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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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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光 -帝王奪妻心理學【一本「男」唸的經之三】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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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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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3 11:50:4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東暖閣裡,鴉雀無聲。

辛少敏一雙眼不敢亂瞟,只能以餘光偷覷在場兩個男人。

雖說兩人像是照鏡子般長得一模一樣,但性情截然不同,又也許是因為性情不同,所以顯現在外的氣質也不同,才教她能夠第一眼就認出池子裡的男人並非大哥,不過要是仔細瞧,那個男人臉上並沒有燒傷痕跡,要分辨兩人倒也不是很難。

這也證明了在她半夢半醒時,所聽到的低語交談並非幻覺,就連瞧見兩位大哥也都是真實的。

只是……兩個如此相似的男人,一個燒傷了臉一個燒傷了身體,教她突地想起何碧說過,成歆之所以會待在玉雋宮,是因為當年那場大火他捨身救了皇上,在玉雋宮裡養了多年的傷後,才偶爾到外頭走動……

難道,這個男人才是正牌的成歆?

她正等著有人解釋,但兩個男人對峙著,空氣中瀰漫一觸即發的火藥味,教她不敢輕舉妄動,只能乖乖地躺在床上。

「皇上,你說該不該殺人滅口?」

辛少敏聞言,立即把頭轉過去,就見那個酷似夏侯歡的男人正對著自己笑得萬般邪魅。

「退下。」夏侯歡不耐道。

「皇上,她可是已經把我給看得一清二楚,難道不該給我一點交代?」說著,又朝辛少敏擠眉弄眼了下。

「皇上,我沒有,我只有看到背部!」哪裡算是一清二楚。

「成歆,朕說退下。」夏侯歡神色微惱。

辛少敏輕呀了聲,印證自己的猜想,這個男人才是正牌的成歆。

「既然我人都來到這裡,不讓我替她把個脈嗎?雖說毒已經解得差不多,但要是底子差,餘毒還是可能會侵入五臟六腑,到時要是有什麼差池,可別把罪算到我頭上。」

成歆一臉無所謂地道,可辛少敏看得出來他根本就是吃定了夏侯歡。這兩人到底是什麼關係,為何他對皇上可以如此無禮?

夏侯歡聞言,儘管不願也只能擺了擺手。

成歆走到床邊,探手替她把脈,黑眸直盯著她瞧。

辛少敏也直睇著他,直覺得那五官輪廓實在是相似得太可怕,要說兩人是雙生子,她也沒異議。

「原來是你救了我,謝謝你。」她由衷道。砒霜是劇毒,她不知道自己吃進多少,但可以讓她吐出血來,代表著她的胃已經出血,如果是現代,緊急送醫洗胃就是,而在這年代裡,他可以處理得這麼好,她替自己慶幸好運氣。

「不用多禮,就連你吃的粥都是我熬的。」成歆微揚起眉打量著她。他是故意引她前往彤園的溫水池,為的就是讓她發現玉雋宮的秘密,逼迫夏侯歡正視這個問題。

然當她瞧見他時,她彷彿就已經認出他不是夏侯歡,甚至對他有所戒備,一副只要他敢有所動作,她會立刻出手,感覺像是為保護夏侯歡,這一點令他玩味。

「真的?你竟然是個大夫還是個廚師?」這人也未免太有才了!不知不覺的對他崇拜了幾分。

成歆勾彎唇。「你搞錯了,我只是個太監,會的都是一些皮毛罷了。」

「一點皮毛就能救人,那也是了不起的皮毛了。」交談幾句,辛少敏很主觀地認為他不是壞人,況且能得夏侯歡允許待在玉雋宮裡的,又能壞到哪去?

成歆瞅著她半晌,話還沒開口,耳邊已經傳來夏侯歡不耐的聲響。「到底是好了沒,你還要把多久?」

成歆聳了聳肩,鬆開了辛少敏的手。「中氣十足,雙眼清明,脈像極穩,應該已經無礙,不過這幾日的膳食得注意。」

「下去。」

「遵旨。」成歆從善如流,多看了辛少敏一眼後就逕自離開。

成歆一走,東暖閣倏地安靜下來,夏侯歡站了良久,才緩緩地往床畔一坐,垂著眼忖度著該如何跟她解釋。

「皇上。」

「嗯?」他睨了她一眼,對上她如秋水般澄淨的眸。

「這次下毒的事,你有沒有查到眉目?」

「這事你不用擔心,我會處理。」思緒翻轉著,最終他還是問出口。「你不問我關於成歆的事?」他以為她會問,沒想到她問的是另一件事。

辛少敏沉吟了下。「他是你的兄弟?」

夏侯歡楞了下,掀唇哼笑了聲。「你也覺得他和我相似得就像手足?」

「乍看之下真的很像,但是氣質不像,所以一眼就能看穿。」

「那麼那日你在湖裡泡水,怎麼就沒認出他不是我?」

辛少敏愣了下,想起那日他們兩人同時出現,「我沒看見他的臉,光聽聲音我以為就是你,頂多是覺得你的手怎麼變粗了……所以成歆是故意要出現在我面前,讓我發現他的?」兩次都是成歆主動現身,她搞不懂他為什麼要這麼做,而且成歆對她隱隱懷著敵意,這點更教她不解。

「我警告過他,可他偏不聽。」夏侯歡惱著,如今卻明白為何自己一直不願意讓她知曉這個秘密。他相信她,就算讓她知道成歆的存在也無所謂,他在意的是,他倆如此相似,可成歆的面容無瑕,他有的本事能討少敏歡心,而他……什麼都沒有。想著,不禁哼笑了聲,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嫉妒才是真正橫亙其中的主因。

「聽起來你倒是對他很縱容。」要不是那天在華若殿親耳聽見他和諸位大臣交談還頗有皇上威儀,她幾乎要以為他早已被磨得沒有身為一國之尊的認知了。

「他救了我,我能不縱容嗎?」

「喔……」救命之恩哪,那就代表著大哥的本性極好,凡是有恩於他,他便會惦記在心。「可是當初成歆出現在宮裡時,難道其他人都沒見過他,沒有人知道他和你這般相似?」有些事順順地聽過,就覺得沒有疑點,但要是仔細回想,就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這說來話長,你想聽嗎?」

「就當床邊故事嘍。」反正她現在閑得要命,先把事搞清楚比較重要。

夏侯歡疲憊地往床柱一靠,輕握著她的手,回憶緩緩地化為言語從他的口中流洩而出。

「小時候,我發現玉泉宮的湖畔假山內有暗道,走過幾趟才發現那不只可以通往其他宮殿,甚至是宮外,就在一次出宮時,我遇見了成歆。

「因為實在太過相似,且成歆的性子極為討喜,所以我每每溜出宮便去找他,後來我拉著他走暗道進宮,因為我想讓父皇和母妃瞧瞧他,豈料就在我拉著成歆回玉泉宮後殿時,發現失火了……」

感覺他的手微微一顫,她便緊緊反握著,想藉此安撫他。火災是很可怕的,她不曾身在火場中,但她幾次到過火災現場鑒識取證,看過遭火焚身的人。

她的動作教夏侯歡微微噙笑。「成歆為了救我,他的身上著了火,而火燒上了我的臉,慶幸的是母妃聽到聲響趕來,救了我倆……但沒幾日,母妃無故死了,再隔幾日,父皇殞天,朝中權勢全被夏侯決攬在身上,我被幽禁在玉雋宮裡,沒有辦法把成歆送出宮,沒有辦法好好地醫治他,我……」

他一直是天之驕子,父皇雖有一後四妃,卻獨寵母妃,也唯有他這個子嗣,所以他一直受盡榮寵,可是就在那一年,一夕變故,他一無所有,他也曾想過乾脆死了算了,可是又想如果他死了,他身邊的人該怎麼辦?

太傅少傅都死了,長年照料他的宮女一個不留,他如果再不吃東西,他身邊的人會一個個被殺,所以他吃!明知有毒,他還是張口吃了……

身體突地一震,他回神就見她正摟著自己,她的臉就貼在他的肩上,不一會就感覺到濕意。她為他哭泣嗎?為他不捨嗎?

「少敏?」他輕撫著她的背,啞聲喚著。

「我如果可以早點遇見你就好了。」再早一點,再早一點……也許她依舊什麼忙都幫不上,可是至少她可以陪著他,哪怕是毒,她也願意為他嘗。

夏侯歡不禁笑了,黑眸在昏黃燈火下閃動著瑩亮光華。「只要可以相遇,什麼時候都不嫌晚。」

「大哥……」她不捨得心都痛了。古來皇帝都是一國之尊,擁有至高權力,可是他卻是個被幽禁的皇帝,毫無權勢地任人欺壓,這世間還有天理嗎?

她愈是哭泣,他笑意更濃,她的淚水掉得愈多,對他的憐惜更多,他要她憐惜他,心疼他,心底滿滿的都只有他,再也盛裝不下其他人,他不允許她把心給了其他人。

辛少敏還在哭泣,突地感覺被抱緊,隨即往床上一倒,她直瞅著他,可淚水模糊了視線,她看不清楚他。

他緩緩地俯下身,吻上沾在長睫上的淚水,吻上她的頰,嘗了滿嘴鹹澀和對他的不捨。

「……大哥?」她吶吶喊著。他親她?!大哥是不是有點不太對勁?呆愣中,他已經吻上她的唇,她瞠圓了眼,對上他幽黑深眸,不敢相信他竟然吻她,甚至連舌都鑽進她的嘴裡--

「大哥!」她忙推開他,又羞又慌,想起身卻被他強壓在床。

「你討厭?」他啞聲問著。

「不……我……」她腦袋一片空白,絞盡腦汁才擠出話。「我是太監,大哥!」

「你是不是太監我會不知道?這十來天我一直守在你的身邊,擦身換衣不假他人之手,我會不知道你是男是女?難不成這是你當做拒絕我的說詞?」夏侯歡微惱。

辛少敏直瞪著他,後知後覺地漲紅了臉。「你怎麼可以……」她緊抓著衣襟,作夢也沒想到自己竟被看光光了,雖說這肉體不是她的,可她是現任使用者,他未經允許就……

「你又吐又冒汗,身子黏膩肯定不舒服,我才替你擦的。」見她又羞又惱,他緊扣住她的手,怕她生氣不睬他,脫口命令道:「不准討厭朕!」

「我沒有討厭,我……就不能難為情嗎?」而且他不會覺得古怪嗎?女子扮太監,怎麼想都不對勁呀。

「所以不討厭?」他聞言內心大悅。

「但是你不可以不經我的允許……」話未完,他已經低頭封口,唇舌糾纏著她,時淺時重地吸吮著教她招架不住,尤其當他的手滑入她的衣衫底下,撫著腰間肌膚時,教她爆開陣陣雞皮疙瘩。

「不可以!」她趕忙抓住他不安分的手。

「為什麼?」

「我沒有洗澡。」

夏侯歡望著她半晌,突地失聲低笑。「我不在乎。」

「我在乎啊!」拜託,十幾天沒洗澡,難怪她老聞到一股臭酸味,身為一個女孩子卻散發這種味道,她已經自覺無臉見人了,還想跟她……一句話,辦不到!

夏侯歡摟著她躺在她身側。「那等你洗好了,就可以了?」

辛少敏愣了下,驚覺自己說話有很重的語病,很像是在暗示他,等她洗得香噴噴就歡迎他造訪……但想想又有何不可?雖然他是皇上,雖然他有後宮,可是在這險惡宮闈之中,誰對未來都說不準,能夠把握當下才是最重要的。

「那個咱們再研究,倒是你……要不要先鬆開我?」她身上的汗臭已經變質了,聞多會想吐,麻煩退開一點。

「不,朕倦了,你陪朕睡一會。」他緊摟著她,臉就埋在她的頸窩。

辛少敏瞪大眼,不敢輕舉妄動。

老天啊,對一個很愛乾淨的女孩子而言,這是非常丟臉又難捱的一夜。

嗚嗚,誰來幫她把臭酸味變不見……

四更天,夏侯歡上早朝前,吩咐太鬥替她備來熱水,讓她終於換得一身舒爽,更幸福的是,早膳馬上就端了進來。

「粥跟藥。」成歆踏進東暖閣,東西一擱,就往錦榻上一坐,不住地打量她。

「謝謝。」她將一頭未干的長髮用大布巾包了起來,立刻坐到桌邊享受膳食,雖說只是一碗粥,但這學問也不小。「成歆,熬這碗粥很麻煩吧,謝謝你了。」

「你怎麼知道很麻煩?」他懶懶托腮問著。

「因為這粥裡有數味藥材的味道,而且雞湯相當鮮美清甜,比昨晚那碗用魚湯熬的粥更是費力許多。」

成歆微詫的望著她。「好利的舌頭。」

「我愛吃嘛。」嗅覺是天生賦予的,味覺是後天努力的。「有你這位大廚在,其實皇上也不需要老吃御膳房準備的東西,這樣就可以讓被下毒的機會大大降低。」

「皇上早在幾年前就幾乎不碰御膳房的膳食了,否則豈能活到現在。」

「所以說你是幾年前開始下廚的?」

「因為我到了幾年前才能正常活動。」

辛少敏輕點著頭,猜想許是他的燒傷所致。依她目測,他背部的燒傷一定傷及肌肉,才會變得猙獰可怕,要下床走動,恐怕真得要走上一段很長的復健路。

「既然你這麼拿手,那往後吃的東西交給你就好啦。」她打趣道,不提過往。

「要是一次跟御膳房拿太多食材,會遭人起疑的。」

「是喔……」唉,住在富麗堂皇的宮殿裡,卻跟坐牢沒兩樣。她邊吃邊嘆氣,最終忍不住停下手中的湯匙。「成歆。」

「何事?」

「你可不可以不要盯著我?」他們真的很怪耶,老這樣盯著人家吃東西。

「我盯著你了嗎?那還真是失禮,不過這也怪不了我,實在是我已經很久沒見人吃東西可以吃得這般愉悅滿足,一時看得出神了。」成歆回神,沒啥歉意地說著。「依我猜,皇上也肯定是如此。」

「你們吃東西的時候,都不覺得開心嗎?好比你吃自己煮的東西。」

「有什麼好開心的?不就是把肚子餵飽。」要說是進宮之前,那些記憶已經被這十年給磨得沒有半點痕跡了。

「這……吃東西是這麼開心的事,怎麼可以……」頓住想了一下,她握拳道:「決定了,今天弄點不一樣的東西,大夥一起吃!」

「你要下廚?」

「我會弄點簡單的,可是食材……」

「開個單讓太鬥去幫你準備。」

「好啊。」想著,她就忍不住笑開了。「不知道皇上什麼時候會回來?」

「今兒個要去探視貴妃,恐怕得要過午才會回來。」成歆壞心眼地道。其實昨兒個已經探視過了,今兒個早朝後大抵是要和蕭及言談些對策,順便和其他官員聯繫一下感情,若問他為何如此清楚,那是因為夏侯歡會把自己做的事和打算跟他說過一遍,如此一來,哪日他扮皇上時,才不會露出破綻。

「喔……」對喔,他是有三妻四妾的人呢。唉,她成了小……不不不,不只是小三,已經不知道排到哪去了。

不過,算了,這當頭已經不是計較這些小事的時候。

「成歆,我等一下寫單子,你要幫我哦。」

沒見到預料中的消沉,她反倒是喜笑顏開地準備要張羅膳食,他垂睫想了下,他大概知道為什麼夏侯歡會愛上她了,因為,他們的身邊從未出現過像她這性情的人。

待辛少敏吃完粥喝完藥,開了單子要太鬥到御膳房拿些食材,她起身吆喝了聲,「走!」

「去哪?」他依舊懶懶托著腮。

「去小廚房啊。」剛剛太鬥說了,小廚房就在彤園邊上,既然是要準備餐點,不去廚房還能去哪。

「這麼早?」他看了眼天色。「你到底是準備何時要吃的?」

「總是要做事前準備。」

「太鬥人還沒回來,你要怎麼準備?」

「走走走,去了你就知道了。」

成歆沒轍,只能跟著她前往廚房。到了廚房,她不進廚房,反倒是在附近走來走去。

「你到底是要幹嘛,打算要挖個坑把自個兒埋了?」

「我是要埋雞。」埋她幹嘛,把她煮來吃嗎?

「埋雞?」

「哎呀,說到你懂天都暗了,你就往這裡挖吧,大概就挖這麼大,差不多一尺深就可以了。」她往前比劃著大小。

「用什麼挖?」

「沒有鏟子圓鍬就用手挖啊。」她摸過了,這土並不硬。

成歆瞪她一眼,不敢相信她竟然真當他是太監,對他發派工作。

「快點,我待會還要燒炭呢。」她打算到灶底挖點炭用用。

成歆無奈嘆口氣,動手挖土,餘光瞥見她進了廚房,沒一會便裝了一畚箕的灶底炭出來。

「那已經不能用了。」

「可以。」把炭火端到他身旁,她問:「有沒有火折子?」千萬不要跟她說,他們還停留在以石點火的年代裡。

「哪裡需要火折子?」他用下巴往一頭走廊比去。「那裡就有掛燈。」

「喔,這更方便了。」她三步並兩步跑,把掛燈取了下來。

成歆看著她把掛燈放在腳邊,像是等著他把坑挖好才進行下一步。

「你是真心喜歡皇上的?」他像是閑來無聊,隨口問問。

突然被這麼一問,辛少敏不禁害羞了起來,更糟的是,她答與不答都尷尬,因為她現在的身份是太監,所以最好的辦法是裝作沒聽見。

她沒回答,他也不以為意,自顧自地道:「可你知道皇上是個什麼樣的人?」

「你應該比我清楚吧。」她沒好氣地回他。

成歆想了下,話鋒一轉。「你知道嗎,玉泉宮湖泊邊的假山內有暗道,不但能通往其他宮殿,亦可以通往宮外,所以他能在宮裡來去自如,想送什麼東西到其他宮殿更是神不知鬼不覺。」

辛少敏眉頭一皺,總覺得他話中有話,她垂眸細思,想到了什麼。她曾見過大哥從玉泉宮內走來,想必他是從假山走出,手中的食盒有黑火藥的氣味,隔幾天玉辰宮就被炸了。也依稀記得她中毒半夢半醒間,似乎聽他們兩人說,她比後宮那些隨便挑撥就衍生殺機的女人好得太多……難不成炸掉玉辰宮的火藥是他藉由暗道神不知鬼不覺藏的?

心底迸出刺骨寒意,她不禁打了個哆嗦,抬眼瞪著笑得很可惡的成歆。

「你現在可清楚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了?他是個殘虐無道之人,後宮災禍幾乎出自他的手,他視人命為螻蟻……」

太鬥適巧走到,正要開門駁斥時,辛少敏搶先一步。「成歆,皇上說你十年前被他帶進宮,這十年來你一直都在宮中,難道你會不知道皇上是什麼樣的人嗎?難道你會不知道他是被逼的嗎?」

「你是這麼認為?」

「我不能說他的手段是對的,但當狀況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時候,你認為他還能怎麼做?」辛少敏定定注視著他,沒有惱怒,只有不解。「你是在試探我嗎?我不認為你會不知道皇上為何會這麼做,除了瘋子,有誰會為殺人而殺人?殺人快樂嗎?殺人能得到解脫嗎?皇上不對,我也不喜歡他的作法,但是你是跟在他身邊十年的人,他的痛,你沒看到嗎?」

她一席話說得條理分明,頭頭是道,教太鬥忍不住讚賞。

成歆笑了笑,不答反問:「也許咱們根本沒有明天,你不怕嗎?」

「世間本無常,正因為無常更需要及時行樂,老是提心吊膽,這日子要怎麼過?」她瀟灑地說著。「如果真的沒有明天,可以和最愛的人,一起走到人生的最後,你不覺得也是挺不錯的嗎?」

看著她的笑臉,成歆不禁也笑了。「好,聽起來挺不錯的。」

「是不錯啊,是說你會不會挖太慢了?再深一點,這樣埋不了什麼東西。」

「好,我會挖深一點,到時候把你埋進去。」

「喂,做人一定要這樣嗎?」埋她到底是哪裡好玩了?

太鬥站在後頭,看著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疑惑地皺起眉,明明剛剛就快要吵起來了,怎麼一轉眼像是在鬥嘴?

一行人走在廊道上,從玉雋宮前殿朝後殿的方向走。

「皇上真要在生辰過後選秀?」來到後殿處,蕭及言才壓低聲音問。

「有何不可?」

「可攝政王這提議不知又有何詭計。」以無皇嗣為由而選秀,聽起來頗合理,但是由夏侯決提起,卻讓人不得不防。「他該替龐銳請命的,不是嗎?」

龐銳是夏侯決的表弟,更是倚重的左右手,身為五軍總督,他執掌五軍,鎮守京畿,如果夏侯決不得不逼宮時,龐銳手中的兵是最精銳又近在京城裡的,夏侯決不可能放掉龐銳這顆棋。

但是連著幾日早朝,夏侯決絕口不提,甚至今天又突然提起要選秀,就連日子都定得如此急促,教人摸不著頭緒。

「龐銳被押在大理寺,夏侯決不敢要百官請諫,那是因為朕已經殺雞儆猴,在押下龐銳的隔日,只要上書替龐銳說話者,一律以同謀押進大理寺,在風聲鶴唳中,誰敢再替龐銳背書?就連夏侯決也得暫時放下。再者五個都督都被朕以辭官自清給逼退撤換,就算龐銳回來又有何用?依夏侯決的性子,將他逼急了,他只會用最快的方式殺朕。」

「難道他會調回邊防軍?」

「他調不動的。」夏侯歡低低笑著。

「怎會?邊防軍只認兵符不認人,就連兵部也無權干涉。」

「因為朕有個好朋友,替朕在邊防製造了點麻煩,讓最近的邊防軍回不來。如果要調西北軍,就算急行軍,一個月內也到不了京城,而鎮北軍負責守大涼邊境動不了,一如鎮南軍負責守無極邊境……他能調動的唯有鄰近古敦的鎮東軍,可惜,動不了。」

「古敦?」他詫道。「難道古敦頻頻騷擾東境是因為--」

「對他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前一陣子東境傳回古敦軍頻頻騷擾,且作戰之法極為古怪,形蹤撲朔迷離得難以猜測,教人搞不懂戰略,他就知道是那位好友相助。

闌示廷確實是個聰明人,他不過是提點了下,他全都明白了。

蕭及言聽至此,這才真真切切地明白了夏侯歡當初接近古敦皇子的目的,原來是他早已看穿夏侯決會走的下一步。當初不只是為了不讓古敦皇子死在夏侯決手中,更是藉此讓古敦皇子欠下人情。

他知道夏侯歡工於心計,卻沒想到他眼光竟如此精準,計算得毫釐不差。

「可是如果攝政王要下手,難道會是在選秀會上頭……」使毒?

夏侯歡哼笑了聲。「朕會在選秀之前就將他拿下。」說著,一股香味飄近,教他微揚起眉。

「這事得要從長計議,關於李鐸那兒……」蕭及言抬眼,見他目光望向彤園方向,突地聞到一股燒烤香味,不禁微蹙起眉。「難道是御膳房掛爐局送了燒烤膳食?可現在都還未到正午……」

「不,是少敏在弄膳食吧。」他笑道,想起那回在御膳房的倉庫邊,瞧見偷啃菜又企圖拿地瓜賄賂他的她,教他唇角的笑意不斷地擴大。

蕭及言看著他臉上的笑意,低聲道:「皇上,臣私下派人去打探過那名太監的來歷。」

「查得如何?」他問得漫不經心,嗅著那股香味,覺得肚子都快要鬧飢荒了。

「一無所獲。」

「喔?」

「皇上,一個查不出來歷的太監,難道不覺得古怪?」

「是挺古怪的。」夏侯歡隨口說著,朝他擺了擺手。「好了,及言,你先回去。」

「皇上!」蕭及言像是不敢相信。「皇上,咱們還沒徹底拉攏李鐸,李鐸這人個性狡猾,亦在觀望,如果皇上不能給他更多保證,他又要如何全力支持皇上?可你不管這事,近來也未出宮商談……皇上,難道您是被那小太監給迷了心?」

「及言,你今日話太多了,朕可以告訴你,少敏是真心待朕,那一日要不是她試毒,為了朕中毒,朕如何逃過這一劫?」

「原來皇上前些時日跟臣要的解毒丸和各式藥材是為了他……皇上,難道皇上看不出這是為得您信任的苦肉計?」

「好了,回去!」他微惱的拂袖而去,後頭的祝平安只能以眼神安撫蕭及言,快步跟上。

蕭及言錯愕的楞在原地,不敢相信他竟那般信任一個小太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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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真的,我跟你們說,還有一道菜……先用地瓜做粉後添水攪和,然後再放蚵或花枝、蝦仁,翻炒兩下再擱下菜,看是豆芽還是青江菜都成,而後把地瓜粉水往上頭一倒,煎成餅狀,再打顆蛋,翻個面,待兩面都煎得有一點點焦黃,再撒些菜翻面悶一下,淋上以番茄為主的醬汁就可以上桌,地瓜粉水煎成的餅吃起來外皮香酥,彈牙帶勁,和著醬汁再配上配料,滿嘴的海味和菜香,融合成絕美的香甜。」

當夏侯歡來到彤園邊上的廊道,就看見她神情生動,說得彷彿美食佳餚就在眼前,教成歆和太鬥都聽得一楞一楞的。

看她那靈動的神采,教他不禁將方纔的怒氣全都拋諸腦後,走下廊階。

「真的假的,從沒聽過這種作法。」太鬥說著,總覺得今兒個的口水特別的多,多到都快要嗆到他。

「真的,還有啊,我還吃過一道菜,那冰是真正的特別,是用麵粉揉成麵團烘烤出方正的餑餑,口感酥軟不油膩,然後呢再看個人喜好,作出海味還是肉類的醬料,玉米蘿蔔都能摻,最終再加入些許的牛油再加粉勾點芡,然後呢把那方正的餑餑中間挖空,再把醬料倒入,那滋味……」辛少敏說到忘我,真是想念起家鄉味了。

「哇,你在幹嘛,把口水擦掉!」

祝平安的大叫聲,教辛少敏猛地張眼,就見夏侯歡立在面前,一身龍袍龍冠,面覆面具,乍看之下,那與生俱來的威儀教人不敢放肆,但細看可見那藏在面具底下的黑眸正噙著溫柔的笑。

「又沒滴到你,叫那麼大聲是怎樣?」太鬥抹去口水,惱羞成怒地道。

「都多大的人了竟然還流口水,你是怎樣?」

「還不是少敏,說得那麼動人,聽得口水都流出來了。」

「喂,幹嘛算到我頭上?成歆可沒流半滴口水。」辛少敏往成歆一比,只見成歆正慢條斯理地抹抹嘴角。

「說得那麼好吃,什麼時候弄點來嘗嘗?」成歆問著。這丫頭說得真不是普通動聽,聽她說膳食簡直比聽說書還要過癮,彷彿那一道道膳食真出現在眼前,一張口就嘗到了味道。

「我不會煮。」她毫不遲疑地道。

「你不會煮?你說得那麼好,你不會煮?」

「我只負責看跟吃啊。」拜託,煮菜也要天賦,她的天賦是品嚐。

成歆直瞪著她,像是惱她說得誘人,卻是在畫大餅,哄小孩的。

「瞪我也沒用,我是真的……」話未落,她已經被摟進一個懷抱裡,教她不由得抬眼望去,對上他含慍的眸。「皇上?」

「現在才瞧見我?」他不滿道。

「沒……」剛剛就瞧見了,只是有點害羞,不好意思對上眼。「你回來得剛好,等一下就有好東西可以吃了。」

「你弄了什麼?」

「好幾樣耶,有地瓜、玉米、厚肉片跟整隻雞,那份量絕對夠咱們幾個人吃。」像是要獻寶似的,她抓著他的手。「過來過來,差不多快好了。」

「你到底是怎麼知道快好了?」成歆跟在身後,瞪著那掩上土的坑,根本就看不見底下的食物,她到底是如何判斷?

「我一聞就知道。」就說了,天賦嘛。

辛少敏拿了枝早已備好的樹枝開始撥弄土堆,最上層的就是厚肉片,用菜葉包著再裹著一層土,只見她拿樹枝先將一顆顆土球挑起,再從底下挑出幾顆地瓜。

祝平安一見,輕呀了聲。「那是皇上有一回帶回的地瓜……原來是你做的。」

辛少敏嘿嘿笑著,拿起地瓜在手中拋著,明明燙手,她還是想要趕緊剝皮讓夏侯歡品嚐品嚐。「大哥,你上一次真的有把地瓜吃完?」她邊剝邊問。

「嗯。」她的稱呼改變,他壓根不惱,甚至輕揚笑意。

「真不簡單呢,你竟然敢吃我的地瓜,就不怕有毒?」

「你替我試過了,我自然敢吃。」

「原來你那時就佔我便宜,讓我試毒了,現在我還要不要試?」她把頂端一圈的皮都剝開,瞇眼問著他。

夏侯歡笑了下,傾前咬了口,燙得他不斷地呼著氣。

「好吃嗎?」她笑問,水眸彎彎如月。

「好吃。」

「還有其他的。」她回頭喊道:「成歆,把盤子……你們退那麼遠是怎樣?」

如果她沒看錯的話……祝公公是不是在哭啊?

「不好意思打擾你們。」成歆皮笑肉不笑地道。

辛少敏難為情地咂著嘴。「過來幫忙啦,等一下還要把雞給挖出來耶。」

「你都裹了土,也不知道能不能吃。」成歆一臉嫌棄,還是一手抓著太鬥,一手抓著祝平安助陣幫忙。

「哼哼,等一下絕對讓你讚不絕口!」不是她自誇,她親手做的土窯雞,從沒被嫌棄過,就算這裡的香料調味不夠,但有時愈是原始的味道愈是甜美。

辛少敏拉著夏侯歡到一旁石階坐下,指揮著三個人依序將坑裡的東西挑出來,等一切準備就緒,她取出先前要太鬥找來的鎯頭,往土球用力一敲,外層的土立刻碎裂,露出裡頭的菜葉。

她拿筷子小心翼翼地挑開菜葉,瞬間雞肉香四溢,教太鬥猛吞口水。

辛少敏不過是拿筷子一撥,雞腿便自動掉落,她立刻盛盤遞到夏侯歡面前。

「大哥吃吃看,絕對好吃!」

夏侯歡看著還冒著熱氣的雞腿,咬了一口,肉質滑嫩,雞汁噴溢,鹹中帶著鮮美肉質特有的甜味,教他不由得微瞇起眼。

「我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雞肉。」他贊嘆道。

「我做的嘛。」辛少敏忍不住驕傲了。「要是香料什麼齊全點,下次咱們削竹籤作串燒,那更好玩更好吃。」她不進廚房,連蛋都不會煎,但要說烤肉,誰與爭鋒?

「你懂得還真不少。」

「呃,其實也就這麼多。」辛少敏有些害羞地搔了搔臉。

「不過你要不要把你的份先夾好,否則--」夏侯歡以眼示意著。

辛少敏一回頭,發現竟有三隻蝗蟲快要嗑光她的最愛。「喂,我準備的是十人份耶!留一塊肉和一支玉米給我啦!」

「不好意思,你只能吃粥。」成歆二話不說把剛剛舀來的一碗粥遞給她。

「為什麼?」她無法接受地接過碗。

「因為你現在吃不得這些油膩的東西,否則一旦胃氣再次受堵,那可就有得你受的。」

「可是……」她泫然欲泣,她的鐵胃告訴她一切安然無恙啊。

「這些……」成歆往後頭一指,幸災樂禍地笑說:「咱們處理即可。」

「喂!」太不講道義了,她忙了老半天,結果什麼都沒吃到,更可憐的是--

「大哥,你在笑什麼?」她回頭陰惻惻地瞪去。

夏侯歡被她那哀怨的神情給逗笑,怎麼也止不住。多久了,他已經有多久不曾如此開懷大笑,有多久不曾見他的兄弟們這般開心了?

他想要留住這些開心快樂,那麼……他的心就得比誰都狠。

「太薄了,太鬥,你到底會不會?」

「你自己來。」太鬥不爽了,把?面棍往石台一丟。

「你沒看到我在幹嘛嗎?」辛少敏雙手飛快地包著餃子。「快點,沒有餃子皮了。」

太鬥重新抓起?面棍,目光兇惡地瞪著辛少敏。「少敏,我覺得你最近對我的態度愈來愈差了。」他好歹是個五品校尉,前些日子照料他也就算了,現在居然還淪為廚房雜役,要他怎麼吞下這口氣?更扯的是,他居然還一再嫌棄他!

「太鬥,對不起嘛,我只是想讓皇上嘗點不一樣的膳食嘛。」一想到再等一會就可以品嚐許久沒吃到的餃子,她不免心浮氣躁,急聲催促著。

一提起皇上,太鬥再不爽也只好繼續?餃子皮。「我又沒做過廚活,動作自然是慢了些也不得要領,你就別催我了。」

「好嘛,對不起嘛。」手上的餃子皮用完了,她回頭看著正奮力揉麵團的成歆,走到旁邊提點著。「成歆,這麵團揉好後,先割出一條,捏成條狀後,再切成一小塊,這樣子可以讓太鬥動作快一點。」

成歆把麵團一甩,抬眼瞪她。「我幾乎以為你是御膳房的總管,指揮得還不錯嘛,你要不要親自試試?」

辛少敏立刻把自己縮得小小的,躲到一旁。「你也知道我只有一張嘴嘛。」要知道要說得一嘴好料理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這得要品嚐過不計其數的美食,研究出心得,不是每個人都會的。

她會的也就這麼幾款,烤肉和水餃,其他的……嘿,就算她有心研究也沒法子。喏,那些燒焦的、形像味不像的幾道菜,他們是嘗過的,所以就算他們再不滿,還是認命地不讓她碰爐灶。

成歆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很懷疑到底是你要吃還是皇上要吃。」根本是拿雞毛當令箭,無恥到極點。

「當然是皇上要吃的,我只能吃粥啊。」她多可憐,餐餐都是粥,天曉得她看到粥已經開始反胃了。她的鐵胃頻頻告訴她,迫不及待想要品嚐粥以外的食物。

「上一次的烤肉,我看見他偷吃了皇上的兩口肉。」太鬥邊?皮邊說。

辛少敏橫眼瞪去,無聲哂著嘴。真是個爪耙子,看見就看見,有必要說出來嗎?

「我知道了,她大概是吃不飽,今晚我就準備特大碗的粥讓她吃到飽。」成歆笑瞇眼,瞧她臉色發綠,很好心地安撫她。「別擔心,這廚房裡什麼都沒有,就米最多,我可以一口氣煮一大桶。」

辛少敏臉色鐵青,一大桶的粥……她必須想辦法弄其他食物吃,否則再這樣下去,她真的會吃到吐!天曉得她雖是不挑嘴的美食家,可問題是她最不愛吃的就是滾得爛爛的粥,要不是成歆還有身功夫,雖是粥也有不同花樣,她早就絕食抗議了。

「在聊什麼?」

身後傳來夏侯歡溫潤嗓音,辛少敏二話不說,回頭充當小人。「大哥,他們都欺負我,我好可憐。」她可憐兮兮地撲進他的懷裡。

跟在夏侯歡身後的祝平安眼角嚴重抽搐著,很想把她從夏侯歡身上扒開,但他不能,因為夏侯歡已經將她收進懷裡。

這妖孽太監,愈來愈有妖孽的手段,竟把皇上迷得暈頭轉向,要不是念在他那時替皇上試毒,讓皇上免於中毒,他早就想法子把他給攆到天涯海角去了……但想歸想,他可做不出任何讓皇上不快的事,所以,他只能忍淚任由妖孽造次。

夏侯歡滿足於她把成歆晾在一旁,輕摟著她問:「怎麼了?」

「成歆不讓我吃水餃。」她要吃粥以外的食物,什麼都好!

夏侯歡被她哀怨的神情逗笑,她不禁疑惑了,為什麼近來大哥每見到她都笑得這般開心……她在訴苦耶,有那麼好笑嗎?

「別氣了,你要的栗子,我要平安帶回來了。」夏侯歡使了個眼色,祝平安立刻將手中一包栗子擱到灶上。

「栗子!」耶,秋天吃栗子,是時節美食啊!她二話不說地拉著夏侯歡到灶前。「大哥,你知道嗎,這栗子有種特別的作法,倒進大鍋,加上砂石一起炒,那味道香得迷死人。」

「沒聽過這種作法。」祝平安在旁小聲咕噥著。

唉,雖說能讓皇上吃些不同的膳食也是好,他也不得不承認少敏燒烤的功夫一流,說的功夫更是一絕,但這些天也試了不少怪異膳食,只要是他操刀動手的,皆是面目全非,皇上還很可憐地得嘗幾口捧他的場。

他很怕再這樣亂搞下去,那些怪栗子會變成他和太鬥數天的膳食。

「祝公公,真的,等我弄好了,你就知道有多好吃。」她說著,手卻突然被握緊。「大哥,怎麼了?」

「那點小事交給他們處理就好。」

「可是他們不知道該怎麼炒。」她雖沒炒過,但是她分享過別人的經驗,沒問題的,所有步驟她都一清二楚,而且不需要添什麼調味料,她絕對不會搞砸。

「你說就好,在我身旁歇會不好嗎?」夏侯歡無比溫柔地道。「我不希望你太累。」

「大哥……」大哥真的對她好得沒話說呀。

「他是怕你出手,連累大伙。」成歆掏掏耳朵,毫不客氣地戳破夏侯歡溫柔態度的背後真相。

「我哪裡連累大家了?」

「是誰說她要做粉蒸肉,結果做出一坨坨穢物般的東西?」成歆毫不客氣地拆她的台。

「什什什麼穢物?!」一定要說得這麼難聽嗎?

「還有那道什麼蚵仔煎,說什麼外酥內軟,事實上蚵是外焦內生,菜爛蛋糊,味道又酸又澀,你還是用說的就好。」成歆由衷建議。

「我說了我不會煮啊。」這不能怪她,她本來就不會下廚,更何況這種大灶,火候無法控制,怎能奢望她煮得好?

「所以說連累大伙遭殃,一點都沒冤枉你。」成歆話一出口,太鬥和祝平安偷偷地跟著點頭,無聲附和。

「你!」那張嘴為什麼那麼壞?

「好了!」

辛少敏楞了下,看向身旁的夏侯歡。「大哥?」怎麼好端端的生氣了?

「你是要我到這裡看你和成歆怎麼抬槓的?」夏侯歡微惱道。他一直在隱忍,但他發覺只要他不提,她是真的不明白。但要他怎麼說?說不准她和成歆交談,要她往後只看著自己?這種幼稚的話語,他還真說不出口。

「我……」

「平安,準備。」夏侯歡放開她,逕自走上走廊。

「奴才遵旨。」

「準備什麼?」她忙問。

「皇上晚一點要到玉德宮,現在要先沐浴。」

「大概什麼時候要去?」

祝平安看了下天色。「大概再半個時辰左右。」

辛少敏聞言,忙喊道:「快點快點,我要煮水餃。」趕快煮好水餃,等他沐浴好就能吃,雖說算不上拿手絕活,但絕對可以替自己扳回顏面。

「你不要再煮了!」除了夏侯歡外,其餘人異口同聲地道。

辛少敏小臉一垮。「不要太瞧不起人好不好,只是煮水餃而已。」

「皇上既要沐浴,倒不如就讓少敏伺候。」祝平安忙對夏侯歡道,就盼他把這災星帶走,省得把今晚的晚膳都給砸了。

辛少敏愣了下,伺候沐浴?她不禁想起這些日子他們一直是同床共枕,他不時會對她毛手毛腳,但卻什麼也沒做,可是說到沐浴……這危機感就重了。

他應該吩咐了吧?她回頭望去--「大哥咧?!」

「一句話,你去還是我去。」祝平安豁出去了,為了晚上飽餐一頓,暫且允許他去迷惑皇上。

這還需要問嗎?

她留在廚房也沒用啊,因為他們根本就不讓她碰鍋子,讓身為唯一女性的她,有那麼一丁點的自尊心受挫,早知道有這麼一天,當初她就應該學好廚藝才是,如此每餐都可以讓大哥吃得很開心。

不過,想讓大哥吃得很開心之前,她應該先想法子消大哥的怒火吧。

舊地重遊,再次來到那座溫水池,圍籬門依舊沒闔緊,她不禁想這裡的人真不怕被偷窺,是說應該也沒人敢偷窺才是。

「大哥。」她輕喚著,推開圍籬門,溫水池就在眼前,而他……「哇嗚!」

映入眼中的裸男嚇得她倒退三步,還差一點被要關上的圍籬門給打到頭。

會不會太香艷刺激了?!都怪她沒先確認就走到裡頭,教她撞見正準備入浴的夏侯歡……但真不是她要誇,大哥的骨架極為勻稱,是瘦了點,但瘦得精實,肌理分明,該看不該看的,就在那一瞬間,她全都看完了……

她對不起大哥,她不該未經他的允許就把他看光光!

「你不是也把成歆看光了,那時也不見你有這等反應。」夏侯歡不悅的哼笑聲傳來,像在嘲諷她裝得很不像。

「大哥,我說過了,我只看到他的背部,頂多後來看他轉過身而已。」不要把她說得像色女一樣,該看不該看,能看不能看的,她一直都分得很清楚啊。

「是嗎?」

「真的!」她不介意發誓證明清白。

「所以你現在是打算站在外頭和我聊?」

「欸?」不然咧?不是要她進去幫他洗澡刷背之類的吧……再給她一點時間做心理準備,剛才那香艷一幕,到現在還在撞擊她的腦袋,教她臉紅心跳啊。

「我抓著所有時間想與你共處,但你倒是和他人處得挺樂的,有我無我似乎也不是那麼重要。」

辛少敏楞了下,提起勇氣稍稍靠近。「大哥,我也想和你共處啊。」事實上忙的人是他不是她,她頂多是絞盡腦汁想些食譜順便身體力行而已,可他要早朝又要和大臣議政,還有後宮要顧,真正分身乏術的人是他吧。

「那你為什麼不過來?」

「非禮勿視啊,大哥。」她會難為情好不好。

「你剛剛不是都看光了?還是這醜陋的身體,教你厭惡了?」

聽他那近乎自暴自棄的說法,她哪裡受得了?一下衝到溫水池邊。「哪有?大哥的身體哪裡醜陋了,寬肩窄臀,肌理分明,非常……好看……」但是大哥啊,你可不可以別正對著我,讓我把你的完美盡收眼簾?

誰家的溫泉水這麼清澈啊!竟然教她一覽無遺地看光光。她努力地克制,目光只敢停在那厚實的胸膛上,不讓視線朝其他地帶遊走。

她已經看到了,看光了,不能再盯著瞧,可是……這男人是妖孽,臉蛋長得好看就算了,就連體魄都這麼完美,哪個男人瞧見他都得自慚形穢!

「你沒瞧見這兒也有燙傷?」他指著肩頭。

辛少敏用力地把雙眼定在他肩頭上。「還好啦,跟成歆比較起來,範圍算小的了,所以……哇嗚!」

她把未盡的話都吞了下去,只因眼前的恐怖分子竟然將她一把扯下溫水池,讓她毫無防備地撞上他赤裸的軀體。

「成歆成歆!你滿嘴滿腦袋都只有成歆嗎?朕呢?朕在你心裡究竟是什麼?!」

夏侯歡怒不可遏地吼道,將她緊緊擁進懷裡。

辛少敏被他的蠻勁給嚇到,更被他的聲色俱厲給震得一楞一楞的。

「朕如此在意你,哪怕你的身份疑點甚多,可朕決定相信你就是相信你,無視他人硬是要留下你,可你心底在意過朕了嗎?」他一直不願讓她知道成歆的存在,因為在成歆面前,他反倒成了瑕庇劣品。

「我當然在意了,要不然我怎會讓你親我?」她從他懷裡掙扎著抬眼。「大哥,你對我這麼好,我怎麼可能不在意你?」他雖發現她的女兒身,但他從沒過問,光是這一點就可以將她凌遲至死,但他卻和往常一樣地疼寵她,由著她在廚房玩耍,他毫不遲疑的包容,她當然感受得到。

「可他的臉上沒有半點傷疤,他完美無瑕,我才是瑕疵劣品。」他啞聲喃著,輕撫著她的頰。

辛少敏抿了抿唇,非常不喜歡他的自我眨低。「大哥,可是一直以來,我看上的就不是你的臉,而是你對我的好……你給了我包子,咱們會在戌時三刻約在玉泉宮裡吃宵夜,你會在我害怕時安撫我……大哥,是咱們經歷了這些,我才喜歡你的,跟你的臉一點關係都沒有。」當然,長得好看易生好感那是天經地義,但如果他的個性傲慢惡劣,她會喜歡那才是瞎了眼。

「你喜歡我?」

「……嗯。」她難為情地點點頭。要她承認這種事,還真的是滿害羞的,她作夢也沒想到,有一天她竟會主動跟人告白,搞得她心跳加速,頭都發暈了。

「但如果當初你先遇到的是成歆,也許你會喜歡上他。」

辛少敏不禁翻了個白眼。「大哥,成歆和你的性情不一樣,他防我跟防鬼沒兩樣,三句話裡兩句話在試探我,更何況沒有如果這檔子事,因為相遇的是我們,我們就是在一起了嘛!」真是的,為什麼偏偏對成歆有心結?

夏侯歡不語,因為當初他識得她時,他不是沒有試探,不是沒有懷疑,只是她一直沒發現。成歆和他太相似,性情亦是,所以他怕的是她最終選擇的會是成歆。

「你剛才說成歆身上的傷痕比較大,是不是覺得他犧牲得比較多?」

辛少敏瞪著他半晌,沒轍地閉了閉眼。「大哥,我是想說你的傷疤範圍小,一點都不醜陋。」頓了下,她一陣尋思後才道:「大哥,你明明就挺喜歡成歆的,可為何有時我又覺得你討厭他?」

「誰喜歡他?我本來就討厭他。」

「如果你真的討厭他,你為什麼還一直留著他?」

「因為他還有用處。」

「也許之前還有,可現在我橫看豎看都覺得你是在保護他。」瞧他不吭聲,她也毫無忌憚地道:「依我看,你對成歆是愧疚甚至是心疼的,否則你不會任由他造次。」祝公公和太鬥視他為主,絕對服從他的命令,只有成歆可以在他面前討價還價,甚至是惡意刁難,這不是已說明了他對成歆亦有縱容?縱容是來自於當年成歆的捨身相救,更是這十年累積下來的情感,不是嗎?

「別說了,我想吐了。」他嫌惡地別開眼,無法認同她的說法。

「真的嘛,如果不是這樣,你--」

話未盡,她已經被封口,不似之前那般輕柔如風,而是吻得又濃又重,像是狂風暴雨般要將她吞噬,教她喘不過氣。

當他的手自袍底滑入時,她嚇得趕忙抓住。

「你不是說了,沐浴過就肯交給我?」他粗嗄道。

辛少敏滿臉羞紅,氣喘吁吁地瞪著他。「這裡是浴池。」拜託,看在她是初學者的分上,好歹選一下地點吧!這裡離小廚房不遠,圍籬又沒關,她真的沒有勇氣和他在大自然中融為一體!

「不是浴池就可以?」他問得惡意,非要她給一個答覆不可。

辛少敏瞪著他。很好,她終於感覺到他是個帝王了!

以往他們相處時沒有地位分際,所以祝公公老是偷偷瞪她,她也知道自己在他面前很沒規矩,太習慣了而忘記這是他允許的,現在他問話的口吻帶著上位者獨有的傲慢,那睥睨的目光展現他身為帝王的蠻橫。

他想要,她就應該洗香香等他?沒這道理!

「你知不知道我待會要去玉德宮?」他突道。

「那又怎樣?」那是他的工作。她把他傳承皇嗣的行動視為工作的一環,說服自己不要想不要在意,可他偏是要提……真的是白目!

他氣惱道:「我想獨佔你,但你卻不想獨佔我。」

「我可以叫你不要去嗎?!」她火大了。

「可以!」

「可……」她楞了下,他理所當然的口氣教她冷靜下來。「可是成歆說你有要務在身,不能打擾的。」

「成歆不是我,他不代表我!」

「你真的可以不去嗎?我可以說你只能有我嗎?」她真的可以耍這種任性嗎?

其實她自己也很矛盾,她完全不能忍受他擁有三妻四妾,更遑論是一整個後宮,可問題是他的處境,她不能不替他著想,所以她除了說服自己,又能如何?

有沒有明天都不知道了,她不想在這種小事上計較,可偏偏這也不算是小事,她也很糾結……她能跟誰說這份心情?而他是皇上,她能怎樣?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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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3 11:51:44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可以!我就是要你獨佔我,一如我想獨佔你,你懂不?」夏侯歡捧起辛少敏的小臉,吻上她的唇。

她錯愕地望著他,那黑眸像是燃著烈焰般將她焚燒。她真的沒想到他可以縱容自己到這種地步,或者是說他愛她,愛到可以任由她撒潑獨佔他。忖著,她心發軟,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如此被深愛著。

吻像是帶著火般燒得她渾身發燙,雙腳軟得幾乎無法站立,當他的手扯開她的衣襟時,才教她如大夢初醒地揪著衣襟。

「太亮了……」她羞赧欲死地道。午後時分,哪怕這溫水池上有楓樹蔽日,但仍是明亮的。「別在這裡。」

「我只是想看看你,抱著你親吻你。」他粗嗄呢喃著,緩緩拉開她的衣襟,骨節分明的長指沿著她雪凝般的頸項緩緩往下,包覆住她酥軟的胸。

他俯身吻住她粉色的蓓蕾,在唇舌間逗弄著,以齒輕嚅著,教她不自覺地輕吟出聲,羞得趕忙搗著嘴。

他噙著笑,拉著她的手往自己的身下一握,嚇得她瞠圓眼,那烙鐵般的熱度,燙著她的掌心,教她羞到腦袋空白。

不是君無戲言嗎,都說了只是抱抱親親,為什麼他……她心跳加速地望著他,他長髮披肩,只覺得神態異常妖冶,教她怎麼也轉不開眼,握住的手不由得摩挲了下,便見他眉頭微皺的悶哼了聲,那隱忍的神情性感誘人。

夏侯歡微掀長睫,黑眸又野又亮噙滿情慾,在他的注視之下,她覺得渾身像是著了火。

驀地,他抬起她的雙腿環在腰間,教她只能環抱住他的頸項穩住自己。

「等等,說了不要在這裡……」

「我沒打算在這裡要了你,但你讓我情難自遏,所以……」熾燙的堅硬直抵著那柔嫩的花核,她的背貼著池畔,收攏她的雙腿。

她以為他會以帝王之姿就地要了她,但他沒有……可明明沒有,她卻覺得他像是進入了她的體內,隨著律動,那股熾熱燒上她,挑起她的情慾,不自覺地輕吟出聲,卻又被他立即封口。

像是發了狂般,她無法思考,回吻著他,緊緊環抱住他,任由溫水池的水不斷地擊打出淫靡的聲響,直到那羞人的悶哼聲在她耳邊爆開,余火還在彼此體內延燒著。

半晌,他才啞聲啟口,「平安。」

辛少敏驀地瞪大眼。

「……奴才在。」祝平安虛弱的聲音從圍籬外傳來。

辛少敏搗住嘴才能忍住衝到舌尖的尖叫聲。

「替少敏取套宮服。」

「奴才遵旨。」祝平安的嗓音更加氣虛了。

待那腳步聲走遠,辛少敏一把揪住他。「他什麼時候來的?你為什麼都沒有跟我說?」就說了不要在這裡嘛!

「這重要嗎?」他笑問著,氤氳情慾還凝在眸底。

「這不重要嗎?我們可能被看光了!」啊!她沒臉見人了,她沒臉見人了!

「不會瞧見,不過咱們往後行房時,敬事房的太監會在殿門外候著。」

她橫眼瞪去。「我絕不跟你行房!」就算沒有被看光也會被聽光光好不好!他早就習慣了,可對她來說這是很私密的事,為什麼她得要忍受這種事?

「明日是朕的生辰大喜。」他突道。「朕要你這份禮,你逃不掉。」

她不敢置信他竟然光明正大地要禮……當皇帝的人,果然臉皮都不是普通的厚,明知門外有人依舊能盡興,索禮也要得毫不手軟。

她總算是揭開他一層又一層的面具,愈來愈懂得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辛少敏無臉見人,從溫水池走回到小廚房,她吭都不吭一聲,小臉低垂,從頭到尾只盯著地上。

剛剛祝平安進了溫水池伺候夏侯歡穿衣束髮,和辛少敏對上了眼,當然她早已經整裝完畢,但她在祝平安的眼裡讀出了--同為太監,我以你為恥。

她當場羞紅了臉,走到一旁不敢抬頭。

她在乎的不是祝平安持續誤會自己是太監,而是祝平安把他們的聲音從頭聽到尾了!但惱人的是,始作俑者從頭到尾神色自若,一派輕鬆,完全不知道羞恥兩個字怎麼寫。

當夏侯歡整裝完畢,牽著她的手離開溫水池,她是抽手也不是,不抽手也不是。

要是抽開了,說不定他又胡思亂想,要是不抽開,祝公公的視線好刺人啊!她只能努力漠視身後的目光,一路來到小廚房,迎上的卻是太鬥和成歆的目光。

成歆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回到灶前忙去,而太鬥則是臉頰抖了兩下,彷彿對她和夏侯歡的過度親密相當不以為然,當然,那些不以為然的目光純粹是針對她。

小廚房裡沒位置,夏侯歡乾脆拉著她往前幾日剛布好的桌邊木椅坐下。

「欸。」她貼近他一些。

「嗯?」夏侯歡自動自發地貼上耳朵。

「我可以跟祝公公和太鬥說我是女的嗎?」她一直很疑惑,為什麼祝公公和太鬥到現在還沒發現,更疑惑他為什麼不把這事告訴祝公公和太鬥。

「晚一些吧。」

「有用意的嗎?」好比說她不能暴露身份之類的。

「有。」他頓了下,一臉認真嚴肅地道:「你不覺得看著他們焦慮惶恐又滿腹忠言無處可訴的模樣很有趣?」

辛少敏無言瞪著他。她只能說,祝公公、太鬥,辛苦了……

嘆口氣,往小廚房望去,適巧瞧見成歆正捧著兩盤水餃走來。「嘗嘗吧,麵團是我揉的,餃子皮是太鬥?的,內餡是她調的。」

辛少敏脫口道:「成歆,我突然覺得你挺適合開餐館。」很有主廚架勢。

「是啊,我要是有機會離開宮中,就開家餐館玩玩。」成歆隨口道。

「到時候我頭一個捧你的場。」

成歆揚起濃眉,俯近正品嚐水餃的夏侯歡。「皇上,你認為我有機會離開宮中嗎?」話語中帶三分挑釁,七分戲謔。挑釁是因為她說要頭一個捧他的場,好像故意在他面前保住他。

「只要你那張嘴乖一點,當然有機會。」夏侯歡邪謔朝他一笑,嚼了嚼餃子,眉心跳了下,隨即恢復正常,繼續吃。

那一瞬間偏讓成歆捕捉住了。「那我就先謝過皇上了。」話落,他朝廚房內的太鬥使了個眼色,示意不要再煮了,回過頭再問辛少敏,「那栗子到底是要怎麼弄?」

「要洗乾淨,然後在大鍋裡倒入砂石和栗子,要不斷地翻攪直到栗子殼變了色,再加入大約兩匙的糖,等到香味出來再蓋鍋悶一下就好了,我跟你說,這麼做的栗子跟水煮的栗子完全不同,口感鬆軟細緻,極具層次,滿嘴香甜化為甘醇,真的是……」

成歆抬手,已經受夠了她說得一嘴好菜。「夠了,我知道怎麼做了。」

「喂,多拿一雙筷子,我也要吃餃子。」瞧,這皮薄到瞧得見裡頭內餡五顏六色,光是看就教她食指大動。

「你只能吃粥。」成歆和夏侯歡不約而同地道,隨即對視一眼,少頃,成歆抽回視線朝小廚房走去。

「你們還真有默契。」辛少敏咕噥著。

夏侯歡當做沒聽見,繼續吃他的水餃,一直隨侍在旁的祝平安低聲問:「皇上,時候不早了,是不是該前往玉德宮了?」

「派人通報一聲,就說朕的身體微恙,為了明日生辰宴,今兒個就不過去了。」

「可是--」祝平安面有難色,不住地看向辛少敏,惱她竟改變了皇上原定的計劃。在這當頭安撫貴妃是極為重要的事,畢竟要借重李尚書的地方極多。

「下去。」夏侯歡眉眼不抬地道。

「奴才遵旨。」

待祝平安走遠了,辛少敏才低聲道:「你不去沒關係嗎?」接收到他冷冷一睨,她隨即乖乖地閉上嘴。

適巧,成歆端來一碗粥,她立刻乖乖地品嚐著粥,免得自己一張嘴又惹惱了他。他的脾氣不好,她算是見識到了。

「欸,餃子好吃嗎?」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她就覺得肚子裡有饞蟲在咬,湯匙偷偷地滑了過去。

夏侯歡輕輕地將盤子往旁一推,讓她湯匙撲了個空。

「小氣鬼。」她撇嘴哼了聲。「反正天氣開始轉冷了,吃粥比較暖和。」

對,這個理由不錯,用來騙騙肚子應該還算有用。

「你會冷?」

「現在不冷。」托他的福,她渾身發熱。「不過這種天氣,要是能夠吃碗湯圓也是不錯呀。」唉,身在皇宮,又是在皇帝身邊,照理說應該是餐餐吃到飽,可是她卻是好克難地自己張囉,還沒得品嚐自己辛苦的成果。

「湯圓?」

「嗯……就是元宵嘛。」

夏侯歡忖了下沒搭腔,聽著她說:「不管是包紅豆芝麻還是包肉餡,煮甜的煮鹹的都很好吃,熱熱的咬一口,軟嫩的口感夾雜著糯米香,餡味揉進了外皮,就是一種團圓的幸福味。」

他微揚眉,瞧她說得一臉嚮往渴望,教他不禁抿嘴低笑。

「大哥,你真的很奇怪,這有什麼好笑的?」她發現大哥的笑點其實很低,好像她隨便說兩句都能點中他的笑穴,有時見他像是想到什麼,還不住地回味逸笑,教她真不知道是該開心還是難過。

「什麼東西只要從你的嘴說出來,就好像是山珍海味一樣誘人。」確實是說得一嘴好菜,令人佩服。

「那是因為每樣東西本來就是好吃的,是老天賞賜的,該心存感激地吃得一點都不剩。」瞧,雖說她老嚷嚷著吃膩了粥,但她從沒留過半點米渣在碗底,乾淨得像是沒用過的碗。「哪像宮中……」咕噥到一半,她趕忙閉上嘴,然已來不及,側眼望去,就見他的臉色微沉。

「大哥,我不是嫌棄宮中怎地,我只是--」

「我知道。」他將她一把摟進懷裡。「我只是希望有一天,可以讓你無憂無慮地品嚐每一頓飯。」他永遠記得她嘗每道膳食後露出的滿足笑容,就是那神情深刻地吸引著他。可是,他卻讓她吃了毒,如今還只能在這小廚房裡張羅著膳食。

「會的,一定會有那麼一天的。」雖是毫無根據的樂觀,但是說說嘛,心向正道,也許有一天就會心想事成。

他輕揚笑,輕擰一把她粉嫩的頰,正要往她唇上一吻時--

「啊!」啪的一聲之後是太鬥的暴吼聲。

夏侯歡抬眼望去,辛少敏則鬆了口氣,怕他真的會在眾目睽睽之下,無視她的意願親吻她,要知道她現在是扮太監,他又不准她說出真相,在這種情況之下,她會遭眾人唾棄的。回神,她聽到陣陣的啪啪聲,夾雜的咒罵令她不禁皺起眉。

「少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成歆在廚房裡吼著。

她抬眼望去,就見栗子爆跳著,楞了下,驚聲喊道:「糟了,我忘了說要把栗子劃一刀!」

「現在要怎麼辦?」

「……我不知道。」她沒遇過,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只好道:「不然把栗子全都挑起來。」

「你來挑!」太鬥拿木蓋充當盾牌抵擋。

「不要啦……」被燒燙燙的栗子打到會很痛的。「不然……全都倒在地上!」

成歆向前一步,抓起?面棍二話不說地往大鍋的鍋耳一挑,整鍋栗子摔往外頭的草地上,砂石和栗子掉了一地,高溫讓地上的草瞬間被燙焦了。

「好可惜。」辛少敏起身查看,光聞那氣味她就知道栗子根本就還沒熟,現在要是剪開再回鍋炒,那味道也已經變了,口感也不對了。

「要是嫌太可惜,我就全塞到你嘴裡。」太鬥沒好氣地道。

「太鬥。」夏侯歡拉長了音喚著。

太鬥立刻收斂,不想惹火主子。

「不打緊,反正栗子還有,改天再試就好。」夏侯歡安撫著她,卻被她那如喪考妣的嘴臉給逗笑。

辛少敏陰惻惻地望去。「大哥,你笑得太開心,顯得沒誠意。」

「相信我,我已經盡力了。」他笑得不住抖著肩。

「大哥!」

夏侯歡輕而易舉地將她打橫抱起。「別在這兒吹風先回殿,待會還得再吃一帖藥。」

「還吃啊?我覺得我已經恢復了。」

「還是你要我親口喂?」

隨著兩人走遠,太鬥不禁搖頭輕嘆著,「皇上到底是著了什麼魔?」雖說他也覺得少敏這傢伙人挺不錯的,但一個太監侍寢……這傳出去像話嗎?回頭正打算詢問成歆如何善後,就見成歆雙眼直瞅著兩人離去的身影,像是欽羨亦像是悵然若失。

「成歆,你在想什麼?」太鬥心裡有點怕怕的,很怕這裡還有一個人著了辛少敏的道。

成歆猛地回神,惱意閃過,故作輕鬆地道:「只是突然覺得當皇帝也挺不錯的。」

「那也得看什麼樣的皇帝,像主子……不過將來一定會很好。」太鬥深信一切將會否極泰來。

成歆沒回答,蹲下身拾起一顆燙手栗子,微使力剝開了栗子殼,嘗了下,半生不熟,沒有她形容的鬆軟綿密和香味四溢,只有苦澀,一如他的心境。

翌日極早,不,應該說四更天時,夏侯歡已經起身準備他的生辰宴。

辛少敏從睡夢中醒來,聽祝平安解說才知道,原來皇帝生辰這天在禮部那頭有很多繁文縟節得遵照進行,像是祭拜什麼的,而且還得要欽天監算了時辰,才會教他一大早就起身準備。

「那你今日不就會很晚才回來?」辛少敏在他出門前才抓緊時間問。

「不會,我會早點回來跟你要禮。」夏侯歡附在她耳邊低語著。

辛少敏楞了下,小臉緩緩燒紅。「我是問你回來時還要不要吃點東西?」

「好啊,就當是吃宵夜。」說著,他就在祝平安張口催促時,在她唇上偷了個吻,教祝平安趕忙別過身,同一瞬間,辛少敏一把將他推開,小臉紅通通得像是著火般。

夏侯歡逸出笑聲,大步走出東暖閣外。

辛少敏瞪著他的背影,但想想他的心情似乎很好,所以她就大人大量地原諒他,蒙起被子睡回籠覺,直到快正午她才起床,梳洗之後,跑到廚房準備今晚的豐盛宵夜,順便要將昨晚失敗的栗子完美呈現。

一到廚房,就見成歆已經起灶替她熬藥,而粥早已煮好擱在一旁。

「起得真早。」成歆瞧也沒瞧她一眼地道。

「……早。」非得把話說得這麼酸嗎?不過看在他還是不辭辛勞地替她熬粥,她就不計較了。「對了,晚一點可以幫我把昨天放在地窖的那隻雞和肉片拿上來嗎?」

雖說玉雋宮裡的小廚房規模跟御膳房沒得比,但是一應俱全,就連底下都建了一座地窖,據他們的說法是當冬天下雪時,他們會把雪存放在地窖裡,夏天可以把雪取出弄成涼茶。不過,她下過地窖,認為那個溫度要凍隻雞勉強可以,所以為了今天的豐盛宵夜,她昨天就已經請祝公公多拿了一隻全雞。

成歆睨她一眼。「我成了你的雜役了?」

「幫個忙嘛,成歆哥。」他今天是不是吃了火藥了,好像脾氣特別大。

成歆沒吭聲,她也識時務地走到灶邊小桌,抓了把椅子就在桌邊吃粥喝藥,一會再把栗子拿到外頭,打了桶井水慢慢洗。這一次她記得每顆栗子上頭都劃上一刀,省得又像昨天一樣爆得滿天飛,要真打到身上,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把栗子處理完畢,順便再將今日備好的菜洗妥,放在一旁晾乾。

等一切準備就緒,天色漸漸暗了,這天氣已經由秋快要入冬,整座彤園漫天艷紅,蕭瑟得只聽得見楓葉沙沙作響的聲音。

成歆替她把雞取來,她只抹上粗鹽,把雞吊在鐵架上,克難地蓋上大蒸籠,底下燒著炭火,準備完成她內心裡想像的甕仔雞。

「……我沒瞧過有人這樣蒸雞的。」成歆看著她一副滿意的神情,忍不住提出他的看法。

「晚一點你就知道了。」確定火候適中,她拍拍手站起身,往旁一指。「那個就交給你嘍。」

成歆看著那一簍栗子。「你確定不會再亂跳?」

「不會,我有處理過了。」說著,她便往小廚房外頭走。

「你去哪?」

「洗澡。」她毫無顧忌地道。

成歆不禁傻眼,不敢置信她竟如此坦白……

「我待會就過來,要記得一直攪拌喔。」她邊走邊說,目標溫水池。大哥說過了,她可以到那兒沐浴,趁著現在沒人,趕緊洗掉一身汗,晚一點等大哥回來陪他吃宵夜,祝他生日快樂。只是,不知道大哥現在在幹什麼,生辰宴到底安不安全?

忖著,目光望向彤園深處,卻只瞧得見黑暗。

華若殿上,百官群聚,筵席直擺到殿外廣場上,殿內絲竹不輟,舞伶助陣,熱鬧非凡。

夏侯歡坐在殿上主位,龐皇后坐在右側,然而從頭到尾,夏侯歡的目光只落在左側的李貴妃身上,替她布菜遞茶,噓寒問暖,任誰看了都認為兩人鶼鰈情深,一旁的龐皇后倒成了多餘的。

「怎麼了,這道醉蝦不是你最喜歡的?」夏侯歡見李貴妃未動盤上的蝦,索性動手替她剝蝦,再送到她嘴邊。「朕餵你可好?」

這動作看在龐皇后眼裡,彷彿一再羞辱她,幾乎快要教她坐不住,目光望向坐在下席的夏侯決,只見夏侯決朝她搖了搖頭,不准她拂袖而去。

龐皇后見狀,再惱也只能忍著氣,突地她聽到一聲嘔聲,不禁側眼望去。

「貴妃!」夏侯歡將李貴妃摟進懷裡,急聲喚著,「傳御醫!」

霎時,現場亂了起來,李鐸已經起身上前,就連夏侯決也一頭霧水地站起身,正打算詢問。

「皇上,發生什麼事了?」搶在夏侯決之前,蕭及言沉聲問著。

「李貴妃吐了,不知道是膳食不潔還是她身子不適,待御醫診治便知。」夏侯歡臉色極沉,像是極護著貴妃,不捨她受到半點疼楚。

李鐸看在眼裡,心底極為安慰,更認為自己的判斷和決定再正確不過。

一會,守殿太監將御醫給帶來,御醫靜心診脈,沒一會隨即舒眉笑道:「恭喜皇上,雙喜臨門。」

「雙喜臨門……」夏侯歡楞了下。「你的意思是說貴妃有喜?」

「正是。」御醫喜笑顏開。原以為被急忙傳喚上殿,是殿裡出了什麼大事,豈料竟是喜事,教他整顆心都放了下來。

李鐸聞言,喜出望外,這可是皇上第一個皇子,意義重大。

夏侯決瞇細了黑眸,不敢相信李貴妃竟在這當頭有喜,打亂他的佈局,心忖著李鐸恐是已無法攬回,他得要加快腳步調回兵馬。

「皇上。」貴妃嬌羞地偎在夏侯歡的懷裡。

「蕭愛卿擬詔,朕要封貴妃為一品皇貴妃。」夏侯歡龍心大悅,當場加封。

蕭及言還未應答,夏侯決已啟口。「皇上,從古至今從未聽過一品皇貴妃,皇上此舉恐是於禮不合。」

「皇叔,這是朕的第一個皇子,朕封貴妃為一品皇貴妃有何不可?所謂禮教,總得要有先例,今日就讓朕為貴妃首開先例。」夏侯歡笑瞇眼,環顧殿內,問:「眾卿可有異議?」

「臣等遵旨。」李鐸為首,一些本在觀望的官員,大半跟著唱和。

夏侯歡笑意更濃,目光落在貴妃身上,甜蜜地親著她的頰。「御醫,用最上等的藥材替皇貴妃安胎。」

「下官遵旨。」

「來人,傳朕旨意,往後送往玉德宮的膳食得要加倍注意。」他下令,輕柔將貴妃扶起。「朕的皇貴妃,朕先帶你回玉德宮歇著可好?」

「一切由皇上作主。」貴妃抿唇笑得得意,經過龐皇后身旁時,還斜睨了眼,目光滿是嘲諷,教龐皇后氣得渾身發顫。

「王爺!」龐皇后抿緊嘴,不敢相信自己竟被糟蹋到這種地步。

打從大婚以來,皇上一直對她視若無睹,哪怕是共同出席的筵席,也從未正眼看她,如今更是當著她的面加封李貴妃,教她怎麼吞得下這口氣?

「稍安勿躁,本王多的是法子。」夏侯決哼了聲。

「成歆,可以加一匙糖了。」辛少敏沐浴完畢,一回到廚房就聞到淡淡栗子香,趕忙喊著。

成歆睨了她一眼,將糖給灑進鍋裡,繼續攪拌著。

「待會等到糖融化,這栗子殼的顏色變成亮褐色就可以蓋鍋了。」

「往後御膳房要是缺總管,我一定推薦你。」光用一張嘴就可以逼人做出膳食,這也需要一點功力。

「我要是能管御膳房也不錯。」她走到他的身旁,衝著他笑著。

成歆正要開口,卻聞到她身上剛沐浴完的清香,不著痕跡地往旁退上一步。

「皇上捨不得讓你去管御膳房的。」

辛少敏撓撓臉,對於這種牽扯到感情的曖昧語句有些招架不住,於是轉移著話題,「成歆,你想皇上大概什麼時候會回來?」

「二更天回得來你就要偷笑了。」

「是喔。」意思是說還會更晚嘍?是說……他可不可以別用這種曖昧字句?她知道大伙都曉得她和大哥之間的情事,可問題是她的身份是個太監,這個身份會讓她很尷尬,想解釋又怕惹大哥不快,她不禁懷疑,大哥想整的到底是誰。

「你壓根不在意他後宮嬪妃眾多?」

辛少敏抽動眼皮。「成歆,那些事不是我能控制的,多談無益,對吧,倒不如咱們來聊聊,你怎麼會懂醫又懂廚藝的?」乖,她很明顯地轉開話題了,千萬別再轉回去。

成歆拿著大鏟攪拌著砂石栗子。「那是因為我爹是城裡的坐館大夫,我娘則弄了個小鋪子賣麵餅。」

「是喔,所以你是跟在你爹身邊學醫,多少也學了點大概,跟在你娘身邊看著,大抵也知道一些膳食該怎麼料理嘍。」

「我有個弟弟,他習醫的天分就挺好的,一點就通,不像我得再三推估才敢下定論,不過要是論廚藝,我肯定勝他。」

「……你想他們嗎?」

成歆沉默了下。「想又有什麼用?」

「你不是知道暗道嗎?難道你就不會想走暗道回去看看他們?」

「我要是私自離宮,天曉得下場如何。」成歆攪拌著,總覺得這大鏟是攬在他的心底,教他脫口道:「少敏,你別把夏侯歡想得太好,他殘忍的一面你至今還未見識過。」

「可那也是被--」

「他的殘忍,有時就連我見了都會打從心底駭懼。」成歆神色冷肅地道。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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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3 11:52: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辛少敏怔怔地看著他,好半晌才道:「也許吧,我沒見過無從下定論,但是如果我是他,我也會被現實逼得扭曲,不過我覺得就算他再怎麼扭曲,他的心裡還是保有一塊淨土,好比不管你如何造次,他都不可能殺你。」雖毫無根據,但她就是這麼認為。

「那是因為我還有用處。」

辛少敏不禁笑了。「所以你認為有一天你沒有用處時,他就會殺你?」

「少敏,你沒搞清楚一件事。」

「什麼事?」

「你不覺得我和他長得很像?」他刻意俯近她一些。

辛少敏動也不動,直睇著他立體眉骨和深邃黑眸,同樣俊挺的鼻和略薄的唇。

「說真的,如果我不認識你們,在乍見的第一面,我一定會錯認,因為你們不只是面貌像,就連氣質都像,說是手足沒人會懷疑。」

「一個皇帝不可能允許任何人撼動他至高無上的權力,尤其是一個面貌與他相仿的人,現在因為他失勢,所以我能當他的影武者,隨時為他擋死,就好比百年開朝筵席是我代他去的,是我為他中了毒,但當有一天他拿回權力,你認為我還能活著離開?」

辛少敏尋思片刻,「所以你認為大哥對你一再容忍退讓,是因為你曾經救過他,是因為你對他而言還有極大用處?所以當你沒有用處時,也就是你的死期?」

這話將夏侯歡形容得很無情,卻又很有道理。

「當然。」

「那你為什麼不逃?」她的發問讓成歆不禁楞住。「你知道暗道,你知道如何離開皇宮,在他還未得勢之前,你多的是逃的機會,你為什麼要留在這裡等著被他殺呢?」

成歆不語,像是快被人看穿內心,教他下意識地加快攪拌的動作。

「況且,如果你想反擊,你可以殺了他,看是要假冒是他當皇帝還是離開皇宮都可以,你為什麼還留在這裡?」就是這一點,教她篤定成歆待夏侯歡是有份手足情。

「因為我怕他會查到我的家人,我怕他對我的家人不利。」成歆微惱道。

「不對,那是因為你已經把他視為家人。」見他神色微變,她更加肯定。「成歆,你身上的傷沒有三五年是不可能好的,可這一段時間裡,是誰照顧你?那段時間皇上發生什麼事你會不知道?你會不知道他為了保住身邊的人食毒?如果你不知道,你又為何會在身體康復後親自下廚?不就是因為你不願他再食毒。其實在你心裡,你是感激他的,甚至是心疼他的。」

夏侯歡對他是愧疚的、感恩的,所以任由他造次,而他不願夏侯歡內疚,所以再三挑釁……她忖著,不禁覺得他倆的心思真是相近得可怕,有時就連手足也不見得能夠心意相通。

成歆惱火的瞪著她。「太噁心了,我都想吐了。」

辛少敏嘴角抽動了下。「我只能說,你們很有默契。」說詞也如出一轍,真的有那麼噁心嗎?

「你……」

「等一下,差不多了,可以蓋鍋了。」甜味裹著栗子香,教她催促著。

成歆眼角抽搐,還是只能依指令行事。

「走走走,肉應該已經熟了,咱們先吃肉。」她拉著他到蒸籠前,把蒸籠拿起,將肉片先取出擱在砧板上,再將蒸籠放下。「那隻雞得要再等一會,熟得不透徹的話,口感就不好了。」

她找了菜刀,先把肉片切成一塊塊,鋪在她早已洗好的菜葉上,一片菜葉包一塊肉,擱在盤裡。「吃吃看,我保證絕對好吃。」

「這菜是生的。」

「唉唷,肉生的都能吃了,何況是菜。」她快刀切好,全都包好了,見他還是不肯吃,哼笑著取過一塊。「我替你試毒。」她咬了一口,滿足感動得都快要掉淚

了。肉呀……她多久沒嘗到了,原來這就是甕仔肉的滋味,多麼令人想念。

成歆看她吃得無比滿足,猶豫了下,還是拾起一塊,嚼了兩下,雙眼一亮。

「好吃吧,就跟你說我是天才!這菜是生的,配著肉片入口,可以去掉肉的油膩,這生菜特有的鮮甜配上微焦的肉香才是一絕!」拜託,她都忍不住佩服自己了。

看著她飛揚的笑意,成歆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飛揚,笑意不自覺地爬上眼角,不過--「天才是什麼意思?」

「天生我才必有用!」

她笑說著,他跟著放聲笑著。「有意思。」

「吃飯本來就是有意思的事,就是要開心地吃。」就算有再多煩人難過的事橫亙眼前,也要大吃一頓之後才有體力面對。

兩人就這樣吃得開懷,大快朵頤著。然而,眼見夜色愈來愈濃,小廚房外開始刮起了寒冽的風,夏侯歡仍未歸來。辛少敏取起了甕仔雞,就怕放置太久讓肉質變柴。

「大哥還不回來呀。」她喃喃自語著,站在廚房門口觀望。雖說她看不懂圭表,但是她知道現在已經很晚了。

「今兒個生辰宴繁文縟節就夠他頭痛的了。」成歆緩步走到她身旁,發覺外頭開始飄起小雨,隨著刮骨冷風打進小廚房,便道:「到裡頭等吧。」

「嗯。」她走到小桌邊,趴在桌上瞪著那只烘烤得皮酥焦黃的雞,想等他回來再動手大卸八塊。

「喂,今天也是我的生辰。」成歆坐到她身旁時突道。

「真的?」她坐起身,笑睇著他。「祝你生日快樂。」

「生曰快樂?不給份禮嗎?」

「……不然一隻雞腿給你好了。」她本來想要和大哥分享,一人一腿的說,不過看在成歆對她也很好的分上,她可以把自己的份給他。

「我吃飽了。」

「不然咧?」肉也吃了,栗子也嘗過了,嘖,也不早說,不然就把栗子當生日禮物,現在要她準備什麼?正忖著,她卻見他愈貼愈近。「你要幹嘛?」又沒喝酒,怎麼舉動跟平常完全不一樣?

「我想親你。」

辛少敏瞠圓水眸。「成歆,你吃栗子也會醉?」醉得很嚴重喔。

「就當我醉了,你讓我親一下。」

見他一直靠過來,她不禁往後退,直到退無可退,她忙道:「沒人會討這種禮的,成歆,我是男人耶。」不要因為深居玉雋宮,過著禁慾生活就拿她開玩笑。

「嗯,我沒親過男人,試試也好。」他笑瞇眼道。

她立即解釋,不介意表明身份。「你喜歡男人,可我不是男人!」救命啊,成飲醉了!

「也對,太監不算男人。」他捧著她的小臉。

「不是,我的意思是--」

眼見他真要親下時--

「成歆,你在幹嘛?」低啞如鬼魅的嗓音從門口傳來。

辛少敏一回頭,本要求救,但一見夏侯歡那皮笑肉不笑的臉,她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

「皇上,你記不記得你曾說過答允我一個要求。」成歆笑問著。

「除了少敏之外。」夏侯歡搖搖晃晃地踏進小廚房,一把將辛少敏拽進懷裡。

辛少敏被迫撞上他的胸膛,聞到他身上濃濃的酒味,確定了這傢伙八成也醉了。

「喔,意思是說皇位也能讓給我?」

「可以,如果你想當皇帝的話。」話落,他已經拉著辛少敏往外走。

「我要皇位幹嘛?」成歆哼笑了聲,疲憊地往牆上一靠。

還好,他提早回來了,否則……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

「哇。」

完全毫無抵抗能力的,辛少敏被拋上了床,正打算起身解釋,卻又被立即壓倒,一張口立即被封口。他吻得又濃又重,唇舌被纏吮得發痛,教她幾乎不能呼吸,而且他的手--

「大哥!」一得空隙,她急忙喊著。

她氣息紊亂,呼吸間都是他給予的酒香,濃得她都快醉了。

「嗯?」他粗嗄哼著,動手解著她的宮服。

「大哥,你生氣了?」這裡不是東暖閣而是他的寢殿,他的意圖已經夠明顯,可問題是從小廚房回來的路上,他吭也不吭一聲,就連隨侍在後的祝平安都看得出他不太對勁,只能默默地以眼神要她安撫。可她要怎麼安撫啊?她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沒有。」

「那……你要不要吃甕仔雞,我烤得又香又酥……」她一頓,只因下唇被他咬著,咬得她微微發痛。

「明天再吃。」他突地笑瞇眼,探舌輕舔著被他咬到滲血的唇。

「……我不喜歡你這樣子。」他明明就在生氣,擺臭臉就算了,可他偏偏笑了,笑得她心裡打顫。

「比較喜歡成歆那個樣子?」他依舊笑著。

「我沒有。」

「你沒有?!」他怒咆著,斂笑的俊臉因爆發的怒火微微扭曲著。「如果不是我回來,你是不是就讓他吻你?你是不是就任他予取予求3」

「我才不會,我只是被他嚇到而已,我以為他在開玩笑,我……」

不等她說完,他已經逕自起身。

「大哥!」她一把從他身後熊抱住。「先聽我說完。」

「我為什麼要聽你說完?」他的嗓音平靜無波,拉開她的手的動作一如往常溫柔。「我不想聽。」

「大哥,今天是你的生辰,你不要生氣啦。」她死命地抱住他,就怕她手一鬆,他真的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他回頭,不知是醉還是怒,讓那雙深邃魅眸異常晦暗,令人望而生畏。

「我……不要生氣了,今天是你生日,本來是想讓你開心的,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又沒談過戀愛,早知道談戀愛這麼麻煩,打一開始她就應該踩煞車。

「你要怎麼讓我開心?」瞧她挫敗地垂著臉,他沉吟了聲往床畔一坐。

「我弄了宵夜。」她還是垂著臉,淚水在眸底打轉。她不能理解他到底在氣什麼,不過就是芝麻綠豆大的事,到底有什麼好氣的?

「我現在不餓。」

「那我沒有辦法了。」虧她那麼用心準備,滿心期待,結果卻等到生氣的他……這算什麼?

「要讓我開心的方法多的是。」他輕柔地扳起她的下巴,吻去她剛掉落的淚。

「別哭。」

「人家今天一直在準備,想弄宵夜給你吃,一直等都等不到你回來,好不容易你回來卻對我發脾氣又咬我……」她簡直多愁善感得不像自己,可這一刻她真的覺得自己好委屈。

注視她良久,夏侯歡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輕柔的將她擁入懷裡。「我一直想著你,想要趕回來,卻被其他事絆著,被迫喝了些酒,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回宮,卻見到成歆要吻你,你又沒有反抗……」

「我有,一開始是他說他生日,然後他鬧著要親我,我以為他在開玩笑,後來我發現不對,我有掙扎,我甚至打算跟他表明身份,要他別鬧了,那時你就剛好回來了。」事實上她被成歆的蠻勁給嚇著了,她沒想到他會認真起來。

「他生辰跟你要一個吻?」

「我……改天會找機會跟他說清楚。」她輕揪著他的手。「你不要再生氣了,我不要我們在一起時因為這些無聊事爭吵,真的一點意義都沒有。」

「嗯……」他輕點著頭,緩緩把臉貼近她,額抵著她。「我要的禮呢?」

「還氣嗎?」她問。

「吻我就不氣。」

她羞惱地瞪他一眼,怯生生地親上他的唇,然他卻張口回吻,舌鑽進她的檀口裡放肆糾纏,吻得她唇舌發痛。

「疼?」見她皺眉,他粗嗄問著。

「流血了。」她舔了舔唇,嘗到血的味道。

「那遠不及我的心痛,你要記住不要背叛我,千萬不要……」他低啞喃著,輕柔地吻著她,大手鑽進宮服底下,握住柔軟渾圓。

她驚呼了聲,彷彿有電流竄過她的心底,教她隨著他每個動作而微微發顫著。

宮服被他扯開,他攫住渾圓輕揉,低頭含舔著粉色的蓓蕾,長腿強而有力地架開她的雙腿,隔著衣料,她可以感覺到他的灼熱早已硬若烙鐵。

他輕而易舉地褪去她身上的衣物,長指滑至私密的柔嫩之處,輕揉圈劃直到感覺到她陣陣的抽搐和聲聲低吟,再也無法忍遏地埋入她的體內。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她,在她身上烙下屬於自己的印記,絕不准任何人覬覦她,哪怕是成歆也不能。

辛少敏吃痛地倒吸口氣,感覺他靜伏在體內,那般火熱又巨大地充塞著,吻輕輕地落在額上頰上,她緩緩張眼,就見他魔魅般的性感展現無遺,但他為她忍耐著,不願躁進。

她朝他揚笑,輕吻著他的頰,輕咬著他的唇,雙手環抱住他的頸項,讓他可以更貼近自己,毫無縫隙地佔有自己。

夏侯歡悶哼了聲,潮濕狹窄的幽徑包圍緊箍著自己,幾乎教他把持不住,然而他不願弄疼她絲毫,緩慢地律動著,等待她適應,才放肆而兇猛地挺入最深處,深入淺出,不知道是要烙下印記,還是渴望她徹底的包容。

他需索她一次又一次,難以饜足,直到她無力負荷。

張眼,辛少敏有一瞬間的閃神,而後立即認出這裡是夏侯歡的寢殿,而他人……她環顧一圈,沒瞧見他的人,而殿內的宮燈還亮著,看向門窗外,天色陰霾,像是下著雨,教她更加難測時間。

但她沒心情去估算現在是什麼時候,因她渾身痛得……難以言喻。

她只能說那個男人實在是太無節制了,竟然這麼狠心對待她。

思及昨晚他的猛烈,她不禁羞紅了臉,捲起被子不允自己再回味昨晚,突地開門聲響,她趕忙把渾身上下捲得密不透風才回頭望去。

「你在做什麼?」夏侯歡好笑道。

「你跑去哪了?」她扯起被子半遮臉,看著他身穿玄色繡龍錦袍,朝自己走來。

「去吩咐他們為你備早膳。」他往床畔一坐,眼眸噙滿愛憐笑意地往她鼻頭一掐。「餓了沒?」

「好像有點。」她目光飄啊飄的就是不敢定在他臉上,餘光瞥見他出玉雋宮時會戴上的面具就擱在枕邊,不由得拿起一瞧,只見這面具雕工極為細緻,雕的是盤龍戲鳳,精緻得教她不住把玩。

夏侯歡噙著笑意注視她良久,久到她微惱的橫眼瞪去。「不要一直盯著我看,我現在沒吃東西。」看不出來她是拿面具轉移注意力嗎?她是一般人,臉皮薄得就跟太鬥?的餃子皮沒兩樣,想要練到他有如城牆的程度,恐怕得要練到下輩子。

「你很大膽,後宮沒人會這樣跟我說話。」他笑著,俯身吻著她的額。

「我又不是你的後宮佳麗。」她沒好氣地道。

「那倒是。」他笑意深濃地道:「往後,沒有後宮,朕只要你這個皇后。」

辛少敏楞了下,這才正視著他。「你今天心情好像很好?」跟昨晚相較,他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奪回大權之日近在眼前。

「終於得到你,心情能不好嗎?」他笑抵著她的額。

她滿面通紅,羞得垂斂長睫。「別鬧了,我要起床吃東西了。」

「好啊。」夏侯歡乾脆一把將她抱起。

「等一下,我的衣服。」她緊揪著被子,就怕春光外洩。

「沒有。」

「怎會沒有?我的宮服……」往地上看去,乾乾淨淨的什麼都沒有。

「我在考慮要讓你穿回女裝還是繼續穿宮服。」

「都可以,隨便給件衣服就行。」只要別讓她繼續包被子,穿什麼她都不介意。

夏侯歡笑得壞心,正想繼續逗她時,外頭響起了祝平安的急喚聲,「皇上。」

「什麼事?」

「不好了,皇貴妃她……」

夏侯歡懶懶望向門板。「她怎麼了?」

祝平安不敢多作遲疑,一鼓作氣地道:「皇貴妃死在玉寧宮的池子裡了。」

辛少敏聞言,不禁抽了口氣,不敢相信後宮惡鬥竟然血淋淋地上演著。

「什麼?!」夏侯歡驀地站起身。

「這是玉寧宮捎來的消息,皇上要不要先到玉寧宮……」

「朕馬上過去,另外派人通知李鐸。」

「奴才遵旨。」祝平安立刻領命而去。

夏侯歡忖度片刻,隨即從花架上取來一套太監宮服遞給辛少敏。「你待在這裡,哪兒也別去,一會我會讓太鬥把早膳送來。」

「大哥,讓太鬥跟著你吧。」有個懂武的人在身邊總是安全些。

夏侯歡不容置喙地道:「不了,太鬥留在這兒就好,我去去就回。」

辛少敏沒轍,待他一走趕緊起身著裝。這後宮惡鬥怎麼一再上演,那些女人到底在想什麼?

玉寧宮。

皇貴妃已被人撈起,擱置在池畔,夏侯歡到時,夏侯決已在玉寧宮,正在安撫著面無血色的龐皇后,玉寧宮幾個宮女顫巍巍地站在一旁。

「好端端的,怎會發生這種事?」夏侯歡踏進宮內,沉聲問著。

「皇上,妾身不知道。」龐皇后嚇得六神無主,緊揪著夏侯決的袍角。

「皇后無須擔憂,只消將方纔發生的事告知皇上即可。」夏侯決低聲安撫著。

「我……約莫三刻鐘前,皇貴妃到玉寧宮,那是後宮規定的晨昏定省,可我不想見她,便說她既有身孕,這問安就暫時免了,偏她在我面前炫耀著……」

「皇后,一些旁枝末節無須多談。」夏侯決聞言不對,立刻打斷她未盡的話。

不用皇后細述,他也猜得到皇貴妃必定是登門炫耀自個兒受盡榮寵,然而這只會令人懷疑是皇后因此嫉妒惱怒,痛下殺手。

「我就沒理她了,可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宮女端熱茶進殿前驚聲尖叫,一查看,竟是皇貴妃死在池子裡。」

「皇貴妃的貼身宮女呢,在哪?」夏侯歡面色陰鷙地問。

「我不知道。」龐皇后慌亂地搖著頭。

「皇貴妃身邊定有貼身宮女照料,她人既在玉寧宮,貼身宮女豈會不見蹤影?」

「皇上,倒不如差人到玉德宮問一聲。」夏侯決提議著,不讓他一再逼問。

夏侯歡使了個眼色,祝平安立刻意會地要玉寧宮的太監走一趟玉德宮。沒一會,便把皇貴妃的貼身宮女找來。

「奴婢見過皇上、王爺、娘娘。」皇貴妃貼身宮女如芳嚇得魂不附體,一見眾人就跪伏在地。

「朕問你,可是你陪著皇貴妃到玉寧宮?」

「是,是奴婢陪皇貴妃到玉寧宮。」

「為何你沒有隨侍在皇貴妃身邊?你可知道皇貴妃已死在池裡?」

如芳嚇得渾身打顫。「奴婢該死,求皇上恕罪!奴婢本是隨侍在皇貴妃身邊,約莫兩刻鐘前要回玉德宮,但皇貴妃卻說要奴婢先走,奴婢只得聽令,這事同行的如芬、如華都能作證。」

「皇貴妃為何會如此說?」

「回皇上的話,皇貴妃說她有話忘了跟皇后娘娘說。」

夏侯歡聞言瞪向如驚弓之鳥的龐皇后。「皇后,你可還有話說?!分明就是你嫉妒皇貴妃懷有身孕,所以將她給推進池子裡!」

「我沒有,我真的不知道!皇貴妃並沒有到殿內找我,我沒有見到她!」龐皇后面色如紙,淚如雨下。

「皇上,一個宮女證言豈能代表事實真相,還請皇上徹查。」夏侯決抽緊下顎,與夏侯歡對視。這一切分明是個計謀,只是龐皇后太疏於防備才會落入圈套,但他作夢也想不到夏侯歡竟連親生孩子都能作為籌碼。

夏侯歡還未開口,殿門外已爆開李鐸錐心刺骨的哭喊聲。

夏侯決聞聲,眉頭不禁緊蹙,瞪著朝殿門外走去的夏侯歡。他太小看夏侯歡了……十年前登基時,他還是個遭火焚身不敢見人的小皇帝,畏畏縮縮地躲在玉雋宮裡,對他唯唯諾諾,彷彿為了活下去連政權都可以不要,豈料一切不過都是他為了奪回大權演的一齣戲。

他如龐皇后一般,對他太過沒戒心,認為他身邊只有一個蕭及言,根本不成氣候,豈料一場開朝百年慶典,竟教他一點一滴地分化親信,他欲調回鎮東軍,古敦邊境卻屢傳戰事,龐銳被押,六部嫌隙擴大,眼前這一步棋,更是定下了李鐸的決心。但就算如此,他手中還有數枚現成的棋可用。

殿門外,夏侯歡安撫著李鐸,彷彿也一併告知了始末,教李鐸氣得踏進主殿討公道。「王爺,要證實玉德宮宮女所言是否屬實,只要調來守在玉寧宮周圍的禁衛就能知曉。」

夏侯決抿緊了嘴。「傳當值禁衛入殿。」他知道,這事定了,可他也想知道夏侯歡到底是如何使這步險棋。

當值禁衛入殿,經詢問後,稟報道:「回皇上的話,玉寧宮今早至今唯有皇貴妃來過,再無他人出入。」

此話一出,儼然定了龐皇后的生死。

「王爺,既無他人出入,可皇貴妃死在池子裡是不爭的事實,這不已擺明兇手必定是玉寧宮中人?」李鐸一字一句含血噙淚,就是要夏侯決給個公道。

夏侯決沉吟了聲,不著痕跡地瞥向一旁的玉寧宮宮女,只見一名宮女立刻跪伏在地。「是奴婢何碧所為,求皇上恕罪!」

夏侯決垂眼瞅著她,雖說這麼做無法讓李鐸釋疑,但至少保得住龐皇后;如果龐皇后被廢,龐銳的親信說不定會跟著倒戈,那麼他手上握有再大的兵權都等於是白搭。邊防軍太遠,他要的是眼前的京城五軍。

站在夏侯歡身後的祝平安一聽,眼皮子跳了下,這名字不就是小太監回報時說的那個宮女?

李鐸聞言,簡直不敢相信夏侯決竟堂而皇之地要個宮女當代罪羔羊。

「你為何推皇貴妃入池子?」夏侯歡沉聲問著。

對他而言,誰認罪都一樣,因為他已經得到李鐸的信任。不過,這個宮女許是夏侯歡安插在玉寧宮裡的眼線,才會如此配合犧牲。

「皇上,因為皇貴妃目中無人,一再出言不遜頂撞皇后,奴婢看不過去,便趁她離去時推了她一把,但奴婢沒想過要致她於死,求皇上恕罪!」

「這根本就是--」

夏侯歡抬手制止了李鐸,沉聲道:「來人!」

「卑職在。」守殿禁衛立刻單膝跪下。

「將這名宮女押入刑部大牢,明日處決!」

「卑職遵旨。」禁衛立刻架起已經嚇得渾身無力的何碧離開。

「皇上。」李鐸心有不甘。

「朕明白李尚書心有不甘,但是朕何嘗不是如此?」夏侯歡冷冷看向龐皇后,最終目光落在夏侯決身上。

李鐸橫眼望去,這一回是真的對夏侯決寒透了心,就如其他同儕所言,他為了一己之私,他人皆能犧牲!

夏侯歡垂斂著眼,將笑意藏在眸底深處,計劃一如他的推想。

事畢,回玉雋宮路上,祝平安分外沉默,教夏侯歡回頭睨了眼他。「平安,你在想什麼?」

「奴才……」祝平安猶豫著該不該說。

「心疼朕失了皇子?」

「這自然是遺憾,不過……」咬了咬牙,祝平安壓低音量道:「皇上還記不記得奴才提過少敏有個交好的宮女?」

「如何?」

「那名宮女許是剛剛被押進大牢的何碧。」祝平安說著,偷覷著他的反應。

一如他猜想,夏侯歡驀地停下腳步。

那名宮女是夏侯決的眼線,卻與少敏交好……這意味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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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3 11:52:2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皇貴妃懷有身孕,卻被龐皇后給推進池子裡淹死?」玉雋宮裡響起辛少敏難以置信的嗓音。

夏侯歡一回玉雋宮,她便追問著始末原由,聽完後,她一整個傻眼,不敢相信後宮鬥爭竟連未出生的孩子都不放過,一方面又因他讓另一個女人有了身孕而感到五味雜陳。

夏侯歡神色自若地敘述著,「不過最終依舊沒能將龐皇后定罪,因為她宮裡一名宮女替她擔了罪。」

「是喔……」辛少敏原本不以為意,但突地想起何碧就是玉寧宮的宮女,不禁試探地問:「不知道那名宮女叫什麼名字?」

一瞬間,夏侯歡的眸色沉了,一旁始終垂斂著眼的祝平安無聲嘆息著。

沒得到他的回答,辛少敏倒也不以為意,心忖著找個機會去找何碧就是。

「她叫何碧。」夏侯歡輕聲道。

辛少敏猛地抬眼。「何碧?」她的心瞬間像是被什麼攫住。

「嗯,說她不滿皇貴妃到皇后面前炫耀榮寵,所以就趁著她要離開時,把她推進池子裡。」夏侯歡漫不經心地說著,黑眸卻逐漸失溫。

「怎麼可能,她--」她猛地頓住,想起他剛剛提到攝政王也在現場,這不就意味著根本就是攝政王要何碧成為代罪羔羊?太可惡了!何家全家死去,她認為攝政王根本脫不了關係,如今就連何碧都不放過?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真非得做到這種地步?!

「哪裡不可能?依我所見,她根本就是夏侯決安插在玉寧宮裡的眼線。」

「可是--」

「你識得她?」他冷聲問。

「我……」她頓了下,思索著要怎麼告訴他。他話都說白了,認定何碧就是攝政王的眼線,如果說她識得何碧,他是不是會誤解?如果她說她不是壽央,他會信嗎?

「嗯?」

幾番思量,她終究還是選擇說謊。「不識得。」

夏侯歡眸光冷如冰霜,唇抿得死緊,未開口便又聽她道:「可是既然知道她是代罪羔羊,那就一定有辦法可以替她翻案,對不?」

「沒有法子。」他冷聲道。

「也許我有辦法,如果讓我到現場去,也許我就能找到蛛絲馬跡替她--」

「少敏!」夏侯歡冷聲打斷她未竟的話。

辛少敏楞了下,不解地看著他。

「你既不識得她,又何必為她這般盡心盡力?」

「我……」

「她是死罪,明日處斬。」他冷聲說著,刻意讓她知情。

辛少敏瞠圓水眸,輕抓著他的手。「大哥,給我一點時間,我真的可以找到蛛絲馬跡,這麼一來,也就可以將龐皇后繩之以法!」她好歹是個專業的鑒識科人員,她會努力找出證據,絕對要救出何碧。

「辛少敏,給朕聽著,沒有朕的命令,你哪兒都不許去。」他聲音有著不容置喙的冷酷,拉開她的手。

「可是--」

「沒有可是,退下。」

辛少敏不敢相信地看著他,不懂他為何變得如此冷漠,像是築起了一道牆拒絕她靠近,可她沒心思細想,只想著要如何為何碧洗刷冤屈,絕不能讓她莫名被處決。

殿門開了又關,夏侯歡緩緩抬眼,身側的手早已緊握成拳。

為什麼……為什麼背叛他!他給了她機會,只要她肯坦白,他可以既往不咎,可為何她還是選擇撒謊?

他以為他已經得償所望,但事實證明,她不屬於他。

緩緩地攤開手,他以為他已經得到,但手裡卻是空的……一無所有。

「拜託你啦,成歆,現在只有你能幫我了。」

陰霾的天暗得早,趁著夏侯歡已在用膳又不想見她的當頭,辛少敏溜進小廚房拜託成歆。

成歆聽完來龍去脈,濃眉緊蹙。「我沒有辦法幫你。」夏侯歡私下做的事,不見得會全數告知他,皇貴妃落水身亡之事他不清楚細節,但光聽少敏這麼說,他便已猜得一二,怎可能會幫她?就算能幫,他也不能幫。

「可以,你之前不是說過玉泉宮的湖畔假山裡有暗道?那暗道不只可以通往宮外,也可以通往其他宮殿,不是嗎?如果你不能帶我去,那你只要告訴我怎麼去就好。」辛少敏雙手合十地祈求著,儼然當他是最後一道希望。

成歆不耐地轉開眼。「你去玉寧宮做什麼?你真以為你可以找到什麼蛛絲馬跡?」他難以承受她央求的目光,只能裝忙好讓她死心。

「我不知道,但如果我什麼都不做,那就什麼都做不到。」

「那宮女到底是和你什麼交情?你真的不識得?」成歆瞧也不瞧她一眼。連他都能看出少敏和那名喚何碧的宮女有關聯,夏侯歡豈會沒發覺,難怪到了用膳時間也不要她作陪,肯定是不滿她的欺瞞,可偏她眼睛壞了,連這麼點事都看不出來。

「我……」她垂著臉,咬了咬牙。「其實我之前失去記憶,很多事都不記得,何碧說她和我是好姊妹,她幫了我很多,所以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成了龐皇后的替死鬼。」

「你可有把這些事告訴皇上?」

「沒有,我怕他誤會,他……看起來有點怪怪的,我怕話說愈多愈錯。」辛少敏乾脆拉著他的手。「成歆,幫我,何碧真的對我很好,我們有很多約定,就算……我可能真的救不了她,但至少你要讓我試過,讓我死心啊。」

成歆注視她良久,乏力地仰頭嘆了口氣。「你先把粥吃完再走。」

辛少敏喜出望外地握緊他的手。「謝謝你,成歆。」

成歆心旌動了下,連忙抽回手。

等她快速地將粥吃完,成歆換上了宮服,提著宮燈,帶著她直往玉泉宮湖畔假山而去,他按下假山底下的一塊石頭,她竟見內層石壁自動往下沉,露出一條往下修砌的石階。

「走吧。」成歆低聲道,牽著她進暗道,關上暗門後,拾階而下,手中的宮燈照耀著道路,地下竟猶如迷宮一般,教她嘆為觀止。

「小心點,這裡有許多機關,一個不小心會出事。」成歆握緊她的手,就怕她一個不小心誤觸機關。「牆壁也別亂碰,要是摸到機關鈕,上頭牆壁會塌下來。」

「怎麼會有這種地方?」辛少敏算是開眼界了,哪裡也不敢亂碰亂踩,跟著成歆的腳步一步步往前走。

「聽皇上說,那是當年先皇為帶玉泉宮主子出宮所建的暗道,後來像是覺得好玩,所以暗道也可以通往各殿,設有機關是為了嚇唬人。」成歆說著,不敢掉以輕心,忖著方位,直朝玉寧宮的方向而去。

「還好只是嚇唬人,要是鬧出人命就不好玩了。」

「有沒有鬧出人命,我就不得而知了。」成歆走了幾步,不禁低聲警告。「這時分玉寧宮那頭也不知道有沒有人看守,你自個兒要斟酌。」

「我聽祝公公說,龐皇后像是嚇到生病,所以暫時先移往玉蘭宮靜養,所以玉寧宮裡應該是空無一人才是。」

「那就好,因為我沒去過玉寧宮,不知道這暗道是連接在玉寧宮的何處。」

「不是設在湖畔假山?」

「多半是隱密處,可未必是湖畔假山。」

兩人低聲交談著,走了近一刻鐘的路,盡頭出現石階,兩人拾級而上,成歆推開了暗門,往外偷覷了下,不見半點燈火,才將暗門拉開,確定四下無人,轉頭將辛少敏拉出暗道外。

「還真的是在湖畔假山。」她一走出外頭,就是湖畔,而整座宮殿不見燈火,只聽得風刮過樹梢的聲音。

「好了,玉寧宮似乎真是清空了,接下來你要怎麼做?」

「事發在湖畔,自然是從湖畔先查。」所以,她省事多了,犯不著再浪費時間尋找玉寧宮的人工湖泊。

她提著燈,沿著湖畔尋找蛛絲馬跡,成歆站在她的身後,環顧四周,確保玉寧宮內的宮人確實已跟著前往玉蘭宮,才低聲問:「你到底是在找什麼?」

「證據。」

「皇貴妃的遺體早已運走,相關人等的證詞都已經問得一清二楚,還能有什麼證據。」不是要潑她冷水,而是這種作法實在無濟於事。

「成歆,有一點我一直覺得很奇怪。」

「哪一點?」

「假設皇貴妃真要回頭去找龐皇后,她又為什麼要貼身宮女先回玉德宮?」

她彎得腰有點酸,站直了身回頭道:「一般來說,如果她是來跟龐皇后打對台,炫耀自己的榮寵,那應該要帶著一批宮女,如此不但顯得威風,也能添點氣勢,不是嗎?」

成歆在夜色中顯得黑亮的眸微眨了下,隨即轉開眼。「也許是她有什麼話不能讓宮女們聽見。」

「也許是,但是我還是覺得不合理。」她又開始往前走,注視著湖畔的草和垂柳。「假設真的是龐皇后把皇貴妃給推下水,一般來說,皇貴妃有孕在身,她一定不會太靠近湖水,龐皇后如果要推她,兩人可能會從離湖畔幾步外就開始拉扯,可是……我找不到姑娘家的足跡。」

她指著地上,地面上有幾雙足印,但一看就知道是男人的足印。

成歆沒料想到她竟心細如髮。「今兒個玉寧宮出事,在這湖畔走動的人恐怕不少,也許是把她們的足跡給覆蓋過去。」

「不對,雨是昨晚下的,到早上的時候泥土吸足了水變得極軟,早上的足印肯定是最深的,而這幾個腳印和這一雙足印相較……」她指著離湖畔極近的一雙足印。「這一雙足印特別的深。」

她說著,順著足印方向往回走,就見足印竟然是離假山幾步遠的地方開始出現,靠近假山的足印淺了些,但比對足印大小,再加上那鞋底印痕,幾乎可以篤定是同一個人。

成歆看去,心頭一顫。「你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根本無法--」

「成歆,能在後宮任意走動的男人,就只有皇上對不?」她突道,幾條線索在她腦袋裡慢慢拼湊,教她直瞪著湖畔的假山。

「也許。」

「成歆,沒有那麼多也許,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她微微動氣,驀地回頭。

「你在掩護誰?」

成歆深吸口氣,神色不變地問:「我有什麼好掩護的?」

「玉寧宮的禁衛說,除了皇貴妃以外,無人出入,可是這裡竟出現男人足印……」

成歆察覺她的心思,極力想要轉移她的注意力。「就算出現男人足印又如何,這玉寧宮也是有太監的,或許是他們留下的足跡,而且你自個兒瞧,這足印深淺不一,也許根本是不同時間的不同兩個人。」

辛少敏突地舉高燈火,讓他看清楚湖畔的草和垂柳。「我剛剛察覺一點不對勁,如果皇貴妃是被人給推下湖的,為何湖畔的草和垂柳完全沒有被抓斷的痕跡?基於人的求生本能,無預警落水時,一定會想盡辦法抓住什麼,不斷地揮舞著雙臂,而極可能抓到垂柳或草,但……什麼都沒有。」

「你到底想說什麼?」

「如果說,皇貴妃不是被推入湖裡溺死,而是被人殺死再丟進湖裡,那麼一切都解釋得通了。」她說著,心微微驚顫,多希望事實真相不是如此不堪,可偏偏她是個專業的鑒識科人員,案發現場處處都是證據,只要用心去找,證據就在眼前。

「那太荒唐了,如果皇貴妃是被殺死的,難道她死前不會呼喊,龐皇后和殿裡的宮人豈會無人聽見?」

「是啊,所以唯一的可能,」她頓了頓,面露哀傷地抬眼。「皇貴妃是死在熟識之人的手裡,所以她來不及喊,所以她會要宮女先回殿,因為她要那個熟識之人陪她再進殿裡一挫龐皇后的銳氣,殊不知竟--」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成歆低斥著。

「足印淺,是因為他一開始是一個人站在這裡,瞧……只在這附近找得到姑娘家的足印,照方向看來兩人是面對面,然後足印從下一步開始變深,那是因為他身上多抱了個人,加深了足印,而後一步步地走到湖畔,將屍體丟入……」她說著,眸光望去,彷彿案發瞬間重現眼前,教她倒抽口氣。

「你這根本就是口說無憑!」

「不,還有一樣鐵證。」

「在哪?」

「回玉雋宮就知道了。」

兩人從玉泉宮的假山走出,想要避開宮人回玉雋宮,豈料回程路上竟見一大票的宮人聚集在春福門前廣場。想回玉雋宮就得經過這道門,而這時分照理說不該有這麼多宮人聚集才是。

「不用管,快走。」成歆低聲說著。

辛少敏應了聲,無心理睬廣場上發生何事,只想回到玉雋宮確定自己的猜想。

兩人回到玉雋宮,辛少敏直朝夏侯歡寢殿而去,然而遠遠的就瞧見寢殿外站了人。

「你們去哪了?」夏侯歡面無表情地問。

辛少敏心頭緊縮著,覺得今日的他令人不寒而慄,但這件事她不能不問。「大哥,能讓我進你的寢房嗎?」

「你食髓知味,迫不及待想替朕暖床?」他淡揚笑意,笑意卻暖不了那雙冰凍的眸。

成歆直瞪著他,充滿警告意味。

祝平安就站在夏侯歡身後,一臉憂心忡忡,不斷地朝成歆使著眼色。

辛少敏聞言,羞惱的道:「你在胡說什麼?!」為什麼要用這麼不堪的字眼,彷彿在羞辱她!

「朕說錯了嗎?昨晚朕沒讓你……」

「不要再說了,我是要進你的寢殿找一樣東西!」她惱火的打斷他污辱人的話語。「答不答應,一句話!」

「找什麼?」他淡聲問,已經回身踏進寢殿裡。

「你今天穿過的鞋。」辛少敏跟著踏進寢殿,環顧四周,未覺他已來到身後,一把將自己環抱住。

「朕今天穿的不就是你這鞋?」低沉嗓音在她耳邊響起,沒有昨日的濃情密意,只有毫不遮掩的惡意。

「夏侯歡!」

「放肆,朕允你直呼名諱了?」

「你……」辛少敏咬了咬牙,強迫自己不准轉開眼。「我問你,今天一早,你去哪?」

「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麼過問?」他湊得很近,氣息噴在她的臉上,噙著濃濃酒氣。

「我……你到底是怎麼了?」

「朕怎麼了?」他低低笑著,笑聲懾人。「朕不過是鬧了個笑話罷了。」

成歆見狀,趕緊介入。「少敏,先回東暖閣。」

「不,我還有話沒問完。」

「明日再問。」成歆握緊她的手,正要拉她離開,卻被夏侯歡緊緊扣住手,抬眼望去,就見夏侯歡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你們剛才去哪?怎麼沒找朕一道?」

「皇上喝醉了,早點歇息吧。」成歆淡聲說著,想走卻被抓得死緊。

「怎麼,她找你玩樂去了?玩得可痛快?」

「你--」成歆咬著牙,卻見辛少敏動作飛快地往夏侯歡頰上摑去。

「你做什麼?!」一巴掌打掉了夏侯歡冷鷙的笑臉,教他怒火衝天地吼道。

「你無恥!我還沒興師問罪,你卻一再地羞辱我!」他為何會一夕之間變了個人,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你憑什麼興師問罪?!」

「就憑我是何碧的姊妹,就憑我認為你才是兇手!」她怒吼著。

夏侯歡沒有被說中心事的意外,反倒低低笑開。「姊妹?你不是說不識得她嗎?」

成歆見他臉色不對,趕忙道:「皇上,少敏說她沒了記憶,是何碧多番照料,兩人情同……」

「住口,滾一邊去,這兒沒你說話的分!」

祝平安趕緊上前將成歆拉到一旁,就怕這事愈鬧愈大。

「那些謊話以往拿來騙朕,現在拿來騙成歆……你真有本事,勾搭成歆想做什麼?」他哼笑問,目光如刃。

辛少敏氣得淚水在眸底打轉。「夏侯歡,我沒有騙你!」

「你還要撒謊到什麼時候?!你是開朝百年慶典最後一宴的試毒太監,成歆中了毒,你卻毫髮無傷,那是因為你事先就服了解藥。後來你接近朕,引起朕的注意,身手敏捷地保護了朕,終於解除了朕的防心,將你帶回玉雋宮。

「可事實上,你接近朕,不過是為了確定中毒的是否另有他人,因為當晚朕確實用過膳食卻未有中毒跡像,這事你上呈後引來夏侯決的疑惑,所以當你見到成歆時,你一點都不意外,因為上頭早就指示你查明此事……你,一直在對朕作戲,滿嘴謊言,你還想狡辯?!」

辛少敏怔楞地瞪著他,淚水無聲滑落。她要怎麼解釋?說她中毒無事,那是因為真正的壽央已死,她不過是依附在她身體的未來靈魂?他會信嗎?

「朕相信你,朕想相信你,可是你卻對朕說謊,說你不識得何碧,可你又替她追查此事……不,你不是為了替她平反,你是為了定下朕的罪名!」他怒不可遏,幾乎失去理智地吼著。

他一直是相信她的,不管多少人告訴他得要提防,但他相信她,毫無理由地傾盡一切相信她!可是她卻背叛了他!當她和成歆離開玉雋宮時,他就知道她想做什麼,可他告訴自己,再給她一次機會,再相信她一次,她卻劈頭就點明他是兇手,打碎了他的希望,讓他的心徹底寒透。

「不是,我只是不願意何碧成為代罪羔羊,可我沒想到兇手會是你!」

「所以呢?」他步步進逼,她步步後退。「你想做什麼?找出證據,讓百官知曉是朕做的好事,好讓夏侯決聲勢壯大,逼朕退位?」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皇貴妃肚子裡的孩子是你的!」他承認了……真的是他!

「朕不要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只是朕計劃中的棋子罷了。」他語聲冷淡,目光寒厲,令她從骨子裡發寒。

「你怎麼能夠……」

「因為朕要拿回屬於朕的政權,朕要收回兵符,朕想得到……」他想得到幸福,可是……沒有,他什麼都沒有,她給的一切是在作戲,全是假的,虛情假意……

「就算你要拿回政權,你也不應該這麼做,你……」她頓了下,驀地抬眼,啞聲道:「德妃、賢妃、淑妃、皇貴妃……全都是你殺的?!」

「是又如何?不過是一群愚昧傲慢的女人,死有餘辜。」

辛少敏怔楞地對上那雙曾經柔情似水,如今卻寒鵝攝人的黑眸。「夏侯歡,你的心扭曲了……」她知道他受過的苦,她知道他想要奪回政權,但他不應該利用無辜的生命達成他的目的。

「扭曲?」他哼笑了聲。「恐怕遠比不上夏侯決,你沒見過他日日盯著朕一口一口吃下毒,他看著朕痛苦倒地而放聲大笑,他享受著朕在他面前扮演懦弱,他把朕踩在腳底下,拿所有朕在乎的人的命強迫朕!」

辛少敏看著他猙獰瘋狂的神情,淚水不住地落下。

「那些女人全都是他挑選入宮的,朕一看到那些女人就想吐,可是朕必須靠她們重掌大權,所以朕夜夜寵幸她們,因為朕要挑起後宮的戰火、因為朕要一個成為籌碼的孩子,朕要利用她們分化夏侯決的勢力……那些女人,令人作惡,而你……更讓朕厭惡!」

辛少敏忍住哭嚎的衝動,啞聲喊著,「如果我是夏侯決的眼線,我曾做過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我曾做了什麼嗎?!」單憑一些推論就扣她罪名,為何不願細想她的為人?

「你沒做什麼,是朕傻。」他輕點著頭,承認了自己的愚蠢。「你不需要做什麼,用你的一顰一笑,就可以讓朕忘了正事……可幸好,朕識破你了,一切都還來得及。」

辛少敏緊皺著眉,淚如雨下。「我說過,我沒有記憶!」

「如果你沒有記憶,為何你會記得那麼多的名菜,你會知道如何烹煮?你根本就是等待時機成熟,要在朕的膳食裡下毒!」這是最大的疑點了,不是嗎?他視而不見,是因為他信任她,但她卻背叛了他!

辛少敏閉了閉眼,想解釋卻解釋不了,就算她告訴他,她來自何處,他會信嗎?「夏侯歡,我確實是沒了記憶,那回你在宮外遇見我,是因為何碧察覺夏侯決不對勁,所以想辦法讓我離開宮中,要我投靠何家,可是何家沒了,一家六口早在何碧進宮時就被滅口了,我沒告訴何碧這件事,我們還相約離宮後要一起做門生意,我們……」

「很可惜,朕的夢碎了,你的夢也注定幻滅。」夏侯歡冷聲打斷她。

「什麼意思?」冰冷的口吻教她渾身爆開惡寒。

「剛才回玉雋宮時,沒瞧見春福門前正在熱鬧什麼?」他揚起惡意的笑。

辛少敏噙著淚水瞪著他,渾身不住地顫抖著。「不……」

「沒瞧見?」他問向和成歆無措的站在一旁的祝平安。「平安,朕不是說了,要吊高一點,要讓所有的人都看得見?」

「奴才……」

「你把何碧吊起來?」她氣若游絲地問。

「殺了皇貴妃的宮女,你以為她還能活嗎?」他笑問著,彷彿她愈是痛苦,他愈是痛快。

「混帳!你說過是明日的!你怎麼可以殺了何碧、你才是兇手!」她衝向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

夏侯歡毫不留情地將她甩落在地。「朕不是兇手!你要怪就怪夏侯決,他才是造成這一切的兇手!」

成歆立刻將辛少敏扶起,辛少敏在他懷裡嚎啕大哭。

「成歆,把她帶回東暖閣看著,一步都不准讓她踏出,否則就休怪朕無情!」

夏侯歡話落,踅回床上坐下,連看也不看她一眼。

成歆繃緊下顎,一把將辛少敏抱起,快步離開寢殿。

回到東暖閣,辛少敏蜷縮在床上,彷彿崩潰般地哭得不能自已。

想起何碧處處為自己著想、想起與何碧的約定、想起何碧以甜柔的嗓音訴說著夢想……沒了,全都沒了,而殺了何碧的人還是她最愛的男人,一瞬間,她的世界像是毀滅了一般。

成歆見狀,從身上取出一隻小瓶,湊到她的鼻前讓她一嗅,一會她便沉沉睡去。他不捨地坐在床畔撫去她的淚,但儘管她已入睡,淚水依舊不止,教他氣惱地踏出東暖閣欲找夏侯歡理論。

「別進去。」太鬥在寢殿外制止他。

成歆一把揮開他,大步踏進寢殿,就見夏侯歡倚在錦榻上,手上拎了玉雕酒壺,以口就壺地喝著。

「當初跟你說時,你不信,你現在到底是在發什麼瘋?」

「是朕犯了錯。」他坦白認錯。

「這段時日相處,她根本不像是眼線,如果她真的是,你早就不知道死了幾次!」

「這就是她手段高明的地方,讓朕對她心防盡卸,可現在朕只要想到她是夏侯決派到朕身邊的女人,朕就想吐。」最可笑的是他真的上當了,他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成歆見他彷彿心意已決,乾脆道:「既然如此,那就把她給我吧。」

這祈求彷彿在夏侯歡意料中,他神色不變地道:「你也要和她一樣背叛朕?」

「她沒有背叛皇上,但既然皇上不要她了,就把她賜給我。」

「朕不要的,也不會給你……」他頓了下輕喚著,「太鬥。」

「卑職在。」太鬥從門外走來。

「把成歆押回房,沒有朕的命令,不許他踏出房門一步。」

「夏侯歡,你到底想做什麼?!」成歆惱火的吼著。

「押下去!」

太鬥無奈,但還是架住成歆往外走。

「夏侯歡,你真的是瘋了!」

成歆的怒吼在殿外迴盪著,夏侯歡面無表情地飲著酒。

他瘋了?也許他根本沒有清醒過……那就永遠不要讓他清醒。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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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3 11:52:5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彷彿被困在黑暗之中無法動彈,她活著,卻覺得自己動不了。

心像是破了個大洞,讓她只想沉睡修補傷痕,但總有人會打擾她。

「少敏,你要是再不起身吃點東西,皇上會怪罪成歆的。」耳邊是祝平安又輕又急的聲音。

她勉強張開眼,儘管渾身虛乏無力,還是強迫自己起身。

她不能讓夏侯歡把她看扁,她只是不曾這麼傷心過,需要一點時間修復,她不會因為他就一蹶不振。

祝平安見她能自行進食,便離開了。

這些天,看不到成歆,吃的是御膳房的膳食,有幾次還是來福送進東暖閣給她的,教她頗意外夏侯歡竟如此寬容,不禁擔心起成歆的處境,私下問過祝平安,知道他一切安好,只是被夏侯歡下令軟禁在二樓暖閣,玉雋宮缺人手,只好讓御膳房送膳食過來,如此聽來教她放心了些。

不過,她作夢也沒想到自己竟會有毫無食慾的時候。

拿著筷子撥弄著飯菜,飯菜香依舊,改變的只是心境。想起何碧,她的眼淚就不受控制滑下,想起夏侯歡的無情,她心痛得無以復加。

她很清楚,不能把所有的帳都算在夏侯歡身上,一如他所說,夏侯決才是造成這一切的兇手,可是……她卻依舊無法原諒他。

成歆警告過她,她根本不曾見識過夏侯歡殘忍的一面,但她總想夏侯歡的本質是好的,否則他不會待自己那般好,豈料一夜風雲變色。

想著,食慾全消,把筷子一丟,卻不甚打翻了盤上一碗湯,她趕忙拎起,卻瞧見碗底竟粘了東西。

宮中的碗極為講究,分為湯碗和飯碗,湯碗的碗足圈較深,想在裡頭夾帶東西也不是不可能,但是這個……辛少敏從碗底取下了一張字條和兩包折得方方正正的藥包,想了下先打開字條,上頭簡單寫著:選秀會上替何碧報仇,白包為解藥,先食。

她看了半晌,突然笑了。替何碧報仇?這信的意思是說,外頭都知道何碧是被夏侯歡賜死,所以與何碧情同姊妹的她理該替何碧報仇,在選秀會上伺機下毒,然後假裝試毒,最終毒殺夏侯歡?

她拿起藥包輕嗅著,兩包藥都有砷的味道,分明兩包都是毒藥,一如當初對待壽央的手法。這就是當初何碧擔心她,一直想把她送出宮的原因吧。何碧應該是看穿了夏侯決打一開始就沒打算送壽央出宮,只是何碧不知道與她情同姊妹的壽央早已離世,還一心為她打算。

而如今,該來的還是來了,她該怎麼辦?

許是夏侯歡這一次以皇貴妃之死想要逼退龐皇后,剝奪他的兵權,才會教無計可施的夏侯決故計重施,痛下毒手。

話說回來,夏侯決之所以會在玉寧宮要何碧擔下死罪,恐怕就是因為他認為她已經得到夏侯歡的信任,換言之,如果當初她不跟著夏侯歡回玉雋宮,說不定就不會發生這些事了。想到這,她不禁更加消沉了起來。

她該怎麼做?她下了毒,自己也活不了,不下毒讓夏侯決起疑,她大概也活不了太久……如果終究都得死,那麼至少該讓夏侯歡活下來吧。

說來,他是可憐的,天之驕子在一夕之間成了禁灣,被百般凌遲羞辱,他怎能不扭曲?而造成這一切的是夏侯決,偏偏她無法對付他……垂眼一遍又一遍地看著字條,那彷彿像道催命符,告訴她,她的生命正在倒數計時。

也罷,就這樣吧,反正早晚總得死,至少她現在可以用她的死向夏侯歡證明她的清白,證明她從未背叛,讓他明白不是每個人都想置他於死地,至少她是如此地愛著他……

「選秀時要我隨侍到華若殿?」三日後,辛少敏驚詫地問。

她正愁著不知道該用什麼借口跟去選秀會,沒想到祝平安竟先提起。

「這是皇上的意思,我想也許是皇上想再給你一個機會,你得要好生把握。」

祝平安低聲說著。

「給我機會?」他還肯給她機會?

「少敏,皇上待你是與眾不同的,當初皇上帶你回玉雋宮時,我曾多次勸阻,要皇上三思,可是皇上根本聽不進,執意要將你留下……如今出了這事,雖說皇上對你有諸多猜疑,可我知道你不會是夏侯決的眼線。」祝平安難得說出心底話。

正因為他愈是觀察,愈是清楚他是個極為坦率真性情的人,這樣的人想成為眼線幾乎是不可能的。

「祝公公,如果連你都能看透,為何他看不透?」這說來諷刺,當初待她最好的,如今恨她入骨,當初一再試探的,反倒是最懂自己的。

「也許情愛太濃恨也太濃,遮掩了皇上的眼。」祝平安注視著她。「你可能不知道,當年先皇尚在時,攝政王待皇上猶如親兒,正因為如此,皇上不允許背叛,他是寧可錯殺也不會錯放。」

辛少敏沉默不語。不用祝平安多說,她其實是懂的,但是理智上明白,情感上還是難以接受他的殘忍無情。儘管如此,她會原諒他,然後再拿她這條命跟何碧賠罪。

「先前皇上正在氣頭上,說起話來難免傷人,但只要你有心補救,不會有事的。」祝平安見她臉色一沉,暖聲安撫著。

辛少敏笑了笑。「謝謝你,祝公公。」她知道他人很好,她一直都是知道的。

「少敏?」那笑意沒來由的教祝平安不安起來。

「沒事,那咱們要開始準備了嗎?」

「是啊,咱們待會隨皇上到華若殿,會先擺筵,你先試毒……」祝平安說著,從懷裡取出一隻小藥瓶,倒出一顆藥丸。「雖說不知道攝政王是否會在膳食上動手,但你還是先服下這藥吧,這是那回你中毒時,皇上給你服下的救命丸,先吃下以防萬一。」

辛少敏動容地看著他,沒想到他竟替自己設想如此周到。「不用了。」她要是不死,這事情就沒完沒了。

「怎能不用,先吃下便是,否則皇上會擔心的。」為了讓自己安心一點,他硬是將藥丸倒在她手心裡,親眼見她嚥下。「好了,走吧。」

「等一下,我稍稍打理一下自己。」

「那好,動作快。」祝平安走出東暖閣外等著。

一會,辛少敏跟著他的腳步來到寢殿門口,候著夏侯歡。不一會,夏侯歡踏出寢殿,她眉眼沒抬,沒有感覺到任何視線,只見他那雙團雲烏靴從她面前走過。

她沒有猜錯,那救命丸是祝公公自作主張給她的……難免還是感到傷心,因為她早已習慣他的目光追逐,然而現在,她在他眼裡變成了空氣,存在著卻被視而不見。閉了閉眼,將悲傷拋到腦後,她跟在祝平安後頭朝華若殿而去。

華若殿上百官早已聚集,沿著殿牆兩側席地坐了兩排,一進殿她就瞧見夏侯決坐在右側第一位,距離皇上的主位極近。

祝平安扶著夏侯歡坐上主位,他隨即微揚起眉,笑道:「今兒個華若殿擺了熏香爐,這香味還挺典雅的。」

「平安,今兒個風大,朕有點發冷,傳令下去,待御膳房上完菜後,將殿門關上,你就待在殿外即可,直到秀女要進殿時再開。」夏侯歡淡聲說著。

祝平安忖了下,立刻答應。「奴才知道了。」他退到階下,想了下吩咐著辛少敏,「御膳房的人已經到了,待會你便先上前試毒,不用每樣都試,但每樣都要等待一會再試下一道。」

「我知道。」她輕點著頭,突地抓住他的手。「祝公公。」

「怎麼了?」祝平安不解的回頭。

「謝謝你。」她笑道。

祝平安一頭霧水,想了下以為她是因為救命丸的事跟自己道謝,忙道:「是皇上的意思,你要謝就謝皇上。」

辛少敏笑了笑沒再多說什麼,站在階下,等著御膳房的太監把菜一道道地送入,她才舉步拾階而上,就如以往替他試毒一般,她站在長几一方,光線突地暗了下來,她側眼望去,才發覺幾扇殿門全都關上了。

殿內無人有反應,她也不以為意,將原本就藏在寬袖裡的藥包,以袖遮掩倒進自己的碗裡,便拿起了筷子。

夾起菜,看著碗裡的粉末,她有片刻動不了。

她不能不吃,不吃會被夏侯決看出端倪,可是要她吃……她不禁想起夏侯歡說過,夏侯決在一旁盯著他吃下摻毒的菜,看著他痛苦倒地而笑著,可是為了要保住別人的命,他還是一次又一次地吃著,那時他原來就是這樣的心情,不願卻不能抵抗,不想卻又不得不做。

她噙著淚閉上眼,把菜緩緩地送入口中,她不由得想起那個午後,他們在小廚房裡吃吃喝喝,她雖然只能吃粥,但看他們大快朵頤,她也很過癮,在那時,她是真的覺得他們是一家人。

她甚至認為穿越至此,是老天替她安排了另一個家,不管相隔多遠,只要他們在,她的家就在那裡,可是家不見了,因為他不承認她是他的家人了……

夏侯歡垂眼瞅著辛少敏,想起她第一次試毒時,那般無懼,吃得那般痛快,他恐懼著吃食,而她滿足愉快的吃食模樣異常地吸引自己,彷彿光看她吃著,他就能得到同樣的滿足。可是,他曾經擁有的,竟都是假的,猶如他年少擁有過的幸福,猶如鏡花水月,一夜消逝得連影子都尋不回。

但午夜夢迴,他還是會想起父皇母妃,一如現在,他依舊會想起那回在御膳房倉庫外遇見她的那一瞬間,想她在宮外護著他,說她會保護他……假的,他卻認真了,所以輸了,把心給輸了。

所以,在今天,他要做個了斷。

殿門已全數關上,只要一盞茶的時間,熏香爐裡的毒煙就足以取去在場所有人的性命,即使不死,也離死不遠,只餘已服下解藥的自己。

而她……就在今天,他要與她告別,只要她死,他的心就不會再痛,只要她死,他就不會任她左右,只要她死,他就可以回到以往的平靜。

可是,為什麼他突然想起那個吵鬧的午後,想起了爆栗子滿廚房飛跳,太鬥以鍋蓋為盾,成歆則是躲到一旁,她一臉抱歉卻是無計可施……他們鬥嘴作樂一個下午,那是久違的幸福滋味。

他在那個下午,決定讓自己雙手染血,只為了守住他要的幸福,可是她大罵他是兇手,為了那個宮女怒斥他,那般鄙夷憤怒……

明明是她背叛他,明明是她該死,她是憑什麼責怪他?

是她該死,她必須死,把她徹底抹去,就當她不曾出現過,他不曾愛過,那麼他的心就可以回到原本的平靜,不再為她傷神痛苦。

對,他的決定是對的,可為何眼前的她卻模糊了?

想把她看清楚,又怕把她刻進記憶裡……夏侯歡轉開眼,一次又一次地告訴自己,這麼做是對的,他的命是太多人的命犧牲保下的,他必須為了那些逝去的生命負責,他得活下去,他要重掌大權……

一抹身影突地竄到他的身旁,他還未抬眼,手已經被握住,是他記憶中柔軟的小手,但此刻卻冰冷得嚇人。

「大哥,殿裡這股香味有毒,你趕快走!」

他緩緩抬眼,模糊的眼瞧見了她毫不遮掩的擔憂駭懼。

為什麼?她不是背叛了他嗎?眼前又是作戲給誰看?熏香爐裡的毒是他親自放入的,無人知曉,她這般緊張是真心為他擔憂?

見他動也不動,辛少敏以為他不相信自己,顧不得自己服毒後的痛楚,只想扯著他快走。「大哥,信我這一次,我真的不會害你,你趕快……」瞬地,體內翻攪而上的痛楚伴隨一股腥膩,血從她口中逸出,她楞了下,不敢相信這毒性竟這般兇猛,太狠了,要她下毒,竟還點了毒香,夏侯決怎能如此可惡?!

「少敏?」夏侯歡怔楞地看著她。

「大哥……快走……香有……毒……」她用盡氣力說著,血從口鼻逸出,黑暗鋪天蓋地而來,她伸手卻抓不住他。「快走……」身形一斜,便往他身上撲去,推開了長几,巨大聲響引來眾人注意。

夏侯歡壓根不管底下的議論聲,他垂下眼,淚水掉落的瞬間,教他清楚瞧見辛少敏口鼻不斷地滲出血,他伸手抹去,但更多血水又流出,彷彿要將體內的血都流盡,他將她一把抱起,「平安,開殿門,傳御醫,快!」他聲淚俱下地吼著。

祝平安聞言,立刻差人開了殿門,一見夏侯歡抱著辛少敏急步跑來,而血水染上兩人的衣衫,他連忙喊道:「傳御醫,快!」

夏侯歡像是發狂一般,等不及御醫到,抱著辛少敏一路朝御醫館奔去。

誰?誰來救救她,誰來救救她?

他是多麼愚蠢才一錯再錯!怎會蠢得以為只要將她抹滅,他就能恢復平靜?!

她的血染濕了他的龍袍,冰冷的軀體怎麼也暖不了,他開始懷疑這一瞬間死的會是誰……他無法冷靜,他無法思考,他覺得自己快要瘋了,恐懼將他團團圍繞,他才驚覺,在抹滅她的同時,等於謀殺了自己。

意識飄忽著,一如當初她穿越而至時,一切顯得不真實,她想逃,卻又被拉著往下墜,耳邊響起談話聲,彷彿由遠而近。

「夏侯歡,你真的是瘋了!」

「成歆,別再說了!」

「你居然把毒藏進熏香爐裡,如果不是平安給了她救命丸,她早死了!」

恍恍惚惚之中,辛少敏明白了,原來毒香不是夏侯決動的手腳,而是他……所以才會關上殿門,他也想殺了她……

她想笑,卻哭了,原來他恨她,恨到想殺了她……既然如此,她就成全他,就成全他……意識渙散,她被捲進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再也不願清醒。

「成歆,她為什麼哭了?」夏侯歡將辛少敏一把摟進懷裡,神色癲狂地回頭問。

成歆本是一肚子怒火,在瞧見夏侯歡有幾分癲狂的神情,不禁一楞。

「成歆,是不是御醫用的藥不對?她還有沒有救?你快過來替她把脈,快!」

夏侯歡本是軟聲問著,到最後仿似失去控制般吼道:「救她!」

成歆抿緊嘴走向床畔。「你不是想殺了她?既然如此又何必救她?」

華若殿出了事,鬧得整座皇宮人人皆知,只因夏侯歡抱著昏厥的辛少敏跑過大半座皇宮到御醫館,把御醫揪了出來醫治。而同時,華若殿上傳出有官員身體不適,懷疑膳食亦有問題,幾經追查卻發現是熏香有毒。

有誰會利用熏香下毒?聽祝平安提及當時的情況,他唯一能猜想的人就是他!

少敏原本是不需要到華若殿試毒的,但卻是他要祝平安帶她前往,他要求關上了殿門,是存心毒殺在場所有人,就連少敏也不放過!

「朕……」夏侯歡神色恍惚地望著面色如紙的辛少敏。「朕是真的想殺她,心想只要殺了她,朕就不會痛苦,可是當她喊著大哥,要朕快走,當她吐出鮮血還是催促朕快走,朕的心……像是停止了跳動。」他覺得那一瞬間,死的人是他。

成歆替她把著脈,濃眉緊蹙著。「這是砒霜的毒發……不是你用的毒香吧?」

夏侯歡撫著她的頰。「御醫說她是中了砒霜,但朕下的毒不是砒霜……」

「所以膳食裡真的被下毒了?」

夏侯歡不語,一會殿門被推開,太鬥端了藥碗進來,手上還拎著一封信。

「皇上,卑職本想到東暖閣找些線索,卻見這封信放在東暖閣的桌上,沒見過的筆跡。」太鬥把藥碗先擱在桌上,再將信交給夏侯歡。

夏侯歡接過一瞧,信封上頭的字跡極為潦草,簡直跟孩童習字沒兩樣,但夏侯歡一看信的開頭就笑了。「原來少敏的字這麼醜……」他笑著,眼淚卻緩緩掉落,沿著俊挺的鼻,一滴一滴地掉落。

祝平安見狀,趕忙拉著太鬥走出殿門外。

成歆湊過來一瞧,臉色黯然不語,只因信上寫著:

大哥,我到底該怎麼做,你才會相信我?是不是得要以死明志?如果這麼做可以讓你相信我,我會做的。

夏侯決給了指令,要我在選秀會上下毒,可是我怎麼肯,我寧可吃下所有的毒也要保住你。

大哥,請相信我,我在這裡,只是因為我愛你,我為你留下,但是如果你不需要我了,我會靜靜離開,我只是擔心你,人心一旦扭曲,行事會跟著偏頗,愈走愈偏,終成另一個夏侯決,可是大哥,我真的不希望有一天你變成了他。

你如此痛恨他,你就不該成為另一個他。

大哥,今天過後,我們不會再相見了,可是大哥,我很想你,我很想念咱們幾個人在小廚房裡玩鬧的時光,那就是我想要的幸福,我想要的家人。

大哥,我想成為你的家人。

這輩子沒機會,下輩子,我可不可以成為你的家人保護你?

好不好?

夏侯歡緊閉雙眼,卻抑制不了潰堤的淚水。

他到底做了什麼?在他一心只想殺了她的當頭,她卻寫下這封信……多麼諷刺!為什麼他會如此憤怒到不願相信她?雙眼被仇恨給蒙蔽,只想藉著殺了她還自己平靜,他真的變成了另一個夏侯決了?

他坐在殿上,卻不知道她正為了他一口一口地吞下毒藥,他竟然讓她嘗到他曾經嘗過的苦……

成歆睨了他一眼,啞聲道:「少敏不會有事,雖然身子骨是虛了點,只要多加調養就不成問題,不用等到下輩子,這一輩子你們就可以成為家人。」

夏侯歡不語,緩緩抹去臉上的淚,起身端起藥碗晰回,成歆幫他把辛少敏扶起靠在他的肩上,好讓他可以一口一口地慢慢餵著藥。

「少敏曾說,宮中多的是六親無緣的煞星,她亦是,所以就算遇到我這個煞星,硬碰硬,誰克誰還不知道,但依我看……我注定孤獨。」

成歆正要反駁時,外頭響起祝平安的聲音,「啟稟皇上,蕭大人求見。」

「讓他進來。」

「遵旨。」

蕭及言踏進殿內時,就見他正餵著藥,抽起方巾替辛少敏抹去唇角藥漬,眉頭不禁緊蹙著。「皇上。」他沉聲喊著。

「何事?」夏侯歡專心一意地餵著藥。

「玉雋宮外被禁衛包圍了。」

成歆橫眼望去,夏侯歡卻老神在在地道:「是嗎?」

「皇上可知道,當皇上抱著這小太監離去時,攝政王便抓了個御膳房太監,對著李鐸咬耳朵。」

「是嗎。」

「皇上!」蕭及言心急喊道。

「靜。」夏侯歡橫眼瞪去。

蕭及言簡直不敢相信他竟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皇上,禁衛美其名是為華若殿毒香一事,護駕而圍宮,可事實上分明是夏侯決對李鐸說了什麼,教李鐸動搖才會派禁衛包圍玉雋宮!」

「你還見得了朕,朕自然還有法子可以化解。」他淡聲道。

「如果微臣見不了皇上呢?」

「那就記得替朕收屍。」他一派雲淡風輕。

蕭及言咬了咬牙。「為了一個小太監值得嗎?」

「少敏是朕的女人,不是太監。」餵好了藥,他把藥碗交給成歆,輕柔地扶著辛少敏躺下,理順她的發。

「既是如此,她的身份更啟人疑竇,她根本就不該留在玉雋宮!」

夏侯歡不答反道:「想要動搖李鐸,大抵只有一種說法。」

蕭及言楞了下,雖不滿他轉移話題,但知道夏侯決的作法較好防範,所以仍開口追問:「哪種說法?」

「玉寧宮宮女何碧曾到過御膳房找過少敏,御膳房的太監會撞見並不令人意外,如今說皇貴妃因為何碧而死,李鐸壓根不信,夏侯決必是對他說,少敏是朕的心腹,而少敏與何碧關係密切,進而推論皇貴妃之死是朕策劃,目的是為了讓他們自相殘殺。」夏侯歡口氣平淡得像是在述說天候,壓根沒有生死存亡的危急感。

他想,也許打一開始何碧頂罪時,夏侯決就開始布了這一局,只是他因為震怒而忘了應變,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蕭及言聞言,立即道:「既然如此就好辦了,只要殺了她,就能自清了,就算李鐸心底尚且存疑,但至少能夠拉回他幾分。」

「辦不到。」

「那就交給微臣。」

「朕會殺了你。」夏侯歡徐緩抬眼,眸底有著毫不遮掩的殺氣。

「皇上難道不明白茲事體大?用她一人性命可以奪回大權,再值得不過。」不過是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值得他與他反目?

夏侯歡注視他半晌,回想著辛少敏的信,憶起以往蕭及言並非如此心狠手辣,每每自己手段太過殘虐時,蕭及言總有微詞,曾幾何時,他也變了。因為處在這個大染缸裡,為了活下去,看慣了各種殘虐手段,心就麻木無感了,只要能夠達到目的,犧牲再多人命都不足惜,這樣又和自己痛恨的夏侯決有何不同?

「及言,你要是殺了她,朕也活不了。」夏侯歡毫不隱瞞地道。「朕可以沒有她,但她必須好好地活著。」

「皇上……就算皇上不殺她,李鐸和夏侯決也不見得會放過她。」

這一點,夏侯歡自然明白。「及言,朕要她活著,不管是用任何方法,只要能讓她順利出宮。」

「禁衛團團包圍,她根本踏不出玉雋宮。」

「那就走暗道。」

「玉雋宮底下沒有暗道。」

「那就想個辦法,把她送進暗道裡。」夏侯歡忖著,看向成歆,計劃在心底隱隱成形。他突然開口問:「成歆,你知不知道元宵要怎麼做?」

「嗄?」元宵和讓少敏離開有什麼關係?

昏昏沉沉,半夢半醒,意識在黑暗之間飄蕩著,辛少敏甚至不能確定自己是否還活著。

「少敏,醒來吃點東西。」耳邊是熟悉的低柔嗓音,誘使她緩緩地掀開長睫,瞧著眼前身穿太監服的男人,花了點功夫才認出是--

「……成歆?」

「吃點東西。」夏侯歡沒澄清,把碗擱在花架上,扶她坐起身。

辛少敏直睇著他,環顧四周,發覺這裡是東暖閣,不禁問:「我怎會在這裡?我……皇上呢?他要不要緊?他……」她急問之後突地頓住,半晌才又啞聲問:「他不是要殺我嗎?」

她聽見了成歆和他的對話,成歆指控他在香裡下毒。

他眉頭微攏。「不提那些,吃點東西待會再喝帖藥。」他將碗端起,舀起一顆湯圓。「瞧,這是你想吃的元宵,對不?」

辛少敏虛弱地看著他舀起的元宵,問:「我沒告訴你……我只跟皇上說過。」

「嗯,他做的,我煮的,嘗嘗,要是不好吃,那就是他的問題。」他湊到她唇邊,等著她咬下。

辛少敏沒張口,只是怔忡地看著元宵。「他想殺我,為何又做了元宵?是不是這元宵裡頭有毒?」

他張口欲言,卻不知道該怎麼說,最終只能道:「他如果真的要殺你,犯得著救你嗎?」

「所以他相信我了,所以把我帶回玉雋宮?」

「是啊。」他直瞅著她,卻不見她臉上有半點喜悅,只能柔聲哄她。「吃一口就好,本不該讓你吃元宵,但知道你嘴饞,所以才弄了點,吃一口。」

辛少敏終於張了口,咬了一口,淚水跟著滴落在碗裡。

「好吃嗎?」

「……太鹹了。」

「大概是我放錯調味了。」他舀了口湯讓她衝淡鹹味。「下次我再煮甜一點讓你嘗嘗。」

她沒有應聲,好一會開口,卻是一楞--她不記得自己要問什麼,甚至腦袋也恍惚得好詭異。她明明剛醒來,卻像是幾天幾夜沒睡,精神完全無法集中,甚至連眼前的景像都變得模糊。他是不是對她下……什麼呢?她思緒全然空白。

「……李鐸,跟我念一遍,少敏,」他輕柔地將她摟進懷裡,在她耳畔輕聲喃著。「李鐸……」

她雙眼無神,思緒飄忽,好一會才道:「李鐸……」

「對,待會不管我問什麼,你就說李鐸。」

「……李鐸。」她像是鸚鵡學舌,不斷重複著。

「真乖,說一次就記得了。」他呢喃著,俯近吻上她的唇,輕柔啄著吮著,直到門外傳來腳步聲,才教他不捨地停住了吻。

「皇上。」外頭響起的聲響是成歆的嗓音。

「進來。」

成歆進門先看了眼辛少敏,猜想藥效已經發作了。「夏侯決來了,正在問平安在春福門前挖那個坑有何用。」走到他身旁,將龍袍面具交給了他。

夏侯歡起身換裝。

成歆上前把脈,確定迷魂藥的劑量是否得當,隨口問道:「她剛剛真的相信你是我?」

「嗯。」在她張眼的瞬間,他看見她那雙會說話的眼從驚詫到平靜,拒絕相信他是夏侯歡。

成歆嘆了口氣。「你確定你那個法子真的可行?」

「那是我唯一想得到的法子,待會我抱著少敏出去,玉雋宮外頭的禁衛會跟著一起撤,你就趁那當頭到暗道裡,要記住位置,非要站對不可,還有暗號,兩長一短,懂不?」回頭,他又一次地講解著計劃。「然後太鬥會在宮外等著,你動作一定要快,不能有任何的遲疑。」

「然後呢?我不用再回宮了?」

夏侯歡笑了笑,伸手撫著他的頭。「成歆,你自由了。」

「什麼意思?」成歆沉著臉問。

「你不是一直很想離開宮中?少敏亦是,既然如此,就這麼決定了。」夏侯歡看似心情極好地笑著,溫柔地將辛少敏打橫抱起,走向門口。

成歆上前扳住他的肩頭。「你呢?」

夏侯歡不禁失笑。「朕是一國之君,除了這裡,朕還能去哪?」

「可是--」他有股說不出的違和感,總覺得夏侯歡正在策劃什麼。

「朕只是要你暫時照顧她,可不是要把她交給你,你少自作多情。」

夏侯歡哼了聲,逕自朝外走去,遠遠的就瞧見夏侯決和李鐸迎面走來,夏侯歡神色不變地迎上前。

「皇上這是……」夏侯決看著他懷裡的人。

「皇叔,走吧,朕先前聽古敦皇子提起,古敦有一種特別的刑求方式,就讓你們開開眼界。」

走吧,他正在豪賭一場,就讓他盡情地賭吧,賭輸了,大不了下輩子再鬥一場。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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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入冬的天色暗得快,時近掌燈時分,春福門前的大坑周圍,聚集了不少各司各所的宮人正竊竊私語著,一見皇上駕到,全都跪伏在地,瞬間鴉雀無聲。

大坑不大,但要容納兩三個站立的人倒是綽綽有餘,只見夏侯歡走到坑前,在眾人摸不著頭緒的眼神中,把辛少敏拋進了坑裡,壓根不管她可能會摔傷。

見狀,在場宮人不禁暗抽口氣,只敢以眼神交流,不敢出聲議論。

夏侯決站在坑的另一頭,輕挲著下巴,像是在思忖夏侯歡此舉的用意。

「皇上,這是--」李鐸走向前詢問著。

夏侯歡微擺手,示意他噤聲後,沉聲問:「壽央,是誰指使你在華若殿上使毒?」

辛少敏坐在坑裡,神色恍惚地瞪著眼前的土。她聽見聲音了,但聽不清楚,她能夠視物,卻看不清楚,像是魂魄快被抽走,身體像是飄在空中,一切顯得虛浮無立足之處。

「不說?」夏侯歡哼笑了聲。「來人,把她給埋了。」

身後的禁衛全都看向李鐸,一見李鐸點頭,幾個禁衛上前,將擱置坑邊的土鏟進坑內。

她沒有知覺,任由土掩,直到夏侯歡提高音量,沉聲問:「朕再問你一次,到底是誰指使你在華若殿上使毒?!」

她呆楞了下,循聲望去,她還是看不清楚,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但是她卻張了口,「……李鐸。」

儘管聲音虛弱了些,但因為現場安靜無聲,靠近坑口的人聽得一清二楚。

夏侯決皺起眉正要開口之際,被夏侯歡搶了白。「胡說,豈可能是李尚書!朕再問你一次,到底是誰?」

他說時,踢了腳下塵土一腳,塵土噴進她的眸底,教她不禁皺緊了眉,未及思考便脫口道:「李鐸!」

「皇上,微臣根本不識得他!分明是有人栽贓微臣!」李鐸急聲替自己辯白。

「李尚書,朕自然是相信你的,這個太監是朕前些日子從御膳房帶到玉雋宮伺候的,那時便聽人說起她和玉寧宮的宮女何碧有所往來,朕原本不以為意,但是在皇貴妃死後,何碧認罪,朕便對她起疑,豈料她卻趁機在華若殿上下毒,朕為了問出幕後主使,便要御醫全力救治她,誰知她竟如此膽大,還想栽贓朕最信任的李尚書,簡直是愚蠢至極。」

夏侯歡一席話說得不疾不徐,注視著辛少敏的狠厲目光,教一旁的李鐸心頭一顫。這殺氣是真的,難道說皇上所言才是真?雖然夏侯決言之鏊鏊,直指皇上寵信這小太監,甚至害死皇貴妃,再由另一個安插在玉寧宮的眼線擔罪,可誰會為了個小太監害死自己的子嗣……如今想來,皇上所言似乎比較可信。

「李尚書,看這狀況恐是問不出所以然了。」夏侯歡面無表情地沉聲道:「來人,把她給埋了。」

禁衛聞言,加快了掩埋的速度,土落得極快,不過是眨眼功夫已經來到辛少敏胸口,夏侯歡眉眼不眨,眼神仿似在看具無溫屍體。

但唯有他自己清楚,他心如刀割,他不願如此,卻是別無他法。

玉泉宮底下暗道密佈,機關眾多,如果他沒記錯,在這坑的下方有塊斜壁,只要土的重量夠,蓋上青石板後,機關會立刻啟動,讓埋在其中的她掉入暗道。

那是父皇一時興起架設的機關,以往只試過一次,他亦在現場目睹,可是已經超過十年了,他無法確定機關是否正常。

然而只有這個方法可以將她送出宮,否則再讓她待在宮裡,只有死路一條。

土得要埋得快些,再快些!只要稍有差池,他這一計就等同親自葬送她的生命……他不在乎自己落得什麼下場,他只要她活下去。

見她淚眼婆娑,夏侯歡心像是被人狠狠掐著,因為怕加重她的病情,所以迷藥下得極淺,這會她……清醒了嗎?她恨他嗎?怨他嗎?

她即將被掩在黃土之下,恍若被他親手埋葬,即使明知是假的,是個賭注,他仍恐懼即將成真,卻又不能被任何人看穿他的恐懼。

眼見土已經掩到她的頸項,他不自覺地往前動了一步,幾乎在同時,他察覺李鐸和夏侯決的目光緊鎖住自己,於是,他更往前走,抬手遏阻了禁衛的舉動,就在他們詫異的目光之中,逼迫自己無情地道:「記得再將青石板蓋上,絕不留半點空隙。」

那一瞬間,他看見了她心死的神情,聽見了心破碎的聲音。

他雙眼眨也不眨,目睹黃土將她掩埋,禁衛立刻將一旁的青石板蓋上,塵土飛揚中,他抽緊了下顎,啟唇道:「李尚書。」

「臣在。」

「傳朕旨意,要都察院和刑部追查此事,找出幕後黑手,朕寧可殺錯也不錯放!」

李鐸見識到他冷酷無情的一面,縱然先前有諸多疑慮,此刻也已煙消雲散。

「臣遵旨。」

「回宮。」他頭也沒回地道,不讓任何人看穿他的激動。

祝平安隨即在前喊道:「皇上回玉雋宮!」

徐步回到玉雋宮,夏侯歡踏進寢殿裡,顫抖地坐在錦榻上。

他渾身冰冷,彷彿辛少敏依舊在眼前含淚與他對視,他用力閉了閉眼,不讓自己思考,企圖回歸平靜,但他的心像是失去控制,不斷抽動著,痛得讓他無法冷靜。

不安在體內無止境的蔓延,迫使他必須發出一點聲音。

「平安。」他啞聲喚著。

「奴才在。」殿外的祝平安趕緊走到他身旁福身。

「你想夏侯決可有看出端倪?」

「不會的,皇上的動作毫無破綻,他不可能看穿。」這計劃極險,連他都看得膽戰心驚,要不是早聽皇上說過計劃,他真會以為皇上要取少敏的命。

「朕說的是……他可會看穿朕的不捨?」

「不會的,就連奴才都沒看穿。」

「那麼,少敏一定也信了朕的絕情。」

祝平安幾次張口,終究還是閉上了嘴,看向一旁花架,趕忙將那碗元宵取來。

「皇上都沒進食,吃點元宵吧。」這元宵是皇上親手捏又親手煮的,方才舀了兩碗,本該是和少敏一起分享,但卻是各自獨享。

夏侯歡垂眼接過手,卻沒有動手食用,啞聲問:「太鬥回報了沒?」

祝平安正要應答,眼尖地瞧見太鬥正從殿外大步而來。

「卑職見過皇上。」太鬥面有疲色地單膝跪下。

「如何?」他問得極輕,握在扶手上的手已青筋暴露。

「一切如皇上所料。」

夏侯歡直睇著他,半晌才徐徐揚笑。「很好,你辛苦了,下去歇息吧。」

「卑職遵旨。」太鬥揚笑離去。

「就說皇上是神機妙算,這麼點機關,皇上自然能夠算到。」祝平安鬆了一大口氣,見他舀起了元宵品嚐,總算放下心來。「這麼一來,等到皇上將宮中煩事處理完畢,就能再將少敏迎回了。」

夏侯歡直瞅著碗裡的元宵,半晌道:「平安,朕要擬詔。」

「……擬詔?」

「對,朕必須先替她安排退路。」

「奴才馬上去準備。」祝平安立刻替他磨墨,準備妥當之後,一回頭,卻見他捧著那碗元宵發呆。「皇上,這元宵怎麼了?」

夏侯歡垂斂長睫,眨落了眸底的淚,啞聲道:「……太鹹了。」他嘗到了少敏所說的鹹。他明明是照著少敏所想而做,包了甜餡加了糖,可為何他只嘗得到鹹澀?

「皇上,只消除去攝政王,日後就能團聚了。」祝平安豈會不知他在想什麼,擠出笑容安慰著。

夏侯歡睨向他,揚起笑的瞬間卻滾落了淚水。「朕……沒有把握。」

「皇上?」祝平安不解,不是一切都安排妥當,非但將少敏送出宮,又讓李尚書釋疑了嗎?怎會沒有把握。

夏侯歡不語,繼續品嚐著元宵。少敏說元宵代表團圓,但他卻不知道他還有沒有與她相聚的一天,正因為難測,所以才用險招將她送出宮,正因為無常,所以他才要擬詔。

就算他倆注定相會無期,他也要用一道聖旨保她無虞,這是最後他能替她做的。恨他也好,怨他也罷,他只是因為太愛她,太捨不得她……

暗夜裡,殺聲正隆。

「護駕!」祝平安拔聲喊著,拉著夏侯歡直往玉雋宮二樓逃。

太鬥殿後,長劍閃著噬血冷光,靠近者殺無赦,護著夏侯歡一路退。

然而,上了二樓往下眺望,卻見玉雋宮早已被團團包圍,有兩邊人馬廝殺著,卻分不清誰是敵,誰是友。

「往另一頭走!」太鬥確定了玉雋宮的東角人數較少,吆喝著祝平安往東角退。

刀劍無情,祝平安驚懼不已,卻不允自己走在前頭,反倒是殿後,哪怕以肉身抵擋,能拖得一刻便得一刻,只要夏侯歡能夠逃出生天,然而,為數眾多的士兵湧上,太鬥功夫再了得也無法抵擋,只見他節節敗退,身上早已被劃下數道口子,鮮血淋漓。

但,眾人像是殺紅了眼,非要取夏侯歡項上人頭,越過了太鬥直朝他而去,長劍劃過了祝平安,再刺向夏侯歡--

「不--」

辛少敏驚駭不已地尖叫出聲,張眼,卻是間陌生廂房,瞪大水眸四處張望,適巧有人推開房門,她戒備地瑟縮身子,看到來者,楞了下才以氣音問:「成歆?」

「嗯。」成歆大步走到床邊,端詳她的氣色,「怎麼了?」

「我……」她抓著襟口,心還跳得猛烈,像是快要竄出胸口般,她知道她只是作了一場惡夢,只是夢太真實,真實得教她還不住地抖著。

「作了惡夢?」

「嗯……」她點著頭,像是想到什麼,「這裡是哪裡?」這個房間她沒見過,不是東暖閣更不是夏侯歡的寢殿。

「這裡是首輔府的後院水榭。」成歆說著,眉頭不自覺地攢起。

「為什麼我會在這裡?而你又怎麼會……」她直睇著他,卻覺得他臉色蒼白得緊,手還不住地按在腰側。「你怎麼了,身上有傷嗎?」

「不是。」他搖了搖頭,像是在思索什麼,然察覺她的注視,隨即揚笑道:「咱們離開皇宮了,等你身上的毒解除,咱們再回宮。」

辛少敏撫著額,垂頭回想著,突地想起夏侯歡殘酷無情的面容,教她抬眼瞪去。「他要殺我,我為什麼還要回去?」他屢次置她於死地,甚至打算活埋她!

「他如果真要殺你,你現在會在這裡嗎?」

「既然他不打算殺我,那為什麼……」她不能理解,她已經被搞糊塗了,她甚至快搞不清楚哪一張面容才是他的真實面貌。

成歆嘆口氣,將來龍去脈簡略說過。「他也不願意這麼做,但是他實在是被逼得無路可走,否則他怎麼可能傷害你?」

辛少敏傻楞地看著他,消化著這幾日發生的事。「所以……他並不想殺我的?」

「當然,他還特地煮了你想吃的元宵了,不是嗎?」

「他假扮成你?」那時,她覺得他是夏侯歡,但又認為夏侯歡不可能用那麼溫柔的眼神看著自己,所以認定他是成歆。

「你沒看穿。」他打趣道。「因為他是一流戲子,要是不入戲,怎麼瞞得過老奸巨猾的夏侯決?」

「所以我錯怪他了……」她吶吶地道。原來,從何碧認罪開始就是夏侯決的計謀,要她下毒,說穿了不過是為了令其他官員對夏侯歡有疑慮,可她卻自以為是地要保護他,依她這種腦袋,根本就無法在宮裡存活下去。

「給他一點排頭也是應該的,你現在只管好好養病,其餘的壓根不需要多想。」他要扶著她躺下,卻被她反握住手。「少敏?」

「宮中是不是出事了?」她問得極輕,彷彿怕聲音一重,惡夢就會成真。

「怎會?」

「如果宮中無事,大哥不會將我送出宮。」而且剛剛那場惡夢真實得像是正在發生,教她至今依舊膽戰心驚。

「我不是說了,那種狀態之下,夏侯決會逼皇上交出你,他才會出此下策。」

「不對,如果大哥對我釋疑,他真的相信我,依他的性子,他寧可將我帶在身邊也不會放我出宮,一定是還有什麼原因逼得他不得不這麼做,成歆,你想想,是不是有什麼疑點是你放過的?」

成歆聞言,腰側莫名的痛楚教他抿唇不語。難道說他連他也騙?

「成歆,只有認定宮中還會出什麼事,他沒有把握在那種狀態保護我,才會要我走。」

「少敏,你不要自己嚇自己,也許……」話未竟,胸口爆開的劇痛教他說不出話,只能緊抓住胸口。

「成歆?你是不是也中毒了?」她趕忙扶著他,卻發覺他渾身冰冷得可怕,立刻抓起被子裹住他。「這裡有沒有大夫?成歆,你等我一下,我去找大夫。」

「不用,這裡只有咱倆。」他抓住她的手,就怕她踏出房門會出意外,畢竟蕭及言對她恨之入骨。「我只是有點不舒服,歇一下就好。」

「可是……」她擔憂地看著他。

「我沒事。」他勉強揚笑,但心裡卻隱隱透著不安,勉強起身替她端來藥。

「這是我在這院落小廚房熬的藥,你先喝下再說。」

「嗯。」

「接下來,休息便是,不管有什麼事,總得要養足精神才能應付。」他勸著她也勸著自己。

想起臨行前夏侯歡摸著他的頭,那是他從未有過的舉止,這種種異常令人不安……如果他真敢騙他,他會詛咒他!

水榭裡,他們足足等了一天一夜,問了又問首輔府裡的下人,都說蕭及言人在宮中未歸,這透露著不尋常的氣息。

但是,身份特殊的兩人卻不便外出打探消息,只能耐心地又從白日等到夜晚,直到二更天--

「蕭大人,宮中的狀況如何?」一見蕭及言,成歆率先開口,卻眼尖地瞧見蕭及言官袍下擺染上的血,心頭一凜。

辛少敏順著成歆的目光望去,驀地瞪大眼,等著下文。

蕭及言疲憊地往錦榻坐下。「宮中暫且無事。」他跳過過程,直接告知結果。

「皇上呢?」辛少敏急忙問著。

蕭及言冷冷睨她一眼。「如果不是你,今天宮中也不會鬧出這些事來!」

「我……」辛少敏語塞。

「蕭大人,宮中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成歆不讓蕭及言再指責她,追問道。

「如果皇上肯聽我的早早就除去她,昨兒個就不會鬧出那些事。」一想起那驚險瞬間,蕭及言背脊又冒出冷汗。「昨兒個晚上,鎮守崇陽的左軍突然夜襲皇宮,直闖玉雋宮,一陣混亂之下,太鬥和祝公公護著皇上一路退,然而不過才三個人如何抵得過上萬左軍,太鬥身中數劍,祝公公亦是傷痕纍纍,最後皇上身上也連中兩劍,千鈞一髮之際,李鐸領禁衛護駕,才將皇上從鬼門關前給拉了回來。」

辛少敏聽得渾身發顫,只因這情境儼然是她的夢境。

「現在呢?皇上狀況如何?」成歆急問著。

「李鐸帶兵拿下了造反的左軍後,皇上雖受了傷,但還是主持大局,以謀逆之罪辦了左軍都督,而後再差人通知夏侯決,為防武力造反,所以要取回所有兵權,限時要夏侯決交出邊防兵符。」

成歆細思了下。「夏侯決答應了?」

「他不答應便等同謀逆,皇上可以直接將他拿下,所以他承諾早朝時交出兵符,在朝殿上交接。」

「這麼乾脆?」成歆不信,但更關心別的,「皇上的傷勢不打緊嗎?」

「他強自振作,可氣色極差,一身龍袍都被血給沾濕了,能好到哪去?」蕭及言揉著眉心,神情滿是擔憂疲憊,但餘光一瞥及辛少敏,不禁冒出一肚子火。「當初我要皇上多加注意夏侯決不保龐銳一事,可那時皇上只惦記著和你們在玉雋宮裡吃喝玩樂,忘了就算邊防軍調不回,夏侯決依舊可以煽動龐銳麾下的將軍,如果皇上當時願意聽我的,今日豈會鬧成如此?」

辛少敏聞言,無法反駁。她無論在另一個時空或在宮中過的都是太平日,哪裡會知道一旦鬥爭爆發,竟會是如此可怕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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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3 11:53:57 |只看該作者
她從沒感覺到他的處境如此險惡,竟是命懸一線,她要他手下留情,可別人根本不會對他手下留情,他要是不用全力反擊,下場就是如此……

成歆瞥了她一眼,沉聲問:「事已至此,一切也該是塵埃落定,又何必再責怪少敏?」

「是誰跟你說已塵埃落定,你該不會天真地以為夏侯決會無條件地交出兵符吧!」蕭及言鄙夷地哼笑著。「他都可以煽動左軍夜襲皇宮,還有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的?據探子回報,守在徐陽城的中軍早在三日前就往皇城來,日夜行軍……怕是未到四更就能踏破皇城了!」

「這一切,皇上一開始就知道了嗎?」成歆像是想通什麼突然問。

「當然!皇上神機妙算,才能一路化險為夷,可偏偏出現了一個她!」蕭及言怒瞪辛少敏的眼神,簡直像是要將她給拆吃入腹。

「你……」成歆突地悶哼了聲,緊按住腰側,那痛楚像是有萬蟻鑽咬,直朝深處而去,教他垂眼忖了下,忍住痛道:「我走暗道回宮探視皇上。」

「你回去又有什麼用?」

「這就不勞你操心了,倒是少敏得暫時在這養病,你最好是把少敏看好,否則皇上找你討人時,我可是愛莫能助。」為防蕭及言失去理智,成歆先撂下狠話,回頭對著少敏道:「你待在這裡,我去去就回。」

「我也去!」讓她看看他,確定他安好,哪怕真有中軍攻進宮中,她也不會丟下他。

「你回去沒有幫助,我懂醫術,還幫得上忙,而你就在這裡靜養,哪裡都不許亂跑,省得又出亂子。」

辛少敏聞言,只能道,「你路上小心。」雖說成歆說得很客氣,但她知道她不能再扯夏侯歡的後腿,製造更多麻煩。

成歆應了聲,起身再三以目光警告蕭及言後才快步離去。

辛少敏垂著眼,直忖著有沒有什麼辦法阻止即將到來的大軍,耳邊卻響起蕭及言的訕笑。

「別裝模作樣了,今日如果不是你,事情又怎會鬧得如此?」

辛少敏心抽痛著,作夢也沒想到自己會成了他的絆腳石……一道靈光乍現,她猛地抬眼道:「大人,我記得皇城沒有宵禁,對吧?」她先前出宮時,就發覺二重城熱鬧得不可思議,雖說比不上現代,但對照皇宮簡直是要鬧翻天了。

「你問這個做什麼?」

「中軍要進皇城,守城將領不可不放行,但是皇城沒有宵禁,要是再放出消息,四更時攝政王要移交政權,如此大事猶如皇上正式登基,自然是要讓百姓狂歡慶祝,若百姓上街狂歡,中軍就無法順利踏過二重城了。」

蕭及言楞了下,隨即低斥。「你的意思是要讓百姓成為拒馬,難道就不怕中軍踏過百姓屍體直入皇宮?」

「若全城百姓都上街狂歡,我就不信中軍的兵馬真敢踏過他們!」非常時期有非常作法,眼前最重要的是要先擋下中軍兵馬。

「現在已是二更天,你要如何在四更天時,讓百姓全都上街?」

「派出宮中的宮人上街敲鑼打鼓,就說皇上有喜,政權轉移,今日上街玩樂者,皆可向店家記帳,月底時一併向宮中請款,然而唯有在今日的三更天到五更天。」她說得又快又急,雙眼發亮。「如此一來,宮人可以避禍,二來百姓被吆喝上街了,人潮擠滿數條大街,我看中軍要怎麼踏進皇宮!」

蕭及言聞言,不禁怔楞地瞪著她,這法子聽似荒謬,卻又似乎可行。

「大人,試試吧,死馬當活馬醫,救皇上才是最要緊的!」

「但是那只能擋得了一時,進了宮還有夏侯決……」他頓了下,心生一計,沉聲問:「你是想救皇上的吧?」

「當然!」

「那就請你證明給我看吧。」除去夏侯決才是根本,就算屆時中軍踏進皇宮,夏侯決已死,中軍豈能不聽令手掌兵符的皇上。

成歆如識途老馬走著暗道,出了玉泉宮殿,到處皆有禁衛巡邏,他小心翼翼地避開,翻牆進了玉雋宮裡,寢殿裡不見人影,他便朝二樓的暖閣而去--

「誰?!」前方話落的瞬間,長劍迸現銀光擋在他面前。

「太鬥,是我。」

「成歆……」太鬥收起長劍,高大身形倚在牆邊。「你怎麼跑回宮了?」

「你的傷要不要緊,皇上呢?」他大步向前,稍稍看過他身上扎的布巾。

「我壯得像牛,再捅幾刀一樣站得穩穩的。」太鬥臉色灰白地道,強打起精神領著他往裡頭走。「皇上在清心閣裡,皇上身上中了兩劍,那劍上有毒,御醫看過上過藥了。」

成歆濃眉緊攢著,跟著他的腳步踏進清心閣,就見夏侯歡倚在床柱邊閉目養神,臉色鐵青,嘴唇發紺,成歆立刻向前把著他的脈。

幾乎同時,夏侯歡張眼,楞了下,低斥道:「誰允你回宮的?!」

「閉嘴,吵死了!」成歆想也沒想地吼著,靜心把脈。他的脈像虛而淺,急又弱,這是失了血也中了毒的表徵。

「少敏呢?」夏侯歡倒也不惱,揚笑問著。

「有我在,她能有什麼事?!」他哼了聲。「救命丸吃了沒?」

「吃了,平安把我護得牢牢的,察覺我不對勁,就拿救命丸往我嘴裡塞,他自個兒傷痕纍纍,卻還是跑到廚房替我熬藥。」他雖是笑著,但神情極為疲累。

成歆沉默不語。救命丸都吃了,脈像竟還如此不穩。再看向他的腰際,拉開已換過的袞服,瞧見底下包紮一圈又一圈的布巾,還隱隱滲出黑色血水。

「不用擔心,你也知道我常年食毒,反倒是讓我可以抗毒。」夏侯歡不以為意,閑話家常般的口吻問:「你回家一趟了嗎?家人還在嗎?」

成歆微惱的瞪著他,惱他都什麼時候了還一派輕鬆地和他聊閑話。「待會你走暗道去首輔府,我留在這裡。」

「會不會怪我當初把你帶進宮,害你和家人生離如死別?」他似沒聽見,依舊揚著笑說。

成歆眼眶殷紅,嗓音低啞喃道,「你要我離開,才是讓我和家人真正的死別……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大哥……」

「原來你知道了。」他微詫道。

「我們太過相似了,不是嗎?」或許因為他們是雙生子,有時他可以感受到夏侯歡的異狀,他抱著夏侯歡的肩頭道:「我還小的時候,每隔一段時間,總有一對衣著光鮮的夫妻在夜裡拜訪我爹,有一回我夜半起床解手,適巧撞見,就見那男人和我長得極為相似,後來再遇見你,我心裡更起疑了,為何我跟我弟壓根不相似,反倒與外頭的人相似?

「所以當你提議要我跟你走時,我是為瞭解疑而來的……事變之後,你的母妃抱著我哭,你的父皇坐在床畔靜默不語,那時我就知道了,只是我不明白為何他們不要我……」

「不是不要你,而是父皇獨寵母妃,可母妃生下了王朝禁忌的雙生子,為了避禍,才把你送出宮……這是我看見母妃抱著你哭後,我追問出的真相。」夏侯歡疲憊地把臉貼在他肩上,一如尚未出生時,雙生子的依偎。

「我曾經那麼羨慕你可以在宮外過得無憂無慮,可是我卻把你給帶回了宮中,和我同樣被囚禁在玉雋宮裡。」

他是多麼後悔,如果那一天他別一時興起帶他回宮,至少……成歆還在宮外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而不是白白在宮中被折騰了十年。

成歆聽至此,總算明白他一直以來的愧疚和忍讓,不只是因為他捨身相救。

「我如果真要走,誰都攔不了我,是我自願留下與你共禍福的。」他是心甘情願成為他的影武者,在得知他為了護住玉雋宮僅剩的幾條命而食毒時,他已經把自己的命一併交到他的手中。只是他現在才知道,原來他們彼此明白彼此的身份,卻沒有告訴對方,而是用自個兒的方式去保護對方。

「我不要你跟我共禍福,我要你馬上走,回首輔府把少敏照顧好……唯有她好好的,我才能過得好。」夏侯歡拉開些許距離,催促他趕緊離開。

「你已經受傷了,你回首輔府療傷,把宮裡的一切交給我,我是你的影武者,你忘了嗎?」他代替他留在宮中,哪怕真的出事了,正牌皇上還在宮外。

夏侯歡笑了笑,將他拉近,臉貼著他的臉。「你是我的弟弟,是我僅有的希望,你必須代替我活下去。」

「你這什麼意思?」

「聽我說,天一亮就是兵符移交大典,這是夏侯決最後的機會,鎮守崇陽城的左軍都被調動,那麼鎮守離京四百餘里的徐陽的中軍也一定會趕進京……京城總兵馬只剩八千,我不知道擋不擋得住,但不管怎樣,夏侯決是非死不可。」他現在的目的不是要兵符,而是殺了夏侯決,夏侯決必然也是這麼想,夏侯決最後定是無所不用其極地置他於死地,哪怕日後遭人唾罵也無所謂了。

「大哥!」

「我的傷,有毒……雖控制住了,但我不知道能撐多久。」

「所以我才要你去首輔府!」成歆怒咆著。

夏侯歡捧著他的臉。「聽話!你就聽我這麼一次行不行?」

「為什麼不是你聽我的?」

「因為我是大哥,因為我是皇上……如果我遭遇不測,我要你好好地照顧少敏,給她家人,也給你自己添個家人,知不知道?」

「好啊,我會好好地照顧她,夜夜疼愛她,就像你一樣地擁抱她。」成歆聳了聳肩,一臉無所謂地道,卻如他所料的,瞧見夏侯歡掙扎的神情。「不是那麼大方的人就少裝大方,想要照顧她,你就要堅強地活下去,就像過去十年,我們都熬過去了,還差這麼一天嗎?」

「我沒有把握……」他如果有把握,又怎麼甘心把少敏交給他?

「不管有沒有把握,儘管撐就是,你必須要堅強地撐下去、活下去,我不想再看見少敏哭了,不要再讓少敏哭了。」何碧死的那一晚,她像個孩子般的嚎啕大哭,他不想再聽見她的哭聲了。

夏侯歡怔忡地看著他,撇唇笑了笑。「我知道了,我會撐下去,但是你必須答應我,立刻回首輔府,然後把這東西交給及言,他一看就知道怎麼處理。」他將藏在懷中的信封抽出。

「這裡頭是什麼?」

「軍布圖,上頭載明瞭都城守將細節,先從八大城門封鎖,至於如何善用其餘的兵力……我把細節寫在裡頭了,交給及言就是。」

「不會騙我吧?」他捏著信封,裡頭似乎裝著極軟的紙。

「騙你做什麼?光聽你說想擁抱少敏,我連殺你的力氣都生出來了。」

成歆眼皮抽動著。「早知道這麼好用,我早該說了。」

「好了,快走,千萬別被發現。」

「放心吧,這麼點小事。」成歆走了幾步,不知道想到什麼又回頭。「你不會騙我吧?」

「不會。」

得到保證,成歆放心地離去,然沒一會,夏侯歡輕聲啟口,「太鬥。」

「卑職在。」

「封了暗道,別再讓成歆回來。」他沒有騙他,只是騙了自己。他很想再擁抱少敏,可是他知道機會不大,所以他欺騙自己還有一線生機,讓自己作場短暫美夢。

其實沒有生機了,他能做的,只是玉石俱焚罷了……

成歆一路趕回首輔府,才剛進穿堂,就見蕭及言在主屋大廳裡,想了下抽出懷裡的信封朝他走去。

「這是什麼?」蕭及言不解地接過手。

「皇上說裡頭是軍布圖,說交給你之後,你就知道該怎麼做。」他說著,卻見蕭及言一臉疑惑,彷彿壓根不知情,不禁催促道:「先打開瞧瞧。」

蕭及言立刻打開信封,手一探,神情愀變地將信封內的東西抽出,如他所料,竟是一道聖旨。

他攤開一瞧,胸口一窒,說不出話來。

「到底是寫什麼?」成歆不安地將聖旨搶過一瞧,惱火吼道:「混帳,竟敢騙我!」

「你和皇上竟然是雙生子……」蕭及言吶吶地道。

成歆與朕為雙生子,當年為避雙生之禍,交由宮中御醫帶出宮養育,如今由朕確認,即日認祖歸宗,恢復本姓夏侯,如朕辭世,由夏侯歆繼位,辛少敏為後,欽此。

看著那刺目的內容,聖旨幾乎快被成歆撕爛,他真的沒想到那傢伙竟敢陰他!

夏侯歡會留下這道聖旨,分明是認定已無退路,甚至打算和夏侯決同歸於盡,才會撐著那一口氣!

「誰希罕當皇帝!」成歆怒吼著,將聖旨一摔,惱聲問:「少敏呢?」他要立刻帶她進宮,不管是禍是福,三人一起擔!就不信少敏在場,那傢伙還敢如此喪氣。

「她……」蕭及言臉色蒼白地說不出話。

辛少敏早已離開首輔府--

一輛馬車停在攝政王府外的街上,辛少敏下了馬車,頭也不回地直朝攝政王府而去,門兩側站了侍衛,當她一靠近,毫不留情地抽出長劍。

辛少敏無懼的抬眼,朗聲道:「煩請通報王爺,就說壽央拜見。」

她曾罵夏侯歡是害死何碧的兇手,後來認為夏侯決才是真正的兇手,可是事實上,她也是共犯。

如果她沒有穿越至此,她不會打亂夏侯歡的計劃,不會累及更多人……所以,既是她種的因,自然就得由她親自了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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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皇上,三更四刻了。」

夏侯歡疲憊的張開眼。「朕知道了。」

祝平安將龍袍頂冠先擱到一旁,替他褪去袞服,拉掉布巾,微瞇眼,看著那猶在滲血的傷口,輕緩地灑上金創藥。「皇上,傷口收得極慢。」

「嗯。」他吭也沒吭一聲。

「等這交接儀式完成後,皇上就能好生歇息了。」李鐸昨晚進了玉雋宮,和皇上閉門商談許久,如今宮中裡裡外外皆是李鐸的兵馬,教人安心不少。

夏侯歡笑了笑。「是啊。」他終於可以好好睡一覺,不再恐懼驚慌。

一切準備就緒,祝平安扶著夏侯歡徐步踏出暖閣,太鬥早已在外頭等候多時。

「你要不要歇會,太鬥?」夏侯歡走過他身旁時,輕拍他的肩,像兄弟一般。

「卑職還可以再撐個三天三夜。」太鬥臉色灰白,然而黑眸炯炯有神。

夏侯歡儘管疲憊,但笑意清爽如風。「那就走吧,太鬥。」

「卑職遵旨。」

一行三人,太鬥在前開路,祝平安隨侍在後,儘管知道宮中已無夏侯決的爪牙,但長年養成的戒備一時難以卸下,尤其眼前正是兵符移交的重要時刻,會發生什麼事,誰都說不準。

進殿前,主殿太監高聲喊著皇上駕到,已入殿的官員隨即高聲喊著萬歲。

夏侯歡舉步艱難,卻硬撐著一口氣,不讓任何人看出他的傷勢,直到坐上龍椅才輕吁口氣,然才一坐定,他卻又驀地站起--他不敢相信地瞪著夏侯決身旁的姑娘,隨即怒目瞪向蕭及言,像是在質問他,為何沒將辛少敏看好。

蕭及言感受到他的怒視,只能無奈地垂下眼。

稍早他跟辛少敏商議除去夏侯決的法子,沒想到辛少敏竟不假思索地答應了,帶著他給的毒藥,要了馬車便前往了攝政王府。

後來成歆回來,見過聖旨後,他腦袋一片空白,只能趕緊照她之前的建議讓宮人出二重城散佈皇家有喜,舉國歡騰的消息,讓百姓聞訊上街,而後再趕往攝政王府,想要趁隙把她帶回,豈料卻見她和夏侯決一同上了馬車,一道進了宮。

辛少敏雖是垂著眼,但她對夏侯歡的目光熟悉得緊,雖說沒能親眼確定他安好,但他能這樣瞪著自己,算是不錯了,她也放心了,反觀身邊的夏侯決……

兩個時辰前,她費了點功夫說服他,說她恨夏侯歡的無情,期盼他能給她機會入宮報仇。她知道,夏侯決壓根不信,他帶她進宮,恐怕只是拿她當籌碼。

她向來就不是能與人勾心鬥角的料,近身搏鬥她很有把握,真正的禍首她非要親手除去不可!

抬眼,就見夏侯決正睨著夏侯歡似笑非笑,更加印證她的猜想,夏侯決願意讓她跟著進宮,肯定是另有所圖,也許她的腦袋跟不上他們的運轉速度,但是她的信念可以勝過一切。就盼入京的中軍並不是真的喪心病狂,百姓們可以讓他們放緩腳步,替宮裡多爭取一點時間。

就在眾人各懷心思之下,兵符移交大典正式開始。

雖說夏侯歡十年前就已登基,但是執掌兵符等同實掌大權,如今取回兵權正式登基的意味濃厚,不免有些繁文縟節進行,還要賜酒,由祝平安端著酒壺酒杯到殿上,各斟一杯,由皇上先飲再交給輔政的夏侯決,意味感謝夏侯決多年輔佐。

這杯酒,夏侯歡已經等了許久,但他作夢也沒想到,辛少敏竟負責試毒。

見辛少敏走向祝平安,祝平安楞了下,本想開口,但想想終究還是靜靜地注視著她,目光沒有懷疑苛責,只有訴不盡的憐惜。

在夏侯決看不見的角度,辛少敏朝他一笑,看著他手中銀盤,盤上只有一壺酒和一隻酒杯,想了下好像和夏侯決說的有點不太一樣,但她還是拿起酒壺,先斟了一杯。清透如水般的酒倒進酒杯裡,突地泛開一陣微嗆的味道,但在瞬間稀釋在酒香裡。

辛少敏微皺起眉,覺得不是酒有問題,而是酒杯裡被添了什麼,不願多作耽擱引夏侯決疑心,她不假思索地拿起淺啜一口,含在嘴裡假裝嚥下,向祝平安示意無毒。

祝平安隨即再命人取來兩隻酒杯,辛少敏伸手斟著酒,將其中一杯挪往夏侯歡的方向,然而幾乎就在同時,夏侯決已走到她身後,一把將那杯酒給取走。

鏗的一聲,列在龍椅前的四名侍衛同時向前一步,一身鐵甲長劍冷冷散發肅殺之氣,教辛少敏微抽口氣。看來這就是蕭及言所說,李鐸挑出的精英侍衛了。

「敬皇上。」夏侯決壓根不以為意,逕自端杯敬夏侯歡。

祝平安望向夏侯歡,戴著面具的夏侯歡微頷首,祝平安立刻把酒送到他面前。

夏侯歡舉杯,一飲而盡,黑眸灼灼地注視著臉色逐漸蒼白的辛少敏,啟聲道:「呈兵符。」

「奴才遵旨。」祝平安走下階,等著夏侯決交出兵符。

夏侯決一個眼神,隨行侍衛立刻捧著木釐上前,然就在經過夏侯決身邊時,夏侯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翻開釐蓋,抽出裡頭暗藏的彎刀,毫不留情地朝眼前四個侍衛斬殺而去。

「少敏!」夏侯歡管不了傷勢痛楚,雙眼直睇著她,飛步下階,瞬間抽出一名侍衛腰間配劍,揚劍擋住夏侯決的彎刀,鏗鏘一聲,力道重得拉扯開夏侯歡腰腹傷口,痛得他幾乎握不住手中的劍。

太鬥和祝平安想護駕,卻被王府侍衛隔開。

「護駕!」李鐸和蕭及言幾乎同聲喊著,殿外侍衛立刻蜂擁而入,但夏侯決的反應更快,彎刀隨即朝辛少敏揮去,夏侯歡幾乎不及細想地朝她撲去,避開了要害,但卻被劃傷了面頰,劃破了他臉上的面具。

「皇上!」蕭及言驚喊著,卻無法靠近一步,只因夏侯決的侍衛已經將夏侯歡和辛少敏團團圍住。

辛少敏慢了半拍地抬眼,隨即查探夏侯歡的傷勢,就見血正從他頰上汩汩淌落。她真是太輕敵太大意,本以為能夠逮到時機制住夏侯決,豈料當刀風從身邊劃下時,她渾身僵硬得就連背脊都發寒,根本無法反應。

「壽央,你開不了口,對不?」夏侯決無比歡愉地問著。「你以為本王真會相信你那些鬼話?你分明早已被夏侯歡迷了心,嘴上說報復,事實上不過是以為隨本王入宮,便有機會助他拿下本王罷了,所以本王在你試毒的那個杯子裡早就抹了毒了,看你怎麼活過五更!」

夏侯歡聞言,緊摟著辛少敏,感覺她渾身冰冷,不住地顫抖著。「少敏……」

辛少敏搖了搖頭,勉強地擠出一抹笑,卻一併擠出了口中的血。

「少敏!」夏侯歡心像是被人掐住,教他無法呼吸。

「如此鶼鰈情深,真是羨煞本王,十年不見,本王都快忘了你到底是生得什麼模樣了。」夏侯決笑瞇眼地走到兩人面前,卻不急於取他們性命,他不住地打量兩人。「夏侯歡,你可知道本王極討厭你那雙眼?就跟你父皇一樣,總是高傲地看著本王,也不想想他能坐穩江山,是本王替他打下的,憑什麼十年前平定了大涼後,本王班師回朝,卻決定將本王永遠發派鎮北!」他不服!

十年前的那一晚,本該是他們一家三口同上黃泉路,但可惜了,只炸傷了夏侯歡,既然如此,一不做二不休,反正最終會追查到他身上,他倒不如先下手為強,直接勒死了玉妃,再毒殺先皇,最終再慢慢地凌遲夏侯歡。

「果然十年前所有的事都是你幹的!」夏侯歡緊握著長劍,等待時機給予致命一擊。他得救少敏,得快……毒性入侵得極快,拖不得時間的!

「是啊,那又如何?」夏侯決笑瞇眼,面容有些扭曲猙獰。「你可知道本王為何一直留著你一條命?因為本王看著你就像是看著你父皇,看著你因為中毒在地上打滾,本王就忍不住拍手叫好,看著你因為畏懼而在本王面前唯唯諾諾,本王心裡痛快極了,就算看上一輩子都不會膩!本王就是要將你慢慢凌遲至死!但本王沒想到你和你父皇一樣手段殘虐,竟然利用後宮嬪妃分化本王的親信,一步步進逼……以為本王真會交出兵符?別傻了,下黃泉去吧!」

就在他揚起彎刀的瞬間,辛少敏用僅剩的力氣撐起身體,將口中的血沬噴上他的臉。

夏侯決怒吼了聲,惱火地揮下彎刀,卻因腹中一陣作痛,攻擊力道減半,硬是教夏侯歡檔了下來。

夏侯決退了兩步,突地嘔出一口血,大手直撫著胸口。

「王爺!」幾名王府侍衛立刻奔到他的身邊。

夏侯決瞪著黑紅色的血,不禁瞪向辛少敏。「那酒中有毒?!」他亦防著她動手腳,以為她特地挪動要給夏侯歡的那杯定無問題,豈料……

「是杯緣有毒……」她啞聲說著,每說一字,喉頭便如刀割。她故意挪動酒杯,就是要將蕭及言給她的毒抹在杯緣,猜想以夏侯決不信任自己的心思,他定是會拿這一杯……她真的猜對了!

「給本王殺了她!」夏侯決吼道。

侍衛圍向前去,夏侯歡雙拳難敵四手,節節敗退,身上多了數道口子,眼見刀劍無情要往身上落下時,殿門外傳來另一道嗓音--「給朕拿下攝政王,以謀逆之罪,立斬!」

那嗓音一出,眾人莫不望向殿門,驚見還有另一個夏侯歡,他身穿龍袍戴龍冠,身後跟著的是派守大理寺的右驍軍。

「臣,遵旨!」右驍將軍領兵衝入殿內。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夏侯決看向夏侯歡,再瞪向殿口的男人,一時間無法分辨誰才是真正的夏侯歡。

王府侍衛分神應戰,夏侯歡見機不可失,奮力站起,一劍斬下夏侯決的首級。

「拿下叛軍,一律殺無赦!」夏侯歡沉聲吼著。

王府侍衛見主子被殺,隨即棄劍投降,轉眼間,殿上情勢逆轉,但兩個皇上卻教百官無所適從。

「皇弟,快撤,中軍就快要進宮了!」夏侯歡抱起已經昏厥的辛少敏,正要交到成歆手上時,卻忽地被打了個巴掌。「……你在做什麼?」

「說什麼宮中還有八千兵馬,說什麼軍布圖……你這個混蛋!如果不是你老是一意孤行,少敏會變成如此嗎?」

「別再說了,先救少敏,皇上也得醫治啊。」祝平安趕緊衝向前,就怕兩人會在這當頭大打出手。

「我是擔憂中軍--」

「沒有中軍,今日皇家有喜,政權轉移,百姓上街狂歡,堵住了數條大道,中軍早被擋在二重城外!」成歆拿蕭及言腰牌縱馬到大理寺借兵,回程時親眼瞧見中軍人馬被困。

「什麼?」

「那是少敏出的計謀,果真奏效了,接下來只要掛上夏侯決的首級,讓左驍將軍和右驍將軍去說降中軍就無事了。」成歆替辛少敏把著脈,稍稍寬慰地道:「不打緊,少敏沒喝下太多毒。」

「可是她吐了夏侯決一臉的血。」夏侯歡急聲道。

成歆皴緊眉,扳動她的嘴,見裡頭一片血肉模糊,不禁倒抽了口氣。「少敏知道有毒,所以含在嘴裡沒嚥下,可是她嘴裡全都破了……但總比再次中毒要來得好,先把她帶回玉雋宮再說。」

「好。」

「皇上,要不要先跟百官說明成歆的身份?」太鬥走向前,指著一票僵硬如石,尚在震撼之中的官員。

「一切明日再議,退朝!」他哪裡管得了那一雙雙像是見鬼般的眼,他只想確定少敏安好!

不知道過了多久,辛少敏幽然轉醒,一張眼就對上一張慘白的臉,不禁眉頭一皺,探手輕撫著他的頰。

她張口想安慰他,卻發不出聲音。

「少敏,成歆說,你把毒含在嘴裡,弄壞了你的嗓子……雖然往後再也不能開口說話,但我無比慶幸你失去了聲音卻保住了生命。」夏侯歡雙眼殷紅地道,不住地撫著她的頰安撫,就怕她承受不了這個消息。

辛少敏先是一楞,而後釋然地揚笑。他說得對,能活下來已是極好。

一見她的笑,夏侯歡高懸的心總算放下,從懷裡抽出一張染血的字條。「你上頭寫的,我往後一定會照做,可是我不要等到下輩子,我要你在這一輩子就當我的家人,屬於我的那一顆煞星,好不?」

她看著自己寫得歪七扭八的字,揚笑點了點頭,張口無聲地說:「大哥,我好想你……」

「少敏,謝謝你原諒我。」他緊緊將她擁入懷裡。

他原以為這一輩子都得不到她的諒解,可是她為他而來,承諾保護他……他是何其幸運這一輩子能夠遇見她。

寢殿外,太鬥一把勾著成歆的肩。「我覺得我快死了,你要不要先醫我?」

「依我看,你就算再戰個三天三夜都沒問題。」成歆睨了他一眼。

「那是拿來騙皇上的,你別拿來騙我。」

「不然先替我看看也好,我的傷口邊上都腫了起來。」祝平安也勾著他另一側肩,硬是架著他往前走。

「你們兩個,到底以為我會做什麼?」成歆沒好氣地道。他承認他是有點嫉妒,但更多是祝福,畢竟一個是他最親的兄長,一個是他最愛的女人,他衷心祝福著。

太鬥和祝平安對視一眼,笑了笑,還是把他架走。

翌日早朝,夏侯歡把成歆給帶上殿,宣佈了成歆的身世,恢復夏侯姓,且因救駕有功封為干親王,賜王爺府一座,至於其他謀逆者也受到懲罰,龐皇后亦被廢。

而後,再要蕭及言將辛少敏認為義妹,一個月後,她被以迎後的陣仗從首輔府風光迎入宮中。

大婚當日,由於繁文縟節,典禮直到當晚三更才結束,然夏侯歡還在前殿忙著,辛少敏一回東暖閣,壓根不管女官宮女說的禮節,直接把人全都趕了出去,坐在桌前祭五臟廟。

她簡直是快要餓翻了,哪裡還要她們替她更衣什麼的,她已經受夠了這種要人命的婚禮排場。但可悲的是,這桌上擺的都是甜食和蜜餞,全都是騙肚子用的。

就在她可憐地以各式糕餅蜜餞果腹的當下,外頭突地響起「皇上回宮」,女官隨即在外頭喊著,「娘娘,迎駕!」

辛少敏哼了聲。她都快餓死了,結果也沒替她備上一點吃的,不爽理他。

辛少敏說不理還真的不理,把外頭女官急得頭髮都快白了,只能跪在地上迎接聖駕,男人擺了擺手,手提食盒,大步踏進東暖閣裡。

那飯菜香立刻勾引著辛少敏抬眼,然一抬眼,她的眼神就說:成歆,你竟然假扮皇上?這對兄弟是準備要鬩牆了嗎?

夏侯歆無聲的咂著嘴。「你真是好眼力。」他都刻意把自己扮成了皇兄的樣子,卻連口都還沒開就被識破。

他呢?她無聲問著,已經快動作地打開食盒。

「殿前忙著,百官大概是想要把他灌醉,所以我想……今晚乾脆我幫他洞房好……呃。」他往她身旁一坐,臉湊了過去,卻見筷子就橫在眼前,教他硬是往後縮。「你想殺我不成?」

如果你想對我亂來的話。她揮舞著筷子,飛快地夾著菜,吃得一臉滿足。

夏侯歆一見她的笑臉,隨即不怕死地靠了過去。「少敏,你還記不記得你欠我一個吻?」

哪有?都是你自己說的。她瞥了一眼,繼續嗑。

「那是我的生辰禮。」

找你大哥說去,他說好我就好。她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他正要開口,外頭又響起--「皇上駕到!」

外頭瞬間騷動再起,女官和宮女全都跪成一團,根本搞不清楚到底哪一個才是真的皇上。

夏侯歡一身酒氣的踏進東暖閣,手裡還提著食盒,一見夏侯歆就坐在她身旁,隨即一把熱情地摟住夏侯歆,再順勢將他往旁一推,硬是霸佔了他的位子。

「少敏,我要御膳房準備了你最愛吃的……」話未盡便頓住,因為他瞧見夏侯歆和他準備的一模一樣。

辛少敏二話不說地接過手,因為她已經餓到可以吞掉一頭牛。

「皇弟,該回去了。」

「她還沒吃完。」

「太失禮了,她是你的皇嫂。」

「少敏,我會一直叫你少敏,可以吧。」他越過夏侯歡問著。

辛少敏吃得很忙,隨意朝他點著頭。

「看見沒?」夏侯歆笑得一臉得意。

夏侯歡用同樣的臉笑得溫和無害,黑眸卻是嚴重失溫。「少敏說好就好,我向來沒意見,只是你不回王爺府,難不成是想要留下來觀禮?」

「橫豎我也沒經驗,你就讓我學習學習。」反正他就是來鬧洞房的,沒等到天亮他是不會走人的,看誰先倒。

兩人笑臉對峙,徹底忽視一旁手持玉筷,殺氣騰騰的辛少敏。

只見她腳一伸,一腳踹一個,無聲喊道:全都給我滾,兩個瘋子!鬧洞房是這樣鬧的嗎!

「你把我的皇后給惹火了。」夏侯歡臉色不善的瞪去。

「我幫你安撫。」他向來知錯能改,自己捅的婁子就要自己收拾,這道理他是明白的。

「去你的!」夏侯歡抬腿踹去,夏侯歆俐落地閃過。

兩兄弟你來我往,辛少敏捧著食盒欣賞,在心裡默默地給了分數,然後開始覺得眼皮重了,打了個哈欠,喝了口酒,摸上床睡覺去。

拜託,她昨天幾乎都沒睡,天色一亮就被抓起來妝點成人偶,這會都大半夜了,不累才有鬼,他們想打,繼續,不要吵到她就好。

等到兩人打到沒勁,一回頭,辛少敏早已呼呼大睡。

夏侯歡怒不可遏,回頭想再打夏侯歆一頓,豈料他已經任務達成,逃之夭夭,氣得他只能將喜服褪去,躺在她身邊,她便自動地鑽進他懷裡取暖。

他笑瞇黑眸,攏好被子,與她交頸入睡。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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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

夜半三更,兩抹身影鬼鬼祟祟地離開玉雋宮,避開偶爾經過的宮人,直朝玉泉宮而去。

一會,一輛停在城東角上的馬車平緩地朝二重城的方向駿去,停在一家新開幕的酒樓易水樓後門,兩人才剛下馬車,後門已打開,露出夏侯歆噙笑的俊臉。

辛少敏朝他一笑,手比了比。

「準備好了。」夏侯歆好笑道,手往她的肩頭一摟,但幾乎是同時,他的手被拉下,緊握住。

「皇弟,搭錯地方了。」夏侯歡好心地提醒他。

「皇兄,是你拉錯手了。」牽他做什麼?他可以神色自若,但他很想吐,好歹替他的身體著想一下吧。

「只要你沒搭錯,我就不會拉錯。」

辛少敏眼角抽搐著,懶得理這對兄弟,直朝易水樓的後院而去,跟在後頭的太鬥和祝平安似已見怪不怪,直接跟在辛少敏身後。

易水樓是夏侯歆離宮後買下的酒樓,前些日子剛開幕,裡頭賣的都是辛少敏以往在宮中弄過或說過的菜色,而後院則是夏侯歆不想回王府時,可以暫宿的地方。

格局自然是不能跟宮中相比,但是清池綠林,滿園花草,極得辛少敏喜愛。

一行人踏進後院裡的湖泊小亭,甕仔雞早已在湖畔備妥,炭燒的香味隨風飄散,刺激人的唾液分泌。

「少敏,看要吃什麼,儘管點,你知道這裡應有盡有。」石桌上早已備妥筆墨紙,就等著她寫菜單。

辛少敏幾乎是不假思索地連寫數道菜,然後獻寶似地拿到兩人面前。

夏侯歆微瞇起眼,問著身邊的夏侯歡。「字真醜,她到底在寫什麼?」

「只有愚蠢的人不懂得用心眼看待。」夏侯歡微瞇起眼,看著辛少敏寫的菜單,半晌,道:「少敏,回宮我再好好教你習字吧。」

一旁爆開夏侯歆毫不客氣的大笑聲,辛少敏不爽了,把筆一丟,撿了樹枝,在亭外畫中指。

「那是玉米嗎?」夏侯歆猜。

「肉片包玉米嗎?」夏侯歡也猜。

「肉片怎麼包玉米?」夏侯歆問他。

辛少敏火大地把樹枝折成兩半,死死瞪著兩人。說什麼最疼她……叭噗啦!根本是逮著機會就輪番恥笑她,而且還是加倍奉送,可憐她連罵人都不行!

夏侯歡噙笑朝她招手,她不爽地瞪他一眼,可最終還是乖乖地走向他。

「少敏,別理他,他的嘴從小就長壞了。」他將她擁入懷中,直睇著她會說話的瀲瀵水眸。「只要你看著我,我就知道你想吃什麼。」

辛少敏很懷疑地看著他。他最好真的可以和她心電感應,他要真猜得出她想吃甕仔雞的話--

「甕仔雞。」他突道。

辛少敏瞪大眼,開心地往他頰上一親,又繼續眨著水眸與他對視。

夏侯歆眼皮抽動,已經懶得吐槽他。甕仔雞就擺在亭外,這還需要猜嗎?真是見鬼了。

「蚵仔煎、餑脖堡、炙姜魚片、五柳羹和桂花鴨片卷。」他一道道地說,辛少敏也開心地往他頸項一摟,親密地和他臉貼臉。

夏侯歡帶著幾分驕傲的睨著夏侯歆,「這叫做心有靈犀一點通,懂不?」

夏侯歆托腮,皮笑肉不笑,隨即拍了拍手,小二立即擺了幾樣菜到石桌上,一看,適巧就是夏侯歡剛剛說的那幾道菜。

「大哥,我連瞧都不用瞧。」還心有靈犀……那種鬼話也只有他說得出口,聽得他都想吐了。佔了幾分上風的他把臉靠了過去。「少敏,你是不是應該……」

辛少敏哪裡知道他兄弟倆到底在無聊什麼,菜已上桌,不吃幹嘛呀?當然是招呼著太鬥和祝平安一道埋頭品嚐,才是美食家的作為。

天曉得她多想重溫玉雋宮小廚房裡的那段日子。

夏侯歆無言地瞪著她拿起筷子,準備下手的狠勁。

「就是因為你都不瞧,才會不知道她以食為天。」夏侯歡笑著,一把將她夾好的菜,直接挪入自己口中。

辛少敏抽口氣,氣呼呼地打他。竟敢偷她的食物,活膩了是不是!沒聽見她的肚子已經在大聲吶喊我餓了是不是!

夏侯歡壓根沒將她的撒潑看在眼裡,乾脆搶了她的筷子,一道道地試。

「你以為我會在菜裡下毒不成?」夏侯歆沒好氣地道。

「以往總是她為我試毒,往後由我替她試毒。」他非常堅持,不管是宮裡宮外,標準一致。

辛少敏橫睨他一眼,懷疑他根本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以為到處都有毒。但既然他都決定這麼做了,她也只能由著他。

「放心,我這兒不可能有毒,少敏要是怕在宮中又出事,乾脆就搬來我的易水樓,在這裡吃香喝辣,什麼都不用怕。」夏侯歆懶得理兄長,直接朝她邀約著。

辛少敏環顧四周,這湖泊穿柳渡杏,東有竹林為籬,西有梅林為屏,小屋坐落其中,風光宜人,可以賞盡四季美景,更沒有宮中的繁文縟節,確實是教她有些心動。

夏侯歡試毒完畢,把筷子遞給她,以美食將她的心思拉回,才低聲對夏侯歆道:「想以食物將她誘困此地,你居心叵測。」

「皇上此言差矣,我不過是要跟她討債罷了,畢竟她還欠我一個吻。」

夏侯歡對答如流。「她已經還了。」

「何時?」

「上回我假扮你時,代替你收了那個吻。」

「冒充他人,你算什麼英雄好漢!」無恥。

「想吻兄嫂之輩,又有何道德倫理可言?」

「她那時還不是我的兄嫂。」

「但她現在已經是你的兄嫂。」

夏侯歆注視他良久。「你上次幹嘛不死在玉雋宮算了?」

「皇弟,你忘了是你要我堅強活下去?」

「那真是我這一輩子說得最錯的一句話。」如果可以,他想收回。

「卻是你做得最對的一件事。」夏侯歡很讚賞地拍拍弟弟的肩,卻被他鄙夷地掃開,還多拍了兩下,彷彿肩上沾了什麼髒東西。

辛少敏嘆口氣,不禁想夏侯家兄弟聯絡感情的方式,真不是普通的彆扭。

幸好,這對兄弟鬥嘴也鬥累了,跟著一道用膳,直到一會甕仔雞傳出更濃郁的香味,她立刻拋下兩人,拉著太鬥和祝平安朝目標而去。

夏侯歡滿足地看著她充滿朝氣的背影,突地低聲道:「皇弟,有件事想要你幫忙。」

「什麼事?」難得他正經,他自然跟著正經。

「我跟少敏已經成親一年,可至今少敏的肚子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找了御醫診治,說是她中毒多次,許是難以有孕,所以我想……」話到一半,看向夏侯歆。

「你趕緊成親,生幾個孩子給我。」

夏侯歆微揚濃眉。「我倒有個更快的方法,你讓少敏在我這兒住上幾天,也許十個月後就能生出胖娃了。」

夏侯歡笑瞇眼。「還沒睡就在作夢啊。」

「臣弟只是想替你分憂解勞。」

「這就不勞你費心。」

「應該的,這點力我出得起。」他比劃了兩下。

夏侯歡微微瞇起眼。「既然你這麼有心,我後宮那些麻煩全都交給你。」這一年他一直專注地照料辛少敏,把後宮嬪妃給忘得一乾二淨,經蕭及言提醒後,他正打算近期內全部都清出宮。

「我只有棉薄之力,恐是力有未逮。」兄長那認真的表情讓夏侯歆懷疑,他真的會把那些麻煩全掃到自己這兒來。

「既是如此就不勉強。」

幾步外,辛少敏無言地搖了搖頭。

聯絡感情表情一定要這麼猙獰嗎?有沒有想過你們的爹娘在天之靈瞧見這一幕會有多心痛?

嘆口氣,把甕仔雞取出端到亭內,不管這剛出爐的甕仔雞有多燙,她動手拔下雞腿,一人一隻,擺到他們的盤內,再扭下雞翅,分別給了太鬥和祝平安。

夏侯歆和夏侯歡垂眼看了下,有志一同地將雞腿推到她面前。

她偏頭想了下,把夏侯歆的退回,抓起夏侯歡的,啃了一口再送到他嘴邊。

她想,她這樣表示應該夠清楚了吧。

夏侯歡笑瞇眼品嚐,和她這樣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著,羨煞一旁的夏侯歆,他嘆了口氣仰望滿天星鬥,不禁想,屬於他的那顆煞星不知道在哪裡。

突地聽見辛少敏一聲乾嘔。

其餘四人不約而同地朝她望去,只見她不住地拍著胸口,一臉不解地聳了聳肩。

「難道……」夏侯歡輕呀了聲。

「恭喜呀大哥,小煞星來了。」

辛少敏不解地望著兩人。小煞星?誰呀。

夏侯歡笑柔了黑眸,輕柔地將她摟進懷裡。

終於,他可以擁有更多的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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