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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彷彿被困在黑暗之中無法動彈,她活著,卻覺得自己動不了。
心像是破了個大洞,讓她只想沉睡修補傷痕,但總有人會打擾她。
「少敏,你要是再不起身吃點東西,皇上會怪罪成歆的。」耳邊是祝平安又輕又急的聲音。
她勉強張開眼,儘管渾身虛乏無力,還是強迫自己起身。
她不能讓夏侯歡把她看扁,她只是不曾這麼傷心過,需要一點時間修復,她不會因為他就一蹶不振。
祝平安見她能自行進食,便離開了。
這些天,看不到成歆,吃的是御膳房的膳食,有幾次還是來福送進東暖閣給她的,教她頗意外夏侯歡竟如此寬容,不禁擔心起成歆的處境,私下問過祝平安,知道他一切安好,只是被夏侯歡下令軟禁在二樓暖閣,玉雋宮缺人手,只好讓御膳房送膳食過來,如此聽來教她放心了些。
不過,她作夢也沒想到自己竟會有毫無食慾的時候。
拿著筷子撥弄著飯菜,飯菜香依舊,改變的只是心境。想起何碧,她的眼淚就不受控制滑下,想起夏侯歡的無情,她心痛得無以復加。
她很清楚,不能把所有的帳都算在夏侯歡身上,一如他所說,夏侯決才是造成這一切的兇手,可是……她卻依舊無法原諒他。
成歆警告過她,她根本不曾見識過夏侯歡殘忍的一面,但她總想夏侯歡的本質是好的,否則他不會待自己那般好,豈料一夜風雲變色。
想著,食慾全消,把筷子一丟,卻不甚打翻了盤上一碗湯,她趕忙拎起,卻瞧見碗底竟粘了東西。
宮中的碗極為講究,分為湯碗和飯碗,湯碗的碗足圈較深,想在裡頭夾帶東西也不是不可能,但是這個……辛少敏從碗底取下了一張字條和兩包折得方方正正的藥包,想了下先打開字條,上頭簡單寫著:選秀會上替何碧報仇,白包為解藥,先食。
她看了半晌,突然笑了。替何碧報仇?這信的意思是說,外頭都知道何碧是被夏侯歡賜死,所以與何碧情同姊妹的她理該替何碧報仇,在選秀會上伺機下毒,然後假裝試毒,最終毒殺夏侯歡?
她拿起藥包輕嗅著,兩包藥都有砷的味道,分明兩包都是毒藥,一如當初對待壽央的手法。這就是當初何碧擔心她,一直想把她送出宮的原因吧。何碧應該是看穿了夏侯決打一開始就沒打算送壽央出宮,只是何碧不知道與她情同姊妹的壽央早已離世,還一心為她打算。
而如今,該來的還是來了,她該怎麼辦?
許是夏侯歡這一次以皇貴妃之死想要逼退龐皇后,剝奪他的兵權,才會教無計可施的夏侯決故計重施,痛下毒手。
話說回來,夏侯決之所以會在玉寧宮要何碧擔下死罪,恐怕就是因為他認為她已經得到夏侯歡的信任,換言之,如果當初她不跟著夏侯歡回玉雋宮,說不定就不會發生這些事了。想到這,她不禁更加消沉了起來。
她該怎麼做?她下了毒,自己也活不了,不下毒讓夏侯決起疑,她大概也活不了太久……如果終究都得死,那麼至少該讓夏侯歡活下來吧。
說來,他是可憐的,天之驕子在一夕之間成了禁灣,被百般凌遲羞辱,他怎能不扭曲?而造成這一切的是夏侯決,偏偏她無法對付他……垂眼一遍又一遍地看著字條,那彷彿像道催命符,告訴她,她的生命正在倒數計時。
也罷,就這樣吧,反正早晚總得死,至少她現在可以用她的死向夏侯歡證明她的清白,證明她從未背叛,讓他明白不是每個人都想置他於死地,至少她是如此地愛著他……
「選秀時要我隨侍到華若殿?」三日後,辛少敏驚詫地問。
她正愁著不知道該用什麼借口跟去選秀會,沒想到祝平安竟先提起。
「這是皇上的意思,我想也許是皇上想再給你一個機會,你得要好生把握。」
祝平安低聲說著。
「給我機會?」他還肯給她機會?
「少敏,皇上待你是與眾不同的,當初皇上帶你回玉雋宮時,我曾多次勸阻,要皇上三思,可是皇上根本聽不進,執意要將你留下……如今出了這事,雖說皇上對你有諸多猜疑,可我知道你不會是夏侯決的眼線。」祝平安難得說出心底話。
正因為他愈是觀察,愈是清楚他是個極為坦率真性情的人,這樣的人想成為眼線幾乎是不可能的。
「祝公公,如果連你都能看透,為何他看不透?」這說來諷刺,當初待她最好的,如今恨她入骨,當初一再試探的,反倒是最懂自己的。
「也許情愛太濃恨也太濃,遮掩了皇上的眼。」祝平安注視著她。「你可能不知道,當年先皇尚在時,攝政王待皇上猶如親兒,正因為如此,皇上不允許背叛,他是寧可錯殺也不會錯放。」
辛少敏沉默不語。不用祝平安多說,她其實是懂的,但是理智上明白,情感上還是難以接受他的殘忍無情。儘管如此,她會原諒他,然後再拿她這條命跟何碧賠罪。
「先前皇上正在氣頭上,說起話來難免傷人,但只要你有心補救,不會有事的。」祝平安見她臉色一沉,暖聲安撫著。
辛少敏笑了笑。「謝謝你,祝公公。」她知道他人很好,她一直都是知道的。
「少敏?」那笑意沒來由的教祝平安不安起來。
「沒事,那咱們要開始準備了嗎?」
「是啊,咱們待會隨皇上到華若殿,會先擺筵,你先試毒……」祝平安說著,從懷裡取出一隻小藥瓶,倒出一顆藥丸。「雖說不知道攝政王是否會在膳食上動手,但你還是先服下這藥吧,這是那回你中毒時,皇上給你服下的救命丸,先吃下以防萬一。」
辛少敏動容地看著他,沒想到他竟替自己設想如此周到。「不用了。」她要是不死,這事情就沒完沒了。
「怎能不用,先吃下便是,否則皇上會擔心的。」為了讓自己安心一點,他硬是將藥丸倒在她手心裡,親眼見她嚥下。「好了,走吧。」
「等一下,我稍稍打理一下自己。」
「那好,動作快。」祝平安走出東暖閣外等著。
一會,辛少敏跟著他的腳步來到寢殿門口,候著夏侯歡。不一會,夏侯歡踏出寢殿,她眉眼沒抬,沒有感覺到任何視線,只見他那雙團雲烏靴從她面前走過。
她沒有猜錯,那救命丸是祝公公自作主張給她的……難免還是感到傷心,因為她早已習慣他的目光追逐,然而現在,她在他眼裡變成了空氣,存在著卻被視而不見。閉了閉眼,將悲傷拋到腦後,她跟在祝平安後頭朝華若殿而去。
華若殿上百官早已聚集,沿著殿牆兩側席地坐了兩排,一進殿她就瞧見夏侯決坐在右側第一位,距離皇上的主位極近。
祝平安扶著夏侯歡坐上主位,他隨即微揚起眉,笑道:「今兒個華若殿擺了熏香爐,這香味還挺典雅的。」
「平安,今兒個風大,朕有點發冷,傳令下去,待御膳房上完菜後,將殿門關上,你就待在殿外即可,直到秀女要進殿時再開。」夏侯歡淡聲說著。
祝平安忖了下,立刻答應。「奴才知道了。」他退到階下,想了下吩咐著辛少敏,「御膳房的人已經到了,待會你便先上前試毒,不用每樣都試,但每樣都要等待一會再試下一道。」
「我知道。」她輕點著頭,突地抓住他的手。「祝公公。」
「怎麼了?」祝平安不解的回頭。
「謝謝你。」她笑道。
祝平安一頭霧水,想了下以為她是因為救命丸的事跟自己道謝,忙道:「是皇上的意思,你要謝就謝皇上。」
辛少敏笑了笑沒再多說什麼,站在階下,等著御膳房的太監把菜一道道地送入,她才舉步拾階而上,就如以往替他試毒一般,她站在長几一方,光線突地暗了下來,她側眼望去,才發覺幾扇殿門全都關上了。
殿內無人有反應,她也不以為意,將原本就藏在寬袖裡的藥包,以袖遮掩倒進自己的碗裡,便拿起了筷子。
夾起菜,看著碗裡的粉末,她有片刻動不了。
她不能不吃,不吃會被夏侯決看出端倪,可是要她吃……她不禁想起夏侯歡說過,夏侯決在一旁盯著他吃下摻毒的菜,看著他痛苦倒地而笑著,可是為了要保住別人的命,他還是一次又一次地吃著,那時他原來就是這樣的心情,不願卻不能抵抗,不想卻又不得不做。
她噙著淚閉上眼,把菜緩緩地送入口中,她不由得想起那個午後,他們在小廚房裡吃吃喝喝,她雖然只能吃粥,但看他們大快朵頤,她也很過癮,在那時,她是真的覺得他們是一家人。
她甚至認為穿越至此,是老天替她安排了另一個家,不管相隔多遠,只要他們在,她的家就在那裡,可是家不見了,因為他不承認她是他的家人了……
夏侯歡垂眼瞅著辛少敏,想起她第一次試毒時,那般無懼,吃得那般痛快,他恐懼著吃食,而她滿足愉快的吃食模樣異常地吸引自己,彷彿光看她吃著,他就能得到同樣的滿足。可是,他曾經擁有的,竟都是假的,猶如他年少擁有過的幸福,猶如鏡花水月,一夜消逝得連影子都尋不回。
但午夜夢迴,他還是會想起父皇母妃,一如現在,他依舊會想起那回在御膳房倉庫外遇見她的那一瞬間,想她在宮外護著他,說她會保護他……假的,他卻認真了,所以輸了,把心給輸了。
所以,在今天,他要做個了斷。
殿門已全數關上,只要一盞茶的時間,熏香爐裡的毒煙就足以取去在場所有人的性命,即使不死,也離死不遠,只餘已服下解藥的自己。
而她……就在今天,他要與她告別,只要她死,他的心就不會再痛,只要她死,他就不會任她左右,只要她死,他就可以回到以往的平靜。
可是,為什麼他突然想起那個吵鬧的午後,想起了爆栗子滿廚房飛跳,太鬥以鍋蓋為盾,成歆則是躲到一旁,她一臉抱歉卻是無計可施……他們鬥嘴作樂一個下午,那是久違的幸福滋味。
他在那個下午,決定讓自己雙手染血,只為了守住他要的幸福,可是她大罵他是兇手,為了那個宮女怒斥他,那般鄙夷憤怒……
明明是她背叛他,明明是她該死,她是憑什麼責怪他?
是她該死,她必須死,把她徹底抹去,就當她不曾出現過,他不曾愛過,那麼他的心就可以回到原本的平靜,不再為她傷神痛苦。
對,他的決定是對的,可為何眼前的她卻模糊了?
想把她看清楚,又怕把她刻進記憶裡……夏侯歡轉開眼,一次又一次地告訴自己,這麼做是對的,他的命是太多人的命犧牲保下的,他必須為了那些逝去的生命負責,他得活下去,他要重掌大權……
一抹身影突地竄到他的身旁,他還未抬眼,手已經被握住,是他記憶中柔軟的小手,但此刻卻冰冷得嚇人。
「大哥,殿裡這股香味有毒,你趕快走!」
他緩緩抬眼,模糊的眼瞧見了她毫不遮掩的擔憂駭懼。
為什麼?她不是背叛了他嗎?眼前又是作戲給誰看?熏香爐裡的毒是他親自放入的,無人知曉,她這般緊張是真心為他擔憂?
見他動也不動,辛少敏以為他不相信自己,顧不得自己服毒後的痛楚,只想扯著他快走。「大哥,信我這一次,我真的不會害你,你趕快……」瞬地,體內翻攪而上的痛楚伴隨一股腥膩,血從她口中逸出,她楞了下,不敢相信這毒性竟這般兇猛,太狠了,要她下毒,竟還點了毒香,夏侯決怎能如此可惡?!
「少敏?」夏侯歡怔楞地看著她。
「大哥……快走……香有……毒……」她用盡氣力說著,血從口鼻逸出,黑暗鋪天蓋地而來,她伸手卻抓不住他。「快走……」身形一斜,便往他身上撲去,推開了長几,巨大聲響引來眾人注意。
夏侯歡壓根不管底下的議論聲,他垂下眼,淚水掉落的瞬間,教他清楚瞧見辛少敏口鼻不斷地滲出血,他伸手抹去,但更多血水又流出,彷彿要將體內的血都流盡,他將她一把抱起,「平安,開殿門,傳御醫,快!」他聲淚俱下地吼著。
祝平安聞言,立刻差人開了殿門,一見夏侯歡抱著辛少敏急步跑來,而血水染上兩人的衣衫,他連忙喊道:「傳御醫,快!」
夏侯歡像是發狂一般,等不及御醫到,抱著辛少敏一路朝御醫館奔去。
誰?誰來救救她,誰來救救她?
他是多麼愚蠢才一錯再錯!怎會蠢得以為只要將她抹滅,他就能恢復平靜?!
她的血染濕了他的龍袍,冰冷的軀體怎麼也暖不了,他開始懷疑這一瞬間死的會是誰……他無法冷靜,他無法思考,他覺得自己快要瘋了,恐懼將他團團圍繞,他才驚覺,在抹滅她的同時,等於謀殺了自己。
意識飄忽著,一如當初她穿越而至時,一切顯得不真實,她想逃,卻又被拉著往下墜,耳邊響起談話聲,彷彿由遠而近。
「夏侯歡,你真的是瘋了!」
「成歆,別再說了!」
「你居然把毒藏進熏香爐裡,如果不是平安給了她救命丸,她早死了!」
恍恍惚惚之中,辛少敏明白了,原來毒香不是夏侯決動的手腳,而是他……所以才會關上殿門,他也想殺了她……
她想笑,卻哭了,原來他恨她,恨到想殺了她……既然如此,她就成全他,就成全他……意識渙散,她被捲進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再也不願清醒。
「成歆,她為什麼哭了?」夏侯歡將辛少敏一把摟進懷裡,神色癲狂地回頭問。
成歆本是一肚子怒火,在瞧見夏侯歡有幾分癲狂的神情,不禁一楞。
「成歆,是不是御醫用的藥不對?她還有沒有救?你快過來替她把脈,快!」
夏侯歡本是軟聲問著,到最後仿似失去控制般吼道:「救她!」
成歆抿緊嘴走向床畔。「你不是想殺了她?既然如此又何必救她?」
華若殿出了事,鬧得整座皇宮人人皆知,只因夏侯歡抱著昏厥的辛少敏跑過大半座皇宮到御醫館,把御醫揪了出來醫治。而同時,華若殿上傳出有官員身體不適,懷疑膳食亦有問題,幾經追查卻發現是熏香有毒。
有誰會利用熏香下毒?聽祝平安提及當時的情況,他唯一能猜想的人就是他!
少敏原本是不需要到華若殿試毒的,但卻是他要祝平安帶她前往,他要求關上了殿門,是存心毒殺在場所有人,就連少敏也不放過!
「朕……」夏侯歡神色恍惚地望著面色如紙的辛少敏。「朕是真的想殺她,心想只要殺了她,朕就不會痛苦,可是當她喊著大哥,要朕快走,當她吐出鮮血還是催促朕快走,朕的心……像是停止了跳動。」他覺得那一瞬間,死的人是他。
成歆替她把著脈,濃眉緊蹙著。「這是砒霜的毒發……不是你用的毒香吧?」
夏侯歡撫著她的頰。「御醫說她是中了砒霜,但朕下的毒不是砒霜……」
「所以膳食裡真的被下毒了?」
夏侯歡不語,一會殿門被推開,太鬥端了藥碗進來,手上還拎著一封信。
「皇上,卑職本想到東暖閣找些線索,卻見這封信放在東暖閣的桌上,沒見過的筆跡。」太鬥把藥碗先擱在桌上,再將信交給夏侯歡。
夏侯歡接過一瞧,信封上頭的字跡極為潦草,簡直跟孩童習字沒兩樣,但夏侯歡一看信的開頭就笑了。「原來少敏的字這麼醜……」他笑著,眼淚卻緩緩掉落,沿著俊挺的鼻,一滴一滴地掉落。
祝平安見狀,趕忙拉著太鬥走出殿門外。
成歆湊過來一瞧,臉色黯然不語,只因信上寫著:
大哥,我到底該怎麼做,你才會相信我?是不是得要以死明志?如果這麼做可以讓你相信我,我會做的。
夏侯決給了指令,要我在選秀會上下毒,可是我怎麼肯,我寧可吃下所有的毒也要保住你。
大哥,請相信我,我在這裡,只是因為我愛你,我為你留下,但是如果你不需要我了,我會靜靜離開,我只是擔心你,人心一旦扭曲,行事會跟著偏頗,愈走愈偏,終成另一個夏侯決,可是大哥,我真的不希望有一天你變成了他。
你如此痛恨他,你就不該成為另一個他。
大哥,今天過後,我們不會再相見了,可是大哥,我很想你,我很想念咱們幾個人在小廚房裡玩鬧的時光,那就是我想要的幸福,我想要的家人。
大哥,我想成為你的家人。
這輩子沒機會,下輩子,我可不可以成為你的家人保護你?
好不好?
夏侯歡緊閉雙眼,卻抑制不了潰堤的淚水。
他到底做了什麼?在他一心只想殺了她的當頭,她卻寫下這封信……多麼諷刺!為什麼他會如此憤怒到不願相信她?雙眼被仇恨給蒙蔽,只想藉著殺了她還自己平靜,他真的變成了另一個夏侯決了?
他坐在殿上,卻不知道她正為了他一口一口地吞下毒藥,他竟然讓她嘗到他曾經嘗過的苦……
成歆睨了他一眼,啞聲道:「少敏不會有事,雖然身子骨是虛了點,只要多加調養就不成問題,不用等到下輩子,這一輩子你們就可以成為家人。」
夏侯歡不語,緩緩抹去臉上的淚,起身端起藥碗晰回,成歆幫他把辛少敏扶起靠在他的肩上,好讓他可以一口一口地慢慢餵著藥。
「少敏曾說,宮中多的是六親無緣的煞星,她亦是,所以就算遇到我這個煞星,硬碰硬,誰克誰還不知道,但依我看……我注定孤獨。」
成歆正要反駁時,外頭響起祝平安的聲音,「啟稟皇上,蕭大人求見。」
「讓他進來。」
「遵旨。」
蕭及言踏進殿內時,就見他正餵著藥,抽起方巾替辛少敏抹去唇角藥漬,眉頭不禁緊蹙著。「皇上。」他沉聲喊著。
「何事?」夏侯歡專心一意地餵著藥。
「玉雋宮外被禁衛包圍了。」
成歆橫眼望去,夏侯歡卻老神在在地道:「是嗎?」
「皇上可知道,當皇上抱著這小太監離去時,攝政王便抓了個御膳房太監,對著李鐸咬耳朵。」
「是嗎。」
「皇上!」蕭及言心急喊道。
「靜。」夏侯歡橫眼瞪去。
蕭及言簡直不敢相信他竟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皇上,禁衛美其名是為華若殿毒香一事,護駕而圍宮,可事實上分明是夏侯決對李鐸說了什麼,教李鐸動搖才會派禁衛包圍玉雋宮!」
「你還見得了朕,朕自然還有法子可以化解。」他淡聲道。
「如果微臣見不了皇上呢?」
「那就記得替朕收屍。」他一派雲淡風輕。
蕭及言咬了咬牙。「為了一個小太監值得嗎?」
「少敏是朕的女人,不是太監。」餵好了藥,他把藥碗交給成歆,輕柔地扶著辛少敏躺下,理順她的發。
「既是如此,她的身份更啟人疑竇,她根本就不該留在玉雋宮!」
夏侯歡不答反道:「想要動搖李鐸,大抵只有一種說法。」
蕭及言楞了下,雖不滿他轉移話題,但知道夏侯決的作法較好防範,所以仍開口追問:「哪種說法?」
「玉寧宮宮女何碧曾到過御膳房找過少敏,御膳房的太監會撞見並不令人意外,如今說皇貴妃因為何碧而死,李鐸壓根不信,夏侯決必是對他說,少敏是朕的心腹,而少敏與何碧關係密切,進而推論皇貴妃之死是朕策劃,目的是為了讓他們自相殘殺。」夏侯歡口氣平淡得像是在述說天候,壓根沒有生死存亡的危急感。
他想,也許打一開始何碧頂罪時,夏侯決就開始布了這一局,只是他因為震怒而忘了應變,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蕭及言聞言,立即道:「既然如此就好辦了,只要殺了她,就能自清了,就算李鐸心底尚且存疑,但至少能夠拉回他幾分。」
「辦不到。」
「那就交給微臣。」
「朕會殺了你。」夏侯歡徐緩抬眼,眸底有著毫不遮掩的殺氣。
「皇上難道不明白茲事體大?用她一人性命可以奪回大權,再值得不過。」不過是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值得他與他反目?
夏侯歡注視他半晌,回想著辛少敏的信,憶起以往蕭及言並非如此心狠手辣,每每自己手段太過殘虐時,蕭及言總有微詞,曾幾何時,他也變了。因為處在這個大染缸裡,為了活下去,看慣了各種殘虐手段,心就麻木無感了,只要能夠達到目的,犧牲再多人命都不足惜,這樣又和自己痛恨的夏侯決有何不同?
「及言,你要是殺了她,朕也活不了。」夏侯歡毫不隱瞞地道。「朕可以沒有她,但她必須好好地活著。」
「皇上……就算皇上不殺她,李鐸和夏侯決也不見得會放過她。」
這一點,夏侯歡自然明白。「及言,朕要她活著,不管是用任何方法,只要能讓她順利出宮。」
「禁衛團團包圍,她根本踏不出玉雋宮。」
「那就走暗道。」
「玉雋宮底下沒有暗道。」
「那就想個辦法,把她送進暗道裡。」夏侯歡忖著,看向成歆,計劃在心底隱隱成形。他突然開口問:「成歆,你知不知道元宵要怎麼做?」
「嗄?」元宵和讓少敏離開有什麼關係?
昏昏沉沉,半夢半醒,意識在黑暗之間飄蕩著,辛少敏甚至不能確定自己是否還活著。
「少敏,醒來吃點東西。」耳邊是熟悉的低柔嗓音,誘使她緩緩地掀開長睫,瞧著眼前身穿太監服的男人,花了點功夫才認出是--
「……成歆?」
「吃點東西。」夏侯歡沒澄清,把碗擱在花架上,扶她坐起身。
辛少敏直睇著他,環顧四周,發覺這裡是東暖閣,不禁問:「我怎會在這裡?我……皇上呢?他要不要緊?他……」她急問之後突地頓住,半晌才又啞聲問:「他不是要殺我嗎?」
她聽見了成歆和他的對話,成歆指控他在香裡下毒。
他眉頭微攏。「不提那些,吃點東西待會再喝帖藥。」他將碗端起,舀起一顆湯圓。「瞧,這是你想吃的元宵,對不?」
辛少敏虛弱地看著他舀起的元宵,問:「我沒告訴你……我只跟皇上說過。」
「嗯,他做的,我煮的,嘗嘗,要是不好吃,那就是他的問題。」他湊到她唇邊,等著她咬下。
辛少敏沒張口,只是怔忡地看著元宵。「他想殺我,為何又做了元宵?是不是這元宵裡頭有毒?」
他張口欲言,卻不知道該怎麼說,最終只能道:「他如果真的要殺你,犯得著救你嗎?」
「所以他相信我了,所以把我帶回玉雋宮?」
「是啊。」他直瞅著她,卻不見她臉上有半點喜悅,只能柔聲哄她。「吃一口就好,本不該讓你吃元宵,但知道你嘴饞,所以才弄了點,吃一口。」
辛少敏終於張了口,咬了一口,淚水跟著滴落在碗裡。
「好吃嗎?」
「……太鹹了。」
「大概是我放錯調味了。」他舀了口湯讓她衝淡鹹味。「下次我再煮甜一點讓你嘗嘗。」
她沒有應聲,好一會開口,卻是一楞--她不記得自己要問什麼,甚至腦袋也恍惚得好詭異。她明明剛醒來,卻像是幾天幾夜沒睡,精神完全無法集中,甚至連眼前的景像都變得模糊。他是不是對她下……什麼呢?她思緒全然空白。
「……李鐸,跟我念一遍,少敏,」他輕柔地將她摟進懷裡,在她耳畔輕聲喃著。「李鐸……」
她雙眼無神,思緒飄忽,好一會才道:「李鐸……」
「對,待會不管我問什麼,你就說李鐸。」
「……李鐸。」她像是鸚鵡學舌,不斷重複著。
「真乖,說一次就記得了。」他呢喃著,俯近吻上她的唇,輕柔啄著吮著,直到門外傳來腳步聲,才教他不捨地停住了吻。
「皇上。」外頭響起的聲響是成歆的嗓音。
「進來。」
成歆進門先看了眼辛少敏,猜想藥效已經發作了。「夏侯決來了,正在問平安在春福門前挖那個坑有何用。」走到他身旁,將龍袍面具交給了他。
夏侯歡起身換裝。
成歆上前把脈,確定迷魂藥的劑量是否得當,隨口問道:「她剛剛真的相信你是我?」
「嗯。」在她張眼的瞬間,他看見她那雙會說話的眼從驚詫到平靜,拒絕相信他是夏侯歡。
成歆嘆了口氣。「你確定你那個法子真的可行?」
「那是我唯一想得到的法子,待會我抱著少敏出去,玉雋宮外頭的禁衛會跟著一起撤,你就趁那當頭到暗道裡,要記住位置,非要站對不可,還有暗號,兩長一短,懂不?」回頭,他又一次地講解著計劃。「然後太鬥會在宮外等著,你動作一定要快,不能有任何的遲疑。」
「然後呢?我不用再回宮了?」
夏侯歡笑了笑,伸手撫著他的頭。「成歆,你自由了。」
「什麼意思?」成歆沉著臉問。
「你不是一直很想離開宮中?少敏亦是,既然如此,就這麼決定了。」夏侯歡看似心情極好地笑著,溫柔地將辛少敏打橫抱起,走向門口。
成歆上前扳住他的肩頭。「你呢?」
夏侯歡不禁失笑。「朕是一國之君,除了這裡,朕還能去哪?」
「可是--」他有股說不出的違和感,總覺得夏侯歡正在策劃什麼。
「朕只是要你暫時照顧她,可不是要把她交給你,你少自作多情。」
夏侯歡哼了聲,逕自朝外走去,遠遠的就瞧見夏侯決和李鐸迎面走來,夏侯歡神色不變地迎上前。
「皇上這是……」夏侯決看著他懷裡的人。
「皇叔,走吧,朕先前聽古敦皇子提起,古敦有一種特別的刑求方式,就讓你們開開眼界。」
走吧,他正在豪賭一場,就讓他盡情地賭吧,賭輸了,大不了下輩子再鬥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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