擺蕩,她瞬間又化身妖撓女戰神,雙腿有力地盤緊他的腰,美得他無法呼吸,情與欲瞬間在她體内完全爆發。

  「我會愛你一輩子。」她終于,在他疲累又貪婪地抱緊她的同時,許諾。

  很久很久之後,據說天上多了一位小仙,每天到南天門探班之餘,這位小仙也會陪着某個胡塗天兵上天下地地幫助那些有困難的人,小仙把她的仙姑事務所搬到了天庭,繼續她偉大的慈善事業,她承諾的一輩子,以及某天兵說過的守護,延續到永遠。

  當然,那真的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後的故事了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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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0 20:06:45 |只看該作者
尾聲

      隔年七夕,苗蘭蘭生下了一個白白胖胖又漂亮的小男嬰,胡天命一抱到兒子,一眼就認出竟然是九尾這狐狸男轉世!

  「好啊你這臭小子!」原來早就算計好了!胡天命突然想到,該不會連王宗生會拿到九爺的請帖,也是這一連串計畫的其中一步吧?要不,爲何向來不屑王家的九爺,突然發給王家請帖,還他媽巧合的在隔天就借口王家賣假貨收回請帖?

  果然是狐狸!有夠奸,有夠詐!

  而懷裏的兒子,沖着這個天然呆的父親,笑了。

  「天命,你想好給兒子取什麽名字了沒有?」苗蘭蘭抱着兒子喝奶,胡天命看了簡直萬般的羨慕嫉妒恨啊!他光想到蘭蘭曾經受到九爺不少幫助,原來那「九爺」根本就知道蘭蘭是他未來的娘……

  可惡,知道還讓她吃那麽多苦?欠揍!

  他不甘心地湊上去玩三貼,蘭蘭抱兒子,他抱蘭蘭!

  苗蘭蘭很自然而然地輕輕躺進丈夫寬厚的懷裏,這一年來他的身子竟是越養越壯,她開始懷疑胡家是不是有什麽秘方?怎麽一個病弱了二十多年的人可以在短短一年,身子養得像個練家子?不過在她生完孩子之後,胡天命也開始教她打坐,教她那些她完全不知道他從哪裏學來的内功心法,才讓她短短半個月,身子不隻恢複了,似乎又比過去更硬朗了些。

  「叫胡理吧。」

  「……」苗蘭蘭無言,「胡裏胡塗嗎?這名字比較适合你。」

  狠遭愛妻吐槽,胡天命真想學小媳婦跪在地上咬手帕。

  媳婦有了信子就不疼他了!

  苗蘭蘭失笑地看着丈夫耍寶,她發現,其實胡天命和胡萬金父子,在某些方面還真的有共通點哩!

  「那胡璃怎麽樣?」他真是天才啊!

  「狐狸?不好。」

  「胡璃晶呢?琉璃的璃,水晶的晶,多美啊!」胡天命瞪着兒子示威,想不到兒子竟然笑了,張開沒牙的嘴,露出母親被吸得又紅又脹的乳頭,然後更大口滿足地吸吮……

  操!那是老子的位置!給我還來啊啊啊啊--胡天命表情揮揮,動作卻更加輕柔,怕媳婦受傷,而懷裏的兒子卻以爲他在對自己扮鬼臉,咯略地笑了,害胡天命亂沒成就的!

  苗蘭蘭奇怪地看着丈夫,「天命,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們兒子?」她覺得兒子好可愛、好漂亮,将來一定是迷人佳公子吶!

  「怎麽會?」好吧,仔細想想,沒有九尾,他和蘭蘭也不可能順利複合,而且确實蘭蘭能平安住在外三裏半輩子,九尾不着痕迹地保護也是功臣,畢竟就算他有私心,也要在不違背天意的情況下進行啊。

  「叫胡福氣怎麽樣?」取個俗到爆的名字!哈哈哈哈哈!光想到一個禍水長相的男人卻叫做胡福氣,胡天命就快噴笑了。「胡有财?胡呆呆?」

  苗蘭蘭瞪他,他閉嘴了。

  後來呢,遲遲沒有定案的胡家小公子大名,讓前任皇帝老爺金口一開,定了案。

  「就叫胡霁舟吧。」取同舟共濟之諧音和意含,而七夕天雨,名字取個霁字,祝願小公子一生如萬裏霁空,廣闊而大氣。

  胡家小公子,還真是一出生就大富大貴啊,連名字都是皇帝取的哩。

  這年,在胡天命的提議下,胡家的年夜飯在大雜院裏一起吃,當然也包括了金員外和胡天命父親,自從胡天命的母親過世之後,胡萬金和忠叔是第一次吃到真正的團圓飯,想不到這遲來二十多年的團圓飯,是這樣的熱鬧,這樣的圓滿,好像人生再也沒有缺傲。

  于是隔天,胡萬金又辦了一場流水宴,宴請所有那些吃不起團圓飯的下河區窮人們一起好好吃一頓--對了,胡天命一直不曾好奇,胡萬金到底多有錢?雖然他到現在心裏仍沒什麽譜,頂多幫忙父親管一下商号,不過他倒是無意間在父親書房裏找到九爺的請帖--搞半天他老爹就有請帖,那他們當初苦惱半天是爲哪樁?

  而九爺在他的宮殿給胡萬金的招待房,可是安排在最頂層的九樓!隻是胡萬金對那些沒興趣,是以收到請帖後并不大當一回事,當然,也許根本是因爲九爺知道胡萬金是他未來的爺爺吧!

  總之可以确定的是,隻要胡天命不亂揮霍,就算胡老爹三天兩頭派米辦宴席救窮人、每隔幾年就造橋鋪路辦學堂,而他又不懂經商,還是可以安穩守成,等到兒子長大,雖然不知道胡霁舟這小子是不是能像前世一樣有生意頭腦,不過至少他可以從小給他魔鬼訓練!嘿嘿嘿……

  當然啦,這也隻是胡天命自己幻想的,胡萬金疼孫子疼得像寶貝一樣,「孝子」進化成「孝孫」,胡天命想魔鬼訓練?門都沒有!

  大雜院外的席宴持續進行,大雜院裏也熱鬧滾滾,金員外正聽着胡萬金對管理生意的想法,這兩個老頭最後倒是意外地合得來,因爲金員外發現胡萬金管理生意的方式,或許可以應用在公共學堂的興辦上。而忠叔依然扮演孩子王,苗蘭蘭則和崔婆婆與梁嫂子聊着女人間的話題,胡天命隻好抱着兒子自己生在角落當壁草。

  這時,本來待在北院門口的童老爺爺突然安靜無聲地走來,坐在他身邊。

  「天兵老弟,人間好玩吧?」

  「……」要不是抱着兒子,胡天命差點從椅子上滾下來,他立刻開了天眼一看,「老君!」

  「噓!别說出去……」

  「娘的你一直都在,那……」話說回來,老君本來也不可能顯靈什麽的,偶爾在不連反天規、不違反道家法則的情況下幫忙就算不錯了,要不,大雜院上下怎麽平安度過瘟疫和一場又一場的大火?最重要的是……

  「既然你在,那你之前欠我的那些賭注哩?」下棋下輸然後賴帳這回事,除了老君,還有誰幹得出來!

  「我不是把你媳婦平安地罩到大了嗎?扯平啦。」

  最好是啦!這家夥根本和九尾一樣奸!

  「童爺爺!」小牛跑來時,童老爹又回複一副癡呆眼瞎貌,看得胡天命一臉無語,但又忍不住失笑。
  人間,确實很好玩啊!

  至于外四裏的黑市,在九爺投胎後如何了呢?

  嗯,那又是另外一個說不完的故事了。

  以下影片純屬作證用途,如有雷同,那就雷同。

  影片開始--

  新任天兵菜鳥戰戰兢兢地走進天庭偵訊室,「學長,請你好好交代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們才好和玉帝交代,你也知道,我們都隻是奉命辦事。」

  胡天兵從沙發上坐起,偷空打了個舒服的賄,他伸了個懶腰,還打了個跟河馬一樣的呵欠,「交代什麽?」

  「交代你怎麽幫織女公主跟牛郎私奔。」

  「拜托,這件事情跟我沒關系啊!」

  「可是大老闆判定你是共犯,這篇自白是一定要寫的,你還是說點什麽讓我可以紀錄,好跟上頭交差,你也是過來人,知道上頭有多機車……不,有多謹慎。」

  「好吧,那天啊……」胡天兵搓了搓下巴作出神貌,「我跟平常一樣,正在收看『人間狗血劇場』,看到正精采的地方啊!你都不知道!」胡天命一拍桌,「我真的強烈建議咱們南天門應該挂個監視器之類的!」

  「因爲學長你守門時會走神嗎?.」

  「不要以爲你是學弟就可以吐槽我!」胡天兵一掌拍了過去,「我是說沒有錄影功能真的超不方便,害我一看到精采處,都不能去上個廁所還是喝個水幹嘛的,因爲一回來就演完了嘛!而且最煩的是遇到那些魯小小的大咖,都跟他們說往裏面走就是了,還一直問、一直問,連東邊是哪邊都可以問,我說咱們天界是不是該辦個托兒所啊?把那些東西南北不分的全部送進去算啦!」

  「呃……學長,這個會錄下來,要我幫你剪掉嗎?」

  「不用啦,他們又不知道我在罵太白星君那老人癡呆……」

  學長你已經說出來了。

  「我說到哪?對了,錄影機,我強烈建議像咱們身爲神界最高機構,就該多架幾台錄影機,以後像李惡少揍人這種事件再發生時,也好有證據啊,你說是不是?」

  「學長,牛郎跟織女……」

  「哦,我還沒說完,你幹嘛一直插話?你知道我那天正在看什麽嗎?『蘿密毆與豬力夜』!你有看過嗎?」胡天命激動地問學弟,學弟搖頭,他才一臉惋情地道,「可惜,我就說該有個錄影機,我就可以錄下來借你看了。超--感--人的啊!我都淚流滿面了!怎麽會有這麽殘忍的長輩,要這樣拆散一對癡兒女啊!你說老天公平嗎?祂有眼睛嗎?祂是不是該去看腦科跟眼科啊?」

  「學長,要我把這段剪掉嗎?」

  「好吧,剪吧。」

  (因玉帝法力無邊之故,剪帶子是沒有用滴!〉

  「然後,我正在看『蘿密毆與豬力夜』,看到高潮時了……你知道嗎?蘿密毆以爲豬力夜吃到瘦肉精挂掉,他仰天長嘯啊!然後他就吞了一斤瘦肉精,自盡了!我……我看到這裏,哭掉一斤面紙啊!因爲豬,力夜隻是爲了偷吃蘿密毆的蘋果結果噎到,她咳了兩下就醒了,想不到上天卻殘忍地讓她看見她的蘿密毆死在她身邊,嗚嗚嗚……問世間,情爲何物!」

  「學長,織女公主與牛郎……」苦命小新兵悲情提醒。

  「哦……我正要說啊,就在這個時候,我等着看有沒有神仙教母來救救蘿密毆的時候,有一隻會說話的鳥跑了過來。」

  「呃……」那隻會說話的鳥,演的是《蘿密毆與豬力夜》,還是《牛郎與織女》啊?

  「超圓的,而且又很吵,害我好想拿起彈弓找一窩豬來射射看。」其實,他聽不太清楚那隻鳥在講什麽,講到兩個臉頰都鼓起來了,超激動的,他勉強聽懂了「織女公主」,「牛郎」,「散步」三個詞,一直講一直講,跟那些魯小小的大咖有得拚,織女公主要散步,關他毛事啊?難道要他替公主撐陽傘提野餐籃嗎?他隻好随意應了兩聲。

  「……」

  「然後,鳥飛了,我的『蘿密毆與豬力夜』也演完了--害我沒有看到結局!如果讓我再找到那隻鳥,我就抓牠去當憤怒鳥砸豬窩!」胡天命氣勢洶洶地拍着桌子。

  憤怒鳥是啥?

  「鳥走了之後沒多久,又跑來一頭牛。」

  很好,這次演的确定是《牛郎與織女》了吧?總算進入重點了!菜鳥小天兵真想歡呼啊!

  「我超驚訝的,馬上拿出我的哀鳳五跟那頭牛合照」

  「等等,哀鳳五?」

  「是啊,你不知道嗎?」胡天兵掏出他的哀鳳五顯擺,「我知道你不知道,看來我隻好說給你知道。你知道前陣子那個假伯斯挂掉的事吧?」

  「知道。」

  「這就對啦。」胡天兵做了個受不了的手勢,「假伯斯挂掉後,西方天界就人手一支哀鳳五了!在人間還在用什麽裝逼的4S,地府隻能用陽問燒過去的山賽西貝貨,西方天界就連個拍翅膀飛來飛去的光屁股小屁孩都有一支哀鳳五,後來連太上老君也趕流行跑去買了一支,咱們大老闆想說不跟人家流行一下怎麽行?他堂堂玉帝難道還會輸給上帝?于是就發起了團購,去年咱們天庭的尾牙禮,就是哀鳳五啦!可惜你太晚升上來,沒你的份。」胡天兵那模樣,真是一整個觀到欠揍!

  「不好意思學長,上面說,你的道具都要沒收。」菜鳥小天兵收走了胡天兵的哀鳳,兩位神兵因此又無意義的争執了半小時,直到小菜鳥答應隻是暫時替他保管,等他恢複神職後會還給他。

  「接下來,那牛怎麽樣?」牛可是重要疑犯啊!

  「就跟你說我超驚訝的啊,趕快跟牛哥合照,你知道,因爲太上老君家裏的美麗,前陣子走丢了……」

  「美麗?」

  「太上老君的牛,美麗走丢後,老君就沒了代步工具,天天宅在家裏,錢都不還我了,我想說天庭哪來那麽多牛?說不定這頭是老君走失的那頭!我把照片用哀鳳傳給老君,結果……」

  「結果呢?」

  「老君暴跳如雷,他說……」胡天兵學起了太上老君當時說話的語氣,「我們家美麗可是血統高貴,來自紐西蘭!牠身上還有太極圖案!」胡天兵接着拿起放在桌上的哀鳳,找出太上老君傳給他的美麗玉照,「你看。」

  「還真的是有太極圖案」的一頭乳牛。

  「很可惜啊,此牛非彼牛,我隻好叫那頭牛趕快走。」

  「然後呢?」

  「然後我就下班啦,交班給老武了,所以我說不關我的事嘛,我離開時還看到牛哥載着織女公主和牛郎,想說他們興緻這麽好要去散步,多幸福啊!看了都讓人感動啊!所以我就決定日行一善,送他們一程,免得遇到那些酒駕的瘋子什麽的。你知道咱大老龍生九子就是那傲嬌性子,嘴裏說不疼,但織女公主是他的心頭肉啊,要是有什麽閃失,大家都不好過嘛!誰知道他也不知道是更年期到了還是跟媳婦吵架,竟然說我耳根軟幫他們兩人私奔竹私奔跟散步差這麽多,我有這麽好騙嗎?」憋屈啊!

  「……」菜鳥新兵默默地在紀錄的最末寫上五個字:真的很好騙。

  「學長,要我幫你把更年期消音嗎?」

  「消吧。」

  (當然,玉帝神通廣大,消音也是沒用滴!)

  「那我都照實講了,總可以結束了吧?」

  菜鳥新兵點點頭,「畫押吧。」可憐的學長!難道南天門站久了會變笨嗎?

  「那我去投胎了,記得保護好我的哀鳳。」胡天兵揮一揮手,很潇灑很帥氣地走掉了。

  「對了學長,投胎隻要從我們這裏直接下去……學長?」人哩?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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