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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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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 -巡撫謀妻厚黑學【一本「男」唸的經之一】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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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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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3 11:33:4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什麼?!鹽貨被劫,那群不知死活的兔崽子還在江邊大打出手,窩裡反……」

夜幕低垂,月明星稀,小池塘的青蛙呱呱呱。

鮫綃糊成的窗紗映照出一道人影,屋內的燭燈因吹入的風而搖晃,窗戶上的影子也跟著左搖右晃,能隱約看得出是個頭不高的男人,有點胖,綰髮的玉釵雕了一對形體鮮明的貔貅,據說它是上古時期傳說中的神獸之一,十分勇猛善戰,而它最為世人所知的是帶財。

由物可看出配戴者的心思,是個對金錢執著的人,對銀子的狂熱猶勝於性命,只要是銀白俗物他都收,金山銀山堆滿庫猶不夠,他還要全天下的財富盡在他手中。

他甚至買下一座綿延數里的山頭,將其內壁挖空,溶鐵以為牆,修磚砌成壁,建造一座又一座如同銅牆鐵壁的庫房,每座庫房都有丈高的石門,不易開啟,用來堆放他歷年來收受的銀兩。

「陳知府的人把江總督兒子的腿給打瘸了,陳縣令又把走船的漕幫分舵舵主給打破了頭,這會兒還不知救不救得活,被打的人又聚眾打回去,如今那江南地界亂得很……」根本沒一塊清靜地,每個人都喊打喊殺地說要討回公道。

「江蘇巡撫呢?皇上不是派管家的小子上任,他沒出面擺平他轄下的紛爭?」他的銀子啊,全都石沉大海了。

「那邊的人回報,到任書已擺上衙門公堂,可是遲遲不見巡撫大人的身影,只有他的幕僚進進出出,而且每次衙門只辦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真有事要找他,典史官只回一句:『沒空,大人還在路上遊山玩水』。」有這樣當官的嗎?未免太過分「,全然辜負皇上的厚愛。

燈影中,鬍子半白的老者瞇起一雙利眼。「不對,高盛侯二子不是池中物,他同時兼任監察御史,不可能放著自身的責任不理,那小子一肚子彎彎繞繞,最擅長扮豬吃老虎。」

「大人,我們是不是該先讓鬧事的人安靜下來?他們動靜太大恐怕對我們無益,再者今年的稅收又快要到了……」他們又能趁機混水摸魚,以多報少,謊稱荒年,將多出來的銀兩收入囊中。

「讓老夫再想一想。」他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可是一時半刻也沒法想得透徹,管元善真是出京任江蘇巡撫嗎?

但老者沒想太多,只當管家小子走到一半又管起閑事了,一遇不法之事便擺出監察御史的官威,把他認為有罪的人都關進牢裡,待日後上書朝廷,由皇上來定奪。

他為官多年,門生眾多,沒有上千起碼也有數百餘名,他們在他有心的安排下去了民生最富裕的江南,絕大部分的人相當聽話,他說一是一,說二是二,不敢有所違逆。

除了那一人啊……太過剛直了,要他折腰,他竟說:「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沒有百姓,國之傾矣!」

所以他只好除了他,永絕後患,那個人的才智和能力他真的很欣賞,可惜不知變通,枉送性命。

「大人,不能再想了,我們位於秀水的糧倉也出了問題,好幾千名土匪搶了就走,我們連年底要出倉的陳米也沒了,北地的幾間米鋪等著運糧過去。」損失無法計算。

聞言,老者大驚。「怎麼會有土匪搶糧,不是被我安插在秀水鄉嗎?王老六沒把人砍回去?」

「根據溫州知府的回報,那些人來得太快了,也不知打哪冒出來,半夜趁火打劫,我們糧倉建在西邊,可東邊的周富戶家突然走水,大夥兒趕去救火,誰知累了一夜,日班守倉的人去換班才知糧去倉空,夜班守倉人被綁成肉粽丟在角落。」

他們先是吞吞吐吐說有好幾千人,人手一把火把一窩蜂的湧入,人頭攢動多不可數,後又支支吾吾說不到千人,是他們太驚慌看錯了,一群人一擁而上的押人、綁人,所有的人都嚇呆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袋又一袋的米被搬走,前後不到一個時辰,無聲無息的出現,離開時亦全無聲息,彷彿早有預謀,讓人措手不及。

「先是鹽被劫,後是糧被盜,你們這群廢物有什麼用!給老夫查,掘地三尺也要給老夫查得一清二楚,看誰向老天借了膽,敢跟老夫作對。」他女兒可是正得聖寵的淑妃娘娘。

老者有恃無恐不只是因在朝中的勢力,與眾多門生扭成一條互蒙其利的線,最重要的是他有個入宮為妃的小女兒,他身為國丈,又是內閣重臣,朝廷上敢動他的人並不多。

而且他把自己隱藏得很深,表面上忠君愛國,看起來是個老好人,只為皇上盡忠,再無旁念。

他偽裝得很成功,全無破綻,甚至多年同朝為官的老友也被他瞞在其中,老在嘴上罵他沒出息,是個孬的,殊不知他私底下干的全是為人不齒的勾當。

「那陳知府和江總督之間的私怨呢?要不要派人說和,他們若鬧開了對我們也沒好處。」如今漕幫不出船,鹽運不出去,等不到鹽的北地商人另尋他道,這條財路也就斷了。

老者思忖了一會。「先觀望幾日看看,你讓其他人暫時按兵不動,等管家小子到了巡撫衙門再說。」他要借力使力,利用管元善替他開路,打通水、陸兩條線。

「若是他一直不出現呢?」總不能漫無期限的等下去啊,銀子是不等人的。

會嗎?他敢抗旨?不敢肯定的老者陷入深深的思考中,他想不通山匪與水盜到底是從哪來,為何會毫無跡像的出沒。

在他百思不得其解,輾轉難眠之際,他口中小有聰明善於胡作非為的滑頭小子正陷入追妻不得的苦惱中,明明就已有鬆動的跡像,可是到了緊要關頭老是差上一步。

那一步看起來很近,長腿一跨也就過去了,但是腳一提高才發現遠在天際,中間隔著大浪滔滔的江水,他遠遠瞧見伊人駐立在江邊,她看了一眼轉身離去。

「笨!我怎麼生了個連追老婆也不會的笨兒子,你出去別說是我杭采月生的,丟人現眼,丟人現眼,我要將你登報作廢,脫離母子關係,省得拖累我跟你一樣丟臉……」

抱什麼,要登在哪裡?

時不時冒出奇怪字眼的母親對管元善而言早已習以為常,反正他被母親的怪性子荼毒了二十幾年,已經是見怪不怪,就算她老說天上有鐵做的雞在飛他也左耳進、右耳出,雞飛得再遠頂多幾百尺,那是雁。

搞錯了禽鳥沒關係,別抱錯了兒子就好。

因為恨鐵不成鋼,杭氏揪著兒子的耳朵狠罵了一頓,最後終究是母子連心,不忍心見兒子追妻之路受阻,因此她便提議讓裘希梅去自己置購在城郊的別莊。

人在放鬆的時候最無防備,也是進攻的最佳時機,她給了兒子機會,就看他把不把握住。

不過一開始裘希梅並不同意,她覺得貪污案正如火如荼的調查,實在不宜在此時走開,但是拗不過一雙弟妹的請求,她想了又想才勉為其難的點頭,捨不得看他們失望的表情,她能給他們的真的太少太少了。

時節進入夏天,天氣一天比一天炎熱,整日關在悶熱的屋子裡,大人都受不了,何況是小孩子。

一到別莊,兩個孩子就玩瘋了。

「姊姊,姊姊,你快看,溪裡有魚耶!它們比我的腦袋瓜子還大。」興奮不已的裘希竹指著游來游去的溪魚,水清見底,淺水邊的石頭縫裡可見拇指長的溪蝦在游動。

「嘩!好多果子喔,有桃子、李子,還有小小的梅子和紅杏,姊姊,我可以摘下來吃嗎?」即使是小大人似的裘希蘭也忍不住嘴饞,粉撲撲的小臉露出期待和歡喜。

江南物產豐饒,魚蝦、稻米、蔬果的產量甚豐,一過了江河冰封之期,大地回春,萬物從冰雪中復甦,從春暖花開之後,漸漸的魚肥蝦大,作物欣欣向榮,果菜越長越大。

春天開花,夏日結實,裘希梅一行人來的正是時候,一顆顆梅子掛在枝葉當中,酸甜可口,垂枝的桃子、李子也碩大鮮甜,不只小孩動心,大人看了也喜歡,摘了滿滿的一籃席地而坐,就著溪水洗淨,張口就咬。

「別跑遠了,要聽夫人的話。」

「是,姊姊。」

杭氏實在太喜歡這一對雙胞胎,簡直是疼入心坎裡了,一到別莊就帶著他們滿山遍野的胡跑,也不管汗濕了髮鬢,或是弄髒了衣服,圖的就是滿懷的開心,處處可聽見孩子玩瘋了的尖叫聲和笑聲。

連平常壓抑得像個小老頭似的裘希梅也漸漸放開緊閉的心胸,玉雪冰凝般的芙蓉面輕展笑靨,養出滋潤的面龐更勝以往嬌美。

「管大人,你不要再有任何輕浮的舉動,請自重。」察覺到男人熾熱的視線,裘希梅羞紅了頰,極力地想抗拒狂跳不已的心。

「再叫我管大人我就親你,先壞你名節,再蹂躪你。」將她這樣又那樣行不道德之行徑。這是管元善想做卻此時不宜說出口的事,他怕把人嚇走了。

她一聽,杏目橫睇,臉更紅了。「你這人是無賴不成,什麼下流的話也敢說,你還算是個朝廷命官嗎?」不倫不類,不知修德,完全是登徒子口吻。

「我就是個無賴你不知道嗎?相處了這麼久,以你的聰慧也該看出我的本性。」管元善故意裝出痞子樣,握住小美人柔若無骨的小手不肯鬆開,還將白晰雪腕扯到面前,以鼻一頂,輕嗅迷人香氣。

他打算把無賴本質發揮到極致,山不就他,他就山,她不過來,他就把她扯到自己身邊,在他的地盤上她還能跑到哪裡去,不一舉把她拿下,他管元善三個字乾脆倒著寫。

管元善這是無奈下的背水一戰,誰教佳人遲遲不肯回應他的情意,他只有痛下狠招,把臉面給豁出去了,不退縮、不放棄、不讓人逃離,發揮打死不退的精神。

「管大……呃,管二哥,你放開我好不好,要是被人瞧見我和一名男子拉拉扯扯,我哪有臉做人。」怕和他牽扯過深的裘希梅使出緩兵之計,以「拖」字訣來打消他的念頭。

「你的意思是沒有人就可以摟摟抱抱,卿卿我我?」他故意曲解。

「管二哥……」她羞惱得連瞪人都覺無力,對他話裡的曖昧感到無比挫折,跟牆壁對話還能講理,而管元善的行為只有兩個字:無理。

「走,我帶你到一個神秘的地方,我剛發現不久,正適合情人幽會。」他不等人拒絕地拉著人就走。

「幽……幽會?」她被他的驚世之語氣得嗆了一下。

「別擔心,我不會野地裡將你吃了,起碼要有張床,我可不是隨隨便便的男人。」他義正辭嚴地說著無恥話還一臉正氣凜然,活似他沒就地野合多麼有君子之風,她該對他景仰萬分,當今如他一般的好男人不多了。

強拉不情不願的女子入野林還叫不隨便?那他的羞恥心在哪裡!被拉著走的裘希梅無法評斷他的行事準則,但他以身護著她免受野草割傷的舉動令她動容。

「我弟弟妹妹他們……」她以弟妹為借口,迴避兩人的獨處,她怕把持不住自己的心。

「放心放心,有我娘看著不會有事,她可疼你家的小人兒了,連我這個兒子都要扔一邊了。」他說得有點歡,對他娘不可取的偏心不予置評,反正得利的人是他。

少了攪局的雙生子,他追妻之路順暢多了,雖然還差那麼一點點,不過他有自信敲開她的心房,路是人走出來的,老婆是追來的,不經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

他娘說的,烈女怕纏郎,纏久了就是你的,所以他決定纏到底,不讓娘罵他是連老婆也娶不到手的廢物。

「走……走慢點,你到底要帶我到什麼地方,我不能離莊子太遠……咦?那是……」一座湖?!

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在野草高過人的林子一轉彎,撥開層層遮目的草叢,眼前是一片宛如仙境的湖光山色,粼粼閃動的湖面如同鋪了雪錦,銀光閃閃。

「美吧!兩旁的桃花一落,漾起的漣漪更是美景。」天藍水青,海闊天空,歲月的美好在靜謐中,靜悄悄、靜悄悄的沉澱,獨立在塵囂之外。

「的確很美,找不出一首雋永詩句詠贊。」她感覺被淡淡水氣包住週身,洗去一身濁氣,同時也帶走揮不去的煩惱,洗濯人生。

「不及你三分美,希兒,此時此地我願與你分享這片美景,它屬於你,也為我所擁有,我們一起見證了它全無雕飾的天然之美。」意有所指的管元善目光深濃的望著柔美嬌顏。

「管二哥……」她心口一動,萬般滋味湧上胸口。

「叫我元善,你朱紅雙唇吐出的軟語令我神魂顛倒,夜不能眠。」孤枕難眠,他想著臂彎裡躺著的人是她該有多好,他會小心的呵護,把她當稀世珍寶緊摟在懷抱中。

管元善是著魔了,對裘希梅一日比一日沉迷,一日比一日更無法自拔,深入骨子裡。

若問她哪裡好,值得他執著不放,他也說不上來,只覺得處處都好,沒有一絲不好,就連她橫眉瞪人的樣子他也喜歡得緊,巴不得她多瞪兩眼。

「你不要一直用要吃人的眼神看我,我……我不自在……」她感覺身體熱熱的,好像有什麼要湧出來。

他莞爾,明明是深情凝視,卻被她看成食人怪物。「我就要看著你,你好看,百看不厭。」

「你無賴!」裘希梅腦子空得找不到辭彙,她從他深幽的黑瞳中看見自己的身影,有幾分喜,有幾分無措。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他低下頭,鼻尖幾手要抵住佳人俏鼻,再低一寸便會吻住軟嫩小嘴。

「元善……」她的臉好紅,紅得快滴出血。

「希兒,我的無賴只對你一人,人群中無數道回眸的身影,我的眼睛看到的唯有你。」他多盼望她是他的。

「你……」

就在氣氛正好時,突然林鳥紛飛,馬蹄聲踏踏,一輛慌不擇路的青帷軟綢華蓋馬車急駛而來,神色慌張的車伕急抽馬鞭,吆喝聲夾帶著恐懼,似乎身後有什麼在追趕,非跑不可。

別說是馬車,就算是人也鮮少行於山間野林,因為根本沒有路,幾百頃土地都被杭氏買下,平常閑置不用,只有偶爾來逛逛莊園,一部份農地還租給附近的農民耕種。

莊園本身有上百名僕役照料,無須費心庭木的修剪和果子的出產,魚、蝦、蓮藕的生產都只是小錢,杭氏根本看不在眼裡,因此幾里內的樹木野草繁茂的生長,鬱鬱蒼蒼地仿若野生林子,大半天看不到一個走動的人影。

那麼,這輛馬車是從何而來呢?還急駛在這山野間,幾次險像環生的差點撞上根粗干寬的大樹。

「救、救命……救救我家老爺……他、他快不行了……求你們救救他……」

興許是瞧見前方有人,病急亂投醫的車伕像見到一線生機,喝地拉緊韁繩,四匹跑得快吐白沫的大馬呼呼喘氣,停在滿臉錯愕的管元善和裘希梅身前十步。

「發生什麼事,怎麼跑得這麼急?差一點就要撞到人了。」管元善略顯不快的沉下臉,上前想查探車內人的情況。

「管二哥,先等一下。」臉色忽然發白的裘希梅伸手揪住他,將他往後推,不讓他往前再走一步。

「希兒?」難道有陷阱?

「你看車伕的手。」她的聲音微微發顫。

「他的手有什麼不對,不過出現一點一點的紅斑……咦,紅斑?」似想到什麼,管元善神色一凜。

「是瘟疫,他染上瘟疫了……」怎麼會,怎麼會,不是還有兩年……

「什麼,瘟疫?!」管元善失聲驚呼。

為什麼瘟疫會提早爆發呢?

她明明記得那年春天氣候異常,連下了兩個多月的春雨未曾放晴,春雨不大未釀成災情,但江南一帶都有積水嚴重的情形,蚊蠅滋生,溝渠淤積生臭,連牆壁都長出綠色的霉絲,各地濕氣重得令人胸口發悶。

入夏後,雨停了,可是問題才開始發生。

一個村子裡先有十幾人同時生病,以體弱的老人和幼童為主,起先是咳嗽、胸悶『發熱、喉頭腫大發乾,大夫當是風寒來醫治,開了幾帖祛風祛熱的藥讓病人飲下,怛是病情未有改善,反而越演越烈,連青壯的男人、女人也病倒在床,一個接一個舌苔厚膩,脈細而陽虛,口角生癰,深淺不一的瘡口流出和血的膿液,不時四肢抽搐。

而最明顯的是身上出現像蟲咬的小斑點,那是發病初期的症兆,一日內佈滿全身,然後人會變得狂躁,神智有些不清,頭痛欲裂、嘔吐、盜汗,一下子惡寒,一下子惡熱,舌苔由白轉黃,拚命地想喝水……

「藿香三錢,紫蘇二錢,白正二錢,桔梗一至二錢,白赤二錢,厚樸二錢,半夏曲、大腹皮、茯苓各三錢,陳皮、甘草……記得加生薑,要快,三碗水熬成一碗,一日三服……先治他的腹瀉,止惡散熱……」

裘希梅朗聲把腦中牢記的藥方告訴等在房外的僕人,手中則不停的以濕布為重病的老者擦身。

她沒想過她的重生有可能改變歷史的軌道,有些既定的事出現變動,出人意表的來得快又急,讓人措手不及。

從馬車上扶下的五旬男子已陷入昏迷,他身上滿是紅斑腫大破裂後的傷口,粘稠的膿液幾乎與衣服粘在一塊,必須用溫水化開結成塊的膿結,才能把一身的衣物換下。

第一眼見到那人的膿包時,她害怕得差點哭出聲,她想起弟妹死前的情景,一聲聲的嚎哭從四面八方湧來,發出惡臭的屍體,焚燒死屍的味道,及死城一般的蕭瑟和悲涼。

她恐懼、驚慌得動不了,失去親人的痛讓她腦子一空,恍惚間,她彷彿又看到吊死在丁府門口大樹的自己。

見她像木偶般僵立,管元善連忙掐了她一下,以為她是太震驚了才會神情恍惚,心急地擁她入懷。

一回過神,她才想起她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求助無門的下堂婦,她手中握有她試過的要救弟妹的藥方,足以抵抗瘟疫的侵襲,她不是一無所有,她有救人的能力……所以她義無反顧地擔下照料老人的責任,一連數日都待在病人身旁。

「你的方子有效嗎?能救得了房大人……」被阻隔在外的管元善面色陰沉,他根本不贊同心愛女子救人之舉。

那是瘟疫,不是一般服藥就會好的風寒,一旦被染上了,十之八九是無藥可救,他怎能容許她以身涉險,用自行搗弄出的草方去醫治難治的疫疾,她是拿命在賭。

「你認識這位老人家?」原來是熟人。

趴在門縫往內瞧的管元善聲音低沉恍若有物鯁在喉頭。「他是告老還鄉的禮國公房伏臨,同時也是保和殿大學士。」

一個嚴肅到教人頭皮發麻,怪癖又一堆的難搞老頭,年紀一大把了卻像個孩子一樣任性,一不順心就辭官不幹,皇上再三挽留也留不住他,只好任他氣呼呼的離朝辭官。

「這兩日我看他的呼吸平順了許多,身上的膿包未再復長,發熱的情況也改善了不少,如果沒有再腹瀉的話,大致上是控制住了……」盡人事,聽天命,她盡力了。

「你是說你的藥方奏效了,瘟疫也有藥可以醫治?」他說不上是喜是憂,感覺很複雜。

「目前來說,是的,房大人身上燙手的熱度已經降下去,只剩下微微地發熱,再服兩帖藥他應該就會清醒了。」當時的希蘭、希竹足足高熱七日夜,她不斷地喂以祛熱、化虛、疏肝氣的湯藥才得降溫,要不是她買不起後續的補藥補氣提神,他們也不會因體力不支而死去。

「那你還不出來,讓莊子裡的下人接手,接下來沒你的事了,你給我離那糟老頭遠一點,別過了病氣。」雖說大有好轉但未好全,仍有染上的可能性,他不許她冒險。

半條腿進棺材的房老頭沒有她的命重要,能救是運氣,救不了是命數該終,用不著賠上自己。

糟老頭?裘希梅失笑地一搖頭,身子因連日的照看病人而有些虛弱,剛一起身時暈了一下。「那名車伕呢?」

「還躺在床上,不過比房老頭好多了,他能自行進食,不需要別人餵食,身上的紅斑一點一點的消退,並未化膿。」他算是撿回了一命,醫治得早,否則就得把壽材準備好。

「那有沒有從他口中問出其他人的狀況?是只有少數人染疫,還是蔓延開來,朝廷有沒有派人來防疫……」一想到當初屍橫遍野的慘況,裘希梅仍然不由自主的打起寒顫。

只有經歷過瘟疫大舉肆虐的人才能體會生死一瞬間的恐怖,身邊認識的人都死了,前兩天還用煙鬥桿敲孫子腦門的周老伯已挺直身,兩眼未闥地似是在問:為什麼是我,藥呢?我還要多活幾年看我孫子娶老婆啊……

而活著的人雖然活著,卻全無生機的等死,不只一藥難求,即使求來了藥也救不活至親,只能一個個看他們死去,由悲痛到麻木,到最後想著下一個是誰,自己還能活多久。

空洞的眼神,無盡的絕望,日漸凹陷的臉龐,沒有人是笑著,只有木然的落淚,茫地望著遠方。

「希兒別急,我都問過了,原本有三婢四僕跟著禮國公,他們路經一個叫杏花村的村子,村子裡有很多人都生病了,臭老頭的怪癖犯了,非要留下來看看村民生了什麼病……」

結果隨行的僕婢一個個病倒了,最後他也開始額頭發熱,咳嗽咳出帶血的濃痰,見狀的車伕怕自己也染上病,催促著房伏臨離開,那時他是被人攙扶著上馬車,結果走到一半就發病了,他又吐又拉、虛汗直冒,人已經有些神智不清了,他一直跟車伕要水喝,喝完又吐光,直到全身虛脫癱軟在車裡,怎麼喊也喊不醒。

「車伕一急就想找人救他的主子,可是路況不熟的他東轉西繞居然迷路了,誤打誤撞的衝進我們所在的林子,根據車伕的說法,那幾個下人怕是不行了……」

他們比禮國公先發病,若無及時醫治,恐怕凶多吉少。

「管二哥,你照我說的裡裡外外灑上醋水,地上鋪石灰,希蘭、希竹他們絕對不能靠近這裡,你告訴他們要乖,要聽話,不要擔心我……」裘希梅原本想說的是不要染上瘟疫,可是話到嘴邊又縮回去。

她害怕事情又像重生前重來一回,她的希蘭、希竹比那時還少兩、三歲,對致人於死的疫疾毫無抵抗力,她不能,也不會讓他們再受一次罪,必須防患於未然。

管元善聽到她仍心心唸唸被照顧得很好的弟妹,突生怒氣地朝內低吼。「你只顧著擔心別人,怎麼不照顧好自己!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憂心,怕你也……希兒,我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在裡面的人應該是我,我才是父母官……」

「元善……」聽出他話裡的心疼和自責,裘希梅鼻頭一酸,盈盈水眸泛起淡淡薄霧。

她不能接受他呀!他的情深、他的義重,他的不顧一切她都知道,心也會不捨,想要朝他飛奔而去,可是她兩腳重如鐵,一步也邁不開,門戶的隔閡仍是他們之間最大的壕溝。

「希兒,你出來好不好,那個臭老頭命硬得很,一時半刻死不了,我讓人四個時辰餵他一次藥,他不喝就用灌的,准讓他留著命向你道謝。」臭老頭要是敢不感恩,他一把火燒了他最愛的書樓,當是給老頭子陪葬。

裘希梅頭有點暈,她以為自己是太疲倦了,體力支撐不住,遂將半個身子靠著床柱。「現在不行,至少還得等上三天,確定我沒感染上瘟疫才行,你把馬車燒了沒?還有房大人用過、碰過的衣物和器具,能燒的都燒了,不能燒的用煮沸的醋水去燙,放在正午的太陽底下曬過,能不用盡量別用。」

「我連馬都殺了……」管元善小聲的咕噥。

為防瘟疫擴散,他先把馬車燒了,而後一箭射穿馬腦,將四匹馬屍和馬車一起燒了,包括房老頭和車伕的衣物。

「你說什麼?」奇怪,是屋裡門窗緊閉太悶熱了嗎?怎麼她一直冒汗,覺得口乾舌燥。

「我是說你若是擔心自己染疫,我另外替你準備一間屋子,你在裡頭好吃好睡,養足精神,犯不著和臭老頭關在一起,反正他挺屍挺得很愉快,沒你的照料也能挺到天老爺來收他。」房老頭雖然年過半百,但還是個男的。

「管二哥你……」她好笑又好氣地捂著衝喉而出的咳,心裡有一絲絲暖意流過,她知道他捨不得她太辛苦。

「挺……挺什麼屍,哪……哪個有娘生,沒爹教的臭……混帳小子敢叫我臭老頭,我用……籐條抽……抽他……」斷斷續續的沙啞話聲十分虛弱,似有若無。

禮國公房伏臨有氣無力的吐出罵聲,他臉白如紙,勉力睜開無法聚焦的眼,眼前一陣白光晃動,只看見一片白茫茫,一道女子的身影緩緩走到床邊。

過了一會兒,他兩眼能識物了,看得清清楚楚,只是那力氣使不出來,連抬個手臂都十分吃力。

「房大人,你好些了嗎?有哪裡不舒服,你剛發完汗還有些氣血不足,休息個兩天便可無礙。」她記著的藥方果然有用,他氣色看起來比先前好得多。

「你是……」眼生得很,不是他家的丫頭。

「我姓裘,房大人喊我裘娘子即可。」裘希梅倒了杯溫水,她扶起禮國公的頭輕柔地餵他喝水。

「你成過親?」不愧是老閱歷,一語道出。

她一怔,微露苦笑。「老人家見多識廣,從稱呼中就能得知小女子曾有過的一番遭遇。」

「是死了丈夫還是被休?」女人不外乎兩種下場,他想都不用想,若是丈夫還在,不會讓她來照顧一個孤老頭,要避嫌。

裘希梅又是怔忡,眼露苦澀。「是和離。」

「和離?!」房伏臨雙眼一瞇,訝色不顯。

「房大人還有些發熱,待會再服一帖藥,多休息休息也就沒事了。」他身子骨還算康健,熬過去了。

「你是大夫?」她看起來年紀不大。

「我不是大夫,只是……」愛看醫書。

一聽她不是大夫,房伏臨的臉就臭了。「你不是大夫憑什麼醫治我,還開什麼藥方,別以為我躺著就沒聽見你們的對話,你是死馬當活馬醫,拿我當畜牲治是不是?」

「房大人你……」她笑不出來,頭重腳輕,感覺屋子在轉圈,她以袖子擦擦頸邊的汗,自己倒了杯水一口喝下。

是太累了嗎?怎麼她覺得渾身越來越沒力,身子也熱起來,喉嚨有一些痛,吞嚥困難。

「臭老頭,你在說什麼屁話,要不是我家希兒日夜不眠不休的照顧你,你此時有命開口罵人?還不跪下來叩謝我家希兒的大恩大德,你這條老命是她救回來的!」不知感恩的老傢伙,讓他死了算了,何必費事救他。

在門外聽見房老頭口氣不悅的臭罵聲,一陣心火往上冒的管元善大力地踢了門板一腳,火氣不小的回敬一二。

從來沒人敢對他不敬,房伏臨臉一沉地想找東西砸人。「屋外的臭小子是誰,居然敢對老夫大呼小叫,把你爹娘叫來,跪著向祖宗懺悔沒教好兒子,養兒不教父之過。」

「哼,你的話臭氣熏人,既然自稱老夫,也該知道自己很老了,趕緊挖個坑把自己埋了,省得禍害別人。」關他爹娘什麼事,這老頭老愛牽扯旁人。

「管二哥……」別和老人家鬥嘴。裘希梅有心阻止這一老一少嘴上爭鋒,可是沒人理會她。

「你這小子是哪家的,氣焰這麼高……等等,你的聲音很熟,我在哪裡聽過……丫頭叫你管二哥……管……啊!高盛侯府的小滑頭?!」竟然是那個偷拔太傅鬍子的混世太保。

管元善語帶狡獪的假笑。「老頭,你剛剛叫我爹娘跪祖宗,不知我娘聽見會怎樣啊?」

「……你娘也在?」房伏臨氣弱的說。

「你說呢?」一物克一物啊,他家老娘人人怕。

他說呢?他哪敢說,管濟世的老婆是個心狠的,她連丈夫都能管得像兒子,他不敢對上那個潑辣的女人。

屋裡屋外的兩個人忽然都不講話了,好像誰先開口誰就輸了,讓莞爾不已的裘希梅直想發笑,可驀地,她眼前一黑,身子一歪倒了下去,呼吸急促,只喊了一聲元善,人便失去知覺……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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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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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3 11:34:1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裘希梅和管元善又是忙著查貪污,又是忙著救房伏臨時,洪雪萍來了。

她是洪家姨娘生的庶女,不知如何哄得嫡母大魯氏收她為嫡女,甚至為了讓身體嬌弱的她養好身子,特意去信給丁府的妹妹小魯氏,要小魯氏以養病為由收留她,待在氣候宜人的江南。

果不其然,她一到了景色秀麗的江蘇,據說吃藥也好不了的病居然好了大半,她氣不喘、夜不盜汗,臉色紅潤,讓江南的好山好水養出水靈靈的嬌媚,像朵開得正艷的花朵。

才來不過半個月,十分有手段的洪雪萍把愛聽好聽話的小魯氏哄得暈頭轉向,讓一向嫌貧愛富的小魯氏把她疼得跟親生女兒一般,首飾啊、衣服啊,她要什麼就給什麼。

頗有小聰明的她不只攏絡了小魯氏,連丁府的人也無例外的被她哄得找不著北,還提供了不少令人稱許的小主意,讓始終在知縣位置不挪位的丁旺海往上挪了一級,當上從五品知州。

但她要的不只是丁府兩位長輩的喜愛,她更想在富裕的江南尋一門良緣,她年歲漸長到了該出閣的年紀,她不想像生她的姨娘那般委身為妾,過著被人瞧不起的生活。

而她對盲婚啞嫁一點也不感興趣,想自己找看對眼的男人,而且要出身好、家世一流,最好是有錢的官家子弟,還要有才情,能與她吟詩作對,對女人溫柔體貼,最重要的是外貌要長得俊俏,絕對不能是歪瓜裂棗,嫡長子為最優,日後的家產由他繼承。

毫無疑問的,第一眼就被她迷住的表哥丁立熙是個好人選,未來知州的長子自然吃香,又是小魯氏疼入心坎的寶貝,他將來即使不能走上官路,好歹一輩子不愁吃穿,他有用不完的銀子可供揮霍。

目前她找不到比丁立熙更好的對像,暫且先將就,反正江南的大官不多,而且家屮和她年齡相符的公子哥兒大多已訂下親事,若無好的人選,嫁給表哥也不錯。

「表妹小心,你的身子骨不太好,別吹了風,走路要讓丫頭扶著,要是摔傷了,表哥可是會心疼的。」生性風流的丁立熙趁表妹一腳沒踩穩身子歪了歪,伸手一扶時往她的小蠻腰輕佻地捏了一下。

殊不知那是洪雪萍引他入彀的伎倆,她根本沒一腳踩空,是看他走近了才假裝沒站穩,故意往他懷裡一倒。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倒是鍋與蓋的相配,兩人眉來眼去的以眉目傳情,勾搭出一條曖昧的細絲。

「多謝表哥對萍兒的關愛,萍兒是個苦命的,沒得壯實的身子,讓表哥和姨母費心了。」她聲音嬌嬌柔柔,欲拒還迎地往丁立熙胸前一偎,又故作驚慌的羞紅臉,在他伸出手想抱時閃開,給了甜頭又不讓人吃飽,吊他胃口。

「誰說壯丫頭好,我就喜歡你這樣弱柳扶風的小美人兒,嬌柔的模樣惹人憐愛。」橫穿雲鬢,巧覆秋波,彎彎的眉如黛綠遠山,襯托出回眸一笑的嬌媚,誘人心頭亂……

丁立熙真的被洪雪萍別有味道的風情迷住了,她眉目盼兮,勾魂似的一睞,就連見慣美色的他也忍不住骨頭一酥,心湖蕩漾。

把她和木頭人似的前妻一比,裘希梅簡直被他嫌到不行,既不會討好人,又不懂得對丈夫撒嬌,無趣得像是一杯白水,沒滋沒味的,少了銷魂蝕骨的滋味。

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丁立熙娶新婦的頭一日,他看新婚妻子樣樣都出色,溫柔婉約,秀外慧中,飽讀詩書的她就是大氣,有大家千金的氣度和風骨,還有一絲喜愛,可是一遇到洪雪萍後……裘希梅是誰呀?早被他拋到九霄雲外了,他滿腦子是洪雪萍掩嘴輕笑的嬌艷,連養在外頭的戲子和俏寡婦也勾不走他的人,一顆心都在表妹身上。

「表哥欺負人,誰要你喜歡,我也不喜歡你!」洪雪萍一臉嬌羞的摀住臉,羽睫輕顫,但在她垂落的眼皮底下,一閃而過的是輕蔑。

「你不喜歡我要喜歡誰?難道是掃地的旺伯?」他打趣地一點她俏鼻,手指有意無意地撫向抹了口脂的唇。

「哼!表哥就愛逗弄人,誰說我不能喜歡幫我掃去落葉的旺伯,我還喜歡廚房的胖嫂、給我做鞋的周大娘、大嗓門的郭嬤嬤……」她眼波兒一轉,將自個兒的貼身丫頭也左拉一個、右勾一個。「玉桂和石榴我也喜歡。」

玉桂和石榴都是十六、七歲的丫頭,是洪雪萍從洪府帶來的「自己人」,她們是嫡母大魯氏給的二等丫頭,跟了她三年升為一等大丫頭,與她的默契最佳,性子伶俐地知道什麼時候配合她作戲。

「小姐,奴婢不敢讓你喜歡,你就饒了奴婢吧!奴婢給你磕頭了。」玉桂做做樣子要雙膝落地,胳臂肘卻讓人拉住,跪不下去。

「是呀,小姐,別害奴婢了,要是讓表少爺怪罪我們姊妹倆,那真是冤枉死了。」能言善道的石榴一張巧嘴,死的都能說成活的,最得洪雪萍看重。

什麼主子就養出什麼奴婢,小姐慣於惺惺作態,裝模作樣,下人們也巧言令色,見風轉舵,一起把空有長相卻無一絲本事的丁立熙哄得樂不可支,直說是兩個寶貝兒。

不過他對兩名丫頭的贊語也讓洪雪萍起了警戒心,千防萬防,最該防的是身邊人,因為她們最瞭解她,一旦起了異心,會是刺向她心口的利刃,她不得不預做防範。

既然她鎖定了丁立熙當她的男人,那麼其他的女人都別想碰,她的男人就是她一個人的,什麼通房、姨娘全滾一邊,有一個她除一個,來兩個她殺一雙,淨空他身側所有的女子。

等她順利嫁入丁府為長媳後,首先要打發的便是玉桂和石榴,將她們嫁給府裡的管事或帳房,改當她的管事娘子,她再買進幾個十一、二歲不解世事的小丫頭,

用上幾年功夫調教出絕對的愚忠,等長開了也不敢妄想爬上主子的床,勾引她的男人。

「瞧瞧,你這兩個丫頭多忠心,一心護著你,我想口頭討點便宜都沒轍,表妹就可憐可憐表哥,也喜歡我一點點吧!」丁立熙逗小表妹逗上癮了,打恭又作揖地討她歡心。

「真的一點點就好?」她裝作無邪地睜大眼。

「若能多一點點更好。」一說完,他自覺好笑地笑得頭往後仰,俊俏的外貌更添幾許風采。

看著容貌俊美的表哥,洪雪萍真有點心動了,她向來偏好美男子,除卻家世之外,男人要長得好看才賞心悅目。

「什麼只要再多一點點,你們表哥表妹在談什麼有趣的事,我大老遠就聽見你們沒規矩的笑聲。」小魯氏一身的珠光寶氣,差點閃花了洪雪萍的眼,她艷羨地看了看她身上的白玉手鐲、點翠的珠釵,心想著要怎麼把它們變成她的。

「姨母,表哥笑話萍兒不如姨母雍容華貴,說我是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土婦,看到別人有根鑲著小珠子的銀簪就以為是東湖的珍珠,垂涎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洪雪萍好不熱絡地挽住小魯氏臂彎,蹭著她撒嬌。

我有這麼說嗎?背黑鍋的丁立熙擠擠眼,取笑表妹的壞心眼,正在興頭上的他並未拆穿她,反而由著她天花亂墜的胡謅,當是兩人郎有情、妹有意的打情罵俏。

如果他知道這是洪雪萍利用他來從小魯氏手中得到想要的東西,不知道他還會覺得她嬌美可人、純真善良嗎?

「去去去,還缺了這些上不了檯面的小玩意嗎?熙兒,你帶你表妹上珍寶齋挑幾樣別落人話柄的小首飾,咱們丁府的表小姐怎麼能連個像樣的珠釵也沒有。」呵呵,雍容華貴,這話真不錯,她這身錦衣華服哪會輸世家出身的官夫人。

小魯氏愛與人比較,字不認識幾個的她自認為已不是商家婦,而是滿身貴氣的官太太,行事作派一定要有官家夫人的氣勢,架子十足,最愛聽別人的奉承和吹捧。

捉住她這一項弱點的洪雪萍是極盡所能的把她捧得高高的,反正好聽話不花銀子,小魯氏想聽她便迎合所好,迷湯一灌,小魯氏就暈陶陶的,感覺走路都會往上飄了。

「那銀子誰出?」他手頭上的錢花得差不多了,伸手向娘親要銀子。

丁立熙並不覺得成過一次婚的二十歲男子還跟親娘拿錢是可恥的行為,反正那些遲早是他的。

小魯氏一聽,有點恨他沒出息的一橫目。「從我的銀匣子取,不用給我省銀子,看上什麼就買什麼,我家萍兒是福星,有大福氣,她一來,咱們老爺就陞官了。」

從知縣升知州,跳了一級,丈夫升了官又找到一條不錯的財路,當人妻子的怎會不高興,畢竟沒人嫌官大。

「真吃味,娘成了散財的活菩薩,兒子我是過路財神,把銀子送到小表妹手上。」沒想到摳門的娘也有視金錢如糞土的一天,眼也不眨地掏出金元寶。

她啐了一口。「快走快走,別在跟前礙眼,一會兒我肉疼了,你一個銅板也拿不走。」

小魯氏的心被洪雪萍的甜言蜜語給哄走了,她怎麼瞧外甥女怎麼順眼,心都往她身上偏了去。

買幾件首飾算什麼?又不是買不起,外甥女有臉面也等於她風光,日後帶出門串門子,誰敢背後笑她小家子氣,不夠得體,一個嘴甜的外甥女足以抵十個不識趣的官夫人。

「那我們就走了喔,別心疼銀子啊。」

取了銀子的丁立熙和洪雪萍出了門,他們是坐著自家的馬車去,沒去顧忌男女不同車的防線,因為他們樂意得很,表哥表妹正好暗送秋波,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地瞧來望去,眉眼染上笑意。

馬車走了約一刻鐘左右,來到西城最熱鬧的街道,這一條號稱黃金街,商舖林立,賣的全是南北兩地最精緻的貨物,從綢緞蜀錦到香餅胭脂,玉石瑪瑙到珍稀藥材,「彩霓坊」的衣飾樣子最時興,「月桂居」的酒最濃香,「百里塢」有最華美的繡件……想買什麼應有盡有。

馬車停在一間金碧輝煌的店舖前面,高高掛起的牌匾是燙金的,昂貴的紫檀木,上面橫寫著「珍寶齋」。

兩人走進去,洪雪萍立刻眼睛一亮,興奮的挑了起來。

「表哥,這個金絲鑲粉紅芙蓉玉鐲子好不好看,會不會顯得我的手腕太蒼白,配不上玉的光澤?」說著說著,她已順手將玉鐲套入細腕,招搖地晃晃皓腕炫耀。

「好看,美玉襯雪膚,冰肌揚玉澤。」他調笑地往她手腕摸了一把,食指輕勾了蔥白小指一下。

她嬌嗔的一瞋目。「表哥又取笑人家,又不是不曉得我身虛體弱,是來養病的,人都消瘦了,哪來的冰肌雪膚。」

其實洪雪萍十分得意一身嫩得吹彈可破的肌膚,水嫩水嫩地幾乎能掐出水來,這可是她花了好幾年功夫,用羊乳洗出的嬌嫩,還有股淡淡的乳香味。

「瘦的好,我見猶憐,教人一見就憐惜不已,直想摟在懷裡好好疼惜一番。」

洪雪萍媚眼一拋,掩嘴咯咯笑。「那表哥願不願憐惜表妹,給表妹簪一根鏨花嵌紅寶石金步搖?」

「鏨梅花嵌紅寶石金步搖……」看起來很貴。

「怎麼,表哥捨不得?」她小指從他手背劃過,眼兒流轉著道不盡,說不清的千言萬語。

「買!表妹中意,表哥怎能違背你心意呢。」美色當前,丁立熙心猿意馬地想著小表妹一絲不掛的嬌軀,整個人都癡了。

「啊!這個菊花折枝金釵也不錯,我家小姐最喜歡菊花的高潔了。」石榴一見小姐使眼色,連忙把一支菊花釵往小姐發上插,左右看了看大聲讚美。

「有了釵子就該配對耳環,這副鑲珍珠的金蝶耳墜不錯……」手腳極快的玉桂也將主子的舊耳環拆下,換上新的。

主僕三人簡直是毫不客氣,盡挑鑲金帶玉的貴重首飾,一下子拿了根八寶玉鳳蝴蝶簪,一下子是雪裡藏珠鑲寶石如意篦,左手是藍瑪瑙金白蘭花煉,右手是赤金瓔珞紅寶福鎮項圈,羊脂白玉簪一插上就不取下來。

真是合作無間呀,教人嘆為觀止,不到一炷香時間,洪雪萍已挑中三支金釵、五根頭簪,還有耳墜子、頸圈、玉戒若干,幾乎花光了丁立熙帶來的銀兩,讓珍寶齋的掌櫃笑得嘴都闔不攏。

不過洪雪萍這具身軀真的不中用,打娘胎一出生就有氣血不足的毛病,她才站了一會兒就覺得頭暈眼花了,她讓表哥去結帳,等夥計將東西放入首飾盒子,自己則在丫頭的攙扶下走出珍寶齋透透氣。

不知是得到太多金銀飾物而樂昏頭,還是真的身體虛弱,她剛走到店外頭正想喘口氣,突然一陣莫名的暈眩襲來,剛巧她的丫頭以為她站穩了而放開手,她身子晃了晃跌回車道,一輛載貨的油布馬車急駛而來……

「姑娘,小心--」

如琴弦撥動般的男子低喊聲由遠而近,一道玉色身影掠空而至,翩若驚鴻,矯似游龍,精壯身軀昂然而立,救難於舉手之間。

以為會被馬車迎面撞上的洪雪萍落入一具充滿陽剛味的男性胸膛,她臉色白得透明,驚出一身冷汗,瞬間的驚恐和面臨死亡的慌張讓她嚇壞了,她的背幾乎濕透,染在衣服上的熏香和著汗水微微沁出,一股誘人的濃香隨即飄散四周。

她怕死,更怕死不了成殘,她如今最大的優勢是貌美如花,以及日漸長成的豐潤嬌胴,她可以沒有驚世的聰明才智,卻不能少了女人傲然於世的美麗。

「姑娘,你沒嚇著吧?沒事了,你可以睜開眼了,不用害怕,我救了你,你沒傷著。」

好聽的年輕男子聲音讓餘悸猶存的洪雪萍緩緩睜開眼,這才發現自己還不知羞恥地掛在人家身上,一雙潤白玉手緊緊捉住對方雲紋織錦暗繡赤蟒衣襟不放,雙腮立即飛紅。

等等,赤蟒?

皇家龍子龍孫以龍形紋為尊貴,蟒紋則多為公侯之家,難道他是勛貴世族的子弟?

洪雪萍心一動,即使是剛才與死亡擦身而過,她想的仍是如何攀上高枝,嫁入富貴窩,讓自己越過越好,她不放過任何一個能攀權附貴的機會。

「謝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無以為報。」只得以身相許,她在心中接下一句老掉牙的台詞。

螓首一抬,四目相對,男子驚艷的神情落入洪雪萍眼中,她更加得意地賣弄女性資本,眼波兒一勾含羞帶怯。

「你……呃,沒事就好,不必多禮……」男子無措地紅了耳根,舉止慌亂得有如情竇初開的小伙子。

「不知公子姓何名誰,家居何處,大恩不敢不言謝,日後定當攜禮上門答謝。」她羞答答的低眉垂目,露出一小截瑩白雪頸,薄汗微沁,襯得脖子修長優美,晶瑩剔透。

望著那雪白美景,他喉頭上下滾動,嚥了嚥唾沫。「姑娘有禮了,在下姓管名元書,家住京城,高盛侯之子,此行是為尋兄長而來,你若有事要在下幫忙,可至巡撫衙門。」

「高盛侯……」真是不錯,因禍得福釣到大魚。

洪雪萍立即被「高盛侯」的名頭迷了心眼,顧不得是嫡出、庶出,她只知撞上大運了,有了更好的目標,誰還要小小的地方官之子,表哥丁立熙毫不遲疑地被她拋在腦後。

「怎麼了,表妹,發生了什麼事?」結完帳的丁立熙一出了店門,看到一臉羞澀的表妹與陌生男子甚為親密的交談,頓時心下不悅,醋勁大發,一把將表妹扯至身側。

洪雪萍眼底厭惡之情一閃而過,她假意受驚地紅了眼眶。「表哥,好……好可怕,我剛剛差點被馬車撞了,幸好管公子臨危不亂,見義勇為,及時將我從馬蹄下解救出來。」

「什麼,你差點被撞?!」他大驚失色。

「還好有驚無險,不然你就看不到我了。」她狀似無意地往朝看她看傻眼的管元書嫣然一笑。

「是嗎?那多謝管公子了,我們還有事,告辭。」丁立熙看到那男人的目光,在女人堆中打滾許久的他哪會不瞭解這是何意,更是不悅,甚為無禮地帶著人就走,不容許兩人多談地將表妹推上自家馬車。

洪雪萍發生了些什麼事,遠在別莊的裘希梅自然不知,且正「享受」著管元善的親手照料。

「當自己是鐵打的身子嗎?看到別人有難一心救助,怎麼不估量估量自身的能力承不承受得起,救人是好事,可也不能賠上自個兒,瞧你這回多驚險,嚇出我一身冷汗……」管元善擰眉輕斥。

依照裘希梅的方法,管元善以巡撫大人的身份發出命令,讓村裡將發熱、上吐下瀉、高燒不退、身泛紅斑的病人一律集中在某一處,由官府的人派人上門送藥,統一醫治。

沒有得病的人家也不能輕忽,家裡家外、村頭村尾都灑上煮過的醋水和石灰,溝渠要疏通,居家環境不能有污水,死雞病豬要嘛燒燬,要不就地掩埋,不得有病死牲畜流出。

一番大力整頓後,有可能動搖國本的瘟疫被控制住了,僅有初初發病的幾個村子死了百來人,大部分人因為藥來得及時而獲救,一發不可收拾的疫情因此不致大規模蔓延,免去上萬人屍堆成山的悲慘。

在這場突如其來的疫疾中,裘希梅因緣際會地救下愛四處遊歷的禮國公房伏臨,他是不幸中的大幸撿回一條命,適時得到醫治,又有齊全的藥材,被狠狠折騰了一回的身子漸漸康復。

可是就在房伏臨有所好轉之際,照顧病人的裘希梅反而染上瘟疫病倒了,因為她是第一個接近馬車的人,並親自扶已失去行動能力的房伏臨進入全面封鎖的屋子。

近身的接觸,又是唯一的照料者,該是那時傳染上的,只是她並不在意,以為喝了防範的湯藥自會沒事,上一回瘟疫的爆發她並未染疫,是少數存活下來的幸運兒。

可是她沒想過她的重生改變所認知的一切,原本死於瘟疫的弟妹健康活潑的活著,家家戶戶掛白幡的哀戚並未發生,她還認識重生前沒見過的管元善和杭氏,以及諸位逗趣、有才幹的幕僚同儕,甚至不再是備受冷落的丁府長媳。

她的世界顛覆性的轉變,大變動的脫出掌控,令她有時不禁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作夢。

「我可不可以不要吃藥,好苦。」滿嘴苦澀的裘希梅吐了吐舌,瘦了一圈的巴掌臉皺成一團。

「不行。」難得看她展露小女兒嬌態,故作嚴肅的管元善板起臉,嚴厲要求她要把藥喝完,一滴也不准剩。

「可是真的很苦,我的舌頭都發麻了,嘗不出味道。」病中的她顯得特別嬌弱,消減了一些頰肉,顯得杏眸更大,明亮燦然,水盈盈地宛如兩泓秋水,未語先有情。

「真的苦?我瞧瞧你的丁香小舌還麻不麻……」管元善作勢要撬開她的嘴巴,親身以口試她嘴裡的苦味。

見到近在眼前的面龐,香腮羞紅地往後避開,她慌得心口狂跳。「不麻,不麻了,就是苦而已。」

他眼底泛笑,語帶寵溺。「哪有不苦的藥,良藥苦口,服了藥,身子才好得快,苦不苦倒在其次。」

「我覺得我已經好很多了,應該不用……」裘希梅討價還價的不想吃藥,這些天她前前後後不知服下多少湯藥,但在一雙黑幽幽的瞳眸注視下,她的頭越垂越低,聲若蚊鳴,好像做了錯事的孩子。

「瞧你,還好意思說自己好了,病殃殃的模樣想說服誰?即使是希蘭、希竹也不敢喊苦的乖乖喝下,十分乖巧聽話,身為長姊的你還不及一雙弟妹。」他取笑她沒做好榜樣。

「他們還好吧?有沒有哭著鬧著要找姊姊?打他倆出生後就沒離開過我一日。」她只覺得對不起他們,沒能好好的照顧,這一病就拖了好些時日,不知該慌成什麼樣子了。

掐指一算,加上看顧禮國公的日子,她竟有十日未見弟妹。

「現在才想起那兩隻小的,未免太不用心了,放心,他們過得比你還好,每天被我娘帶著四處玩,你若想見他們就快點把藥喝完,把身體養好了自然不會過了病氣。」他以她最在意的弟妹為餌,哄她喝藥。

管元善無微不至的體貼讓裘希梅十分窩心,感動於他的細心關懷,心口有著她不敢承認的深深眷戀,她戀慕著此時單純的相處。

沒有家世,沒有門戶之別,簡簡單單的兩個人相對,不言可明的情意流轉在周圍。

「你犯不著用哄孩子的語氣哄我吃藥,我真的會喝,只是等一下,等藥沒那麼燙嘴時我再喝。」她沒發覺她不自覺地向他撒嬌,嗓音輕柔得好似水一般。

他輕笑。「藥涼了更苦。」

「……你好惡毒。」她不滿地嘟起嘴,看著一碗熱氣漸消的黑濃湯藥,清楚地感覺到黃蓮的苦衝向喉間。

唉,為什麼藥一定要這麼苦,醫書上只教人如何配藥解毒,怎麼沒寫要怎麼把苦藥變甜呢。

「要我餵你嗎?希兒。」坐上床榻的管元善笑得不懷好意,深邃的雙眸望向她殷紅丹唇。

這凝視莫名讓她心亂不已,慌得有些不自在。「管二哥,你坐太近了……」她全身好熱,快燒起來了。

「你說什麼?」他假意沒聽清楚她說「什麼,又往前挪近了幾寸,與她肩並肩靠得極近,還能聞到淡淡髮香。

裘希梅快要臊死了,雙頰紅得活像抹上胭脂,她一咬牙,奪下他手上的藥碗一口飲盡。「我喝完了!」

好苦、好苦、快苦死了,嘴裡全是令人作惡的苦味……咦?這是什麼,酸酸甜甜的仙楂片?

「賞你的,省得你苦著一張臉瞪我,我瞧了多心疼。」管元善不加掩飾地笑得溫柔,眼中有叫人心醉的深情。

「管二哥,我……」她說不出拒絕的言語,因為她的心早已住進一個他,根本不想違抗本心。

溫潤長指點住她唇心,時輕時重的撫摸。「我的心意你該知曉,我心儀你,希兒,我想與你廝守一生。」

她一聽,當下眼眶泛紅,拚命地搖著頭。「我配不上你,不值得你動心,我……高攀不起……」

「噓!聽我說,我是真的想跟你在一起,絕無輕慢之意,我二十三了,該是娶妻生子的年紀,而我只在意你,想要娶你為妻。」茫茫人海裡,她是那道最美的風景,他不願錯過她,遺憾終身。

「可是我和離過。」

管元善淺笑地一撫她芙蓉面容。「那又如何,我喜歡的是一名叫裘希梅的女子,不是我不曾參與的過去。」

「你……你是高盛侯之子,我們門戶不相當,你家裡的長輩不會接納我為侯府的媳婦,你會很為難……」他對她的好足以讓她懷念一生,她不能因自己低微的出身而拖累他。

聞言,他放聲大笑。「除了我家奶奶外,你不用擔心有人反對,什麼門戶之見都是虛的,心是真的就成,我家沒那麼多亂七八糟的規矩,頂多忍受老太太的嘮叨而已。」

「什麼意思?」她怔然。

「我爹聽我娘的,奶奶也拿我爹沒轍,你看我娘是看重家世的人嗎?她對門戶差別一向嗤之以鼻,鄙視世俗眼光,她常說人和人在一起開心就好,身外物都是假的,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生死榮哀不過是過場,轉眼即逝。」娘是豁達的人,看破生死。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多像她重生前的際遇,兩手空空的辭世,什麼也無法留下,除了滿腹的悲愴和不甘,「一生一世一雙人……真能做得到嗎?」

裘希梅失神的喃喃自語,留存在她記憶深處最難忘懷的一句話,便是洪雪萍使計逼迫她離開丁府的理由,洪雪萍說她絕不與人共享夫婿,當時的她聞言深受震撼,畢竟在代代相傳的觀念中,妻妾共事一夫乃是天經地義。

可是這句話對她的影響也深,刻在腦子裡沒法忘卻,即使重生後也念念不忘,一心想著若能一生一世一雙人,即便受再大的委屈,吃再多的苦頭也值得,人生在世但求一真心。

裘希梅以為她說得很小聲,但是習武多年的管元善耳力靈敏,他一聽見她口中自言自語的「一生一世一雙人」,立即明白她始終抗拒他的心結是什麼。

先前娘也說過,由希兒的一些言行舉止推斷她定是有所疑懼,內心有結才遲遲不肯接受他,要他找個時機套話,適時開解,化開她心中不知打了幾個結的遲疑。

「希兒,一生一世一雙人我做得到,不會有別人,只有你和我兩個人。」大掌厚實地包覆住微涼小手。

「什麼?!」她杏目圓睜。

「我大哥的後院就只有大嫂,我娘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三妻四妾,但我爹早年很荒唐,納了不少通房、妾室,把她氣得大病一場,而後她是沒辦法才睜一眼閉一眼地由他去,但是她說,她生的兒子絕對不許朝秦暮楚,三心二意,她連我奶奶主動塞人都制止,只說除非我大嫂點頭,否則納妾、迎新人一事絕對不准提。」

在這件事上,娘的態度很強硬,還嚷著什麼小三、小四、小五都可以去死,還說若惹毛了她,她找個小王和他爹同台較勁,男人能左擁右抱,女人也能三夫四侍,養面首。

至於什麼是小王而不是小張、小李,他到現在還沒搞懂娘偶而脫口而出的怪話,但他大概瞭解到小王指的是姦夫,意味著娘若氣到失去理智便會去偷人。

「可我聽說高盛侯寵妻,寵得無以復加。」杭氏看起來不像是能受氣的主兒,女子的好氣色通常是家庭和樂養出來的。

一說起他懼內的爹,管元善不禁莞爾。「我說的是早年,我娘病好了性情大變,大抵是被逼狠了之後的反擊吧,她改採雷霆手段,他們關起房門在屋內發生的事我不知情,不過我爹因此變了許多,對我娘的感情一年比一年深,幾乎到了離開她就活不下去的地步。」

前不久他們還收到七封連環信,一是想老婆了,問她幾時回京,二是威脅她再不回府,有怕老婆臭名的高盛侯就要南下綁妻,將離家出走的夫人五花大綁綁回京城。娘看信後大笑,只道不曉得誰綁誰,他敢來,她一腳踢回去。

「夫人是真性情的人,對小輩一向愛護。」由她對希蘭、希竹的疼愛看來,倒真是無門戶之別的性情中人。

「所以說,有我娘擋著你還怕什麼,你有情,我有意,我們是兩情相悅,情投意合,沒有道理因小小的門戶之見兩地相思。」他低下頭,笑笑地在她唇上一啄。

「啊!管二哥你……」撫著唇瓣,她驚羞不已。

「叫我元善。」他挑起眉,一如狐狸般狡猾。

「元善……」裘希梅羞得面紅耳赤。

「對嘛!由你櫻桃小口喊出的『元善』多悅耳動聽,如黃鶯出谷,讓我的骨頭都酥了。」管元善得十進尺地還想再親芳澤。

「你真的不在意我是再嫁的下堂婦?」日後的流言蜚語必定不少,他真能完全不放在心上嗎?

「很介意。」他一臉鬱悶。

「很介意?!」她臉色慘白。

「很介意我再吻不到你會死於飢渴,你簡直是我流失的骨血。」再不補血將死於失血過多。

一說完,他大手托住她後腦杓,如狼似虎地吞食芷蘭香氣,滑溜的舌頂開兩排貝齒,侵門踏戶地奪取口中甘津。

許久許久之後,他才微微喘息地鬆開,又有些不甘的連啄了好幾下,讓忽從高空跌落又升起的裘希梅恍惚片刻,水眸迷離,神情呆滯,似是身與魂分離,無法思索。

「你……」一時間她竟不知該說什麼。

「臭小子,那丫頭的身子好些了沒?你一個大男人別老是賴在人家屋裡壞人名節,快給老夫滾出去,查你的破案子!」無法無天了,把女孩家的閨房當書房,來去自如。

一聽到房伏臨大吼聲,抱著心上人抱得正順心的管元善當下臉色十分難看,他黑眸冷如臘月雪,口中發出低咒,心不甘、情不願地起身,離床三步距離。

「案子查得順手,就靠你老人家幫個忙,而且你會非常樂意。」能擺平纏人的雙生子,他不信搞不定怪癖一堆的臭老頭。

「要我幫忙?」正要大聲喝斥的房伏臨一怔。

「王啟。」管元善打開門,背對著裘希梅,無聲地道。

「是他?」他在朝的死對頭,互相看不順眼,因為老捉不到那傢伙使的證據,他氣極生厭才憤而辭官出京。

「我懷疑他是這件貪污案的幕後主使人,目前收集到的部分證據指向他。」涉案重大。

房伏臨思忖了一下。「好,我幫你,能扳倒他是生平一大樂事,正如你所言,我求之不得。」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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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3 11:34:4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怎麼會是他?!」

乍聞文華殿大學士王啟也是涉案人之一,甚至有可能是貪污案的主謀,裘希梅簡直是難以置信,更無法接受滿嘴「小梅子、小梅子」喚她的笑臉老爺子竟是他們追查已久的幕後黑手。

記憶中,王大人很愛笑,笑起來眼瞇瞇的,方頭大耳,有個凸凸的圓肚子,像是廟裡供奉的彌勒佛,他最愛猜誰是希蘭,誰是希竹,輪流將他們抱起坐在他肩頭上。

爹曾經說過王大人是最忠於皇上的老好人,沒有貳心,一條忠路走到底不回頭,所以爹才接受王大人的請求當其謀士,為身為內閣閣老的他分憂解勞。

不過後來爹又說,王大人的行事作風似乎和他原本想像的有出入,他考慮著這份差事要不要繼續做下去。只是不管王大人的為人如何,她怎麼也沒法相信他會和貪污一事扯上關係,忠君之臣怎會貪錢?

但是由種種證據看來,還是她親手整理出的文書,由不得她不信,帳冊上溢出的銀兩,絕大部分流向他手中。

「希兒,有件事你聽了要平靜,切勿激動,這事情只是臆測,還不能完全確定,我只是先讓你心裡有個底。」管元善面有難色,猶豫著要不要讓她知曉,怕她一時承受不住。

「什麼事?」還有比王大人涉入江南貪污大案更令人驚駭的事嗎?

「和你爹有關。」他略帶保留。

「我爹?」裘希梅不解,一臉困惑。

「你還記得你爹娘是因何身亡嗎?」對她而言,那是一件不願回想的往事,失去父母的痛不可能從心底根除。

她神情淡然,若非眼底一閃而過的痛楚,沒人看得出她驟失至親的傷有多深。

「是爹的好友魯叔叔來通知我們,說我爹娘的馬車在下山的山路翻覆了,我看到的是用兩口棺木運回來的屍體。」

「這位魯叔叔也是王啟的幕僚?」她說的應是魯智遠,王啟的左右手,任職光祿寺,官居從四品。

「是的,我們當時都住在王大人名下的宅子裡,三進院的大宅,除去東、西廂房和主屋外一共有九個院子,住了不少人。」那些全是王啟的門生和幕僚,最多曾有近百人。

管元善不想加重她的傷痛,語氣放得很輕。「莫曉生查過了,你爹娘乘坐的馬車有被刀砍過的痕跡,車轅切痕整齊地被砍斷,馬和車脫離才會導致整個車廂顛覆。」

「什麼?!」她驚得站起身,雙目圓睜。

「我們還查出令尊可能握有王啟貪污的證據,因為想向朝廷告發王啟的不法之舉而被他先下手為強給殺害了。」王啟不會留下任何足以威脅他的人,死人開不了口。

「他殺了我……我爹娘?我爹那麼好的人,我娘還懷有身孕……」如果是真的,他們死得太無辜,只因知道太多而枉送性命,裘希梅兩眼發澀,心痛不已。

「你爹生前有沒有交代什麼東西讓你保管,譬如一張紙,或是一本書?」也許是破案的關鍵點。

「我爹去得快,哪來得及交代……」突地,她臉色一變,似乎想到什麼,清亮的眸子看向眾人。

「怎麼了?」

她囁嚅著粉色唇瓣。「有一個匣子。」

「一個匣子?」

「那時事情發生得太快,我根本來不及反應,爹娘被送回來的那一天晚上,我將匣子埋在當時住的院子的一棵大樹底下,而後我隨手撒下花種子。」她忘了是哪一種,是爹娘去世前兩天娘給她的,說是種好明年春天也有花可賞了。

那時的娘多麼高興,撫著隆起的肚子,笑著說家裡又要添人了,希望這個弟弟或妹妹能如梅兒一樣聰慧可人。

娘的笑語猶在耳邊,如今卻人事已非……裘希梅悄悄眨掉眼中的淚水,掩去傷痛。

「是哪個院子,王啟的宅子嗎?」看得出她臉上有濃濃的哀傷,但眼看案子遇到瓶頸了,文師爺仍不肯錯失一絲線索的追問,惹得某人眼刀直射,瞪他一眼。

「是,因為我爹死了,我們也不好再住王大人的宅子,所以爹娘出殯的隔日我就帶著弟妹匆匆離開了。」她不能給人家添麻煩,人都不在了,家眷怎好厚著臉皮住下去。

其實當日趕的急,很多行李都沒收拾,弟妹們還小,她又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拖著一堆用不著的箱籠去投靠人似乎不妥,因此她才想等安定下來再回去取。

只是沒多久傳來那宅子走水的消息,包括他們住過的院子,整座宅子燒了將近一半,她和爹娘住過的屋子也已燒成灰燼。

當時她並未懷疑是否事出有因,只覺得幸好她和弟妹們已搬離了,不然繼父喪母亡後,他們也要葬身在火裡,一家人在地底重聚。

「不過院子沒了,我不曉得有沒有重建,但那棵樹聽說還在。」被大火燒過後,枯焦的枝幹長出新芽,花枯樹榮,茂密的樹葉更勝以往,底下還有她爹為她做的鞦韆。

沒關係,院子沒了樹還在,至少匣子沒被取走。

為難的是那座宅子在王啟名下,裡頭住了他不少親信,平時守備甚嚴,不時有護院來回巡視,外人想進去十分困難,更遑論挖出樹底的東西,大搖大擺地將匣子帶出來。

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閉目養神的禮國公房伏臨,包含裘希梅在內,大家都認為他是去取匣子的不二人選。

「你們這群猴崽子看我幹什麼?滿朝文武百官都曉得我和王啟不合,你們還想讓我上門去拜訪他?」哼!不幹,他一看到王啟那傢伙就想掐他脖子,不死不休。

「是暫居。」管元善笑得人畜無害,好不熱情。

「暫居更不行,臭小子,你別想算計我,我吃過的鹽比你走過的路還多,我跟王啟那老匹夫是死敵,他不會相信我會無緣無故找上門。」換作是他八成會打出去,免得污了他的地。

他狡獪地一笑。「那就給他找個好理由。」

「譬如?」這小子太滑頭,一不小心就會被他賣了。

「山匪和水盜。」他們最精采的一齣戲。

「山匪和水盜?」房伏臨聽得一頭霧水,他不曉得漕幫私運的鹽和秀水鄉被劫的糧是出自眼前這幾人的手筆。

「你只要讓王啟知道你盯上他就好,手中還握有若干他不為人所知的把柄。」

臥榻之側若有人盯著看,怎麼也睡不安穩吧?

「你的意思是照先前的商量,由我出面轉移他的目標,讓他以為在他背後搞鬼的人是我,他們才不會懷疑到你們這幾隻兔崽子身上?」聲東擊西。

又是猴崽,又是鼠輩,這會兒還是兔崽子,真沒拿他們當人看呀!莫曉生、文師爺、成秀等人暗暗抱怨。

「大家都知道禮國公素來與王啟有仇怨,你去扯扯他後腿也是理所當然,你不弄他、讓他一路平步青雲才是怪事,就連王啟本人也不相信你會高抬貴手,輕易放過他,你看他礙眼嘛,不踩他幾腳怎能痛快。」

管元善實在陰險得教人無言,他找來禮國公當箭靶,讓王啟沒法再盯著江南一帶近日來發生的異狀,只能全力對付禮國公,當禮國公是攔他財路的那只黑手。

要算帳?找禮國公。

要決鬥?找禮國公。

玩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比誰的城府深?還是老話一句,找禮國公。

房伏臨就是被他推出去的替死鬼,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過去,自然沒人注意他這個巡撫做了什麼,他暗渡陳倉把事兒給辦了,等王啟的等爪牙回過神來,大局已底定。

總而言之一句話,禮國公就是一個餌,他德高望重,名聲顯赫,又明擺著和王啟有仇,誰比他更有資格登高一呼?而且王啟明知道他是對頭冤家也不敢動他一根寒毛,因為皇上重視他。

「少叫得那麼好聽,前不久還目無尊長的臭老頭、臭老頭的喊,這會兒我能替你擋箭了,你倒是學了些規矩,前倨後恭的心態要不得。」這小子有智謀,可惜長歪了,跟他孬種爹、潑辣娘一個德行,見人見鬼都鬼話一通。

老國公訓人,管元善乖乖地受著。「您老說的是,我讓成秀準備準備,明兒個就送你進去。」

一聽他拐著彎又拿他當槍使,房伏臨大聲的罵人,「你趕著投胎呀!起碼讓我喘口氣,要和姓王的老匹夫鬥智,我得養足了精神才行。」

他眨眨眼睛一笑,不怕丟臉地看向已換回女裝的美娘子。「你不急我急,我趕著娶老婆,這比投胎重要。」

這話一出,所有人哄堂大笑,唯獨又氣又惱的裘希梅瞪了他一眼,兩頰紅通通,氣他嘴上沒把門。

兩人之間的心結一打開後,感情也突飛猛進,從郊外的別莊回來不久,在管元善的堅持下,裘希梅由衙門官捨搬進了管宅,約定好案件結束後便回京城成親。

這事杭氏也知情,她樂見其成,因為她太喜歡希蘭希竹這對一慧一呆的雙生子,兩張可愛的小臉她怎麼看也看不膩,心裡早就想拐跑他們,只是無從下手而已。

如今兒子遂了她的心意,決定把孿生姊弟的大姊娶回府,她自是毫無異議地舉雙手贊成,買一送二的好買賣誰會拒絕,有便宜不佔是傻子。

唯一比較麻煩的是愛管兒孫屋裡事的管老夫人,她東挑西挑一堆名門閨秀就為了給孫子選妻,若是知曉他自個兒挑了個她絕對不會滿意的媳婦,而且還和離過,肯定又有得鬧。

不過說到管老夫人,瞧,她的眼線這不就來了?

跑去巡撫衙門找不到人的管元書倒是有本事,打聽到二哥的落腳處,他立刻趕到管宅向嫡母獻慇勤。

「母親,兒子給您請安了。」

瞄了一眼姨娘生的庶子,杭氏不冷不熱的輕應了一聲,「怎麼來江南了,府裡沒事吧?」

不是自己生的就是不親,教他嘛……想想都懶,教得好沒功勞,教壞了全是嫡母的過錯,把人丟給管老太婆,瞧她教出什麼苗子,雖有些小聰明,可比起兩個兄長就顯得讀書不行、當官太差、文不成、武不就。

「母親寬心,一切都好,爹讓兒子來問問母親幾時回京,他派人來接您。」母親是當家主母,府裡的大小事都需經過她來安排,怎能與祖母一言不合便私自離府,真是任性。

管元書是庶子身份,在嫡庶分明的大家族中,他的地位並不高,雖說是個兒子,但是待遇永遠不及上頭兩個嫡出兄長,再加上生母是失寵的妾室,更可說是在夾縫間求生存,處境艱難。

嫡母有自己的親生子,自是對姨娘生的庶子不甚重視,他知道沒辦法在嫡母面前爭得什麼好處,於是他轉向討好祖母,祖母說什麼也就聽什麼,祖母讓他去做的事他也不敢拖延,目前的他只有傍著祖母這棵大樹才有機會出頭。

所以他打小對管元善十分羨慕和嫉妒,二哥不用擔起世子的責任卻能像大哥一樣受朝廷重用,祖母疼惜、嫡母寵著、世子大哥慣著,連爹也由著他去,不論好壞都有高盛侯府這座靠山扛著。

出身、才情、外貌都不如人,管元書怎能不妒羨,只是他也明白自己將來只能靠著兩位兄長討條活路,他們的前程肯定是鵬程萬里,他是大樹底下好乘涼,受其庇護。

「你爹會交代你這些?」不是她看不起他,丈夫的心思都在嫡子身上,眼中看不見整天在身邊晃的庶子。

管元書面上一訕,乾咳了幾聲。「父親暗示過。」

「這倒是,他肯定整天喋喋不休的掛在嘴上,都一把年紀了還這麼粘,我給他放大假,他不是該歡天喜地的跑到後院找他那群美人兒樂一樂?」杭氏自說自話,眼光一掃發現庶子還在,話題走遠了又繞回來。

「老太太要你做什麼事,不會又是往誰的屋裡塞人吧?」她怎麼玩不膩,老是這一套,路不通偏要硬闖。

咦?母親未免太神通廣大,一猜即中。「母親誤會了,祖母是聽說江南物產豐饒,風土人情與我們京城不一樣,她讓我來看看江南的秀麗風光。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多看、多學、多體會,日後回去了好講給祖母聽,她年歲已大,腿腳不便,走不了遠路。」

管元書照本宣科的說著祖母事先叮囑過的話,好瞞過嫡母的問話,也不曉得行不行得通。

「得了,得了,別掉書袋了,要找你二哥到前院,我這兒不用問安,去吧。」

真累人。

「是的,兒子告退。」他躬身退下。

其實管元書也覺得嫡母難討好,面對她時總有一股無形的壓力往肩上壓,他不敢說錯話,也不敢說太多,撿字挑句的小心翼翼,能不和她接觸就盡量不接觸。

但是晨昏定省的規矩不能廢,儘管她說自家人不用多禮,他還是會在祖母那兒請安後再繞到正屋問聲好。

「二哥。」管元書只看到前頭走的管元善,未在意落在他身後三步的清麗女子,只當是府裡的丫頭。

「咦?老三,你怎麼也到江蘇來了,是不是跟二哥一樣受不了奶奶的嘮叨,跑來我這兒避難?」他家老太太都眾叛親離了還不知收斂,非把兒孫全嚇跑了才甘心。

「二哥說笑了,祖母也是為了你好,怕你年紀不小還不肯成親,她活不到抱你孩子的時候。」祖母老在他耳邊埋怨,兒子、孫子一個比一個不聽話,要他們廣納妻妾,開枝散葉是害了他們嗎?有福不會享,誰不想要嬌妻、美妾、俏婢、媚丫頭,女人越多越好,就他們盡往外推。

「哈,奶奶身體康健,還能操勞兒孫事,活到一百二十歲絕對不成問題,咱們哥倆不用瞎操心。」管元善像是聽到好笑的笑話,捧著肚子放聲大笑。

管元書等他笑夠了才一臉尷尬的接話。「祖母對兒孫的關心出自善意,我們做晚輩的何不順她一回,她一開心了自然長命百歲,天天誇你孝順,日日笑開懷。」

「不可能。」

「不可能?」是不可能成親,還是不可能孝順?他被搞迷糊了。

「奶奶那人是不可能有一刻消停的,娶了老婆又塞丫頭,塞了丫頭又納新人,什麼表姨家的三表妹,五嬸婆府上的外甥女,某某大臣的侄女,一個接一個往屋裡塞,樂此不疲地想讓兒孫早死,精盡人亡。」一隻茶壺配七隻茶杯是什麼怪事,他一個人對眾人,還不把精元搾乾了。

妻賢夫禍少,女禍難安家。

原來這才是二哥指的不可能,並非不娶、不孝。「其實二哥何必煩心祖母的催促,你先娶個看中意的往屋裡一擺,祖母一看滿意了,往下就滿意了。」

「如果老太太不滿意呢?」她永遠在挑剔,永遠都覺得挑得再好也不如下一個。

「這……」不滿意再挑過不就成了。

管元善笑著挑眉,朝他肩頭重拍。「是祖母讓你來當說客,規勸我早日成親,最好是娶她挑中的千金小姐對吧?」

管元書臉上倏地染上一層紅暈,乾笑不已。「祖母的話也沒有錯,她全是為了二哥著想。」

「哈!叫她老人家別費心了,我要的媳婦兒已經找到了,你讓她裁好新衣好喝孫媳婦敬的茶。」奶奶聽到這話準會氣到吐血。

「找到了?」他錯愕。

「希兒來,這是我三弟,江姨娘生的,老三,叫二嫂,她姓裘,我的心頭寶。」管元善將身後的裘希梅拉到身前,得意得像田里撿到金元寶的農夫,得意洋洋地炫耀天賜金子。

「什……什麼,二嫂?!」

「管伯母、元善哥哥、元書哥哥,這是萍兒在廚房努力了一上午的新甜點,叫蜂蜜蛋糕,是將蛋黃加入白糖、牛奶、麵粉蜂蜜和油攬拌,蛋白則打到起泡後兩者混合均勻,烤上半時辰……」

根據穿越小說裡寫的,女主角一旦穿越到古代或是架空的時代,成為庶女或受繼母欺壓的嫡長女,為了改變不受重視的身份,通常會有一門手藝,像是穿成一流的名醫,要不就是廚藝甚好,會做別人不會做的東西。

倣傚書裡的情節,穿越人士洪雪萍也大大的賣弄一番,她以為沒人知曉什麼是蜂蜜蛋糕,什麼是瑞士卷,什麼又是藍莓派,每日換新玩意來討好管家母子。

殊不知她這種行為看在「前輩」眼裡多可笑,那些取巧的小玩意根本全做壞了,蜂蜜蛋糕不澎,糖粉不夠細,咬起來像發糕;瑞士卷少了奶油,味道全變了,根本是卷餅皮;藍莓派改用楊梅做,酸味是夠了卻烤焦了。

可是太功利的洪雪萍並不知道前輩在場,早已看穿她的投機取巧,兀自沾沾自喜的介紹自製的糕點,以為杭氏和管元善一定嘗到味道就愛上了,會對她讚譽有加。

當初以養病為名來到丁府,她看上的是表哥丁立熙,想著容貌俊美,府上也有錢,嫁他算是勉勉強強,一池魚中逮到大的,她運氣真不錯。

可是那日被管元書救下後,她又覺得他比表哥稱頭,還是高盛侯的兒子,於是有了騎驢找馬的念頭,藉著來謝謝管元書救命之恩的由頭,她踏進管宅。

不過一看到管元善,她目標立轉,認為嫡次子又比庶子更好,便將目標鎖在管元善身上,想法子要靠近他。

於是她不管颳風、下雨,幾乎日日以探望為由前來,不論別人歡不歡迎,自來熟的套交情。

偏偏被洪雪萍迷住的管元書看不清真相,認為她是為讓兩人的將來走得更順才先奉承嫡母、拉攏二哥,暗自歡喜的不得了,每天親自在門口接她入府,讓想閉門謝客的杭氏很想掐死這個睜眼瞎子。

「真好吃,萍兒你的手真巧。」管元書大力稱讚。

「請叫我管夫人,我跟你不熟。」真是呆,把現代的東西搬到古代就一定吃香嗎?沒大腦的蠢貨。

「請叫我管大人,我也和你不熟。」嘖,拋什麼媚眼,也不怕眼珠子扭到,這德行勾搭男人到青樓,准掛個頭牌。

杭氏和管元善都看不慣她的做作,沒啥好臉色的一個喝茶,一個轉過頭和未婚妻情話綿綿,就是沒人多看她一眼,彷彿她是根多餘的柱子,擺著擋路,先晾著。

「管伯母……呃,管夫人和元善哥哥覺得不好吃嗎?你們再多吃兩口就知滋味了,鬆鬆軟軟,有香濃的蛋味和蜂蜜的清甜,入口即化,滑順潤口。」為什麼他們的反應和她想像的不一樣?姨母和表哥明明讚不絕口,直呼人間美味。

洪雪萍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快,她自認做蛋糕的本事這世上無人能及,為何這幾人不捧場?沒關係,小說中女主角到最後一定會完勝,她會不怕受打擊的再接再厲,一開始的種種挫折是考驗,只要她不屈不撓不認輸,所有人都會接受她,而且寵之若命。

「希兒,你又瘦了,叫你多吃一點總是不聽話,來,把這碗黃耆枸杞燉老鯰給喝了,能養顏益目,髮絲黑亮,廚娘燉了快一個時辰,趁熱喝,別燙著了。」管元善娘子還沒娶過門就成了妻奴一族,對護妻行動毫不馬虎。

「我剛喝了百合蓮子湯,還撐著,不餓,待會兒再嘗。」被那麼一雙憎恨的眼盯著,誰還吃得下。

再見洪雪萍,裘希梅心中略有感慨,不懂她上一回怎會輸在一個這麼膚淺的女人手中,洪雪萍初看是聰明人,好像什麼都會,也有點小伎倆,可是此時再看才知笨得很,不懂得藏鋒,把什麼都亮給別人看,自以為優於他人,卻不知繁華過後是凋零。

她不再感到悲憤了,反而心平氣和,因為她的將來已經不一樣,她的弟弟妹妹會平平安安的長大,不會死於瘟疫,她丟了石頭撿到白玉,身邊有個值得托付終身的男人,真的很滿足了。

「那……你們要不要吃燒烤?是一種把鹿肉、雞肉、羊肉等肉品和蔬菜放在鐵網子烤的吃法,你們肯定沒吃過,幸好我做了準備,准讓各位大開眼界,玉桂、石榴,上烤架。」洪雪萍捏著嗓子,嬌滴滴的輕喚。

打扮得像一朵花似的玉桂和石榴兩眼賊溜溜的,她們的性子跟主子沒兩樣,看到長相、家世都出色的管元善都不時撫撫發、抿抿唇,趁小姐沒注意時朝人家多看兩眼。

主僕三人才想擺顯擺顯,讓管家的人瞧瞧她們與眾不同的地方,這邊的杭氏就以帕掩嘴角笑了起來。

「媳婦兒,娘告訴你,烤肉多吃了會積食,不易消化,鬧腹痛,還有上面的一層油呀,一咬下去准讓你多三斤肥肉,還有烤焦的肉別吃,有毒,會得病的。」

裘希梅好笑的為準婆婆倒茶。「夫人,我不愛吃肉,我偏好魚鮮,素菜也很爽口。」

「不行不行,你要少吃蟹,昨兒個你一口氣吃了十隻大蟹,蟹性寒,傷身,不能凶為喜歡就貪多,以後我們要多生幾個孩子……噢!娘,你幹麼用核桃殼砸人?」

「什麼叫多生幾個孩子,你不知道女人生孩子跟進鬼門關差不多嗎?運氣好的生上一天,流一缸血養上幾個月才補得回來,若是出了意外難產,你老婆孩子都沒了。」真不懂事,這時的醫療環境這麼落後,生孩子像在賭運氣,贏了是紅蛋米糕,一口氣沒提上來是四塊板。

「娘,你別嚇我,我家希兒福大命大,你少咒她。」一轉身,管元善滿臉憂色。「希兒,我們不生了,反正大哥是長子,他有兒子就好,你喜歡再抱來玩。」

聽聽,夠無恥的說法,自己的老婆是寶,別人的孩子是草,管他是誰家的,借來逗趣逗趣,沉手了再還回去。杭氏搖搖頭,孩子嘛,本來是消遣物,莫指望老來依靠,孝與不孝由他去。

八字還沒一撇的事,這母子倆未免太心急了。裘希梅無奈地揚唇,嘴邊又帶了一抹被寵著的歡喜。「有客在,你正經點,別讓人看了笑話,私底下說的話不要張揚,容易招人妒。」

她的聲音不輕不重,正好傳入眾人耳中,口中說不張揚實則張揚得很,有幾分炫耀和取笑之意,炫耀自己得准婆婆和未婚夫婿的疼愛,取笑洪雪萍的自作多情,徒勞無功白費勁,像跳梁小醜般擺弄卻得不到半絲嘉許。

洪雪萍的臉色很難看,時青時白,她下唇一咬,怨恨裘希梅擋路,照穿越小說劇情來看,她才是出盡鋒頭的人,所有人驚嘆的目光應該集中在她身上才是!

而聽出准媳婦兒話中話的杭氏藉著喝茶的動作掩住笑意,眼露讚賞,媳婦兒這強而有力的反擊很好,人家都欺上門了,還能無動於衷的任打任罵嗎?要是她可吞不下這口氣。

這死不要臉的丫頭算什麼東西,當別人眼睛都瞎了,看不出她先是瞧上元書,而後又覺得老二更好,趕緊換人來攀,仗著現代人的優勢欺負古代人,做的全是小人行徑。

杭氏實在看不上洪雪萍的行事作風,認為她太假、太輕浮,打從她做了壽司的時候便曉得她也是穿來的了,心裡還高興了一下,想著有相同的話題可聊,但是一瞧見她張狂又一味想壓人的舉動,杭氏厭惡之餘決定不和她相認。

「對對對,我們做人要謙虛,絕對不能讓人看出我們有多恩愛,關起門來我再好好寵你,不要學某些人臉皮厚又不知羞恥,哥哥弟弟都分不清楚。」管元善笑著的臉上閃過一抹冷意,暗嘲洪雪萍的別有用心,嘴上說是為報恩而來,卻把救命恩人擱在一旁不管不顧,無視他存在。

「哥哥心裡清明,弟弟肚裡糊塗,一棵樹上怎會結出兩種果子?」裘希梅不免輕嘆,嫡子和庶子的教養有差那麼大嗎?一個眼明心亮,看透本質,一個識人不清,執迷不悟。

「大概是歹竹出好筍吧,我像娘,筍甜甘嫩,他像爹,見到女人就暈頭。」管二少一說完就縮腳,免得他娘搞偷襲,一腳往他小腿肚踹,她踹人可疼了,命中痛點。

「讓你爹聽見了小心皮痛。」杭氏警告。

他們三個坐得近,話聲又小,因此做得稍遠的管元書沒聽見這些對他的評論,兀自看著洪雪萍笑得頗樂。

他笑笑地裝傻。「不是有娘你擋著嘛?打在兒心,痛在娘心,爹他捨不得娘心痛,肯定氣得吹鬍子瞪眼。」

他是吃定他老子,有一座誰也撼動不了的大靠山在,他大可高枕無憂,他爹的拳頭落不到他身上。

「哼!你就皮吧!以後我不管你了,交給你媳婦兒去頭疼。」這皮猴兒就那張嘴缺德,非得如來佛來鎮壓。

「不疼不疼,希兒,你別聽我娘胡說,是我疼你,我一輩子都對你好,絕無二心。」他握起長了些肉的小手,心滿意足的揉了又揉,感覺他這一生什麼都不缺。

被晾在一旁的洪雪萍很不是滋味,看著兩人一搭一唱地維護只會笑,像個木頭人的女人,心裡是又急又氣,論外貌、論手段、論心機,她樣樣比人強,怎麼就落了個陪襯角色呢?

不,她一定不會輸,既然她能擺平難纏的嫡母和嫌貧愛富的姨母,以及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眾多男人,她就不信拿不下杭氏和管二少,那個乏味無趣的女人拿什麼跟她爭。

思及此,她又有無比自信,她不會釀酒但會品酒,寫不出一手好字卻熟背詩詞,隨便挑一首都是驚世絕才,她不贏才是沒道理,穩居上風。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慼慼,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這是李清照的「聲聲慢」,他們該驚奇了吧?普天之下唯有她才做得出。

看到管元書兩眼迸出的驚喜亮光,洪雪萍得意極了,她下巴一揚,等著更多的讚美聲向她湧來。

可是她嘴角的笑意隨即凝住,接著露出難以置信的驚慌,因為有人接了下文。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背誦詩詞對她而言不難。

「你……你怎麼會……這是我做的詞,難道你也是……」不,不可能,一本書裡怎會有兩個主角,她只是來串場的,肯定是這樣……

是呀,媳婦兒怎麼會宋朝女詞人的作品?看她的模樣不像是穿的。杭氏壓下微露的訝色,審視一臉雲淡風輕的小女人,這泰山崩於前仍不改其色的沉靜她很欣賞。

裘希梅若無其事的拂拂煙紫色織彩百花飛蝶衣裙。「我在我爹書桌上瞧見的,據說是一名落魄書生所著,仿妻子空等丈夫歸來的語氣,我看了一眼便記下了。」

真的只一眼,向來過目不忘的她只看過一遍便牢記心頭,重生前的洪雪萍便是拿這篇詩詞取悅丁立熙,讓他把她當成當代才女捧著、哄著、寵著,洪雪萍還寫過〈一剪梅〉、〈玉樓春〉、〈長恨歌〉、〈如夢令〉等曠世名句。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這些詩詞她感觸良多,當時一見便震驚地白了臉色,不敢相信庶女出身的洪雪萍竟有如此才華。

那時她自嘆不如洪雪萍,認為讓她做妾是委屈了她,因此處處忍讓,事事退讓,最後把丈夫也讓了。

「你爹是穿……他還活著嗎?他有沒有跟你說過網路、電視、手機、飛機……」洪雪萍急著探裘希梅的底,想清楚她知道多少,可別又撞詩了,出盡洋相。

「飛雞?」怎麼跟娘說的一樣,雞在天上飛,她和娘不會是同一個教書先生教的吧?管元善在心裡嘀咕。

「家父已仙遊年餘,洪姑娘不曉得嗎?你暫住丁府時沒聽過我們兩家的淵源?」看到她臉上來不及收回的驚色和慌張,裘希梅覺得解氣了,堂堂才女也不過爾爾,浪得虛名。

「什麼意思?」她在看她笑話,她怎麼敢!洪雪萍的指甲扎入手心,她不覺得痛,只感到憤怒。

裘希梅笑著搖頭。「元善哥哥,你不是說要陪我到廟裡逛逛,求幾張平安符,趁著天氣晴朗,我們早去早回。」

一聽她溫柔地輕喚他「元善哥哥」,管元善喜上眉梢。「娘,我們出門了,看到路上有賣梨的給你買一筐,你近日上火,冰糖燉梨去去火,讓你容光煥發好氣色。」

「去去去,少在那貧嘴,我也累了,該去歇一會,元書,『你的』客人好好招待,不要怠慢了人家。」杭氏揮揮手要二兒子快走,特意強調「你的」,提醒管元書誰才是正主兒,人家上門謝恩的對像是他,別再讓嫡母和兄長當陪客,他們不是每天閑著等人上門來打擾。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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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3 11:35:1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聽了裘希梅意味不明的話後,再次鎩羽而歸的洪雪萍悻悻然地跑去找表哥解惑,她不想什麼都不曉得的敗下陣。在丁立熙遮遮掩掩的解釋中,她才套出話來。

沒想到那女人居然是丁立熙的前妻,而且說好聽點是和離,事實上是被休掉的!

這不但無法讓她覺得快,反而有種被人羞辱的感覺,一個結過婚的女人憑什麼不可一世,早被破了的身子能和白璧無瑕的黃花閨女比嗎?還敢不知羞恥的跑去攀高枝。

姓管的母子也太有眼無珠了,什麼高盛侯府,在她看來跟撿破爛的沒兩樣,人家不要的二手貨撿來當寶,呵護有加,對她這個擁有過人才智的天女不聞不問,視若無睹。

不,她無法容忍她千挑萬選的男人是別人的,不計一切代價搶也要搶過來,只有她能一帆風順,得償所願。

「小……小姐,你想幹什麼?」為什麼她們要偷偷摸摸地從人家的後門溜進來,好像在做賊。

因為洪雪萍常來走動,不管人家表現出來的不悅有多明顯,只差沒把「拒絕訪客」的牌子掛在門口,她仍然一意孤行,又是湯湯水水的,又是滋養補品,假借名目上門拜訪,煩不勝煩的杭氏最後乾脆緊閉大門,連側門也不准開,進出只能從廚房旁採買用的小門,對外宣稱已回京,家主不在,一干人等來日再訪。

吃閉門羹的洪雪萍毫不氣餒,另闢蹊徑,她直接買通顧後門的王二婆子,銀子一塞便通行無阻。

殊不知她一入宅便被人發現了,巡撫大人的私宅能由人來去自如嗎?明樁暗哨不知布了多少,幾十雙眼睛看著她如入無人之地,大搖大擺地當自己是宅子主人,毫無顧忌。

「找人談判。」擒賊先擒王,射人先射馬,女人是最好哄騙的,她先拿下那個女人,後頭的事就順利多了。

「談判?」什麼意思?

玉桂、石榴聽不懂,她們只知道小姐盛氣凌人的私闖民宅,不像來和人談一談,倒像要殺人滅口。

來了幾回也算熟門熟路了,洪雪萍帶著丫頭直闖管元善替裘希梅佈置的小書房,陽光正艷,照著刺眼,她一眼就瞧見窗戶旁倚在紫檀雕螭羅漢榻上看書的身影,那人正津津有味地翻著書,渾然忘我。

「裘小姐,我可以和你聊聊嗎?」哼!她是什麼態度,以為攀上高盛侯府就能目中無人嗎?

心中來氣的洪雪萍痛恨裘希梅怡然自得的閑適,這份從容與閑情原本應該是她的,她才有資格躺在窗邊看看閑書,偶爾抬起頭瞧瞧屋外的風景,看到有趣處捂嘴會心一笑。

可是因為多了個裘希梅,理所當然的事變成要求人,她必需求得她心軟,把男人讓出一半給她。

「聊什麼?」裘希梅頭抬也不抬,慵懶的伸出纖白蔥指翻頁,好似歲月靜好,旁無閑事。

看她無動於衷的神情,洪雪萍嚥下怒氣,裝起楚楚可憐的模樣,「聊女人的心底話。」她不問自坐,很委屈似的坐到裘希梅旁邊。

「洪姑娘找錯人了,我不善家長裡短,你出了門往右轉,過道垂花門往影壁處去,徐家嫂子善開解。」來者不善,當她看不出來嗎?不論以前或現在,有些人是不會變的。

任性、自私、高傲、無自知之明,仗著小聰明便想把別人踩在腳底,以為這天底下的人都該被她耍得團團轉。

沒一舉達到她的目的,洪雪萍臉色微陰,但很快又眼眶含淚,楚楚可憐地道:「姊姊才是我的知音人,我心裡的苦悶若不找你傾吐,這沒用的身子就要憋出病了,姊姊心疼心疼妹妹吧!」

裝柔弱是她的拿手本事,洪雪萍有自信能一招平天下,沒人心硬地見人身體有恙還能拒人於外。

叫起姊姊啦?手段真是高明,見縫插針。裘希梅好笑的斜睨一眼。「身子不好就該找個大夫瞧一瞧,就你不要命似的往外跑,我不心疼你,你自找的,有病還不知安分。」她說得合情合理。

心口一堵,洪雪萍氣怒地漲紅臉,暗想這招怎麼會行不通,莫非是鐵石心腸?

「妹妹這病是心病,吃藥看大夫無用,唯有姊姊手上的一帖良方才能治我沉癇。」

「我不是大夫。」她直接了當的拒絕。

洪雪萍惱怒地想破口大罵,可開口的聲音卻微帶哽咽。「不是大夫卻是救命的神仙,妹妹這條命就待姊姊妙手回春,妹妹今生無以為報,就讓妹妹這一輩子陪著姊姊吧!」

又來了,她為什麼玩不膩呢?「我不是你姊姊,你也不要姊姊妹妹喊得親熱,我只有一個妹妹叫希蘭,不希望有人佔她的位置,洪姑娘的忙我幫不上。」

以前她也是這樣,拉著她的手親親熱熱地喊著表嫂,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哭訴她活著有多苦,有多累,沒有個知心人疼疼她。

那時的她真的很天真,被洪雪萍的三言兩語騙了,竟心疼起自幼體弱的表妹,容許她和自個兒的夫婿同進同出,秉燭夜談共賦詩詞,有說有笑的相依偎,花前月下。

甚至連丁立熙要納洪雪萍為姨娘一事都是她親手操辦,她還擔心委屈了人家而比照平妻的例,盼其「死前」能過得開心,納妾比娶妻還風光。

可是一進門就全變了,照樣姊姊、姊姊叫個不停,卻是將她少得可憐的嫁妝搜括一空,連頭上的銀簪也拔了往自個兒發上插,反過來嘲笑她上不了檯面,帶著光吃白飯的拖油瓶。

「姊姊何必跟我生疏,我們以後是一家人,要和和睦睦的相處,不起嫌隙,妹妹一定會敬愛你。」等我生下兒子就是你被掃地出門的時候,我洪雪萍絕不與人共事一夫。

「三爺遣人說媒去了?」她裝著糊塗不說破。

洪雪萍一聽,氣得臉色綠了一半。「姊姊明知妹妹的心意,為何不肯成全,真要逼死妹妹嗎?」

她到底是真聽不懂還是故意裝傻,明明是指的是管府二爺,怎會扯到早被她迷得暈頭轉向的管元書。

羽睫輕顫,裘希梅笑得淡漠。「我與洪姑娘相識未久,交淺言深,甚為不妥。」

「你……」她把她當傻子看待嗎?非要破罐子破摔才肯端個明白。「妹妹自小就是個身虛體弱的,沒用藥吊著只怕一口氣上不來,以致一直不敢盼得能覓得如意郎君,但是那日一見到元善哥哥的清逸風姿,妹妹這才覺得天也青、水也藍,那口活氣又順了--」

「這話你跟我說幹麼,我能給你一口活氣不成。」裘希梅打斷她,洪雪萍活不活與她何干。

「能的,只要你同意我和你同時進門,你為大,我為小,我們同事一夫。」她一時得意忘形,你呀我的直呼,以為事情成了一半,姊姊妹妹的稱呼能省就省。

「同時進門?」聞言,裘希梅氣笑了,心想她哪來的膽氣,居然敢大言不慚,即使再好色,也沒有讓妾室和正妻同日入門的道理,稍有規矩的人家都會錯開,至少三個月後才納小。

同一天嫁娶,誰曉得誰為妻,誰為妾?新婚當夜新郎該入誰的房?她真當只要是男人都會迷上她,如珠如寶的捧在手掌心,怕她寒了、化了,呵養嬌寵。

真是好大的誤會呀!

「你……呃,姊姊,你在笑什麼,我說錯話了嗎?」她笑得好詭異,讓人背後一陣涼。

她笑了嗎?裘希梅撫撫嘴角,是上揚的。「洪雪萍,你聽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嗎?」

「姊姊你……」她看出了什麼?

「你說的我一句也不信,你喜歡我的男人我就一定要讓嗎?你憑什麼。」她語氣冷冽的說。

「憑我是……」穿越人士,比他們所有人都聰明,見多識廣,她可以出主意幫夫家更上一層樓。

洪雪萍沒想過高盛侯府若再往上一升,那是國公還是親王,自古以來功高震主為君王所忌,若是太出鋒頭只會招來滅亡,她的「幫忙」無濟於事,反會招來滅門大禍。

「憑你是能言善道,才貌雙全的洪雪萍嗎?」裘希梅忽然笑起來,頓感胸中悶氣盡散。「一生一世一雙人,我為什麼要讓你介入我和我愛的男人之間,我們只要彼此,再無旁人。」

「你……」她怎麼會知道一生一世一雙人,那是她想說的話。洪雪萍驚駭地瞠大眼,雙手握成拳直抖。

「你生也好,死也罷,身子孱弱得活不過冬天又與我何關,你是我什麼人,我有必要為你犧牲我的婚姻嗎?你太看得起自己了。」她也不過是需要男人撐腰的女人而已,光憑她一個能成什麼氣候。

「你……你真自私!」她居然為了一己之私不顧他人死活,元善哥哥怎會看上她這種冷血又無情的人。

說她自私?裘希梅闓上書,笑了。「這句話從你口中說出真是無比諷刺,若是管元善要收你,我無話可說,可你是自己送上門為妾的,你圖的是什麼?」

洪雪萍張口欲言,她又舉手阻止。

「別說是一見鐘情,非君莫嫁,那才是自取其辱,你一開始是衝著管三爺而來,兩人私底下都拉小手了,怎還有臉說你愛慕的是人家的兄長,兄弟跟同一個女人糾纏不清,這話傳出去還能聽嗎?你是想羞辱自己,還是讓他們兩兄弟無顏見人?」兄奪弟妻,千古罵名。

「……你是妒婦。」被擠對得幾乎無語的洪雪萍在腦子想了老半天才想出七出之一的善妒。

「是,我承認我是妒婦,那又如何,夫人說過嫉妒無罪,是女人就會嫉妒,這是天性,她不贊成納妾,連通房、侍寵丫頭通通不行,那麼我為何不能光明正大地嫉妒。」有將來的婆婆的支持,她振振有詞,神采飛揚。

穿越的優勢一下子被擊垮了,此時,洪雪萍真的嫉妒她的敢言,可也更為憤慨,為什麼得此好運的不是自己,不甘加不肯認輸,她一時氣憤得口不擇言。

「你裘希梅是個什麼東西,不過是我表哥不要的破鞋,有人不嫌髒地撿了回去還自鳴得意,你也不怕人家穿了以後嫌棄你又臭又破,爛貨一個……」

驀地,靠牆的書櫃發出喀答聲,裘希梅聽見了。

「出去。」

「什麼?」罵得正順口的洪雪萍怔了怔。

「你是私自入宅的吧,再不走我讓人把你架出去,你該知道這是巡撫大人的私宅,就算知州大人丁旺海也救不了你。」巡撫權限大,布政使、知府、知州、縣官都算他下屬。

「你……你好,我等著看你的下場!」洪雪萍怒氣衝衝的踩著重步,帶著兩個面色訕訕的丫頭離去。

但是她會就此罷休嗎?當然不可能。

「小姐,我們還來嗎?」人家都說得那麼白了,小姐怎好再死皮賴臉的纏人,管大人根本對她一丁點意思也沒有。

「你們想不想過好日子,想不想要榮華富貴?」非常時期就要使出非常手段,她不相信有不偷腥的男人。

玉桂、石榴不假思索的點頭,誰不想過好日子。

「回去準備準備,下一次再來時就是你家小姐的好日子。」她要背水一戰,拿下她中意的男人。

洪雪萍不曉得她跟丫頭說的話全落在隱藏暗處的人耳中,等著往主子耳裡傳。

小書房內,洪雪萍走後,書櫃後頭走出一位臉色陰鬱的男子,一雙常帶笑意的黑瞳此刻罩上一片烏雲,打雷閃電、轟隆作響。

「希兒,你太仁慈了。」

「難不成要殺了她?」她打趣地說,雖然她厭惡洪雪萍,可不理她就是了,那種人是不會知道反省的,越理她越捉緊不放,當別人把她當成稀世珍寶搶著要。

「你不生氣?」

「氣。」哪能不生氣,她又不是聖人。

「我怎麼看不出來?」一隻大手取走裘希梅手上的書,管元善坐上榻摟著她的柳腰,親暱地在雪頸、耳後蹭呀蹭。

「為不值得的人生氣是自虐,我們何必為別人的無恥氣壞身子。」氣出病來是自己受罪,別人反而撫掌稱慶,親者痛,仇者快。

「哎呀,無恥這句話不是你常拿來罵我的嗎,她真無恥,怎麼能偷了去。」該扯著她頭髮叫她還來。

裘希梅好笑的以肘頂開想趁機偷香的男人。「你是不要臉,臉皮比牛皮還厚,針都穿不透。」

「呵!我家希兒真瞭解我,不枉我疼你呀,我會一輩子對你好,只對你好,不會找些令人作惡的女人來氣你,嘴巴長在別人臉上由他們說,你要記得只有你嫌棄我的分,我絕對是不離不棄,你拿棍子打也不走。」那個下作的女人……嗯哼,他饒不了她。

「你把她的話當真了?其實我一點也不在意,她只是在嫉妒我,因為我有了你,而她得不到你,我們的感情是她拆散不了的。」她既然接受了他就不後悔,這一生只願與他執手白首,永不分離。

「嗯,不在意,瘋女人的瘋話不聽也罷,我們家希兒最聰明了,知道不與蠢人打交道。」丁旺海的氣數將近了,丁府一倒,姓洪的女人要往哪裡靠?管元善唇噙冷笑。

「只是以她的為人,怕是還有後招,我們還是得防著,打蛇不死反咬一口,死性難改。」想到死纏爛打的洪雪萍還會再來,裘希梅頓感煩躁的嘆了一口氣,無妄之災令人厭。

管元善笑著在她雪嫩玉頰輕琢。「這事交給我,你的男人還能頂天,壓不著你,安心的當你的閑人。」

想想也對,她嫣然輕笑。「那件貪污案查得怎麼樣?房大人在裡頭不會有危險吧?」

照著安排,房伏臨把架子端得高,硬是稱流年不利,大師批示要住進「仇人」的宅子才能避禍,因此他一腳踩入王啟購置給幕僚居住的宅子,一住就不走了。

他都敢來住了,王啟哪敢出面趕人,禮國公之名一出,皇上都要敬重三分,他就算吃了虧也要硬吞。

「放心,我放了幾個人在他身邊保護,等他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過去時,會有人去你說的大樹底下挖出匣子。」若真是王啟的貪污證據,這件案子也到了尾聲。

「那我爹娘的死……」裘希梅不敢問,她怕自己承受不起教人痛心的真相,她無法忘記爹一筆一劃教她習字的笑臉,總說她是他最愛的小寶貝。

「不要難過了,人死不能復生,他們不會希望你為他們傷心,有我在,他們不會死得不明不白。」岳父岳母的仇他會替他們報,活著的人要繼續往前走。

「嗯!」老天爺給的機會要珍惜,偎在心愛男人的懷裡,她的此生已經圓滿,不該再貪求。

「啊--」

黎明初至前,天色才濛濛亮,其實很多人仍在睡夢中,連最勤快的下人也還在床上,等著第一聲雞鳴。

忽然間,如被人掐住脖子似的尖銳女聲穿破屋頂,直入雲霄,不少人被驚醒,鞋只穿了一隻,衣帶沒扎,頂著一頭雞窩般的亂髮,三步並作兩步地衝向發聲處。

屋裡無燈,顯得陰暗,一群家丁、奴婢伸長了頸子往裡探,管事的人沒來他們也不敢動,只能小聲的互問發生了什麼事,腦袋裡上演著各自的想像……

有人耳朵貼在門板上聽,除了一聲教人心驚的慘叫外就沒聲了,但是斷斷續續的嗚咽聲如小貓泣音,一聲一聲的,很是撓心的飄出,令人更加好奇是哪個女人在哭。

「你們圍在這裡幹什麼?是誰叫得那麼淒厲,把人都吵醒了。」姍姍來遲的杭氏衣著整齊,發上簪了一對蝴蝶釵。

「夫人。」眾人齊聲一喊。

「沒人把門打開,看看裡面的情況嗎?」怎麼一個個像木頭一樣杵著,不推就不動。

一位衣袍穿反的管事輕輕推門,「夫人,門從裡面鎖住了,小的去拿鑰匙來。」

「不用,太麻煩了,夫人我沒耐心等,來幾個人把門撞開。」大清早的不讓人好睡,擾她清夢的人也別想好過。

「是的,夫人。」

三、四個身形壯碩的大漢大喝一聲,往上閂的榆木門板用力撞去,一連撞了七、八下才撞開。

門一開,裡頭忽有女子哽咽地低喊。「不要進來--」

不要進去?那你是哭心酸的嗎?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面色冷凝的杭氏,只見她嘴角微微上揚,似在冷笑。

不遠處的梨花樹下,裘希梅正要上前查看,一隻大手從後拉住她,她回首見管元善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兩眼賊兮兮的泛著異彩,流露出有好戲可看的神情。

「誰在哭哭啼啼,裝神弄鬼的驚嚇人?」叫那一聲得費多大的勁呀,別是偷雞不著觸把米。

「……不……嗚……不要靠近……我……嗚……不要活了……嗚……」

嚇!怎麼像女鬼的哭泣聲,這座宅子不會鬧鬼了吧?

聽到語焉不詳的拉長音,伴隨嗚嗚的哭泣聲,膽小的下人不由自主的打了寒顫,感覺陰風陣陣。

「不想活就去死,沒人攔著你,我還能借你一根繩子,你死就死乾淨點,不要要死不活的賴上我們管府。」真想死不會等到現在,皂一頭撞牆了。

哭泣的女子似乎沒料到杭氏會叫她去死,哀戚的哭聲明顯頓了一下。「請夫人為我做主……」

「做什麼主,你最好說清楚,本夫人也不是整天閑著替人收屍。」

哽咽聲一噎,似乎嗆到了。「夫人,我……我被人欺負了,名節已失,我……我無顏見人……」

「你是誰?」杭氏明知故問。

靜止的鮫紗帳中,隱隱約約可見一道雙手抱膝的女子身影,雲鬢凌亂,衣衫不整。

「我……我是洪雪萍,夫人,是我呀!您認不得我了嗎?」一說完,她又掩面輕泣,哭得好不淒楚。

「你為什麼會在我管府?」沒有一絲憐憫和同情,她開門見山,語氣冷得教人不寒而慄。

不是應該先問她受了什麼委屈,好聲安撫嗎,為什麼和她所想的不一樣?「我……呃,元書哥哥喝醉了,我送……送他回府……夫人,我們沒有……」

「你的意思是元書藉酒意毀了你的清白?」真是丟了穿越人士的臉,連這麼爛的手段也使得出來,起碼高明點,不要讓人懷疑她的智商,一看就知道算計人的把戲能瞞得過誰,她把所有人都當傻子不成。

「不是,不是,不是元書哥哥,是……別人……」洪雪萍頭低低的,從外頭看來似在抽泣。

「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居然這麼隨便,你爹娘是怎麼教你的,居然讓你私自外出夜會男子,還喝得一身酒氣,像你這樣不自愛的女子有誰家的男兒敢聘娶,你剃了頭髮當姑子吧!」這人不嚇嚇她不知怕,老以為穿越人無敵,做什麼事都無往不利,每個人都該捧著她。

什麼,要她當吃齋念佛的尼姑?!「夫人,不是我,不是我的錯,我原本要回府的,是元書哥哥拉著我,說他心情鬱悶想找個人陪著說會兒話,我只是想開解他,沒想到他……他突然想喝酒,一杯接一杯,我勸了他,可他不聽……」

事實與洪雪萍說的恰恰相反,為了順利進管府進行她那不可告人的勾當,她托丁府的小廝送信,信中盡訴相思之苦,與他相約黃昏後,離賣酒的酒鋪不遠,兩人月下共酌。

等管元書醉得差不多的時候,她佯稱要送他回府,而後換上和她身形相仿的丫頭玉桂的衣服,假裝是丫頭代主人相送,她也藉攙扶之舉順利進入府內。

當然事情不會就此了結,她的目的尚未達到,她在丫頭服飾下頭多穿了一套隨從的衣服,發一束成了長隨,她又假管元書隨從的身份讓人去書房請管元善,說管元書醉得不省人事,不小心摔了一跤跌破了頭。

當然,她告知的屋裡並無管元書,而是香肩半裸,只裹透明薄紗的她,以及滿室的合歡香。

合歡香是春藥,能令人情慾奔流,藥效之強連七旬老者都能重振雄風,何況是年輕男子。

「那你的意思呢?要我為你做主就得說個明白。」哭吧,待會就哭不出來了,自作孽就要自己承擔後果。

抽抽噎噎的洪雪萍倒是口齒流利,假意忸怩了一番便說要以女子名節為重。

「既然我們已經做了夫妻間的事,我已是他的人,今生再無他嫁之理,願共結連理,結髮為夫妻。」

她雙手捂著的臉是笑著的,開心得想向世人宣告她成功了,打敗了那個自以為是的下堂婦,她的美好生活即將到來。

「好,這是你的意願,我成全你。」杭夫人意味深長的笑著。「胡管事,到丁府請丁夫人過府一敘,商討兒女婚事。」

一聽到「兒女婚事」,洪雪萍歡喜地心口直跳,雖然她全身酸疼不已,佈滿被蹂躪的吻痕和齒印,可精神卻好得能繞城走一圈。

終於得償所願了,哪能不欣喜若狂,此時的她眼眶裡哪有淚,水眸清爽明亮,眼裡閃著柔媚。

「對了,忘了問和你滾了一夜的男人是誰?」杭氏的用詞很直接,不帶半分修飾,如果洪雪萍不是太沉溺於勝利的狂喜中,定會聽出她近乎現代人的用語。

「是元善哥哥……」

「誰找我?」

一身白衣的管元善突然出現,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你……你怎麼從外頭走進來?!」洪雪萍神色慌張,彷彿見鬼般倒抽了口冷氣。

管元善一臉不解的問:「我不從外頭走進來難道是長了雙翅用飛的?一大早睡得好好的,忽聞淒厲慘叫,我還以為有人被殺了,差點要穿上巡撫大人的官服來辦案。」

「你……你在這裡,那我身邊的男人是誰--」她幾乎要瘋了,真的放聲尖叫,臉色白得不見血色。

「那要問你自己,你跟誰睡了你會不清楚?」他的語氣充滿嘲諷,嘴邊是冷冽輕蔑笑意。

「我……我……」洪雪萍覺得世界崩潰了,不敢回頭看與她徹夜纏眠的男子是何人。

「唔……誰這麼吵?讓不讓人睡……噢!我的頭……好痛……誰偷打我……」

咦?這聲音……這聲音好熟……

屋裡、屋外的人在怔了一下後,不約而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幾個碎嘴的僕役和婆子笑得曖昧地互相擠眉弄眼,推推胳臂,這你情我願的風流事看得還真過癮呀!

「你……你是誰……擋光了……嗯?你怎麼長得像萍兒,你……嗝,你在我床上幹什麼……等等,萍兒?!」頭痛欲裂的管元書瞇著眼醒來,他看身前有人擋了光想推開,但伸手一觸是光裸的背,他頓時酒醒的睜大眼。

「『既然我們已經做了夫妻間的事,我已是他的人,今生再無他嫁之理,願共結連理,結髮為夫妻。』洪姑娘,這是你說過的話,我順你的心意定下這門親了。」杭氏眉笑眼也笑,卻給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不!洪雪萍的喉嚨像被塞住了,她想大聲的說不卻發不出聲音,眾人嘲笑的眼神有如一把把利刃在割她的脖子,她不自覺疼痛不已。

「母親?」管元書試著看清床前晃動的人影,他如墜五里霧中,尋不到方向。

「恭喜你呀!三弟,要成親了,以後就是頂天立地的大男人了,要好好照顧你的妻子,別再喝得醉醺醺,萬一睡錯人了可就慘不忍睹。」管元善話裡有話的諷刺一心算計人的洪雪萍,他的屬下把這女人另有計劃的事都告訴了他,他自然有所準備,讓自以為聰明的她反被聰明誤,不懷好心的詭計反而自食惡果。

「二哥?」他要成親了?跟誰……

慢慢從酒醉中清醒過來的管元書看向眼前的嫡母和兄長,在勛貴之家以庶子身份長大的他並不笨,後院女子的勾心鬥角和慣使的小伎倆他多少知道一些,再看看以男子長袍披身,哭得不能自持的洪雪萍,那豆大的淚珠是真實的,並非作假,她的傷心好不沉痛。

驀地,他嘴裡發澀的苦笑。

這樣也好,他本來就喜歡容貌嬌艷,才情絕倫的萍兒,能娶她為妻也算了卻宿願,並蒂花開……

於是當天上午,杭氏就帶著人到丁家提親去了。

「什麼,你要替管三爺提親?!」

小魯氏錯愕的張大眼,嘴巴久久闔不攏,她滿是被自己人背叛的憤怒,那張橫肉外擴的臉漲得很紅。

「是啊,小倆口情投意合,情根深種,我當母親的也不好看他們兩地相思,思念成災,早早湊成對免得兩人埋怨。」你在驚訝什麼,以我們高盛侯的門第娶個惹禍精進門是虧了,她還怪丁府沒把人看好,養出個爬牆的蕩婦呢。

「可是她和我……」明明和她兒子情意綿綿,兩情繾綣,她都和大姊談好了,等年前結個親家,來年抱個大胖孫子,怎麼會突生變故?

「我知道她是你疼入骨的外甥女,嫁妝什麼的你隨意,聘禮方面我們不隨便。」杭氏念了禮單,原本怒容滿面的魯夫人當下轉怒為喜,呵呵呵地當人家是正經親戚聊開了。

洪雪萍不想嫁,可是她不能不嫁,當場被逮個正著哪還能由她胡來,她滿手算計全部成空,徒有現代人的優勢卻做了最愚蠢的示範。

只能說她穿越小說看得不夠多,在一般種田文或是宅門小說裡,通常女主角是被環境所逼才反抗,利用己知的現代知識改善生活品質增加財富,她們的本質是善良的,有人性、護家人,如非必要絕不傷人。

而她從頭到尾想的只是自己,從未為人設想,連生她的姨娘也能棄之不顧,轉而討好嫡母以獲得更好的機會。

「你從中動的手腳?」這般的結局也算圓滿……吧?

正廳外,一對相視而笑的身影兩手相握,立於小白花初綻的銀桂花叢前,眼中交會著淺淺愛意。

「有情人終成眷屬不好嗎?你看元書的神情多樂,來了一趟江南抱得美人歸,奶奶肯定讚許他有本事,田地、莊子多給他一些。」要養家活口了,不能賴在府裡給人養了。

「我覺得你在說風涼話。」揶揄的意味濃厚。

「被你聽出來了,我家希兒真是慧質蘭心,不過王八配綠豆相得益彰,你不認為狗男女就該用繩子栓在一起?」管元善笑得極冷,幽暗深瞳如同不見底的潭底。

想算計他也要看他肯不肯中計,將計就計反將一軍。

「以後要住在同一座宅子裡可就累了。」想到要和表裡不一的洪雪萍成妯娌,心就有點寒。

「那可不一定。」他吊人胃口。

「什麼意思?」

他笑而不答,只將她的手握緊。「匣子找到了。」

「找到了?」那表示……

案子破了。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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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3 11:36:1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皇上……」

御書房裡,一身明黃龍袍的皇上揮筆如電,在一本本的奏折上留下批示。

「去去去,一邊玩去,別來煩朕,朕一看到你就頭痛,你給朕惹的麻煩教朕的後宮鎮日怨氣衝天。」說是後院起火一點也不為過,女人一多,皇上也很忙碌的,到處滅火。

天青色繡蝠紋官袍鋪在地……是穿著這身官服的年輕男子坐在龍椅旁,一臉無賴的扯著皇上的袍服下擺。「臣知道皇上也挺樂,那揚起的嘴角好幾天沒放下,害太后她老人家憂心忡忡地想讓太醫給皇上您瞧瞧,怕嘴癱了。」

「臭小子,還不起身,連朕也敢開玩笑,朕太縱容你了是吧?」肯定是管濟世那老傢伙慣出來的,把兒子慣得心性都長歪了,沒半點朝中大臣的威儀,只會耍賴胡鬧。

「男子漢大丈夫,說不起就不起,除非皇上給臣一紙聖旨。」耍賴是他專長,一賴賴到底。

皇上氣笑了。「到底你是皇上還是朕是皇上,男子漢大丈夫是這麼用的嗎?回去問問你爹。」

不對,問他爹好像不管用,那是個怕老婆的種,高盛侯能教出什麼好苗子,只怕父子同一個德性。

「皇上別折煞臣了,當然您是皇上,臣是您腳下的一條蟲,君要臣死,臣就吞麵線死給皇上看。」全無官樣的管元善蹭著皇上的腿,眼睛眨巴眨巴的發亮。

「別以為捧著朕的大腿朕就會原諒你惹出的禍事,朕很忙,別來煩朕。」皇上一提腿,作勢要將他最寵信的臣子踢出去。

「皇上,臣立了大功,將一干貪瀆要犯繩之以法,皇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贊臣是能臣,能為皇上分憂解勞,是皇上的雙翼。」

江蘇一帶的貪污案破了,主謀果然是王啟,受此案牽連的江南官員多達五百多名,他們一律被押解入京,無一遺漏,包括剛陞官不久的知州大人丁旺海。

從王啟宅子裡起出的匣子確實是他貪贓枉法的證據,十幾本帳冊寫著往來的帳目和人名,以及數年裡銀子的流向,循線追蹤調查,把埋在底下的根一併爬起,江南官場一陣大震動,亂成一團。

不過一開始皇上就言明嚴查輕判,因此一大半的貪官被發回原籍,或眨官一到三級不等,罰俸三年,繳交一半家產給國庫,功可抵過,需造福鄉民,造橋鋪路,濟施貧民。

但是罪行重大的還是被收押大牢了,以王啟為首等重嫌下令禁見,任何人,包含家眷在內都不能私下探望,從王啟七處藏銀處共抬出七千萬兩白銀和五百六十萬兩黃金,珍稀收藏無數,將近國庫兩年整的稅收,可見他有多貪呀!

王啟的官路是走到底了,一經查實立即眨為平民,財產充公,判流放北疆十年,一干從犯亦是數年之久。

可是在王啟的女兒淑妃娘娘日夜啼哭的求情下,難過美人關的皇上法外開恩,改判勞役七年,就在離京城三百里的萬壽山,那裡地方貧瘠,人口稀少,任他有通天的本領也翻不起浪。

可禮國公竟拄著虎頭枴杖在宮門外大喊皇上不公,因此為顯公正,淑妃降為婕妤,以贖父之過。

至於丁旺海也被放回去,但是他的官是買回來的,所以又還回去,丁府現在不是官家,而是商人,小魯氏為此哭了三天三夜,直叫洪雪萍讓管元書出面說情。

根據魯智遠的供詞,裘希梅的爹娘確實是被王啟派人殺害的,因為裘父想告發王啟貪污,他一不做、二不休的心一狠,命其手下在車轅上動手腳,使其因車翻喪命。

國庫收入了大量黃金白銀,皇上自是高興地嘉許,可他滿懷暢快的同時又傳來御賜給王啟的閣老宅邸被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連塊磚也沒了,放火的人「據說」是管元善。

但能把剛立了大功的監察御史關進牢裡嗎?因此皇上有意的掩飾,只能以「據說」為由,說證據不足,不便追查,雖然很多人都瞧見他率眾堆柴,將人家的宅子裡裡外外潑了煤油,由他手中扔出火折子。

王啟唆使底下人殺人卻未以命抵命被判斬立決,有點不服氣的管元善行使正義,這是為裘希梅報仇。

管元善痛快了,皇上不痛快,淑妃……王婕妤又開始哭了,於是皇上頭痛了,大罵臭小子盡給他找麻煩。

「朕不是給你賞賜了黃馬褂一件,黃金萬兩,皇家獵場東郊土地千頃,溫泉莊子一座,大食進貢的寶馬三匹,綾羅綢緞,珍玩古董若幹嗎?」他還不滿足?

「皇上……」

皇上一揮手,一點墨水從筆尖滴落,不偏不倚地落在管元善臉上。「讓你官加一級你不要,封侯賜爵又搖頭,貪污案一結束你也卸下巡撫職務,回京當你的御史大人,你要朕賞你什麼?」

「賜婚。」他不拐彎抹角了,直接向皇上討要。

皇上一聽,撫著鬍子低笑。「前兩年要你成個親像要你的命似的,抵死不從,居然用童身未長之由敷衍,幾個月前被老夫人逼急了又躲到朕這討了差事匆忙南下,你呀,倒是長進了。」

「此一時,彼一時,臣家老太太那性子皇上你不是不曉得,人家是活得越老越精,她是越過越糊塗,不管香的、臭的、缺胳臂斷腿的,只要看對方膀大腰粗就認為好生養,非要往臣的屋子塞,皇上您也想想,如果周貴人的腰有您的兩倍粗,就算熄燈瞎摸,您能忍受得住滿手油膩嗎?」一臉委屈的管元善說得滿嘴飛沬,只差沒把口水吐在皇上臉上。

周貴人是皇上新寵,年方十六,以柳腰小腳深受帝王喜愛,不盈一握的腰身彷彿一折則斷,比當年的淑妃,今日的王婕妤更獲帝寵,皇上就愛她兩隻手掌就能圈住的細腰。

一想到周貴人的小腰粗如柱子,皇上一陣惡寒。「得了得了,你這小子盡嚇朕,再滿口胡言亂語,朕把張將軍那自幼習武的閨秀賞給你,聽說她就是膀大,那身子練得跟男人一樣粗壯,一餐能吃半桶白飯呢!」

「皇上,你就玩臣吧,把臣整弄得半死不活,看誰還專給你幹吃力不討好的活兒,走了一趟江南,恨臣的人又多了不少。」他掀了他們的老底,連根帶著土呢!

總有些姻親、連襟連帶著被拖累,無不對他這個禍首咬牙切齒,恨不得咬下他一塊肉。

「胡說。」

「皇上心裡亮得很,臣句句是老實話,可沒半句添了料,要不是臣家老太太看重門戶,肯定會刁難臣的婚事,臣也不會厚著臉皮來求皇上恩賜,皇上就可憐臣年紀一大把還沒老婆、兒子、熱炕頭,臣孤枕難眠。」管元善很是耍賴的將皇上不慎滴在他面上的墨汁抹開,往眼眶下方一塗,成了失眠嚴重的像征,以示他娶不到老婆的煎熬。

「此事再議。」北邊的大旱還沒解決,他還苦惱著怎麼鑿井,好讓百姓有水喝,田里高粱如何引水灌溉。

「皇上,臣這幾日就賴著您吃喝了。」不達目的不罷休,他耗上了,反正皇宮的膳食挺好的。

見他數起地磚,皇上撫額直嘆息。「不是朕不通情理,你也要想想朕的為難,你剛拿下人家的爹,朕的妃子天天跟朕鬧,若是朕又為你給個沒身份女子賜婚,後宮還不炸開鍋。」

「皇上的意思是,讓臣給臣的寶貝找個有力的靠山?」管元善是何等聰明,皇上的暗示他一點即亮,一張臉笑開了花,君臣默契好到不需要言語。

「嗯,不笨嘛!」他讚許地頭一點。

「臣領命,臣定不負皇上厚愛。」娶妻有望了。

「去吧去吧,你家老太太若有不滿就叫她來找朕聊聊,朕賜她十個、八個唇紅齒白的小太監,在她跟前好好伺候。」人太閑了才會想東想西,有點事忙著也好。

「皇上對臣真好,臣好生感動,給皇上您磕頭謝恩,臣這就回去準備婚事,皇上有空來喝杯喜酒。」

看著連磕三個響頭便起身離去的愛卿,皇上有些傻眼,他剛才是不是聽錯了,他還沒賜婚就急著辦喜事?

這小子,這小子……目無天威呀!

皇上看了看批也批不完的奏章,忽地笑了,他取出壓在奏褶下的明黃卷軸,嘴角益發地揚高。

罷了,後宮不得干政,難得有個不貪權、不愛財,又能在他枯燥乏味的帝王生活添點趣味的臣子,再慣他一回又如何,美人嘛,後宮有很多,走了一個會吵會鬧的,再點個千嬌百媚的不就得了,今晚就歇在柳央宮吧,周貴人的小蠻腰啊……皇上御筆一落,聖旨上多了幾行墨字……

「什麼,你要收裘家丫頭當義女?!」

管老夫人非常不滿裘希梅的出身,興昌伯府分出去的庶支地位不高,父母雙亡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女,還帶著一雙幼小的弟妹,要拉拔長大要到什麼時候,全賴著侯府養。

更教她不能接受的是她居然是和離過的,聽說犯了七出的無子、善妒、有疾,這樣身上有污點的女人怎麼能入高盛侯府,豈不是讓人背後議論當笑話,納為妾還勉為其難,這是她的底線。

裘希梅唯一被管老夫人瞧上眼的是她的乖巧、溫順,守禮又有規矩,對她十分恭敬,不像她那個古里古怪的張揚媳婦愛頂嘴,企圖氣死婆婆的毛病裘希梅都沒有,所以她頗為中意這一點。

畢竟被媳婦氣了大半輩子,她也想有個聽話的小輩來暖暖心,不求孝順,至少能聽她說兩句埋怨,有共同的「敵人」,好歹她也舒心些。

「怎麼,老夫認個義女也要你同意不成?春花嫂子,你眼饞我下手快是不是,這麼好的丫頭也只有我慧眼識金玉,先一步認下當閨女,你別搶呀。」這板著臉是給誰看,要不是看她年長他十來歲,那聲嫂子他還不屑喊。

知恩圖報是啥房伏臨不懂也不理,裘希梅在臨危之際救了他一命又如何,頂多給點銀子感謝也就兩清了,誰會在意萍水相逢的小婦人,不過湊巧會點救人的小醫術。

他主動提議要收希梅丫頭為義女是她合了他的眼緣,他有兒無女,子孫又全在外地,膝下孤寂,見到個好讀書又聰慧的忍不住心癢難耐,他一屋子好書沒人看,都蒙上一層厚厚灰塵了。

房伏臨的眾多怪癖之一是好書,一見到書就挪不開眼,滿滿的書冊堆了一整間屋子,多到連書櫃都放不下,有些還堆放在角落,他這孤老頭太愛書了,不准旁人動他的書,於是越積越多,越堆越高,最後書多得他連站著看書都沒位置。

裘希梅一來,看見滿屋子的書眼睛就亮了,房伏臨明白她也是愛書,會珍惜書冊的人,便由她挽起袖子一本書、一本書的整理,撣去灰塵,手抄珍品,曬書除蠹蟲的,書櫃還重新上了漆,分門別類的放入櫃子。

一老一少分外的投契,一看到書中精采處,兩顆頭顱還會湊在一起討論,越相處越是像自家閨女,動了心念的房伏臨也十分乾脆,開口就要認人家當女兒。

爹娘已逝,裘希梅也因為有廣心愛男子的開解而不再感到傷心,她見房伏臨覺得親切,想起爹在世時總是一個字一個字教她讀書,兩個人頗有相似處,便順理成章的應了。

「什麼春花嫂子,你會不會認輩分,我家善兒看中你那義女,你叫我嫂子不是把輩分都搞混了。」管老夫人不太高興,她最恨人家喊她的閨名。

管老夫人出生時是頭個閨女,她爹喜得笑不見眼,當成心頭肉疼著,那時是春天,滿園的百花開,她爹抱著她去園子裡看花,指著爭奇鬥艷的花兒給她取名為春花,意思是人比花嬌。

但是老太太的爹忘了他們姓金,春花原本十分文雅,冠上姓成了金春花,文雅意喻倒變得俗氣了。

「得了,我大不了吃點虧,改口喚你春花嬸兒,這道小事也斤斤計較。」婦道人家眼界小。

房伏臨性子怪,脾氣也怪,該認真的事他漫不經心,不該認真的他和人爭得面紅耳赤,幾欲大打出手,輩分上的稱諝並不看重,這回能扳倒死對頭王啟,他笑得滿面春風,連走起路來都比往常穩健。

「行了行了,遇到你我就頭疼,要認就認吧,又不是我閨女,囉囉唆唆個什麼勁。」打發他走也就是了,省得煩心。

裘希梅是跟著管元善一道返京,被他安排住進高盛侯府的偏院,與他住的院落只隔一道牆,環境清幽雅靜。

而他別有用心地將她一對弟妹另行安置,並未住在同一座院子,與他們的居所相隔半座宅邸,光要見一面就得花費大半個時辰。

「不是閨女卻是孫媳婦,以後向你奉茶,你要給她臉色看就是不給我面子,我可是會打上你高盛侯府。」房伏臨是個橫的,全然不講理,他想護著的人就不許人欺負。

一提到原來不滿意的婚事,管老夫人臉色不太愉快。「這事兒再琢磨琢磨,不用急於一時。」

「是你急吧?春花嬸兒,聽說你準備了幾個姿色不錯的丫頭打算往二小子屋裡放,還預備讓她們開臉當姨娘。」當他不知情嗎?她從年輕就是這脾性,到老也改不了。

「這……」她總要安插自己人看著孫子,不要又像他老子一般,不是沉迷女色便是妻奴,有了女人忘了娘。

一旁的裘希梅像個看戲的,置身事外看兩老你一言,我一語的爭論,她好笑的莞爾,覺得自己是擺設的盆栽,嚴重被忽略,眼前這兩位長輩只顧著爭執,完全忘了她也在。

瞅著兩個人吵得差不多了,她打算開口說和,以免真鬧起來,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但是……

「聖旨到--」

尖細的嗓音如碎冰般揚起,一名面上無須的太監在府裡管事的恭迎下走了進來,手上高舉一道聖旨。

「聖旨?」所有人連忙起身,跪下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聞裘家有女希梅,慧質蘭心,秀外慧中,賢淑知禮,頗有賢名,朕今日賜婚高盛侯二子,擇日完婚,欽此。」

擇日完婚?

皇上聖旨一下,眾人不得不從,縱使管老夫人小有咕噥,可是有皇上旨意,又被禮國公收為義女,她雖然還想挑些漂亮的丫頭備著用,也不能在此刻動手,只能看看再說。

解決了擾人的兒孫婚事後,問題又來了,這次不是門戶之見,而是攸關可愛得讓人愛不釋手的雙生子,就連一天不找麻煩就骨頭發癢的老太太也不退讓了。

「不行,不行,在我們在高盛侯府住得好好的,為什麼要挪到你們那個光長草的破國公府,小孩子沒地方玩會生病的,留著、留著,別折騰孩子了,挪來挪去成什麼樣,還不是得回來。」

她本來不怎麼喜愛那兩個吃白食的孩子,可是相處了幾天發現他們真真得人疼,軟軟的童音讓她心都化了,現在一日不瞧見他倆心裡就空得慌。

而她口中的草是禮國公心愛的名貴蘭花,養了幾年沒開過花,綠油油得像是野生蘭草。

「春花嬸子,你幾時看過有人出嫁是直接從夫家的偏院走到正廳拜堂,你不面臊,我還臉紅呢!姊姊出閣,弟弟妹妹當然是待在『娘家』,不然你要他們改口叫嫂子嗎?」真是沒見識又婆媽,只不過相處了幾日就真當是她嫡親的孫子、孫女,摟著不肯放。

「可是我捨不得,備嫁要好幾個月……」要是他喜歡上了小丫頭的機伶、胖小子的憨厚,鐵了心不還她怎麼辦?

「行了行了,不會霸著不放,到時我把那對寶貝兒當成陪嫁品擺在最前面,讓你一眼就瞧見。」當他是人販子啊,希蘭那丫頭他是瞧著喜歡,古靈精怪嘴又甜,教人很難抗拒,希竹……太笨了,可笨得憨實,兩姊弟都是好孩子。

裘希梅真的笑出聲了,還好沒人注意她的失態,她最後是被房伏臨硬拉……

呃,接到富麗堂皇的禮國公府備嫁,除了身衣物外什麼也沒有帶,空著兩隻手成了禮國公義女。

就如同管老夫人說的,反正還得回來,箱籠、首飾匣子什麼的何必挪來挪去,還不是她的,沒必要十幾個人抬去禮國公府又抬回來,反正禮國公嫁閨女,他還不陪嫁十里紅妝嗎?

「快看,觀音菩薩座前的金童玉女吶!是誰家嫁女兒這麼大手筆,瞧這兩娃兒生得多好,粉嫩粉嫩的,笑得好喜氣,真想抱回家養……」

在此後的十餘年裡,此事被津津樂道。

禮國公嫁女兒,一百二十抬的嫁妝塞得快滿出來,有金、有銀、田莊鋪子一應不少,下人百來名,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跟著花轎後頭走,新娘入了門,嫁妝還沒從禮國公府送完,拉開一條長長的送嫁隊伍。

但是最引人注目的不是嫁妝,而是打頭陣的兩個粉雕玉琢的小人兒,一身嶄新的衣服,一左一右,一男一女,朝路旁圍觀的百姓撒喜糖、喜錢,一直笑嘻嘻的嘴兒彎別,兩張一模一樣的小臉十分討喜。

看傻眼的百姓都張大嘴驚嘆不已,直道是神仙窩裡的小仙童,忘了彎腰撿拾能沾點福氣的喜糖和綁著紅線的銅板。

可是最教人莞爾不已的是急著出來迎人的管老夫人,她動作俐落的往前一奔,抱住兩名娃兒心肝、心肝地喊著,直說想死他們了,倒把花轎堵在門口,差點延誤了拜堂行禮的良辰吉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送入洞--」呃……有那麼急嗎?

話還沒說完呢,一聽到送入洞房,管元善也不管什麼禮不禮法,一把抱起穿著艷紅嫁衣的新娘子往新房走去,還因一時走得急踩了司禮官一腳,得了個白眼猶不自知。

堂上的杭氏是資深穿越前輩,對他的猴急毫不在意,夫妻和樂才是最重要,反正那回事大夥兒都曉得,臉紅的是年輕媳婦,她陪著客人吃吃喝喝,湊個熱鬧就好。

倒是高盛侯管濟世拉長了臉,嘴裡念著「不成體統,不成體統」,可是在妻子的一橫目後,嘟囔聲漸小,很勉強地露出笑容,表示他很滿意這樁御賜的婚事。

「希兒,我終於娶到你了……」入洞房就是要早生貴子,他迫不及待要撲……

「等一下,蓋頭還沒揭。」唉,她明天要用什麼臉面見公婆,他簡直是把好事變壞事。

裘希梅臊得很,她手中握著像征吉利的紅果子都快被她捏出指印,對於即將面對的夫妻房室,她又是歡喜又是慌亂,小心肝噗通噗通的跳著,手心都冒出薄汗了。

「哎呀,瞧我心急的,如意秤還沒拿呢!娘子,讓為夫瞧瞧娘子你的花容月貌,看有多嬌艷嫵媚……」蓋頭一掀開,管元善整個人都看直眼,憨憨地傻笑。

「原來你這麼美……」

平時不上妝的裘希梅清麗可人,宛若不染纖塵的碧波清荷,亭亭玉立,娉婷綽約,清婉間但見靈氣。

精心妝點後,落下凡塵的瑤池仙子搖身一變成了人間的海棠花,清艷多嬌,媚色淺淺,更顯明艷的秋水瞳眸彷彿雨後初晴,清澈地映照出湖光山色,旖旎風流。

「你是說我以前不好看,你重才不重色勉勉強強看我順眼?」艷如桃花的妻子蹙著眉,狀似不悅。

「哪裡的話,我重色也重才,就重你的好顏色,旁的也瞧不上眼,我家娘子是天仙姿容,濃妝淡抹兩相宜,素著玉顏更動人,為夫一顆心都被你勾走了,你瞧我多為你沉迷。」他一隻手往她腰下摸,扯著繡合歡紋腰帶。

「合巹酒。」她提醒著。

「是,娘子,合巹酒,為夫從命。」他是有家室的人了,一切以妻為重,疼惜她,寵愛她,護她一生。

喝了合耋酒,取下繁複的鳳冠霞披,頓感輕鬆的裘希梅想淨個身,她一身是汗黏答答的,很不好受。

但是她雙腳剛觸到地,一陣天旋地轉襲來,她面向上望著大紅帳頂,身上壓了一重物將她推倒在床,她頓時臉紅了起來,全身像泡在溫水裡,一點一點地發熱。

「你……你不用出去敬酒嗎?天……天還沒暗,不合宜……」溫熱的唇堵住未完的話語。

「誰理他,今日我成親,我最大,敬酒的事交給大哥、三弟,我事先知會過了。」為了他的洞房花燭夜,他可是做了不少安排,他的「仇家」太多了,不得不防。

怕人鬧場的管元善做了不少準備,他以前造了很多孽,一有走得近的知交好友成親他便率眾去聽壁角、鬧洞房,把一對新人整得驚嚇連連,苦不堪言,別說是洞房了,有的甚至連新娘子的長相都沒看清楚就被他灌醉了。

被弄得很慘的好友揚言要報復,說只要他不怕死的敢娶老婆,絕對要讓他連床都碰不著,先醉上三天三夜。

缺德的人通常所交的朋友也很缺德,物以類聚,所以他趕緊在他們鬧開前洞房,一旦成就了好事,看在嫂子的分上還好意思鬧嗎?

「會不會太失禮了?」他老是圖自己痛快,得罪的人肯定不在少數。

「只要你不對我失禮就好,娘子,你這衣服也未免穿太多了,礙事。」他大手揉呀搓的,不耐煩地想扯掉。

「太多?」除了嫁裳外,裡外也只有兩層裡衣和肚兜而已,哪裡多了,是他太心急。

嘶的一聲,衣料被撕破了。

「娘子,你好美,瞧瞧它們多可愛……」他眼露慾望地握住白嫩豐盈,揉捏。

「元善……」她好熱。

「就來了,娘子別急,為夫嘗嘗這味道……」他俯下頭,含住挺立的殷紅梅蕊。

呵呵呵……

「等等,你有沒有聽見有人在笑?」是風聲嗎?

「沒聽見,娘子專心點,為夫才是你的天。」埋頭苦幹的管元善是什麼都不想聽見,又啃又咬的嘗著鮮嫩滋味。

呵呵呵……

「真的有人在門外笑,你……你去看看……」臉皮薄的裘希梅推推箭在弦上的夫婿。

管元善悶悶地憋著氣。「不用管他,笑夠了自然會離開,我們好端端的干人生大事,難不成還棒打鴛鴦……」

他話才說到一半,忽聞尖細的嗓子喊著,「皇上駕到!」

「皇……皇上來了?」裘希梅一臉困惑地看向身子突然一僵的夫君,他臉上的錯愕和忿然相信她一輩子也忘不了。

「管愛卿,你請朕來喝你的喜酒,朕帶著周貴人應邀而來了,這杯喜酒還請不請?」呵,有趣啊。

「……皇上,你知不知道今天是臣的洞房花燭夜?」能不能別玩他呀!他保證以後一定少使壞心眼。

「朕的到來不夠恩厚嗎?」他笑道。有哪位臣子成親是皇上親臨,如此榮寵少有。

他敢說不要嗎?管元善在心裡長嚎,欲哭無淚。「皇上,你是明君嗎?」

「朕當然是明君。」

「臣正為皇上效力,增產報國,看你要揮軍千里的將軍,還是名留千古的宰相,臣生給你。」戰將名相聽候差遣,不過他要先下種,生出來再說。

門外的皇上一聽怔了怔,隨即失笑的啐了一句,「要不要臉呀!」這種臊人的話也敢說出口。「出來見駕。」

「皇上……」

「君無戲言。」

欲振乏力的管元善當下萎靡。「是,臣遵旨。」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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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3 11:36:42 |只看該作者
那一夜,一臉殺氣騰騰的新郎官橫掃千軍,以一人戰眾人,從重重圍困中殺出一條血路,皇上一聲命令,他不知道被灌了多少酒,四肢軟如泥的爬呀爬到新房門口……就倒下了。

什麼洞房花燭夜,他連新娘子的腳指頭都沒碰到,真正清醒時已是三日後的回門,他又被禮國公府眾人灌了一回,醉得連路都走不穩地被抬回去,直到七天后才如願以償。

在皇上賜婚禮國公義女下嫁高盛侯之子後,沒多久,高盛侯府又再度喜幛高掛,這次是庶子管元書成親,迎娶的是皮貨商人之女洪雪萍。

同樣是娶親,但待遇完全不同。

裘希梅有禮國公護著,紅妝十里令人艷羨,丈夫是朝中大臣,深受皇上倚重,夫間有情有義,如膠似漆,公婆疼愛,夫君寵溺,管老夫人也少找她麻煩,日子過得是有滋有味。

反觀洪雪萍嫁的是庶子,丈夫本身在侯府並無什麼地位,她的嫁妝又少得可憐,和嫡子媳婦根本沒得比,又是「那種」情況進的門,侯府裡沒秘密,流言傳得最快,因此稍有體面的管事婆子及在府裡待得久的下人對她都帶三分鄙夷,有些輕慢。

不過洪雪萍還是不放棄做當家主母的宏願,秉持穿越女打不死的精神想繼續在侯府作亂,她認為她只是時運不濟錯失了機會而已,不會永遠處於劣勢。

可是有資深穿越女杭氏壓著,她根本翻不起風浪,一有動作就被打壓下去,她只好朝管老夫人獻慇勤。

「祖母您嘗嘗,這是萍兒為您做的糕點,叫千層酥餅,它是將麵粉和牛油揉成麵團再?平,萍兒將餅皮褶了數褶再用小火烤成金黃,抹上一點鹽……」為了把千層派弄成千層餅她還燙到手,待會得「不小心」露出傷處。

她想著藉傷來博取憐惜,這一招對娘家嫡母很有效。

「得了,我牙口不好,黏牙的食物少吃,而且不知道我胃不好,吃不得麵食類嗎?你這孩子做事太不用心了。」搗鼓這些東西有什麼意思,上不了檯面。

「我做了很久,你吃一口看看,說不定一吃就愛上了……」她急著想被看重,一急就忘了她現在是古人,現代人較直率的語氣脫口而W,渾然忘卻要做出溫順的小媳婦姿態。

怎麼說話的口氣那麼像杭氏,真令人厭惡。「說了我不吃聽不懂嗎?為人小輩者要溫馴順從,不可多嘴。」

「我……」她哪裡話多了,分明是老太婆愛挑剔,她做什麼都不對,一見面就訓人。

「奶奶,奶奶,希蘭給您送桃子來了,您快來嘗嘗,酸酸甜甜的,奶奶吃了最好了,養顏補血,像仙女一樣漂亮。」

「奶奶,我也有幫忙摘,外公家的樹好高,我爬梯子喔!您說我厲不厲害,希竹長大了,能孝順奶奶……」

一看到兩個小不點朝她跑來,先前還生著氣的管老夫人像冰雪遇到熱火,一下子就融化,笑得一臉開心。

「希蘭好乖,希竹也乖,奶奶吃桃子……嗯!真甜,這是奶奶吃過最好吃的桃子了。」她一手摟著一個又親又吻,老覺得看不夠似的,要拉到身前才舒坦。

緣分這東西真的很難說,管老夫人也有幾個和雙胞胎差不多年歲的曾孫,可是他們總是一板一眼,中規中矩的,沒什麼表情地喊她曾祖母,說真的,聽多了心都涼了。

佴是一點也不怕生的小希蘭、小希竹一口一口軟糯地喊著奶奶,好像和她很親的摟著她不放,摸著滑嫩的小手,不自覺心就軟了,一摟住就捨不得放。

「奶奶,您別寵他們了,都無法無天了,我才一不注意就跑去偷爬樹,把我嚇得冷汗直流。」裘希梅故作埋怨,同時細心地將老太太靠著的軟枕拉高,挪了挪,讓老人家坐得更舒服。

瞧著她窩心的小舉動,管老夫人滿意的笑了。「小孩子別拘著,多動動手腳也是好的,叫底下的丫頭、婆子看緊點,別傷著了就好,我看他們多伶俐呀,還會孝順奶奶呢!」

一說到孝順,兩個小人兒就動起來了。

「奶奶,希蘭給您捶背,您看您又不聽話了,偷偷地年輕了好幾歲,您這樣我以後怎麼叫您奶奶,奶奶害我。」裘希蘭慣會說膩死人的好聽話,一臉天真無邪。

「有嗎?我看不出來。」裘希竹很老實。

「那是你笨,奶奶的皺紋都不見了,和我們吃過的煮雞蛋一樣光滑。」她手指往弟弟額頭一戳,表示他不夠聰明。

「嗯!姊姊說的是,奶奶跟花一樣好看。」裘希竹的肯定逗笑了管老夫人,她慈祥的摸摸他的頭。

看著幾人說說笑笑很是和樂的樣子,一旁瞧著的洪雪萍十分嫉妒,她又裝出弱不禁風的模樣,眼神帶著淡淡哀愁,艷紅的唇一張就吟起她背得很熟的詩句。

「寂寞深閨,柔腸一寸愁千縷。惜春春去,幾點催花雨,倚遍闌干,只是無情緒。人何處,連天芳草,望斷歸來路。」

這下該對她另眼相看了吧?這首〈點絳唇〉……他們看她的眼神為何這般奇怪,老太太是憤怒,裘希梅是同情,她有念錯嗎?

「元書還沒死你寂寞什麼,還望斷歸來路,你是不是巴不得他死在外面別回來了,毒婦!」

「祖母……」啊!選錯詞。

「我看你是太閑了,整天沒事做才會胡思亂想,我身邊的木槿、木棉你帶回去,開了臉放在你屋子裡,日後有了身孕再抬為姨娘。」找些事給她做才不會寂寞。

「嗄?!」她愕然。

管老夫人是怎麼看她怎麼厭煩,盡往管元書這房塞人,不管洪雪萍如何鬧,靠奶奶庇護的管元書不敢違抗。

過了不久,在管元善表面上勸說,其實是慫恿下,管濟世為管元書在關溪縣找了一個知縣的職務,他上任時連同妻子在內一共帶九名妾室和通房同往,熱熱鬧鬧的出發了。

目送管元書一家離去,管元善微笑著牽起妻子的手,裘希梅回首朝他一笑,在彼此眼中讀出一樣的想法--

從此,他們一家人的日子定會幸福又安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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