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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楚妍]紅顏惑水[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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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30 10:20:5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叮鈴鈴!叮鈴鈴!」

  天才蒙蒙亮,蘇柳紅的手機已催魂似的響個不停。

  她費好大的勁才撐開千斤重的眼皮,到處摸索她的手機。

  「喂,」有人代她接電話了。「是,她在我這兒,她很好,沒認床也沒作惡夢。」

  什麼話嘛,她又不是小孩!蘇柳紅眯著眼睛斜望過去。咦?這不是她的房間,而那個站在門口,拿著她的手機正在講話的人不就是……範定岳?!

  這一驚,非同小可。她迅即從床上彈了起來——

  衣衫不整,長發凌亂,簡直就是宇宙超級頹廢女。

  「拜托你,」範定岳那居心不良的家伙,竟然一副事不關己的倚在門邊,說著風涼話,「不要慌張得像慘遭蹂躪的樣子,行嗎?」

  「我問你,」她亂沒氣質地邊把衣服塞進窄裙裡,邊惡霸的指著他的鼻子問:「你昨天有沒有,呃,有沒有對我怎麼樣?」

  「你說呢?」他老兄兩手抱在胸口,惡作劇地例著嘴笑。「你的臉蛋雖然堪稱絕色,白膚也夠白晰,可惜身材很遜,尤其是雙峰根本就營養不良。」

  「啪!」蘇柳紅這巴掌摑得響徹雲霄。

  範定岳卻不避不閃,直挺挺的迎接她這記鍋貼。

  「這是你咎由自取。」蘇柳紅一點也沒瞧出他神色有異。「我告訴你,我這個人是有仇必報,而且是加倍奉還。」

  被賞了一掌的範定岳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只是兩眼緊盯著她。「你至少也該哭幾聲,要求我負起責任或什麼的吧?」電視上的肥皂劇不都是這樣演的。

  對哦,他不提她倒忘了。然而這整件事她也不是沒有錯,人家又沒有拿刀子架在脖子上逼她來,都怪她太輕率、太沒戒心,誤上了賊船,因此她也必須負一半的責任。再說,要他負什麼責任?除了結婚就是金錢賠償,她能要哪個?

  「惹上我算你幸運,也算你倒楣。」抓起皮包,見餐桌上放了兩碟燒餅、水煎包之類的早點,她才猛地想到自己從昨天午飯後,到現在猶粒米未進。「幫我拿雙筷子。」

  「不擔心裡頭摻了迷藥?」

  隨著範定岳的壞笑,門鈴忽然響起。三十秒後,跟著範定岳走進來的是顯得有些氣急敗壞的水雲揚。

  完了,這下她連早餐都吃不成了。

  「我說了,她好得很。」範定岳老神在在,言談間像啥事也沒發生過。

  水雲揚不理會他,只冷冷的瞟蘇柳紅一眼,「東西拿著,跟我走。」

  她連吞了兩口口水,啥話也說不出口,只乖乖的照著他的話做。這節骨眼解釋什麼都是多余的,何況她也不想在這兒多待一秒鐘。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範定岳住的公寓,水雲揚先開口——

  「你真的想玩火?」他疑惑的盯著她,「一個蔔紹曦還不夠,你還要去招惹那姓範的?你才認識他多久,知不知道他是一個怎樣的人?」

  蘇柳紅餓慘了,整個人窩進轎車後便縮成一團。

  「他欺負你了?」

  欸!蘇柳紅奄奄地喘上一口氣,雙眼緩緩閉了起來。

  「能不能求求你一件事……」話沒能說完,她就昏過去了。

  水雲揚不明就裡,以為她只是單純的睡眠不足,想是昨天太累了,於是直接把車子開回她租來的小套房。抱著她上樓時,還引來樓下警衛的關切。

  一躺上床,蘇柳紅竟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哈,我終於回到家了。」

  「你先睡一會兒。」

  「不,我不要睡,我要吃。」支起身體,她搖搖晃晃的來到冰箱前,「總經理,行行好,幫我打開它。」

  看到冰箱門架上的冰牛奶,她霎時一陣狂喜,抓了打開蓋子就往喉嚨裡倒。

  「慢慢來,你這樣會嗆到的。」水雲揚忙取下瓶子,但蘇柳紅立刻又奪了回去。

  「我寧可嗆死也不要餓死。」

  灌下五百西西的鮮奶,她總算有點力氣跟他談點和自己切身相關的問題了。

  人與人之間的相處真是十分微妙,大伙隔著一層肚皮,互相盤算、揣測著對方腦袋瓜子裡儲存的現在式、過去式和現在完成式!甚至是過去完成式的種種形跡,寧願將所有情況統統設想過一遍,就是不肯直截了當開口問。

  水雲揚算好的了,他起碼擠出了欺負這樣的字眼,可,何謂欺負?

  並非把用詞弄得含蓄一點,那麼已經發生過的可怕事情就能夠變得不那麼糟。

  蘇柳紅受不了他那雙含著芒刺的黑眸,逼視得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悄悄把臉轉開,但馬上又被他扳回原位,而且這次他睇視得更急切。

  「快告訴我!」他低吼。

  這老兄問話的口氣,儼然就像她的法定監護人。

  他越顯得焦灼,蘇柳紅就越不想跟他就此一問題加以討論。

  「答案的肯定與否,對你有影響嗎?」他們又不是男女朋友,他急成這樣很容教人誤會的。

  「當然。」他頓了下,了無創意的說:「你是我的下屬,我有義務保衛你的人身安全。」

  「說得好聽。」是不是每個當上司的都擅長睜眼說瞎話?「你如果真的在乎我,就不會三更半夜了還不讓我回家,昨晚就算範定岳不來,我也可能在回家的路上遇上飆車族或電梯之狼、信義之狼甚至搶匪。失身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你的義務和責任在哪裡?」

  水雲揚被她這一番搶白堵得啞口無言。是該怪他,若他不是那麼不滿意她的工作能力,急於幫她把事情處理好,就不會再三情商廣告界名人範定岳前去指導。只是他作夢也想不到,她居然……

  「是我的錯,」他無限疼惜地執起她的手,「為了彌補我的過失,讓我娶你吧。」

  蘇柳紅倏地瞠亮水眸,他這是犧牲奉獻呢,還是趁火打劫?

  「我才不要嫁給你。」抽回手,她從床的另一邊滑下來,走到他面前,很不識好歹的仰著頭,「聽好,論你的長相、社會地位,是很符合我的擇偶條件,但擇偶不代表婚配。從初曉人事以後我就下定決心,這輩子永遠不要結婚,永遠不要讓男人有機會不忠或拋棄我——」

  「我不會拋棄你。」水雲揚接口道。

  「在我貌美如花的時候?那當然!」她嗤然一笑,「不要高估了你的忠誠和忍耐度。兩性之間原只是個0與1的游戲,你可以在孤單寂寥的時候,找我尋憂解悶,但千萬別動傻念頭。」

  父母不堪一擊的愛情,父親和洪燕慈形同陌路的夫妻關系,在在讓她對家庭體制這維持了五千年的傳統,產生巨大的排斥感。

  人生苦短,她才不要把生命浪費在薄薄的一張證書上,既鎖死了對方,也鎖死了自己。

  「游戲人間?」水雲揚匪夷所思的瞅著她,「這就是你要的?冷靜一點好嗎?並非所有的婚姻都跟你父母一樣不幸。」

  「你怎麼知道我父母的婚姻不幸福?」他所指的,應該是她父親和生母吧?

  「我——」水雲揚一愕,隨即道:「是蔔紹曦告訴我的。」

  「大嘴巴。」最討厭男人長舌了。「我沒力氣再跟你討論這種沒營養的話題,總之,謝謝你的『善心之舉』,但我實在無福消受。不介意的話,我想再補個眠。」

  水雲揚亦不再多言,他靜靜地坐在床沿,看著躺回床上的她如畫的美目輕輕闔起。

  多麼令人心蕩神馳的女子,光滑如白絹輕覆的額頭下,兩道如鞭橫掃的眉,展現出她剛強固執的性格?,然剪羽濃密的睫毛卻散發出誘人的韻致;細挺鼻梁下的嫣唇,其弧度之優美,色彩之艷麗,即使柳下惠再世也忍不住想一親芳澤。

  是什麼時候開始迷戀上她的?

  往事瞬間在他腦海倒轉疾流……

  十三年前。四千多個日子匆匆流逝,對她,他沒有一刻或忘,這樣的痴情能否感動她那桀傲不馴的心?

  「你還沒走?」蘇柳紅霍地睜開眼。

  「原來你只是假寐,目的只是為了讓我自動離去?」他再度將她的柔荑納入掌心,輕輕摩挲著。

  「別讓我誤會,你想誘使我陷入泥淖。」她是聽過很多大企業家與女秘書之間的緋聞,可沒想到自己也來上演這種戲碼。

  「我的企圖已經這樣明顯,還讓你誤會?」他撫著她的臉,眼中亮出一抹不曾有過的邪氣。

  如果不是過往那些不愉快的經驗讓她步步為營,她真要以為他是有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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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發表於 2015-12-30 10:21:0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這個玩笑很無趣。」拍掉他的手,她起身到廚房衝了一壺咖啡,喝下一大口後,幽幽地向亦踱出的水雲揚提出請假的要求,「我想到醫院去一趟,檢查看看我有沒有被欺負。」

  「你……」

  「不要用老爸的口吻責備我,」蘇柳紅朝他擺擺手,「昨天晚上我睡死了,什麼都不記得也不知道,所以別問了。我只能答應你,檢查結果一出來第一個告訴你,如果,你是真的關心我的話。」

  「我陪你一道去。」這人還滿講義氣的。

  「什麼立場和身分?」她是很感激,但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呀。「公司裡那些三姑六婆已經憋很久找不到長舌的話題了,我可不想自告奮勇去當炮灰。」

  「你在乎?」這不合她的個性呀,他納悶。

  「不是在乎,是討厭。」就算她是個放浪形骸的交際花,旁人也無權置喙,然而,在公司她仍希望維持清高的形像,省得那些花瓶一族沒事就想找她入會。

  仰頭一口把整杯的咖啡當酒干了,她繞進浴室,脫下昨天穿髒的衣服。

  聽到一陣嘩啦啦的水聲傳來,水雲揚不經意地往未關上門的臥室裡望去,驚見她姿態撩人的站在蓮蓬頭下,任由晶瑩的水珠滑過凝脂般的肌膚、玲瓏的曲線,滿是魅惑人心的旖旎風情。

  這女人只對他不設防,還是對任何人皆一概豪放?

  「麻煩幫我扣一下胸罩好嗎?」衝完澡的蘇柳紅,渾身飄漾著醉人的芳香,她輕輕挽起長發,露出光滑的頸肩,等候著水雲揚。

  再有定力的男人也禁不起這般的誘惑。他趑趄向前,拎起胸罩兩端的系帶時,不小心觸碰了下她的背脊。

  「你是故意的!」她佯嗔薄怒,出其不意的抓住他懸在半空的手,撫向自己的胸膛。

  水雲揚清楚聽見胸臆間猛烈的震蕩,如千軍萬馬奔騰於一瞬間。

  熱血奔騰過後,他感到齷齪極了。他沒有處女情結,但就是不能在這時候占有她。

  雙手緊實的捏了下她粉紅渾圓的乳房,便毅然撤開,他背過身子。

  「嫌髒?」轉過身,蘇柳紅對著梳妝鏡,舔著唇,勾引他的吻。「現在你還敢說要娶我?」這世上沒有比他更懂得自欺欺人的了。

  水雲揚就那麼抿著薄唇,既不反駁也不承認,他很紳士地為她披上外出服,緘默地陪她走出小套房,用一種承諾的眼光看著她,「除了愛,我什麼都可以給。」

  即使從不奢望他的青睞,她的心依然悵然地跌入溝渠,感謝破曉時分的天色蒙眬而昏暗,讓她的羞愧得以掩藏得很好。

  處女膜安好無恙?

  蘇柳紅坐在計程車內,還不停的回想婦產科醫師的話——

  「你沒有被強暴的跡像,也沒有掙扎後留下的傷痕,總之,你好得很。」

  該死的範定岳,竟敢捉弄她!

  原以為對這樣的結果她應該感到十分欣慰,其實不然,此刻她怒火正高張,足以燎原十萬八千裡。

  首先,她要去把那痞子給宰了!

  原本打算直接回公司去,她臨時要計程車司機調轉方向直驅世貿。

  很好,範定岳果然在這裡,而水雲揚派給她的助理則不見蹤影,正好給她報仇的機會。

  「嗨,範大師。」她先禮後兵,企圖殺人於無形。

  「蘇大美人。」範定岳放下手裡的膠水和美工刀,一走向前就給她一個超熱情的擁抱。「好想你。」

  「變得可真快,」蘇柳紅很氣餒的發現,她費盡了吃奶的力氣還是推不開他。

  「昨晚你還對我愛理不理呢。」

  「情況不同了嘛,現在你已經是我的女人。」他一手勾住她的腰,嘴巴尋找著她的唇,完全是風流倜儻公子哥的模樣。

  「瞎扯!我已經去過醫院了。」看你還敢騙死人不償命?

  「你?」他不但毫無歉意,反而笑得無限開懷,忙把她拉進攤位裡,用熱切而欣然的口吻說:「會大老遠跑一趟醫院,可見你一定還是個處女?」

  蘇柳紅不以為然的拋給他一記那又怎樣的目光。

  「帥!再度證明我的直覺是正確的,你果真是我尋覓已久的另一半。」

  「搞錯了吧你?」一派胡言亂語。「我跟你是不可能的,別來煩我。」

  「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他一相情願的親了她一下。

  「住嘴!」蘇柳紅被他惹火了,「你再這麼輕浮,不拿我的話當回事,我就告訴我們總經理,請他另外派人過來。」

  「別別別!」範定岳立刻舉雙手投降,回復他一貫的冷酷表情。「我保證在你准備好以前,極力克制自己的情感,絕不逾矩。」

  這還差不多、念在他還不算是壞人的份上,就暫且先饒他不死好了,以免場地的布置工作沒法如期完成。

  「還要多久才能好?」一個很傷大雅的惡劣玩笑,讓他們的地位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改變。現在輪她對他大小聲了。

  範定岳考慮了一下,伸出左手五根手指頭。

  「五天?!」她大驚小怪的橫眉豎眼,「星期六就要展出了,再五天,你要害死我呀?」

  「非也。小姐,弄清楚狀況再吼人行不行?」他捏了下她的鼻子,本想親啵一口,結果在她充滿殺意的目光下懸崖勒馬。「是五個小時,要是給我五天,我就可開一個畫展了。」

  「你最好說到做到。」她花了三天共四十幾個小時,被水雲揚批評得一文不值,這家伙前後才操工十數個小時,就能符合那挑剔鬼的要求?她很懷疑。

  「若能得你助一臂之力,三個半小時應可完工交差。」

  這個要求並不過分,本來就是她的工作,她沒有拒絕的道理。

  「完工後我要大吃一頓,你出錢。」又餓了,她這兩天過得跟伊索匹亞難民沒兩樣。

  不過她的勒索並沒能如願,水雲揚以公司另有要事為由,來電命令她立刻回去報到。

  蘇柳紅明白,他無非想知道檢查結果,她有沒有遭到玷污,還可不可以愛?她突然覺得很可笑,若說他對她沒有心存任何非分之想,那是不可能的,沒有哪個男人會無條件、無私心的去關心一個女人。

  然,他想要的是什麼?一個妻子,還是一名情婦?

  一番認真考慮之後,她決定先隱瞞實情,橫豎她在他心目中已經既不純也不潔了。

  這樣也好,彼此少掉一些綺想,更容易單純的當工作伙伴。是的,橫豎他們之間就算爆出火花,也不會有美好的結局。

  回到公司,一整個下午,蘇柳紅全神貫注在一份文件的修改和謄打上,水雲揚則忙於和高層主管開業務會議,據說他有意投資網路科技,讓公司進行多元化經營。總之和她的工作無關。

  臨近下班前,他從會議室打了一通內線電話給她,說今晚有個應酬,要她陪著一道去。

  七點鐘,他們來到亞都麗致飯店二樓的歐式餐廳。款待的是一名五十開外的日本客戶牧野先生,和他的兒子牧野良作。

  蘇柳紅的日文還可以,席間偶爾適時說些得體且輕松的笑話,讓吃飯的氣氛更為融洽。

  以女人的直覺,縱使水雲揚啥話也沒說,但她知道,他對她滿意極了。唯有一點不妙的是,當牧野良作老是藉各種機會,對她毛手毛腳、吃她豆腐時,她非但不抗拒,還不以為忤的跟他有說有笑。

  換作別的女孩,遇上這種狀況,可能早就雞貓子鬼叫一通,然後拉下臉來拂袖而去;可她不同,她像天生做這行的料,應付自如不說,還讓牧野父子樂得當場就把合約簽定,雙方談妥五年的合作計畫。

  功不可沒,不是嗎?

  論理,她該得到贊賞,外加豐厚的獎金才對,怎知等牧野父子走了以後,她收到的卻是一張臭臉和一頓訓誡。

  「我沒有要你來當交際花。」水雲揚冷聲道。

  「一切還不是為了公司,你以為我願意啊?」說是這麼說,蘇柳紅還是很懷疑,是不是體內的壞因子作祟,讓她不由自主跟他唱反調?

  真的,她在蠱惑牧野父子時,水雲揚臉上的神色越難看,她就放蕩得越起勁,像是故意使壞給他看一樣,的確滿要不得的。

  但不管她出發點為何,這筆生意可以談成,她可是最大的功臣,他不論功行賞,還怪罪於她?標准的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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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30 10:21:17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我不在乎這筆生意是不是談得成,如果用的手段不夠光明正大,我寧可不要。」

  哦,是嗎?「那你干麼帶我來?」男人就是這樣,貪心至極,既要面子又要裡子。

  「我帶你來是因為、因為……」雄辯滔滔的他也會詞窮?「因為我不要你又到世貿去加班,因為我要看著你,確定你不會又和蔔紹曦或哪個不入流的男人出去鬼混!」

  原來如此。

  她該感激涕零嗎?為著他的過度關切,和不帶髒字的蠻橫指責。

  這是個自由的國度,她有權結交任何男友,也有權到任何地方調情覓愛,他憑什麼這樣惡意的批評?

  「你太過分了,我辭職,我現在就跟你劃清界線,你不再是我的上司,我……我開除你!」撂完話,蘇柳紅直接奔出餐廳,跑向大馬路。

  「站住!」水雲揚旋即追了出來,一把擒住她。「我沒有要你走,你就不許走。」

  「放開我,否則我要大叫嘍。」這惡劣的男人,她連一秒鐘都不想跟他在一起。

  「聽我說。」

  「我不要聽!」性子剛烈的她見甩不開他的箝制,竟真的扯開嗓門狂叫起來。

  水雲揚情急地扳過她的下巴,用唇堵住她的嘴,給她熱情焦切的吮吻。

  蘇柳紅冒煙的腦袋瓜子終於慢慢冷卻下來,她不可思議地瞪著這近在咫尺,與她耳鬢廝磨的英俊面孔。

  路過的行人,無不投來驚奇甚至羨慕的眼光。

  不容置疑的,他的吻是最美妙的滋味。銷魂,實實在在的銷魂蝕骨。

  不知過了多久,水雲揚停下他如火的熱情,緩緩拉開彼此的距離。

  她食髓知味,貪婪地倚在他懷裡。

  「上車吧,我送你回去。」他的脾氣有些陰晴不定,方才吻得十分忘我,這會兒卻馬上又板起臉孔了。

  「也好。」大馬路上確實不是溫存的好地方,他們應該找個氣氛好、燈光美又人煙稀少的地方,痛痛快快的吻他個三百回合。

  一上車,蘇柳紅就以藤蔓攀附喬木的姿態,整個人纏在他身上。

  「早說你對我有意思,不就可以少掉那些煩人的枝枝節節。」

  「坐好。」剛才的熱度似乎一眨眼的工夫就從他身上退得干干淨淨,霎時降為零度C。

  蘇柳紅才坐回副駕駛座,轎車已如火箭般飛馳向前。幸好她抓得牢,不然心髒就要從喉嚨蹦出來了。

  過了三個十字路口,當車子因紅燈停下來時,他忽然問:「醫師怎麼說?」

  「不關你的事。」他在乎的原來是這個。天下男人一般壞,他也不能例外。

  蘇柳紅無聲地喟然一嘆,陰陰地打著壞主意——鐵定要想盡辦法讓他愛上自己,然後再狠狠把他甩掉!

  「如果你要當我的女人——」

  「我從來沒想過要當你的女人。」她很快截去他的話頭。「我承認你英俊多金,是玩游戲的上上人選,但,不合我的胃口。」

  「正好與我的想法不謀而合。」他連方向燈都沒打,直接就把車子從快車道切向慢車道,停在路旁,引起後方響起一陣刺耳的喇叭聲。「下車吧,明天把離職信放在我辦公桌上,就可以到財務部請款,我會交代會計主任多發一個月薪資給你。」

  交代完畢,他推開車門,將猶處錯愕中的她趕了下去,接著立即踩上油門,筆直衝向快車道。

  就這樣?蘇柳紅作夢也想不到他會如此的不理性。他在恨她什麼呢?

  就算她真的被範定岳欺負去了,也是因公失身呀,怎能把所有的過錯全歸咎於她?

  水雲揚恨她,不是普通的氣惱,而是恨之入骨的那種暴怒。可,為什麼?

  唯一的解釋,他愛上她了。這個男人打從心眼裡瞧她不起,卻又無法抑制的愛上她。哼,可鄙的人性!

  慘遭開除,她並沒有太難過,水雲揚的喜怒太難揣度,長期在他手底下工作定要吃不少苦頭,與其冒著將來百分之九十九愛上他的可能,以及百分之一百會被拋棄的危險,不如現在就抽身,至少可全身而退。

  唔,今晚夜色極美,很適合來個夜游。她安步當車沿著忠孝東路往回走,然後轉新生南路,來到大安公園。腳酸了,脫下高跟鞋拎著,無視於旁人的指指點點,心情反而有股如釋重負的愉悅。

  手機響起,要不要接?先看看來電號碼顯示。蔔紹曦打來的,這老小子還加了簡訊——5252520,翻成白話就是我愛我愛我愛你。哈!

  此處不留娘,自有留娘處。水雲揚有什麼了不起?不給工作,她就去當蔔紹曦的情婦,總比做得要死要活一個月領三萬兩千元強。

  然而在她回傳簡訊幾分鐘之後,趕來的卻不是蔔紹曦,而是蔔紹儀。

  清脆的高跟鞋聲由遠而近,蓋過公園裡兒童嬉戲的聲音,和游客們低低的交談聲。

  當蘇柳紅抬起頭想看看是何方神聖時,蔔紹儀亮麗甜美但怒氣衝衝的臉蛋,已出現在眼前。

  八字眉,下撇嘴,再美麗的女人,也禁不起把臉扭曲成這副德行。

  「為什麼?你既然成了我哥哥的女友,為什麼還要去招惹他?」蔔紹儀仗著家裡財大氣粗,態度相當高傲。要不是早早認識她,蘇柳紅還以為是水雲揚的第某號親密愛人前來示威呢。

  現在的人都這麼自以為是嗎?蘇柳紅撥弄著長發,微偏著臉,懶懶的回應她,「啦,原來是蔔大小姐,你這是來拜見嫂子呢,還是來會見情敵?」

  「嫂子?你也配!我哥哥只是在玩弄你,你只要乖乖的當個交際花就夠了,給我離水雲揚遠一點!」

  哇!好大的氣焰。是不是水雲揚的每一任女友,都要接受這嬌嬌女的一頓炮轟呢?身為有錢人的女兒,就是有這麼點囂張的好處。

  不過,嗯哼,歹勢得很,她領的可不是蔔家的薪水,她大媽吃她那一套,她可不吃。陪她玩辦家家酒倒還可以,反正今晚很閑,心情又不是太好。

  「我說蔔家妹子,火氣這麼大干麼?人家我也是身不由己吶,誰教我人緣好又不懂得拒絕,才會左右逢源、應接不暇,好煩呀!其實這也要怪水雲揚,假使他不動凡心,我再怎麼招惹也是徒勞無功啊。」佯裝一臉無辜的樣子,她看到蔔紹儀嘴皮子一抖一抖,牙齒咬得咯吱作響,眼珠子裡萬箭齊發,模樣好不嚇人。

  她吵架的本事完全得自洪燕慈的真傳,豈是一個習慣別人逢迎拍馬的千金小姐所能比得上的。

  「不用慚愧成這樣呀,面紅耳赤很難看的。」欸,她可真壞,把人家搞得齜牙例嘴,還幸災樂禍。「放心啦,你只要去割個雙眼皮,隆隆鼻子,嘴唇削薄一點,相信水雲揚會多少會給你個安慰獎。」

  「你閉嘴,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我剝了你——」

  喝!撲上來就是十指紅得跟血一樣的利爪,光靠這招她就有資格和洪燕慈結拜為最佳潑婦拍檔。蘇柳紅機伶的閃向一邊。嘿嘿,她可是身經百戰的喲!

  「你別逃!」蔔紹儀吼叫一聲,又撲了上來。

  白痴才別逃。就算是罪大惡極的犯人,也得要有證據才需要接受刑責吧,太誇張了,她根本連一件壞事都還沒做哩。

  手裡拎著高跟鞋,她其實可以輕易的敲她三、五個大包包,但蘇柳紅只是一徑的閃躲,希望有人出來見義勇為,平息這場可笑的紛爭。是不忍嗎?當然不是。蔔紹儀這小妮子從來沒給她好臉色看,從八百年前,她就很不爽她的仗勢欺人,之所以遲遲不還手,坦白說還是看在錢的份上。

  既然有心當蔔紹曦的情婦,當然得對他妹妹禮讓三分,否則把關系打壞了,將來怎麼見面?!

  很不幸的是,她輕易躲過了蔔紹儀的攻擊,卻不慎踩到一塊棱角銳利的石頭,腳底傳來的痛讓她身子嚴重向左傾倒,眼看就要跌撲在地——天!

  顛了幾顛,一只孔武有力的大手適時出現,化解她的危機。是蔔紹曦,她不用回頭就知道,一定是他及時出來英雄救美,因為她十幾分鐘前才跟他通過電話。

  「遲到這麼久,害我險遭虎爪。」蔔紹儀的潑辣,比起母老虎只有過之絕無不及。

  「水大哥。」蔔紹儀努力壓榨出兩滴淚,向水雲揚哭訴。「蘇柳紅她好壞!」哇,惡人先告狀。

  原來不是蔔紹曦。蘇柳紅不知道為何水雲揚會去而復返,但不管是什麼原因,她都不願跟他浪費唇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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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30 10:21:3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將她拉到身旁,水雲揚低頭覷了她一眼,眼神頗為復雜。

  「你以為我是誰?」對蔔紹儀的指控他顯然充耳不聞,一雙黑瞳中滿滿盛載的只有蘇柳紅的身影。

  「不重要。」該死的蔔紹曦哪裡去了?

  「說。」

  「把矛盾的心情留給你自己吧。」她瞧不起不敢愛又不敢恨的男人。「蔔紹儀你看到了,是他死纏著我的。幫我打電話給你老哥,告訴他,我在租來的套房等他,叫他今晚過來一趟。」

  趁蔔紹儀纏住水雲揚時,蘇柳紅快速跑到馬路邊攔了一部計程車,絕塵而去。

  感情放兩旁,快樂擺中間是她的中心思想。母親絢麗卻短暫的一生,父親萬般無奈的婚姻,讓她從小便深刻體會到何謂「不必在乎天長地久,只要曾經擁有。」

  水雲揚應是個可以與她一起營造極至歡愉的追逐游戲之人,可惜他拋不開老舊的枷鎖,放不下尊貴的身段,跟這種人耗下去,她將會樵悴得比誰都快。

  還是把目標放在蔔紹曦身上吧。他雖不如水雲揚帥氣、有個性又具才華,但他至少溫柔體貼,且慷慨大方。這類闊少爺通常定性不足,換女朋友比換衣服還要勤快,絕不會死纏爛打,也不會將天長地久、海枯石爛當作祖訓,逼著她跟著奉為圭臬,若她手腳俐落點,不出兩、三個月,名車、華屋、金銀珠寶樣樣都不少,屆時再來個光榮被甩,風光引退,年紀輕輕即可晉升富婆行列,何樂而不為?

  付完車資,蘇柳紅佇立在公寓下的大門外好一會兒,確定水雲揚沒有追來才放心的上樓。

  有蔔紹儀那坨強力粘膠擋著,他怎有抽身的機會?蘇柳紅恨恨的想著。怪了,她為什麼要義憤填膺?難道她潛意識裡,已經有那麼點心猿意馬?要不得!

  是夜,蔔紹曦在十一點左右到來,進門先獻上一大束鮮花和一份精致可口的點心,接著便是一迭聲的抱歉,說都是蔔紹儀給他捅了樓子,害他忙得焦頭爛額,連打電話都騰不出時間。

  言下之意,他似乎並不知道他老妹到大安公圔叫囂的乖張行徑。

  不知者無罪,就暫且不要跟他計較好了。

  蘇柳紅堆起假笑,將雙手擱在他肩上,千嬌百媚的朝他嘟起小嘴。

  「我不管,你爽約就是不對,該怎麼賠償我的精神損失?」

  他倏地從口袋裡拿出絲絨盒將之打開。

  「一對凡賽斯的鑲鑽耳環夠不夠?」蔔紹曦是冠軍凱子的不二人選,口袋就像個百寶盒,變出來的玩意兒總是教人愛不釋手。

  「就不知道合不合我的臉型呢。」她欣然接過,卻是穿了老半天,仍穿不進耳洞裡。

  「我來。」他不愧是花花公子的代表性人物,對女人的飾品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短短幾秒鐘就搞定。「瞧,和你白嫩的肌膚多相襯呀。」從來不放過任何吃豆腐機會的他,兩手順其自然地從她光滑的肩背上撫過,一路下移至緊實的雙臀,最後圈住她的腰。

  「喲,你弄得人家好癢!」蘇柳紅誇張而毫無誠意地虛應著,接著忽然問:「老實說,在我之前,你有過多少女朋友?」

  「做身家調查?」他咧開兩排白得發亮的牙齒,呵呵笑。「數量恐怕不比你的男朋友多。」

  「你知道我有過很多男人?」糟糕,形像不太好呢。

  「不是,我只是覺得,你這樣的女人不可能沒人追,追你的也不可能是些泛泛之輩,所以嘍,加減挑一、兩個玩玩總要的嘛。」他啄了一下她的唇,這次比較謹慎含蓄,不像先前幾次那麼放肆。

  「算你會說話。」手肘頂了一下他的小腹,她順便讓自己從他的臂膀下脫身。

  「人家我可是冰清玉潔,乖得很吶。」

  「非也,非也。」蔔紹曦臉色有點黯。「我得到的消息可不是這樣,聽說你最近很賣力的在討好水雲揚?」

  「消息錯誤。」蘇柳紅何等聰明,一聽就知道准是蔔紹儀嚼的舌根。「水雲揚是你老妹相中的獵物,可惜她那只小花鹿當然逮不住美洲豹,肝腸寸斷是免不了的。」

  「你呢?你真的沒想過腳踏兩條船?」花心的人卻不讓人花心,這就是男人。

  自私。

  蔔紹曦抓過她的手,直凜凜的盯著她的眼,不許她撒謊朦他。

  蘇柳紅抿著笑,食指輕輕戳向他的眉心。「瞞則瞞不識,識則不能瞞。你了解我的,我這種人要玩愛情游戲,還是找花花公子比較保險,因為彼此厭倦是自然且必經的過程,一拍兩散後不怕牽扯不清,彼此都沒有負擔,就像你跟我一樣,是不?」

  很坦誠的表白,蔔紹曦卻聽得一肚子不是滋味。

  「真的沒渴望過當我的媳婦?」將她的手執到嘴邊,寵溺地親了又親。

  她唇邊的笑更張揚了。「抱歉,相夫教子和賢妻良母都不是我的信仰,我只相信今朝有酒今朝醉。陪我喝一杯?」

  「我們不先做些比較有意義的事?」他的弦外之音加上曖昧的神色,逗得蘇柳紅呵呵笑。

  「死相。」她嬌滴滴地叫著,偎進他懷裡,拿拳頭捶他的胸,跟電視肥皂劇裡的不入流角色如出一轍。呀!她終於成了名副其實的壞女人了。

  像受到了鼓舞,蔔紹曦慌忙吻住她的小嘴,和她雙雙滾向彈簧床。

  蘇柳紅很努力想扮演好豪放女的角色,可才交換過兩三個對手戲,她已經意興闌珊,怎麼也提不起勁。

  「怎麼?」他喘著大氣,堅持將她困在身子下面,「不舒服?」

  「唔,」她用力推開他,霍然起身。

  「剛才不是好好的?」他不悅地抱住她。

  「可能是太累了,你知道的,為了世貿展覽的事,我被廣告公司那個範定岳折騰得半死。你回去吧,我想早點休息。」

  「就這樣?」嘿,他進來到現在還不到十五分鐘呢,而那對凡賽斯耳環卻花了他十多萬元,最高級的酒家女也沒這麼貴的鐘點費吧。

  「別忘了這個。」蘇柳紅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摘下耳環小心放進絲絨盒裡,丟還給他。

  「你——」小心眼被猜中,蔔紹曦臉上一陣青綠。「真是個令人捉摸不定的女人,我是越來越不了解你了。」

  「跟我在一起,了解是最不需要的。」她撇起的唇角有股冷淡與無情。

  蔔紹曦不情願地起身,將凌亂的衣衫拉平整。

  「難道你不想釣上我這條大魚?」論財力,放眼大台北,可是沒有多少人比得上他們蔔家的喲。

  「想呀,想死我了。」蘇柳紅皮笑肉不笑的說:「釣上了你這個金主,一輩子吃香喝辣不說,還可以光宗耀祖,多痛快!」

  「你的誠實有點毒。」他的臉色還是一樣難看,「我寧可你要的是我的人。」

  「何必強人所難。」她也起身,一手環住他的脖子,鼻尖抵著他的。「我清楚自己的身分,別誘使我作非分之想,結局會很慘的。」

  「怕我爸媽反對?」這一刻他突然搖身一變,成了亂世純情男,眼神真摯得幾乎可以騙死一缸子的人。

  「怕的太多了。」她輕拍著他的臉,「與我相愛不必太真心,一旦從我這裡得不到快樂,隨時可以離開,不需要說再見,更毋需抱歉。」

  「你的無謂令我感到害怕。」他低首親吻她的耳垂、頸項、臉頰。「你是在預告自己隨時會飄然遠去?」

  蘇柳紅垂下眼瞼,翻身窩進被子,「我累了。」

  蔔紹曦望著她,柔情蜜意竟霎時排山倒海而來。這女人從不掩飾她虛榮的念頭,卻也不貪得無饜,她不奢求名分,甚至不要求真愛,卻更容易教人時時掛在心上,片刻不能或忘。

  隔天,早過了上班時間,蘇柳紅還賴在床上不肯起來。水雲揚已經口頭開除她,她也瀟灑接受了,因此從今天起她算是失業人口,可以吃飽睡,睡飽吃,等三餐不繼時再出去另找頭路。

  瞄眼牆上的鐘,她重新闔上睡眼,門鈴卻在此時索命一樣的大響特響。

  「誰呀?」伸個特大號的懶腰,她跋著拖鞋從門上的小孔往外張望。奇怪怎麼啥也看不到?「哪位?」

  「紅紅,」是蘇柳綠的聲音。「是我跟爸爸啦。」

  蘇柳紅忙將鐵門打開,蘇柳綠一個重心不穩,險險跌進客廳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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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30 10:21:4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就告訴你,不要趴在門上的嘛。」蘇朝棠提著大包小包,一古腦的全塞給蘇柳紅。

  「人家只是想看看那個小孔孔是做什麼的,你說紅紅可以看到我們,我怎麼看不到她?」蘇柳綠手上也是一堆東西,兩人帶來的東西快把小小的茶幾堆爆了。

  「你們這是……」

  「給你送補給品來呀。」無視妹妹的愕然,蘇柳綠好奇的東張西望,「爸爸說你搬出去一個多星期了都不回家,也不知道你好不好,剛好那個雲揚大哥打電話來,我們便趕來看你了。」

  「他打電話到家裡干麼?」自己不肯來,倒會差遣別人來,這種好意,直接把它丟進垃圾桶就可以了。蘇柳紅皺了皺鼻子,注意力放在茶幾上大大小小的袋子裡,有吃的、喝的、用的,連早餐都幫她張羅來了。

  「他說你這兩天不舒服,要我們來看看你。」蘇柳綠把手擱在她額頭上,「沒有發燒,搞不好是火氣大,今年夏天簡直熱死人,爸爸,我們幫紅紅裝一台冷氣好了。」

  「好。」蘇朝棠見這套房小得像雞籠,心疼的說:「你爺爺有一間小公寓租給別人,房客說只住到這個月,我去看了一下,屋況挺好的,你就搬過去住吧。」

  「真的?我怎麼以前從沒聽你提起過。」蘇柳紅拿起蛋餅和小籠包,吃得很開心,雖說她搬出來時一心想和那個家斷得一乾二淨,但見到了他們,她冷酷的心就融化了。

  「當然嘛是怕媽媽知道。」蘇柳綠跟她向來是一國的。「來,先喝點果汁,別噎著了。你曉得的,媽那人把錢看得比什麼都重,有些事爸爸不得不瞞著她。」

  「是啊。你大媽總是說我疼你多一些,其實手心手背都是肉,」

  蘇朝棠話尚未說完,蘇柳綠就急著插嘴,「本來就該多疼紅紅一點,她又沒媽,」話才吐出,她馬上捂住口,「對不起,紅紅,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系,我是沒有媽,干麼怕你說。」不過,還是破壞了她吃早餐的胃口。

  她放下果汁,長長嘆了一口氣後轉看向父親,「我要是搬過去,爸不就少了一筆房租收入?」

  「無所謂,」蘇朝棠挑了一張舊舊的木頭椅坐下。「爸爸把名下的股票都變賣了,放了快十年,拿回的現金還不少呢!」

  「瞧,爸爸是很有打算的。」蘇柳綠今兒跟她爸爸特別有默契,他每說一句,她就附和一句。「你就搬過去吧,明天是搬家的黃道吉日,我請一天特休來幫你搬家。」

  有寬敞又舒適的房子住,她當然是求之不得,但一想到洪燕慈很可能發現,跑來找她大吵大鬧,她又不免打退堂鼓。

  「我這裡住得好好的。」小是小了點,但一個人住也還過得去。

  「哪裡好?」蘇朝棠不悅的嘆了口氣。雖然才六十歲,他昔日高瘦挺拔的身材已然走樣,兩鬢也出現了白發,輕輕蹙起眉頭,就擠出一大把的皺紋。「你住在這裡,蔔紹曦動不動就來打擾,我怎麼放心得下。」

  「爸?」他怎麼知道的?蘇柳紅眼睛橫向自己唯一透露此事的姊姊,蘇柳綠馬上攤開兩手,露出一臉的無辜。

  「紙是包不住火的。爸爸雖然老了,頭腦可不胡塗。蔔紹曦不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對像,跟他攪和,根本就是作賤自己。」在他眼中,蔔紹曦是標准的紈褲子弟,他是絕不允許自己的女兒遭他玩弄。

  「爸,我不知道您這消息是打哪兒聽來的,沒錯,我和蔔紹曦是走得比較近,但我有分寸的,您放心。」明白老爸的古舊思想根深蒂固,她只能用柔性的方式勸他往好的地方想。

  「我不喜歡他。」見女兒說不聽,他干脆挑明了講。

  「我也不是很喜歡他。」蘇柳紅皮皮的笑著,「不過,老爸,人情世故馬虎不得,蔔伯伯畢竟是您的老同學,總不好太拒人於千裡之外。」

  「如果你真的只是跟他保持普通友誼關系,那我還放心一點,就怕你一不小心玩得過火,抽不了身。你也許不知道,蔔哲夫已經幫蔔紹曦物色了一個家裡也是經營高科技產業的富家千金,再過不了幾天就要舉行文定之喜,你可別在這時候趟上渾水。」

  「了。」蘇柳紅一點也沒有放在心上,她和蔔紹曝談的本來就是沒有明天的戀情。「我懂得該怎麼做。」

  「所以,你贊成搬家了?」蘇柳綠喜孜孜的,好像搬家有多好玩似的。「那我趕快打電話給雲揚大哥。」

  「打給他干麼?」她搬不搬家關他什麼事?

  「告訴他……你很好,沒發燒也沒感冒。」她傻大姊似的張著嘴笑。「你別這樣,像雲揚大哥這麼優的上司現在已經不多見了,你都不知道我那個上司,有夠壞的,把我一個人當三個人用,還嫌薪水給得太多。」

  「他以後不再是我的上司了。」蘇柳紅憤憤的一口塞進兩顆小籠包,腮幫子鼓得跟什麼似的。「你明天過來時,順便幫我買份報紙。」又開始要寄履歷表了,想到就累。

  「你才去上班一個多星期耶!人家一年換二十四個頭路,一個月嘛才換一個。」

  「不行嗎?」悻悻地白柳綠一眼,她負氣地又干掉一個蛋餅。

  「不是不行,是不好啦。一個月三萬二,算高薪了,景氣這麼差,很多人失業呢。」她好脾氣的說:「而且跟著雲揚大哥這麼帥的上司,每天光看著他就值回票價了。」她一臉陶醉的模樣。

  「我也覺得你不該意氣用事。」知女莫若父,蘇朝棠了解女兒的硬脾氣,她是可以忍氣吞聲,也可以抽刀斷水,前提是,有沒有惹火她。

  「水雲揚把你們都收買啦?」聽柳綠動不動就雲揚大哥長,雲揚大哥短,聽得她雞皮疙瘩掉滿地。

  「就事論事好嗎?」蘇朝棠拍拍她的小臉蛋,「真心話,如果你實在想找個人談戀愛,水雲揚倒是很好的人選。」

  「爸,他是我的上司耶!」

  「那又怎樣?」蘇柳綠憨憨的問。

  「你們兩個今天都吃錯了藥了,我不跟你們說了。」她和水雲揚從一開始就八字不合,而且命中犯衝呀。

  他要的是一個名門閨秀,不但在事業上可以當他體面的貴夫人,私底下更得是個玉潔冰清的賢內助。那種高難度的要求,她自認做不來。

  和他相處僅僅十余天,她就感受到他與眾不同的職場魅力,他可以在前一刻談笑風生,運用高超、靈活的手腕和客戶周旋,取得一筆又一筆龐大的合約;但一取下面具,他又變得冷漠剛毅,予人強烈的疏離感,誰也無法親近他,除非他特別恩准,否則他冰封的心,誰也闖不進去。

  這樣的男人太難懂,不想傷透腦筋的,就靠邊站吧。

  五天後,蘇柳紅搬進蘇朝棠口中說屋況還不錯的漂亮公寓。

  坦白說,這裡裝潢得精致典雅,遠比他們位於新店的別墅及士林的家要來得舒適好幾倍。

  她怎麼看都不覺得這兒有人住過,跟新的一樣嘛。沙發、桌椅、廚具、衣櫃、電視、冰箱、洗衣機和電腦……一樣也不缺。牆上還掛著夏卡爾和瑪蒂斯的畫。那是她最喜愛的兩位畫家。

  瓷器花瓶和玻璃水容器潔淨得一塵不染,連床上的寢具都散發著一股簇新的香味,書架上成套的張愛玲小說集、巴爾札克、福樓拜、雨果、莫泊桑及左拉等法國文學家的著作,統統是她喜歡的書籍。

  這麼巧?

  環視屋內一圈,她直覺受騙了。雖然老爸辯稱這些家具都是他新買的,那牆上的壁紙呢?燈具呢?為了她這個可憐巴巴的女兒,他舍得花上百萬來裝潢?

  老爸是滿疼她的沒錯,但以他區區一名即將退休的材料室經理,委實教人難以相信他能有如此的大手筆。

  是水雲揚。再笨都該猜得到是他。但,所為何來?想金屋藏嬌?

  蘇柳紅忍不住自我嘲笑一番。好笑,真的很好笑!她倒要看看一個棄她如敝屣的男人,將用什麼樣的方式恩寵她。

  讓人氣餒的是,連著一個星期他沒消沒息,連通問候電話也沒打來。也許她猜錯了,這房子說不定真的是老爸特地為她布的置的,和水雲揚一點關系也沒。

  再說,只有老爸才清楚她的喜好,水雲揚豈會知道?

  真傻,人家壓根就沒當她一回事,她居然自作多情,胡思亂想一通。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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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30 10:22:0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既然水雲揚不來,老爸又嚴禁她和蔔紹曦牽扯不清,感情世界突然一片空白,正好騰出時間來找工作。

  柳綠說對了,這陣子景氣真是越來越差了,在校成績特別優秀的同學,也不見得能一畢業就找到理想的工作,何況是她。

  當初能順利進入鴻喬物流上班,她原以為是憑借著自己的真本事,一路過關斬將得來的,現在想想,說不定有一半原因是來自水雲揚,雖然目的不明,但她相信她和水雲揚不會就這樣切得干干淨淨。

  又一個星期過去,在她寄出第二十一封履歷表時,終於接獲五個面試的機會,但每一個都被她三振出局。那些公司不是薪資過低,就是老板企圖要她一個人當三個人用,或者,並非正派經營的產業。

  完了,她果然不是走正途的料。

  「你啊,骨子裡就跟你媽一個樣,永遠做不了正室夫人!」

  洪燕慈的話又在耳邊響起,令蘇柳紅方寸間一陣刺痛。倘使她真是個浪蕩的拜金女,她就不會那麼輕易放過蔔紹曦,也不會退還他送的高檔首飾;如果她真是那樣的女人,怎麼會不緊緊的抓住水雲颶,從他身上狠撈一筆。

  她很清楚,她不是壞女人,她母親也不是。母親之所以到酒家上班,必然有她不得已的苦衷,只是沒有人體諒她,反而在她行為稍有違反常規時,就拿帽子扣她,就殘酷的將她打入地獄。不管她多努力,似乎注定一輩子磨滅不掉出身卑賤的烙印。

  窮困的人沒有驕傲的權力?

  她該好馬吃回頭草,請水雲揚再給她一個機會?

  幸好,就在蘇柳紅即將為五鬥米折腰之前,他終於來了。

  她懶得去猜測究竟誰給的地址,為什麼他會知道她搬到這邊來?她急於知道的,是他意欲何為?

  好久不見。她在心裡跟他說。水雲揚依然氣宇軒昂、俊逸自若,看來沒有沒為情所苦,真教人泄氣。

  他在她身旁坐下,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我一直期待你能自動復職。」

  「我想過,但沒臉回去。」她坦白的秋瞳清澈明亮,沒有一絲雜質。

  「非要我親自來請你?」語調中有點疲憊。

  「你不來,我怎麼知道還需要堅持到幾時?」她為他倒了一杯溫開水,因為經濟拮據,她三天前就已經沒咖啡和茶可以喝了。

  水雲揚蹙了下濃眉,睇視她的目光有著不解和困惑。「我從沒見過一個蓄意頹唐、墮落的人,還死要面子。」

  「現在你見到了。」蘇柳紅對著水杯低笑,「這就是人性的矛盾。富貴人家有富貴人家的維谷,窮人家有窮人家的兩難。好比你跟我。」她轉身正視著他。嘿,他面上果然現出痛苦的神色。

  「你愛我,卻不敢愛得理直氣壯。」她踱到落地窗前,接著說:「我想勾引你,卻也沒膽量堂而皇之,所以我們都浪費了許多寶貴的時間。」

  「過來。」他音調雖低,但飽含著足夠的威嚴。

  蘇柳紅乖乖的走到他面前,直接偎進他懷裡,右手食指指著他的胸口,「不必壓力沉重,我們各取所需,一旦大限來到,只要拍拍屁股,瀟灑的揮揮手,就能自由自在去開創另一番天地,何樂而不為?」

  「我從來沒那樣的念頭。」他渴望的不是速食的情愛。

  「現在開始還來得及。」她必須先教他使壞,這樣才能遂了她的心願,將來也不會有太大的負擔。

  水雲揚冷冷地看著她獻上的紅唇,復雜的眼神中閃燦著如子夜星辰般的光芒。

  這樣美麗的她還誘惑不了他嗎?蘇柳紅無聲地嘆口氣,再接再厲使出渾身解數。他是她目前能抓到的唯一一根浮木,絕不能讓他輕易離去。

  盡管她在愛情和性愛這方面的知識和技能太過貧乏,但靠著女人天生的本領,她依然挑動了他體內幽微的動情激素,再有定力的男人也禁不起似水柔情,何況他原就有心。

  水雲揚吻住她的唇,摟住她的身,再澄明的理智都無能為力了。

  她沒有他想像的經驗老到呀,這女人多麼「用力」的在取悅他,卻處處顯得生嫩而笨拙。

  有了這層體認,他總算完全敞開心胸,接納這心儀已久的女人的挑逗和撩撥。

  兩具火熱的軀體,從客廳繾綣至臥房,糾結得難分難舍。完全沒有心理准備之下,蘇柳紅竟然就這樣把自己的身體交付出去。

  可真正令她手足無措,卻是床上的那片落紅。

  「不必驚訝。」她可笑的安慰水雲揚,「那天我到醫院以後,順便做了處女膜手術,所以,呃……」

  水雲揚臉上的神色陰晴不定,痛苦、激越還夾雜著許多不明成分。他再次按倒她,這回要得又凶又狠,近乎粗暴。

  不知什麼時候,黑幕已然低垂,幽夜中傳來他急促的喘息,一滴滴成串的汗水淌至她臉頰,如淚般緩緩地暈化於枕畔間。

  她光裸著身子走進浴室,在水氣氤氳中看到鏡中的自己,兩頰泛起潮紅,令雪白的面龐更加嫵媚動人。

  不想問為什麼?整個過程是那樣甘醇香甜、絲絲入扣,這就夠了,即使後半段有些美中不足,但也並不是太糟糕。

  直到她衝洗完畢,包裹著浴巾出來,水雲揚仍裸著上身,靜默地躺在床上。不需要燈光,她也仿佛能看見那雄健壯實的身軀,擁她入懷時的孔武有力模樣。

  「總經理,」扭開床頭櫃上的小燈,她坐上床沿,身子傾斜向前,故意露出乳溝,「以後我是回去當你的風流秘書,還是窩在這兒,專心等候你偶爾心血來潮時的眷顧?」

  水雲揚保持著一貫的高姿態,抹去方才的激動忘情,瞳仁內流淌著無痕的水波。

  過了很久很久,他從脫下的上衣口袋裡取出一張空白支票及筆,迅速寫了一個教人咋舌的數字,然後放進她手心。

  「從今天起,你不許有別的男人。」只要這層關系仍在,他必得是她的唯一。

  台北下起入秋後的第一場雨,淅瀝嘩啦,直下了快一個星期,又濕又粘的感覺教人變得懶洋洋,對啥事都提不起勁。

  蘇柳紅穿著一襲粉藍色薄絲睡袍,站在水珠滿布的窗前,窗外的紫藤禁不住風吹雨打,垂頭喪氣地發著嗚咽哀鳴。

  由十六樓的高處俯視大台北,雨夜的都會,繁華中有著璀璨的寂寥,只有落寞和孤獨的人才啜飲得出這份蕭索。

  連日來,水雲揚總是在午夜到來,清晨即離去。有時熱情、有時冷冽,但他總是要她,很要,且從不厭倦地。

  揮別可憐兮兮的灰姑娘生活,日子突然錦衣玉食了起來。水雲揚是個大方的情人,珠寶、華服,從不吝於給她。但他從不陪她去挑選,要不給錢,要不叫人送來整冊的目錄,一切由她決定,他只負責買單。

  他像藏匿一件寶物,更像遮掩一個恥辱般,將她密密實實的與世隔離。她從沒陪他出去吃過一餐飯,也沒見過他的任何親戚朋友。她像個隱形人,只在他需要的時候出現,用完了就丟在一旁,不得抱怨,不得發牢騷。她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天天等候日落黃昏,等候夜燈的光華照耀著台北城,以及這個沒有人聞問的角落。

  老爸一定不知道水雲揚存心納她為情婦,否則他斷然不會答應把她送進這屋子。

  然而很不幸的,她根本不是當情婦的料。短短一、兩個月,她已經悶得快爆掉。

  水雲揚不准她有別的男人,可並沒有禁止她外出。決定了,她要出去透透氣,趁著雨霽天晴,出去見見外邊的花花世界,也讓這個世界見見她。

  換上碎花洋裝,腳上是同色系的高跟涼鞋,手裡拎著粉藍花色的洋傘,往鏡子前面一站,老天!她可真是只如假包換花蝴蝶。

  近兩個月不見天日,她的膚色變得更白,和憔悴的蒼白不同的是,她眼底眉下盡是潮紅粉嫩,像吸足了營養的玫瑰花。一切都得歸功於水雲揚。

  今天是星期五,台北街頭已經開始嗅得出周末特有的休閑與歡樂氣氛,那種氣氛就是該堵車的地方還是照樣堵車,該人潮洶湧的地方也還是人潮洶湧,只不過比平常要嚴重個三、五成左右。

  蘇柳紅來到美術館前,想看畫展。這兒是台北最富藝術氣息的地方,她以前常想,將來如果攢夠了錢,就到這附近買棟房子,每天吃飽就逛過來欣賞各式展覽,逛累了就到前面的歐式餐廳吃一客簡餐,喝杯曼特寧,生活既充實又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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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30 10:22:22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蘇柳紅!」冷不防地,有個男人連名帶姓的喊她。

  蘇柳紅忙轉過頭張望。

  「喂,你不在公司,跑這兒看畫展?」範定岳頭上綁著一條藍色包巾,嘴裡噙著笑,兩手叉在腰上,擰著眉頭,將她從頭打量到腳。「哇,數月不見真教人刮目相看呀你,標致之外還多了一份……呃,成熟的嫵媚。」

  「多謝誇獎。」她堆起假笑,千嬌百媚地輕點著頭。該死的東西,沒事出現在這兒,破壞她大好的興致!「水雲揚沒有告訴你,我已經被他開除了?」

  「怎麼會?」他瞪大眼睛。「上回世貿那個展覽成功極了,你們公司的行銷部經理還直說要好好獎勵你,怎麼你反而被開除了?」

  「一言難盡,總之我現在是名副其實的台北游民,如果沒別的事,我要進去欣賞大師的畫作了。」

  「等等,我話還沒說完哩。」範定岳不識相的非跟上來糾纏一番不可。

  這男人其實話不是太多,也不至於太討人厭,但纏人的功夫卻是一流。

  「水雲揚到底為什麼開除你?」口氣大有為她打抱不平的火藥味。

  「他做事只憑高不高興,哪需要理由。」拜托別好管閑事了行不行,再問下去她就保不住隱私了。

  「豈有此理,我找他理論去!」

  「別!」蘇柳紅連忙攔住他,「我現在過得很好,也不想再回去干那勞什子秘書了,真的。」

  「是嗎?」瞧她神釆亮麗的模樣,似乎真的過得不錯,但,怎麼可能?這年頭失業是多麼凄慘的遭遇,難不成她是家世烜赫的千金大小姐?「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還想找工作,歡迎到我的工作室來,我保證薪水絕不比水雲揚給的少。」

  很夠義氣嘛。蘇柳紅快速瞄了一眼名片上所印的「十五街廣告坊」,感激地道謝再三。

  「水雲揚那人看起來滿好的,怎麼會那麼不講理呢?」範定岳仍為她被開除的事憤憤不平,「我都已經跟他解釋過了,我碰都沒碰過你,雖然我很想那麼做。」

  「你跟他解釋過了?」難怪他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轉變,原來是這麼回事。

  一個患有感情潔癖的男人,最是要不得!等哪天她吃干抹淨,鐵要狠狠甩他個措手不及,讓他知道她可不是好惹的。

  「喂,在想什麼?」他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招魂一樣。

  「沒,在想你為什麼也不好好上班,混到這兒來?」

  「嘿,我是藝術工作者耶,這種地方正是我們三不五時該來窩一窩的。」範定岳把眼光停駐在她臉上,「你真的變得更美了,很邪門哦!」

  「少胡扯了,改天我上門乞討時,可別推說你不認識我。」

  「開玩笑,真有那麼一天,區區敝人在下我,包准打開雙臂先給你一個熱情大擁抱,再留個山寨夫人的空位給你。」

  聽到山寨夫人這種字眼,蘇柳紅前額登時垂下三條黑線。

  「真好心呀你。」唉,與其跟這種自大狂瞎攪和,還不如去兒童樂園釣小凱子。

  又耗了三十幾分鐘,總算送走這位面冷心熱一相情願的好男人,這下可輕輕松松欣賞名畫了。

  蘇柳紅走出美術館已快到晌午時分,肚子卻一點也不餓,買了一支冰淇淋,她邊舔邊想著接下來要到哪兒打發時間。

  像約好了似的,所有她不想遇見的人都在這時候冒出來。遠遠的,她看見在學校裡苦戀她的林正朝她走來。該立即閃人,還是大大方方的和他打聲招呼?

  一走了之顯然來不及,他已經發現她了。簡短寒暄兩句,兩人就相對無言,尷尬地坐在一張鐵椅上,各想各的心事。

  林正看她的眼神一直是溫柔得可以融化一缸子的千年玄冰,這樣的男人最教她充滿罪惡感。

  與其了無目的瞎耗,不如揮揮衣袖說再見吧。

  「我想——」她才開口,他便打斷她的話。

  「下個月初,我就要到英國去。」他口氣有著焦急,「我去你家找過你幾次,沒別的目的,只是想跟你道別。你好嗎?我聽說你離開那家物流公司了?」

  蘇柳紅點點頭,想轉移話題,「真羨慕你,想出國就出國,什麼都不必考慮。」

  「如果你願意,很歡迎跟我一道走。」他滿是期待的眼神,令人看了不忍。

  「謝謝你,但,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什麼名目呢?既不愛人家,當然就沒理由也不該讓他花大筆銀子,只為一圓她的留學夢。

  「我在你心目中仍然排不上位置?」語氣有些酸澀,有些尖銳。「聽說你那位蔔先生已經結了婚又離了,而且離婚不久,馬上又跟別的女人共結連理,那樣的男人值得你付出真心?」

  蘇柳紅微微錯愕,接著低著頭,一口將剩余的冰淇淋全吞進肚子裡。

  蔔紹曦幾時結的婚,又什麼時候離婚的?她全然未曾聽聞呀。那麼快?簡直兒戲嘛。

  水雲揚天天到她那兒,竟然連提都不曾提起。

  「不必為我擔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笑著伸出手,「有時候當朋友比當情人容易,也長久。」

  林正緊緊握住她的手,雙唇因激動而顫抖。「我從來沒有一刻忘記過你。如果有一天你累了、倦了,務必記得,有一副肩膀願意永遠當你最後的依靠。」

  「謝謝。」除了這兩個字,她真的說不出別的話語。

  感情這東西就是這麼傷人、惱人又完全勉強不來。這個好男人,很快就會遇上一個懂他、惜他又愛他的女人,這是情感不滅定律。她不是不相信他,而是不相信「此情不渝」這樣的愛情神話。

  衝著林正的情深意重又出國在即,蘇柳紅非常夠意思的請他看了一場電影,還吃了一頓晚餐,喝兩杯咖啡,在近午夜時分才回到住處。

  今晚水雲揚沒來,倒是在她臨睡前給了通電話,要她明天陪他出席一場晚宴。

  「你今天出去了?」電話那頭的口氣像在質詢犯人。

  「唔。」她實話實說,「在美術館遇見一個老同學。」

  「男的?」

  「男的。」心底沒有鬼,她回答得很坦蕩,卻也不免有一絲絲的擔憂。水雲揚這人雖然慷慨大方,但在某方面又小氣得讓人費解。

  聞言,他沒有說話。

  這樣無言的靜默最是教人受不了,約莫過了一世紀那麼長,才聽到他低緩的語調。

  「明晚七點我去接你,盡早做好准備。」

  「好的。」掛上電話,她仿佛仍可聽見話筒裡傳來他低沉、自制又浮躁難安的喘息。

  頭一遭喲,他怎會突然要她一同出席宴會?明天,他會要她以什麼樣的身分出現?

  蘇柳紅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甘願當個沒名沒分的情婦以來,她不是沒想過自己的未來,萬一哪天水雲揚結婚了怎麼辦?萬一那個正室找上門來興師問罪,她該如何應對?

  不相信愛情,不需要婚姻,是身為情婦的首要條件,除此之外,她該努力充實財庫才對,但為何每回面對水雲揚時,她總是忘了獅子大開口,忘了要狠狠刮他一頓粗飽?太要不得了!明天,明天一定要記得把拜金女該有的德行表現出來,才不枉這八十幾天的犧牲、奉獻。

  今夜的宴會可謂冠蓋雲集,主辦人是台北群億集團總裁程天旻。

  群億這幾年生意越做越大,繼去年跨足證券業以後又宣布加入長泰金控,更是如虎添翼。蘇柳紅只聽說這位程大老板一口氣娶了三個老婆,卻不曉得他的兩個兒子,正巧都是水雲揚在美國普林斯頓大學的前後期同學。

  蘇柳紅今晚穿了一襲剪裁得十分貼身的黑色雷光綢低胸晚禮服,當她曼妙的身段出現在晚會現場時,所有人的眼光就無法不注意到她。

  單單她一個人已是艷光四射,再加上儀表出眾的水雲揚就更加耀眼奪目了。

  蘇柳紅巧笑倩兮地挽著他的手臂,一一和各個名流巨賈談笑風生。她很清楚眾人對她的驚艷讓水雲揚有些不自在。

  到公寓接她時,他就對這件令她曲線畢露的禮服頗有微詞,現在看到男士們對她誘惑般的暴露顯出舔嘴咋舌的饞相,就更加的不高興了。

  宴會開始了,她那一身線條簡單、色感強烈的禮服在水晶燈的照耀下光華四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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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30 10:22:3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水雲揚與她跳完第一支舞,又接著第二支,生怕有人從中奪走她似的。蘇柳紅竊竊地低笑。這個比誰都慷慨的男人,開始現出他的小心小眼了,他甚至不滿每一雙在她身上流連不去的眼睛。有意思。

  現在她有一些些明白,他為什麼要藏著她了。他不許別人分享她,即使僅僅只是眼睛吃冰淇淋也不行。

  「看著我。」他命令著。

  她照做了。要和他相看兩不厭並不難,像他這麼俊美的男子,就算看上一輩子也能興味盎然。可,興許是天性的不安分作祟,她那水靈秀致的秋波就是會忍不住到處飄漾流轉,一會兒停佇在程家長子的身上,一會兒又不由自主的飛到某個銀行小開那兒。

  不久,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是蔔紹曦。他帶著他的新婚妻子一齊到來。據林正透露,這位新任的蔔少奶奶是台灣三大網站之一的董家千金。

  乍見蘇柳紅,蔔紹曦臉上掛著五秒鐘的僵硬,然後整個晚上,他幾乎情不自禁的把眼珠子盯在她身上,氣得他的新婚妻子幾乎要當場翻臉。

  「雲揚。」程大少前來招呼,讓水雲揚不得不暫時放開她,並囑咐她自行去拿點東西吃。

  蘇柳紅拿起高腳杯在手中晃著,冷眼望著這群非富即貴的名流,口蜜腹劍、虛情矯作地談笑,也不禁興起萬千的感慨。這就是人生,虛虛實實,永遠分不清真假。

  她獨自悠游在自我的世界中,越是孑然無求,越是能保有泰然的心性,也就越能自得其樂。

  可惜她的快樂沒能持續太久。

  「柳紅。」

  輕柔的男嗓音在背後揚起,她訝然回眸,兩名男子也同時睇視著她。是季國欽,和另一個不知名的男子。

  「沒想到會在這兒遇上你,真難得。」季國欽欣喜若狂地把她介紹給一旁的友人,「仇浩白,她是我教過最聰明慧黠,也最教人頭疼的學生。」

  「幸會。」仇浩白斯文有禮地頷首,一身儒雅的唐裝,和這兒的調調很不契合。「蘇小姐這麼優秀,想必已在商場上頭角崢嶸。」需知這場盛宴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來的,依她頸上這串價值不菲的南海珍珠項鏈判斷,她應該已在商場上爭得一席之地。

  「汗顏得很,我現在正處失業中。」此言一出,兩個大男人同時張開嘴巴,半晌闔不回去。蘇柳紅邪笑地對仇浩白伸出手,「嗨,我叫蘇柳紅,很高興見到你。」

  他斯文地握住她的手,淺笑中很有書卷的氣息。「我和你季老師是同一個研究單位的研究員,今天主要是為了一筆研究經費,來找鴻喬物流的總經理水雲揚先生贊助的。」

  找他?

  世上就有這麼巧的事,蘇柳紅還在思忖著要不要告訴他們,她其實和水雲揚挺熟的,也許可以幫點忙,怎知,說到曹操,曹操就來了。

  水雲揚低沉冷淡的嗓音在她頸後響起——

  「蘇柳紅,有空陪我跳支舞嗎?」

  「當然。」她有什麼權利拒絕。向季國欽和仇浩白投以歉然一笑,她很快地投入他的臂彎中。

  沒走幾步,季國欽叫住她,「柳紅——」

  「我們待會再談。」她才一說完話,水雲揚便一個旋轉將她拋往另一邊,以便拉開她和「閑雜人等」的距離。

  蘇柳紅回頭瞧見他微怒的面孔,怎麼回事呢?

  「他們又是你的老同學?」口氣很酸哦。

  存心氣他,她故意回答,「不是老同學,是舊情人,你知道的,我這人一向交游廣闊。」

  雙雙走入舞池,黃暗的燈光讓他們看不清彼此的眼,但他一手搭在她的腰上,卻猶如芒刺一般,只稍稍加點力道,就令她忐忑難安。

  「立刻改掉這種惡習,學著潔身自愛。」他伸出另一只手,雙手在她腰間箝制得更緊一些。

  蘇柳紅覺得呼吸困難,她整個人貼住他的胸膛,氣息因他的熱力而紊亂。

  「放心,我是很有職業道德的——啊!」一陣吃痛,害得她低呼出聲。

  她的話讓他勃然大怒,「再敢信口胡言,當心我不輕饒。」他附在她耳邊低語,很輕很輕,卻比手勁更充滿力道。

  「我說錯了嗎?」他倆之間存在的難道不是僅止於桃色交易W蘇柳紅的心緊了下,很快的發出干笑。「有時你真令人迷惑。」

  「是嗎?」他的手勁轉松,眼中泛著柔情。「我以為你夠了解我。」

  「了解一個人需要很長的時間,如果你沒太早厭倦我,也許有朝一日,我能成為你的知心好友。」寵幸越久,撈得越多,此乃情婦一族的至理名言。

  「你在跟我索討天長地久的承諾?」他語調譏誚,卻恍似另有深意。

  「天長地久?不不不,請千萬別誤會。」怕水雲揚認為她貪得無饜,將來恐死纏著他不放,蘇柳紅急忙撇清,「人家只是希望多過幾天不愁吃穿的日子,你知道的,我出身貧寒,這等優渥生活簡直像天堂般快活又逍遙。」

  「除了物質享受之外,難道沒別的因素讓你心甘情願跟著我?」他臉色又變得超難看了。

  這個人真是不好伺候,火氣說上來就上來,完全不需要理由。

  「你指的是愛?」她失聲低笑,「很抱歉,從我出生兩個月之後,就沒有人教我這個字該怎麼應用,沒有人愛我,我當然也不知道該怎麼去愛人。」

  「現在開始學習還不算晚。」他低首親吻她的耳垂,極濃情蜜意且旁若無人地,一次又一次,恍如挑逗。

  蘇柳紅可以感受到無數異樣的眼神朝他們投來,這讓她渾身不自在。

  丟了工作,馬上又淪落為水雲揚的愛人同志後,她的個人聲譽已經從谷底繼續向下滑落至萬丈深淵了,現在這樣當眾被當作玩物般戲弄,想必遲早要成為千夫所指的壞女人。

  「不要拖著我一起冒險,」她左轉右轉,企圖避開他綿密不絕的吻,可惜未能如願。水雲揚就有這個本事,凡他認定的,即使只是舉手投足,也得按照他的指令進行。「愛情是我這一生最不需要的行頭,我不要傷心,不要絕望,更不要愛與被愛。」

  「總有你要的東西。」他俊朗的神釆忽地黯然失色,炯炯的目光中閃耀著凌亂的星芒。

  「當然。」她倔強地牽動嘴角。

  「例如?」霎時,他眼底堆積著更多星火。

  「今夜不適合掏心,也許……」苗頭不對,還是少說為妙。

  「說。」他慍怒地下達命令。

  惡人無膽,就數她這一型的。水雲揚幾個凶巴巴的眼神,她就很沒骨氣的全盤招供了。

  「及時行樂,生命苦短又缺乏保障,我只經營獨資事業,以免合伙人臨時落跑,害我傷身又傷財。」快樂不需要找別人幫忙,愛情則否,不管那個「他」是變心也好,夭壽短命也好,自己都免不了要落個失敗的命運,比較起來,及時行樂可是要保險多了。

  方才昏暗的燈光再度轉為明亮,連續著三支舞跳下來,蘇柳紅兩腿已累不堪言,幸好水雲揚已牽著她退向一旁的角落。

  「所以你維持每場戀愛都淺嘗即止?」他冷冷地托起她的下巴,在嫣唇上啄了一口又一口,像在作戲給某人看。

  今天的宴會來了太多她的「老相好」,難怪水雲揚一肚子酸醋。

  蘇柳紅非常自以為是的認定,他的「表演」只為了激刺蔔紹曦和季國欽等人,直到瞟見蔔紹儀和廖聚美哀怨的眼神。

  她們是幾時來的,她怎麼沒發現?

  「太多女人想跟你一生一世,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你又何必堅持呢。」從他的肩膀看過去,廖聚美正在瞪她,老天!她的眼珠子幾乎要噴出火來,好可怕呀!

  「我只要我想要的女人。」語畢,他再次將她鎖進臂彎裡,逼她依著他的步伐滑進舞池翩然起舞。

  這一刻,蘇柳紅凜然發覺他原來也是頂絕情的,在情愛的領域中毫不妥協,即使只是一抹安慰性的微笑也吝於付出。

  「為什麼是我?」這問題早在先前就該提出,奈何當時她正意亂情迷地忙著適應被豢養的新角色,無暇他顧。

  「現在才問不嫌太遲?」他縱聲大笑,飽含譏刺。

  「好奇心使然。」她很清楚自己的美貌絕不是受他青睞的主因,他身旁從來就不乏美麗的女子,但除了這點,她還有什麼能吸引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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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發表於 2015-12-30 10:22:4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欸,真糟糕,連自己都覺得自己優點缺缺,才華也不足,家世更不值一提,果然不是當總經理夫人的料。

  「快嘛,說來聽聽吧。」她真的很想知道自己究竟是憑哪一點打敗眾富家千金的。

  「沒有理由。」他引領著她優雅地漫旋在舞池中央,不願再接續方才的話題。

  愛情需要什麼理由?當四目交織的剎那,一切均屬多余,只要用心去感受,再愚頓的人都能明白那份來自前世緣自今生的牽引。奈何他滿溢的情愫卻教她摒棄於門外,多麼傷人的諷刺。

  水雲揚腳步越來越快,幾乎一失手就要將她拋向九霄雲外……恍惚之中,他回到了十多年前那個仲夏的清晨,在台南鄉間的小路上,有個綁著兩條長辮子,美麗俏臉上滿是憂憤的小女孩,深深的吸引著他的目光……

  愛一個人可以愛多久?十多年夠不夠?他的愛終究消彌不掉她心中的恨,這樣的愛如何天長地久?

  及時行樂只是一個借口罷了,是她用來掩飾內心滿坑滿谷揮之不去的恨,這樣的人當然沒有能力去愛,一個不懂愛的人內心將是多麼的荒蕪、可悲而凄楚。

  不要責備她的薄幸無情,該去憐惜她所承受的殘酷待遇。她需要的是更多無怨無悔的愛和包容。

  宴會尚未結束,水雲揚已先行帶著她離去。回到他倆愛的小屋裡,極盡悱惻地纏綿一番後,他拿出脹得鼓鼓的公事包,將裡面的東西全部倒在床上。

  「哇!」蘇柳紅乍見琳琅滿目的珠玉、寶石和水鑽飾品,驚叫得張大水眸,「這是……送給我的嗎?」

  「唔,給你當玩具。」

  「玩具?」她從小到大從沒有過玩具,第一次擁有的感覺竟是這麼的,呃……

  高價而精彩。

  她伸手拿起一只玉鐲看仔細,質地圓亮潤澤,晶瑩剔透;水鑽戒指也是光華奪目,五彩繽紛,這串黑珍珠更是漂亮得教人不忍釋手。

  用膝蓋都猜得到,這些「玩具」絕對不是在玩具反鬥城買的。

  「統統送給我?」她貪婪的雙眼馬上亮出兩個金錢記號,而且閃閃發光。

  「夠不夠?」不夠他還可以再給。

  「等我玩膩了,再跟你要別的。」貪心不足的小孩就該喜新厭舊。

  自那日以後,她三天兩頭就能得到一項不是普通人玩得起的高級玩具,諸如汽車、服飾、最新款的手機和名表。半年不到,水雲揚已幫她換了三棟房子,而且一棟比一棟大,一棟比一棟裝潢得更豪華。

  當她猶來不及煩惱怎麼打理這麼大的屋子時,兩名幫佣的僕婦已先後前來報到,其中一名負責清潔和照顧花花草草,另一名責專門為她料理三餐飲食。

  午夜夢回她不再從驚駭、恐懼中嚇醒,水雲揚溫暖的臂膀總是在第一時間將她環摟入懷,安慰她多年滄桑的心扉,他的無微不至及精心策劃讓她甘心成為乖巧聽話的愛奴。

  他是存心的,存心要寵溺她、慣懷她,讓她今生今世再也離不開他。

  所有童年她不曾得到、渴望得到的,他統統幫她實現了,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貪求苟安的人性,開始無聲無息的啃食她當初強力武裝的虛冷表相,她不知不覺地愛上這現有的一切,更生怕自己像灰姑娘一樣,在午夜十二點變回一文不值的小可憐。

  她怕,很怕。

  在一個寒冬的破曉時分,蘇柳紅披著暖暖的鵝黃色睡袍,兀自站在面向茶花盛開的中庭陽台上,情緒一時失控地哭了起來。

  夫復何求?她不斷的自問。水雲揚給了她全世界,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然,為何當她擁有一切之後,尚有如此深沉的失落感?她在冀求什麼?

  蘇柳紅心知肚明,是她自己快撐不住了,這場謝絕情愛的追逐游戲再不落幕,萬劫不復的將會是她。

  前些天和蔔紹儀又狹路相逢了,她不再像以前那樣瘋狗似的亂咬人,卻相當雞婆的告訴她水雲揚被父母慘烈逼婚的消息。

  干她何事?從第一天起,她就做好了分手的准備,到時只需揮揮衣袖,帶走她一大箱的玩具就可瀟灑告別西天的雲彩,連眼淚都不必流,傷心當然更是多余。

  蔔紹儀說水雲揚的父母已經幫他選中一位門當戶對的好女孩,她姓卓,已被安插進鴻喬物流,擔任董事長特別助理的工作。

  嗄!果真如此,那她不是沒戲唱了嗎?瞧蔔紹儀那副幸災樂禍的樣子,她真該來一段三聲無奈應應景。可惜她天生淚腺不夠發達,想看她自怨自艾,只有等下輩子了。

  不過,既然快成為棄婦了,她總得算算身邊的錢財夠她揮霍多久。

  背後環上來兩條手臂,緊緊纏住她的腰。他也醒了,是啊,上班時間就快到了,這男人的生理時鐘精准到即使徹夜狂歡,也能在鬧鐘響起的前一分鐘睜開眼睛。

  水雲揚溫潤的唇順著她光滑的頸項,沿著香肩來到雪白的酥胸,然後含住她兩粒粉紅的蓓蕾,流連甚久。就一個即將娶妻的人而言,他的行徑可算是相當頹唐、放浪,希望水家兩老別太怪罪才好。

  「我看到你床頭櫃的抽屜裡多了一些小藥丸,生病了?」扳過她的身子,將她納入懷裡,他寵溺她的樣子儼然像個慈父。

  「不是,那是避孕丸。」就他兩人目前的關系,保證是「兒童不宜」。

  「你不想懷孕?」他眼底隱隱有些風浪正形成。「一旦有了孩子,就更能予取予求,那不是你渴望的?」

  「孩子是以後的事。」她嬌柔地與他相擁,「等我不再迷戀你的身體、不再貪求你的歡愛,屆時,或許我會想要生個孩子來打發時間。」

  「你只要我的人,不要名分?」他笑,晨曦中一抹金黃輝映著他燦爛的笑容,俊美得讓人沉醉其中,再也不願醒過來。

  「名分又不能當飯吃。」她調皮地在他胸口劃圈圈,「人心易變,你也不能例外。今天我是你的新歡,明天我就成了糟糠、賤內、拙荊,天底下沒有比男人的心更不可靠的東西了,我寧可今朝有酒今朝醉。」

  他笑顏更深了。

  「想不想打個賭?」他低首,額頭抵著她的額頭,雙眼直睇著她的。

  「賭什麼?」從一開始,她不就已下了極大的賭注?

  「賭誰的心最不可靠,誰最善變。」他用鼻尖磨蹭著她的,接著一口咬住她的猶豫不決的唇。

  「怎麼賭?」呵!疼呀,這人真不知輕重。

  「不婚。你不結婚,我也不結婚,等哪天我們都厭膩了這樣的關系,就相偕到法院去,請個法官幫我們公證,然後老老實實、安安分分的做一對平凡夫妻——」

  「然後天長地久,」她很快地接口,「白首到老?」

  「賭不賭?」他步步為營,設計這個陷阱,等著她往下跳。

  「輸的人該如何?」她的勝算大約九成,而他,根本連一成都沒有。

  「倘若我輸了,你可以得到我全部的財產。」夠慷慨吧。他的錢是他的,她的錢也是他的,她輸了頂多物歸原主,贏了可就跟中了樂透頭彩沒兩樣。

  蘇柳紅眼裡的金錢Mark,跟吃角子老虎一樣,同時出現成千上萬個。

  「賭了。」笨男人。

  她天真的以為,輸的一定是他,因為她是自由的,像漂泊的浮萍,乏人關照也不受約束;他則不然,他上有高堂需要交代,下有數百名員工等著喝他的喜酒,結婚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好樂呀!馬上就要擠身為富婆之林,她該去打聽一下,連方瑀那個發型設計師叫啥名字,呂副總統的服裝設計師在哪兒開業,還有影歌視明星們都到什麼地方打肉毒杆菌?

  「萬一你輸了呢?」他似乎另有圖謀。

  給什麼呢?她的財產根本不夠看,做牛做馬又嫌笨手笨腳,那麼……人!她所擁有的全部加起來,就數她這個人最值錢了。

  「你要的是我?」好個陰險的家伙。為了維持勝算,她必須努力冰清玉潔,當他忠誠的情婦,萬一有個閃失,就得奉送一生,做為賠償?

  這下情勢大逆轉了,這個賭注無論橫看豎看,百分九十九輸家都極可能是她,原因是她既缺少定性,容易受誘惑又蔑視中國傳統婦女從一而終的美德。

  「壞男人,你拐彎抹角想拴住我?!」沒那麼簡單!她雖是一匹桀傲不馴的脫韁野馬,但並非沒腦袋不懂耍小陰小險的傻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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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發表於 2015-12-30 10:23:0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感到榮幸之至?」水雲揚帥帥的笑臉上,有著躊躇滿志的傲氣。

  「我想不出當你一輩子的情婦後,怎麼回去光宗耀祖?」還榮幸咧!欸,男人就是這樣,施點小恩小德就以為是天大的寵愛,非要你感激涕零不可。

  「妻這個角色,也不是不能給你。」他注意著她神情的變化。

  「代價呢?」她根本不想要答案,忙用食指壓住他的唇,制止他開口。「隨便問問,請勿當真。」

  水雲揚張口咬住她的手指,薄怒的啃囑著。

  「你要遲到了。」快把指頭還給我!「呵,好痛!」

  他笑著放開她,到浴室梳洗。

  這男人莫非愛上她了?據說他從不沾染其他的女人,在公司,許多女秘書、助理對他傾慕得無以復加,卻沒有一個人能得到他的青睞。只除了她。

  真是這樣的話,那……那位卓小姐呢?他將如何安置她?娶或不娶?

  倘使他發現,經過了半年多之久,她仍認真保持著當初玩世不恭的心態,而非嘴巴上隨口胡審,是不是會怒火衝天的要她付出慘痛代價?有時她當真有點希望他是個拈花惹草,放浪到無可救藥的花心大蘿蔔,才不會讓她越玩越提心吊膽。

  然而,倘若他真是那樣的人,她又怎肯陪他玩上一手?整整八個月又十六天,她非僅潔身自愛,根本是安分守己到不行,為得又是什麼?

  單純的以恩報恩?不,一定還有別的元素摻雜其中,而那個元素正是她最害怕的。

  不行!得盡快想個辦法全身而退。痴心妄想是她這種出身卑微的女孩最不可以有的念頭,她母親的遭遇就是最血淋淋的借鏡。

  直到水雲揚從浴室出來,蘇柳紅猶呆立在窗邊,腦中百緒雜陳。他裸著上身,來到她身旁,一手擱在她背後的窗框上,一手捧起她的水頰,在櫻唇上親了又親。

  「不要試著逃走,我不會給你那個機會的。」習慣了他溫暖的羽翼,這世上還有什麼地方能讓她恣意悠游。

  「縱使在你父母逼你結婚生子以後?」離經叛道不是他這等人種該有的行徑,太不符合社會期望了嘛。

  一句話果然問得他默然以對。

  可以想見,此刻的他必是陷入了天人交戰。蘇柳紅冷眼旁觀,心裡已有了最壞和最好的打算。

  再過幾天就是農歷除夕,大台北的天空難得晴空萬裡,蘇柳紅原決定要到淡水走走的,沒想到一早就接到蘇柳綠的電話,說是洪燕慈要她回去吃中飯。

  很不尋常哦,洪燕慈向來連一粒米都怕她多吃,今天忽然請她回去,莫非是鴻門宴?

  不過話又說回來,她也太久沒回去了,每次都是約了老爸到外頭用餐,父女倆談談近況,就是絕口不提那個尖酸刻薄的老太婆。

  她是有理由恨洪燕慈的,這麼多年來她受苦挨餓,生病無人聞問,都是拜她之賜。更早幾年,她連老爸為了維持一家和諧所表現出的懦弱隱忍都不能諒解。

  直到她自己一腳踏入紅塵,親身經歷了人世間的情愛糾葛,才逐漸能體會當年洪燕慈不得不接受丈夫不忠的深沉痛楚。

  她也有理由恨自己的,不是嗎?換個立場想,自己也許不見得能做得比她更寬懷更仁慈。

  前仇舊恨要一筆勾銷是不容易的,但至少可以淡化,暫且不去想它,一切傷痛唯有等待時間去撫平。

  回家以前,她持地到百貨公司繞了一圈,快過年了,總不好空著手回去。

  坐進水雲揚買給她的燦金色BMWZ3,蘇柳紅邊開車心底邊琢磨著,老爸和洪燕慈對她的事知道多少?介不介意?

  台北是個小地方,沒有什麼秘密是隱瞞得住的,何況還有一些三姑六婆就怕天下不亂,怎可能不到處去嚼舌根,編派她不是?

  「紅紅!」車子剛停妥,她就聽到蘇柳綠大驚小怪的直呼,「真不准時啊你,都快一點了,哇!買這麼多東西,怪不得你要遲到。柳青,快來幫忙。」

  站在大門外,蘇柳紅發現兩旁的牆面尚未貼上新的春聯。記得老爸總會在腊月二十四日前後,自己寫副春聯貼上,討個來年好彩頭,今兒是怎麼了?連牆上的青苔也未除去。

  「爸病了。」走進小庭院,蘇柳綠附在她耳邊偷偷的說。

  「怎麼回事?」上個月見到時,還好端端的呀,怎麼說病就病了?

  蘇柳綠尚未回答她的問題,洪燕慈已經聞聲走了出來。

  「欸,你總算回來了,我還以為你翅膀長硬,飛出去了;找了好男人,就從此跟這個家一刀兩斷了。」

  蘇柳紅見她一手拿著菜刀,一手抓著鏟子,想是正在廚房裡忙。

  「聽說爸病了。」跟這種人說什麼都是浪費唇舌,蘇柳紅把一大袋禮盒遞給她,直接走進客廳。

  「他啊!」洪燕慈嗓門之大,三公裡外都聽得見,「是自作孽不可活,提到他我就有氣。」

  廚房突地飄出一股焦味,讓她不得不趕緊衝進去處理。

  蘇柳綠趁這空檔,細聲地跟蘇柳紅咬耳朵。「爸誤信趙伯伯的話,把退休金拿去買股票,結果差點血本無歸,他的病就是這樣來的。」

  原來如此,怪不得洪燕慈火冒三丈。

  蘇柳紅來到二樓主臥室,蘇朝棠正躺在臨窗的躺椅上,目光呆滯地望著無垠蒼穹。

  看起來還不算太壞嘛,只是有點落寞,有點郁郁寡歡罷了。

  把帶來的禮物擱往小茶幾上,她歪身坐在椅把上,雙手勾住他的頸子,輕輕喊了聲——「爸。」

  蘇朝棠訝然回首。「哦,你幾時回來的,吃過飯了沒?我去巷口幫你買便當。」

  「不用了。」蘇柳紅把他坐起的身子按回原位,錠著挺復雜的笑靨說:「阿姨會煮給我吃。」

  「那個老巫婆,她煮的東西你敢吃?」言下之意,對洪燕慈頗為憤怒。

  「不敢吃也吃了二十幾年啦,」她朝他扮了一個鬼臉,「幸好從來沒出事過,否則到哪兒去找個白馬王子來親我?」

  「水雲楊比任何白馬王子都要出色得多。」他意味深長地吁了一口氣,「你和他的事我都聽說了。」

  「哦。」這樣也好,省得她大費周章解釋,「他來找過您?」

  「唔,來過幾次。」蘇朝棠拉著女兒到跟前,定定的望著她好一會才語重心長的說,「紅紅,爸爸年紀大了——」

  「您年紀不大,」蘇柳紅搶白道:「您只是心境老了,區區一兩百萬就把您給擊垮了。」

  「別提那檔子事,那是……唉!」老臉無光啊!

  「好好,不提不提,總之那筆虧損掉的錢,我會幫您補上,以免大媽一天到晚給您疲勞轟炸。」她從皮包裡取出一本支票簿,撕開一張,迅速地填上兩百萬的面額後,交給蘇朝棠。

  「水雲揚給你的?」他撫著她的長發,不舍的說:「你和他到底有什麼打算,就這樣不清不楚的攪和一輩子?」

  「何妨呢?」她聳聳肩,「結了婚也不見得就能更美好,在台灣每三對夫妻就有一對離異,每兩對有一對是怨偶。」

  「話是沒錯,但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盡管自己的婚姻並無可取之處,更談不上幸福,但為人父親的,總還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按著正常的步伐走完人生路。

  「過一天是一天,只要天天快樂,未來會如何並不是我所擔心的。」老爸常半是抱怨,半是縱容的說,她是三個孩子中最叛逆最死硬脾氣也最教他心疼的,如今的墮落恐怕又更讓他加倍憂煩。

  「你骨子裡還恨著我?」所以用這種方式來加以報復?

  「恨你?」蘇柳紅大笑,「早八百年前的事了,放心啦,我不會拿自己的終身幸福當作泄恨的籌碼,我和他在一起,純粹是情投意合。」

  「既是如此,為何不干脆定下來?」外面的傳聞有多難聽,連洪燕慈都不時在他耳邊冷嘲熱諷,搞得他受不了。

  「爸,我有我的想法,您就別替我操心了。」她很清楚老爸一直不能接受她前衛、自主的觀念。當然,她也必須體念一個做父親的心情,都一大把年紀了,怎還能接受這麼新潮的思想。

  當年他會不顧眾人反對,堅持將她接回來撫養,也許並非有意和禮教相抗衡,只是為了對這個既不美滿也不快樂的婚姻發出嚴正的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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