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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old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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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岑揚]神醫小小(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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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7 11:36:4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余小小啞然,看看他,又低頭看看自己,忽然有種想笑的沖動。

    坦白說,他們現在的模樣實在不適合說這麼曖昧的話——兩人手里都拿著西瓜,自己手上的還缺了一口,而他除了滿滿兩只手的西瓜之外,為了農忙,褲管卷至膝下,正打著赤腳,腳上還沾著泥,怎麼想怎麼好笑,不唯美,更不浪漫。

    看夠了她難得憨呆的臉,東方展言伸手捻去她嘴角的西瓜籽,彈飛到一旁。「小小,你應知,我改變了不少。」

    她搖頭。「是很多,多到我快不認得了。你真的是東方展言?」

    先是因她搖頭擔心地皺眉的男人在听見她說的話之後笑了。

    「你就算要贊美一個人也要先讓他緊張一不是麼?金陵出了名的女大夫余小小原來是個壞心眼的。」

    噙在嘴邊的笑里有點溫柔、有些無可奈何,有著連自己都不知道的自豪——那是一種因為成長、因為蛻變,得到自己在乎的人驚艷的注視,得到那人將自己真真切切放在眼里才有的、對白己感到驕傲的心情。

    余小小看得險些怔忡走神,清咳一聲帶過尷尬。

    「你這麼少入城,還是很清楚城里灼消息嘛。」

    東方展言只是笑了笑,沒多作解釋。

    這一年,光是為了讓她將自己放在眼里,他努力的何只種瓜,還有更多她不知道的呢。

    余小小緩緩地吁了口氣。

    不得不承認,現在的東方展言令她心動。

    為了農事,他脫下公子哥兒貴氣的打扮,換上粗衣布褲,扛起鋤頭,放下身段求教,把自己弄得像個莊稼漢;原以為他只是少年心性,一時意氣用事,沒想到他是玩真的。

    一年過去,他輪廓圓潤的五官逐漸立體,隨著年紀和農忙愈發英挺,脫了稚氣、添了陽剛,多了點笑看人世的灑脫,愈來愈成熟穩健,照這樣下去,未來必是個讓人可以安心依靠的人。

    但——她並非必須攀木依附才能生存的菟絲花,她有她的凌雲志。

    「東方展言,記得嗎?我曾說過我要行醫天下,所以不想嫁人。」

    「我記得。我也沒說要娶你——」一雙溫眸忽地閃過凌厲殺氣,東方展言忍俊不住,「哈」的一聲笑了出來。

    她到底也是個女人啊一哈哈……東方展言得意了,對自己更有把握了。

    「我說的是現在,小小。」為免她真的動手,東方展言趕緊表明心跡︰「就算你現在說嫁,我也不敢娶。難不成要你放棄你的理想跟我一塊種田?還是要我依附在你底下仰你鼻息?你我心知肚明,我們誰都做不來也做不到。」

    「那你還——」

    「我要你一句話、一個承諾。」東方展言收笑,認真地看著她,一字一句,緩慢且清晰︰「答應我,在我成為讓你恣意翱翔的天、任你盡情徜徉的地之前,不要看任何人——」

    「我是大夫……」她提醒。

    「——不要把任何人放進心里。」他配合。

    「醫者仁心,怎麼可能不——唔!」醫者還想為自己的心爭取自由權,但很快便遭人封口,再也說不出話。

    真是夠了!哪個女人會像她這樣,在男人表白的時候還能理智地談判,為自己爭取空間!這女人真是夠了!東方展言氣得愈吻愈用力、愈吻愈深入,愈吻愈……要命地對味。

    更慘的是,自己竟然真又讓步了!

    「就這吻、這身子為我保留,那顆濟趾救人的心空出一個角落,只給我一人——你若成親,對象只有我。」這總可以了吧?

    「東方展言……」

    「嗯?」

    「西瓜……壓壞了。」

    「嗄?」東方展言順著她視線往下——「該死!你就非得抓著那一片西瓜不放嗎?才一片,田里四五十顆還怕吃不夠啊!」忙不迭地拍去黏在衣服上的西瓜渣和稈,愈說愈火。

    放棄了!這女人根本不懂什麼叫詩情畫意,要真順著她的腳步走,等到修成正果那天,他也差不多與世長辭了。

    「我不管!」那傲性的東方展言回來了,霸道唯我地瞪著抽出帕子擦拭身上瓜渣的女人。「總之事情就這麼定了,我說了算!」

    「沒我點頭,你說什麼都不能算。」余小小的態度之堅毅,與他不相上下。「這是兩個人的事。」

    「你——」

    「听我說完。」余小小認真地看著氣炸的男人,有點好笑,有點心癢;有點眼底酸酸的感動。「東方展言——」

    「展言,」他糾正,拒絕她繼續連名帶姓,撇清兩人關系。

    「好吧,展言。」這部分余小小並不打算堅持。「我不知道我到何時才會想嫁人,但若到那天你還沒娶,我就嫁你。」只要你還想娶,她暗忖,沒把話挑明。

    東方展言卻听出來了,眼眸細了細。「你不相信我只認定你?」

    「我信,此刻我信;只是不知道你會認定多久。」注意到他身上還有沒拍掉的渣子,余小小順手用帕子幫他撥掉。「這個時代——不,我想任何時代都一樣,情愛這事,可以堅定如石,也可以瞬息萬變。我還不是很明白情愛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若因為一句承諾困住顧此一輩子,對你我都不公平,想想看,你才十七,我才二十——」

    「十八,我滿十八了。」他指正,更進一步現實又殘忍地指出︰「還有,你‘已經’二十,不是‘才’,城里多少姑娘十六七歲就生子做娘,就你還到處亂跑,已經是老姑娘了。」他決定了,再也不在這女人面前營造什麼詩情畫意的浪漫,她根本不賞臉!

    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不必費心思想著修飾婉轉拐彎抹角了,這女人的心根本就是鐵做的,堅強得很,刀槍不入!

    紅顏老去向來不是余小小會擔心的事,但他提醒了她。

    的確,以這個時代來看,她是個「老」姑娘,唉。「那就更不知道你能認定多久了。」

    東方展言氣得翻眼。就說吧,這女人刀槍不入啊!

    「那就來比吧。真金不怕火煉,看誰撐得久。」他咬牙,發狠地說,不待她回應,伸臂勾來她的身子圈在懷里,用力地吻住那張氣死人的理智小口。

    淡淡的西瓜清甜,在相濡以沫的唇舌間流連。

    在那仲夏的午後……

    ……細碎的、清脆的聲響,逐漸清晰。

    「晤?」東方展言睜開眼,才意識到自己趴在桌上,不小心打起盹來了。

    「醒了?」對面,正在吃兩瓜的余小小打了招呼。

    東方展言已經學乖了,不計較她不請自來、不問就吃的無禮,這些事夠他了解跟她計較這些只會讓自己更生氣。

    簡單一句話——他認了。

    「忙完了?」

    「嗯。那小廝也醒了,方才已經跟他們解釋過,澄清了誤會。」

    「余神醫呢?」

    「先回去了。剛學徒跑來報訊,說今天送來了一車天南星,我爹一樂,先趕回去了。」余小小吃完一片瓜,看他,「是你差人送去的?」

    他點頭。「今年收成的品質不錯。全數賣出流落市面被哄抬高價有點可惜,不如一部分送到余人居救人實際。」

    「先說了,我沒有現銀可以付給你。」

    「我知道你付不起。」東方展言咧笑。「小小,都兩年了,你還看不出來嗎?」

    咯蹬!心跳快了。「什麼?」

    「少胡思亂想,你沒那麼大面子。」東方展言伸長手,輕彈她鼻頭」

    「那是我對余神醫的敬意。他能不收分文義診,我行有余力,難道就不能送藥草幫襯麼?」

    呃。「抱歉。」

    「知道錯就好。」東方展言倒也沒生氣,只是難得啊,難得她在他面前也有錯的時候,怎能不好好享受一下被她道歉的滋味。

    「我對你的心意不必用這種方式表示,送藥草什麼的非但討不了好還會惹你生氣,我何苦來哉。餓麼?再讓伙計送點東西,就在這用膳?」

    理虧在先,余小小沒有異議,只說︰「菜夠多了,不必再點。」

    東方展言沒有異議,叫來伙計換上新的碗筷,又吩咐熱了幾樣菜,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用起飯來。

    「你剛說我沒看出來,是沒看出什麼?」余小小忽然問。

    東方展言停箸,道︰「你說余人居帳目欠字連連,可曾見過有人上門討債?」

    余小小仔細想了想,搖頭。「沒有。」

    「所以我懷疑,那欠字是余神醫自己記上的,至于對方討不討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的意思是……」

    「我不知道江湖人是怎生的模樣,但以前在茶館里听多了說書先生描述的江湖軼事,感覺上江湖人多半重道義、恩仇必報,想來應該是為了報恩,又或者是敬重余神醫的醫德才以藥草相贈吧?否則以余神醫不計成本救人的態度,加上你後來的虧空,余人居早就倒了。」

    「誰虧空了。」有人不滿了。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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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7 11:37: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今日的診金就是那株龍柏附石吧?」東方展言指向被放在包廂角落、她來了之後才冒出來的樹石盆景。

    呃……「我爹說由我決定。」赧然。「那姑娘付不出銀子,我就挑了她房里這鹽當診金。」說著說著,笑了。

    「怎?」難道還有插曲?

    「那姑娘知道我討這盆當診金的時候生氣了,說這是她心上人送的,威脅我要好好照顧,等她病愈會掙錢贖回。」

    「倒是個有骨氣的姑娘。」東方展言夾了塊魚肉到她碗里。「你怎麼說?」

    「我說不想我養死它就快點好起來,我等著她帶銀子來贖。」想起那姑娘才剛退了麻沸氣顛的精神樣,余小小笑彎了眼。「那姑娘身子骨夠硬朗,很快就能好起來。我期待她說到做到,最好是能帶她的心上人一起來贖,更是美事一樁。」

    「難得看你作弄病人。」

    「那姑娘的個性很像我妹妹……」

    「你是指失散的親妹妹?」東方展言心里一沉,見不慣她沮喪沒精神的模樣。「想找到你的家人嗎?也許我可以幫上忙。」

    找?怎麼找?那不是天南地北的分離,而是古往今來的死別,用她原來的世界的時間推算,她已經是「古人」了。

    東方展言之所以知道,是有回兩人聊天時,她不小心在他面前漏了口風,又怕他腦袋轉不過來,才把自己穿越時空來到這的事說成遭難與家人失散,方便他理解。

    話說,那時候自己說著說著竟然就哭了,向爹坦言自己來處的時候也沒這麼失態過!而這個平常話多的男人那時偏是嘴巴閉得死緊,還轉身背對她,隨便她哭。

    有人是這麼安慰人的嗎?且還是他表白過的對象。

    一般而言,男人看見自己喜歡的人在哭,應該是抱進懷里大肆安慰一番才對吧,哪有人像他這樣的!

    但——唉,自己也怪,因為他這樣,反而安心地放聲大哭。等自己哭完,他的背也濕得可以擰出水了。

    一直壓在心里隱藏深埋的,那一人榮立不屬于自己世界的孤單、無助、恐懼,好像通通在那一天隨著眼淚流完了似的,整個人輕松了不少。

    她沒有消失,只是到了另一個世界,就像到另一個國家生存,只是比較糟糕的是,她沒辦法寫信與家人聯系。

    這麼想,讓她心里好過了許多。

    「不了,我早就不想了。」她說,吃進他送到嘴邊的咕睹肉,配了口飯。「天下之大,我相信他們會過得很好,和我一樣。」

    「雖然我沒見過你的家人,但我想他們一定也和你一樣善待自己、隨遇而安,像你這般——活得很自在,囂張得很快樂。」

    「最後一句可以省略,東方公子。」

    「話就像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啊,余大夫。」余小小忍不住又瞪他一眼,看見他嘻皮笑臉毫無忌憚的模樣,也只能嘆口氣,拿他沒轍。

    這男人的臉皮不知怎地,這兩年來愈發厚實,已經足以媲美城牆,刀劍不穿了,她腹誹。

    用完膳,已近中時,白日做菜館生意的香滿樓也已經立起紅招,準備做夜間花樓生意了。

    正好兩人也用完膳,東方展言會了帳,又掏出碎銀請香滿樓派人將她那盆「診金」先送回去,才牽起余小小的手步出香滿樓。

    走到大門時,恰巧與幾名早早上門尋芳問柳的公子哥兒擦身而過,後者忽然停了下來。

    「你們大伙瞧瞧,那不是咱們金陵出了名的東方公子嗎?」尖酸的叫囂刺向東方展言,大有挑釁發難的意思。

    沒听過的聲音,沒必要理的言語。東方展言沒停步,繼續與心上人並肩前行.

    可惜,會叫囂發難通常表示不會輕易放過對方,吆喝隨行家丁擋住兩人去路,一行四五個人才晃晃悠悠、大搖大擺走向他們。

    那人又發了話,言語和聲音同樣尖酸︰「久違了,東方四少——哦,不不,應該叫——哈,我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畢竟你不是東方府的人,雖然冠著東方的姓,不過那是因為東方老爺人好心慈不與你計較,真要計較,恐怕你也不知道自己該姓啥吧,哈哈哈……」

    「的確,這都要感謝東方老爺的寬厚。」東方展言揚笑,看著跟前一身儒裝、身材圓滾的男人。「這位公公好興致,跟著一伙人來逛花樓。」

    噗嗤,余小小忍俊不禁地竊笑。

    這人陰損的個性還是沒變,嘴壞得要人命啊。

    「公、公公?」男人驚叫,聲音尖且刺耳。「你、你竟敢說我是公、公公?」

    「這種嗓子,難道不是?」東方展言反問得很故意。「公公請便,草民還有要事,不作陪了。」

    「你、你——你這個不知道哪來的野種——」

    「吳公子,」野種?才笑著的余小小眼楮一咪,閃過薄怒。這人有什麼資格說這話,「你叫家丁私下訂的蛇床子、補骨脂、肉蓰蓉。還有——」

    全是壯陽藥材?東方展言頗富興味地看向忽然又開始尖叫的吳公子。

    「啊!浮浮浮!」成功蓋過余小小的聲音,吳公子一張凶神惡煞臉立刻轉成討好諂媚。「哎呀呀,這不是余大大嗎,你怎麼也在這兒,在下有眼無珠,沒發現你,真是不好意思,呵呵咯咯咯……」緊張得直發熱啊!

    吳公子拿出帕子拭汗,又摸出折扇猛揚。

    這動作好熟啊……東方展言眯眼。「你該不會是那年跟我在茶館打架的人吧?」再轉看同行的幾名華服公子。「你們也是?」

    見對方氣得咬牙切齒的模樣,東方展言就當他們是了。

    他不認便罷,這一認又讓人知道他壓根沒把他們放在眼里,還怎麼和平收場?

    一名瘦矮的公子哥兒跳出來,目光別具深意地梭巡東方展言與余小小,緞後落在余小小身上。

    東方展言下意識向前一步,將她護在身後。

    「你們針對的是我。」他沉了臉。「別把她摻和進去。」

    一副英雄救美的神氣樣又激起這些公子們藏在心里的自卑感。

    不過是個小妾偷帶進府的野種,竟敢對他們叫囂!

    這金陵上下的姑娘們眼楮都長到哪去了!就一個被趕出去、落拓到在城外種田過日子的人,長得再好看又怎麼著?能給她們好日子過嗎?攀個種田的會比跟著他們好過麼!

    本以為當年這人被趕出東方府後就會窩在農村安度余生,沒想到他不只相貌依然出眾,更囚與天爭地圖食的農事鍛鏈,長高又變壯,眉宇間透露堅毅氣勢,穿著一襲破布衫進城,竟把全城的姑娘迷得昏天暗地,再度成為金陵的話題、姑娘們眼楮發光的對象。

    就連他快談好的婚事也因此告吹,只因為提親的對象那日恰巧帶著丫鬟上街,又好死不死跟這人對上一眼,就這樣芳心暗許,回絕了他的提親!

    怎麼不氣?怎能小恨?瘦矮的公子一雙火眼殺得東方展言幾千刀,可惜對方依舊氣定神閑,渾然不覺。

    直到把話頭轉向他身邊的余大夫,才見他動容皺眉,有心尋釁的人見狀,怎麼不趁機挑他軟筋。

    「呵呵……不知道是誰啊,當年信誓旦旦說不會喜歡身板如參天大樹的姑娘,還說巴不得她離自己遠點,愈遠愈好。」

    「是我又如何?」東方展言坦然承認,同時一手伸向後,握住某人的手,發現對方並未掙扎,安心地笑著繼續說︰「不過全金陵的人不也都知道我眼光變了,此一時彼一時,這兩三年我長高不少也算配得上了,對你們而言,她或許還是參天大樹,但對我——

    頓了下,收臂,將人摟貼在身側,一手將她驚訝抬起的臉按在肩頸間,下顎輕輕磨蹭她額角。

    「對我來說,已經是小鳥依人。」敢笑話他們,哼,也不掂掂自己的身板,兩三年也不見長個兒的家伙敢笑話他跟他的女人!「小小兒,我們走。」

    小小兒?他在叫誰啊?余小小怔了神,就這麼被半摟半拖地走了。

    「你這個混帳,去你的東方展言!」公子哥兒氣瘋了,又跳又叫吼罵道︰「個兒高有啥了不起,我他奶奶的就不信你若沒長個兒還會挑上余小小這棵參天大樹,」已經氣瘋到胡言亂語,不知道在罵誰了。

    「怎麼不會?這麼好的姑娘,我又不是傻了,當然是死也要巴著不放。」東方展言停步,囂張地摟著余小小側身,挑眉睥睨。「沒听過大樹底下好乘涼嗎?」

    嗄?眾人愕然,被東方展言激得抓狂的人全蔫了,呆若木雞地看著自己永遠比不上的人揚長而去。

    「大樹」也傻了,怔忡地讓他當街摟出城,沒意識到自己僅存的一丁點名聲,也在這男人明日張膽的親呢舉止下被銷毀殆盡,連渣都不剩了。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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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7 11:38:0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直到定上城外徑道,余小小才回過神。

    看著那人囂張得意的臉,實在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

    一張嘴,開開合合了老半天,終于吐出︰「我娘會氣死的……上回你沖進我家當著提親的人面前說長得沒你好看還妄想吃天鵝肉,把對方氣昏過去,這事她還惦著。」

    「你娘是閑慌了。兩個兒子太安分,讓她覺得日子太無聊,把腦筋動到我頭上,存心鬧騰。」一想到就來氣。「她難道不知道你是我的!」

    「誰是誰的?」

    「好吧,我是你的。」無妨,他大爺不計較。

    余小小無奈地翻了白眼,這人的臉皮真的愈來愈厚了。

    而自己竟然容著他——驀地,想起他剛在城里當著眾人脫口而出的話,又嘆︰「還有剛那什麼大樹底下的……你到底還要臉不要,那種話竟然說得出口?」唉。很虛弱的氣音,開始為明日城里又要傳出什麼流言苦惱。

    「你不是說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咦!」愕然。她有說過嗎?

    「你到州令府上和扉幽喝茶的時候,就我開始變聲那年。」他提醒。

    呃,好像真有那回事。「就算有,也只是隨便說說的順口溜……」這人什麼話不听就听這句,還往心里擱去,而且身體力行。

    難怪當年自閉之後再出來就變得纏人又無賴,原來是立志不要臉了這人!

    「對我來說,那可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東方展言戲謔地說。「當時在不聞君一言,只覺醒醐灌頂,霎時茅塞頓開——」

    「你可以再肉麻些。」余小小甩開他的手,抱臂搓撫,俊顏揚起囂張得讓人想扁的得意笑容。

    「我說的是真的。」再度牽起她的手,拉她躲開經過的牛車,轉上一旁的石階,往高台上的觀景亭走,邊道︰「真不要臉之後發現好處還挺多的,反而覺得以前的自己真笨,竟然為這麼張薄埂的臉皮、不存在的面子看不開。」

    「嗄?」

    不一會,腳程都算快的兩人走進石亭,跳望天邊遠山,雲霞斑斕。

    「想想,那些好面子的人為了守住顏面,行為舉止處處掣肘,倒不如我們這些不要臉的來得輕松自在。」長臂抬起,欲搭上身邊人的肩。

    她閃。余小小往旁邊跨步。

    「橋歸橋、路歸路,別把我算進去。」誰跟他不要臉來著。

    黑眸細了細,哼笑。「已經太遲了。」長臂一張,再度出手抓人。

    再閃。「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很遺憾,羊都跑光了。」他抓!一個撲空。

    余小小趁機一閃,一**坐上石欄桿,長腳利落抬高一跨,整個人跳出石亭,迅速沖下石階。

    這女人——竟然連打情罵俏都這麼認真,還真逃了。

    東方展言倒也不急,慢條斯理地踩上石欄,縱身一躍。

    「你怎麼可以用輕功——哇啊!」

    東方展言在石階的中段成功攔截,抱著她往旁邊斜坡滾了兩三圈才停下身勢。

    余小小愣了一會才回過神來,撐起上身,俯視被壓在下方的「肉墊」。

    噗嗤,呵……啞然失笑。

    東方展言挑眉,仰視難得笑開懷的她,收錄她少見的天真風情。

    「你什麼?」

    「這種事……竟然會發生在我身上。」愈想愈好笑。「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像個姑娘家,人玩你追我跑。」

    嘆息,「你本來就是個姑娘。」

    余小小不語,靜靜地趴在他身上休息了會。

    半晌——

    她忽然翻身坐起,眼楮直盯著前方景色,好一會,才啟唇輕聲道︰「展言,我三日後啟程。」沒來由的一陣心虛,她不敢看向身邊的人。

    一會過後,她身邊飄來沉沉的嗓音、帶著遲緩的語調︰「三日麼?」

    「……嗯。」

    「先往南,我想先去看看華佗的故鄉毫州。」

    「嗯,當地的毫芍、毫菊、毫桑皮、毫花粉是出了名的,記得買些帶在身上。」

    「百泉、樟樹兩地也別錯過,如果能遇上藥交會,可以看見來自各地的藥材一飽眼福。若有機會經過廉橋也去看看,听說那里的藥市雖然才剛開始發展,名聲倒也不差。還有——」

    「我以為你會留我。」她打斷他,忽然覺得心酸酸的。

    雖然行醫是自己的決定,可身邊所有的人只要一听見這兩字,多少都會流露出不舍,就這人,連一點點都不肯透露。

    「你想我說麼?」身後的聲音更沉了。「我說了,你就真走不成了,這樣還要我說麼?」

    余小小低頭,把臉埋進曲起的雙膝。「所以我不會說。我說過要成為讓你態意翱翔的天、任你盡情徜徉的地——在做到之前,我不會、也沒有資格說。」東方展言呵呵低笑。「不過做到之後就更沒理由說了,到時無論你往哪去,都有我。」

    總而言之一句話︰無論如何,他不會拘束她,永遠,不會。

    聰慧如她,怎會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

    這人竟對自己如此用心——

    「展言……」她回頭,發現他平躺在自己身邊,一手擱在腹部,一只手曲臂壓住上半張臉。

    余小小盯著露出的紅嫩唇辦,那唇辦正被他的主人緊抿凌虐著。

    醫者仁心、醫者仁心,實在不忍……

    「小——唔。」還要說些什麼,卻被兩片溫熱的柔軟打斷,沒空再說,擱在腹部的手游移至身上帶著淡淡藥草味的人兒腰背,逐漸收緊。

    等余小小嘗夠輕薄美男子雙唇的滋味,兩個人也差點因為久末換氣而窒息。

    余小小斂眸,滑低身子,枕著東方展言的胸膛,沒膽抬頭,就貼在那听著與自己同樣急促的心搏。

    「別哭。」情動的聲音有點喑啞。「我會回來的。」

    「你哪來那麼大面子讓我浪費眼淚來著?」

    咦!余小小撐起上身,俯視——與自己對視的桃目黑白分明,還參了點惱怒,一張俊臉干爽得很。

    那你遮眼遮個什麼勁,唉。「是,我太看得起自己了。」

    「知道就好!」

    東方展言帶著她起身,兩人並肩而坐,共賞向晚紅霞,沒有人開口說話也不覺得尷尬,自然得仿佛他們已經習慣這麼相處。

    懷中的女子就要離開他……東方展言收臂,下顎抵著她的額。

    他不是不舍,但必須強迫自己放她走,若只想要將她留在身邊——東方展言比誰都清楚,一旦自己真這麼做了,一定會失去她。

    懷中的這名女子,要的不是罕籠,而是無邊無垠的天地。

    「一個人出門在外不如在家,一切小心為上。」

    「我知道。」

    「別讓人看出你是姑娘,這應該不難。」

    「我知……」一邊听一邊點頭回應,直到他說完才知道自己被人趁機調侃。「東方展言,你可以再過分點。」

    過分的男人笑得很歡。「遇到有人對你示好,叫他們滾遠一點。」忽然想到了什麼,趕忙補充︰「男的女的都一樣。」

    「這話說過頭了吧你。」用得著草木皆兵到這份上麼?

    「防忠于未然,誰知道會不會有第二個周屏幽——」屏幽?這與屏幽何干?」

    「沒,與她無關,是我——」東方展言轉身蹲在她面前,眼神哀戚。

    「你得為被留下的我想想,若沒有這些保證,你要我如何安心?」

    「比起我,更需要擔心的是你吧。」余小小橫眉一豎。「你東方公子名滿金陵,最近重新在城里露臉,又惹得不少姑娘春心蕩漾。娘說得對,你和爹一樣,是朵會走動的桃花,走到哪花開到哪。」

    「你莫不是在吃醋吧?」

    「雖然我覺得吃醋是小家子氣的行為,但我畢竟只是平凡人。」她間接承認。

    「若我東方展言是朵桃花——」他大笑,樂得收緊摟肩的手臂。「我向你保證,這朵花永遠只會為你開。」

    「最好是。」余小小沒有掙扎,相反的,她調整自己的坐姿,配合他的動作,乖順地靠在他肩上。

    和他一樣,她也需要一點承諾,哪怕只是陳腔爛調、甜言蜜語,她都想要。

    听進耳里、記在心里,做為未來相隔兩地時,思念的依據。

    原以為自己可以用平常心淡然處理與他的感情,卻在不知不覺間跟著患得忠失了起來,任兩人走到今日這境地。

    情愛果真不由人,不是理智所能掌控的哪。

    「三日後何時啟程?」他問。

    「巳時二刻。」

    「我去送你。」

    「嗯。」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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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三日後。

    卯時,余人居外。

    余小小的視線先掃過家人;再往後一些,看見淚眼汪汪的總管林伯;再後頭,是排成三排的學徒伙計們……

    有必要這麼夸張嗎?全跑過來送行?

    如此潔浩蕩蕩的場面讓余小小莞爾,反而減了離情依依的氣氛,多了好氣又好笑的況味。

    「女兒,我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余無缺撫須道。「那小子這幾年是變得沉穩了沒錯,但不表示他不會生氣,尤其當他發現你騙他。」

    「爹,女兒不想讓他送行。」

    她不想在離開的時候還得強忍離別的憂愁故作輕松。

    她裝不出來,舍不得就是舍不得。

    若最後離開的表情會那麼狼狽,她寧可悄悄離開,至少能放心地苦著一張臉,不怕被他瞧見。

    雖然知道這樣不告而別一定會惹他生氣,但當她回來的時候他那氣也差不多消了。余小小就是抱著這想法,才會謊報啟程的時間,故意錯開。

    「誰理他呢。」何婉柔對東方展言那個「疑似」未來女婿的人選並沒有愈看愈有趣,始終沒有好感,隨時在找機會惡整。

    「柔兒,你武功高不用怕他,可我和大兒、中兒沒那本事,好歹也替我們爺兒三人想想。」兩個兒子還在牙牙學語,總得有人代為請命。

    「姐、姐姐……抱……」在爹娘懷里的余大大、余中中張著長了幾顆小缸牙的嘴兒依呀叫。

    忍不住俯身親親兩個弟弟紅通通的嫩臉。望著兩個年紀尚幼、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有多好笑的嬰孩,余小小不禁為他們的未來擔心。

    唉。「娘,希望女兒回來時,大弟二弟能有更好的名字。」

    「看你爹叫得那麼順口,我看是難了。」何婉柔對丈夫取名的本事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你路上一切小心,若遇到什麼困難,盡管去找懷德莊的分號,拿你爹交給你的令牌給他們看就知道了。那些個江湖人一看到這破令牌就蔫了,什麼都會依你的,就算你想當武林盟主——」

    「柔兒,那是不可能的。」余無缺打斷愛妻的天馬行空。「該啟程了。」

    「那我走了。」余小小翻身上馬。這幾年在東方展言的教導下,她也學了一身不錯的騎術。「爹娘保重。」

    「一切小心。」

    余小小點頭,輕喝一聲,扯韁駕馬。

    「小姐要記得回家,別玩野啦,」林伯說。

    「小姐保重啊,」學徒們激動大喊,舍不得好脾氣的小姐遠行。

    「我們會照顧老爺夫人……」伙計們嗚啊,最憨實的那個忍不住跳出來大叫︰「我會記得把夫人的苗刀藏起來,不讓夫人找……」

    不意外,身後傳來她娘親的咆哮。唉,傻伙計。

    睦嚏嚏,馬蹄聲響,行行重行行,行過大街、穿過城門,前往不知名的地方。

    心下,有離別的愴然,有不舍的情懷,更有對未來所遇所見的期待。

    待出了城門,走上馳道——

    「駕,」余小小輕喝,雙蹬一夾。

    蕭蕭馬鳴,胯下馬匹感覺到主人興奮的心思,跟著精神一振,四蹄生風,朝南方飛馳而去。

    巳時,余人居外。

    為什麼是他?

    余無缺一顆心吊在嗓子眼上,看著站在面前一語不發、那「疑似」未來女婿的東方展言。

    至于他那一個時辰前很神氣地說「誰理他呢」的愛妻跑哪去了呢?

    「我告訴你,」何婉柔站在丈夫身後,聲音依然很神氣。「小小已經走遠了。」

    「你這樣做對嗎?」余無缺轉頭,對拿自己當擋箭牌的人苦笑。「又不是打不過他,何苦拿為夫當肉盾?」真正弱的是他啊。

    何婉柔端出正當理由︰「那張臉看了就生厭。」

    東方展言一臉陰沉,發現自己被騙的他,已顏不得表面的禮貌,光是壓抑滿腹怒火不因余家夫人的挑釁發作,就值得他為自己的修養喝采了。

    「她走哪個門出的城?」

    「南側門。」余無缺立即道,沒有隱瞞。

    「你追不上的,小小已經走了一個時辰。」哼哼。

    「余夫人,」東方展言壓著聲音,不讓怒火失控飆出,畢竟對方是自己未來的丈母娘。「連同上回你自作主張讓人上門提親之事,這兩筆帳展言記著了。」

    「好大的口氣。難不成想跟我算帳不成?看吧,無缺,這人目無尊長,根本配不上我們小小!」

    余無缺忙做和事老。「我說柔兒,人家小兩口兒女情長,你就別添亂了。」

    一廂,東方展言先足朝二老作揖,之後看向還在氣頭上的余家夫人。

    「比武功,展言自然萬萬不及余夫人。」

    「那是當然。」何婉柔一哼。算他有自知之明。

    「但你會老,我可以等。」

    「嗄?」余氏夫妻傻了。這話是什麼意思?

    待反應過來,何婉柔整個人也炸開了鍋。

    「好你個東方展言!這算什麼?等我老了,非但不奉養還想欺負,你這沒天良的!連老人都要欺負,你是要臉不要?」

    東方展言一個跨步上馬,邊道︰「若余夫人視展言為半走,展言自當奉養天年;若不然……」扯韁,掉轉馬頭。「別怪展言失禮。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展言可以等余夫人二十年。」

    言下之意︰為懲罰她摔打鴛鴦為自己出口氣,東方公子可以——不、要、臉!

    饒是年少闖蕩江湖、自詔行事乖張刁蠻的何婉柔也不禁怔了,望著駕馬離去的背影,不自覺出了神。

    「看吧,長江後浪推前浪,你不在乎人言、不重臉皮,可還有個人比你更不在乎。非但不在乎,還能白個兒撕下來丟在地上踩呢。」余無缺搭上愛妻肩膀,摟她進屋。「小兩口的事兒你就別攪和了,還是想想怎麼調教我們那兩個兒子吧。」

    「哼!哼哼!我決定了!」回神過來,何婉柔氣得橫眉豎目,當機立斷為兩個兒子立下鴻鵠志︰「兩個兒子,一個當武林盟主,一個做魔教教主!就不信治不了他東方展言!」

    「你……有必要這麼玩嗎?」余無缺傻眼。「好柔兒,你退隱江湖很久了。」

    「又不是我出江湖,怕什麼!」何婉柔杏目橫瞪夫君,頭一甩,大步流星走進屋里教兒子去。

    余無缺啞然,不知道該不該提醒愛妻,就算兒子真能一個當盟主一個做教主,最快也是二十年後的事。

    唉,真的是被氣到不行哪。

    時值正午,余小小決定先下馬休息片刻再繼續上路。

    算一算路程,離金陵大概有四十里遠了吧,她想。

    將馬綁在一旁吃草,她取下干糧和水袋,坐到一旁樹下。

    獨自旅行對她而言並不陌生,可這還是第一次走得這麼猶豫。

    原以為不道別比較好,沒想到反而更不舍。

    他一定很生氣。

    嚏睫嚏嚏……馬蹄聲由遠而近,經過,繼續往前奔。不一會——

    嘶!剛方的馬忽地人立乍停,嘶鳴。

    睫嚏嚏嚏……去而復返,隨著距離接近,蹄聲愈緩。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余小小沒有發現有匹馬經過又折返,更沒有發現那馬正朝著自己接近。

    自然,也就沒有發現馬背上的人正處于極度憤怒的狀態。

    「余、小、小……」氣得連聲音都抖了。

    咦!發覺眼前視野忽然一暗,余小小才警覺過來。

    一抬頭︰訝然︰「你怎麼會來?怎麼可能追得上我?」

    「就你那匹牡馬快得過我的踢雲烏雖?」東方展言握拳,忍住朝她咆哮的沖動,哼哼冷笑。「我不來怎行?總得問明白某人不告而別是為了什麼。」

    「我沒有。」余小小否認得有點心虛,「只是錯開了時辰,不想讓你送我。」

    「為什麼?」

    余小小向自己內心的軟弱投降,坦減道︰「怕自己看見你不舍,怕自己也舍不得——展言,如果我說,本以為自己能灑脫離開金陵行醫歷練,卻因為你曾經一度動搖,你可以別這麼生氣嗎?」

    「你可以直接告訴我。」風塵僕僕追來的男人臉上閃過受傷的神色。

    「不想我送別,怕你走不開,怕我留你,你都可以告訴我、讓我知道——

    你我之間還有什麼不能坦白?我寧可你坦言相告,都好過誰騙我。你可知當我前往余人居發現你已離開是什麼樣的心情?被你娘趁機戲弄又有多難堪?」

    他的指控讓她覺得自己像個狼心狗肺的薄情郎。

    「我很抱歉。」這次是她理虧,活該被罵,也應該道歉。

    「就算你恕留,我也會推你走,絕不留你。」話雖然這麼說,他的手卻矛盾地將人拉進懷里牢牢抱住。「就像當年你推我一把,讓東方展言成為今日的東方展言一樣,我也會推你一把,讓你成為你想做的余小小,你——你至少該信我這點。」

    「嗯,我信,我真的很抱歉。」

    「不原諒。」他說,感覺到懷中人一個激靈。

    「展言……」

    「除非你答應,回金陵之日便是你我成親之時。」

    「好,我回金陵就嫁你。」她說,不再猶豫。

    「一言為定?」

    「嗯,一言為定。」余小小反手抱住他︰臉埋進他頸項,輕輕磨蹭,用她天生的溫潤嗓音低聲道歉︰「說你不氣我了。」

    任東方展言一開始帶著滔天怒火前來,也很難十在這稀少的溫馴嬌態中敗下陣,火氣蔫了一半。

    若再加上那讓人心簇動搖的珠玉妙嗓……饒是鐵漢也很難不化成繞指柔。

    「嗯,不氣了。」再次投降。

    「那,我走了。」

    「嗯,也該啟程了。」東方展言放開她,先她一步拿起她的干糧和水袋往她坐騎走去。

    「我可以自己來——」

    「我們下午得趕點路,」東方展言一邊幫她整好行囊,看了天候一眼便說道︰「不然很有可能會錯過宿頭。」

    咦!我們?「你剛說……我們?」

    「是啊,我們。」東方展言理所當然道,長指指向她,再點向自己。

    「你、我,我們。」

    「我是要去毫州——」

    「我也是。」東方展言順手扶正她坐騎的鞍座,再將肚帶綁得更緊些,忽然想到什麼,「啊」了一聲,轉頭看她。「我好像忘了跟你說,七皇子已經答應當我的合伙人,所以我得去毫州看看當地藥市的買賣情況以便參考。」

    「你的確沒說;」余小小雙眼眯了起來。「這事什麼時候定的?」

    「兩天前。東方展言側頭想了想,笑亮一口牙。「我想你正忙著準備啟程,我也得準備行李,心想到時一塊兒走你便知曉,才沒跟你說。」

    「我可不可以把方才閣下哀戚的指控視為詐騙的手段,目標是為了騙取我的內疚,允諾你那等同于把我自己給賣了的‘一言為定’?」余小小問得非常冷靜,冷靜到聲音里的寒意都可以凍壞人了。

    「不行。」得逞的男人斷然拒絕。「你的不告而別是真,你娘的作弄譏諷是真,我的傷心氣憤也是真,不算詐騙。」至少策馬出城時,他是傷心氣憤沒錯。

    至于之後——不過是順水推舟、順勢而為,說他詐騙未免太過火了。

    「……」那誰來解釋一下她為什麼有被訛詐的感覺?這人——根本就是故意趁機下套來騙婚的!

    什麼推她一把……是啊,他是推了她一把——將她推進婚約的坑里!

    余小小很氣,氣到怔忡,任由得逞的男人扶她上馬,牽著她的坐騎往毫州的方向走。

    途中終于有一次忍不住,順手摘了樹上的野果往男人的後腦勺丟。

    「哎喲!」

    听見前方男人痛呼一聲,轉頭哀怨地看著自己。

    嗯,心情好多了。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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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7 11:39:3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毫州分別之前,東方展言交給余小小一只海東青和香囊,交代她香囊要隨身攜帶以便海東青跟隨,同時要她定期寫信告知近況,好讓他安心。

    當然,覺得麻煩的余小小一開始是拒絕的,但那海東青實在是太漂亮又難得地溫馴靈巧,最後她還是收下,勉強允諾會捎信給他,只是定期太難為她。

    知道她脾性的東方展言也只能讓步,但當他收到第一封信時,卻已經是近兩個月後的事——

    展言︰我寫信給你了。

    小小桿月十一這封家書,想當然了,把東方展言氣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當場逛成碎紙,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針對這封家書,東方大爺——不久前改回母姓的「陸」大爺——回信多達三大頁,內容不乏交代一下生活近況,自己改回母姓、正式成立商號「楚天闊」當起藥商的消息;更多的,當然是大吐自己要她帶著能日行百里的珍禽為的足方便書信往來的苦水,責罵她怠惰懶散,讓他苦守音訊的狠心、不知道家人為她擔心的無情,以及前言後語共計不到二十字的敷衍,字字椎心刺骨,文情並茂得足令草木同悲。

    可惜,收信的人不賞臉——

    「哈呼。一遠方展信的余小小看到一半,就不堪趕路疲憊,倒在床上陣亡了。

    但下一封信速度快了些,至少,東方展言才等了一個半月……

    展言︰依你的建議,我到了百泉。

    這里的藥材種類雖多卻良莠不齊,能不能以合理的價格得到一定的品質得靠自己一雙眼。老實說,這對不知藥理、只能照方子抓藥的百姓來說並不公平。

    你我都知 帶三分毒,但大多百姓卻是不懂的,他們無從得知自己究竟喝下去的是藥還是毒;消費者資訊地位的不平等雖對賣方有利,可也因此造就盲目的消費者錯用藥物致死所在多有,站在醫者的立場實在無法認同,你也是吧?換作你是老百姓,用藥時會想知道自己往肚子里灌了什麼藥吧?

    小小十月廿三收信的陸展言坐在書案後頭,讀信的時候,眉頭愈皺愈緊。

    「什麼是消費者資訊地位的不平等?」他抬頭,一張俊臉看向站在案前等候吩咐的手下提問。

    「這?屬、屬下不知……」一頭霧水啊。

    這女人會不會寫信啊!

    「你這女人,就不能寫一句想我麼……」忍不住恭怨。

    字里行間不帶一絲溫情問候,更別提想念,只有對所見所聞的描述、讓人想不透的字眼,和結尾的問號。

    陸展言花了大半個月苦思何謂「消費者資訊地位的不平等」,最後終于忍不住回信提問。

    遠方的人兒這回回信就快了,「個月後,海東青就飛進陸展言的書樓,附帶發現的新薊草與種子。

    不久,「楚天闊」成為第一家會主動向百姓解釋藥性、並提供諮詢的藥鋪。

    再過不久,「楚天闊」傳出成功培育新藥草的消息,引起同業關注。

    魚雁往返、書信往來,一封接一封,轉眼春夏義秋冬。

    好不容易,才在余小小的書信中看到一句想念——

    展言︰我已經開始想念了——

    西瓜,好想吃?

    桂州好熱,才四月啊。

    小小四月廿一讀到第一句不禁流露喜色,心想這女人終于開竅的「楚天闊」當家,看到第二句時立刻炸毛。

    等一封信三句話讀完,從書樓殺出的咆哮聲差點嚇死經過的手下。

    「西瓜?你想西瓜7到處晃了一年,你第一個想的竟然是圓不隆咚的西瓜!」

    陸大當家火大,三兩下把信紙撕成碎片,腳下狂踩風火輪,在書樓的地板上來來回回留下又大又亂的腳印子才緩了火氣重新坐回書案前,執筆正準備要寫信的時候,忽然停了住。

    「來人,」他朝外頭喊︰「給我切盤西瓜進來!」

    外頭的手下連忙喊是,一會,清涼的西瓜端了上來,陸大當家很陰險地笑了,「想西瓜,好,我就讓你想西瓜。」

    第一次,陸展言回的信如此簡短——

    小小︰不用想,我幫你吃。

    附贈十粒西瓜籽,以慰你千里之遙的想念。

    不必謝我!

    氣得連署名都忘了。

    一個半月後收到信,余小小瞪大了眼,視線來回游走在手中的信與附上的十粒黑色小豆之間。

    「有沒有這麼過分的……」

    就這麼一來一往,到了第二年——

    展言︰今日看見許多婦人和姑娘直往一問廟走,我好奇跟了過去,發現廟里清一色是女香客,有的正低頭虔誠拜神,有的則是七人一組成神前結盟姐妹。

    一問,才知足當地乞巧肪即的習俗。

    听當地人說,這一天已婚的婦人會穿上新裝歡聚一堂,盟結七姐妹,說是能祈得幸福美滿;年輕的姑娘們會利用牡丹、蓮或梅蘭菊等花斥制作巧果祭祀織女,以便求得好夫婿。

    听說晚上還會有許多姑娘偷偷跑到長得茂盛的南瓜棚下守夜,據說夜深人靜時若能听見牛郎織女相會時說的悄悄話,就能得到千年不渝的愛情。

    我想我沒有必要去听,千年不渝的愛情實在太遙遠、殊難想象。

    但我真的開始有點想你……

    小小七月初七「終于開竅了?」

    陸展言揚起柔情蜜意的深笑,滿臉的春風得意,讓坐在對桌的合伙人不禁激靈了下,雞皮疙瘩掉滿地。

    無視對方直呼受不了的夸張反應,陸展言仔細折好難得寫著甜言蜜語的信箋,小心翼翼收進自己胸口處的暗袋,輕拍兩下煨暖。

    「有沒有這麼惡心的!」合伙人——當朝七皇子趙君衡——抖著聲抗議。

    每天,大大小小的事都在發生,但值得成為街談巷論的,往往只有少數幾件,就算是好小道消息成為民風之流的金陵,也是會挑的。而這幾年,他們的耳目淨落在一個人身上——

    那個人,少年時風流瀟灑、俊美之名不陘而走,擄獲姑娘芳心無數。

    那個人,被趕出家門,不久更因身世暴露,聲名蒙塵,淪為笑柄。

    那個人,後來重新振作,以農為生,後轉而種藥,竟也闖出一番名堂。

    那個人,如今偉然屹立,改回母姓,正式與東方府斷絕關系。

    那個人——

    便是過去東方府的四少東方展言,如今一千擘畫禹州藥都,成為當地最大藥商「楚天闊」當家的陸展言。

    毫無意外的,陸展言再度成為金陵姑娘們心中的夫君首選,雖然全城皆知他心系余人居神醫之女,還是有人不死心,為女兒的終生幸福請媒婆上門探詢。

    「裝模作樣。」一身華服的男人忽然哼聲,一臉不滿地啜茶。

    亭池水榭,幽然美景當前,建築于池心上的涼亭內,沒有俊男美女的詩情畫意,倒是有兩個男人談完銅臭的生意之後,開始嗑起牙來。

    先岔開話題的男子穿著貴氣,但仔細一瞧,眼尖的人可以發現那華麗衫子上有精巧女紅的縫補痕跡。

    另一名,雖然穿著普通的布衫,卻是瑕不掩瑜,優雅行止與出眾相貌反襯出其曖曖內含光的沉穩內斂,正是金陵的話題人物——「楚天闊」的當家陸展言。

    「你說誰?」

    「這里除了你就只有我,不說你難道說我?」嘖。

    陸展言雙手一攤。「打腫臉充胖子的人是你不是我,我一身衣衫雖不起眼,但至少沒縫沒補,你一身華服卻是縫縫補補又三年,誰裝模作樣,你我心里有數。」

    最好是!趙君衡氣不打一處來,想到剛進城時听見關于對「楚天闊」陸當家的贊揚。心里就一整個憋屈。

    「你嘴里喝的是廬山雲霧,布衫底下是天蠶絲的內襯,鞋里襯的是上等皮革,哪里樸實了!」拍桌啊!「金陵的人未免太沒眼色,竟然說你含垢忍辱、力爭上游、富而不驕、勤儉持家、經營有道——什麼鬼!你這種作賊怕被發現的奢華不是裝模作樣是啥!」不平啦,原來是听不得別人對他贊美有加,心里犯嘀咕。

    「旁人說的話你何必認真。」陸展言一臉平靜。「他們說他們的,我們做我們的,井河不犯。」

    「居然要我向你學習,嘁,」趙君衡癟嘴,皇子心里不舒坦啊!

    陸展言嗆了一小口茶,咳了幾聲。「原來是有人又提建言,要你見賢思齊啊。」

    「最好你是那個賢。」趙君衡哼聲,一口干盡弓中茶。

    合伙近五年,他一直覺得自己當初一定是被豬油抹了心,才會被這人給訛詐。

    那年當著他的面說因為他很窮、才會挑上他合伙的男人,在他答應後,立刻要他引薦禹州州令。

    這小于打哪來的消息知道他結識禹州州令且交情匪淺來著?

    這問題一直到現在仍是個謎。

    可這人真是有本事的。一面成立商號「楚天闊」采買藥材當起藥商,一邊著手買下禹州大片荒地開墾種植藥草——身為藥商,背後多少都有自己專屬的藥山,這些都是很一般的手法,但接下來的就妙了。

    非但妙,還妙得很陰險。

    他開始私下與零散藥商結盟,共同抵制當時壟斷禹州大半藥草的商號,接著打出「利益均沾、有銀子大家賺」的旗幟,一呼百應,促成首屆藥交會,風光打響禹州藥材的名號,「楚天闊」的名聲也跟著水漲船高,一舉攀上浪頭,順風順水。

    接著,這小子更陰了,在禹州闖出名堂後,立刻風光回到金陵開設分號,打得城里的藥商奄奄一息,也不想想這些藥商背劇的主子是誰。

    還能是誰?不就是那御醫世家的東方府麼!

    偏金陵的人都傻了,被這人出色的外表、立業的風光所騙,沒細恕他回頭倒打養大他的東方府的狠勁,當他是昔日韓信,忍辱負重、奮發向上的大好青年。

    噴,這人若是大好青年,他趙君衡就能成聖成賢了!

    「我說你當年挑上我,不是因為我窮,而是因我手上有禹州州令這條線吧?」

    「現在才知道?」

    「早就知道了。」真當他傻啊。「只是好奇。明說就好了,干嘛拿我的窮困大作文章,死命在我的傷口上灑鹽,把我給氣得。」

    「那也是原因之一啊。」陸展言道︰「而且,孌看一個人的秉性只有先激怒他,看他盛怒之不如何表現才知道。」

    「嗯哼?」

    「我沒什麼容人的度量,個性偏執乖張愛記恨,需要一個能容忍我、就算怒氣攻心也能冷靜思考、腦筋靈活的合伙人。」

    「哦?哦哦?」趙君衡眉飛了起來,色舞得意。「原來是這樣啊。」

    「當然,最大的原因還是你識得禹州州令,以及你皇子的身份。」陸展言啜了口茶後繼續說︰「就算窮,到底還是個皇子,端出去可以唬人,對內還能探知皇宮消息,一舉數得。」

    「你就不能讓我有一小片刻的得意麼?」嘖。「話說回來,我出來之前听太醫院的人說你以前的二哥惹了事。」

    「醫死人?」

    「不,他把該死的人醫活了。」趙君衡苦笑。「居心難測,一句‘盡力就好’通常是暗示那人死了也無妨,要是其他御醫大概就明白了,偏你二哥是個老實頭——總之東方府這陣子是不得安寧了,需要花點錢疏通解厄,偏偏財源又被你斷了一大干,可說是雪上加霜——」

    「爺,周小姐求見。」忽地,池畔傳來手下人的通報。

    金陵的才女趙君衡多少也略有耳聞,好奇道︰「她來做什麼?」陸展言想了一會。「可能是為了你剛說的事來的吧。」

    「咦!我還以為會是東方老爺親自前來呢。」

    「依我爹——」察覺自己失口,陸展言頓了會,苦笑。「依東方老爺的性子,是不可能折自己臉面親自上門來找。」

    趙君衡打量他好一會,忽然笑了。

    「這下我就放心了,看來你也是個念舊情的傻蛋。」

    「什麼?」

    「需要我幫忙就說一聲。」趙君衡起身,已有離去之意。「雖說我是個沒錢沒勢的皇子,這麼點小忙倒是還能幫得上的,等你消息。」

    說完,便逕自往書樓走去——那里,有他七皇子專屬的後門暗道。

    畢竟,官商勾結不是件能擺在台面上說的好事。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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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7 11:40:2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周屏幽,名冠金陵的才女。

    非但有才,亦有姿容,且其父身居州令高位,按理說求親者早多到踏平州令府門檻才是。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打從她十五及笄,提親的媒婆便絡繹不絕,但都被周屏幽本人——打了回票。外人不知,周屏幽外表縴柔,性情卻剛烈,就連她爹都管不了。

    女子的青春畢竟有限,就算是才女也不例外,一年一年過去,求親者逐年遞減,終于,到她年過二十二之後,便不再有人上門提親。

    有人說這是她咎由自取,誰叫她眼界太高誤了自己終身。

    也有人說是因為她心儀陸展言,只可惜陸展言心儀的是早些年出城至今未歸的余人居大小姐,偏三人相識又有不錯的交誼,周小姐深明大義,為了成人之美,只好獨自隱忍情傷,以至于到現在雲英未嫁。然事實真相究竟為何,只有當事者的三人知悉。

    說明來意後,周屏幽靜默了些許時間復又開口︰「你有何打算?」

    待家丁為兩人換上新茶,陸展言反問︰「你希望我怎麼做?」

    「別把該你的問題丟給我,那是你與世伯之間的事,我只是個幫忙傳話的人。」周屏幽捧起茶杯就口,為口中的茶香驚嘆不已。「廬山壇霧?」

    「正是。」

    「人說廬山雲霧色澤翠綠,香如幽蘭,茶性潑辣,味濃且醇,入口鮮甜清爽,果然好茶。」」

    「茶哪有差的。」陸展言輕哼。

    「的確。」聰慧的眉眼掃向他。「重點是從哪里來。」他到底想說什麼?

    「你不知?」陸展言回以質疑的眼色。「這茶是從州令府流出市面的,至于來源——你不是有個姐姐在宮里位列修容?」

    清麗秀容僵了,就連掛在唇上的笑意也轉為愁苦。「要我提醒你麼?私帶貢品出宮流通是死罪。」陸展言垂首靜默了會,忽而抬眸。「扉幽,就算我不是東方府的人,不是世交之子,和你仍是朋友,除非你看不起我這個不知道從哪來的野種,不屑與我為友。」

    秀容揚怒,橫眉冷視。「你知我不是這種人。」

    「那為何不願找我幫忙,甚至不肯讓我知道?」氣不過的他在多年友人面前不再掩飾,大掌一拍,霍然起身。「若不是我的手不在外頭買進應該待在皇宮里的貢茶,我還不知道州令府上在做這殺頭買賣!」

    「展言……」

    「我就直說了。」陸展言俯視她,一臉嚴肅。「你要為小小和我的事鬧多久的別扭?」

    周屏幽猛地抬頭看他,先是一絲驚慌,但很快便斂容鎮定下來,眼神堅定地回視。「是誰當初信誓旦旦說不後悔,還說自己不會喜歡上她?」

    誰知陸展言竟然一甩袖,答得很爽快,也很厚臉皮。「你不是第一個問我這問題的人,再多少人來問也一樣——我反悔了。小小的事,就算我說話不算話,你又能奈我何?」

    周屏幽氣結,忿然作色。「你不可理喻,出爾反爾是小人作為!」

    「你才不可理喻。」陸展言哼了哼,「小人又如何?我早就決定不做君子,君子行事重道德規範,處處掣肘,不如小人來得自在。」

    周屏幽一口氣沖上喉頭,忽地,蔫蔫然吞了回去。「居然能小人得這麼理直氣壯?」

    「事關乎她,要我做怎麼樣的小人都可以。」陸展言態度強硬地說。

    「你真是——」大家閨秀想不出太多罵人詞匯,最後只有抿唇吞聲。

    見她一副飽受委屆的模樣,想起少年情誼,陸展言態度也軟了下來。

    「你也知我少時待人接物全憑自己好惡,明知自己一無是處又好面子死撐,你以前常提醒我別過分在意人言,為人須重真才實學,但我沒有听進去,自甘墮落卻又以外人對我的注目沾沾自喜,愚蠢至極,直到發現她無視我——

    「我對她,並非一時沖動。」想起那一點一滴鑽進自己心中的人,回憶過往,陸展言的表情不自覺地柔和了下來。「一開始只是想讓她看著我,所以瞎纏活纏,誰知道最後竟真的上了心。看她全心鑽研醫書、專心救治病人,為他人之苦而苦、樂而樂,才知道自己過得多麼頹廢不振,枉為男子。徹底清醒後,才知道加諸于我的重視有多少是帶著看戲的好玩心態,而我又多麼愚昧自滿。」

    「屏幽,我不會道歉。」陸展言伸手為她桌前的杯子添茶,執杯送到她面前。「若要我為當年一句負氣的話放棄她,我才真的愚蠢。」

    「……你不欠我。」周屏幽嘆了氣,接下他送上的茶。「就算沒有你,小小也不可能接受我。而我……若我有你一半的厚顏,或許還有那麼點可能——」

    「不可能,」知她心結已解,陸展言放心地——打消她還有可能萌芽的妄想。「只有一半是不夠的,因為有我在。」

    當他不認識她、不知她與自己不相上下的執拗個性?陸展言沒好氣地白她一眼。

    「你真是——」周屏幽用力放下瓷杯。「不說了。總之世伯的事你自己看著辦,我不管你了!」氣人!連一點念想都要捻斷,這人真的有惦記著他們年少時的情誼嗎?周屏幽好懷疑。

    「由不得你不管。」待她看向自己,陸展言才接著說︰「我直接說了,兩家我都幫,就算我爹——就算東方老爺是為了面子、為了有可利用的棋子才留下我,畢竟也養我成人,並沒有讓我吃苦受罪,這點我感激他;而你是我多年好友,也是小小的手帕交——記住,只有手帕交,再多也不準有——這事兒我不會袖手旁觀。你也要勸你爹,此事我也只能幫這麼一次,畢竟我只是個藥商,能力有限。」

    「你……」周屏幽忽地噗嗤笑出聲,「我怎麼從來沒發現你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呢?看來小小谷我更了解你呵。」這兩人,難怪會在一起。

    為什麼忽然又提到她?陸展言疑惑地看向多年老友。

    「看來我不需要用信威脅你幫我爹了。」

    信?「什麼信?」

    「她寄給我的信里附上要給你的信。」周屏幽緩緩從暗袖摸出一封信,邊道︰「她說若你不幫我,就拿這信威脅你。」

    陸展言眯眼。「她寄信給你?何時的事?」

    「最近是昨日。」

    「最近?」言下之意是不止一次了?

    「我們約好的,她每到一地就會設法讓人送信給我,告訴我她在當地的所見所聞以及各地民俗風情,供我編寫書冊。」

    「每、到、一、地?」

    「嗯,知我不像她能出遠門,有時還會送來當地名物、相關的書冊。」想到她的窩心,周屏幽笑得好甜,「她很貼心。」

    貼、心?陸展言嘴皮抖了抖。

    給她海東青的自己兩三個月還不一定能收到一封信;反觀她,不只信,還有禮物,更重要的是,還每到一地!

    「女人……你可以再過分一點……」陸展言咬牙,朝她伸手,「把信給我。」

    瞧見某人似乎怒火加妒火中燒,周屏幽不再多說,直接給了便是。

    陸展言立刻忙不迭地拆信——

    展言︰當你看到這封信,應是允諾幫扉幽一點小忙了—

    什麼一點忙!是大忙啊!知不知道回收那些被她爹流通在外的後宮物品,不被人發現地送回宮里要花多少工夫和銀子!陸展言火大在心里。

    我收了兩個徒弟,一個叫黃全,一個叫封都。他們很可愛,從醫頗有天分,我想爹會喜歡他們的。

    黃全、封都?黃泉?酆都?這女人也不怕晦氣真是!

    途中救了一個人,自稱一劍留痕施成墨,是個江湖人。

    此人武功奇高,認識他之後才知道你那身武功只是比我好一點,就算是輕功,也只是跑得快一點、跳得高一些。

    登高山方知天之大,臨深谷才知地之厚。你相信嗎?那人竟能一手扛著大捆藥草、一手抱著我飛過城牆。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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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7 11:41:0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啪、撕!

    「展言!」周屏幽瞪著看信看到一半突然怒不可抑、憤然撕信的男人。「你這是——」

    「她從哪送來的信?」陸展言陰沉著臉,聲音緊繃。

    從沒見過他這表情,周屏幽嚇得忙道︰「河、河陽。」

    「河陽?」陸展言一愣,神情轉為緊張。「那她一定往白水去了。」

    這下換周屏幽愣了,「你怎麼知道?」

    「白水正在鬧瘟疫,河陽與白水相隔不過百余里,她人在河陽不可能沒听說。」陸展言臉色沉重,半晌,忽然從懷里拿出一塊玉牌交給她。

    「這是?」

    「我要去找她。你的信是昨日從河陽送來的,算算日子她也應該快到白水了。」他說︰「我爹和你爹的事交你處理,要多少銀子拿這玉牌上「楚天闊」找帳房支領,我會交代他們配合。需要多少人手、打通什麼關節你自己看著辦。若遇官員刁難,上悅福客棧找一個叫趙七的,說是我讓你找的,他會幫你。」

    「你不確定小小會——」

    「她會。」陸展言毫不遲疑道。「依她的個性,不去湊熱鬧才有鬼。

    那女人在外頭這麼久,老是哪里有病人往哪里跑,上回還去漠北……」沉吟了會,倏地拍桌,氣得沖出涼亭。

    訝然。「展言?」

    「該死的!就算怕回金陵就得馬上成親也不是這種躲法!也不想想自己都幾歲了!再不成親,她那肚皮還能生出個什麼子兒來!」

    「來人!」陸展言大步流星往馬廄殺去,沿途一路咆哮;「把艾草、花椒、白毛香給我各備上一車,用最快的速度送到白水!」

    周屏幽雙手握緊玉牌,楞楞地看著老友失控的身影疾速跑遠。

    這人真的暈氣昏頭了呵……他知不知道自己剛又口誤喊世伯爹了?

    噗嗤!「真的是刀子嘴豆腐心呵。」失笑。真的是服了。

    白水縣。

    大水、尚有防範之道,事後疫情的發牛亦可預料;但無關天災人禍,就這麼乎白而起的瘟疫著實讓人猝不及防,更讓人明白疾病的可怕。

    「師父,這里!」巡視的黃全發現呼喘不過氣的病人,立刻疾呼。

    「這人快喘不過氣來了!」

    「我來了!」余小小應了聲,離開前交代︰「這人再不喝就用灌的,灌不下,等我回來一刀了他肚子倒進去。」

    嚇!不只病人,連被交代的學徒封都也嚇了跳。

    師父好……好可怕。

    溫和平靜的眼橫掃過集中在這處木棚下的病人。

    「其他人也一樣,別以為大夫就沒脾氣。想活就乖一點,別給我添亂。」

    咕嚕嚕……喝藥聲立刻此起彼落。

    很好。余小小滿意地點點頭,急奔到黃全身邊,探了病人癥狀,立刻下針魚際、肺俞、大椎等穴位。

    「余姑娘。」又一會,一道偉岸身影以絕妙輕功落在師徒倆身側。

    「城北聚集了一群人,他們听說縣城有大夫,從附近農村趕來看病的。」

    難不成疫情傳開了?「也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真染了病,得先確認才行。」余小小思忖,半晌,拍了拍對方肩膀。「施成墨,又要委屈你了。」

    從這到城北少說也要兩刻鐘的腳程,偏偏整座城只有她一個大夫,她很清楚自己的力氣不能用在跑來跑去上頭。

    施成墨點頭,二話不說將她打橫抱起,施展輕功飛奔。

    途中,不禁又問了近半個月來重復多次的疑問︰「真的不需要我跑一趟金陵?」

    「不必。他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余小小糕著指頭算,邊道︰「從金陵到這,最快也要十天,我想再過四天應該就到了。」

    「你的信是從河陽寄出的。」他提醒。「會來自水是離開河陽後听見這兒有疫情才有的主意,這樣那人就知道?」

    余小小淡淡一笑,看向他的眼神堅定如石,滿滿的淨是對心中那人的信賴。「他很聰明,知道我會做什麼。這里還有許多地方更需要你幫忙,當信差太浪費了。城里糧食不是,若沒有你在此壓陣,難保不會發生搶糧的事,到時情況更糟。」

    施成墨點頭,「我明白了。」

    「真不知道這時候江湖人在做什麼。」余小小有感而發。「練武功?

    比誰是天下第一?百姓為瘟疫所苦,他們怎麼能置身事外、無動于衷?」

    這一問,問得施成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抱歉,我只是忽然想到,這時候正是英雄好漢們行俠仗義的大好時機,怎麼不見他們蹤影,沒有別的意思。畢竟連城里的大夫一發現有疫情都跑得一個不剩,他們不來也情有可原。你比較倒霉,被我拖下水。」

    「不,我一點也不覺得。」施成墨神色復雜地看著懷中姑娘。

    「其實你想走說一聲就行,不必勉強自己報恩。說真的,我也沒有把握——」

    「到了。」施成墨打斷她,同時落地,松臂放人。

    余小小道聲謝,正要走向被擋在城外的人群時,施成墨忽然從後頭拉住她。

    不待她問,便道︰「余姑娘,能待在你身邊,其實我——」

    「余小小!」由遠而近的馬蹄聲與一聲怒吼堵住他未竟的話。

    兩人循聲看去,就見快馬朝他們疾馳奔來。

    施成墨本能地挺身欲保護身旁的余小小,孰料欲保護的對象竟閃過自己,朝對方奔去。

    就在同時,馬背上的人側身彎藤將跑向他的余小小截抱上馬。

    施成墨看著兩人一馬經過自己,往後揚長奔去。

    瞬間的交會,他看見余小小露出自己不曾見過的燦笑。

    他苦笑,慶幸自己話沒有說完。

    「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久違的驚喜令被擄上馬的余小小忽略男人的怒氣,怔忡看著刻在心版上的臉。

    真的是……想他了呢。

    怒氣直沖九霄的男人沒注意到懷中女人望著自己失神的表情,氣得口不擇言︰「你是要我來救人還是來捉奸?」

    捉奸?回過神來,一臉茫然。捉什麼奸?這人在胡說什麼真是!

    「乖。」無視男人怒火正熾,余小小拍拍他繃緊的臂膀,一手繞到頸後,揉捏他僵硬的頸背,眼楮直往後瞄。「東西帶了嗎?那些用來消海的藥草何時會到?」

    還乖哩!四年沒見,第一句話竟是叫他乖,陸展言氣得險些咬碎一口鋼牙。乖什麼乖!她都不「乖」了他乖什麼鬼!

    若不是……若不是她雙手不自覺地撫揉這麼舒服,他定會被摸順毛的男人蔫了火氣,「乖乖」地說了︰「怎麼可能沒帶。已經跟著我來了,不只藥草,連大夫都帶來了。」

    邊說邊掉轉馬頭往回走。

    「怎麼可能這麼快!」好驚訝。

    「過幾天,金陵那會再送幾車過來。」余小小難以置信的表情取悅了他,終于有了笑容。「我得到消息之後立刻讓金陵分號準備,運東西不像騎馬那麼快,所以我同時飛書要禹州總號備妥先行出發,又到余人居將白水疫情告知你爹娘,他們要我帶幾個大夫一起趕過來,禹州那也有幾家醫館听說後自願跟來幫忙。」

    說話時,載藥的馬車與單騎的十來個大夫已陸續跟上。

    看見滿滿的藥草與幾張熟面孔,余小小眼底不禁發熱,有種自己已經回到余人居的錯覺,不禁怔忡。

    直到身後的男人輕推她一下才回神。

    「還不快忙你的事去。」他催促,不容她沉溺在久別重逢的喜悅中太久。

    余小小點頭,讓他抱自己下馬,真的就照他的話與等著她的大夫會合,利落分配工作,忙著救人去了。

    被留下的陸展言看著她忙碌的身影,揚起自得的笑容,渾然不覺身後有人接近自己。

    「余姑娘不讓我去金陵催你。」施成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上前與這人攀談,但他的確听見了自己的聲音。「她相信你已經在路上。」

    陸展言收回視線,看見他,眼神一緊。

    「你是施成墨?」那個抱「他的女人」飛過城牆的家伙?

    「你認識我?」訝然。

    「不,我不認識。但若再覬覦我的人,你會後悔讓我認識你。」

    「余姑娘只是為避免浪費體力才讓我——」

    「我知道。」他還不了解她麼,早就不奢望那女人記得什麼叫男女之別了。「她行事自有分寸,你自己別多了不該有的心思就成。」

    施成墨並不笨,更不是個睜眼瞎子,方才見余小小看見這人時所流露的神采;讓他清楚自己絕無可能。「君子有成人之美,閣下請勿多心。」

    孰料,自己的君子大度換來的竟是對方的小人輕哼︰「她本來就是我的,用不著你成全。」

    施成墨愕然;怔神看著對方牽馬進城。

    這醋味——可真嗆人啊。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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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7 11:41:4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余小小不知道自己怎麼過完這一天的。

    更確切一點,她不知道自己怎麼還能理智地過完這一天。

    那人,那個連入夢都想著的人,就這麼突然出現在眼前,而她竟然還能冷靜地為人看診治病、分派工作,忙到現在若是其他人,看見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應該是沖上去緊緊抱住傾訴相思苦吧?但她——

    好不容易偷得空閑,可以去找他,但當真的找到了他,不知怎地,竟害怕了起來。

    重逢時片刻的相擁不是以說服她這人真的來到眼前,哪怕自己始終相信這人會趕到她身邊,但還是害怕一接近,這人就會消失不見,自己就醒了,發現只不過又是另一場夢,因此裹足不前——

    如此惶然不安,一點也不像她……

    「忙完了?」回頭正打算休息的陸展言發現她一聲不響地站在身後,有點訝異。「怎麼不過來?」

    「你真的來了?」

    這是什麼問題?陸展言失笑,抬臂朝她勾了勾手指。「過來。」

    余小小搖頭,拒絕走近一步。

    最後還是陸展言等不及,自己走上前把人拖進懷里。

    「你就不能听我一次嗎?」真是。

    「你真的來了,」余小小低頭,側首埋在他頸側,唇貼著他頸側喃語︰「真的是你?」

    「想我?」男人低笑,感受時不時踫觸自己頸側的柔軟。

    「嗯……很想。」

    「是麼……」男人摟著她、感受彼此的體熱。

    一會,雙手從她瘦了些的腰枝沿著雙臂往上游移,最後移至她略有骨感的肩頭,輕輕握住,然後——

    猛地拉開距離,憋屈了近四年的委屈瞬間爆發!

    「你敢說很想?既然很想我,還躲我!吭,在外頭混這麼多年說什麼都不回金陵是怎樣?吭!」他已經忍很久了,「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以為不回金陵就不用成親了是嗎?別仵夢了!

    余小小,我要是讓你對我始亂終棄成功,我陸展言三個字就倒過來寫!」

    轟轟轟——啊浮,打雷啊?

    余小小夠轟得眼冒金光,什麼話都還來不及回,陸展言又繼續炮轟︰「約定你回金陵之日就是我倆成親之時,你就給我天南地北躲,到處替人醫病。前年經過金陵,悄悄繞道,以為我不知道嗎?就你那點心思想跟我斗,我讓你跟我斗!你不回金陵跟我成親無妨,我就出金陵跟你成親!」

    這有什麼差別?還有——「我就要回金陵了啊。」

    「嗄?」

    上封信里我寫了,要你準備好,等我回金陵跟你成親。」余

    小小露出困惑的表情。「屏幽沒將信交給你?你沒答應幫她?」

    「呃……」男人的回應多了抹心虛。

    那封信上寫了這事?當時只看到「一手抱著我飛過城牆」等字眼就氣炸撕信的男人眼神飄了飄。

    「展言?」這人怎麼忽然臉紅了?「陸展言?」

    「最重要的事你干嘛不開頭就寫清楚……」男人嘀咕。「淨寫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什麼收學徒、抱著飛……」

    這人——噗嗤!吃起味來性子就拗,一點都沒變……呵呵……

    「你笑什麼!」男人惱了,把笑彎了腰的女人摟進懷里。「就算我不小心撕了信又怎樣,你別想賴!」

    「我不會賴。」又不是他。「你沒把信看完,怎知道我來白水?」

    陸展言簡單扼要將金陵的事說了一遍,最後還是忍不住吃味︰「你寫給屏幽的信比給我的多!」

    「她想寫書,我自然要幫上一幫。」

    「還有禮物……」令他又氣又護的何止一件。

    「你有我。」三個字,余小小說得很輕,卻重重地敲在男人心頭。

    不習慣甜言蜜語,一說出口,實在不好意思;但一想到這人為她做的一切,稍早那風塵僕僕、氣極敗壞的模樣——不說實在對不起他,也對不起自己。

    「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麼久。」余小小不自在地轉身,背對听愣了的男人。

    「嗯。」身後男人終于回過神,收緊了手臂,把自己的臉頰貼在她耳側,溫聲討債︰「為你種西瓜的那年不算,也等了四年。」

    「你的信我都收著。」她絞著雙手,不太甘願自己竟做出這麼柔情的事。

    「嗯。你提出的想法,我在‘楚天闊’的藥場試了,成效不錯。」

    「還有那十顆西瓜籽,」十指絞得更緊。「你這人還真不是普通的小心眼。」

    他低笑。「你送來的種子我也種了,培育出的藥草,有些已經在市面上流通。」

    「展言……」有些事她得先說,免得他後悔。「我不是個安分的人,就算成親,若是再遇到像這兒發生的事,我還是會——」

    「我知道。你以為我為何當藥商,創立‘楚天闊’?」

    余小小怔忡,半晌,訝然回頭。「莫不是——」

    「我答應過你的。」輕輕咬著她泛紅的耳廓,男人低語︰「小小,我想看你專心救人的模樣,你大可以把‘楚天闊’視為你的後盾、你的羽翼,我會盡力做到讓你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只要你做完你的余大夫、余神醫,記得回到我身邊做我的小小就好。」

    余小小訝然,想起那年他向她索求承諾時所說的話——

    「要成為讓你恣意翱翔的天、任你盡情徜徉的地……」

    這人,真的做到了呢!

    為了推她一把,他辛苦經營,以便隨時給予她最大的支持。

    為了給她自由,他可以苦苦守候,默默等待她倦鳥歸巢。

    這人,努力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當初的承諾……

    余小小回頭,想說些話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就在這時,黃全跑了過來,喳呼……

    「師父!一號棚里的張家嫂子有點不對勁,」哦……她不知道自己不小心嘆出聲,很難得地,在病人與他之間猶豫了下。

    自己得說些話讓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偏偏現在——

    「去吧。」他笑,輕輕推她一把。「有什麼話等忙完再說。」

    他都這麼識大體了,她能說不嗎!點點頭,跟著學徒走向集中病人的木棚。

    陸展言目送,卻見她走了幾步忽然停下,又朝自己跑來。

    「想到什——晤!」疑問被忽來的柔軟堵在嘴里無法出口。

    好一會,余小小不舍地退開。「我忽然發現自己這身板是有好處的。」

    「啊?」被吻呆的男人只能楞楞看著她,思考不能。

    「至少不用踮腳就能吻到你。」她笑,見他呆愕點頭的憨樣,更是笑得雙眸彎如鉤。「等我,我去去就來。」

    「呃……嗯。」余小小轉身走向同樣看呆的學徒,拍了他肩叫他回神,領著一塊去當她的余大夫、余神醫。

    又是了幾步,忽然想到什麼,轉身朝遺楞在原地的男人喊︰「展言,回金陵之後,跟我成親吧!」

    男人終于回神,俊臉脹紅。「該死,這話是我要說的!你這女人知不知羞、要臉不要!」他罵,罵得雙頰紼紅霞飛,罵得燦笑如辰星。余小小忍不住回以柔笑,再轉身,腳下步伐愈發輕快。

    是了,就是那個男人。

    那個在她身後、此刻正看著她的男人。

    將成為她的丈夫、她的羽翼——

    她在這個世界的天與地。

    【全書完】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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