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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old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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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琦拉]巨賈(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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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5 07:35:2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全佑福剛走進客棧,還來不及謝謝店小二的通風報信,就听見樓上大毛不干不淨的叫罵聲,他心里陡地竄起滔天的怒火,三步並作兩步的直朝著醉醺醺的大毛走去。

    「臭娘們,你爺不嫌你丑,你倒拿起喬來,你要不是全佑福的女人,老子才懶得睡你,老子倒好奇,你哪來的騷勁能讓那個傻瓜有這麼好的上房不睡,為了你天天去睡柴房?」

    大毛不知天高地厚的yin言穢語,像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全佑福的好脾氣全部飛上天,他怒吼一聲,紅著眼楮,向大毛飛踹去一腳。

    「啊……啊……全爺爺,全爺爺饒命……」

    喊饒命已晚,大毛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子,像殘破的布偶般被踢飛,撞到牆上彈起,最後重重捽在全佑福的腳前。

    他覺得自己好像全身的骨頭都斷了,大毛癱在地上,重重呻/吟。

    全佑福雙拳放在腿側,放開握起,握起又放開。他知道自己的力氣,所以從來不允欣自己動怒打人,因為他知道那樣做的話後果會很嚴重,可今天,他第一次有親手宰人的念頭。

    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平息沖天怒火,他深吸口氣,轉身敲門,聲音溫柔和緩,「姑娘,我是全佑福,嚇著你了……」

    話尚未說完,門就被急急打開,一張嚇得煞白的芙蓉小臉從門後怯怯探出,小手上抓著剪刀,一雙大眼淚汪汪的,紅潤小嘴被貝齒咬得幾乎見血。她一見是全佑福,立刻丟了剪刀,猛撲到他身前又捶又打。

    「你為什麼到現在才來,是不是要我死在這里你才來?你說你說,你真是買我來陪你那些兄弟的嗎?你好黑的心,你對我那麼壞……嗚嗚……嗚嗚……」

    全佑福不痛不癢的任由她打,又怕她傷著自己,只好展開一雙鐵臂把圈進懷里,「噓……不生氣,不生氣。」

    「嗚嗚,你壞,你好壞,你知不知道人家快嚇死了?」

    「對不起,對不起,下次不會了,絕不讓你再遇到這樣的事。」除非他死。

    兩只小手緊抓住他胸前的衣服,抬起淚濕的小臉,要求他保證,「你發誓。」

    「我用我的生命發誓。」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心疼地把那張哭得慘兮兮的小臉壓到自己胸口,更用力抱緊她。

    「他說的都是混帳話,你千萬別信。我怎麼會讓你去陪我的那些兄弟?我不會讓他們踫你一根頭發,誰都別想踫你一根頭發,除非我死。」

    裴若衣更想哭了。天呀,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被他抱在懷里,寵著憐著哄著。

    心頭涌上一股復雜情緒--又氣又委屈,又酸又甜,又痛又喜,她都不知該怎麼辦了,索性哭個痛快,把淚水鼻涕都往他身上揉。

    什麼叫死到臨頭還色膽包天,看大毛就知道了。

    他本來打算癱在地上裝死,無奈全佑福懷里的小娘子,聲音又嬌又甜,勾得他一顆色心先酥了大半,想偷偷瞧上一眼。

    他冒死抬頭。

    先見著一雙穿著鴛鴦戲水的小繡鞋,那鞋尖兒翹翹的小腳讓他一陣興奮,呼吸急促,他掠過了繡花襦裙、纏著白緞兒牡丹隱花長裙帶的小蠻腰、粉黃色錦緞短外裳,終于窺著那佳人驚天的容貌。

    他大張著嘴,半天闔不攏。

    烏黑豐盈的秀發因為懶起沒梳理,有些凌亂地披在身後,蓋過臀兒,在大腿處饒有風姿地輕擺︰嫩嫩的雪肌牛奶似的,透著粉色的光澤;小嘴不點而朱,挺秀的鼻尖因為哭泣有些微紅,更惹人憐惜;一雙黑漆星眸,眨啊眨,純真得勾魂;黛眉賽遠山,靜靜點綴在雪白的額頭上,說是仙女下凡、西施再世也不為過。

    大毛雙手猛捶著地板。怎麼這等天大的艷福卻被全佑福那種傻瓜給佔去了?

    他剛剛應該出手再快些的,能睡上這等天仙似的小美人,就算被剁成肉醬也甘願啊!

    他還想再貪看幾眼,不想一只大腳壓頂罩來,還沒踹到頭上呢,他兩眼一翻,自己倒先嚇昏了。

    「小二哥,麻煩你把這廝送到紅石客棧。謝謝你剛剛通知我,這一兩銀子是賞您的。」全佑福把一錠銀拋向店小二。

    「是咧,小的先謝謝爺這麼大方。」店小二欣喜地收下了銀子,把大毛雙腳一提,一路拖到樓下,下樓梯時,踫撞著木梯的聲音鏗鏗  的,明日他身上必定相當精彩。

    「我們進去吧,嗯?」他輕晃懷里的佳人。

    沒想到佳人突然掙開他懷抱,嬌嗔道︰「誰允你抱我的?」

    啊?這態度轉變得也未免太快了吧?可憐了憨厚的全佑福,根本弄不懂姑娘家的心思,嚇得連忙縮回手,不管誰對誰錯,自己先主動認錯。

    「呃……是我唐突了姑娘,對不起。」

    「哼。」小佳人下巴一昂,趾高氣揚地瞥了他一眼,「下次可不準了。」

    「是是。」為討佳人歡心,他根本不敢反抗。

    裴若衣邁著小繡鞋進屋,全佑福也不知道該不該跟著進去,想進去又怕她罵,只能可憐兮兮的縮在門口等著佳人指示。

    她回頭見男人沒跟上,傻愣愣站在門前,想進又不敢進的樣子,她故意惱道︰「呆子,還要我請八人大轎抬你進來不成。」

    「喔。」得到佳人允許,他傻笑著走進門,還挺開心呢!

    女人心,果然海底針。

    「是店小二通知你的?」她故作不在意地問。

    「嗯。我告訴過他要多關照你,一有什麼狀況就去找我。」他老實答。

    「我……我還有事要問,你要老實說。」

    「你問。」

    「剛剛那人,說你為了我去住柴房,這是怎麼一回事?」裴若衣緊緊盯著他,不許他撒謊。

    「呃……這個……那個……」他眼楮開始游移,就是不敢看她。

    「什麼這個那個,你再不說,我……我就要離開這里,永不見你。」不知道這樣嚇唬他有沒有用?

    「別……千萬不要……」他嚇得大叫,連忙奔到她面前,又不敢抱緊她不讓她走,一雙大手左扇右扇,好像在趕什麼要把她帶走的小鬼似的。

    裴若衣噗哧笑出聲。

    他急得滿臉通紅,「你一個姑娘家,什麼都沒有,身子才剛有些起色,能走去哪里?我……我本打算帶你回中原的……」

    突然發現自己無意中說漏了私自的打算,他猛地住嘴,偷瞄她,想著她是否反對,見她沒什麼惱意,他才小心翼翼繼續道︰「你也沒有盤纏,在這里人生地不熟的,肯定是要回中原的吧?」

    她微微點了點頭,臉眼稍沉︰「我被流放邊關時,我的爹爹、叔伯和哥哥們還在大牢里待著呢,我是一定要回去打探情況的。」

    「我可以帶你回去。」他心中暗喜,「姑娘放心,救人救到底,我帶姑娘回中原,絕不讓你吃一點苦,我還會幫助姑娘找尋家人。」

    救人救到底?好一份菩薩心腸,听著這話,她心里有些不舒服,如果今天換是其他女人,他也會這樣對她好,這樣寵著她嗎?

    「你少轉移話題,先前問你的,你還沒答呢。」

    一說到這件事,全佑福的眼楮又開始游移。

    「好,你不說是吧?哼,隨你的便。」

    她銀牙一咬,二話不說地干始收東西。自己巧手修改好的衣裳、無聊時繡的荷包、剛開始納的千層鞋底,噢,一看到這荷包和鞋底就有氣,又不是她要用的,甩到一邊去,可一想到甚至連身上這套衣也是他買的,她還有什麼好收拾的?

    她要走,難不成要光著身子出去?

    全佑福早在一邊急得團團轉,又不敢去拉她。想解釋,也不知該如何說,他就是嘴笨啊!

    「你……姑娘,你別生氣啊,你……你別走,你一個人能上哪去?」

    「要你管!」她凶巴巴的回道,可心里也知道他說的都對,最後只能氣呼呼地跌坐在床上,開始嚶嚶啜泣。

    「別……別哭啊,我說,我說就是了。」

    遇上了心尖上的嬌人兒,恁是他再剛強勇猛,也頓時融成繞指柔,只要心上人能留在身邊讓他瞧著,要他怎樣他都心甘情願啊!

    「嗚嗚嗚,早讓你說你不說,非把人家招惹哭了你才說,你是故意的對不對?你欺負我!」她嬌泣著指控。

    欲加之罪,全佑福就是有一百張嘴也辯不清。

    「別哭,別哭了。」哭得他心好痛啊,早知道開始就乖乖全說了,自己在那不好意思個什麼勁啊?

    「知道錯了?」裴若衣氣他拿她當外人看,一邊輕泣,一邊拿那雙水汪汪的眼兒瞪他。

    「我錯了。」除了乖乖低頭,他還能怎麼樣。

    「我問一句,你答一句,可不許拿話哄我。」

    「你叫店小二送剛才那人去的紅石客棧,是駝隊下榻的地方?」

    「是。」

    「你應該也有房住,為何去睡柴房?」

    「我是為了看貨。貨物太多,堆在商家的倉庫里,那柴房就在倉庫前,反正每日也要和商家對帳、盤貨,住在那方便。」他說的不過是理由之一,而且是最小的那個理由。

    「那為何那人說你是為了我才去睡柴房的?」

    「那是他誤會了。」

    「他以為你不睡紅石客棧,至少也該在這里睡?」

    全佑福連連搖手,「姑娘你別亂想,大毛那人喝了酒就會亂來,我回去會好好教訓他--」

    她打斷他的話,繼續問︰「那這幾日貨物也該賣完了,帳本對得也差不多了,你應該可以回客棧睡了吧?」

    「呃……因為我當初那房退了……」

    「退了還可以再要。」

    她一張小臉非常認真,眼眸盯著他,非要問個明白,他嘆口氣,投降。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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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5 07:36: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當初那房退了,房錢已經分給弟兄們做貼補了。」

    「而且那貼補沒有你的一份?」

    「我是領隊,怎好意思要?」他抓抓頭,說得很理所當然。

    她的左胸突然被一股氣悶住,有些酸,有些痛,她是怎麼了,竟心痛起他來?這男人的寬厚與善良,實在跟他那高頭大馬的外表相距太遠了。

    這是個濫好人,一個空有虎背熊腰,蠻橫力氣的老實頭。

    「你……你這個傻瓜。」她不知道說什麼好,眸中又有了淚意,「你真是個傻瓜,人家睡客棧,你去睡柴房,甚至還讓我住這城里最好的客棧,你……你……」

    怎麼又哭了?全佑福愁眉苦臉。老天,這姑娘怎麼這麼愛哭?

    「今日你睡這里,我去睡柴房。」

    「不可以!」他突然大聲,嚇了她一跳。

    裴若衣怔愣過來,小嘴一癟,淚花兒在紅紅眼圈里亂轉,「你、你凶我?」

    「沒有沒有!」他拚命擺手,也被自己嚇一跳。他竟然對心愛的姑娘大小聲?可他只是一時情緒失控--只要一想到她一身嬌嫩肌膚躺在又髒又亂的柴草上,他就忍不住要發狂了。

    更重要的是,那柴房只有一扇破爛木門,連個門閂都沒有,她長得那麼好看,難保哪個色膽包天的小子不會晚上摸進門去襲擊她。

    讓她去睡柴房?哼,殺了他還比較快!

    他開始好言好語地規勸佳人,「你一個姑娘家,去睡柴房會吃不消。」他不想嚇唬她,但又怕她固執,衡量了下還是說了,「那里人多嘴雜,來往的男人又多,剛才的事你忘了?」

    她想他重提這事,又因他的話想起自己差點被人侵犯,心里又怕又氣。

    猶豫片刻,她心里有了主意。「你既沒地方睡,我又怕那人趁你不在時再來騷擾我,從今天起,你就睡在這里。」

    全佑福傻了。睡……睡這里?他立即想偏了,一張大臉霎時紅透。

    「不不不,我、我不能……」他慌得連連擺手。她一個大姑娘,又沒嫁他,他怎能壞她名聲?

    「呆子,你想什麼呢?」裴若衣一見他那羞窘的模樣,就曉得他腦袋瓜里轉的是什麼心思,忍不住踮腳,敲他腦袋瓜子一記。「滿腦子胡思亂想,你以為留你在這,會讓你睡在我的床上?你向店小二多要些棉被,睡外廳啦!」

    小姐既羞且惱,嬌小身子毫不畏懼地站在他面前,抑著一張小臉,以嗔還怒,用嬌嫩嗓音數落著他。

    這頭笨牛!腦筋都不會轉彎的,一根腸子通到底,又老老實實地被人欺負,他能好好活到現在,當上駝隊的領隊,還真應了老話︰天公疼憨人。

    全佑福听她這樣講,才曉得自己想錯了,大手尷尬地搔著後腦勺,嘿嘿傻笑。

    「就知道傻笑,我說的,你允是不允?」裴若衣瞪他,努力裝出一副嚴肅的表情。

    他知道姑娘是為他著想,但男女之防不可不慎,她如今雖落魄,但終歸是個大家閨秀出身,他呢,出身草莽的男子漢一枚,書雖沒念多少,但男女授受不親,這他還是懂的,她一個黃花大閨女,他還是不能冒這壞她名聲的危險,允她提議。

    「姑娘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我不能住這壞了姑娘的名聲。」他也是拒絕得很心痛啊,哪怕他有那麼一點點的資格可以擁有她……

    去,你這混球滿腦子轉的是什麼齷齪心思?人家天仙似的好姑娘,豈能被你這樣的粗漢槽蹋?

    在心里暗暗罵了自己一通,全佑福的眼神也黯了下來,反復在心里叮囑自己,別忘記自己的身份,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他沒資格。

    他只要把她靜靜地放在心里就好,他會幫助她離開買賣城,幫她打探父兄的情況,會在她需要他的任何時候幫助她,就是不能允許自己有一絲一毫想要擁有她的念頭,那像是一種褻瀆。

    他竟說會壞了她的名聲?!

    「你還好意思說會壞了我的名聲?」裴若衣不可置信地瞪大一雙明眸,「是哪個人第一日就剝了人家衣裳替人家洗澡?」

    「呃……」全佑福無話可說。

    「我以為你是個豁達的男子漢,沒想到比我一個女人還婆婆媽媽。」她眼圈說紅就紅,「你若那麼不甘願與我同處一室,那我走就是了,這本來就是你租下的房子,我是鳩佔鵲巢,厚臉皮地賴在這里,讓你去睡柴房,我在金絲玉縟上能睡得安穩嗎?」

    「不是,不是,我沒說不願意跟你同處一室,我怎麼會不願意跟姑娘同處一室呢?你別哭,別哭……」

    天只,這小人兒生來就是水做的嗎?又愛哭又讓人捉摸不定,听她細細的啜泣聲,一張淚濕小臉委屈的瞧著他,看得他心疼得不得了,又不知該怎麼做才能討她歡心,他……他快瘋了啦!

    「那你是答不答應?」她一面哭一面拿委屈又哀怨的媚眼兒瞪他。

    「我答應我答應。」全佑福豎白旗投降。

    他從懷里掏出一塊略舊的白絹帕,輕拭她小臉上的淚痕,「你別哭好不好?瞧,擦得臉皮都紅了。」

    「誰讓你欺負我?」她乖乖依他,任一雙薄扇大掌笨拙抓著絹帕,擦拭那堪堪只有他手掌大的雪白小臉。

    他身材高大又厚實,為了配合她的嬌小,半彎著腰,一只粗壯手臂輕輕扶著她縴腰,像是把她整個人圈在懷里似的。

    兩人靠得太近卻誰都沒覺得不好意思或古怪,像是合該如此,自然得不得了。

    「痛啦。」她嬌喊,眉心微皺,小嘴一撇,可愛表情讓他只知傻愣愣呆瞧。

    「呆子。」她啐,眉眼間風華流轉,嬌俏逗人。

    他只覺得厚實左胸一陣怦怦鼓動,咚咚咚、咚咚咚,捶得他方寸大亂。

    「怎麼一副愣頭愣腦的樣子,干嘛不說話?」一雙水靈眸兒滴溜溜輕轉,把全佑福的魂勾去了一大半,好半晌也回不了神。

    她……真好看呀,就是太好看了,他才不敢跟她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雖說男子漢在外行走,不需拘泥于小節,可她是個清白的小姐,以後該配的是更好的人家。

    他這樣的人……不能污了她的名聲……

    想著想著,他眼神黯淡下來。

    裴若衣以為這男人屈服了,後來才知道她想得太簡單了。

    人是每日都來了,可他總是忙到很晚很晚才來,她根本撐不到那個時候,睡得迷迷糊糊間,確實有听到他的腳步聲,心里想著明早再和他打招呼,可不管她多早睜眼,他都已經上工去了。

    她就覺得有哪里不對勁,果然--

    裴若衣蹲下身子,無可奈何地看著坐在走道里的男人。

    他盤著雙腿席地而坐,雙手交扣環胸,挺直的背脊靠著牆壁,身上披著一件又薄又舊的軟裘,呼吸平穩,顯然已經睡著了。

    原來,這幾日,他都睡在她的房門外。

    裴若衣雙手抱膝,看著他安詳平靜的睡容發呆。

    這男人,還真是一根不折不扣的木頭,她都說不在意了,他竟還能這麼固執,一心不想破壞她的名聲。天知道,那些虛名她在做貴族小姐的時候就已經不是那麼在意了,在這荒僻的邊城,又有誰還在意她是不是金枝玉葉的千金大小姐呢?

    誰會沒事嚼她的舌根?那個手腳勤快利落的店小二?還是只認銀子,整天埋頭拚命撥算盤的掌櫃?又不是吃飽了撐著的?!

    真是個呆子!

    看著看著,她蹲得有些累了,索性坐到他身旁,一陣風吹來,她覺得有些滾,不多想的自然往身邊那個渾身散發熱氣的男人身上靠。

    嗯,這樣好多了。

    很舒服,很溫暖,很……安全。

    那種美好的感覺,讓她難敵睡蟲,三兩下就被周公老爺爺纏去下棋了。

    有什麼,一直在鼻尖拂動,有些癢,卻很香。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那很像他心愛姑娘身上的香味,讓他幾乎感覺到幸福。

    他以為是夢,舍不得睜開眼楮,但想到他必須盡早醒來、在心愛姑娘還沒有醒來的時候盡速離開--他掙扎著打開雙眼,即使他僅僅才睡了三個時辰。

    一雙布滿血絲的虎目略略閉了閉,以減輕眼中酸澀的困意。

    他感覺到身側有個軟軟的、香香的東西靠著他,很溫暖,又不會太重。

    不知從哪個方向刮來的風,向他的鼻尖吹過一縷發絲,香味沁心,再看向肩膀上那睡得香甜的粉紅小臉。

    噢,被她發現了!

    她什麼時候從房里出來的?他是睡死了,竟然一點都沒察覺!

    她只披著一件單薄的外裳,怪不得會一個勁兒地往他懷里鑽,小手緊抓著他身上的軟裘,真是可愛的小東西。

    沙洇邊地八月的天氣,晚上雖涼了些,但對他來說卻是正好,可身邊這小人兒身子仍弱,自然有些畏寒。

    想到她竟陪他在這風口里吹了一夜,全佑福就心疼得緊,想立即把她抱到床上,又怕動作太大吵醒她。

    只好盡量小動作的把她半抱進懷中,用軟裘把她從頭包到腳,只露出一張美麗粉嫩的小臉。

    他心滿意足地擁著她,傻傻看著她可愛的睡顏。她醒著的時候,他不敢多看她,生怕她察覺出自己的心思,只要在她的身旁,他就要拚命努力壓抑自己心中的貪念與奢望。

    能這樣靜靜地看著她,真好。

    他不用再像平時一樣,故意低下頭掩飾眸底對她深深的眷戀。他可以肆無忌憚地細細打量她的彎月眉,她又長又彎的羽睫、挺直的秀鼻、紅潤小巧的朱唇,還有那雪白誘人的縴細香頸。

    心里噴涌出一股想要擁有她的強烈渴望,好想好想讓她完全成為他的、好想好想啊,這樣算是天大的奢求嗎?他……可以嗎?可以成為她的依靠嗎?

    他反反復覆在心中問自己,快要抑制不住心底狂野的渴望。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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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爺,您……」

    店小二的輕聲呼喚近在耳邊,全佑福茫然地抬起頭。

    店小二依規短,每日寅正時起身,先上上下下巡視一遍,以防有貴客早起要人伺候而找不到人,接下來就是基本的打掃、擦洗工作,這幾日,他多了個新任務,就是叫醒全佑福早起去上工。

    可今日,這位爺不像前幾日般孤身一人睡在走道里吹冷風,現下人家懷里可還抱著嬌滴滴的姑娘呢。店小二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趨前低聲詢問全佑福。

    原來是店小二!全佑福茫然的思緒瞬間回籠,怕對方吵醒懷里睡得正酣的小人兒,他豎起一根手指,示意店小二不要出聲。

    店小二識相地放輕腳步離開。

    概然不想吵醒她,只能陪著她再多睡個一時片刻,全佑福閉上眼眸,摟緊懷中的人兒,靜靜睡去。

    大半個時辰後,東方透出淡淡曦白,裴若衣感受到光線的變化,皺皺鼻頭,揉著眼楮懶懶轉醒,眨了眨仍有些霧蒙蒙的大眼,面對著大片溫暖厚實的胸膛,嚇一跳,頭猛一抬--

    「小心一點。」一只溫柔大手及時蓋上她的額頭,厚厚手掌讓她在撞上他堅硬下巴時,感覺不到一絲痛意。

    「討厭,是你先嚇我一跳。」她嬌嗔,典型的惡人先告狀。

    他不計較,憨厚一笑,溫熱的大手揉揉她雪嫩的前額,關心地問︰「有沒有撞痛你?」

    她臉紅了,飛睨他一眼,小手拍掉他手掌。

    「誰準你自作主張地揉我的頭?」一雙水靈靈大眼晃了一圈,身上不知什麼時候披上了軟裘,不用想也知道是他,視線再下滑一點,臉蛋驀地涌上紅雲。

    啊,他竟然還孟浪地緊抱著人家不放,怪不得人家露出這樣的表情。

    全佑福訕訕地趕緊松手,用最快的速度遠離,那副極力想撇清什麼似的表情,深深傷害了裴若衣。

    「對不起,我是怕你冷……」得趕緊解釋清楚,若讓小姐認為他有意唐突,那可不太好。

    「不要說了。」嬌羞不再,裴若衣在瞬間冷凝起一張小臉,「你不必解釋,相處這麼多日,我自然明白你是個‘大好人’,不會誤解的。」無非是半夜見她冷,他才會做出逾矩的動作。

    這種解釋,近一個月來,她听過太多遍了,不想听他再重復強調一遍。

    她嘲諷的語氣、故意強調「大好人」三個字時的神態,莫名刺痛了他的心,他還沒笨到察覺不出她的惱怒,只是他實在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惹她不高興,讓她突然露出這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表情。

    「還有,你不必偷偷摸摸地睡在走道里,既然你那麼在乎你的名聲,怕我這被朝廷流放的女奴牽累了你,我也不好厚著臉皮勉強你。你愛睡這就使勁睡,睡個十天半個月,我也不會再多說你一個字!」

    好生氣好生氣好生氣,管不住自己的嘴巴,生平第一次想用尖刻的話去刺傷一個人,那種感覺還真是……

    讓人討厭透了!

    她冷冰冰的話,像一根根灌滿劇毒的冷箭,根根沒入他的心髒,紅血被毒染黑,連呼吸都痛得快要窒息。

    她冷著一張小臉,急急站起,使力剝下身上的軟裘,一把扔到他怔愣的大臉上,想快快躲進屋里,掩飾眼角快要崩潰的淚意。

    可是,雙腳鑽心的麻意阻礙了她的行動,她嬌軀微晃,眼看就要軟倒下來,他及時攬住了她的柳腰。

    「不用你管我!」她激烈地推開他,咬著牙抗拒腿上的麻痛,倔強的強撐著走回房間。

    砰!她重重甩上門,立刻癱坐在地上,再也無法忍住的淚水爭先恐後地奔涌而出,她討厭他,討厭他,討厭他,討厭他……

    門外的全佑福傻了,哪里猜得透姑娘家的心思。

    他瞪著緊閉的房門,愁眉苦臉,拳頭與起又放下,想敲門,又怕惹她厭煩。

    思來想去,掙扎半天,眼見天色也不早了,他牙一咬,握起拳頭輕敲了幾下門,低聲對對面的人兒說︰「姑娘,我去上工了。」

    里面沉默,但壓抑不住的低泣像根銀針,刺進他心窩,讓他痛上加痛。

    「你別哭,別哭……」他是個笨蛋,粗手笨腳,總是惹她生氣,現在還害她哭了,嘴笨又不會甜言蜜語,無法哄她重新展顏。

    這份認知更進一步加重他的自卑,溫柔凝視她睡顏時的痴心妄想,很快被現實擊潰,此時她的啜泣仿佛是在嘲笑卑微的自己,竟敢有那樣天大的奢念。

    「我今晚不能過來了。」哭聲驀地變大了,他慌得趕緊解釋,「我不是故意不來,是大伙已經決定這幾日內就動身回去,我離開張家口的時候,已經答應幾個掌櫃,替他們置辦一些貨物,這兩日會很忙很忙,沒辦法過來看你。」

    「你……走……不……要……管……我……嗚嗚、嗚嗚……」

    他要走了他要走了他要走了,而且他沒說會帶她走,她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啊……

    房里的哭聲越來越大了,全佑福在門外急得直跳腳。

    「姑娘,你別哭了好不好?若是我得罪了你,你開開門,我讓你打到氣消好不好?」

    「嗚嗚……你要離開我了……你、你要走了……你、你不管我了……不、不管最好了,我、我不希罕……你走……我、我……自己一個……」

    啜泣聲中夾雜斷斷續續的埋怨,很難讓人听懂,全佑福听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嘴角牽起一抹苦笑。

    「姑娘不想跟我離開這里嗎?可是你自己一個人在這里我很不放心,跟我回內陸,我幫你找回你的家人好不好?」

    她若不願意跟他回去,他該怎麼辦?真的留下她一個人,在這種危險、生活條件又苛刻的邊境獨自生活嗎?

    不,他會留下來照顧她,直到她不再需要他,由另一個配得上她的男人從他身邊把她帶去,雖然他會很痛很痛,但他會祝福她幸福快樂,並默默在她身邊保護她一輩子。

    誰教他早已對她情根深種,至如今已深入血脈骨髓,無法拔除。

    全佑福忍不住又敲了敲門,對她說出自己的決定,「還是你不願意離開這里?但你一個姑娘家,在這種邊荒異地,很難生活的。如果你不願意走,我……我能留下來照顧你嗎?」

    房內的裴若衣听見這樣的話,霎時止住了哭泣。她沒听錯嗎?他說要帶她回內陸,還說如果她不想離開,他願意留下來照顧她,她應該沒听錯吧……

    她的沉默,讓他誤會她根本不想讓他照顧,他忍不住拱微地求她,「讓我留在你身邊照顧你好不好?我不放心,我怕你一個嬌滴滴的大姑娘會遇到什麼事,這樣我好不安心……」

    「你別瞧不起我,我能干得很,少了你,我一樣能生活得很好。」

    裴若衣忍不住頂他,看他怎麼答。顧不得半濕未干的眼淚,她背靠著門,屏息等待他的回答。

    「那……那我不打擾你,就在你旁邊陪著你……你不用跟我說話,就……就當我不存在。」

    直到傳來他支支吾吾的回答,那小心翼翼的口氣取悅了原本氣惱不已的小人兒。紅潤重新回到雪嫩的臉上,裴若衣控制不住唇角飛揚,明明心里歡喜得緊,還是不給他好臉色。

    「我才不要一個跟屁蟲呢,你那麼大一只跟著我,誰還敢跟我說話?你最好離得我遠遠的。」

    听到人家姑娘嫌棄他,讓他離她遠點,心,真的受傷了。

    雖然痛苦,他還是咬著牙堅持。

    「我會離你很遠很遠,不會讓別人認為我們有關系的。」這樣還不可以嗎?他可以離得遠遠的,可以不跟她說話,可以不看清她美麗的容顏,可以只這樣遠遠的、默默的保護她,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但不要逼他從她身邊消失,看不到她,他的心會碎。

    全佑福悲苦的口氣治愈了她,他對她說的話近似一種要永遠保護她的承諾,讓她的心很暖,這暖意蓋過了他剛才對她的無心傷害,可她打定主意要他受到教訓,別總是拿著一副禮教的大帽子,戴在他那顆笨腦袋上就算了,還妄想壓在她頭上。

    她、不、要!

    而且,她會慢慢讓他懂得,只要是她想做的事,就一定會成功,包括調教他這集大笨牛!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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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5 07:37:1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他這幾日軟磨硬泡在她身邊,知道自己惹她生氣,便每天乖乖地準時來她的房間報到,讓他睡在外廳里,他也二話不說倒頭就睡。

    見他那傻樣,那張多日不見笑顏的小臉終于噗哧一聲笑了,雖然很快斂住,他仍是如獲至寶一樣貪瞧著。

    「大笨牛,棉被都還沒鋪,你就直接躺到地上去,是想讓自己犯病嗎?快起來啦,也不嫌地上髒。」

    他嘿嘿傻笑站起身子,乖乖站到一邊。心中還恍惚的回味著佳人剛才那驚艷一笑,只要她笑,不再生他的氣,他願意當個傻瓜取悅她。

    可惜人家給他鋪好狗窩,就冷著俏臉回到內室了。

    「唰唰」兩聲放下帳簾,佳人獨自睡了。

    一張始終維持討好狀態的大臉,瞬間如枯萎的花朵,蔫了。委屈得猶如未得到主人寵愛、被拍拍大頭喊聲乖的大狗,垮著一張大臉,蹭進狗窩,幾聲長吁短嘆,委屈嗚咽後,還是抵不過良好的睡覺習慣--一沾枕頭就睡著了。

    裴若衣曉得他的習慣,因為他經常跟她說著說著就睡著,並且能很神奇地在醒來後繼續之前的話題--這原因簡單得不得了,因為他總是扮演那個听的角色,從頭到尾,嘰哩呱啦說個不停的只有她一個。

    她光著腳丫,偷偷溜下床,摸到他身邊。

    水亮亮的眸子,在那張熟睡的大臉上,觀察來觀察去,縴縴玉指頂住他鼻尖,用力壓扁。笨牛臉!

    「長得還真像頭大笨牛。都你害我變成一只愛碎碎念的麻雀。」她偷笑,對他扮個鬼臉,「看你下次還敢惹我生氣!」這次要不理他久一點,讓他有深刻體悟,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再惹她生氣。

    笑凝他一會兒,她又光著腳丫爬回床上,很快便進入美美的夢鄉。

    第二日,兩人起床梳洗,她仍是板著一張晚娘臉對他,看他小心翼翼地討好她,雖然心里早就笑翻過去,但表面上仍是不理會他。

    「不準再跟了。」她凶他,黏那麼緊干嘛,不要上工嗎?不是說這幾日會很忙嗎?忙到她要去上茅房,他也要跟嗎?

    他縮腳。

    認為他已經接受她的警告,裴若衣滿意地回頭。

    可她走一大步,他就走一小步,她跨兩步,他走一步就跟上了。

    「不準跟啦,我要去茅房,你也要跟去?」

    話剛說完,她的臉沒紅,他的那張黑黑大臉倒先紅了個遍,不光臉紅,連脖子、耳朵全都紅了。

    他悶笑,可還擺著臭臉。

    「你今天不是要上工嗎?干嘛一直跟著我?」

    「我……」

    「不說就算了。」她作勢要走。

    「今天下午要出發了。」他一口氣說完,然後緊張地看她的反應。

    自從上次她生氣,她就一直對他愛理不理,也沒跟他說清楚,她到底要不要跟他走,到底要不要讓他守在她身邊,這麼多日的煎熬,到今天便要見分曉了,他心里沒底,非常非常怕她會要他滾離她遠遠的。

    磨磨蹭蹭這幾天,直到此時不得不面對現實的時刻,他又期待又怕受傷害,緊張得不得了。

    她……究竟會怎麼選擇?

    沒想到她只是轉個身,很奇怪地瞅他一眼,「我知道啊,你不是前幾天才跟我說過嗎?我包袱早就收拾好了。就等著你說要啟程了。你那麼緊張做什麼?!」

    說完,也不等他反應便離開了。

    開玩笑,她好歹一個大姑娘,真被這大男人跟去茅房站崗,她才要羞死了呢!

    全佑福自從得到佳人的明確答案後,笑容就沒離開過那張黑黝黝的大臉。他飛奔出客棧,一口氣跑回駝隊下榻的地方,吆喝早已整裝待發的兄弟們好好飽餐一頓,順便吩咐客棧里的伙計喂飽駱駝,準備充足的干糧和水,以便路上吃用。

    「大牛,你要去哪里?不跟著一起吃點?」眼見大牛就要抬腳離開客棧,張大哥立刻拉開喉嚨留人。

    上次大毛去大牛那邊鬧事,整個駝隊都知道了,大毛被修理得慘兮兮,直到前幾天才能下炕。

    「領隊,大毛那混小子知道錯了,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諒他吧,大家都是兄弟,何必弄得彼此都不開心!」一旁也有人跳出來當和事佬。

    「對對對,大家一起喝喝酒,喝過了,就是再大的怨仇也像放屁一樣,‘噗’一聲化成風了!」

    「哈哈哈哈……」幾十名漢子笑得是東倒西歪。

    全佑福還笑得最大聲,他豪爽地拍拍胸脯,聲如洪鐘,「兄弟們的好意,我領了。大家都誤會了,我這個人沒那麼多心思,費事記什麼仇啊恨的。我對大毛兄弟也有不對,這就先喝一杯,算是賠罪。」

    他從一位兄弟手中接過酒盅,豪邁地一飲而盡。

    「快起來啊,大毛。」

    在眾人的催促聲中,大毛端起被硬塞進手中的酒盅,不甘不願地起身,回敬了一杯。

    但他沒說一句話,陰著臉立刻坐下。

    全佑福不以為意,一笑了事。

    「我現在真的有事要先離開,替掌櫃們辦置的貨還存在倉庫里,還有最後幾筆帳要對一下,順便要把現銀都結清。兄弟們也都少喝些,免得路上鬧醉了麻煩!」

    于是大家不再挽留,看著他走出客棧後,才回身繼續喝酒吃飯。

    「哼,還不是要去安置那個天仙似的小娘子,冠冕堂皇的理由倒是一大堆。」

    大毛恨恨滴咕,又恨又怕又嫉妒的視線投向全佑福離去的身影。他不甘心,平平都是一樣的出身,他甚至比那頭粗魯的蠻牛長得還稱頭,憑什麼他就能得到如花似玉的小娘子?

    駝隊在艱苦的環境中行進了月余。

    直到現在,仍有很多兄弟無法適應--滿是粗魯大漢的駝隊里,竟會出現一個嬌滴滴的小娘子?!

    幾十個漢子都有共同的心聲︰有女人還真是他奶奶的麻煩極了!

    沒女人多好啊,要出恭的時候,褲頭一解,就地解決,不會不好意思,頂多被兄弟嗆上兩句黃腔,什麼「小鳥這麼小一只,還敢拿出來溜」、「大哥你該吃虎鞭狼鞭狗鞭嘍,就那麼幾滴黃湯,做你女人下半輩子要哭死嘍」之類的玩笑話,現下好了,一不小心給他忘記有女人在,褲頭這麼豪邁一扯--

    「嗯哼。」

    領隊低沉的示警聲馬上響起,震得人背脊發涼,只好匆匆的提著褲頭,夾著雙腳,像只無頭蒼蠅似的到處找地方尿尿。

    這難度很大好不好?

    千里黃沙一大片,連一根破藤爛草都沒有,要人到哪里去找一大片遮羞的灌木叢?

    憋得急了,可憐兮兮向領隊求饒,可一雙怒目瞪過來,嚇得大伙只能跟自個兒的小兄弟打商量,提著褲子,眼里含著兩泡委屈的男兒淚,急驚風似的翻過一座小沙丘,在痛苦與歡樂的極限中解放。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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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5 07:37:5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裴若衣也是紅著一張臉蛋,幸好有厚厚的白紗遮著臉龐,她裝作不知道,坐在駱駝背上半眯著眼楮裝睡。

    全佑福滿意地轉回頭,小心翼翼偷瞄她一眼,見她半垂著眼楮,愛睡不睡的樣子,他忍不住低聲探問--

    「是不是困了?」

    這麼長時間了,她還是沒消氣,對他總是愛理不理,她接受他的照顧,不需他說,他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但一跟她說話,她就維持那種懶洋洋的神態不言不語,常常把他急得抓耳撓腮,她才大發慈悲似的回應他幾句。

    他不只一次懷疑,她是不是故意耍著他玩,也不只一次回想當日,他究竟是做了什麼天大事,惹得她要這樣對他。

    可任他想破了一顆大頭,也想不出來前因後果,索性由著她去耍小性子,反正他再笨也看得出來,她只是在懲罰他,故意讓他小心翼翼、七上八下地緊張她,並不會趕他滾離她身邊,更不會離開他。

    這樣就夠了,只要她肯給他照顧,她愛怎麼使性子鬧氣都行!

    「要不要休息一下?」

    她還是不理他,可幽怨的水眸瞟了過來。

    全佑福心領神會,粗壯的結實手臂高揮,扯開嗓門吼著,「大家原地休息半個時辰。」

    嘈雜的談話聲此起彼落響起,大家紛紛扯緊手中的韁繩,讓駱駝乖乖趴下來休息。

    全佑福把裴若衣從駱駝上抱下來,並不把她放到地上。

    這黃沙燙得能把人的腳底烤熟,她一雙僅著鴛鴦繡鞋的小腳嬌嬌嫩嫩,他可舍不得她受一點苦。

    「放我下來啦。」她嬌嚷,不好意思地看看四周,果然有十幾道含笑的視線射過來,她羞得又捶了他厚厚的胸膛一記。

    「不行,你的腳會燙傷。」

    他什麼都可順著她,但只要事關她的安危,他絕不會退讓。全佑福單臂輕易抱緊她,絲毫不受她的掙扎影響,單手拉緊駱駝韁繩,口中「吁」了一聲,讓駱駝乖乖趴下。

    他又從駝峰上的褡褳袋里掏出一只厚厚的薄草墊,放到駱駝遮住了陽光的陰涼處,單手攬住她,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草墊上,直到確定毒辣的陽光曬不到她一絲一毫,才滿意地挨著她坐下。

    裴若衣瞄他一眼,見他一半肩膀曝曬在烈日下,嬌小的身子挪了挪,「過來一點。」

    他敢再像上次一樣說些什麼會毀她名聲之類的欠打話,她就直接踢去鞋子,踩在冒著熱氣的黃沙上,心疼死他!

    大概最近被調教得稍征長點心智,全佑福很識相地乖乖遵旨,他可不敢再忤逆她半句話,還是老實听話為妙。

    他挪動身子偎向她,她半個嬌小的身子幾乎快陷進他寬厚的胸膛中,他臉上發熱,身子更是熱汗直流,當然不單單是烈陽的關系。

    幸好她全身上下包得密不透風,挨得那麼近,若被他看見一點點雪膚凝脂,他包準會氣血倒逆,當場丟人現眼。

    幸好幸好!他在心中暗道,可她身上若有似無的香氣也不容小覷,害得他只敢小口小口呼吸。

    果然听話!裴若衣滿意地瞟他一眼,見他坐姿僵硬、滿頭大汗,心里偷笑之際,還是不舍地從懷中抽出香帕,溫柔地為他擦汗。

    「謝謝。」

    全佑福受寵若驚,只知道盯著佳人一逕傻笑,動也不敢動地在瑩白小手捏著絹帕在他那張大臉上游移。

    「又是沙子又是汗的,也不曉得要擦一擦。」瞧那副呆樣,裴若衣輕啐。

    「嘿嘿。」他幸福的傻笑著。

    沒一會兒,他便趨向懷里的嬌人兒,關心地詢問︰「渴不渴?熱不熱?」

    「不。」她搖搖頭。「就是有點頭昏。」

    可憐喔,那麼細細小小的聲音,有氣無力的,全佑福心疼死了,想也不想,直接把裴若衣的頭按到寬厚的肩上,「難受的話,靠到我肩上睡一下。」

    「嗯。」她听話的依言在他肩頭蹭蹭,仿佛覺得不舒服,一顆小腦袋蹭到他厚實的胸口揉了揉,這才滿意地閉上雙眼。

    她真的是不太舒服,這月余的路程,對她是很大的考驗,上次被押解邊關的時候,她差點沒命,是硬咬著牙才強撐下來。這次有他照顧,她依賴著他,或許是知道有個人會義無反顧地給她依靠,她就全身心地信任他,不自覺得就顯得軟弱。

    但顧慮到他是領隊,不想讓他難做,她硬撐著不給他添麻煩,再苦她也不說,可是,她需要他的溫柔撫慰,需要他寬闊的胸膛給她依靠,這些才是她能堅持下去的勇氣。

    見她睡熟了,全佑福才敢喘上一口大氣,攬抱她縴腰的手臂慢慢放松下來。

    「領隊,喝口水。」坐得最近的張大哥適時送上皮囊。

    「謝謝。」他不客氣地接過,一飲而盡。

    「還要嗎?」張大哥笑笑又遞出一只皮囊。

    全佑福接過又是一陣牛飲,啊,終于解了點渴。

    張大哥了然地笑,「終于明白你為什麼看不上張家口的那些姑娘了。」

    他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輕笑,「最難趕的一段路終于過去了,明天經過最後一個驛站,最多三天,我們就能回家了。」

    「是啊是啊,不知家里的婆娘怎麼樣了,肚子里的娃兒有沒有給我照顧好,這幾個月未見,我家那小子和大閨女一定又長高了,小閨女應該會叫爹了……」

    張大哥兀自嘮嘮叨叨說著家里的瑣事,全佑福只是听著,懷里抱著熟睡的佳人,眼前是滾滾黃沙,烈陽漸漸西下,像只燃燒的火輪,在茫茫的地平線間靜靜燒灼。

    沒有風,很熱也很累,但是心里好舒服啊,他只盼望能永遠這麼與她依偎著。

    裴若衣再醒來,已是好久以後的事情。

    她揉著眼楮,昏茫茫的還未清醒,就覺得自己好像處在一種非常奇怪的狀態。

    不是她已經習慣的被駝峰夾在中間、離地很高、有些暈眩的感覺,而是一種很親近很親近,舒服到近乎完美的甜蜜。

    「啊!」她輕叫。

    這才發現,她是被全佑福背著,整個人被他圈在背上,像是沒有絲毫重量的包袱,緊緊貼他寬闊得像城牆、又厚實得像棉花一樣的虎背。

    怪不得會有那種很親近又甜蜜的奇怪感覺,裴若衣把小臉埋在他硬實的頸窩偷笑。

    「醒了?」全佑福沉厚的聲音像是從胸腔直接敲進她耳膜,震得她貼著他頸間的半邊臉皮麻癢。

    她咬咬唇。「嗯,怎麼不叫醒我?」

    夜色四合,駝隊在火把的照耀下默默趕路,看樣子,已經走了好幾個時辰了。

    「你睡得好熟。」我舍不得。

    他單手向後攬住她膝蓋,她嬌小的臀部幾乎是坐在他粗壯的手臂上,她紅了紅臉蛋,為著這樣的親近害羞又心動。

    全佑福神經很大條,根本察覺不到佳人轉了幾轉的心思。他另一只手臂穩穩牽導駱駝的韁繩,帶著不算短的一支駝隊,在持續降溫的沙漠中行進。

    沙漠的溫差很大,雖然是夏末,但到下半夜的時候,還是會冷得要人命。

    「讓我下來,我可以坐在駱駝上。」或者自己走,但他根本就不許,所以她也不願浪費口水。

    「你頭會暈。」

    「你知道啦?」她吐吐舌頭,為著他精明的觀察力感到絲絲甜蜜。不過轉念一想,這頭笨牛,只有觀察這點厲害,就看不懂人家的心……說到底,還是不開竅的大笨牛一只,哼。

    她其實只有這幾天才開始暈,那種感覺只是有些難受,也不到不可以忍受的地步,不過他那麼體貼她,她心里很甜。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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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5 07:38:2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到張家口也不過最多再三、四天的時間,我力氣大得很,你就像只小螞蟻一樣輕,我不會累的。」

    意思就是剩下的幾天行程,他都要這樣背著她嘍?!她當然開心跟他這樣親近,可是等等……他剛才說什麼來著?螞蟻?他竟把她比作一、只、螞、蟻?!

    她小手輕巴大腦袋一下,「誰是螞蟻啦?我哪里長得像螞蟻啦?你才是笨牛咧,一點都不會說話,我討厭你啦。」小腳狠他**一記,「我不要和你說話了。」

    唉,早知道他就只說前面兩句了,她下午才對他稍微有點好臉色,現在……又被自己這張大笨嘴搞砸了,他果然是只笨牛,總討不了心上人兒的歡心,嗚……

    「那、那個……」快快快,快講些事來轉移注意力,「那個,我們打算這幾天加快些腳程,每天多趕些路,好提前些回家。」

    「哼。」不理。

    「你要是累了就趴在我背上睡,再趕一個時辰的路,我們就扎營,到時候我叫你。」

    「哼哼。」不理不理。

    「那個……」

    「哼哼哼。」不理不理不理。

    唉,他投降了,不敢再多說話害她更生氣。

    大半個時辰後,駝隊踫巧尋到一小塊綠地,扎營生火。

    吃飽喝足,大家累得也沒時間哈啦,早早鑽進帳篷里,不多時,此起彼落的打鼾聲響遍營區。

    還有兩個人未睡。

    每到這個時候,全佑福都很尷尬,因為他和裴若衣一個帳篷,這是必然也是他心甘情願,畢竟她一個姑娘家,在幾十個男人中獨自睡一個帳篷,他認為很危險很危險,就算離他的帳篷再近,他也不放心。

    她肯定也是這麼認為的,所以駝隊第一天扎營的時候,她不消他說,自己就主動鑽進他帳篷,佔了他的睡鋪,直接躺倒睡覺,看得他一陣傻眼。

    但是--他和她,畢竟男女有別,他又對她有妄想,這樣相處……他當然會尷尬,所以他通常會找借口出帳找事情做,等她差不多該睡熟後再回帳,靠坐在帳口守著她睡到天亮。

    今天,他打算故技重施。

    「我去灌水囊,順便看看駱駝的情況,貨物也該卸下來換另外幾匹馱了。」他邊說邊借口往外走。

    「等等,我也去。」

    剛才還不理他,吃完飯就鑽進帳篷里故意對著鏡子梳頭的裴若衣,一听他要走,扔掉象牙梳,小手急急抓住他袖子。

    「外面冷得很。」

    「我有軟裘。」她抓起被鋪上的厚厚軟裘,小臉很堅持很堅持。

    「我會忙很晚,你會睡不飽。」

    「我……你不是說以後會背著我,我在你背上睡。」她不自覺嘟著小嘴,「你討厭我跟?」

    眼看她嘴巴上翹,大眼委屈的就要流淚,他嚇得連連搖著蒲扇大手,「不是不是,只是你以前不會這樣的。」

    怎麼今天這麼黏他,有些奇怪他才問的,根本不是討厭她跟。

    她垂下眼眸,囁嚅了會,低低地用他幾乎听不見的紅小聲音擠出兩個字。

    「我怕……」

    他濃眉一皺,知道事情不對勁。

    「為什麼怕?」他壓低聲音,溫柔誘哄她說出實話。

    「那個人……」

    她抬頭看他一眼,很快又低下小臉。

    她真的很不喜歡那個人的眼光,很討厭,很怕,從第一天,他惡毒的眼光就緊緊地黏在她身上,如扎肉的芒刺,即使在全佑福的懷里,她也有深深的不安,所以全佑福走到哪,她就跟到哪,連需要方便的時候,她也拋下姑娘家的臉面,堅決不肯離他太遠。

    「是大毛?」他低吼,盡力克制自己想要直接沖到大毛的帳篷,一拳把他揍扁的沖動。

    「你不要。」她伸出小手,握住他兩只石輪似的拳頭。

    他忍得手臂上青筋暴突,舍不得她害怕,他硬擠出一個笑,「別怕,我不會再揍他。」

    他能控制自己,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崇尚暴力能解決一切的人,只是事實一牽扯到心愛的她,他就會很沖動。

    「今天吃飯的時候,他……就坐在我對面,一直看著我,我很怕。」她抱住他粗壯的腰,尋求安全和溫暖。

    可能是礙于全佑福一直在她身邊,那個人不敢太放肆,最多眼神下流惡毒地緊黏著她身影,讓她忽視不了他的存在。

    她控制自己的眼楮,不要轉向他那個方向,她忘不了那天,他在客棧里說的那些惡心話。

    可晚上圍火吃飯的時候,他竟故意坐到她對面,全佑福就坐在旁邊,她不敢表現得太過明顯,怕他會在眾人面前和他起沖突,她不要全佑福這樣做,會害他被兄弟們瞧不起。

    她忍下想直接縮進他懷里的沖動,故意神色自若地吃飯,可就在她伸手用木杓從篝火上的滾鍋里給他舀肉粥的時候,那個人竟敢趁著眾人不注意之際,**地捏了她的手一下。

    他裝作撕扯篝火鐵架上的烤臘肉,捏她手的動作也快得很,甚至在她縮手之前就坐了回去,還跟身邊的一個男人邊斗酒邊吃肉。

    就差那麼一點,她就要甩掉手上的粥,尖叫哭泣,可是她忍了下來,故作平靜地把肉粥遞給全佑福。

    接下來怎麼吃的飯,她已經忘記了,全佑福跟她說話,她不是不想答話,而是心思恍惚得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那個人離開時,還很yin穢惡毒的對她擠了下眼楮,她忘了不了好害怕,只想緊緊黏著全佑福,不要離開他,永遠不要離開他。

    而她,也不敢把這些都告訴給他。

    「噓,不怕,有我在,我不會讓他踫你一根指頭。」他難抑怒火,但仍壓低聲音,把受到驚嚇的小人兒緊緊擁在懷中,溫柔哄慰。

    「那你不可以離開我。」她小小聲地在他懷里乞求,嬌嫩嗓音帶著哭腔。

    「絕不離開你。」什麼狗屁禮教、束縛,霎時被全佑福甩到九霄雲外,現在,他腦袋里、眼楮里、心里,只容得下懷里怕得發抖的小人兒。

    他微彎身,直接把裴若衣橫抱起來,把她放到睡鋪上,脫掉她的繡鞋,讓她躺下,替她蓋好棉被,仔細壓好被腳,坐回她身前,看著她入睡。

    她一雙水汪汪大眼楮緊緊盯著他,生怕他離開,一只軟嫩小手緊緊抓著他的手指,死也不肯放。

    「我哪也不去,就在這陪著你。」他拍著她,哄她睡覺。

    小臉有些遲疑,想了想,咬咬唇,像是下了什麼重大的決定,她向里面挪了挪身子,掀開棉被,拍拍讓出的空位。

    「到這里。」她要求,臉蛋也跟著紅了,但很堅持。

    全佑福只遲疑了一下,便背過身去一**坐到睡鋪上,脫下靴子、外出用的厚重外袍,滑進微冷的被窩。

    他剛躺下,她便主動鑽進他溫暖寬厚的懷里。

    他結實粗壯的手臂攬住她細腰,把她的小臉壓進他胸口,另一只手在她背上輕輕拍撫,他的聲音又低沉又溫柔。「睡吧,誰也不敢到我懷里來傷害你。」

    「嗯,不可以讓別人傷害我。」她喃喃說著,雙臂緊緊圈住他頸項,微微泛冷的雙腳主動插進他溫暖的雙腿間。

    好溫暖好安全喔,真希望變得小小的,躲進他胸口,永遠不離他左右。

    在全佑福厚實暖和的懷抱中,裴若衣心滿意足地睡去。

    可憐的全佑福,懷中擁著心心念念的佳人卻開心不起來,身體內翻滾著陌生的**,怕嚇著小佳人,又不敢與她過于貼近,偏偏她柔軟馨香的嬌軀,總是在睡夢中無意識地磨蹭著他,夾在他雙腿間的小腳更是放肆調皮,來回揉搓他小腿,逼得他險要發狂。

    可憐兮兮的某人,一夜睜眼到天明。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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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發表於 2016-1-5 07:39: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駝隊順利回到張家口後,全佑福安排裴若衣先在城中的客棧中住了三天。

    這三天他可忙壞了,一一拜會出銀子贊助駝隊的各大掌櫃,交帳本、抽倫金,把拉回來的貨物交給訂貨的掌櫃們,還要找時間與張家口商會的會長及成員踫面,他一點也不藏私地把買賣城的情況分析給他們听。

    駝隊領取到的倫金和分紅,全佑福也不願獨佔,平均分配後發給了眾位兄弟,他干的活最多,承擔的責任最重,但拿的銀子和大家一樣,所有人都佩服的對他直豎大拇指,連向來愛挑釁的大毛也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全佑福離開張家口時,是城中最大糧行玉食堂的工頭,玉食堂的老板薛掌櫃是贊助駝隊的最大東家,全佑福從買賣城帶回來的大部分貨物也都是他要的。

    「大牛,你辛苦了。」薛掌櫃滿意地拍拍他的背。

    「應該的。」全佑福謙虛地抱抱拳。

    「你做得很好啊,可惜他們洋人不愛吃米面,要不,我還真想去那買賣城開個分鋪。」薛掌櫃搖頭嘆息。

    「買賣城也是剛開市,之後的發展究竟怎麼樣,還是要再觀望一下。張家口的傳統貨物是沒辦法滿足俄國人的需求的,依我觀察,我們這次拉過去的貨物中,賣得最好的反而是那些數量比較稀少的茶葉、絲綢,這些東西可都是江南拉過來的。我們這樣轉手販賣,成本太高。」

    「是呀,這年頭,生意都不好做,不過你這次去,算是給我們積累了點經驗,要真想去買賣城賺俄國人的錢,我看各家的掌櫃們都要好好籌劃籌劃才是。」

    「是。」全佑福點頭。「對了,掌櫃,我還有事要跟您說。」

    「你說你說。」薛掌櫃脾氣好得很。

    「我這幾天有點私事,想請幾天假,老板娘那邊……」

    薛掌櫃心領神會,一想起家中那只吝嗇的母老虎,他也是一臉尷尬。

    「沒事沒事,你辛苦這麼久,休息休息也是應該的,老太婆那里我會去說,這幾個月的薪俸我照樣給你。」

    老實的全佑福本來想推辭的,但想到現在身邊多了個嬌人兒,他還是接受了。

    「多謝掌櫃。」

    「沒事沒事。」薛掌櫃握手讓他走人。

    全佑福出了玉食堂,便去消息靈通的二來家打探租房的事。

    玉食堂包吃包住,工頭有專門的一間房休息,但他總不能把嬌滴滴的小姐也帶到玉食堂去吧?而且那里環境並不是很好,他還舍不得心上人吃苦呢。

    他要盡自己所能,讓她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就算是傾家蕩產,他也再所不惜。

    兩個時辰後,全佑福從二來那里租到了房,還聘了一個煮飯的粗使大嬸,把大嬸帶到租房處,囑咐她把房子打掃干淨後煮好晚飯,告訴她晚上會帶女主人回來便轉身離開。

    在去找裴若衣的路上,他一雙粗眉皺得死緊。

    剛才從二來那打听來的消息,要告訴給她听嗎?她能接受嗎?會不會……離開他?思忖再三,全佑福決定緩一緩再說。

    一個月前,她住進了新家。

    對,家,在經歷了這麼多波折苦離後,她終于有了一個新的家。

    它雖然不算大,但是個很精致的四合院,有四間房,朱漆大門,門鼻上嵌著獸環,中庭的小小花圃被鵝卵石道分成兩邊,花圃中應時令種著秋菊和尚未結苞的冬梅,自然比不上佔地千項,雕梁畫棟的宰相府,但這里的一切更讓她喜愛留戀。

    她好開心好開心,幾乎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布置新家上,親手做棉被套、枕套和宋單,用巧手繡上美麗的圖案,什麼花開富貴、牡丹爭艷啦,什麼鴛鴦戲水、白鶴展翅的,無不精致秀美、巧奪天工。閑暇時,她還跟著月嬸學剪窗花,把窗戶上貼得滿滿的,小小的四合院,到處洋溢著嘉悅的紅色。

    全佑福本來是不打算住在這里的,他借口說玉食堂有他的房,她們兩個女人家有他一個大男人在不方便,結果裴若衣當場翻臉,又哭又氣又撒嬌,更是抓準了全佑福的弱點,向他哭訴自己害怕會有壞男人上門騷擾她,他這才留了下來。

    「小姐,今晚上吃些什麼?全爺也快下工了吧。」月嬸掀開門氈,走進來請示她晚飯怎麼安排。

    裴若衣放下手中正在納的鞋底,眨眨酸澀的眼楮。

    「啊,已經這麼晚了。」

    「是啊小姐,您做了一下午了,會傷到眼楮的。」

    裴若衣羞澀一笑,她是看天越來越冷了,想越在初雪前給全佑福做一雙厚一點的棉靴。

    她放下手中的針線,撥下玉頂針。

    「全爺這段時間好像瘦了點,我想給他好好補補,他愛吃羊肉,給他做上一大鍋羊肉湯吧,多放些寬粉條和菠菜,湯汁熬得厚些,對了,你以前說你們老家那個叫什麼饃的,泡在羊肉湯中非常好吃的,大牛說他以前也吃過,很想再吃吃。」

    月嬸笑著說︰「是壯饃,和這邊的炕餅差不多,又大又圓又厚,男人吃了,強壯無比。」

    「對對對,就是這個。」裴若衣淺笑,「你多做些,他明日上工,中午又不回家,我怕他在掌櫃那吃不飽,讓他用食籃帶些去。」

    「小姐不是討厭羊羶味嗎?」

    「哪、哪有……我、我已經可以吃啦。」她忍不住翹起嘴,「全爺愛吃什麼我就愛吃什麼,月嬸不準再雖唆了啦。」

    「好好好,都听小姐的。」月嬸帶著周侃笑著道,轉身去廚房煮飯。

    月嬸走後半天,裴若衣臉上的羞紅才消散些,她抱著手中快要納好的鞋底吃吃傻笑。

    全佑福進門來,便見她這副嬌態,勞作過度的肌肉瞬間放松,疲態一掃而空。

    「在開心什麼?能讓我知道嗎?」

    一听見熟悉的低沉嗓音傳來,裴若衣唇角翹得更高,迎視他的雙眸燦若流星。

    「你回來了。」

    「嗯。」

    「過來休息一下,月嬸正在煮你愛吃的壯饃羊肉湯。」

    他依言坐到暖炕上,接過她遞來的茶水,喝了一口。

    「你坐過來些。」她嬌笑著招手喚他。

    他不敢反抗,乖乖坐過去。

    裴若衣帶著神秘笑容,縴縴玉手在裝滿針線、布頭與繡件的繡花竹籃里摸出一只荷包,「這個給你帶在身上,我前些時候去土地廟求了平安符,我把它放在荷包里了,你帶在身上,可保平安。」

    「給我的?」他小心接過,忍不主愛惜地摸了又摸。

    荷包是寶藍色絲緞外料,略呈心型,針腳細密扎實,兩邊綴著同色的短穗,緞面上繡著一條五彩雲龍,神靈活現,仿佛快躍然而出。

    「喜不喜歡?」瞧他那闔不攏一張呵呵傻笑的大嘴樣子,像是得到什麼無價寶似的。

    「喜歡喜歡,喜歡極了。」他歡喜得翻來覆去地瞧,「我從來沒有收過禮物呢,你放心,我會當寶貝一樣好好收著的。」

    裴若衣鼻頭一酸,差點沒掉下淚來。這可憐的大傻牛,好會害她想掉淚。她又挨近他些,從他手中拿過荷包。

    「你一個大男人,又是工頭,比不得那些富貴公子哥,不好把荷包掛在腰帶上,就收在胸口的里袋中吧。」

    「嗯,你說什麼都好。」

    他毫無異議,乖乖坐著讓她一雙小手睡開前襟,珍而重之地把荷包放入內袋中收妥,她又仔細地把他的扣子一顆顆扣回,忍不住嘮叨。

    「你穿得太少了,這里比京城冷好多喔,不過仲秋的樣子,天色就早早黑了,別人家都還沒劈柴燒暖炕呢,我就急急讓月嬸燒了,我好怕冷呢……」

    紅嫩的小嘴絮絮叨叨地說著瑣事,他卻一點都不厭煩,他喜歡听她說話,喜歡她用命令的口吻叫他做這個干那個,喜歡她使小性子的樣子,喜歡她對他好,更喜歡她向他撒嬌。

    他的痴心妄念,隨著兩人共同生活的時日增加而日漸茁壯,他不再一沾枕就能很快睡去,常常整夜想著她、念著她,然後因不能擁有她的空虛而心痛無眠。

    「呆啦?」縴縴食指點了下他寬寬的額頭,裴若衣嬌笑著調侃他,「月嬸在叫吃飯呢,平時不是早早就尋去外廳了嗎?怎麼今天那麼不積極了?在想什麼?」

    艷若桃李的雪嫩小臉湊到他眼前,水汪汪的媚眼兒里全是甜甜的笑意。

    他一張黝黑大臉照例紅透,抓抓腦袋,憨笑道︰「沒有。」

    「那還不快去吃飯,保子。」

    裴若衣輕啐一口,從暖炕上下來,穿上繡鞋,隨著他來到外廳用飯。

    她沒看見全佑福背過身時,臉上瞬起的凝重。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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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兩人坐定後,月嬸端上一大陶盆羊肉湯,隨後又用鐵盤端來厚厚一疊有十幾張之多的壯饃。

    羊肉湯上浮著薄埂一層乳白色的羊油,散發出近似羊奶的味道,吃慣的人認為這味道鮮香無比,吃不慣的人則覺得羶味太重。

    「小姐特意囑咐我把湯汁做得厚些,我又自作主張地加了些羊肺和香菇,羊肺很鮮嫩的,腥味也沒那麼重,小姐不能吃羊肉就吃羊肺和香菇。」月嬸邊說邊端上幾道腌漬小菜。

    全佑福早已聞香而動,拿過一個空的海碗,舀來厚厚一碗羊肉湯、寬粉條、羊肉、羊肺、白蒜、香菜、波菜、香菇、粉的、白的、黃的、彔的,好不誘人,他也很能吃辣,挖上一大勺紅辣油,把又厚又硬的圓餅壯饃撕開,泡到羊肉湯中,唏哩呼嚕,大嘴一張,大半碗就嗑下肚去。

    裴若衣驚得小嘴微張,月嬸先笑開了,「從沒見過全爺這麼能吃的男人,一張大嘴吃四方後肯定有福氣。」

    滾熱的羊肉湯剛下肚,他額頭上立刻冒出汗珠,被月嬸這麼一說,全佑福不好意思的嘿嘿憨笑兩聲,「我就是能吃,我爹娘還在世的時候,也這麼說過我,我那些兄弟小的時候都怪我太能吃了,大伙一吃飯,在桌上搶得可凶了。」

    你這呆瓜一定搶不贏。裴若衣翻個白眼,夾了一塊辣白菜放到他碗里,「吃慢些,又沒人跟你搶,吃太快對胃不好。」

    「喔。」全佑福听話的細嚼慢咽。

    看她筷子一動也不動,就知道她根本吃不慣。

    他抬眼示意月嬸,月嬸點頭,又轉回廚房,沒多久便端著一碗八珍羹走進來。

    睇著眼前熱氣撲鼻、香味四溢的甜羹,裴若衣滿臉疑問。

    月嬸趕緊解釋,「全爺晨起上工的時候,就囑咐我炖八珍羹給您吃了。」

    「你吃不下羊肉湯,不要勉強自己。」全佑福指指她面前的八珍羹。「快吃這個,很補的。」

    「我已經很強壯了啦,你再讓我吃得這麼好,早晚變成大胖豬。」裴若衣嘟囔著,但還是欣喜地端起甜羹,開心的吃起來。

    嗯,好好吃,配著月嬸巧手腌漬的小菜,真是無上的美味。

    這道八珍羹,用料講究得很,將精選的雞茸、山楂、耨苓、薏仁、蓮子、紅棗、山藥、江米粉、白糖、紅糖、胭脂米、香糯米放在一起,用文火熬煮兩個時辰,湯汁濃稠、清香滑潤、入口即化,補是大補,可也貴得很。

    為了小姐,這全爺可真舍得花銀子,看來她以後得好好伺候小姐才成。月嬸在一旁暗暗提醒自己。

    看她吃得那麼開心,全佑福心里也喜孜孜的。

    但該面對的,終究還是不能逃避。

    「晚上吃完飯,我……有些話跟你說。」

    裴若衣完全沒有察覺他的異樣,輕快答應道︰「好啊。」

    正巧,她也想替他量一下尺寸,等靴子做好後,就可以給他做上一件御冬用的棉袍。

    「你說什麼?」

    裴若衣完全無法接受事實,她撫著胸口,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暖炕上,原本喜悅的心情被這噩耗驚得支離破碎,一張小臉白得嚇人。

    這麼多日來,她一昧耽溺在全佑福所撐起的幸福中不可自拔,忽視了尚關押在大牢中的父親、叔伯和兄長們,老天看不過了,才無情降下這樣的噩耗懲罰她、打擊她,讓她痛恨自己,唾棄自己。

    為什麼……為什麼死的不是她?為什麼?

    裴若衣完全無法接受,她猛地站起身,揪住全佑福的襟口,早已淚流滿面。

    「你說的都是真的?我爸親、伯伯、叔叔和兄長們全被皇上……處斬了?」

    如果可以,他多麼不想親口告訴她這個殘酷的事實,可事實就是事實,早晚她都要知道。

    「我們還在買賣城的時候,他們就被皇上下令在午門腰斬示眾,隨後通告貼滿了全國各地,現在皇榜還貼在衙門口,你想看的話,我明日帶你去。」

    他有那麼多疑問想問她,但他知道現在並不是好時機,所以他選擇沉默。

    「是我,都是我的錯,如果我早一點去,也許能救下他們。」

    眼淚滾落,她自責痛苦的表情讓他心痛,他把她攬進胸口,牢牢抱緊,低聲安慰︰「這根本就不是你的錯,你當時都自身難保了,哪來的能力救你的家人?」

    她在他胸口痛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只能陪著她暗暗傷心難過。

    她哭著哭著,開始捶打他胸口,「都怪你,都怪你,為什麼要救我……還不如讓我死了的好……現在、現在……只剩下我一個了……」

    她的世界真正崩塌了,她所有的親人都沒了,從此以後,她就真的是這世上孤單飄零的一抹浮萍,再不會有根,也沒有爹娘可艾薩克嬌依靠了。

    她緊緊抱住他,用盡了全身所有的力氣。

    從今以後……她真的……就只剩下他了。

    之後裴若衣過了十幾日恍恍惚惚的生活,時間對她來說,完全不具意義,月嬸叫她吃,她就吃,全佑福叫她睡,她就睡。他還在她床邊的時候,她就閉上眼楮裝睡,他一離開,她就睜開眼楮,直到天明。

    在全佑福告訴她真相的第二日,她就要他帶她去看皇榜,果然沒錯,她的家人被午門腰斬。

    從那之後,她就不說話,也不流淚,整日渾渾噩噩,看得全佑福心痛又心急,找來大夫,吃了十幾種寧神退火的方子也不見效。

    一日一日,全佑福眼中的光彩也跟著漸漸褪去,下工回家後,就到她屋中,把她抱在懷里,點點陪她,安慰她的傷心。她總是不理他,身體上的疲累使他也不再費力遮掩,她瘦,他比她瘦得更快。

    這一切,月嬸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始終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裴若衣卻什麼都沒看見。

    這一日,月嬸見屋外陽光好,就扶著裴若衣來到庭院中,讓她舒服地坐在躺椅上曬太陽。

    「小姐,您要是覺得冷了就叫我。」

    裴若衣絲毫沒有反應,月嬸嘆了口氣,轉身去忙了。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只听得大門響起一陣急躁的拍打聲,月嬸去開門,還沒問上一句話,就被進來的一男一女猛地推到一邊。

    男的,她認識,是大毛,那雙不正派的眼中露骨的邪念,讓裴若衣憶起過往難受的回憶。

    她緩緩回神,柳眉緊緊蹙起。

    「原來是玉食堂的薛大姑娘,您是要找全爺嗎?他還在玉食堂沒回來呀……」月嬸顯然認識與大毛一同前來的艷麗姑娘,她趕緊上前打招呼,不想卻被那位姑娘一把推開。

    「這里沒你的事,你忙你的去。」听出這位姑娘是玉食堂掌櫃的大女兒,她一副氣勢洶洶、目中無人的態度很快激起了裴若衣的反感。

    「薛大姑娘這話是怎麼說的,月嬸好歹是我的人,該怎麼吩咐她是我的事,哪里敢勞煩姑娘費心。」言下之意就是,睜開狗眼瞧清楚,我才是這個屋子的主人。

    「呦,瞧你這外表嬌滴滴的,一張利嘴還真是不饒人。」她薛大姑娘可也不是軟柿子,「你和我全哥是什麼關系?憑什麼住在他租的房子里?」

    這位薛大姑娘還真是直接,不過那口酸起,輕易讓裴若衣听出她傾心于全佑福的事實。裴若衣咬緊銀牙,極力壓下胸口翻涌的酸意,即使吃醋,她也不想跟這位薛大姑娘一個樣。

    「說話呀,舌頭被貓咬了。我就知道你這狐狸精不是個好東西,瞧你那騷媚樣,我全哥那麼老實的人,被你這種女人勾了魂去,自然是百依百順,你嘗到甜頭了吧?所以才纏著他不放?」

    薛大姑娘越說越激動,忍不住上前推了裴若衣一把,態度咄咄逼人。

    「你給我說啊,你和全哥什麼關系?說啊說啊!」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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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5 07:40:1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裴若衣被她推得心頭火起,就快忍不住要惡言相向,但轉念一想,那不是正中了這女人的下懷,要開罵,她肯定罵不過這位顯然在市井中長大的姑娘。

    說她是狐狸精是吧?好,她就真的當一回給她瞧瞧。

    她抽出襟口的帕子,故作不屑地揮揮身上的灰,絕美臉蛋浮上不經意的笑。

    「姑娘都說我是勾引全爺的狐狸精了,干嘛還明知故問地追著我問?」她眉眼微挑,眼神嫵媚。「本來全爺買下我時,我還怕他待我不好,處處防著他,誰知跟著他時間長了,才知道他有多會疼人。」

    她那一連串甜蜜羞澀的笑,把這個薛大姑娘氣得七竅生煙。

    「你、你果然跟大毛說的一樣,**、下賤的女奴、婊子!」

    「你!」裴若衣臉色一凜,瞪向一邊隔山觀虎斗的大毛,他那副得意揚揚的模樣,讓她又氣又怕。「兩位今天來,不知全爺知不知道?我看天色也不早了,兩位就留下來等全爺回來吃飯,我好好把這事跟他詳細說一說。」

    懶得再跟他們打交道,直接祭出全佑福,就是要他們自己識趣點,趕快走人。

    一听她這樣說,薛大姑娘和大毛臉色都白了。

    「你可真會挑撥離間。」大毛口氣陰陰的。

    「莫非你上次被全佑福悀打是為我挨的?我還真是不敢當,你有本事再多待一會,我會試試更厲害的手段,想必你也很想重新回味一下被我挑撥離間的下場?」裴若衣絲毫不松口,本來心里為了家人就很難過了,今天又踫到這種氣人的事,她沒耐心應付他們,揮手叫月嬸,「月嬸,麻煩你幫我送客。」

    大毛不敢再久留,悻悻然走了。

    但這位薛大姑娘的醋意可真是不能小瞧,她雖然怕全佑福回來見到她這副潑婦樣,也知道自己沒資格來這里吵鬧質問,但全佑福都要被這個狐狸精搶走了,她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哼,你倒是能言善道,這麼本事就不要賴著我全哥啊,大毛說你以前是官家小姐,呦,我倒不知道天底下的貴族小且何時像你這樣不要臉皮了,死纏著男人不放,像水蛭一樣,不把男人的錢吸光就不罷休。狐狸精!」

    「我愛全爺、我敬著全爺,我願意跟著他,他也喜歡我做他的小尾巴,你說對了,我就是狐狸精,我就是水蛭,至少全爺是我的,你卻連全爺的半根手指都摸不著。」對付這種人,最好的辦法就是順著她的話頂上去,再加上毫不在意、滿面春風的笑容,氣不死她……才怪!

    「你你你……」蘬大姑娘被她氣得說不出話來。

    「我我我怎樣?」若以為她外表嬌滴滴,深受禮教束縛而合該是受氣小媳婦的話,那可是大錯特錯。

    「說到底,你就是不願意離開全哥了?」

    「對。」她想也不想的答道。

    「即使他為了養活你,一個人干個人的活,累得咳血,你還是不肯放過他?」

    「對。」微乎其微的停頓了一下,她還是直接答。

    「他為了讓你過好日子,自己在我家吃糙糠,你這狠毒的女人是想害死她才罷休嗎?就這樣你還不打算離開他?」

    「對。」眨了眨眼睫,眸中閃過一絲晦黯,她仍是咬著牙答了。

    「算你狠,但我絕對不會把全哥讓給你的,你等著瞧!」薛大姑娘從懷中抽出一條很是眼熟的白絹帕,拭著淚水,哭著跑出去了。

    裴若衣呆站半天,直到月嬸走上前擔憂著看著她,她才回過神來,頹喪地跌坐回躺椅。

    「月嬸,你老實告訴我,她……說的可是真的?」

    月嬸猶豫半天,才緩緩點頭,「小姐,全爺一開始就不讓我跟你說,他這些日子為了賺錢帶你去京城,白日不但在玉食堂干活,晚上吃過飯等你睡下了,他又去東城的煤礦干活,像這樣一根蠟燭兩頭燒,就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住浮!」

    恍了恍神,她淒清一笑,「都是我拖累他,我早該想到的,他不過一個小小工頭,哪來的銀子租下這麼好的宅子,讓我吃山珍穿綢緞,他卻……」

    她說不下去了,為那頭傻牛心痛不止。

    「小姐,您沒事吧?」

    裴若衣緩緩搖頭,「沒事沒事,這事你別跟全爺說,我自有打算。」

    小姐都這麼說了,月嬸也只能點頭應是。

    回到屋中,裴若衣坐在自己的炕上,沉默思量,細細回憶,又是哭又是笑,直到太陽西下了也沒叫月嬸來掌燈。

    「小姐,全爺回來了。」

    月嬸的聲音從大門口傳來,裴若衣趕緊拭去臉上淚痕,下床穿鞋,細細撫平衣服上的皺折,心中已經有所定奪。

    剛進門的全佑福,一見到多日未出房門的裴若衣,立刻精神一振。

    「你回來了。」她溫柔地接過他厚重的外出袍,臉上漾著笑,「累了吧?」

    「不累不累。」他驚奇地看著看,嘴上的笑容漸漸咧大。

    雖然她眼楮仍有些腫,但精神明顯好多了,看來是約于想開了。全佑福心中懸了多日的大石頭,這才落了地。

    「月嬸,趕緊開飯吧,全爺肯定累壞了。」裴若衣拉著他手,領他往外廳走。

    「你……好些了嗎?」他小心翼翼的,生怕問錯一句。

    她回頭給他一個燦亮的笑,讓他放心。「好多了,我這麼任性,讓你傷腦筋了吧?」

    何只傷腦筋?簡直是傷心死了。可見她心情終于好了,他也像是卸下了什麼大包袱似的,心頭輕快起來,她笑,他也就跟著傻呵呵的笑。

    「你都瘦了。」她不舍地梭巡他瘦了好多的身子,驚見他眼中累累的血絲,他的笑仍是那麼憨厚,卻掩不住眼角疲憊的皺紋。「今天你要多吃一些,早早上床休息去。」

    「嗯,都听你的。」只要她那雙柔軟小手,始終牽著他的手不放開。

    兩人入座,裴若衣一心要喂撐他似的,一直給他夾菜。

    他乖乖的不敢推卻,她夾多少,他就吃多少。

    終于吃飽喝足,裴若衣就催他上床睡覺,他為難了一下,還是順從了。

    兩人在他房門前分手,她正要離開,他卻突然叫住她。

    「你……你想……」

    「嗯?」她轉身,耐心地等待。

    「我、我跟二來打听過,你家人的遺體好像有好心人收了。你想去找那個替你家人收尸入殮的好心人嗎?你應該想把家人帶回來好好安葬吧?我……我可以帶你去京城打探消息。」唯一能留她在身邊的借口不在了,他好怕她會不再需要他,自己折磨了自己這麼多天,終于想到這個好辦法,也許可以向老天多乞求一些時間,能再多擁有她一段時日。

    她低頭思考了一下。對他來說,瞬間如年。

    「我會好好考慮的,你先去睡吧,等我考慮好了就告訴你。」她給了一個模糊的答案。

    「好吧。」他也只能勉強接受。

    裴若衣看著他進屋,才轉身走回自己的臥房。

    她未點燈,藉著月光找到厚重的披風,把自己從頭包到尾,一個人坐在黑暗中靜靜等待。

    大半個時辰後,隔壁房門傳來很輕的聲響,黑暗中的她立即起身來到門前。

    全佑福早已穿戴整齊,輕手輕腳地推開房門。

    見到隔壁屋里沒有燈光,很安靜,他想她睡了。

    唇角揚起溫柔的笑,他輕巧利落地關上房門,也沒有打擾到早以安睡的月嬸,趕著月色出門去了。

    一路上他心里想著事情,根本未發現十幾步之外,始終跟著一個嬌小的身影。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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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5 07:40: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她藏身的地方,離那座篝火通明的小煤礦很近很近,是一座廢棄的煤爐,半埋在塵土中,沒有多少人注意。

    裴若衣躲在爐洞中,緊緊盯著那個揮汗如雨的身影。

    這里的工頭都很凶,工人們明明都拚盡全身力氣干活了,他們還是大聲的喝斥著,威脅工人若不加緊干完規定的工作量,就沒銀子拿。

    全佑福力大無窮,一個人頂十個人用,他不挖炸,只負責運煤,別人用的運煤車是單人的,他是用雙人的,別人拉一趟的時間,他能來回拉三趟。

    他流汗,卻沒時間擦,汗水浸濕了他圍在脖子上的汗巾。

    她躲在爐洞里,揪著胸口,無聲哭泣。

    突然,一個老漢暈厥在地上,一車煤全翻倒在地,工頭氣呼呼地走過來。

    「你這老不死怎麼搞的,沒力氣就別來拉,這一車煤可比你的狗命值錢多了,你賠得氣嗎?滾滾滾,你別干了,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說著,就要一腳踹過去攆人,正好連今日的工錢也省了。

    全佑福趕過來,警告地瞪了工頭一眼,工頭不敢惹他,摸摸鼻子縮回腳,全佑福是條漢子,全張家口的人都曉得他的大名,工頭知他一身神身,不敢得罪。

    「大爺,你沒事吧?」他扶起秦老漢,關心詢問。

    秦老漢一臉悲苦,滿臉倦色掩不住風霜,全佑福頓時起了廁隱之心。

    「大爺,你還是先回家歇著吧,你這麼大的年紀了,干不來這種粗活,會累壞的。」

    「全爺你不知道,我兒子前些時候才被朝廷征召入伍,我不來拉煤,我和我那癱在床上快半年的老妻就活不下去了。」秦老漢說著說著就落下淚來。

    全佑福蹙緊濃眉,那的裴若衣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麼了。

    果不其然--

    「大爺,你放心吧,我年輕力壯,你的活我替你干了。」

    秦老漢慌忙擺手,「不成不成,你自己的活就夠多了,我怎能麻煩你?多謝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說完,他就吃力拱起身子,顫巍巍地推起倒在地上的煤車。

    全佑福看不下去,趕緊搶上前,「大爺,你這身子骨就別再硬撐了,還是我幫你吧。」

    「全爺,大家都是討生活的人,你也不容易,你幫得了我一時,哪能幫我一世呢?」這位老大爺脾氣也倔得很。

    沒辦法,全佑福只得跑去和工頭商量,也不知兩人達成什麼協議,沒多久後,工頭就帶著一臉笑意來到秦老漢的面前。

    「秦老頭,你年紀也大了,看你那麼辛苦,我也于心不忍,以後你干兩個時辰就休息一個時辰,免得你要是真累死在我這里,我也是晦氣。」

    秦老漢還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大爺,那……」

    「放心,銀子我照樣給你,去吧去吧,去找個地方喝口水,休息一個時辰再來,我可告訴你,一個時辰就是一個時辰,你別仗著自己年紀大,就給我耍賴偷懶吧!」工頭不改慳吝本色。

    「多謝多謝,大爺真是好心啊。」秦老漢就差沒跪下來謝恩了。

    老人家離開後,全佑福就走到工作面前。「多謝工頭大哥。」

    工頭嘴一撇,「不用,你可要說話算話,不但要把秦老頭的工都補上,你的工錢還得讓我抽三成。」

    「我全佑福說話算話。」他拍拍胸膛。「你還不相信我?」

    「這倒是,全爺說的話向來言出必行,我怎麼會不信。」呀呀呀,這全佑福干活是按量給付,他力大無窮,一個晚上賺的銀子,相當于普通工人七八天的薪俸,他賺到啦!工頭拍拍他的肩膀,眉飛色舞的道︰「我不打擾全爺干活了。」快干快干,這樣他才有白花花的銀子拿。

    被人這樣狠宰,全佑福也不放在心上,接下來的時間,他更賣力地干活,直到天色微白,他也未發現,身上始終有一雙心痛的眼眸凝注。

    下工之後烇佑福叫住走在前面的秦老漢,「大爺,你等等。」

    「全爺?」

    「大爺,我幫不了你太多,這點錢就當我送給大娘我看病錢。」全佑福把自己剛領到的日俸都推了出去。

    「我不能拿,這是你辛苦一夜的血汗錢。」秦老漢感動得直掉淚。

    全佑福把錢硬塞進他的手中,「大爺,這是救命錢,我認識你和大娘也快三年了,你能讓我眼睜睜看著你們活活餓死嗎?這些錢夠大娘看病還有剩,你白天照顧大娘,晚上來這里干活,身體是吃不消的,你要是走了,剩下大娘一個人怎麼辦?這些錢,您還是拿著吧,治好了大娘的病,你把家里的面攤重新開張起來,以後我天天去吃,就當你還我的錢了,行嗎?」

    秦老漢痛哭失聲,就要給他跪下,駭得他趕緊扶人。

    「大爺,你別這樣,快起來快起來。」

    「全爺,你真是個大善人啊,你以後會好人有好報的。」

    他不好意思地抓抓後腦勺,臉有些紅,「呵呵,這沒什麼,我也不過盡自己所能而已,大爺,你快回去吧,大娘應該等得急了。」

    秦老漢千恩萬謝,拿著銀子回家去了。

    全佑福繼續趕自己的路,大清早,上工的人挺多,他和幾個手下相遇,有說有笑地一塊去玉食堂上工。

    裴若衣偷偷跟在後面,一夜未眠又走了這麼多路,她確實很累了,腦子昏昏沉沉,真的很想直接倒地算了,但她不能。他為她承受不眠不休的勞累,沒日沒夜地干活,為她犧牲自己的一切,而她呢?她為他做了什麼?

    她干澀的眼里已經流不出淚水,心,已經習慣了疼痛的感覺。

    她漫無目的地跟著他,躲在一旁,看他在玉食堂同樣地埋頭苦干,尖酸的老板娘總是不滿意,不時挑毛揀刺地罵他,他總是好脾氣地笑笑,不管是錯是對,他都不還嘴,愛慕他的薛大姑娘,在娘親走後偷偷跑出來,拿出自己的白絹帕子替他擦汗,他總是憨憨地、不帶半絲感情地回絕人家,完全看不出人家姑娘的心思……

    裴若衣覺得她不能再繼續看下去了,她怕自己會跳出去,像個吃醋的潑婦般不準全佑福和別的女人這樣接近。

    她匆匆轉過身,終解決定回家。

    「小姐?!」來開門的月嬸嚇了一跳,完全不明白裴若衣怎麼會從門外突然出現的,「小姐,你什麼時候出去的?啊!你的鞋子和裙子都濕了,身上怎麼這麼煤灰?」

    月嬸一路追著裴若衣問,裴若衣卻不理她,到了房門口,她把擔心的月嬸關在門外。

    「月嬸,我不叫你,你就別來。」她不想任何人打擾。

    「喔,好。」月嬸也不敢多問了。

    裴若衣把身上的披風脫下,隨意丟在地上,坐到冰冷的炕上,從自己的繡花竹籃里找出快要納完的千層鞋底,戴上玉頂針,一針一線地做起靴子來。

    這千層鞋底,在買賣城的時候,她是閑沒事做來玩的,可有可無地做,從來也就沒當真。直到有一天,她突然發現,這鞋底的尺寸竟然和全佑福的尺寸一樣時,她就想著,反正合他的腳,閑著也是閑著,給他做雙靴子吧,瞧他那雙靴子,又髒又爛,怪可憐的。

    她是什麼時候對他認了真?裴若衣一邊掉淚,一邊近似瘋狂地揮針走線。是什麼時候用了心去做這雙棉靴的?一針一線,縫進的全是真情實意,是不是從一開始,在她還不明白自己的心意時,她就下意識地決定給他做這雙棉靴了呢?

    要不……這尺寸為什麼就那麼合呢?

    全佑福回到家里時,屋子里一片漆黑。

    廚房里沒有月嬸忙碌的身影,也沒有嬌人兒的笑臉迎接。

    深深的恐懼攫住了他的心,他顫抖著雙腳,一路奔過中庭,推開正廳的門,一室虛寂,一股清冷的空氣挾著黑暗撲面而來,讓他幾乎窒息。

    他來到裴若衣的房門前,幾乎不敢去驗證自己的猜想。

    砰。

    他推開門,房內一樣的虛冷,炕上的棉被疊得整整齊齊,圓凳、方桌、球案、衣屏各歸其位,獨獨少了裴若衣。

    她走了!

    他腦袋里一片空白,唯一想到的就是裴若衣離開他了、不要他了,他以後再也不能看到魂縈夢牽的心愛姑娘,再也握不到那雙溫暖柔軟的小手。

    全佑福頹喪地一**跌坐在地上,半晌,感覺到臉上滑下又濕又冷的液體。

    他一摸,竟然滿掌都是淚。

    他傻傻的,呆呆的,想跳起來去找她,可是雙腿完全使不出力氣。

    他孤坐在黑暗中,任淒涼一點一點將他淹沒--

    「你怎麼坐在這里?」溫柔的嗓音似乎挾帶一絲嘆息,穿破了他荒茫的思緒。

    全佑福茫然地抬起臉,聞到了熟悉的香味,他狠狠抽一口氣,生怕這只是一個幻象。

    「這麼黑,也不曉得點燈,瞧你,都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像個小孩似的坐在地上?你不覺得冷啊?」一只溫暖小手扯扯他粗壯的手臂,「還不快起來?」

    他愣了一下,主動抓住她的手。太好了太好了,她是真的,是真的真的,她沒有離開,是他自己嚇自己。

    「發什麼呆?還不快起來,你好重呢,我拉不動你啦。」裴若衣忍不住嬌嗔。

    完全不明白這頭呆牛在想什麼?她出去一趟辦點事,回來看屋子里一片黑暗,以為他還沒下工,本來打算上屋里拿件披風去迎他下工的,沒想到這傻子竟呆呆坐在地上,跟尊木頭似的,差點沒嚇她一跳。

    「噢,喔,起來,我這就起來。」他忙不迭地起身,任她牽著,乖乖坐到圓凳上,視線緊緊隨著她的身影移動。

    趁她點油燈時,他趕緊擦干臉上的淚痕。

    裴若衣點上燈,把自己今天做好的一雙新棉靴拿給他。「這個給你,你試試,看合不合腳。」

    「給我的?」他很驚訝,受寵若驚地接過,上次是一個荷包,這次竟然是一雙棉靴,那下次呢?他揚起唇角,忍不住有些期待,但她的下一句話,就直接把他期待的心敲得粉碎。

    「我趕著做出來的,這雙鞋,也許是我能送你的最後一點東西了。」

    新鞋直直從手中掉下,他一臉愕然。「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相對于他的驚慌,裴若衣卻顯得過分冷靜。「我今天帶月嬸去二來那了,我給了二來一筆錢,幫月嬸找了一戶更好的人家。」

    「你為什麼要送走月嬸?」他害怕听到她的答案。

    她看了他一眼,小臉面無表情。「紙包不住火,你以為你能瞞多久?你白天黑夜地干活,讓我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又雇人伺候我,我知道了以後能心安理得享受這一切嗎?」

    「我……是我願意的--」為她死他都願意了,別說是這一點小事。

    「可是我不願意!」她毫不留情地打斷他的話,「全佑福,你是想讓我死後下地獄嗎?你要是這樣活活累死了,那我要怎麼辦?讓人家罵我是狼心狗肺的狐狸精嗎?我知道你可憐我,我很感謝你,所以我現在想好了。」

    「你……想好什麼了?」他兩手緊抓住膝頭,等待她那張小嘴吐出的話,將他打進水深火熱的地獄。

    「父兄已死,我一個孤女,與你無親無故,也不好再打擾你,所以最後麻煩你幫我找一個媒婆說親。我也知道我這種身份找不到什麼好人家,所以做妻做妾我無所謂,年齡比我大多少都沒關系,只要能疼我,聘禮給得多就可以,我叨擾你這麼長時間,沒有什麼能報答你,到時聘禮來了,我全都給你,算是報恩了!」

    她說著流下眼淚來,「我嫁人後,你也可以用這筆錢娶房好媳婦兒,做點小生意,我知道你老實,又肯吃苦,你以後會有好福氣的……」

    全佑福說不出話,胸口抽痛得喘不過氣。

    她說什麼?她要嫁人?她要去對別的男人笑,對別的男人溫柔,對別的男人撒嬌耍賴,對別的男人噓寒問暖,給別的男人做荷包做鞋,甚至會和別的男人生兒育女,白頭偕老。

    他不要啊,沒有了她,他會死的,真的會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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