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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舒彤]男人禍水(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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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30 07:22:1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這女人是怎麼回事啊!
  他耶!是他耶!人稱歌壇新天王的他耶!
  不認得這個鑲金的身份也就算了,
  居然還對自己的魅力視若無睹,
  甚至粗聲惡氣的擺出晚娘臉孔教訓人
  還推行禮貌運動要他遵守哩!
  更誇張的是訂出什麼清潔計劃表要他打掃,
  喬回下巴鎮定後,不禁對──
  這第一個不甩他電眼的女人感到新鮮,
  她是打算把他打入小學重新再教育就是了,
  罵大爺他是幼稚任性的死小孩不反對,
  但想用完全絕望的弟弟牌把他三振出局?!
  嘿嘿!那怎麼行!哪有這麼容易的事?!
  反正他本來就是不講理的小霸王嘛!
  這下一定要讓她徹底明白,
  有很多事,是小孩沒辦法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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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作者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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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30 07:23: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對謝欣菱來說,凡事都要有個計劃。

  早餐要吃什麼必須計劃,一天的行程如何安排也要有計劃,室內裝潢如何擺設也得有計劃,人生大計自然更要有計劃。

  她的計劃很簡單,真的再簡單也不過。

  一份穩定的工作、一個溫暖的窩,也許再養一隻小狗,戶頭裡有足夠的存款,一個人自立自強,活得逍遙自在——這便是她所計劃的未來生活。

  「男人呢?」曾有人這麼問她,「男人在你的計劃裡佔什麼位置?」

  「沒有位置。」她斬釘截鐵地回道。

  男人在謝欣菱的人生中,是被歸為「廢棄物」的一項。

  她知道自己或許有些偏激,可好不容易才擺脫被父親控制的人生,她真的一點也不想再讓第二個男人干涉她的生活。

  她那軍人出身的父親,自小便對她施予嚴格訓練,將在軍營裡的那一套管理方式,完全套用在她這個獨生女身上。

  自小,她便被教育成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父親發出命令,她唯有遵從,若有反抗或是稍稍怠慢,便換來一頓毒打。

  所以父親過世時,她雖然難過,但比難過更多的是解脫。葬禮結束後,她便告訴自己,從今以後,再也沒有人能命令她,左右她的生活、干涉她的人生。

  就是這樣的信念,五年來,她交往過三個男友,可都為期不長,因為他們都出息圖改變她、支配她。

  這或許是男人的劣根性,視女人為所有物,彷彿她們沒有腦袋,不會思考似的。

  經過三次失敗的感情證明,她決定在計劃中把「丈夫」這一項刪去。

  一個溫暖的家,不一定需要男人才能建立。

  拿她現在住的地方來說好了,這兒的每一寸、每一個小細節,都是她精心佈置的,她愛極了這兒,這是她理想中溫暖的家。

  唯一的缺點是——由於她的薪水負擔不起昂貴的房租,所以必須和室友一同分攤。但,和好朋友分享她的家,絕對會比和一個男人好,因此這還算不上是困擾。

  到目前為止,她的計劃可以說已經實現了大半。

  在謝欣菱二十八年的生命中,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覺得如此幸福自在。

  她正朝著自己的目標邁進,而且離達陣之日不遠,人生如此,夫復何求?

  然而,要毀掉美好的生活是很容易的,甚至不需要來個大地震或是什麼天災人禍,只要一個小小的變數。

  小小的,關於男人的變數……

  
☆☆☆☆☆☆☆☆☆☆☆☆☆☆☆☆☆☆☆☆☆☆☆☆☆☆


  有句話說,紅顏禍水。

  但謝欣菱覺得,這句話該改成「男人禍水」才對!

  她不敢相信,她的室友居然因為男友便要棄她於不顧,連夜搬走!!

  「對不起嘛!」電話那頭,李美心嬌滴滴的說道:「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呀!但是人家真的很想跟我的阿娜答住在一塊嘛!」

  她冷不防的打了個寒顫。

  一個月前,她這個相交多年的好友兼室友,還和她一起信誓旦旦的宣言女兒當自強,男人靠邊站;如今搖身一變卻成了戀愛中的女人,判若兩人,口口聲聲都是她的「阿娜答」。

  真是夠了!

  謝欣菱肩上夾著話筒,兩手打著報表,腦中快速分析這個突發事件的情況。

  她這個人,向來不喜歡浪費多餘的力氣在無謂的事情上,既然美心已經決定要搬走,此時此刻再去爭執誰是誰非也於事無補。

  當務之急,是必須將損害降到最低。

  「你什麼時候要搬?」

  電話那端沉默了幾秒,才怯生生的開口,「今天……」

  她話聲方落,謝欣菱已忍不住尖叫出聲,「什麼?!」

  頓時間,辦公室裡所有人的視線全往她身上集中。

  她低下頭,轉過身子,壓低了聲音,「你開什麼玩笑?今天?!這樣我根本沒有時間再找別的房客。」

  「對不起嘛,」李美心滿懷歉意的道,「我也不想這樣,可是人家的阿娜答說……」

  「停!」她再也不想聽到室友那位「阿娜答」說的任何話,這傢伙把一個現代都會獨立女子改造成現在這副德行,她想起來就火大。「我不管你的阿娜答怎麼說,你要搬走,我阻止不了,但至少應該提前一個口月告訴我啊!」

  「我們是臨時決定的嘛。」

  好一個臨時決定!

  關於這對情侶,謝欣菱是有幾分瞭解。兩人自從交往以來,常常就是這樣「臨時決定」了很多事。

  只是,以往那些臨時決定對她影響甚小,她可以獨善其身,但現在他們就這樣「臨時決定」要搬家,她呢?她該怎麼辦?他們究竟把她置於何地?

  要找一個合得來、好相處的室友豈是這麼容易?若是她的薪水能獨立負擔房租也就罷了,問題是她負擔不起啊!

  她一手支額,瞪著地板不發一語。

  「欣菱,你生氣啦?」那頭,李美心著急發問。「對不起嘛,人家不是故意的,你不用擔心啦!我會負責找到替補的人,還有、還有,這個月的房租我一定會給你的,不要生我的氣嘛。」

  謝欣菱沒作聲。

  與其說她生氣,不如說是困擾,也許還有點焦慮。

  她薪水的分配完全按照計劃,除了房租及日常生活所需之外,其它的都按照比例轉作投資或按月定存。

  這個變故或許會影響到她的薪水分配計劃,而她非常不喜歡計劃被打亂的感覺,那會讓她覺得一切失去控制。

  她討厭變數!

  「算了……」沉沉的歎了口氣,她挺起身,重新投入工作,藉此重整心情。「你要搬家,需要我幫忙嗎?」

  「你真的沒生氣嗎?」李美心的口氣小心翼翼的,帶著濃濃的愧疚。

  「生氣有用嗎?」她反問,電話那頭沒了聲音。一陣尷尬沉默後,她重新開口,「確定是他了嗎?你真的愛他嗎?」

  不管怎麼說,她還是關心好友的幸福。

  「嗯。」李美心有點感動,「欣菱,我真的很抱歉……」

  「好了、好了。」她無奈的笑了。「我們是好姊妹,你找到好對象,我也替你開心。房子的事我自己會解決,你開開心心和你的阿娜答築愛巢去吧!」

  「謝謝你,欣菱。」她的體諒讓李美心更感動了。

  「就這樣了,我還要工作,回去再說。」

  「嗯!」

  收了線,謝欣菱繼續手上末完成的工作,但腦袋裡已經飛快運轉,迅速擬定計劃。

  至於另一邊,滿心感動的李美心,為了不造成好友的困擾,也為了回報好友的體貼和關心,同時暗暗擬定了另一個計劃。

  謝欣菱完全不知道,李美心的「好意」即將在她平靜的生活裡,掀起一場風暴!

  
☆☆☆☆☆☆☆☆☆☆☆☆☆☆☆☆☆☆☆☆☆☆☆☆☆☆


  楊家的華宅裡,瀰漫著風雨欲來之勢。

  平日裡,楊家各個成員忙得天昏地暗,雖同住一個屋簷下,但常常一天碰不到一次面。可今天卻全員到齊。

  身處風暴中心的楊恭平懶懶地斜倚在沙發上,俊美的臉上掛著滿不在乎的笑容,一雙修長的腿抖啊抖的,吊兒郎當的態度差點沒氣死楊家老太爺。

  「給我坐好!」一聲石破天驚的大吼,嚇得全員立正,唯有罪魁禍首不為所動。

  「爺爺,生氣對您的身體不好。」他笑嘻嘻的假意關心,絲毫沒有被楊老太爺的怒氣影響。「小心氣出病來。」

  耳邊接二連三響起或是斥罵或是驚呼的聲音,而他依然故我。

  今天,是楊家法庭開庭的日子。

  被告:楊恭平。

  罪名:拋頭露面,賣藝獻唱,有辱楊家門風。

  判決:罪無可庶,立即迷途知返,接管家業。

  對這一天的到來,楊恭平早有心理準備。

  他出身商業世家,自小所受的一切教育、所聽的一切教誨,都是為了將來能夠接手楊家企業而施行。

  但他對從商毫無興趣,這一點,他從小便明白。

  可惜楊老太爺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他打拚了一輩子,好不容易才建立起自己的企業王國,所思、所想,都只有希望兒孫們能替他將這心愛的王國永續經營下去。

  他的三個孫子,老大楊學成個性穩重、乖巧聽話,最得他的緣;排行第三的孫女楊綠馨,個性強悍,頗有天份,可惜是個女兒身。

  楊老太爺到底是個老頑固,說起繼承家業,他總認為女人家,嫁出去便是潑出去的水,因此縱使孫女有才也有心,可他還是希望排行老二的楊恭平能負起責任,接下重擔。

  偏偏,就這個孫子最不聽話!

  不想繼承家業也就罷了,居然還給他跑去當那個勞什子歌手!

  這成何體統!

  「我們楊家的臉都被你丟光了!」再一厲聲獅吼。

  室內靜得沒半點聲音,在楊家老太爺的怒吼之下,其它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個,指責的目光全數落在萬惡根源——楊恭平身上。

  都是你害的!他們的眼神彷彿這麼說著。

  關我什麼事?楊恭平無聲的以眼神回答,一臉無辜。

  眼看著楊老太爺的臉色愈來愈鐵青,很有中風或心臟病發的危險,楊恭平才不得不稍稍收斂態度,乖乖聽訓。

  「你看看你!」這火氣一發便無法收拾,楊老太爺劈哩咱啦的罵了起來,二個大男人,學女人穿什麼耳洞?穿一條破破爛爛的牛仔褲,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咱們楊家家道中落……」

  十分鐘很快地過去,楊恭平暗暗打了個呵欠,這個動作沒逃過楊老太爺的利眼,他火氣更濃。

  「你這是什麼態度?!」

  「爺爺!」楊恭平站起身,決定提早結束這次審判。「不管您說什麼,我絕對不可能繼承家業,因此一切到此打住。」他伸了伸懶腰。「我要去睡了,晚安。」語畢當真說走就走,轉身就要上樓。

  「你給我站住!」楊老太爺氣得跳腳。「我告訴你,咱們楊家絕不允許這種事!要是你不馬上給我辭了那工作回楊氏企業上班,咱爺兒倆就一刀兩斷!」

  此話一出,室內抽氣聲四起。

  「爸爸……」心知兒子心性,楊母著急地發聲,「有話好好說,恭平他只是一時貪玩,您別說氣話……」

  「誰說這是氣話了?」重話一出,楊老太爺倒是平靜了下來。「要是他明兒個不回楊氏企業上班,我就當沒這個孫子,你也當沒這個兒子,我說到做到!」

  「是嗎?」楊恭平旋身,雙眼亮晶晶的,「那好,我這就去收拾行李,Bye!」左手一揚,修長身影消失在二樓。

  大廳內先是一陣靜默,隨即傳來楊老太爺震怒的大吼,「氣死我啦」

☆☆☆☆☆☆☆☆☆☆☆☆☆☆☆☆☆☆☆☆☆☆☆☆☆☆


  「所以你就這樣離家出走了?」

  「正確一點來說,應該算是被掃地出門。」楊恭平咧嘴。「我爺爺氣死了。」

  「可以想像。」他的經紀人連成恩倚著門框,完全沒有請他進門的打算。

  「喂!你還杵在門口做什麼?不請我進去?」不待主人開口,他已經自動自發的推開擋在門口的「障礙物」,自己提著行李走進去。

  「喂!等等!」連成恩來不及阻止,見他的背影消失在臥房門後,以手掩面。

  片刻,預期的尖叫聲沒有出現,連成恩好奇地入內查看,卻見方纔還與他溫存纏綿的女子,此刻卻如蛇般纏繞上楊恭平修長結實的身軀,賣力勾引著。

  他歎了口氣,拾起地上女子的衣物,將她從楊恭平身上扯下,再把衣物塞進她懷裡,「你可以走了。」

  「咦?」女子嘟唇不依。「人家還沒沖澡呢!」

  「回家沖吧!」連成恩將她推到客廳,砰地一聲關上房門,轉身面對他旗下最紅、最有才華,但也最孩子氣的歌手。「你破壞了這個夜晚。」

  楊恭平低頭,乾咳」聲,「你又沒有說你有訪客……」

  「沒關係,」連成恩擺手,「只是露水姻緣。」他從房裡的小冰箱中取出冰啤酒,拋了一罐給楊恭平。「先說好,房子我可以幫你找,但你別想賴在這裡。」

  「哇!話有必要說得這麼難聽嗎?」楊恭平踱到落地窗前,探頭望向窗外美麗夜景。「視野不錯。」

  「謝謝。」他微笑,「但我還是不可能收留你。」

  「早知你會這麼說了。」楊恭平倒不以為忤。

  他和連成恩名義上是經紀人和歌手的關係,但私底下是極要好的朋友。當初就是連成恩發掘他進演藝圈的。

  其實以楊恭平俊秀的外貌,不是沒有別的經紀公司與他接觸,只是那些人都是看上他姣好的外貌,企圖將他包裝成外表好看,腦子裡一堆草包的偶像歌手,唯有連成恩不同。

  當然,任何一個經紀人都不可能放棄他外貌如此得天獨厚的條件,但連成恩給了他更多的發揮空間。

  半年前,他發行了第一張專輯,詞曲創作由他一手包辦,專輯一發行,立即造成轟動。

  他迅速在演藝圈竄起,成了別人口中才華洋溢的小天王,也成了各家雜誌媒體票選「最帥的男星」、「最性感男星」、「最想上床對像」……等等,數不清的各種問卷調查的第一名。

  儘管他為連成恩賺進大把鈔票,同時也是連成恩旗下最知名的藝人,可他們的關係還是沒變。

  他沒有因為走紅就拿喬,而連成恩也沒有因為多了一棵搖錢樹而對他改變態度。

  「感覺如何?」灌下半瓶啤酒,連成恩再度開口。

  他知道他指的是「離家出走」這件事。

  「雖然我爺爺氣死了、我爸跳腳、我媽哭了,我大哥和小妹都不能諒解,但是——」他頑皮地咧嘴一笑,揚高手上的啤酒致意,「我的感覺很好,非常好。」

  二十多年的抗爭,總算在今天畫下完美句點,他很滿意。

  「那好。」連成恩也笑了,又從小冰箱裡搬出一打啤酒。「今天就好好慶祝慶祝!」

  
☆☆☆☆☆☆☆☆☆☆☆☆☆☆☆☆☆☆☆☆☆☆☆☆☆☆


  時間將近中午,楊恭平睜開惺忪睡眼。

  房間已經收拾乾淨,不見連成恩人影,他打著呵欠走到客廳,牆上留言板釘著一張紙條,是連成恩留下的,提醒他下午四點進錄音室報到。

  他走進浴室,洗了把臉,又緩緩踱回客廳。

  連成恩這人最叫他佩服的就是這點,不管發生什麼事,就算是天塌下來,都不會影響他的工作小小的宿醉當然更不會。

  想必他是一大早就出門了。

  手機忽然鈴響,楊恭平看也不看來電顯示便順手接起,「喂?」

  「二哥!」是他小妹,楊綠馨。「你在哪裡?」

  他靠向沙發,仰頭望向天花板。

  「朋友家裡。」他猜,小妹打電話來,十之八九是要勸他迷途知返。

  果然!

  「你知不知道爺爺有多生氣?拜你所賜,現在這個家裡,沒有一個人有好日子可過,你趕快回來跟爺爺認錯,知道了沒有?」

  他拿開手機,看著它三秒,隨即下了決定。

  「你說什麼?啊?聽不見!」手指在手機上敲來敲去,故意製造噪音,「哎呀,收訊不好……啊!手機沒電了!」按下斷話鍵,他將手機關機,心滿意足的笑開來。

  好不容易脫離苦海,他哪有回去自投羅網的道理?

  回到房間,從行李中翻出帽子、口罩,在鏡子前精心打扮之後,他決定出門覓食。

  至於楊家的風暴?其它楊家成員的日子好不好過?

  唉、唉,恕他愛莫能助嘍!

  
☆☆☆☆☆☆☆☆☆☆☆☆☆☆☆☆☆☆☆☆☆☆☆☆☆☆


  佈告欄上,滿滿紅紙。

  買完早點,楊恭平在回連成恩家的路上,無意間發現了這個佈告欄,於是便駐足觀看。

  他從左邊看到右邊,從上面看到下面,發現每張紅紙寫的內容都差不多。

  吉屋出租,采光良好,格局方正……等等。

  忽然,其中一張紅紙吸引了他的注意「急」屋出租。

  他偏頭,猜想這究竟是出於筆誤,或是真的「急」屋出租?

  再看下頭的介紹,格局是三房兩廳,傢俱齊全,地址在市區精華地段,離他的工作室非常近,條件不錯。

  考慮了一會兒,他拿出手機,照著上頭留下的電話撥號。

  接電話的是個男子。

  「喂?你好。請問我可以看看房子嗎?」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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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30 07:24:2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白霧冉冉上升,整個浴室立即被熱氣所籠罩。

  謝欣菱赤裸著身子慢慢踩進浴缸,等到適應了水溫後,才整個人慢慢沉入水中。

  玫瑰精油的香味隨著熱氣慢慢散發,她將頭靠在浴缸邊緣,滿足輕歎。

  辛苦工作一整天,泡個熱水澡消除疲勞是最幸福的事了。

  只是才剛放鬆的情緒,一想到室友的問題又煩躁起來。

  距離美心搬走已經一個禮拜了,這一個禮拜以來她問了許多同事,也透過網路徵求室友,可始終沒有下文。

  雖然一個人生活的感覺很自在,不用再顧慮室友,也毋需忍受旁人和自己不同的生活習慣,但現實是殘酷的——她負擔不起昂貴的房租,如果再找不到合適的室友,或許得被迫放棄這個住了三年的「家」。

  這念頭令人無法忍受。

  雖然她只是一個房客;雖然她算不上真正擁有這裡,但這三年來,這公寓裡的裝潢擺設,甚至是牆壁的顏色,都是她自己挑選、搭配,每一個角落都有她的巧思,每一個小地方,都是她的心血。

  她已將這兒視為自己的堡壘,一個真正的家,放棄這兒搬到別處的可能簡直嚇壞她了。

  她痛恨改變,不喜歡變數,她習慣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而自從她的前室友交了男朋友之後,她的生活便開始脫軌。

  「男人禍水……」她喃喃道,直翻白眼。「禍害,真是禍害!」

  二十分鐘後,她決定面對現實,繼續上網張貼誠徵室友公告。

  畢竟自怨自艾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這一點在過去幾年中,謝欣菱有再深刻不過的體會。

  她站起身將身子擦乾,只在身上套了一件舊T恤便往廚房走去。從冰箱裡拿了一罐飲料,又從櫃子裡找出兩包餅乾,然後慢慢踱向自己房間。

  昏暗的室內,她像貓一樣無聲的走著。

  這是從小訓練出來的。

  有一個隨時隨地,任何理由都能把你痛挨一頓的父親,你一定能學會很多「絕技」,而在屋內無聲的走路不過是其中之一

  她才穿過客廳,正要往臥房走去時,忽聞一細微聲音傳來。

  那聽起來像是開鎖的聲音。

  謝欣菱轉身看向大門,雙眉微皺,往前走了幾步。

  是美心回來了嗎?

  念頭才剛閃過,大門已被推開,走進來的人不是她的前室友,而是一個陌生的男子。

  她一愣,想起自己白色舊T恤下什麼也沒穿,腦海中閃過各種可怕的念頭,在她還來不及反應之前,咱地一聲,電燈開關聲傳來,室內大亮。

  一男一女四目相接。

  男子兩眼圓瞪,雙唇微張。

  下一秒,謝欣菱高亢尖銳的叫聲劃破寧靜夜空。

  「啊」

  
☆☆☆☆☆☆☆☆☆☆☆☆☆☆☆☆☆☆☆☆☆☆☆☆☆☆


  楊恭平無法決定哪一件事情給他的震撼力較大。

  是他的新家居然出現一個陌生女人?還是眼前這養眼的畫面——白色棉質T恤在燈光之下,幾乎呈半透明狀,讓他隱約可以看見被遮蓋在底下的那具性感撩人的女體。

  然而比起那玲瓏有致的曲線及渾圓堅挺的胸部,更吸引他目光的是那雙白皙修長、毫無瑕疵,幾近完美的長腿。

  察覺他熾熱的目光,謝欣菱兩手抱胸又尖叫了一聲,「變態」火速轉身逃入房內。

  楊恭平楞在原地,忍不住走出門外,抬頭看了看門牌。

  是這地址沒錯啊!

  忽聞樓梯間傳來吵雜聲,他探頭一望只見眾住戶或持棍棒、或拿掃帚拖把,來勢洶洶的衝了上來。

  即將面對一群「暴民」暴怒的民眾,絕對比剛剛的那兩件事要來得震撼許多。

  他只希望他們能給他解釋的機會……

  「發生什麼事?」最先抵達的是大樓的警衛。

  警衛先生虎背熊腰,」臉凶相,看起來揍人應該會很痛。

  楊恭平小心翼翼的和他保持距離。

  「我也不知道,」他探頭看向室內,那位性感小姐還沒現身,「我今天剛搬來,卻發現這兒已經有人住了。」

  「你說謝小姐?」住戶甲開口,「她住在這兒很久了,你是不是搞錯了?」

  「嗄?!」不會吧?

  「是啊!是啊!」其它住戶附和,末了,不忘問」句,「剛剛到底怎麼回事?」

  接下來是一陣吵雜,眾人你一言我一句,將他團團圍住,像在審犯人似的拷問他。

  楊恭平應答不暇,一個頭兩個大。

  這些住戶都是一些叔叔伯伯、阿姨嬸嬸級的人物,很是熱心,但嫉惡如仇,沒多久便有人提議要將他扭送警局。

  這可嚇壞他了。

  萬一明天娛樂新聞的頭條寫上小天王闖空門,意圖對年輕女子不軌什麼的,連成恩會扒了他的皮!

  就在一群人拉拉扯扯時,當事人現身了。

  「你這個死變態!」謝欣菱手持球棒,怒氣沖沖的朝他走來。「你死定了!」

  她換下白色T恤,取而代之的是寬大的襯衫及牛仔褲,完全遮住美麗風光,無隙可趁。

  楊恭平有些惋惜,但更重要的是他的性命。

  天啊!這女人看來打算把他的頭當球打!

  「小姐,我可以解釋的。」他拿出招牌的無辜表情,外加超級電眼,這一招向來無往不利。

  可惜,偏偏在最關鍵的時候失靈。

  「解釋?」謝欣菱冷笑。「留著到地府去跟閻羅王解釋吧!」

  死、定、了!

  他百口莫辯,偏偏這麼多人圍著他,他想跑也跑不了。真是無奈,他歎了口氣,閉上眼睛的認命接受。

  「不要打我的臉。」挨揍之前不忘提醒,「我靠它吃飯。」

  預期中的毒打沒有出現,即時的一通電話解救了他的困境。

  「欣菱!」來電的人正是李美心。「你見到他了沒?」

  「誰?」謝欣菱擰眉,手中的球棒在腿上點啊點的,看得楊恭平心驚膽跳。

  「你的新房客啊!」李美心巧笑倩兮的道,「他是不是長得很帥?我替你找的這個新室友不錯吧?」

  一時之間,謝欣菱有點反應不過來。

  「什麼?」她有沒有聽錯?

  「你不覺得他長得很像一個人嗎?就是最近很紅的那個小天王啊……」

  「等等!」這下子,她整個人都跳了起來。「你在開玩笑嗎?」

  「不像嗎?」李美心的聲音很無辜。「可是我覺得很像啊。」

  重點根本不是這個好不好!謝欣菱好想朝她的前室友大吼,但是礙於形象,不敢實行。

  「我晚一點再跟你說。」此時此地,有十幾隻耳朵正拚了命的收集情報,她可不想成為別人茶餘飯後,或是家庭餐桌上的話題。

  「好吧。」沉醉在愛情喜悅中的李美心,決定不管她不甚欣喜的語氣,開心的收線,「再打給我喔,Bye。」

  電話掛斷後,謝欣菱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你認識我的前室友嗎?」

  看來剛剛應該就是她打來的。

  楊恭平鬆了一口氣,「李小姐是嗎?當然,房子就是她租給……」後面的話來不及說出口,一雙纖纖玉手已捂上他的唇。

  「是我誤會了。」她語氣平靜,轉身向鄰居們和警衛道歉。「對不起,他是我朋友的一個遠親,因為事先不知道他要來,才會造成這場誤會,真的很抱歉,謝謝各位。」

  「這的確是一場誤會,」他捉住機會想解釋,「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看你的身……」話未完,她的手朝他嘴上重重一壓,差點害他咬到舌頭。

  她轉頭朝他甜甜一笑,「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厚,原來是遠親喔!」

  「下次叫你朋友要早點講啊!嚇死人!」

  「對咩!還以為要死人了咧!」

  既然當事人都已經這麼說了,眾人也就各自做鳥獸散,很快的,只剩下他們孤男寡女兩個人。

  「唔——唔——唔——」楊恭平指指她還壓在自已唇上的手。

  她轉頭看他,一雙利眼將他由頭掃到腳,又由腳掃到頭,一寸都沒放過—最後她終於放開手,冷冷道:「進屋再說!」

  
☆☆☆☆☆☆☆☆☆☆☆☆☆☆☆☆☆☆☆☆☆☆☆☆☆☆


  連成恩曾說過,這世上只有兩種人能抗拒他的笑容——一種是死人,另一種是男人。

  但那是在他還沒遇到這位小姐之前。

  面前這位冷若冰霜,雙眸似冰的女子,楊恭平笑得嘴角都僵了,仍不見她「禮尚往來」,更別說什麼出息亂情迷、無法抗拒了。

  這對他來說倒有些新鮮。

  不是他自誇,但生得好看的人,不可能沒有自知之明,從他懂事以來,便一直是女性們追逐的焦點,而他也習慣了看女人在他面前臉紅心跳、手足無措,極力討好的模樣。

  但眼前這位……

  他搖搖頭,微揚唇角。

  以上這些反應她都沒有,事實上,她看著他的樣子彷彿他是外星人或異形,打算要來佔領地球似的。

  楊恭平的猜測雖不中,亦不遠矣。

  看著面前這張俊美的臉皮及全身散發強烈性感魅力的男人,謝欣菱腦子裡所想到的和男女之情或風花雪月的事完全無關。

  只有兩個字:麻煩。

  還有三個字:侵入者。

  當然,她不是瞎子,而且她是個女人,所以不可能對面前這位性感小生沒有任何感覺。

  他長得很帥、笑容很迷人、身材很棒……但那些都無法凌駕她的理智,讓她忘記他正打算「侵略」她美麗、溫暖、溫馨的家的事實。

  謝欣菱最自豪的便是她的理智。

  她極少、幾乎沒有失去理智的時候。

  像剛剛那樣抓著球棒,完全忘記打人要負法律責任,只想開打把人海扁一頓的情況,是少數中的少數,但這也不能怪她,畢竟有幾個女人在那種情況下還能保持理智?

  她極力不去想當時他到底有沒有看到什麼?或者看到多少?她將事情的焦點放在最迫切的問題上——

  「這一切都是誤會。」思考過後,她用最平靜的聲音開口,「我不知道美心怎麼跟你說的,但我沒有打算找一個男室友。」

  楊恭平緩緩地往後靠在沙發上,兩腿交叉,一臉含笑。

  「這麼說可能有點冒犯,但我也無意找一個女室友。」不想,也不能,因為狗仔隊會很高興有這麼一個大新聞可以做文章。

  謝欣菱倒沒有被冒犯的感覺,只是點點頭。

  「那很好,討論結束。」她站起身,拎起他的行李走到門邊,「慢走,不送。」

  「就這樣?」

  「不然還想怎樣?」她揚高秀眉,一手叉腰。

  看著她那氣勢凌人的樣子,他懷疑自己接下來說出口的話可能會換來一頓毒打,但他還是不得不說,因他太喜歡這兒了。

  當初,李美心和她的男友帶他來看房子時,幾乎是在第一眼,他便愛上了這個地方。

  撇開地段、格局不說,這屋子的裝潢擺設,讓他有「家」的感覺。

  他喜歡這兒的一切,不論是牆上懸掛的隨興塗鴨畫作,或是沙發上擺署的手工抱枕,甚至是整個屋子率性、不甚協調的傢俱搭配,雖然不似室內設計師手筆那般美輪美奐,卻另有一種樸實的溫馨。

  光是坐在這兒,他便好像聽到優美旋律在腦海中響起,靈感源源不絕。

  這兒和他住慣了的華宅完全不同,但比起楊家的富麗堂皇,他更喜歡這裡。

  所以他是住定了!

  「還有問題嗎?」謝欣菱擰眉,不太欣賞他的不識相。

  她大門拉開了,行李也替他提到門邊了,連逐客令都下了,這男人的臉皮是銅牆鐵壁嗎?居然還能端坐如儀?

  「有一個問題。」楊恭平直起身,朝她綻出燦爛笑容。「我打算搬進來。」

  
☆☆☆☆☆☆☆☆☆☆☆☆☆☆☆☆☆☆☆☆☆☆☆☆☆☆


  關於理智,謝欣菱一直覺得她是極富理智的。

  就拿美心突然決定搬家這件事來說好了,一般人面對這種情況,大都會生氣吧?但她成功的控制自己的情緒,微笑祝一幅室友找到美好的春天,連她都想替自己鼓掌喝采。

  又如剛剛的「意外」,儘管她其實很想把那一雙已經瞧過她身子的眼睛挖下來,但想到一切都是誤會所鑄成,認真說起來,對方並非有意窺視她的身體,所以她很「理智」的決定不追究,就事論事。

  但是再怎麼樣,人的忍耐還是有限度的。

  而此時此刻,她便感覺自己已經快要到達……喔,不,是超越限度了。

  這個男人、這傢伙、這不要臉的下流胚子,居然敢說他要搬進來?不但如此,還要她搬出去,因為他不想有室友。

  「我知道這要求很無理,但我真的很喜歡這兒。」明明嘴巴說著喪盡天良、人神共憤的話,但他的表情卻是一臉無辜和無比誠懇。「我看這樣吧,你搬家的費用和新家的押金及租金,我都幫你支付,只要你肯『割愛』,錢不是問題。」

  有那麼一瞬間,謝欣菱認真考慮要不要把手邊的行李朝他那張俊臉用力砸下去!

  她真的不敢相信,居然有人可以厚臉皮到這種地步?!

  錢不是問題?聽聽!這財大氣粗的口氣,簡直侮辱人!

  她氣極了,氣得發抖、氣得緊抿著嘴,不敢開口,生怕一開口,她便會失去理智,重新抄起球棒狠狠開扁!

  楊恭平卻誤以為她正在認真考慮自己的提議,毫無危機意識的繼續道:「如果你想要一筆『精神賠償』什麼的,也是可以討論。」

  良久,謝欣菱好不容易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滾!!」

  「什麼?」他一時之間沒有聽清楚。、

  「滾、出、去!」她揚高聲音,只差沒尖叫了。「除非你把這裡買下,否則在我還住在這裡的期間,你永遠別想搬進來!」而她打算在這兒住到老死,所以他慢慢等吧!

  他眨眨眼,「你真的不考慮?」

  謝欣菱回敬他的只有四個字

  「下輩子吧!」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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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30 07:25:3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要等到下輩子,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所以楊恭平打算抄捷徑。

  他透過大樓的警衛,拿到房東的電話,知道租約再過三個月便到期,於是一口氣把租金提高一倍,從租約到期的翌日開始承租。

  連成恩知道這件事後,不太贊同的訓了他一頓。

  「房子再找就有了,這麼做很小人,何況萬一事情鬧大,對你有害無益。」

  這些教訓,楊恭平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他只回了一句,「我很喜歡那裡。」語氣就像一個五歲大的小男孩在捍衛他的新玩具般堅決。

  或許是因為出身富豪之家,連成恩總覺得在他眼中,似乎從來沒有妥協、讓步這幾個字,他就像一個被寵壞的小孩一樣,任性、予取予求,只要他想要的,就一定得要到手。

  但也就是這樣的特質,讓他看起來更有魅力。

  帶點任性,有些瀟脫,嘴角總是掛著一抹邪氣笑容,這樣的楊恭平,不知迷倒多少女子。

  淒慘的是他這個苦命經紀人,總是時時刻刻提心吊膽,生怕他那不分場合率性而為的個性,有天會替自已惹出什麼大麻煩來。

  就像這件事,他幾乎可以想像對方跳出來開記者會時的混亂場面了。

  「放心,」彷彿看出他心中所想,楊恭平淡淡出聲,「她根本不知道我是何許人也,我並沒有別人說的那麼紅。」

  連成恩冷哼,「第一張唱片就賣了五十萬張,一打以上的廣告排著等你接,各家電視台爭著邀你上節目,各個製作人送來的偶像劇劇本堆得像小山一樣高,這樣還不算紅?那怎樣才算紅?」

  「但她確實不認得我。」從她那副欲除之而後快的表情,他實在不認為自己真有紅。

  「不會吧?」連成恩皺眉。「她幾歲?有沒有六十了?」不會有年輕女子這麼跟不上時代吧?

  楊恭平揚唇,「不,我猜她大概二十五上下。」

  「你真的不考慮找別的房子?」連成恩怎麼想,都覺得這麼做不太妥當。「不然,我委屈點,讓你搬進我家好了,何必和人家爭房子呢?」

  他輕輕搖頭,笑意更濃,「我喜歡那兒,非常喜歡,沒得商量。」

  而且,他在心中暗暗補充,他很想看看,當性感小姐知道他即將成為下任房客時,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想必不太好看吧?呵呵!

☆☆☆☆☆☆☆☆☆☆☆☆☆☆☆☆☆☆☆☆☆☆☆☆☆☆


  豈止不好看?謝欣菱簡直氣瘋了!

  當房東太太打電話告知她,租約到期之後,請她馬上搬出去,因為房子已經租給別人時,她真的很想化身為酷斯拉,把整楝大樓夷為平地。

  若非憑著驚人的自制力,她差點就想對著房東太太大吼出聲,「你怎能這麼做?!」

  但她沒有,她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而事實上,也沒啥好說的。

  她並非房屋的所有人,她只是一個房客,而租約在三個月後到期,房東太太與另一人訂的合約是在租約到期後,於理於法,沒什麼不對。

  只是……於情呢?好歹她也在這兒住了三年,這三年來,她房租準時交,與房東的互動良好,如今房東太太居然一聲不吭的就把房子租給別人?

  謝欣菱彷彿可以聽見她的世界崩潰的聲音,平靜、自在、愉快的生活,從此離她遠去。

  整個生活都失序了,全部、一切。

  從公司回家的路上,她滿心煩躁,有種衝動想找個高處大聲喊叫,發洩心中的挫折與不甘。

  原本,她應該很快樂的至少在兩個禮拜之前是如此。

  可幸福得來不易,要毀掉卻輕而易舉,只要」個小小的變數,就會好似骨牌效應一樣,一個接一個、一樁接一樁,迅速毀掉你精心建造的王國。

  這就是謝欣菱討厭變數的原因。

  因你永遠不知道一件小事最後會釀成什麼大禍。

  下了公車,她沮喪的走在小巷子內,竭力按壓下內心的驚慌。

  這只是一個小小的問題,她告訴自己,很快地,等她擬好對策,一切都會回到正軌,她的生活又是井然有序。

  但沒有用,她還是煩躁、沮喪、生氣得很想抓狂。

  她從來沒有想過要搬家……好吧,或許曾經想過,但那也是很久以後的事,那應該是在她有足夠的存款,可以買下自己合意的房子時,而非現在。

  何況,她真的很喜歡現在住的地方,她根本不想搬家啊。

  「哈羅!」愉悅清亮的男聲自不遠處傳來。

  謝欣菱沒理會,認定不是在叫她。

  她沒有任何男性朋友,也沒有兄弟,唯一的男性親人是她的爸爸,而他在五年前就已經死了,所以凡是在路上有陌生男子搭訕,她一律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因為絕不是找她。

  「喂!喂!」見她頭也沒抬,連個斜眼都吝於施捨,楊恭平不得不放棄倚在牆邊的酷帥動作,邁步追了上去。「女人,我在叫你。」

  謝欣菱依然沒理會他,即使她已知對方是在叫她,也認出了他正是那位臉皮厚到連子彈都射不破的性感小生。

  因為——

  首先,她的名字不是「喂」,也不是「女人」。

  再來,她認為一個人如果先捨棄了禮貌,那麼她也可以以牙還牙回敬之。

  她討厭沒禮貌的人!

  於是乎她加快了腳步。

  楊恭平不得不邁開大步追上,搶先一步在她進入公寓大門前,將她攔了下來。

  「你是故意不理我的嗎?」他問。

  直到此刻,謝欣菱終於抬頭正視他。

  「是的。」答得毫不猶豫,更沒半點心虛。在看了他的打扮後,她忍不住出聲,「你是通緝犯嗎?」一頂棒球帽壓得低低的,臉上大半都被口罩遮住,好像生怕被什麼人認出來似的。

  他聞言一楞,低沉的笑聲止不住地從口罩後傳了出來。

  「差不多,有點接近,你再猜猜。」

  她聳肩,「抱歉,我沒興趣。」伸手就去推他。「讓開,我要回家了。」

  他文風不動,只亮出手上的本子,笑道:「咱們來談樁買賣吧!」

☆☆☆☆☆☆☆☆☆☆☆☆☆☆☆☆☆☆☆☆☆☆☆☆☆☆


  當謝欣菱發現他正是那個和房東太太簽下三個月後租約的房客時,她忍不住想問,為什麼殺人是有罪的?

  她真想宰了這個卑鄙、無恥、下流、噁心的小人!

  「想不到吧?」楊恭平咧嘴,笑得開心,表情得意。「我不用等到下輩子,只要再等三個月,那裡就是我的了。」

  謝欣菱臉色發白,雙手握拳,身子微微顫抖,真恨不得一拳打掉他臉上得意的笑容。

  他怎能這麼做?他竟敢這麼做!

  「為什麼?」一陣沉默後,她才咬牙切齒的迸出這麼一句。

  「什麼為什麼?」他一臉無辜,好像沒事人一樣。

  「全台灣那麼多房子,全台北市多得是房屋出租,你為什麼偏偏要來跟我爭這一間?」既然他多得是錢,錢多到肯付兩倍租金,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地方,為什麼就是要跟她作對,到底為什麼?

  「很簡單,」他雙手插進褲袋裡,瀟灑的聳聳肩,「我喜歡。」

  就一句「我喜歡」,她的世界就崩潰在他的一句「我喜歡」?

  謝欣菱好想揍人!

  他彷彿沒看到她鐵青的臉色一般,兀自說道:「我喜歡那兒的感覺、那裡的裝潢、那裡的一切。我真的很中意那個地方,所以既然橫豎你三個月後都要搬走,何不提早搬家?老話一句,你搬家的費用和新屋的押金、一年內的租金,我都全額負責。」

  顧不得路過行人訝異的目光,她提高音量,尖銳的道:「有錢了不起嗎?」

  謝欣菱發現,這兩天,她情緒失去控制的次數比過去那幾年加起來還要多!但她不管了,也不想壓抑了,她已經忍無可忍!

  「你喜歡那裡的一切是不是?我告訴你,等你搬進去的時候,裡面什麼也不會留下,因為那裡的每一樣東西對,每一樣,從牆上的爛畫到桌上的陶杯,全都是我的!我的!你以為你可以靠這點小伎倆接收我精心佈置的家?作夢,你只會得到一間空房子,要就送你吧,爛人!」

  語畢,她頭也不回的氣呼呼離開。

  
☆☆☆☆☆☆☆☆☆☆☆☆☆☆☆☆☆☆☆☆☆☆☆☆☆☆


  「啊」尖叫聲由房間傳出。

  謝欣菱窩在棉被底下,抓來枕頭,將臉埋進,然後盡情地放聲尖叫,宣洩心中的憤怒與挫折。

  王八蛋!這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人?

  氣死人,她快氣死了啦——

  她討厭情緒大起大落,討厭生氣的感覺,更痛恨對一切事情無能為力,感覺自己好像回到十歲大,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恐懼。

  有那麼一瞬間,她有想哭的衝動,但很快地,她又將它壓了回去。

  她不哭,絕對不哭。

  築好的高牆一旦倒塌,接下來便是全面的瓦解。

  她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無助的小女孩,她是一個大人了,而所謂大人的定義便是不管遇到什麼事,都能用理智、成熟的方法去面對。

  這不過是一點小小的挫折,山不轉路轉,房子再找就有了……儘管這樣告訴自己,她仍然無法驅走心頭無助的感覺。

  天啊!她真痛恨這種感覺。

  正當她沉浸在自憐自艾的情緒中時,忽地,她聽見客廳傳來腳步聲。

  心中一驚,她倏地掀被起身,抓起床頭的球棒就衝了出去。

  又是他!

  沒錯,站在客廳裡的,正是那個處心積慮、不擇手段,奪她屋子的下三濫!

  「你怎麼進來的?!」她怒氣沖沖的質問。

  「開門進來的。」他像個沒事人一般,態度輕鬆自若。

  這時謝欣菱才想起,上次她忘了把美心給他的鑰匙收回來。

  她冷冷道:「在租約到期之前,你沒有資格進到這屋子裡來。鑰匙留下,人滾!」

  楊恭平沒被她的態度嚇跑,也沒把她的話當真,反倒是顧左右而言他的問:「這裡都是你自己佈置的?」

  「不干你的事!」他再不滾,她真的要揍人了!「你走不走?再不走我叫警察。」不相信有人臉皮能厚成這樣。

  不料,他的反應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

  只見他三步並作兩步,一下子衝到她面前,一雙大手搭上她的肩,兩眼亮晶晶的散發出崇拜眼神。

  「你真是太厲害了!」

  「嘎?」一切來得太突然,她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只能楞楞的看著他,一頭霧水。「什麼?」

  「這個是你自己畫的?」他指著牆上的畫問。

  「呃……是啊。」那是她前幾年參加繪畫班時的作品,後來深覺自己沒有天份,所以不去上課了,但當時留下的幾幅作品,她還是裱了框,當作紀念的掛在家裡。

  「這個呢?」他轉身拿起茶几上的陶杯。「也是你自己做的?」

  「唔……嗯……」參加完繪畫班,她又跑去上陶藝班,結果沒什麼差別,她這人就是沒有創作方面的天賦。「你有意見嗎?」他若敢批評一句,她一定會讓他死得很難看!

  「沒有。」楊恭平正色的道,「我不知道這裡是你的心血結晶,對不起。」

  從屋子的擺設、每個小地方,以及四處都一塵不染的跡象看來,她顯然花了許多時間和精神在這上面。

  這裡是她一手打造的溫暖家園,也難怪她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割愛了。

  「再三個月就會變成空房了。」謝欣菱惡狠狠的回道,「你沒事的話就趕快滾!我不想看見你。」

  「我願意出錢買下這裡的一切。」他自認這個提議很好。

  她聽了之後臉色更加難看。

  這傢伙真是死性不改!

  「你不知道這世上有些東西是錢買不到的嗎?」她惡聲惡氣的問,「例如我的尊嚴、我的夢想,所以你作夢!」

  楊恭平聞言一臉失望。

  若失去了她的那些巧思佈置,這屋子和外頭千千萬萬的公寓一般,沒啥特別。

  「我真的很喜歡這兒。」

  「你說過了。」她裝模作樣的打著呵欠。「又不是小孩子吵著要糖吃,你喜歡又怎樣?喜歡就能強取豪奪嗎?好笑。」

  雖是無意的幾句諷刺話語,卻意外地一針見血,一時之間,楊恭平還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但那也不過就是一瞬間而已。

  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活了二十四年,泰半時間都是在要什麼有什麼的生活中下度過,很難接受失敗。

  「不如我們各退一步吧?」

  謝欣菱斜睨他,「什麼?」

  「共同分享?」見她想也不想、毫不考慮便打算一口拒絕,楊恭平搶在她之前開口,「與其兩敗俱傷,不如兩者兼得。我們都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不是很好嗎?」

  「好在哪裡?」她靠近他,咄咄逼人,「你要搞清楚,如果不是你耍卑鄙的手段,我本來就一直在這兒住得好好的,你現在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吶!」

  「事情已經發生了嘛!」他一臉無辜的眨眼,「喏,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個是不接受我的提議,三個月後搬家;另一個是接受我的提議,你繼續住在這兒,咱倆當室友,房租、水電那些花費,由我全額負責,當是給你的補償,這樣好不好?」

  「誰希罕你的錢啊!」她有一種被侮辱的感覺。「開口閉口都是錢,你當天底下所有人都跟你一樣愛錢啊?」

  「我只是希望能表現自己的誠意。」他辯解。

  「誠意是用金錢來衡量的嗎?」

  「不然呢?」

  「如果你真有誠意的話,應該馬上撕掉你手上的租約,接著向我道歉,說一句你錯了,然後從此消失在世界的盡頭,再也不要在我面前出現!」

  楊恭平一臉遺憾的搖頭,「對不起,我辦不到。從我看到這兒的第一眼,我就愛上它了,這裡讓我有家的感覺,單單只是待在裡面,就能讓人心情平靜、靈思泉湧,整個人好像被溫煦陽光圍繞一般的溫暖。」話鋒一轉,「你真的不考慮一下?」

  謝欣菱原本想也不想便打算拒絕,但一想起他方才說的話,卻猶豫了。

  她可以理解那種感覺——渴望「家」的感覺。

  但是他是一個陌生人,而且還是一個男人,當室友?

  她皺眉,心中兩邊意見開始拉鋸。

  答應,她可以繼續保有溫暖家園,而且不必擔心付不起房租,只是必須和一個討厭的禍水同住屋簷下。

  不答應,什麼都不必說,她除了失去住了三年的家,還得因為搬家荷包失血,為找屋耗費精神。

  算來算去,怎麼想都是前者划算。

  只是,這不等於向這個男人認輸了嗎?她怎麼可以讓他得逞?若不是因為他,她根本不需要面對這種兩難。

  謝欣菱思索良久,最後終於下了決定。

  「好吧!」

  
☆☆☆☆☆☆☆☆☆☆☆☆☆☆☆☆☆☆☆☆☆☆☆☆☆☆


  「你瘋了嗎?」

  高亢音量引來其它工作人員注意。

  「噓——」當事人楊恭平卻還氣定神閒的示意他小聲一點。

  連成恩利眼一瞪,嚇走辦公室外的好奇口口光,順手甩上門,砰地好大一聲,多少發洩心中的不滿。

  「你是哪根筋不對?」他點上一根煙,深深吸了一口,然後緩緩吐出。「跟一個女人同居?你秀逗了嗎?嫌最近沒有大新聞,想自己製造一個嗎?」

  「我們只是單純的室友關係。」楊恭平泰然自若,彷彿沒有看見經紀人額上凸起的青筋。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會有多單純?你說給誰聽?鬼才相信!」

  「我只是跟你說一聲,不是想聽你的意見,也不是在徵求你的同意。」

  連成恩聞言氣悶,最後道:「我的大少爺,你行行好,替自己少找點麻煩行不行?」

  「不行。」楊恭平咧嘴。「你瞭解我的,我想做的事,沒人可以阻止。」

  這是事實,讓連成恩很生氣也很無力的事實。

  事實是,楊恭平是這間小小經紀公司唯一的王牌;事實是,他們整間公司都要靠他吃飯;事實是,就算不是如此,依楊大少爺那任性的脾氣,就算一哭二鬧三上吊,也不能讓他有絲毫的動搖。

  「就這樣了。」該說的話說完,楊恭平瀟灑的擺擺手。「我去錄音室了。」

  留下提心吊膽的連成恩,開始苦苦思索,萬一事情被揭發時,記者會上該怎麼說比較好?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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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30 07:26:3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一切的問題都解決了,謝欣菱很高興自己的生活又能回歸正軌。當然,還是有那麼一點兒不同,至少她的室友換了個人。

  但她很快便說服自己,告訴自己雖然生活會有少許的不方便,不可能再像兩個女生同住那般隨性,不過不會有多大的影響。

  只是很快地,她發現自己錯了。

  從他搬進來的第一天起,麻煩便接踵而至。

  他一點兒時間都不肯浪費,她才點頭答應,當天半夜,他就拎著大包小包,還帶著數名搬家工人,將他的家當全搬進來。

  那不打緊,過份的是他整個晚上不曉得在興奮什麼,連覺都不睡,就不停的拆東西、搬東西、在室內走來走去,製造噪音。

  謝欣菱心想,第一天難免有些雜物要整理,她也不是那麼小心眼、難相處的人,也就不說話了。

  想不到老虎不發威,被人當病貓!

  接下來的第二天、第三天,甚至到了第七天,他老兄照樣晚上不睡覺,盡在那兒敲敲打打,擾人安寧,甚至還抱著吉他就自己開起演唱會了。

  第八天清晨,當她發現自己數夜難眠,活生生被摧殘成一隻大熊貓時,終於忍無可忍,決心找他理論。

  她大力敲著房門,房內卻了無聲息。

  哼!哼!吵了她一夜,現在他倒睡起大頭覺來了?

  該死的傢伙!

  她敲得更急,決心將他吵起。

  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哇咧!這傢伙是睡死了是不?

  她心中氣憤,但也無可奈何,只好帶著一肚子氣轉身往浴室走去。

  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她總會達到他的,哼!

  她氣呼呼的走進浴室,開始刷牙洗臉,腦子裡想的都是晚上見了他,該如何「教導、教導」他和人相處的基本禮儀。

  這傢伙真的是她所見過最沒禮貌、最本位主義的人,好像除了他以外,其它人都死了一樣!一點也不懂得替人著想。

  她猜想他大概出身富裕之家,八成是個敗家子之類的,一副不知人間疾苦、不懂人情世故的公子哥模樣,看了就有氣。

  謝欣菱太專注於自己的思緒,沒發現身後傳來的水聲,更別提半透明的浴簾後頭若隱若現的修長身軀,直至突然刷地一聲,浴簾被拉開——

  她一驚,倏地轉身,在看見眼前的景象時,兩眼猛地突出。

  「啊」一聲尖叫,手中牙刷掉落,她立即奪門而出。

  「有那麼嚴重嗎?」

  三分鐘後,楊恭平穿著一件牛仔褲,赤裸上身,打著赤腳,站在她的房門口,似笑非笑的問了這麼一句。

  謝欣菱的反應是惡狠狠地瞪他一眼。

  「你不惜肉,也不要強暴別人的眼睛!」天啊!她要忘掉剛剛看到的景象,忘掉、忘掉。

  他撫著下巴,咧嘴,「這是禮尚往來,我不想讓你吃虧。」

  她花了一些時間才意會到他指的是哪樁,又羞又氣的罵,「你神經病!」

  她開始後悔自己的決定了。

  這男人,空有一張漂亮臉蛋,性格卻比誰都惡劣!和這種人當室友,她懷疑自己會早死——活活被氣死!

  他忽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開玩笑的啦,我也被嚇到了好不好?」哪想得到,他晨間淋浴竟會被她撞個正著?說到底,被看個精光還是他吃虧耶!

  「誰曉得你是不是故意的啊!」她低吼,「暴露狂!」

  「冤枉喔,大人!」他一臉委屈。「我怎麼知道你今天會這麼早起?現在才六點半耶,過去這幾天以來,你不是都七點才起床嗎?」

  「重點不是我幾點起床好不好!」這次,她大聲怒吼了。「你既然在使用浴室,就要把門鎖上,再不然至少也要關上門。」這不是基本常識嗎?有哪一個正常人不會這麼做的,嘎?

  「喔。」他應聲,像一個乖乖聽訓的小學生。「我下次會記得。」

  「還有!」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像個嚴厲女教師一般,疾言厲色的問:「你每天三更半夜不睡覺,在那邊擾人安眠,當我死了是不是?」

  他聞言一臉訝異,「我吵到你了嗎?」

  「廢話!」過去這幾天,她大吼的次數比一整年……不,比她一輩子加起來都還要多,這男人真的是沒常識到令人髮指的地步。

  楊恭平眨眨眼,望著她因睡眠不足而造成的蒼白臉色,以及眼窩下方兩個大大的「黑輪」,終於意會到,「難道……你今天這麼早起,是因為你根本沒睡?」

  「你想呢?」她揚眉,雙眼滿是殺氣。

  「嗯……」他討好的一笑,「那你要不要補眠?我幫你打電話請假,電話幾號?」說著,當真拿出手機,準備就緒。「你公司的電話?」

  深呼吸、深呼吸,謝欣菱告訴自己,要原諒這個不曉得從哪間溫室跑出來禍害人間的小草,他絕對不是故意耍白目,他只是出自一片好心。

  「楊先生,讓我告訴你,正常人在這種情況之下應有的應對,好嗎?」深呼吸沒用,她火山爆發了。「是道歉、是懺悔、是承諾下次絕不再犯!而不是雞婆的幫人家請假!」說到最後,她簡直是用吼的了。

  室內恢復安靜,他久久沒有聲音。

  正當她暗自欣慰他至少還懂得反省時,大少爺他開口了——

  「那個……謝小姐……容我提醒你一句,女人太常生氣容易老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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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想想是誰害的啊,王八蛋!

  上班期間,這已經不曉得是謝欣菱第幾次在腦中怒吼了。

  她真的不明白為什麼有人可以白目到這種地步?到底是怎樣的環境造就出這種什麼都不懂,完全以自我為中心的溫室少爺?

  把她平靜的生活還來啦!

  謝欣菱想哭了。

  她的生活已經完完全全超出她所能控制的範圍,心中滿是無力感和挫折感,伴隨而來的焦慮、驚慌,更讓她開始出現胃痛的現象。

  她的壓力太大了,而萬惡的根源都出自於那株溫室小草!

  「大姊,你還好吧?」見她臉色蒼白、神情抑鬱,業務部的小張忍不住靠過來關心。「要是人不舒服,就請假早點回去休息,別硬撐啊!」

  「我沒事。」她呼出一口氣,硬擠出笑容。「只是有點睡眠不足而已,不打緊。」

  「真的沒事嗎?」連她的上司也忍不住過來關心了。「這幾天你的臉色很難看,要不要休個假?」

  「我真的沒事。」她再三保證。

  開玩笑,豈能因為睡眠不足這種理由白白被扣兩千元的全勤獎金?

  謝過眾同事的關心,她繼續埋首工作。

  「大姊、大姊!」身後甜甜嗓音響起,一個嬌小人影蹦蹦跳跳的來到她的座位前,興高采烈的遞上喜餅,「我要結婚了!」

  她接過包裝精美的喜餅禮盒,笑笑,「恭喜。」

  「什麼時候輪到你啊,大姊?」女孩張著大大的一雙眼睛,一臉天真。

  「再過幾年吧!」

  「這樣會變高齡產婦耶!」

  此話一出,附近的同事們臉色一變,其中一名女同事二話不說,立即拉著女孩到旁邊訓了一頓。

  「你懂不懂禮貌啊?這樣說話!」

  其它人則像怕她受傷似的,紛紛安慰,「大姊,小孩子不懂事,口沒遮攔,你別理她。」

  那嬌小的女孩名喚小雅,是公司裡出了名的少根筋,說話常傷人而不自知,可看她一臉天真無辜的樣子,總讓人分不清她到底是無心還是有意?

  相較於其它人的憤慨,謝欣菱倒不以為出息。

  「她也沒說錯。不過,我是單身主義者,打定主意不結婚、不生小孩,所以不用替我操心。」

  此話一出,眾人面面相覷,全沒了聲音,腦海裡全想著,究竟她是真的甘之如飴,還是為了顧全面子不得不做此番宣言?

  然而這個疑問沒人有膽子問出口,使得短時間的沉默有著濃濃的尷尬。

  「是、是,大姊說的對。」業務部的小張不愧是靠嘴吃飯,第一個打破沉默。「其實結婚有什麼好?是不是?我啊!要是早知道結婚以後,我家那口子會變成現在這樣的黃臉婆,我也不結婚了!」

  「對、對、對!」另一個女同事連忙附和。「我家的死鬼也是!以前說什麼捨不得讓我做家事,現在我回到家,前腳才剛踏進門,他就已經催我去煮菜了,還是單身一個人自由自在。」

  頓時之間,為了表示對她的支持,已婚的開始訴說婚後生活的種種苦水;單身的則是指天指地發誓絕不踏進愛情墳墓。

  謝欣菱知道他們是出自於一番好意,為的是不想讓她難堪,也就任他們信口胡說去了。

  在這間小小的科技公司裡,她擔任的是總經理特別助理。

  職稱很響亮,內容卻很小妹。

  說穿了,她就像是公司的管家婆,負責大大小小事務,只要沒人做的,通通由她包辦,小從倒茶水、Key  in文件、歸檔,大到安排會議、聯絡廠商、協助上司作報告,全都包辦。

  因為工作性質的關係,她和公司裡大部份的人都有接觸,也由於她的辦事效率佳,又是公司最資深的員工,因此眾人對她始終有著一份尊敬。

  不諱言,今日他們這般替她著想,她是有點高興的,至少,驅走了連日來被那個大少爺氣出來的沖天火氣。

  「厚!結婚真的沒什麼好啦!我跟你們說……」

  那頭,眾人聊得興起,欲罷不能;這端,謝欣菱振作精神,拿出紙筆,開始洋洋灑灑列出數十條「生活公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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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一點鐘,萬籟皆寂,謝欣菱坐在沙發上猛打瞌睡。

  昨天一夜無眠,加上一整日的勞累,讓她呵欠連連,只要一躺下就能馬上找周公約會去。

  她很想爬上溫暖的大床,用柔軟的羽毛被將自己全身包裹住,然後沉沉的睡上一覺——只要那位大少爺趕快回來。

  在她面前的矮桌上,放著一張密密麻麻寫滿字的紙。這是她絞盡腦汁、費盡心血,花了整整一個小時寫出來的生活公約。

  她要她平靜的生活回來,而這個,是她最後的王牌。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的眼皮也愈來愈重,可等待的人仍未出現,最後,她終於不敵睡意,軟軟的倒向沙發沉沉睡去。

  當楊恭平進門時,看到的正是一個呼呼大睡的女人。

  他揚眉,隨手把鑰匙丟到玄關的櫃子上,踱到沙發旁,由上而下打量她的睡容。

  嗯……秀色可餐。

  嚴格說起來,她並不是特別美麗。

  身處五光十色、絢爛華麗的演藝圈,他見過的美女不算少,而她相較之下,大概只能算是中等姿色。

  但也不知道為什麼,大概就是對了他的味吧?他對她的感覺倒是不壞,稱不上一見鍾情、驚為天人,但若是有機會一親芳澤,他絕不會抗拒。

  可惜,他很明白這是他單方面的感覺,在她眼底,他大概跟一頭豬沒啥兩樣巴。

  這個念頭讓他笑了出來。

  他對她的好感,有泰半也是來自於此吧?

  謝欣菱完全不同於以往那些一見了他,便恨不得撲倒他的女人,她對待他的態度,好像他是一個頑劣無比的學生,令人頭痛。

  正因為如此,所以在她面前,他毫無壓力,甚至每天偶一為之的鬥嘴,還成了他工作之餘的「休閒娛樂」。

  有這麼一個能排解壓力的室友,還真是挺不賴的呢!

  他蹲下身子,將已經在沙發上睡死的謝欣菱攔腰抱起,往她的房間走去。

  「唔……」懷中的人兒發出呻吟,雙眉微皺。

  「你繼續睡。」他低聲道,「我抱你進房間。」

  「喔。」睡意正濃的她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乖順的伸出兩手攀上他的肩。「我好睏。」

  「嗯,看得出來。」他的聲音帶著笑意,若不是她已經睡得迷迷糊糊,豈能容他近身?

  可惜好景不長,當他一腳踢開房門,正打算將她放到溫暖的床上,完成這次任務時,懷中原本軟綿綿的身子忽地一僵。

  啊!她清醒了。

  他低下頭,與一雙驚疑的眼相對。

  「你在做什麼?!」她問。

  楊恭平敢發誓,他在她的眼中看見了「色狼」兩個字。

  「抱你進房啊!」即使如此,他還是不怕死的開著明知她不會覺得有趣的玩笑。

  「抱我進房?」謝欣菱重複他的話,雙眸一黯,「做什麼?」

  「你認為呢?」他綻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眼看風暴迅速在她臉上凝聚,楊恭平心中更樂。

  夭啊!逗她真的是一件很好玩的事,他快上癮了。

  「我限你三秒鐘之內放開我,否則你就死定了!」

  他一點也不懷疑她會說到做到,可是他也真的」點都不想放開她,正在考慮時,耳邊已傳來她殺氣騰騰的聲音。

  「一!」

  他睜大眼,表情無辜。

  「二!」

  無辜表情換上無賴笑臉。

  「三!」

  話聲剛落,他立即鬆開兩手,可謝欣菱來不及鬆開攀在他肩上的手,這麼一放一拉的,兩人在床上滾成了一團。

  結實健碩的身軀沉沉壓制住她,屬於男性的陽剛氣息竄入她的鼻間,她又驚又羞,拚命想推開他,可他卻文風不動。

  「起來!」她低喊,手腳並用,又推又踢。

  「是你主動拉我上床的耶!」他抓住她的手,」臉委屈。

  謝欣菱賞他一個白眼。這種說法太曖昧了。

  「這是意外!!」

  楊恭平低笑,「我滿喜歡這個意外的。」

  她柔軟、芳香的女性軀體與他緊緊貼合,一頭烏黑長髮披散在潔白的床單上,雙唇紅艷、兩眼噴火,煞是醉人。

  嗯……他有些心動了。

  「你想幹麼?」見他雙眼閃爍,謝欣菱腦海中的警鈐頓時大作。「我警告你,不要胡思亂想。還有,馬上滾下去,否則我讓你絕子絕孫!」

  這番威脅無助於喚回楊恭平的理智,他收起笑,突然認真的問她,「我可以吻你嗎?」

  她的回答是膝蓋狠狠用力往上一頂,外加一句,「想都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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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你好狠吶!」楊恭平縮在沙發上,暗自垂淚。「要是有個萬一,你要怎麼賠我?」

  謝欣菱懶得理他。

  相處了幾天,她大概也抓到這個人的性子了。

  他這個人的個性就是沒一刻正經。

  一開始她常分不清楚他到底是認真的,還是故出息在捉弄她,但後來她發現,對這位大少爺而言,人生本來就是一個遊戲、一場玩笑。

  他喜歡和她調情、喜歡逗她,但那不代表他喜歡她,可以說,那就是他的人生態度,今天和他同住一個屋簷下的若不是她,而是別的女人,他照樣可以玩得很開心。

  簡單說,就像個小孩吧!

  「你到底幾歲啊?」一個大男人還這麼幼稚,真是夠了。

  楊恭平坐起身,露出邪氣笑容,「喔!當然了,我們應該先互相認識才能更進一步交往嘛!」

  「廢話少說。」一點也不給他面子。

  習慣了她的粗聲惡氣加晚娘臉孔,他不以為意的笑笑,「我二十四歲了。」

  她點頭,「難怪。」

  一般來說,男人通常要年過三十,性格才會漸漸趨於穩定。或者要等到肩上扛起了責任,才會變得比較成熟穩重。

  二十四歲的男子,對她而言大概跟十七、八歲的毛頭小子差不多。

  「咦?」她那是什麼反應?「什麼叫難怪?」

  「難怪那麼幼稚!」

  他聞言失笑。

  聽聽她的語氣!好像把他當成小孩了。

  「你應該也差不多這個年紀吧,不要拿長輩的語氣和我說話,怪彆扭的。」

  沒想到謝欣菱聽了他的話之後,竟破天荒的露出笑容。

  那是一種得意的、充滿優越感的,甚至還帶著一點威嚴的詭異笑容,看得楊恭平寒毛直豎,想叫救命。

  「喂!你那是什麼表情?」

  「我比你大!」她驕傲的宣佈。

  楊恭平的目光落在她挺起的胸脯,點頭同意。

  「嗯,這方面我的確不如你。」

  咚的一聲,她不客氣的賞他一個爆栗,就像在教訓一個不懂禮貌的小鬼一樣。

  「這叫性騷擾,你知不知道?」

  「開個玩笑而已。」他咕噥。

  「適度的玩笑是幽默;過度的玩笑叫失禮!」她儼然長輩風範,頭頭是道的教訓起他來。

  楊恭平開始覺得心裡發毛了。

  「夠了喔!女人,不要得寸進尺。」她當自己是他媽啊?就算是他媽,也不曾這樣教訓他。

  「什麼女人不女人的,沒禮貌!」她皺擰眉,抬高下巴,傲慢的道:「我比你大四歲,你可以稱呼我一聲謝小姐,或是叫我大姊也沒關係。」

  「嗄?」他的下巴差點掉下來。

  她揚唇,「我把你的反應當成是讚美我保養有方好了。」

  「咦?」不會吧?「真的假的?」

  「我騙你做啥?」他的反應逗樂了她。「女人向來只有少報年齡,沒有人會自己加上幾歲吧?」

  驚訝過後,楊恭平很快地恢復鎮靜。

  「沒關係,」他只是訝異於她看起來一點也不像二十八歲的女子,他並不在意年齡這種東西。「反正我喜歡成熟一點的女人。」

  謝欣菱臉一沉,「但我不喜歡幼稚的男人,尤其是沒禮貌又任性的,更是討厭加三級!」

  「你不會是在說我吧?」他笑問。

  好吧!他承認自己是有那麼一點「隨心所欲」,但也僅止於此而已,有那麼糟糕嗎?

  可她的下一句話徹底粉碎了他的希望。

  「除了你還有誰?」她將桌上的紙張推到他面前,「來,這是我嘔心瀝血之作,花了一個小時寫成的生活公約,請你過目。」

  他低頭,看向那」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生活公約,忍不住揚眉。

  「這是什麼?」有必要這麼誇張嗎?她當自己是舍監啊?

  「一些基本的禮儀。」她撇撇嘴角。「你很需要補充一下相關常識。」

  她這是拐著彎罵他就是了!

  楊恭平也不動怒,沉住氣一條條往下看。

  內容沒啥特別,也不是多強人所難,像是除了在臥房之外,出外衣著需整齊;使用浴室要鎖門;進別人房間之前需先敲門,徵得同意後才可進入……

  但是,他對後面那幾點很有出息見。

  「晚上十點之後不可喧嘩吵鬧?」

  她點頭,「十點是我的就寢時間,請你走路放輕腳步,看電視降低音量,如果要移動傢俱,請選在白天。還有,不要再彈那個鬼吉他和鬼鋼琴,謝謝。」

  他面有難色。

  深夜時分,正是他靈感活躍之時,辦不到。

  「有問題嗎?」謝欣菱瞇眼。

  從她的表情看來,如果他說有問題,應該會死得很慘吧?

  「我可以請人來施工嗎?」可以用錢解決的,都是小問題,楊恭平一直是這麼認為的。

  「做什麼?」她蹙眉。

  「隔音。」他淡淡答道,「既然你這麼怕吵,我又不可能和你一樣十點就早早上床睡覺,這是最好的做法。」

  她考慮了一會兒,點點頭。

  「好,你請人來報價,我出一半。」

  「不用了,」他聳肩,不待她開口,繼續討論下一條他有疑慮的規定。「這個禮貌運動又是什麼?」

  「喔,那個啊——」謝欣菱拖長尾音,好一會兒才慢條斯理的說:「既然我們同住一個屋簷下,為了避免摩擦以及促進生活和諧,我認為很有必要堅持某些原則,例如請、謝謝、對不起。」

  「什麼意思?」他皺眉。

  「請問。什麼意思,你應該這麼說。」

  「我剛剛不是那麼說的嗎?」他張著無辜的雙眼。

  「不是。」

  「好吧!」他決定略過那條,省得再挨一頓刮。「最後面這個,又是什麼鬼東西?」

  他說的那條規定,是她剛剛才加上去的:請勿以肢體或言語進行任何性騷擾,判定從嚴,違者,最重可處驅離。

  「意思是說,如果你敢再亂吃我豆腐,就請搬家。」

  「抗議!」這簡直是剝奪他的樂趣!

  「抗議無效。」她遞過筆,「如果其它都沒意見,簽名吧!」

  「我只對這一項有意見。」他還想力爭到底。

  「那是唯一你不能有意見的一項。」她立即駁回。

  抗爭失敗,他心不甘情不願的簽了字。

  謝欣菱歡天喜地的接過,笑道:「放心,這些規則不只適用於你,我也會確實遵守的。」

  他把筆往桌上一扔,兩手枕在腦後,微勾唇角,「不用了,尤其是最後那一項,我完全不介意。」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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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30 07:27:3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睽違已久的平靜日子終於重回她的人生。

  謝欣菱很欣慰那位大少爺不是一塊朽木,聽得懂人話,經過約法三章後,他在各方面都有顯著的改進,可惜輕佻這一點仍然不改。

  但至少,他已經稍微懂得尊重她的「人權」,不會再裸著上半身在房子裡走來走去,展現身材,也不會再有意無意甚至故意的貼近她,吃她豆腐,更難得的是,他「偶爾」會記得說請、謝謝或對不起。

  她很滿意這種進步。

  畢竟對一個不久前連「禮貌」和「常識」這四個字長什麼樣子都不懂的人來說,這已經是很難能可貴了。

  「大姊……」背後響起怯生生的聲音。

  謝欣菱自文件中抬頭,只見眼前站著一個斯文俊秀的大男孩,正對她發出落難小狗般可憐兮兮的求救目光。

  她微微皺眉。

  「你是……」她沒見過這個人。

  「業務部的新人。」座位在她隔壁的同事林惠玲,主動的解答她的疑問。「最近才來的新人,都跟著小張在外頭跑業務,所以你沒見過。」

  「喔。」她轉回頭去看他,「請問有什麼事?」

  同樣的,他還來不及開口,林惠鈐再次主動的做資訊分享。

  「業務部的人等一下要去客戶那兒做簡報,這個天兵把資料搞丟了,找了一個多小時了還找不到。小柔叫他來找你,說你有辦法。」

  「你怎麼這麼清楚?」她揚眉。

  「哎喲!」林惠鈐先是看了那大男孩一眼,接著才神秘兮兮的貼在她耳邊道:「你不知道,這小傢伙行情可好的呢!才進來公司不到一個禮拜,那些怨女們已經蠢蠢欲動了,不過也難怪啦,要不是姊姊我年紀有點大,又是已婚身份,也想撲上去啊!」瞧那唇紅齒白、弱不禁風的樣子,最是能勾起女人的母性了。

  謝欣菱聞言無語。

  這種心情,她不太能體會。

  「大姊……」那大男孩再度發出求救聲,「請你幫幫忙,拜託!」

  她抬頭看向那張急得發慌的臉,問了幾個問題,隨即叫他到一旁坐下,喝杯茶冷靜冷靜,便離開座位往業務部走去。

  十分鐘後,她帶著一包紙袋回來。

  「哇!怎麼這麼神?!」林惠鈐不可思議的驚呼出聲。「你是怎麼辦到的?」

  「很簡單,」謝欣菱坐回座位上,淡淡道:「這只不過是一場惡作劇。」

  一群大男人每天聚在一塊兒,很容易就會幹出一些無聊的事,而整新人便是其中一樣。

  她和小張幾乎是同期進公司的,對他那點伎倆是再瞭解不過了。

  「拿去吧!」她將紙袋拋給坐立不安的大男孩。

  「大姊……」大男孩看著她的目光,彷彿她是聖母瑪利亞再世。「謝謝你、謝謝你!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沒什麼……」謝欣菱正想告訴他,就算她沒把資料找回來也沒關係,因為這只是一個小玩笑而已,但她還來不及說完,他已經飛快地火速奔向業務部,「……別放在心上。」

  她望著他離開的身影搖頭,心想下次若再遇見他,得好好說明白才行。無功不受祿,她承受不起他的感激。

  謝欣菱沒想到的是,因為這個小事件,讓她在大男孩的眼中成了一個很特別的人,將來還因此鬧出一場風波。

☆☆☆☆☆☆☆☆☆☆☆☆☆☆☆☆☆☆☆☆☆☆☆☆☆☆


  楊恭平出生到現在,向來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出門有司機接送、在家有傭人伺候,他大少爺只管享受,從來就沒有動過一根手指頭。

  雖然離家出走後,是不同在楊家那般了,可是……做家事?她要他做家事?

  「我已經分配好了。」在他面前晃啊晃的是一張整整齊齊,謝欣菱自己製作打印的表格。「每人負責一半公共區域。」

  他伸手爬過剛睡醒的亂髮,倚在門邊打著呵欠。

  「你等等。」說罷,他拿了手機直接撥給他的經紀人。「喂,成恩?是我。幫我找個鐘點清潔工來,最好是今天,馬上……嗯。」電話掛斷,他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好了,問題解決。」

  謝欣菱傻眼,可又不覺得意外。

  這種做法的確很像他的風格    能用錢解決的,絕不自己動手。

  「好吧!」她聳肩,還是把那張表格塞進他手裡,「一會兒清潔工來了,叫他負責你的那一半,我這一半,我自己會解決。」

  「不必吧?」他真的好想睡。「反正是算鐘點的,不差那一點地方。」

  她搖頭,「你繼續睡吧!我要趁早開工。」

  兩個小時後,時間中午十一點半,楊恭平補眠完畢,進廚房覓食。冰箱裡沒什麼東西,只有一瓶鮮乳,他直接拿起,就著瓶口便喝了起來。

  室內異常安靜,除了外頭偶爾傳來的喇叭聲、車子的引擎聲,便再無其它聲響。

  他四處看了看,發現她不在家。

  也對!星期六,美好的週末假日,是該出去走一走,休閒放鬆一下。

  楊恭平的腦海裡浮現她和陌生男子出遊的畫面,但隨即覺得這想法很無聊。

  其實她這個年紀,就算有個固定交往、論及婚嫁的男友也不是太奇怪的事,畢竟她雖稱不上是傾國傾城的大美女,但至少也有中等委色,只是他很懷疑有哪個男人受得了她強勢的個性?

  她一點也不可愛,至少就一個女人而言,她很失敗。

  溫柔婉約、賢淑善良她完全沾不上邊;柔情似水、善解人意更是八竿子打不著。她讓男人覺得自己在她面前是狗熊而不是英雄,事實上,她簡直是男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那種女人——除了他。

  雖然連他自己也覺得很奇怪,但他真的挺欣賞這個新室友的。

  她聰慧、獨立,雖然有時候強悍又獨裁,但從來不會失了分寸;她冷靜、堅強,明明是個弱女子,卻彷彿能一肩擔起所有重任。她和他過去所交往、相處過的女人完全不同,和她在一起,他完全沒有壓力、沒有負擔,他喜歡這種感覺。

  什麼感覺呢?被當成一般人的感覺。

  聽起來似乎好笑,但對他而言不然。

  從前,他是楊家二少爺,是大財團的二公子,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現在,他是知名歌手,是最性感的偶像明星,是音樂才子,是眾人眼中的天之驕子。

  在別人眼裡,他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站在尖塔,睥睨群眾,而他也樂於當個「與眾不同」的人。

  直到遇見她。

  在她面前,他什麼也不是,她不知道他的家世,甚至認不出他是赫赫有名的歌壇新夭主,對待他的態度,就如同對待其它人一般,一毫無特別。

  不可否認,一開始他的確感到新鮮,但偶爾也會覺得有些不是滋味,因習慣了成為別人注目的焦點,習慣了被眾人捧在手心上,她的一視同仁對他而一吉簡直就是一種侮辱。

  但是漸漸的,他開始覺得這樣也不賴。

  至少回到這裡,在她面前,他是完全放鬆的,因為她對他沒有任何期待,從一開始,他們便是以真面目相見,她不忸怩作態,他也不用為了維持明星表面美好的假象,而必須做作假裝。

  完全沒有負擔的人際關係,他喜歡,非常喜歡。

  楊恭平坐在沙發上,兩腳迭放在矮桌上,望著外頭藍天白雲,愉悅地享受這難得寧靜的一刻。

  
☆☆☆☆☆☆☆☆☆☆☆☆☆☆☆☆☆☆☆☆☆☆☆☆☆☆


  等謝欣菱回到家時,他又睡著了。

  瞪著窩在沙發上的修長人影,謝欣菱懷疑他是怎麼睡到這裡來的?莫非夢遊不成?真服了他!

  她拎著從市場採買回來的各式生鮮,走進廚房,將菜分門別類一一放進冰箱,這才折回客廳叫他起床。

  「喂!起來幫忙煮菜。」

  睡得正熟的楊恭平毫無反應。

  「喂!」她只好勉為其難的伸手推他一把。「起來啦!中午了耶!」

  他翻個身,正躺,繼續睡,敞開的襯衫吸引了她的目光。

  這不是謝欣菱第一次看見他袒露胸膛,也不是第二次、第三次,甚至不是第四次、第五次。

  他真的很不惜肉,在她還沒定出生活公約前,他時常就是只穿一條牛仔褲,便裸露上半身在室內「公開展示」,只是抱持著非禮勿視的原則,她向來不敢多看一眼,若不小心瞄到了,也一定馬上移開目光,以示清白!

  但這次……她發現自己有點兒失神了。

  老實說,楊恭平的確很有魅力,即使她早已下定決心,要把男人當成「廢棄物」處理,自她的人生中剔除,但還是無法對他的性感視若無睹。

  瞪著那張俊朗臉龐,她感覺自己的心跳慢慢失去控制,忽地,他睜開眼,懶洋洋的問:「好看嗎?」

  原來他是在裝睡!

  「你在說什麼?」她心虛的倒退一大步。

  「還喜歡你看到的嗎?」楊恭平坐起身,慢條斯理的扣上襯衫鈕扣。「這算是特別服務喔。」

  被當場達個正著,謝欣菱無話可說,只好困窘的丟下一句,「神經病!」連忙逃進廚房。

  一進廚房,她馬上抱頭無聲哀叫。

  好丟瞼啊

  一世英名毀於一旦,她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或者挖個洞把外頭那個禍水埋進去也行。

  他根本是故意引人犯罪嘛!

  腦海裡一個小小的聲音響起:可是你別忘了喔,若你不配合,人家也沒辦法誘你入罪啊!

  這才是她最氣惱的地方!

  就算他長得帥又如何?就算他真的性感到讓她春心大動那又如何?若不是這個渾小子,她的生活本來美滿到不行的,她怎麼能對這個禍害動心?

  耳邊聽見廚房外頭傳來的腳步聲,她立即站直身,假裝若無其事的打開冰箱研究材料。

  絕不能讓他發現他對她有這種影響力!

  依他那種幼稚的性子,一旦發現她的弱點,一定善加利用,她才不會給他機會來作弄她。

  腳步聲在她背後停住,謝欣菱已武裝完畢,隨時準備在他開口嘲笑她時,給予強力反擊。

  不料,他卻沒頭沒腦的問了另一個問題,「這是什麼?」

  她旋身,差點撞上他的胸膛。

  「不要離我那麼近!」嚇死人了。

  楊恭平揚唇,戲謔似的加重語氣,「對、不、起。」

  雖然他一句話也沒說、一個字也沒提,可也不知是不是她作賊心虛,所以杯弓蛇影,總覺得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像在取笑她。

  她有些氣惱自己竟會被一個小她四歲的大男孩耍得團團轉,隨便從冰箱裡拿出了幾樣菜,迅速地走到流理台前,不再理會他。

  她拿來洗菜籃,旋開水龍頭,忽聞後頭傳來——

  「早上八點三十分起床;四十分吃早餐;九點分配工作;九點十分整理臥房……」

  「這是我的!」顧不得水還在流,她一把衝上前奪下他手中的紙。「你在哪裡拿的,嗄?」

  「客廳的桌上啊。」楊恭平兩手插在後頭褲袋裡,揚眉。「真的是你寫的啊?這是你的習慣嗎?規畫假日的工作?」

  「妥善的計劃才能充份利用時間。」她昂起下巴,「有意見嗎?」

  謝欣菱等著他開口嘲笑或批評,就像過去那些她交往過的男友一樣,認為她有毛病,死板無趣。

  結果他只是一臉無辜的答了句,「小的不敢。」

  算他聰明!

  她轉身回到流理台前,「要吃午飯就過來幫忙。」

  「你要親自下廚啊?」叫外送不是簡單、迅速、方便多了嗎?

  彷彿看出他心裡在想什麼,她淡淡道:「不想幫忙也不勉強,你可以去外面吃,慢走,不送。」

  「幫!怎麼不幫?」他像只乖乖聽話的小狗,趨前搖著尾巴問:「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


  她真的不應該叫他幫忙的。

  謝欣菱再次確定,這傢伙真的是富家公子,平生沒進過廚房,連醬油和醋都分不清楚!

  叫他洗菜,只見他丟進水裡隨便泡一下就撈起來;讓他切菜,他居然連菜刀都不會拿,搞到後來她只好一手包辦,免得他愈幫愈忙。

  熱騰騰的飯菜上桌,兩人坐在餐桌前沉默進食,楊恭平沒話找話說,「你覺不覺得我們這樣很像新婚夫婦?」

  謝欣菱嚥下口中的飯菜,靜靜答道:「比較像沒有血緣關係的姊弟。」

  幹麼動不動就拿年紀來壓他啊?吱!

  「對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你到底是做哪一行的?」

  他搬進來也快一個月了,這一個月以來,他的作息大抵都是下午出門,凌晨返家,有時候甚至都不出門,就把自己關在房裡。

  以他那種養尊處優、出手闊綽像家裡是印鈔行的作風,應該也不可能去端盤子、當店員,她想了很久,想來想去也想不出有什麼「正當行業」可以是這種作息的。

  「該不會……」她蹙眉,遲疑半晌,「……是牛郎吧?」他是有那條件,而且若真是,應該會是超級紅牌。

  「咳!」楊恭平差點沒被噎死。「拜託!」作夢也想不到他會被誤認為牛郎。「我是做音樂的!」

  「做音樂?」她揚眉,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不會吧?」

  「我作曲,」這不算說謊,「也寫詞。」依然不算說謊。「就靠這個賺錢。」這就有點爭議了,不過依然不算說謊。

  「真的?」她倒有興趣了。「你寫過什麼歌?說來聽聽。」

  「商業機密。」開玩笑,他寫的歌全收錄在自己的專輯裡,說出來等於洩了底,而他不想破壞兩人之間自然的相處關係。

  「想不到你還有份正當的工作……」她的語氣彷彿不敢置信。

  「想不到吧?」他的語氣有些諷刺。

  謝欣菱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在她心裡,一直當他是個除了帥之外便一無是處的大少爺,也毫不吝於表現出來,他怎麼可能感覺不到?

  「對不起。」她帶著歉意道。

  「說句對不起就算了嗎?」他不打算這麼放過她。「太沒誠意了吧?」

  「不然你想怎樣?」

  他揚起唇角,笑得邪惡。

  「親我一下就原諒你。」

  「誰希罕你原不原諒!」就知道他滿腦子不純思想。「我吃飽了,你慢慢吃,碗不用洗了,放著我會洗。」反正依他笨手笨腳的程度,到時免不了又搞破壞。

  「我也吃飽了。」他站起身,「我要出門了,大概凌晨才會回來吧!不用替我煮晚飯。」

  「你當我是傭人啊?」謝欣菱不悅的瞪他一眼。

  誰要幫他煮晚飯了?她只不過是自己要吃,「順便」煮他的份,難道他以為以後會變成常態?

  作他的春秋大夢!

  「不,」他正色,「我當你是我老婆。」口頭上吃一點豆腐也開心。

  她的回答是,「滾!」

  下午,謝欣菱比計劃上預定的時間提早兩個小時完成了所有工作,有一部份的原因要歸功於楊恭平找來的鐘點清潔工。

  來的是一個很和氣的大嬸,手腳俐落,很快就完成了楊恭平那一部份的清掃工作,要走時,見她蹲在浴室裡刷地,說是還有時間,因此便和她一塊把剩下來的工作全完成了。

  這讓她多出了不知道該做什麼的兩小時。

  她茫然坐在客廳裡,望著時鐘發楞。

  還記得以前父親在世時,每天按表操課,她每天每個小時,哪個時候該起床、該讀書、該做家事、該睡覺,全被規定得好好的,那時,她最希望的便是有一天能沒有計劃,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可等到父親去世以後,她卻發現,自己早已習慣了這樣軍事化的管理和訓練,一天沒有計劃,她便感到焦慮不安,計劃被打亂了,便覺得煩躁沮喪。

  現在,那種感覺又回來了。

  很可笑、很悲哀,但她就是擺脫不了這個緊箍咒。

  她皺眉起身,決定替自己找點事做,可該做什麼呢?

  最後,她決定出門租影碟。

  她住的大樓地理位置算是不錯的,附近有商圈,很熱鬧,影碟出租店就在商圈裡,她決定出去逛逛。

  假日的午後,街上人很多,出租店裡客人也很多,許多父母帶著小孩,或是男朋友帶著女朋友來挑片。

  她由這頭逛到那頭,挑了幾支片子,正打算要去結帳,突然聽見小孩的尖叫哭鬧聲響徹店內。

  「我要看這個啦」一個小男孩手上拿著動畫片吵鬧不休。

  「這你已經看過啦!」他的父親橫眉瞪他,伸手便要搶過兒子手上的光盤。「放回去!」

  「不要、不要!」小男孩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賴,踢腿大哭。「我不管」

  見那位父親大手揚起,謝欣菱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彷彿看見自個父親的身影,但下一秒,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那年輕的父親抱起了小男孩,用一種寵溺的語氣道:「這是最後一次了,知不知道?」

  小男孩終於破涕為笑,「嗯!」

  這一幕,刺痛了她的心。

  她的父親,她一直極欲尋求認同的父親,一直渴望被他疼愛的父親,在她有記憶以來,一直到他臨死之前,從來不曾這樣對待過她。

  她拿著片子,匆匆走至櫃檯結帳,隨即像是逃離什麼似的,奔出了影碟出租店。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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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30 07:28:3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偌大的會議室裡,靜得沒半點聲音——除了老舊冷氣機發出的嗡嗡運轉聲,以及宣傳部主任口沫橫飛的述說最新專輯的宣傳策略。

  好不容易說完了,全部的人把目光集中在關鍵人物身上。

  「嗯。」楊恭平只是點點頭,應了一聲,表示沒問題。

  眾人同時吁出一口氣。

  這也不能怪他們,這家「美聲」唱片公司是做古典音樂和佛教音樂起家的,本來已經是風中殘燭,搖搖欲倒,靠著楊恭平半年前發的那張專輯,才免除破產危機。

  當初連成恩也考慮過其它幾家大型唱片公司,以楊恭平的外型和實力,他相信就算想進業界龍頭也不是問題。

  但考慮到楊恭平任性又龜毛的個性,再加上美聲的老闆和他是多年好友,他最後還是選擇了這家很小、但絕對可以給予楊恭平完全掌控權的唱片公司。

  的確,事實也是如此。

  由於楊恭平的第一張專輯讓美聲不但免除破產危機,甚至還讓他們賺進比過去三年來的營收更多的利潤,因此上至老闆、下至員工,無不把這尊財神爺當佛一般供著、哄著,完全不敢怠慢。

  接下來,輪到企畫部上場。

  「關於這次的造型……」被推上來送死的是一名小新人,欲哭無淚的望著下頭的前輩們,結結巴巴的報告著,「我們覺得……應該……可以做更多的變化……」她不想被開除啊!嗚嗚……

  楊恭平的難搞,在公司裡可說是蔚為傳奇。

  新人雖然才進來一個月,但早已聽聞他的許多「英勇事跡」,光是因他老大不高興而被開除的員工就有十幾人,而其中,又以企晝部為最。

  因為企畫部負責整張專輯的統籌執行,只要跟專輯有關的,幾乎也通通跟企畫部扯上關係。

  只要一個環節惹得楊老大不高興,恭喜你!包袱款款,準備走路吧!

  不過,說要死、不說也要死,新人還是硬著頭皮、顫抖著聲音說完了,接下來,全數人的目光再度轉往楊恭平身上,等著他宣佈可憐新人的生死。

  「嗯……」他緩緩張唇,眾人屏氣凝神。「對不起,我聽不懂,可以請你再說一次嗎?謝謝。」

  瞬間,眾人找眼鏡的找眼鏡、扶下巴的扶下巴、掏耳朵的掏耳朵,全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作夢!

  這不是真的吧?小霸王居然說了「請、謝謝、對不起」,而且還是同一句話全部含括?!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天要下紅雨了啊!

  「怎麼了?」楊恭平揚眉,不明白為什麼眾人全拿驚異的目光看他。「不能再說一次嗎?」

  眾人立刻點頭如搗蒜。

  「可以、可以!」什麼一遍?再來十遍、一百遍,他楊老大一句話,他們豈敢有異議。

  至於新人則如獲大赦,感激涕零後,兩腿這麼一軟,就給昏在台上了。

  
☆☆☆☆☆☆☆☆☆☆☆☆☆☆☆☆☆☆☆☆☆☆☆☆☆☆


  楊恭平回到家時,已是晚上十一點鐘。

  專輯後製作業已經完成,接下來便是開始忙碌的打歌期,他大概會有好一陣子天昏地暗的生活,他那和室友間鬥嘴的小小娛樂,大概也會因此被剝奪了吧?

  這倒是讓他有點遺憾。

  他打開門走進玄關,聽見客廳傳來電視的聲音不禁有些訝異,他這個室友,生活作息規律得彷彿裝了時鐘,每天就是那個時間起床、那個時間出門、那個時間睡覺,完全沒有差錯。

  通常這個時間,她應該已經就寢了才對。

  楊恭平疑惑的走到客廳,昏暗的室內,電視機正閃爍著五顏六色的七彩光線,使得氣氛帶著一絲詭譎。

  他瞇眼,瞧見謝欣菱穿著睡衣,就這樣在沙發上睡著了。

  關燈開電視睡覺?這不像她會做的事。

  心裡有個直覺告訴他,事情不太對勁,可他卻不曉得到底出了什麼事。

  他走近,小心翼翼的在她身旁蹲下,就著微弱的光線,發現她臉上有著未干的淚痕。

  「謝小姐?」他低聲輕喚,有些憂心。

  謝欣菱兩眉緊皺,將自己縮得更小,整個身子蜷縮成一團。

  楊恭平在地上坐下,猶豫著是不是該叫醒她。

  看起來,她似乎正為什麼事而傷心著。

  是什麼事呢?什麼樣的事,讓她即使在睡夢中仍然流著淚?

  他兩手托腮,百思不得其解。

  過了一會兒,眼角餘光瞄見她的睡衣因姿勢的關係被往上拉開,露出了背部一小塊肌膚,他連忙站起,替她把睡衣拉下。

  他這人平時雖輕浮,也喜歡吃她豆腐,可還不至於喪盡天良到趁這時候佔人家便宜。

  手才剛碰到柔軟布料,他動作立即一僵。

  因為他看見了一條醜陋的疤痕,由她的下背往上延伸,沒入布料之間。

  楊恭平瞪著那道疤痕,一時之間楞住了。

  那是怎麼造成的?由疤痕的大小看來,顯然當時受的傷不輕。

  他蹙眉,告訴自己,這不關他的事,但是好奇心戰勝了理智,他還是輕輕的將她的睡衣往上提了一些。

  這一瞧,嚇壞了他。

  在她白皙的背上,大大小小疤痕遍佈,觸目驚心。

  他驚愕,不敢置信,而且非常憤怒。

  那些傷痕看來像是舊傷,有一些已經淡得幾乎快看不見,可是數量之多、之密,讓人簡直不敢想像當初……

  他默默的替她拉好睡衣,輕巧的將她抱起。

  為什麼像她這麼一個單純的女子,會有那些恐怖的傷痕?她的堅強,究竟是經過多大的痛苦才鍛煉出來的?

  楊恭平的腦中有一大堆的問題,但不管是哪一種假設,都讓他有殺人的衝動。

  到底是哪個王八蛋敢這樣對她?

  他將她放到柔軟的床墊上,為她拉好被子,她還在流淚,而他,覺得整個心莫名的揪緊了。

  「我會保護你的。」他在謝欣菱的額上印下一吻,輕聲保證。「再也沒有人能夠傷害你。」

  
☆☆☆☆☆☆☆☆☆☆☆☆☆☆☆☆☆☆☆☆☆☆☆☆☆☆


  流言,悄悄在公司流竄。

  凡事精明,偏偏就是感情方面特別遲鈍的謝欣菱,完全沒有發現自己已經成了同事們口中的八卦女主角。

  甚至,就連八卦男主角明顯的示愛舉動也毫無感覺。

  「大姊,」說話的人是那個她曾幫忙過的新人林哲彥,此刻,他正掛著一張耀眼陽光笑臉圍著她打轉。「我要出去幫同事買飲料,你想喝什麼?我幫你買!!」

  謝欣菱停下手中的動作,揚眉。

  「你最近好像常做這種跑腿的工作?」一下子買飲料、一下子買點心,什麼時候他們公司的同事學會虐待新人了?「這不是你份內的事,你可以拒絕。要是不好意思說,我替你講。」

  「沒、沒。」他連忙搖手。「我自願的。」

  「真是自願的?」就怕他不想得罪人,說謊騙她。

  「真的!」她的體貼關心讓林哲彥看著她的目光更加癡情。「大姊……你……你應該沒有男朋友吧?」

  「沒有。」她繼續打著文件,沒有發現他含情脈脈的眼光。

  「那……」緊張的嚥了口口水,他問出真正想問的重點,「你喜歡哪種類型的男人?你……介不介意男朋友年紀比你小?」

  一張年輕俊俏的臉龐驀地閃過她的腦海。

  「我沒想過。」真是神經了!竟然會想到那個大少爺。

  「喔。」林哲彥有點失望的應聲,但隨即安慰自己,她說沒想過,表示應該不介意的,是吧?

  頓時,希望之火又重新燃起。

  「大姊……你、你覺得……我……」語聲漸小。

  「什麼?」她皺眉。「你說話太小聲了,我聽不見。」

  林哲彥深吸」口氣,終於鼓起勇氣大聲問:「大姊,你覺得我這個人怎樣?」

  「還不錯啊,挺可愛的。」打完文件,按下存檔,謝欣菱轉頭對他露出一個親切的微笑。「就像個小弟弟。」語畢她站起身,「我要去行銷部一下。」說完便逕自離開。

  獨留心碎的男孩,哀悼他還未開始就已被宣佈出局的戀情。

  「大姊真的不是普通的遲鈍耶!」

  「我們全部的人都看出來了,她居然一點感覺也沒有?!」

  「難不成她真的打算一輩子單身?」

  員工休息室裡,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著方才親眼目睹的「慘劇」。

  當事人之一的林哲彥失魂落魄的坐在角落,一臉欲哭無淚。

  這比被發好人牌還慘吶!

  一名同事見狀,上前安慰他,「誒,我說哲彥啊,不要太難過,說不定大姊只是遲鈍了一點,粗線條了一些,不代表你沒有希望啊!別這麼早放棄。」

  「對啊!對啊!」另一名同事跟著附和。「不努力到底怎麼知道有沒有機會?你放心吧,我們全都會幫你的!」

  聽見這句話,陽光重回俊秀臉龐,「真的嗎?」

  「真的、真的。」一大夥人紛紛聲援。

  在這家公司裡,大家都喜歡謝欣菱,當然希望她能有一個好的歸宿,因此對於他的心意,大家都特別的支持。

  有人登高一呼,「來來來,大家一人出一個主意,集思廣益。」

  霎時,眾人七嘴八舌的,好不熱鬧。

  很快地,便擬出了一套策略。

  
☆☆☆☆☆☆☆☆☆☆☆☆☆☆☆☆☆☆☆☆☆☆☆☆☆☆


  連著兩個禮拜,楊恭平忙得不見人影,謝欣菱覺得自己彷彿又回到一個多月前的獨居生活。

  每天早上她起床時,他已經出門;她就寢時,他還沒回來,週末假日也沒有他在

  一旁煩人、惹她生氣,原本,這樣的生活她應該感到很快樂的,可是她卻意外的覺得空虛。

  沒有他在,屋子好像變得特別冷清,甚至有時,她還覺得有點寂寞。

  原來,她已經習慣了有他的日子。

  習慣?多麼可怕的習慣!

  他究竟在忙些什麼呢?

  雖然一再告訴自己,他們只不過是室友,他忙,她倒樂得輕鬆,至少再也不必三天兩頭被氣個半死,不用時時刻刻提防他出人意料的舉動,不需忍受他的任性妄為,更不怕被吃豆腐,但——

  他到底在忙些什麼?作曲、寫詞能這麼忙嗎?她已經好一陣子沒見到人了。

  「大姊,在想什麼?」

  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謝欣菱沒發現背後多了一個人,嚇了一跳。

  「小張,是你呀!」

  「不然還有誰呢?」

  「有事嗎?」她一邊整理桌子,隨口問。

  「是這樣的。」小張搔搔頭,有些遲疑的開口,「同事們想辦個聚餐,算是新人的歡迎會。」

  「那很好啊!什麼時候?算我一份。」

  「好是好……只不過……」

  「有什麼問題嗎?」

  「有一個小小、小小、小小……的問題。」

  她挑眉,無聲詢問。

  「沒有場地!」這話一出口,後面的話就溜了。「因為女同事們說想辦個什麼家庭聚餐,就是大家一塊包包水餃、煮煮菜啊,說是這樣氣氛比較輕鬆。要是上餐館,大家排排坐,好像在開會,多彆扭,是不是?」

  「嗯,也對。」謝欣菱完全不疑有他,應聲附和。

  「所以啦,我就去問了,有哪一個同事家裡能借辦餐會的。結果,不是不願意,就是不方便。」

  「這倒是挺麻煩。」

  「是啊!」小張頓了一頓,忽然擺出了笑臉,「所以我就想,大姊……」

  「咦?」她終於發覺不對,但已經來不及了。

  「你是我們最後的希望了!」小張誇張的道:「要是你這兒再不行,我真的沒別的辦法可想了。」雙手合十,高舉過頭。「拜託,拜託。」

  「這個……」她猶豫著,有千百個不願意。

  「是真的沒別的法子可想,所以我才來拜託你。」小張嚴肅著一張臉強調。「我也知道這有點強人所難,但還是請你幫忙。」

  謝欣菱不語,考慮著。

  其實她不是不願意,而是有所顧忌,她和楊恭平兩個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要說清白,會有人信嗎?

  但最近他忙得連個人影都看不見,每天早早出門、很晚回家,所以……應該沒關係吧?

  何況,讓同事到家裡來也是好的,免得她假日無事可做,一天到晚胡思亂想,她受不了這樣的自己。

  「嗯,好吧!」最後,她點頭答應。

  星期六早晨,為了公司的聚餐,謝欣菱破天荒起了個大早——真的非常早,她清晨六點就起床了。

  經過楊恭平的房間時,她忍住去敲敲房門,看他在不在的衝動,直接出門到傳統市場採買食材。

  等她回到家時,已經是八點鐘了,距離和同事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

  她正把東西塞進冰箱,背後卻傳來帶著濃濃睡意的低沉聲音,「你打算煮」桌滿漢全席嗎?」

  謝欣菱猛然轉頭,看見久違了的俊美臉龐,竟有些開心。

  「你怎麼在家?」語氣是帶著驚喜的。

  楊恭平也發現了。

  他揚唇,十分滿出息,「怎麼?好久不見,很想我嗎?」

  此話一出,她臉色一沉,佯怒道:「胡說八道!」可嘴上這麼說,她心裡的確帶著喜悅。

  看出她口是心非,他也不窮追猛打,岔開話題,「有客人要來?!」話聲方落,門鈴已響。

  謝欣菱猛然瞪大雙眼。

  完了!

  「你快去躲起來!」她砰的一聲關上冰箱,飛也似的拉著他便往臥房走。「今天我公司的同事要來聚餐,你絕對不能被他們看到,」

  楊恭平順從的被她拉著走,只沒頭沒腦的問了句,「男的女的?」

  「都有!」天啊,真是要命!要是讓同事發現她有一個男室友,她的一世英名就毀了。「怎麼會這麼巧?」她喃喃自語,「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你就選在今天……」

  他聞言皺眉,剛剛她明明還很高興見到他,現在倒嫌他礙事了?

  「我還沒吃早餐耶!」他抗議。「叫他們改天再來好了。」

  「說什麼傻話!」謝欣菱沒發覺他心情微妙的變化,沒好氣的道:「等一下我送進房裡給你,但你要乖乖的。」

  「我又不是小孩子!」他愈來愈受不了她那有意無意間,老愛把他當小孩的說話態度。

  「那算我拜託你,行不行?」她打開房門,將他推進房裡。「不要發出任何聲音,有需要,打手機給我,我會想辦法送進來。」

  楊恭平沒答腔,他在賭氣。

  雖然就算她不介意,他也不能在她的同事面前曝光,可是她這種好像他見不得光的態度,還是讓他的「奇檬子」很不舒服。

  就怕他孩子氣,為了一時意氣之爭,故意讓她難堪,謝欣菱破天荒的軟下了語調,「請你忍耐一下,好不好?我求你嘛?」

  察覺此時自己是在比較有利的位置,楊恭平心中的不悅消失了,他揚唇,得寸進尺的要求,「親我一下,我就答應你。」

  「喂!」她喝斥,「別太過份喔!」

  「不答應是不是?」他作勢要走出房間。「我沒差啊!反正我光明正大,也不怕人家說,介紹你同事給我認識好了。」

  這傢伙要不要臉啊,居然這麼卑鄙,拿這個要脅她?

  「快點考慮清楚喔!」他涼涼的說道,「別讓你同事等太久,人家會不高興的。」

  雖然心中氣極,也有千百個不願意,但是……沒有時間討價還價了,謝欣菱牙一咬、眼一閉,踮起腳尖,在他臉頰上快速印下一吻。

  「這樣行了吧?」

  楊恭平撫著臉頰,開心的笑了。

  
☆☆☆☆☆☆☆☆☆☆☆☆☆☆☆☆☆☆☆☆☆☆☆☆☆☆


  不過,兩個小時後,他就笑不太出來了。

  無聊、無聊,無聊到快發瘋了!

  睡也睡不著,沒電視看、沒書翻,由於他的房間貼了隔音棉,外頭的動靜根本聽不見,簡直像在關禁閉!

  他站起身,在室內踱著方步。

  偷偷看一下就好了……有個小小的聲音在慫恿他,只是偷看一下,她不會發現的。

  腦海中一旦有了念頭,不馬上付諸行動便覺得渾身不自在,掙扎了許久,楊恭平還是向那個聲音低頭了。

  他小心翼翼的打開房門,只開了一個小縫,外頭歡樂的笑聲立即竄入。只是,人真的不能做壞事,因為他才剛打開門,便恰巧被謝欣菱給撞見了。

  「你在做什麼?」她三步並作兩步的衝上前,壓低了聲音質問:「不是說好了嗎?你想反悔啊?」

  「人都有生理需求的,小姐。」好理由,他很佩服自己。

  謝欣菱眨眨眼,隨即不好意思的道歉,「對不起,我沒想到。」她轉頭看著客廳的方向。

  此時,所有的人全圍在桌前包著水餃,談天說地,有說有笑。

  好時機!

  「走吧!」她拉著他的手,快速衝向浴室。「我在外頭把風,你連戰速決。」

  楊恭平在浴室裡無言的瞪著門,突然有點感慨。

  為什麼他難得的星期假日要這樣辛苦?又為什麼他得為了一堆陌生人,在自己家裡躲躲藏藏,像在作賊似的?

  因為他是明星?因為萬一被發現了,將會變成娛樂頭條?不,那些都不是真正的原因,他才不在意記者怎麼寫,甚至不在乎上頭條。

  「好了嗎?」外頭傳來她清亮的聲音。

  答案很簡單,因為這個女人。他不希望她發現他是明星,因為他不希望讓這事影響他們之間的關係。

  嗯……他得好好想想這代表什麼。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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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30 07:29:4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就在他正打算好好沉思,釐清他的感覺時,外頭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大姊!你怎麼站在這兒?」是個年輕男孩的聲音。

  楊恭平皺眉,不自覺的豎起耳朵。

  「嗯……」他聽見謝欣菱不太自然的回答,「浴室有點髒,我正打算好好清理一番。」

  「我來幫你!」男孩熱心的道。

  幫?幫個屁!楊恭平覺得自己在那熱切的語氣裡嗅到了某種不尋常的味道。

  「不用了。」她連忙拒絕。「你要用洗手間嗎?急的話,我向隔壁鄰居借一下。」

  「沒有……」男孩吞吞吐吐,好半晌才道:「我是看你那麼久都沒出來,所以過來看看……」

  楊恭平全身的細胞都在狂叫著,有鬼!這傢伙肯定有鬼!

  有一瞬間,他幾乎有股衝動想衝出去,摟著她,宣示主權,但隨即,這荒唐的念頭被抑制住。

  他憑什麼?他們只不過是室友關係而已,而且如果他「膽敢」這麼做,她一定會宰了他的!

  好不容易打發走林哲彥,謝欣菱趕緊敲了敲門,低聲急問:「你到底好了沒啊?」

  門倏地被拉開,楊恭平臭著一張臉走了出來,「好了。」

  「怎麼了?」她察言觀色,像在對一個鬧彆扭的小孩說話一般,問道:「你哪裡不舒服?」

  「這裡!」他右手握拳,輕槌自己的左胸,語畢也不待她反應,逕自走向書房。

  「你要去哪裡?」謝欣菱追上,對他突來的脾氣只感到莫名其妙。「快進房間,會被看見的。」

  「待在那裡無聊死了。」他從書架上隨手抽起一本書,一屁股坐下。「我待在這裡看書打發時間,行不行?」

  「行。」奇怪,他是哪根筋不對了,亂發什麼脾氣。

  「還有,我肚子餓了,我要吃飯!」

  「好、好,我的大少爺。」她搖頭,離開時不忘叮嚀,「記得鎖門。」

☆☆☆☆☆☆☆☆☆☆☆☆☆☆☆☆☆☆☆☆☆☆☆☆☆☆


  關在書房裡的時間,楊恭平終於搞清楚自己那種莫名其妙的情緒叫做喜歡,因為喜歡她,所以佔有慾油然而生,但現在的他只能被迫待在房裡,任由外頭歡樂笑鬧而無可奈何。

  所以他很悶。

  不是無聊的悶,而是「奇檬子」不太好的那種問。

  歡樂笑聲自外頭不停傳來,其中包括了謝欣菱的聲音。

  他不記得在他面前,她曾經那樣開心的笑過。

  怪誰?一個小小的聲音嘲笑他,你除了惹她生氣,可曾逗她開心?

  那是事實,但他還是很悶。

  特別是他知道在她那群同事之中,有人對她並不只有「同事」之情那麼簡單,他就更閱了。

  楊恭平無聊的翻著手中小說,一個字也看不下去,只聞外頭歡樂無比的笑意不斷傳來,心中的不悅也隨著時間流逝而擴大。

  當謝欣菱端著熱騰騰的水餃進來時,看見的便是他的一張臭臉。

  「你到底怎麼了?」她想視而不見,但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

  從他們相遇、相識以來,他向來都是笑臉迎人——至少在她面前是這樣,總是一副吊兒郎當,凡事滿不在乎,好像天塌下來也不會皺一下眉頭的痞子樣,可今天卻一反常態,老擺臉色給她看。

  真不知道她是得罪他少爺哪裡了?

  「沒事!」他粗聲惡氣的回答,接過她手中的水餃,卻毫無食慾,隨便擱在桌上,又坐回椅子上,繼續假裝翻看小說。

  謝欣菱聳聳肩,「那我出去了。」

  什麼?就這樣?至少再多問」次好不好!有沒有誠意呀?!

  楊恭平跳起來,一衝上前,長手一伸,已被拉開的門砰的一聲闔上,嚇了她一跳。

  「你做什麼?」他臉上沒了笑容,雙眉深鎖,看來還真有點嚇人。

  「那個人是誰?」

  謝欣菱雖對他霸道的語氣有些反感,但因有求於他,也只得壓下火氣,乖乖答道:「來了這麼多人,你是問哪一個?」

  「那個男人!」

  「沒頭沒腦,誰曉得你說的是誰啊。」

  「對你有意思的那個!」

  「咦?」她偏頭,苦思許久。「有嗎?沒這個人啊!」

  突然之間,沖天的火氣、滿肚子的不爽全部煙消雲散,楊恭平開始有點同情起他的「情敵」了。

  人家都已經表現得那麼明顯了,她居然一點也感覺不出來?喜歡上這種遲鈍的女人,算那傢伙倒霉!

  ……也算他倒霉,可惡!

  「沒事了吧?」見他表情漸緩,她開口,「我可以出去了嗎?」

  「不行!」

  「我要生氣了喔。」謝欣菱警告。

  「再回答我一個問題。」他的語氣強勢,絲毫不容她拒絕。

  「請教別人問題是這種態度嗎?」她火大,不喜歡他這種近似「命令」的口氣。

  該死,這女人!現在還在跟他計較這個!

  「請問、請問,這樣行了吧?」

  「有話快說。」她離開太久會惹人懷疑的。

  「你覺得我怎樣?」知道自己是喜歡她的,當然要先下手為強。

  謝欣菱聞言一愣。

  「最近流行問這個問題嗎?」怎麼老是有人這麼問她?

  楊恭平臉色微微一變,「還有誰問過你?」

  「我們公司的新人,前幾天也問過我同樣的問題。」

  「男的女的?」

  「男的。」

  「你怎麼回答?」腦中警鈴大作,可惡!被捷足先登了。

  他以為自己在問案喔!謝欣菱沒好氣的白他一眼。

  「不干你的事。」

  「誰說不關我的事?」他要起無賴。「你要是不說,就別想走出這扇門!」

  她按著青筋跳動的額頭。「你是二十四歲的大人了,不是三歲小孩,可不可以麻煩你成熟一點?」每次都來這一招,真是夠了!

  楊恭平抿緊唇,不答腔。

  成熟?成熟能當飯吃嗎?能替你收集情敵資訊嗎?能為你抱得美人歸嗎?他才不管!

  謝欣菱無奈,只得將那天說的話再重述一遍。

  「你說他就像個弟弟?」雖然很惡劣,可是他的唇角還是不受控制的揚起。

  哈哈,那傢伙被三振出局了。

  被發弟弟牌比被發好人牌還慘,可以說完全絕望了。

  他仰夭長笑,突然間心情大好。

  「那我呢?」他興匆匆的問,「你覺得我怎樣?」

  謝欣菱不假思索的回答,「跟他一樣嘍!你們年紀都比我小,我都當你們是弟弟一樣看待呀。」

  楊恭平的唇角一僵。

  弟弟?她當他是弟弟?所以說,他也和那個可憐的傢伙一樣,被發一張完全絕望的弟弟牌,從此三振出局了?!

  「這次我可以出去了吧?」她伸手去拉門,可他修長的身體卻重重的壓在門板上,毫無移開的打算。「喂!你說話不算……」話尾在接觸到他的目光時,漸漸消失在空氣中。

  「你當我是弟弟?」他低語,眼中閃爍著危險光芒。

  「是啊!」謝欣菱答得有點心虛。

  在她心裡,真的只把他當成一個年紀比她小的大男孩,一個無性別之分的小弟弟嗎?

  她明知答案是否定的,但在他面前,如何承認?

  「就只是這樣而已?」他的語氣彷彿不敢置信,又帶著嘔氣的懊惱。

  「不然還能怎樣?」她心慌的避過他靠近的身子,伸手要去開門。

  他和平時不一樣,不論是眼神、語氣、態度,都少了平時那種懶散,反而多了一種咄咄逼人的壓迫感。

  這讓她強烈的意識到兩人性別的差異。

  他不再是那個只會在言語上逗逗她,隨便她一喝斥便會乖乖收手的大男孩,而是一個男人,一個明顯在體型和力量上都遠優於她的男人。

  蟄伏在她心中的恐懼、那些過去的陰影,剎那之間將她籠罩,她不自覺的顫抖著身子,彷彿回到只有十歲大的時候那般無助,當父親的拳頭或皮帶落在她身上時,毫無招架之力。

  她蒼白的臉色和渾身顫抖的身子嚇壞了楊恭平,他從來沒有看過她這個樣子,好像見了鬼似的,臉上滿是驚慌和恐懼。

  「怎麼了?」

  他伸手想攬她入懷,不料手才碰到她的肩膀,她就像是受到極大的驚嚇般,忽然放聲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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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生什麼事了?!」

  謝欣菱這一尖叫,立即驚動了客廳的眾人,所有的同事馬上衝向書房,一踹開門,眼前的景象讓他們全愣住了。

  只見在他們印象中一向冷靜、理智的大姊,此時此刻像個瘋婆子一樣,在一個陌生男人懷中又叫又踢、又打又咬,完全失去了控制。

  愣了好一會兒,有幾名同事自告奮勇要上前制伏她,結果卻遭楊恭平拒絕。

  他緊緊的抱著她,不顧她的指甲已在他的臉上抓出數條血痕,也不理會她如何掙扎反抗,只有在她快傷到自己時,才會制止她的動作。

  幾分鐘後,謝欣菱終於氣喘吁吁的停下動作,整個人無力的軟軟滑倒,他立即將她攔腰抱起,越過眾人將她送回她的房間。

  「這是怎麼回事?」竊竊私語聲響起。

  眾人面面相覷,都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卻沒敢上前詢問,除了一個人,林哲彥。

  「你是誰?」當楊恭平從房間裡走出來時,他第一個衝上去問,「你剛剛該不會是想非禮大姊吧?」

  楊恭平冷冷地把他從頭打量到腳,很快由他的聲音認出了,他正是那個被判出局的「情敵」。

  「我住在這兒,我和欣菱已經同居了一個多月。你是誰?你憑什麼站在我家這樣質問我?」

  眾人聞言都瞪大眼睛。

  「你……你是大姊的男朋友?!」不會吧?這麼帥的小白臉,該不會是牛郎吧?

  「啊!」突然有一名女同事發出尖叫。「他是、他是那個、那個楊恭平!最近很紅的新偶像天王!」

  楊恭平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淡淡的道:「她人不舒服,沒辦法出來送客,我想這餐會就到此結束吧。」

  「誰曉得你是說真的還假的?」林哲彥仍不死心。「你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你住在這兒?」

  「證據是嗎?」楊恭平推開自己房間的門,「這是我的房間,這是證據。你要是不相信的話,還有這個,」丟給他的是謝欣菱親手寫的工作分配表,上頭清清楚楚的寫著楊恭平的名字。「這還不夠的話,還有!」一份租約,鐵證如山。

  「哇——」眾人擠上前圍觀。「真的是那個楊恭平耶!」

  事已至此,就算林哲彥再不願意,也不得不相信眼前所見。

  他真的徹底失戀了。

  「走的時候記得把門帶上。」帶著勝利者的姿態,他旋身走進謝欣菱的房間,將一群人全丟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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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丟臉。

  真的好丟臉。

  當著眾人的面那樣出糗,而且還在他的面前表現得像個瘋婆子一樣,她沒臉見人了,讓她死了算了。

  「你沒事吧?」楊恭平話才落下,腳步也停在床邊。

  謝欣菱沒答腔,她沉浸在羞恥的情緒中,此時此刻,她只想一個人獨處,壓根不想面對他。

  「我很擔心你,」他不但沒走開,還在床沿坐了下來,語氣憂慮的道:「如果有什麼我幫得上忙,你儘管開口上

  「走開。」她問聲道,「只要你走開,就是幫我最大的忙了。」

  好半晌,他沒出聲,也沒任何動作,過了一會兒,他才如她所願的默默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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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欣菱作了一個夢。

  這個夢在父親去世的那段時間,幾乎夜夜都來報到。夢中,她回到小時候,費盡心思、萬般努力,只為了博得嚴厲父親的讚賞,但不管她怎麼做、不管她多麼努力,始終達不到父親的標準。

  在父親的眼中,她一直不夠好,不管是外貌、個性、功課……即使她已盡了最大的努力,還是離父親的標準很遠、很遠。

  每回夢到,她總是含淚醒來,這次也不例外。

  當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又陷入童年陰影時,厭惡的感覺從四面八方向她襲來,讓她幾乎有股衝動,想要衝到父親墳前大吼:什麼時候你才會放過我?

  那種被嫌棄得一無是處,做任何事無不戰戰兢兢、費力討別人歡心的感覺,她真的不想再經歷了!

  敲門聲響起,房外傳來楊恭平的聲音,「我買了晚餐,出來吃吧!」

  她很想賴在床上不起來。事實上,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自己能消失在地球上,但那是不可能的,而且她確實餓了。

  當一個人餓到前胸貼後背,鼻間又聞到食物香氣時,很難堅持面子問題。

  所以,最後她還是硬著頭皮踏出房門,等著接受他的質詢或是嘲笑、怒罵什麼的。

  坦白說,這不是她第一次有這種失常的反應,之前她交往過的三任男友,有兩任在目睹她突然抓狂的行徑時,一個是尖聲大罵她瘋婆子,另一個則是要她去精神科檢查看看有沒有毛病。

  或許她真的該去掛個號,謝欣菱自嘲的想。就算她不懂心理學、不是醫師,也知道像她這種突然爆發的激烈情緒是不正常的。

  但她無法對別人傾吐她慘淡的童年,那幾乎等同於要她赤裸示人一般難堪,直到現在,她偶爾仍會質疑,也許是她真的不夠好,所以才會得到父親那樣的對待。

  這樣的想法讓她難以忍受,卻如鬼魅般揮之不去。

  「你還好吧?」見她出現,楊恭平的反應倒一改之前的憂慮,就只是淡淡的問了這麼一句。

  「很好,我很好。」謝欣菱不敢看他,一方面是羞恥,另一方面是怕在他臉上看見輕視或其它令她難堪的表情。

  「沒事就好,」他把一盒炒飯推到她面前。「吃吧!」

  她並不喜歡吃炒飯,尤其是像這種泛著油光,一看即讓人胃口全失的炒飯。但她真的餓了,而且也是為了避免尷尬,所以她拿起筷子埋頭猛吃。

  「吃慢點,」楊恭平替她倒了杯水。「小心,別噎著了。」

  他體貼的舉動讓她一時之間有些感動。

  吃完飯,她將筷子擱下,遲疑了好一會兒後,終於緩緩道:「關於中午那件事……」

  「你可以不必解釋。」他制止她。「如果你不想講,就不必講,你沒有義務跟我解釋什麼。」

  哇!這大少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善體人意了?

  她抬頭想揶揄他幾句,並說些感激的話,卻在目光觸及他臉上的三條血痕時楞住了。

  「那個……該不會是……」她的傑作吧?

  「什麼?」

  「你臉上那個……」

  「喔,這個啊。」他用指尖輕觸傷口,臉縮了一下。「沒什麼,小傷口而已,一下子就會好了。」

  「是我抓的嗎?」她知道答案絕對是肯定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當時我有點錯亂,我以為你是……」察覺自己無意中透露了太多,她立即住了嘴。

  他靜靜的接話,「以為我是誰?」

  楊恭平曾經私底下偷偷猜測過,她身上的傷痕到底是怎麼來的?有很多種可能,可能是親人,也有可能是她曾經交往過的親密愛人。

  從她失控的反應看來,那肯定是一段不太愉怏,甚至是非常痛苦的回憶。

  謝欣菱沒答腔,沉默的坐在原地。

  「當我沒問好了。」既然那麼痛苦,何必逼她回想?

  「其實也沒什麼……」她將長髮塞到耳後,嘗試著用不在乎的聲音道:「我有一個非常嚴格的父親,那時候……我可能有點緊張吧……你的態度又很強勢,讓我有點時空錯置。你知道,就是那個……我以為你會傷害我……」

  楊恭平眸光一黯。「他打你?」

  她遲疑了一會兒才點點頭,「嗯。」

  「你背上那些傷……」難道都是她父親一手造成的?!天啊!那是什麼樣的父親?他無法想像竟有當父親的會對自己的女兒下這種毒手!

  「你怎麼知道?!」謝欣菱瞪他。「你偷窺我?!」

  他低下頭沒說話,等於默認。

  「但不是故意的。」過了一會兒,他又連忙解釋,「是你睡覺的時候,剛好露出了背部的疤痕。」

  「算了。」她抓傷了他漂亮的臉蛋,而他發現了她最不欲人知的秘密,就當扯平了吧。「那些都是我爸打的。他從來不會打我的手或腳,因為那樣別人會發現,所以他只打我的背。有時候用籐條、有時候用皮帶,看哪樣東西離他比較近。」

  奇異的,一旦承認了自己有一個悲慘的童年,後面細節的描述就變得容易多了。

  她喃喃訴說小時候父親是如何把在軍中管理的那一套帶回家裡,她的母親因為受不了丈夫把她當成士兵一樣使喚操練,很快的便拋夫棄女,離家出走。

  她七歲起和父親兩人相依為命,一直到她二十三歲,父親因為肝癌而去世,在這長達十六年的歲月裡,她便是過著這種隨時會被痛揍一頓的恐懼生活,也因此學會了一套保護自己的方式。

  最後,她喝了口水,下了結論,「雖然他已經死了,但他仍然還在影響我的生活。我想,這輩子應該都不會有什麼改變吧。」

  結束!她終於說出來了!

  謝欣菱倒回椅背,有種瞬間解脫的感覺。

  這些事,她從來沒有跟別人說過,就連她的前室友李美心也不曉得。

  現在,他知道了,就某種意義而言,她等於是把最赤裸、最脆弱的自己交到他手中。

  她等著他說出一些輕浮的話或是批評什麼的,好搞砸這個夜晚,但她沒想到,有時候不諳人情世故的大少爺,也是能做出一些很得體的反應的。

  他輕輕將她擁入懷中,像是哄著小孩一樣,輕拍她的背,喃喃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我以你為傲。」

  被一個小自己四歲的人像抱孩子似的抱在懷裡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但此時此刻,謝欣菱完全沒有想到那些。

  當她聽見他說的話時,不知怎麼搞的,眼淚突然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沿著臉頰一顆顆滾落。

  她崩潰了。

  這輩子,她一直在等父親對她說出這兩句話。她沒說,但是他卻明白。

  「對不起,胸膛借我一下。」

  她將臉埋進他寬闊的胸膛,像個孩子般的放聲大哭。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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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30 07:30:4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早上八點鐘,楊恭平還不見人影,連成恩就知道事情糟了!

  等他的手機響起,而來電顯示正是這位蹺頭的大牌,他就知道今天肯定不會好過了。

  果然!

  「幫我取消今天所有的行程。」那端,楊恭平金口一開,判他死刑。

  「我的大少爺,就算你再紅,也不能老是這樣為所欲為啊!」今天要拍MTV,九點開工,現在才說不去?要他這個經紀人怎麼解釋啊?

  「對不起,我也不想,但是真的沒辦法。」

  「到底是什麼天大地大的事?」就算要死,至少也要讓他知道為什麼吧?

  「是欣菱……」

  「誰?」這名字很陌生。

  「我的室友。」楊恭平靜靜回答,「詳細情形改天再跟你說,總之,我今天沒辦法去了,對不起。」

  連成恩屈指算算,他認識楊恭平這麼久以來,這一個月聽他說「對不起」的次數,是相識以來的好幾倍。

  這算是奇聞之一啊!

  事實上,第一次聽見時,全部的人都被嚇個半死。

  什麼時候任性的大少爺懂得說請、懂得道歉了?這一切大概都是這位室友小姐的功勞吧?

  只是——

  「對不起不是嘴巴說說就算了,大少爺,你要是真的覺得抱歉,拜託你迅速趕來好不好?」

  電話那端答得乾脆,「辦不到,就這樣了,Bye。」

  
☆☆☆☆☆☆☆☆☆☆☆☆☆☆☆☆☆☆☆☆☆☆☆☆☆☆


  掛上電話,楊恭平踱進房間。

  清晨的陽光下,謝欣菱像個孩子般睡得好熟,他替她拉上窗簾,阻絕刺眼光線,然後放輕腳步走了出去。

  來到廚房,他決定大顯身手,準備一頓營養早餐討她歡心。但他沒有料到,烹飪這門看似簡單的「學問」,沒有他想像中的那麼容易。

  單單只是煎個荷包蛋,廚房裡便咒罵、髒話滿天飛,兩個荷包蛋讓他那雙「纖纖玉手」慘遭熱油荼毒。

  好不容易將荷包蛋裝盤上桌,楊恭平不得不認命接受他這輩子都不可能變成擅廚藝的新好男人。

  忽然門鈴作響。

  他放下手中的盤子來到大門前,透過門上的魚眼看來人,他訝異的發現門外的訪客竟是他大哥。

  自他離家出走後已經一個多月了,這一個多月來,除了小妹曾經打電話「通緝」他回家之外,其它人不聞不問—連個影子都沒有,他還以為他們已經徹底放棄了呢!

  想不到大哥居然能找到這裡來?

  雖然滿心不願意,但他很清楚,今天他若是不開門,下一回大哥「登門拜訪」的就不會是他的家,而是經紀公司和唱片公司。

  於是他心不甘情不願的打開門。

  「什麼風把您這位大忙人吹來的?」

  楊學成一張沒有表情的臉掃視著小弟的臉龐。「你一點都沒變,還是這麼討人厭。」

  「彼此、彼此。」他回以笑容。「大哥您也不遑多讓啊!」

  其實他們兄弟兩人並不是真的有什麼天大的恩怨,只是一個處世認真,一個玩世不恭,因此向來不對盤。

  「進來坐吧!」他轉身往裡面走。「有什麼話您趕快說,說完了趕快走。」

  楊學成也不打算廢話,連場面話的客套和開場白都省了下來,一開口便道:「你馬上給我回去。」

  夠直接!他也很明白的回答,「想都別想。」

  楊學成臉色一沉,不悅的問:「你還要任性到什麼時候?這一個多月來,你知不知道我們大家為了你的事吃了多少苦頭?」

  「是我的錯嗎?」他揚眉。

  「難道會是我嗎?」每天要處理繁忙的公事就夠累人了,回到家還不得安寧,楊學成受夠了。「你馬上回去!否則我就算找人把你五花大綁,也會把你綁回家!」為了自己的平靜生活,犧牲這個不肖弟弟,他可不會有半點良心不安。

  「那快去找吧!」楊恭平懶洋洋的打了個呵欠。「要我回去,那是絕不可能的事。」好不容易光明正大的走出那座深宅大院,他哪有再回去受苦受難的道理?

  楊學成瞪著他那毫不在乎的樣子,厭惡的道:「你也不是小孩了,任性也該有個限度吧,到底什麼時候你才肯扛起自己的責任?」

  「我不認為楊氏企業是我的責任。」

  「身為楊家的子孫,你當然有責任!」

  謝欣菱站在走廊上,聽著外頭那對兄弟針鋒相對,兩眉緊皺。

  她不喜歡他大哥的語氣,不喜歡那種咄咄逼人、霸氣十足的態度,尤其是他說話的內容……天啊!簡直像個獨裁者。

  而且由她所聽見的內容判斷,他的家人都習慣擅自為別人的人生作主!

  她咬唇,忍下衝出去為他辯護的衝動。

  那是別人的家務事,和她沒關係,她沒資格,也沒那個立場去管。

  話雖如此,可當她聽見一句比一句還狠毒的批評,並且還「命令」楊恭平馬上回家,否則要他好看時,她——爆炸了。

  她最恨這種喜歡命令別人、干預別人人生的傢伙!

  來不及深思究竟妥不妥當,她人已經衝了出去。

  
☆☆☆☆☆☆☆☆☆☆☆☆☆☆☆☆☆☆☆☆☆☆☆☆☆☆


  「哈哈哈……」楊恭平笑倒在沙發上打滾。「我長這麼大,頭一次看到我大哥那種表情,笑死我了,哈哈哈……」

  謝欣菱啜了口茶,回想楊學成的表情,也忍不住揚起笑容。

  他抹去眼角的淚,「從來沒有人敢這樣跟大哥說話。」

  個性嚴肅、長相威嚴的楊學成,天生自有一種讓人很難反抗的王者氣勢,除了他的家人,從來沒人敢頂撞他。

  剛剛,謝欣菱不但頂撞他,還當他是小學生一般,義正辭嚴的教訓了他一頓,楊恭平一想到大哥的表情,笑聲又起。

  「我很驚訝。」她習慣性的皺眉。「我無意批評你的家人,但他簡直是秦始皇再世。」

  「那是事實,不是批評。」楊恭平聳肩。「不過,我大哥算是好的,你該見見我爺爺,他才是真正的秦始皇。」

  「所以你才離家出走?」

  「嚴格說起來,是被掃地出門。」他咧嘴,臉上絲毫沒有難過的表情。「我爺爺本來想藉此要脅我,沒想到剛好給我一個光明正大離開的機會。」

  謝欣菱無言的看著他,久久才道:「我很羨慕你。」

  「有什麼好羨慕的?」他不明就裡的問。

  「你活得很瀟脫。」不在意別人的眼光,不迎閤家人的期望,毋需別人贊同,只做自己想做的事。這些,都是她做不到的。

  楊恭平臉上的笑斂去,知道她想起了自己的父親。

  他猛然站起身,拉著她往外頭走去。

  「帶你去一個地方。」

  「哪裡?」

  「去了就知道,走吧!」

  
☆☆☆☆☆☆☆☆☆☆☆☆☆☆☆☆☆☆☆☆☆☆☆☆☆☆


  黑色跑車在公路上奔馳。

  「我們到底要去哪裡?」這是謝欣菱第N次問這個問題了。

  她不喜歡意外、不喜歡變數、不喜歡驚喜。

  「凡事都要得到答案,不覺得很累嗎?」他從置物盒裡拿出一張CD,「不要想太多,享受當下吧!」

  播放鍵一按,刺耳的搖滾樂幾乎震破她的耳膜。

  「這是什麼鬼音樂啊!」她捂著耳朵大喊。

  「仔細聽。」楊恭平拉下她的手。「這是解放你靈魂的聖樂。」

  謝欣菱看著他的表情像在看一個瘋子。

  「我想回家了。」

  「別急。」他按著她的手,「閉上眼睛,感受一下這個節奏。」

  「我可不可以回家?」她一點興趣也沒有。

  「試試看嘛!」他的手指在她掌間打著拍子。「就像這樣,跟著這個節奏,什麼都不要想。」

  她瞪著他好一會兒,最後終於認命的發現,自己已經上了賊船,沒有退路了,只好無奈的跟著照做。

  她閉上眼睛,試著感受他所謂的節奏。

  「怎樣?」好一會兒,見她似乎不再抗拒,他咧嘴一笑。「有沒有覺得整個身體都輕盈了起來,好像飄浮在空中一樣?」

  「我只覺得我的頭好痛!」她從來沒聽過這麼吵的音樂……不,她甚至不認為那能被稱之為音樂,她只聽見一堆鬼吼鬼叫。「還有,我還是想知道我們要去哪裡?」

  「唉,你這人啊——」他很無奈地被她打敗。

  二十分鐘後,車子緩緩駛上坡道,接著在一間豪華別墅前停了下來,謝欣菱訝異的看著他拿出一張卡片,下車在大門旁的感應裝置上輕輕一晃,雕花的鐵門應聲而開,接著他又坐上車。

  「這裡是……」

  「我家的產業之一。」他的語氣聽不出有炫耀的成份。「我小時候常來,現在我爸媽偶爾會來,不過大部份的時候都沒人。」

  「你果然是富家子弟。」

  「為什麼你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有被侮辱的感覺?」

  謝欣菱微笑,「大概是因為你的直覺很準吧?」

  他搖頭,輕笑。「我就喜歡你這一點。」

  他說的是這般自然,好像「喜歡」兩個字不具任何意義,但她的心跳卻因此失了序。

  「不要亂說話!」她板起臉。

  彷彿看出她的心事,楊恭平只是笑睨了她一眼,沒再說話。

  最後,車子緩緩停下,出現在她面前的是一棟美麗、極具現代感的白色建築物。

  「到了,就是這裡。」

  
☆☆☆☆☆☆☆☆☆☆☆☆☆☆☆☆☆☆☆☆☆☆☆☆☆☆


  謝欣菱原本以為會看到一間豪華的私人別墅,結果在她眼前的卻是一棟典雅、溫馨的小屋。

  建築佔地並不廣,門前有個小庭園。走入大廳,兩邊透明的落地窗取代了冷硬的水泥牆,讓整個空間顯得開放而不受拘束。

  站在落地窗前,可以清楚的看見外頭海天一色的自然美景,一望無際的海平線,讓人的心情一下子開闊了起來。

  「很美吧?」楊恭平滿意的看著她驚奇又雀躍的表情,悄悄站到她身後。「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只要來這兒看上一眼,就會覺得再大的事也沒什麼了。」

  「好漂亮!」她讚歎。「我從來沒看過這麼美的景色。」

  「還有更棒的呢,來吧!」

  謝欣菱任他牽著自己往屋後走去,他們越過庭院,沿著由石磚鋪成的階梯拾級而下。

  他像個正要向客人展現最心愛的玩具的小孩一般,一臉神秘,讓她不禁暗暗好笑。但這份情緒也影響了她,原本不安的感覺開始轉為興奮。

  石牆和建築物離他們愈來愈遠,腳下踩著的,也由石磚變成了軟軟沙地,他牽著她愈走愈快,最後來到一處小沙灘。

  「就是這兒!」

  海浪輕輕拍打著白色沙灘,小小浪花在空中翻躍之後,又回歸大海,強勁海風直撲而來,她的長髮亂了,看起來顯得狼狽。

  「就這樣?」她有點失望。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沙灘嘛,並沒有什麼特別的。

  楊恭平揚起唇角,得意的道:「這兒不是用來看的,是要這樣。」

  在謝欣菱還來不及反應時,他已經衝向海中,嚇得她心膽俱裂。

  「你在做什麼?!快回來!」

  她慌忙的追上,想拉他回來,卻被他一把抓住,拉著她一起往前衝。

  她嚇傻了,想要掙脫,可他抓得好牢,就在她心想:他瘋了,這下死定了時,他忽然停了下來。

  「這個位置剛剛好。」

  浪花輕拍她的小腿,隨著每次海浪湧上,她的身子便搖搖欲墜。

  她快嚇死了!

  「一點也不好!」她生氣的大叫,「你這個瘋子!我要回去了!」說罷,轉身就要離開,但又被他一把拉住。

  「剛剛那句滿有力的,但不夠好。」

  她聞言瞠目,「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神經病!」

  他卻只是笑。「你知道你的毛病在哪裡嗎?你太壓抑了!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心裡痛苦就要找出口宣洩。你就是一直悶著,才會這麼不開心。」

  「這算哪門子的宣洩!」她甩開他的手,氣呼呼的往回走。「你想死,請自個兒上路,別拉著我一塊。」

  走了幾步,背後忽然傳來他中氣十足的大吼聲,「謝欣菱,我喜歡你——」

  她愣住。

  這傢伙在搞什麼啊?整她嗎?還是……她的心跳失去了控制。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她轉身,心慌意亂的板起臉孔怒斥,「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我要回去了!」

  他噙著笑瞧她。「要不要試試?」

  「試你的大頭鬼啦!」她不需要男人,她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這只是他的玩笑,她才不會上當。

  楊恭平心滿意足的欣賞她手足無措的模樣,半晌,才慢吞吞的道:「我是說,你要不要過來試試像我剛才那樣大叫?對於紆解壓力很有效喔。」

  
☆☆☆☆☆☆☆☆☆☆☆☆☆☆☆☆☆☆☆☆☆☆☆☆☆☆


  她被耍了。

  謝欣菱可以肯定,他是故意的。

  她應該發火、應該好好教訓他,如果可以的話,最好再在他那張漂亮的臉蛋上,多抓出幾條血痕來,但她一樣也沒做,因為經過一番大吼大叫,盡情發洩之後,她無力得只想好好睡上一覺。

  多年來的不滿與挫折,一直埋在心裡的傷口,她始終想問父親,卻沒問出口的話,還有對於父親的憤怒,她全部毫無保留的大喊出來。

  她一邊大吼,一邊流著眼淚,明明聲音已經沙啞,但仍然不想停止。原來她對父親的恨那麼深,連她自己都嚇一跳。

  一直以來,她不敢面對心裡那黑暗深沉的感覺,她是恨父親的,恨之入骨,但她不敢承認。

  直到今天,當所有想說的話說完,當眼淚流乾,她知道自己終於解脫了。

  回程時,他還是聽著那震耳欲聾的音樂,但她已經不覺得刺耳了,甚至有時還會不自覺的跟著節奏打拍子。

  「怎樣,很痛快吧?」楊恭平笑問。

  「嗯。」她有氣無力的應聲。「不過也很累,我想睡了。」

  「那就睡吧,」他伸手為她撥開覆在臉上的長髮。「到了我再叫你。」

  他那親密的舉動攪亂了她的心湖,但謝欣菱實在是累得沒心思去想這些風花雪月的事,眼睛一閉,很快地沉入夢鄉。

  等她醒來時,車子已駛入市區,經過夜市時,各式各樣的食物香氣撲鼻而來,她猶豫了好一會兒後才道:「我餓了……」

  「想吃什麼?牛排?壽司?義大利面?」

  「就那個吧!」她指著路邊的攤販。「蔥油餅。」

  
☆☆☆☆☆☆☆☆☆☆☆☆☆☆☆☆☆☆☆☆☆☆☆☆☆☆


  食物香氣滿溢車內。

  楊恭平把車往路邊停靠,兩個人就坐在車內吃起蔥油餅。

  「嗯,好吃。」他津津有味的吃著,「我第一次吃耶。」

  「我知道。」她毫不意外。

  他斜睨她,不禁輕聲抗議,「喂!我又有被侮辱的感覺了。」

  謝欣菱聞言笑了。「你本來就是大少爺。」

  「生在富豪之家又不是我選的。」他嗤道:「如果讓我選,我也想生在平民之家啊!」

  她吃完最後一口蔥油餅。「你仍然是大少爺。」間接告訴他結果不改。

  「怎麼,你瞧不起有錢人嗎?」聽她說的,好像有錢是什麼罪過一樣。

  謝欣菱看了他一眼,搖頭。

  「那你就是瞧不起我嘍!」

  她沒答腔,意思是默認。

  「好哇,你這個狼心狗肺的女人!」他傾身,慢慢朝她逼近。「枉我費盡心思討你開心,你居然這樣對我?」

  車內空間狹窄,謝欣菱無處閃躲、退無可退,連忙伸出兩手阻擋他的逼近。

  「你做什麼?不要再靠過來了!」可惜她那一點兒力氣有如螳螂擋車,根本阻止不了他的迫近。

  「我想吻你。」他低聲道:「想了很久、很久了。」

  溫熱氣息吹拂她的臉龐,她頰似火燒,心慌意亂。

  「別再胡說八道了!」

  「什麼胡說八道?我是認真的。」他捧起她的臉,深邃黑眸蘊藏火熱情感,「我從來不曾對一個女人有過這種感覺。」

  費盡心思只為博她一笑,想佔有又怕驚嚇了她,他一向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人,但面對她,他開始懂得體貼、開始學會壓抑衝動。

  其實連他自己都訝異,像他這樣的人,竟也有細心溫柔的一面。

  「我大了你四歲!」好像生怕他忘記似的,她不停提醒著他。「在我眼中,你只是一個可愛但幼稚的弟弟而已。」

  「你說過了。」但他不相信。「真的只是這樣?」

  她不停地用力點頭,不知是想說服他,還是說服自己。

  下一秒,他毫無預警的吻了她。

  這個吻灼熱而急切,熱情又粗暴,像是要向她索求什麼似的,如同狂風暴雨,朝她席捲而來。

  謝欣菱無法思考,甚至忘了要反抗,他的吻在她體內點燃了火焰,讓她意亂情迷、頭暈目眩。

  直到一吻結束、直到他放開她,她才恢復理智。

  想也不想的,她揚起手——

  「你可以打我。」楊恭平只是望著她,靜靜道:「但是我要你想想,剛剛那個吻代表什麼?」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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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30 07:31:3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真是太狡猾了!

  自那日以後,楊恭平像從人間蒸發似的……喔,不,是從她的生活中蒸發了,她已經整整四天沒見到他的人影,而且由於她晚上失眠,所以她很肯定這幾天晚上他沒有回來過。

  他就這樣隨隨便便撩撥別人的情緒,接著一走了之,丟下她一個人,飽受受失眠之苦。

  就這樣把問題丟給她,好像不干他的事一樣。

  太狡猾了!

  謝欣菱兀自生著悶氣,拒絕承認這幾天來她心情不好是因為一種名叫「思念」的情緒在作祟。

  她一個人活得很好,根本不需要替自己找愛情這種麻煩—何況,他出身富豪之家又如此俊美,像他這樣的男人,即使此刻對她是真心的,又怎知道新鮮感能維持多久?

  她不想再受傷了,愛一個人,在乎一個人,當遭到對方否定時,就是全部世界的毀滅。

  沒有男人、沒有愛情,她照樣可以活得自在、活得精采。

  「我說欣菱啊,」午休時間,林惠鈐端著便當擠到她身邊,舊話重提。「幫個忙嘛,我女兒好愛他,幫我跟你的小男友要個簽名海報,我會好好報答你的。」

  她聞言眉頭一皺,「你們一定認錯人了。」

  他帶給她的困擾還不只一樁,例如現在這件便是另一個麻煩。

  自從上次眾人到她家聚餐,見過楊恭平之後,紛紛嚷著要索取簽名照或簽名海報,說他是現在樂壇紅極一時的新天王,不管她怎麼澄清、怎麼否認都沒用。

  「沒有認錯!」另一名女同事也擠了過來。「大姊,你不會連自己的男友是歌壇天王也不曉得吧?」沒有常識也要懂得看電視啊!哪有這麼誇張的?

  「我很少看電視,也不聽流行音樂……」

  「大姊,不要再否認了!」其它同事也跟著湊熱鬧,「放心,你們的事我們會保密的,只要你給我們一些好處,像是簽名CD啦、海報什麼的。」

  謝欣菱開始有些動搖了上個人看錯也許可以說是眼花,可是全公司的人都看錯就有點誇張了。

  「你們真的沒看錯?」

  「絕對沒有!」林惠鈐從抽屜裡拿出一張CD,遞給她。「從我女兒那裡偷來的,你看看,封面上的人明明就是你的小男友嘛!」

  她半信半疑的接過,湊到眼前一看,雙眼登時瞪大。

  那是楊恭平沒錯。

  經過造型、化妝及拍攝技巧,封面上的他更顯俊美。

  她楞楞的瞪著上頭的人兒,突然覺得那張熟悉的臉孔此時此刻看起來好陌生,明明四天前還坐在她面前的人,現在竟感覺像個陌生人。

  「你不會真的不曉得吧?」林惠鈐不敢置信的問。

  謝欣菱緩緩搖頭。

  她的生活一向單純,甚至可以說是單調,每天除了上下班,回到家偶爾看看影碟之外,大部份的時間都在看書,連音樂都很少聽。

  「天啊——」眾人哀嚎遍野。「大姊,你也太誇張了!」

  此時,小張忽然慌慌張張的從外面跑了進來,手上拿著一本雜誌,大叫,「不好了!不好了!」

  眾人還來不及問他發生了什麼事,」本雜誌便重重的落在桌面,斗大的標題寫著

  姊弟戀?小天王的秘密女友?!

  封面則是一張模糊不清的相片,但仍隱約可看出上頭的一對男女是謝欣菱和楊恭平。

  一時之間,眾人沒了聲音。

  至於當事人,除了驚愕外,還是驚愕。

  大家還沒從震驚中恢復,又有同事回報,公司大樓一樓已被眾多媒體重重包圍,個個都想搶先拍到天王女友的廬山真面目。

  當眾同事苦思如何幫她避開媒體時,謝欣菱心裡只有一個念頭——

  為什麼事情會變得這麼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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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著同事幫忙,謝欣菱由地下停車場搭車離開,暫時避開了媒體的騷擾,但是等她回到住處,那裡照樣守候著大批媒體。

  「我看你暫時別回去了。」林惠鈐勸她,「我家還有空房,到我那兒住幾天吧,晚一點我再替你過來收拾一些簡單的行李。」

  謝欣菱瞪著一台台攝影機,真希望這是一場惡夢,而且馬上就能醒來。

  「我想回家。」她心煩意亂、焦慮沮喪,只想趕快回到熟悉的環境。

  「你現在出現,不等於羊入虎口嗎?」

  謝欣菱知道,可是……「我還是想回去。」

  「好吧!」林惠鈐將車子停到路邊。「我過去引開他們的注意,你趁機衝進屋。」

  「謝謝你。」她滿懷感激。

  「朋友嘛!」

  她坐在車內,看著林惠鈐朝大批等候的媒體走去。

  記者們一看見有人要進大樓,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衝上去團團包圍住,你一言我一句的,發問聲此起彼落。

  「請問你是這棟大樓的住戶嗎?」

  「請問你認識謝小姐嗎?」

  「請問你看過楊恭平出現在這裡嗎?」

  林惠鈴不慌不忙,緩緩點頭,接著自導自演,假裝自己是這兒的住戶,成功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汪意。

  見機不可失,謝欣菱連忙打開車門,沿著人行道,低頭匆匆走向大樓,眼看公寓大門就在面前,忽然有人大喊,「她在那裡!」

  彷彿一群鯊魚在水中聞到了血腥味般,所有記者立即轉身朝她奔來。

  她嚇呆了,立刻想逃走,卻慢了半拍,轉眼間已置身於人海。

  強烈的鎂光燈紛紛打在她的臉上,她眼前一花,不知所措,只想到要逃,她左轉右走,不管往哪個方向,都被人牆擋住。

  記者們的問題一個接一個丟出,她根本不想聽,只是不停的低喃著,「請你們讓開,我要回家……」

  好不容易逮到人的記者哪肯聽她的,只是一個勁的拋出問題,爭相將麥克風遞到她面前。

  好幾次,她被人群推擠得東倒西歪,一下子撞到攝影機,一下子撞到麥克風,整個人狼狽不堪。

  最後是林惠鈴看不下去,奮力擠開記者,拉著她快速的往公寓大樓裡面衝,這才結束了這一場鬧劇。

  「謝小姐,請你說明一下你和楊恭平是什麼關係!」記者們還是不死心,即使被阻擋在玻璃門外,還是拚命的拍打玻璃,要她回答。

  大樓的警衛看不下去,破口大罵,「你們這些沒良心的吸血鬼,滾遠一點!」

  「請問你看過楊恭平嗎?」女記者轉而採訪警衛。

  年長的警衛瞪著她,大罵一聲,「神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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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段畫面在晚間新聞一再地播放,楊恭平和連成恩在經紀公司內也看了不下數十次。

  「看吧,出事了吧!」連成恩手中拿著遙控器,切掉電視電源。「現在事情鬧得這麼大,你打算怎麼辦?」

  楊恭平臉色難看,一向帶笑的臉此刻佈滿了陰霾。

  電視畫面中謝欣菱驚慌的神情、蒼白的臉色不斷在他腦中重複播放,他想宰了那些沒人性的記者!

  「我要去找她。」他起身,往門外走去。

  「你瘋了?!」連成恩氣急敗壞的攔住他。「那些記者一定還守在那裡,你要去自投羅網?」

  「那又如何?」他只想知道她好不好、有沒有被嚇壞。他擔心她,擔心得不得了!記者根本不是他考慮的問題,他只怕她生氣,不肯見他。

  連成恩瞪著他。「你該不是認真了吧?」

  千萬不要啊,他明明應該是和這兩個字最扯不上關係的人!

  楊恭平反問,「你覺得呢?」語畢,甩開他的手,走了出去。

  靠,連成恩忍不住咒罵,他就知道自己從早到晚要替這個大少爺收拾爛攤子。

  他拿起電話,按了公關部的分機號碼,「喂,小葉?進來找我,等一下替我發一張聲明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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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室內一片黑漆。

  謝欣菱縮在沙發上,一再看著電視的新聞畫面回放及關於楊恭平的介紹報導。

  電視裡的他,好陌生。

  那不是她熟悉的大少爺,不是那個老是惹她生氣的大男孩,也不是那個讓她意亂情迷、沒了主意的男人,他是紅透半邊天,擁有成千上萬歌迷,一舉手一投足都是眾人焦點的天王歌手,一個離她非常遙遠的陌生人。

  她應該要覺得鬆了一口氣,反正她本來就不想讓另一個人介入她的人生,可是她卻高興不起來,她比自己以為的還要在乎他,她終於不得不承認,或許她也喜歡上他了。

  忽然,外面一陣騷動。

  她起身走到陽台探頭一看,只見眾記者們像是發現獵物一般,全都往同一個方向移動。

  過了一會兒,她才發現他們的目標是誰——楊恭平。

  他來了!

  謝欣菱猛然轉身,心情複雜的踱回客廳。

  他來了,他來找她了。

  不可否認,在這個節骨眼上,他選擇在第一時間現身,她心裡是感動的,那至少證明,他是在乎她的,否則他大可避不見面,或者直接召開記者會,撇清和她的關係。

  但是……傍晚的驚嚇仍餘悸猶存,他在此處現身,必定引起更多揣測,短時間內,她的生活不可能再恢復正常了。

  她討厭這種情況、她討厭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更痛恨成為媒體追逐的獵物,若不是因為他,她根本不用面臨這種困境。

  門開了,楊恭平一臉擔心的衝了進來。「你沒事吧?」

  謝欣菱帶著複雜的眼神看他,臉上既無喜悅也無責難,久久她才困難的擠出一句,「你來做什麼?」

  「當然是來看你!」他臉上沒了平時那滿不在乎的表情。「對不起,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怎麼可能沒想到?」她沒有要責怪他的意思,也沒有打算要找他吵架,但話一出口,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舌頭。「難道在你一開始用卑鄙的手段硬要搬進來時,沒有想到有一天會被發現嗎?」

  他沉默了一會兒,搖頭。「我真的沒想到。」

  如果他說沒想到,那就是真的沒想到,照他的個性,這也不是什麼叫人意外的事。

  謝欣菱相信,但……「你一直在對我說謊。」

  他歎了口氣,「這我承認,但絕不是有意。你沒認出我,我便將錯就錯,因為我不想破壞我們的關係。」

  「所以你就騙我?」

  「也不算騙啊!」他有點急了,語氣再也不像之前那麼溫柔。「我只是沒有說出全部的事實而已,事實上,我是個音樂人沒錯,我靠寫歌作曲賺錢也不算說謊。」

  「有差別嗎?騙就是騙。一個字是騙,一千個字也是騙!」

  他皺眉,「這真的那麼重要嗎?就算我是明星,我還是我啊。」

  「對你而言或許不重要……」她別過臉,覺得自己好卑鄙,明明心中害怕的是另一件事,卻抓著不相干的事大作文章。「你走吧!我想自己一個人安靜一下。」

  楊恭平沉默了數秒,終於道:「我喜歡你。」

  室內久久沒有聲音。

  她知道他在等她的回答,但她卻說不出「我也喜歡你」這句話。

  他是生活在鎂光燈下的人,習慣受眾人注目,但她不同,她唯一的夢想就是平凡、安靜的過生活。

  今天的事嚇壞她了,只要一想到將來隨時都要活在眾人的目光焦點下,她便打了退堂鼓。

  「你呢?」等得急了,他忍不住問,「你沒有什麼話要說嗎?」

  謝欣菱別過臉,好半晌,終於困難的道:「我只想過平靜的生活。」

  他的眸光一黯。「這就是你的回答?」

  電視上傳來主播清晰的聲音

  「剛剛楊恭平的經紀公司已發聲明稿公開表示,楊恭平和謝小姐只是普通朋友,兩人絕非男女朋友,對彼此也不來電,對於某雜誌的報導,他們將保留法律追訴權……」

  四目相接,兩人都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將鑰匙丟到桌上,頭也不回的離開。

  
☆☆☆☆☆☆☆☆☆☆☆☆☆☆☆☆☆☆☆☆☆☆☆☆☆☆


  她又是一個人了。

  那天過後,楊恭平沒再出現過,搬家工人將他的東西全部搬走,所有一切全恢復到之前的樣子,好像他從來沒出現過,不曾住在這間屋子裡一樣。

  一個禮拜過後,腓聞熱潮漸漸退去,再加上他的經紀人始終堅稱兩人是清白的,在沒有話題可以炒作的情況之下,媒體便從她家門前撤去。

  她得到了想要的平靜生活。

  表面看似還原了,她繼續過著和以前一樣單調、無趣的日子,但是她心裡的某個角落已經不同了。

  常常,在她早上要去上班時,經過他之前住的房間,都會忍不住開門進去看看,彷彿期待他會突然出現在裡面。

  晚上回到家,當她一個人獨自躺在床上看書,常常會誤以為自己聽到了他的腳步聲,而實際上屋子裡沒有別人。

  謝欣菱以為這是她要的,但她開始懷疑自己錯了。

  她想念他。

  想念他孩子氣的任性,想念他幼稚的脾氣,想念他的溫柔,想念他那自以為是的體貼。

  她以為自己一個人可以過得很好,結果是她再也回不去從前了,她開始感覺孤單,夜深人靜時,後悔的情緒開始啃噬著她,她終於知道自己是個笨蛋。

  他喜歡她,而她也是,他為她解開多年來的心結,他讓她自黑暗中解脫,而她回報的是捨棄他以求自保。

  好幾次,她曾衝動的想去找他,想坦白告訴他,她錯了。她以為自己可以沒有他,事實卻完全相反。

  但她沒有勇氣。

  她狠狠踐踏了他的感情,在他表白真心時,殘忍的拒絕了他,還能奢望他的重新接受?被拒絕的痛苦、被否定的感覺,她再清楚不過。

  這天,她下班回家,迎接她的仍是一室冷清。

  這原本能帶給她溫暖感覺的家,現在只感到一片冰冷,不管哪個角落,都有楊恭平的影子,時時提醒她犯的錯誤。

  電話鈴響,謝欣菱呆了好半天,才慢慢拿起話筒,「……喂?」

  她原本期待是他打來,結果不是,是他的經紀人,劈頭第一句就是——

  「這下你滿意了吧?」

  她皺起眉頭。「什麼?」

  電話那端沉默了數秒。

  「你這女人都不看電視的啊!你和時代脫節太多了吧!拜託你,打開你家的電視,看看各新聞的轉播,注意今天的頭條!」語畢不待她反應,喀的一聲掛斷了電話。

  謝欣菱瞪著話筒,只覺得莫名其妙,但還是乖乖打開電視,將頻道轉到新聞台。

  「……歌手楊恭平今天突然宣佈退出歌壇,引起歌迷們強烈錯愕,現在他正在飯店裡舉行記者會,現場情況混亂,有傷心的歌迷在看了新聞之後,出現在飯店門前,希望用行動說服他們的偶像留下,現在我們來看一下稍早記者會的情形。」

  畫面切換,出現在螢光幕上的是俊俏如昔,但臉色有些憔悴的楊恭平,他正在接受記者們的發問。

  他有時按著額頭、有時揉著眉間,盡力回答每一個問題,有記者問他為何萌生退意,他沉默了許久才道:「我的家人對我選擇當歌手一直很不諒解,而我真正的興趣在創作,唱不唱歌是其次。」

  接下來他侃侃而談,自始至終她的名字沒有被提起,直到一名女記者打斷他的話,問道:「你在緋聞傳出之後沒有多久,便突然決定退出歌壇,請問這件事和謝小姐有沒有直接關聯?」

  瞬間,眾人全都安靜下來。

  八卦人人都愛,記者們尤其喜歡,他們全豎直耳朵,等著聽他怎麼回答。

  他靜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我的歌手身份為我身邊的人帶來很多困擾,不管是家人還是朋友,我只希望能讓他們恢復平靜的生活,他們都是圈外人,這種被大眾關注的感覺,壓力很大……」

  他的話說得含蓄,但卻等於間接承認接下來一連串的問題,謝欣菱已經聽不見,而電視上的畫面,在淚眼中變得模糊。

  她訝異、感動,但其中還有更多的是內疚。

  直到此刻,她才終於明白,她愛他。

  她不需要平靜,因為沒有他,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來打擾她,她也得不到平靜;她不需要平凡,因為她愛上的,本來就是個不平凡的男人。

  她真正想要的、需要的是他,只是她一直懦弱的不敢承認。

  她害怕付出、害怕投入感情、害怕遭到否定,但什麼都不敢試的結果,是一無所有,是失去她所愛的人。

  她錯了,錯得離譜。

  謝欣菱猛然起身,抓起鑰匙住屋外衝去。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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