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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 -【逍遙丐夫(揚州三奇花外傳 人間奇俠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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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0:23:5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逍遙丐夫(揚州三奇花外傳 人間奇俠 3)作著:寄秋

可憐他逍遙神丐看似逍遙卻身不由己,
只因成為揚州「名勝」一手即可掌握的男人,
好不容易暫時逃離魔掌,江湖人竟盛傳──
那被哭笑鍾魁七嫁未果的小妹要嫁乞丐郎!
不會吧?放眼后土之上就他這個乞丐最大,
咦,瞧那炭面小丐燒船打劫,忙得起勁,
收到身邊或許有助重振男人雄風,
和壞心財神鬥個平分秋色,
但好不容易拉攏成功,
這才發現「小弟」胸前好不平坦,
啊!他自作孽的又迎來一尊女人大瘟神,
由於他該剁了餵狗的大掌無心「侵犯」於她,
只能負責到底任憑她捏圓捏扁、使來喚去,
天下第一幫幫主徹底淪為女人掌中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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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0:24:07 |只看該作者
廢序!廢序! 寄秋

    不曉得要寫什麼,可不可以不要寫?

  夜黑風高人家想做賊啦!

  呃!不是啦!是想睡覺覺,睡眠對女孩子是十分重要的,絕對不可疏忽,雖然床上還擺了明天要還的幾本小說。

  常看作者被編編逼序,曾幾何時天竟也變了沒通知,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天有不測風雲,然風水輪流轉,居然阿編編被逼序。

  哈!哈!哈!知道被逼序的痛苦了吧!以後別老是嚷嚷要序、要序,乾脆廢掉序這玩意,我開心,你愜意,大家都歡喜嘛!

  寫得出一本十萬字的作品不代表寫序輕鬆,發燒、感冒、流鼻涕外帶指甲長菜花,誰說不辛苦來著,若是某人將某本序往外移挪到下一本書,白髮秋就不用動用魔手,磨刀霍霍向……

  哼!曉得我在指誰吧!脖子抹乾淨點,阿秋仔保證鮮血不四濺,乾淨俐落。

  培文的序看了沒,以後誰想代序儘管放馬過來,只要阿秋仔稍微瞄一眼不算太爛,一定給你們效勞的機會,千萬別客氣唄!

  不要像我們家那兩隻編編龜,說好了序寫完要給阿秋仔瞄一瞄,結果烏龜膽小到天文台的望遠鏡都找不到,先斬後奏的刊了再說,實在……

  唉!這年頭怕死的人越來越多了,阿秋仔哪有很毒,不過出生時多帶了幾把菜刀、剪刀、西瓜刀罷了,也沒多利嘛!頂多割得腸破肚流,一地屎尿。

  真的,真的,阿秋仔口拙手鈍,一點也不舌利唇鋒,肯定做不出傷天害理的事,各位大可放心為我寫序。

  若是有半句虛假就天打雷劈我們家編編,阿秋仔是被她們帶壞的,人家可是丹心一片照日月,絕不叫烏雲鳥事臭狗屎來填補快黑掉的心肝。

  好像還不到一千字耶!

  還要拗下去嗎?

  各位得看且看,最後幾行是騙字數的。

  今天下雨了。

  明天會放晴。

  因為青蛙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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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0:24:27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劈哩啪啦、劈哩啪啦……

  歡天喜地的鞭炮聲響徹雲霄,漫天飛舞的煙硝足以瀰漫整座城,聲勢之浩大叫人望塵莫及,連當朝公主出閣都不一定有此風光。

  不錯,這是一場空前絕後的盛大婚禮,人人臉上噙著笑。

  不過是訕笑及一種看笑話的心情。

  原因無他,只為這場婚禮的新娘子是冰晶宮的冰姬晶主,所以很難不是笑話。

  啥!客倌你不知道前因後果?

  呿,這才叫大笑話呢!誰不曉得此乃冰姬晶主第七度出閣,之前六回都是無疾而終,一套嫁裳穿了數次仍未把自己嫁出。

  有人說她天生剋夫,有人說她命貴難以匹配凡夫俗子,因此八字不富不貴的就別妄想了,早早回地府選個好時辰出世吧!

  眾說紛紜的傳聞不勝枚舉,但是誰敢說她無緣的丈夫們不富不貴呢,個個都是武林中的精英、人中之龍,家世背景足堪與冰晶宮媲美。

  可惜的是一論及婚嫁就邪門了。

  有三人在迎娶前莫名暴斃查不出死因,一人下馬踢轎門時被馬踢死,一人在迎娶途中遭蛇吻,另一人更誇張,出發迎娶前喝蓮子湯噎死。

  總之種種不幸都歸結與冰晶宮結親之故,說是巧合也未免巧得太離奇,簡直像是詛咒降臨,沒一個人逃得過,全都慘遭惡靈纏身不得善終。

  這回第七位姑爺又活生生的嚇死,驚嚇過度的雙眼睜得大大的,彷彿是一種……解脫。

  千萬不要誤會是新娘子太醜的緣故,畢竟紅綢巾一蓋誰也沒法瞧見,只能憑想像去揣測擁有窈窕身段的她有驚世之貌。

  這驚世也有兩種,一種是貌如無鹽、宿瘤之醜婦,有德有賢卻無貌,另一種是絕世姿容艷驚四座,叫人目不暇給直歎仙人轉世。

  冰姬晶主或許在或許不在二者之內,因為至今沒人見過她的真面目,美與醜無從得知。

  原來問題出自急於將妹子嫁出閣的鍾馗大哥……呃!是雄壯威武的冰主石玉雋。

  「什麼?!又死了?」

  兩道雜草似的濃眉往上一飛,一張臉活似老天爺故意作弄翻倒墨汁,不僅黑得嚇人而且兇惡無比,小孩子一見嚇得忘了哭泣,直接呆在當場少了三魂六魄,一息尚存呀!

  如果再配上他的方頭大耳蒜頭鼻,以及那張闊得宛如要食人的大嘴,相信沒人敢相信他的胞妹能有幾分姿色。所以多次的聯姻人選全是他使陰硬拗來的,少有自願,除非是為了那筆富可敵國的嫁妝。

  世人常說鍾馗嫁妹是一則民間傳奇,鬼王嫁鬼妹一波三折,而武林中他則是活鍾馗,同樣為嫁妹傷透腦筋,不但三折四折還折個沒完沒了,幾時他才能將頑劣的幼妹嫁出去?

  著實頭痛呀!

  「早告訴你妹子是乞丐命,隨便挑個臭乞丐讓她去睡草蓆不就得了,瞧你還要『為害』多少武林俠士。」

  「鍾無艷你給我閉嘴,再囉唆你就等著當第八位新郎倌。」可惡,盡會說些風涼話。

  面如冠玉的俊逸書生一聽,面如冷人的三月雪一片慘白,手指抖顫的笑不出來。「小……小弟福薄,先告辭了。」

  他怕的不是素有「哭笑鍾馗」稱號的石玉雋,也不是傳聞中的剋夫命數,而是冰姬晶主本人呀!她……她根本是夜叉再世。

  之所以喚他哭笑鍾馗指的並非他一會兒哭一會兒笑,而是他隨時隨地看來就像一尊惡鬼,隨時要奪取人命一般可怖。

  所以說七度嫁妹不成其實就是因為他的長相,煞氣太重,沒幾人承受得起,諸如他腳下原正要出門,現口吐白沫已然氣絕身亡的「妹婿」。

  不過,他的妻子卻是素手一攬煙,回眸醉天下的七巧仙子雲夢霓,人稱絕塵美人,貌美如花無人能及,不沾一縷塵煙。

  這……更詭異了。

  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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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發表於 2016-1-29 00:24: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美與醜的定義該由何人界定?

  古時有細腰如蛇、玉體柔膩,翩然欲飛的趙飛燕常伴漢王側,後有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的貴妃娘娘,所謂美字寫來可不容易。

  嫦娥之美有幾人得見,諸葛亮妻丑卻得夫專寵一生,這美與醜又怎是一個字了然呢!

  但世人愚昧,僅以目視之容貌、皮相評斷美醜,只憑傳聞便誇大到無邊無地界,加油添醋地流傳市井之間。

  因此,哭笑鍾馗七嫁幼妹不成的傳聞甚囂塵上,漫天漫地的在江湖上傳開,酒樓茶肆裡相關談論不絕於耳,人人都有所謂的第一手故事。

  終於越傳越離譜,故事已誇張得令人不敢相信,讓一向平靜的江湖起了一絲詭譎風,略有文才武略的少年俠士個個自危,生怕成為下一位冰晶宮的駙馬人選。

  哭笑鍾馗人如鬼王,料想其妹定是羅剎、修羅之惡貌,煞氣之重更是堪與其貌相比擬,誰敢拿命和後半生幸福來換取龐大利益。

  人稱冰晶宮乃武林寶庫,舉凡各門各派的武學秘笈皆有所藏,地底珍奇寶物取之不竭,資產之豐無法估計,連冰晶宮兩位主人都不一定能明瞭確實數字,只能說金窟銀窟無人能出其右,財富天生自然而來。

  行事作風極端神秘的冰晶宮地處懸崖峭壁,入口地段是一湖極冷極寒的冰池,沒幾人能忍耐得住那刺骨的冰寒噬入血肉,是道極得天獨厚的防禦屏障。

  數百年來它一直矗立在眾人眼前,高高在上地展現無以倫比的絕塵氣勢,使得從古至今的覬覦者只能站在山腳下飲恨,難渡關山的數著凍僵的腳指頭。

  這是祖先們的睿智選擇,前兩代宮主窮極無聊的收購起天下武學,只要證實是真的一律千金重賞,致使武林倫理大為逆亂,為了銀子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徒弒師,子叛父,僕從逆主,夫妻失和,重重武林災禍不斷發生,直到那位宮主覺得玩夠了才罷手,一切又恢復原狀。

  只是經歷那場混亂早已毀滅無數的江湖人士,傷痛造成再也回不到最初。

  因此曾經有一度冰晶宮被視為武林邪派,在有心人的扇動下群起圍攻討伐,意圖搶回各自門派的武功秘笈,以及數也數不清的金銀財寶。

  可惜的是千山易過,萬水好泅,卻怎麼也過不了那十里寬,七里長的大湖,只能傻愣愣的在入口處叫囂,仰望其富貴豪華暗自唾罵,為近在咫尺的財富懊惱己身武功不濟。

  隨著時間的流逝,貪婪的人心逐漸平淡,反正用盡心思也得不到半點好處,打道回府是不得不為,誰也不想為到不了手的財富命喪冰池前。

  銀子足以抹去過往記憶,只要稍微釋出一點點善意,所以冰晶宮至今依然屹立不搖,遊走江湖之輩只有敬畏不存一絲仇恨。

  人是善忘的,除了少數財迷心竅的老頑固,將錯誤的觀念深植在下一代身上,代代相傳那份永難平復的傷口,權與利永遠不放棄主宰人的判斷力。

  腐朽亦不斷絕。

  「逍遙神丐我人逍遙,四海五嶽任我翻,仗義八方我四面玲瓏,一根綠竹棒我號令天下乞丐,不平路我一腳踩,萬世太平我一乞丐……」

  響亮的蓮花落吟得明亮,全身補丁的骯髒乞丐用竹棒搔搔後背,笑咪咪的向過往百姓伸出破碗,一點也不認為好手好腳的向人乞食是件可恥的事。

  不,應該說理直氣壯,連祈風要得非常開心,朝天笑的腳指頭扭了兩下,亂髮覆蓋下的銳利黑眸斜睨遠處的恃強凌弱,哈欠一打踢了個小石子。

  哈!做了一件善事該不該有人來道謝,姑娘家最愛什麼今生無以回報,只好以身相許,咦?怎麼那位美人兒一臉嫌棄地避開,對著一位路過的俊美郎君稱謝羞紅了一張粉臉。

  唉!真是不值得,枉做英雄俠士,人家根本瞧不起衣衫襤褸的乞丐。

  但好歹施捨兩個銅板買個窩窩頭,老是吃野味滿嘴肉香,該換個口味去去牙縫裡的垢屑,肥美的野鼠和山雞總叫人忘記身為乞丐的責任。

  那就是乞討。

  「人生一貧手來討,賞金賞銀賞富貴,一身爛瘡爛膿佛洗手,三月三日見金光,一口好飯修仙道,三生石上共求緣,來春討個好婆娘喲!小豬生他兩三窩……」

  世道不亂人豐足,哪有乞兒好偷閒,東晃晃、西晃晃,邋遢身影一步一步搖得像醉酒,一不小心往臭乞丐身上撞去。

  所謂是臭味相投,兩人一見如故的攀起交情,你勾我肩、我搭你背地走向僻靜角落,看似知己。

  但,事實不然。

  「你沒事離我遠一點,我真怕了你了,老賊頭。」他一出現準沒好事。

  咧嘴一笑的中年漢子往連祈風背上狠狠一拍。「你才給我差不多一點,到底誰才是幫主。」

  「咳、咳!輕點,輕點,你想謀財害命上揚州去,有錢有勢的全在揚州城。」他不過是個「貧賤」的乞丐。

  手沒三兩銀,讓人使喚來使喚去,他都不曉得自已算老幾,當人義兄等於當三個女人的奴才,命苦得找不到人申冤,人人都怕那三朵奇怪的花。

  還有奇花背後那三座穩當的山,簡直是他今生的一大惡夢。

  「你算是什麼兄弟!居然叫我去送死,一把別離劍就足夠送我上西天為你打點。」中年漢子咬牙切齒的瞪他。

  呸呸呸!他就是不想早死才遠離揚州城。「嘿!風別離,你名喚別離才是別離劍的主人,別那麼膽小嘛!應嘲風真的不厲害。」

  只是一劍穿喉而已,每逢初一、十五他會摘野花,折竹為香祭拜他,絕不讓孤墳被野狗刨了。

  咦!好像名字有「風」的人都很淒慘,不是被妻子奴役便是見不得人,好好的一張臉硬是搞得老了十幾歲,活像個糟老頭。

  而他更倒楣了,只因「年少無知」誤入魔窟,老的小的一起算計他,害他翻不了身遭欺壓到底,這輩子算是毀了一半。

  風別離瞠眼怒吼,「連、祈、風,你這腸爛肚破的肥蛆,不玩掉我這條命你很不甘心是吧!」真想拆了他的骨煮湯喝。

  綠竹棒一甩,挖著耳屎的連祈風自在一笑。「好人不長命,禍害數你為第一,閻王懶得找你倒洗腳水。」

  「你……」

  「別惱,別惱,是朋友就請我上醉月樓飽餐一頓,酒蟲醒了。」連祈風作勢撫撫小腹,一口牙白得叫人想一一拔光。

  「誰是你朋友,我和你不熟。」方才不知是誰巴不得遠離他。風別離一手推開厚顏靠來的無賴身子。

  「你不熟我熟,不然去大吃大喝自然也熟了,四海之內皆是我兄弟嘛!」他豪爽地硬要搭上人家肩膀。

  冷眸一斜的風別離拉開他的手,口氣不屑的問道:「誰付帳?」

  「朋友談錢就傷感情,你付和我付還不是一樣,做人太計較容易折壽。」嘖!乏味的傢伙。

  市儈。

  「我寧願折壽也不為小人利用。」不務正業的乞丐,餓死活該。

  「哇!瞧你說得多正經八百,我當是九王爺微服出巡呢!」啊!還是不要的好,以免連累無辜百姓。

  愛哭義妹可不是嫁人就收了淚水,遇上一心要逗哭她的壞心相公,積存的眼淚顆顆大如牛屎,專向九王爺以外的閒雜人等傾倒,其聲勢之浩大已無法以言語形容。

  只有呆若木雞,等著被眼淚滅頂,一命嗚呼。

  風別離橫眉一挑。「少在我面前油腔滑調,你有沒有認清自己的身份?」

  「有有有,我認得很清楚,等你施捨的乞丐嘛!」連祈風一副一皮天下無難事的笑臉樣。

  「連祈風,你別想吃定我。」一管玉簫抵住他咽喉,眼神凌厲。

  「唉!你這人真禁不起玩笑,不然攬月樓我也不嫌棄,聽說裡面的酒菜是一等的香,姑娘們個個嬌媚又銷魂……」可惜只是聽說,無緣涉足煙柳之地。

  誰叫他是乞丐呢!走到哪人人喊趕,懷裡揣著銀子還入不了香坊。

  風別離的臉色變成鐵青。「你再囉唆一句我就退出丐幫,副幫主位子你另尋良才。」

  撂狠話了,他是不是該節制些?「開玩笑的,我膽子比你小,被三個女人荼毒了十幾年,你以為我不怕嗎?」

  他怕死了女人的鶯聲燕語,尤其是她們有求於人的時候,那綿中帶針的軟調可非尋常人消受得起。

  「哼!」風別離動作一收,墨玉所製的簫身頓時隱入袖中。

  「娘兒們似的愛使性子,清風樓你總該賞臉吧!」連祈風還算乾淨的手一把抓住他向上一躍。

  不給人拒絕的餘地,吃定霸王餐的他帶著風別離飛入清風樓二樓雅座,而且挑上最氣派也最顯眼的位子落坐,一腳彎起踩在椅子上。

  他無視旁人的側目,眼觀四面,耳聽八方,愛管閒事的人來這裡準沒錯,因為茶樓酒肆往往是流言傳遞站,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愛來此閒嗑牙,順便聊聊別人的是非。

  逍遙呀逍遙,為何古道熱腸的他老是遭人誤解呢?他是為天下人打抱不平。

  可是到頭來卻成為某人的專用小廝。

  「風兄別離公,臭著一張臉會讓人食不下嚥。」該吃什麼好呢?

  風月雞還是醉三蝦?活魚三吃也不賴,來個金玉丸子釀似乎更可口。

  「等我死了再刻上一個公字也不遲,到時我讓你拜個過癮。」風別離眼神凶狠得像要殺人。

  連祈風照常嘻嘻哈哈的點菜。「脾氣真壞,你嚇著了店小二。」

  風別離冷冷的一吐真言。「他是怕你付不出帳,在考慮要你扛幾袋米抵帳。」

  嗄!他又變苦力了?

  裝出一副弱不禁風模樣的連祈風無力的發出幾聲歎息,看不清長相的臉全蓋在亂草黑髮之下,揚起的嘴角帶著得意,天子腳下有比丐幫更富有的幫派嗎?

  一幫之主若付不出酒菜錢,試問誰來付帳呢?

  賊眼一掃,當仁不讓自是他的副幫主咯!否則當初何必死拉活扯將好友推下萬劫不復的深淵,從此趴在黑谷底逃不出生天。

  呵……有福他享,有難同當才是血性漢子,人的每一步皆十分重要,一朝踩錯就怪不得人。

  吃飯嘍!乞丐頭最大。

  誰叫他交錯朋友,哈哈哈!活該。

  ※※※

  「城西孀居的柳家嫂子懷孕了,你瞧那小肚子起碼有五個月身孕。」

  「真的嗎?我當是早年發福呢!原來是深閨寂寞守不了寡。」

  「聽說是刑家老爺那個敗家子下的種,真是缺德哦!連寡婦也不放過。」

  「哎呀!一個銅板敲不響,誰曉得平時貞德賢淑的小娘子是株紅杏。」

  「嗄?!什麼意思?」

  紅杏出牆嘛!這麼簡單的道理還用得著問,可憐他父母生了顆腦袋給他。

  兩箸齊下的連祈風撕扯著雞腿,沾著汁液的手指還不雅的放入口中滋滋吸吮,絲毫不顧忌週遭嫌棄的眼光,自顧自的吃得不亦樂乎。

  若要論起江湖中誰的耳朵最尖,愛聽別人隱私,莫過於諸事不做等著人施捨的乞丐群。

  而其中之最自然是非乞丐頭莫屬。

  瞧連祈風表面吃得專心,油手油嘴地令人避而遠之,那雙骨碌碌的賊眼可是忙碌得很,不放過觀察底下人任何一個細微動作。

  居高臨下的視野讓他非常滿意,靠門而坐的書生偷偷放了一個屁,左手邊的商人連忙伸手一掩,飯也不吃的奪門而出。

  緊鄰掌櫃的那桌是三名莊稼漢,故作斯文地學人風雅,可是又本性難改的脫鞋抓抓腳丫子,摳了一手臭後啃著新抓的青花蟹肉。

  樓梯旁那三桌一看就是上不了檯面的江湖小人物,自以為武功蓋世地吹捧己身豐功偉業,擱在桌面上的刀劍一把一兩銀子只怕還賣不出去。

  嗯!雅座下方的客人就可疑了,鬼鬼祟祟的東瞟西瞄,好像做了賊似地怕失主追上來,揪其領子送官嚴辦。

  又香又嫩的醉雞可口得叫人想把骨頭也嚼爛了吞下肚,豆腐金餃炸得香酥皮脆,綠筍蝦仁青嫩爽口,這道芙蓉蟹更是蟹中極品……

  喔哦!有人臉色開始泛紫了,他是不是吃得太小家子氣,讓人非常沒面子?

  「我說兄弟呀,來喝口鮮魚湯吧!道地的西湖鱸魚,不嘗嘗著實可惜。」應該是鱸魚,吃在口齒間滿是魚味。

  香留頰間,好個新鮮。

  「是鯧魚。」風別離冷冷的一說。

  喔!鯧魚呀!「管他是什麼魚,是丐幫快散了,找我回總舵搬銀子嗎?」他換個話題。

  「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哼聲一出,風別離視而不見地夾走他最愛吃的肉丸子,而且是最後一粒,讓他倒豎雙眉。

  「喂!做人要懂得『孝敬』,你在吃我的肉。」丸子。

  口水一吞,連祈風眼睜睜地看著金黃色的肉丸子少了一半,卡卡交錯的筷子很想伸出搶下剩餘的美食。

  「若是你的肉我會吃得更義無反顧,不過得先丟進鹽坑裡去腥。」免得他死了還作怪。

  好狠的兄弟吶!他有那麼罪大惡極嗎?「說吧,說吧!我有受死的準備。」

  「我在用餐。」意思是你慢慢等,凌遲的滋味正好佐以茶香。

  「嘖!吊人胃口延判我的死刑,你跟誰學壞了,冉靜小娘子嗎?」要不得呀!天下女子皆禍害。

  風別離耳根一熱瞠目怒視。「少將她扯進來,咱們要算的帳可不少。」

  訕笑不已的連祈風將油手往身上一擦。「千山萬水有相逢,有事沒事別找我,就此告辭。」

  「你敢走——」玉簫再現時白光同時射出,冷冽的威恫氣息濃如烈陽。

  「你哪只眼看到我在動了,伸伸懶腰嘛!」唉!越來越精了,一點都不好玩。

  「兩眼。」想瞞他還早得很,一肚子陰險。

  發癢似的抓抓後腦,苦水滿腹的連祈風可是愁上兩眉,欲訴無言呀!

  想當年真是豬油蒙了眼,傻不隆咚地跟著會耍兩下把戲的乞丐習武,渾然不知打狗棒法和降龍十八掌只傳下一任繼位者,耐心十足地要當人上那條飛天金龍。

  五、六歲大的孩子沒遠見嘛!蠢蠢地誤信老人言,以至於一輩子背著綠竹棒當乞丐。

  人家的師父是愛徒如子,老乞丐則視愛徒如草芥,做牛做馬不得有異議,累死是徒兒學藝不精與師父無關,人笨沒藥醫。

  所以打從十三歲起他就暫代幫主一職,少幫主稱謂一直到十七歲那年終止。

  因為他被迫接下幫主一位,而真正逍遙的老乞丐無事一身輕地幫人養妻小,窩在揚州城裡當閒人,下令不准徒子徒孫去「探望」,甚至洩露他的身份。

  所以咯!師徒情份薄如紙,想想真不值得,為人作嫁還得勞心勞力,他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喲!

  「你們聽說了沒,陰陽御史娶了第一豆腐腦的張家丫頭。」

  陰陽御史?!

  該不會是那位「美人」吧!

  「你的消息太不靈通了,御史大人為了果兒姑娘拒絕了兩位公主的示愛呢!」

  果兒?

  師父的供養者。

  「你們一定不知道其中秘辛,我們揚州城的女符師是當今國師的親女兒呢!」

  「真的嗎?」

  哇!陰陽術士和女符師算是珠聯璧合,可惜他平白錯過一場好戲,不然也去鬧鬧場當座上嘉賓,怎麼說他也是新娘子的「師兄」,雖然她本人不知情。

  剛從西域回來的連祈風豎直耳朵,仔細偷聽玄天門弟子大談武林佚事,順便瞭解一下近來有沒有好玩的事發生。

  乞丐的壞毛病,怎麼改也改不了,好奇心是人之常情,長保自在。

  人性喲!

  一陣笑聲吸引了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看向風塵僕僕入內的幾道人影。

  「早說鴻福山莊該改名兒了,現在福不至倒先辦了喪事。」

  「就是嘛!死了六個男人還敢當第七位,佘太奶奶這下撈不到財富反賠上孫子一條命。」人為財死,死得其所呀!

  「沒法子,你也曉得那人勢力驚人,誰敢開口說聲:不!」刀架脖子上,半點不由人。

  橫豎是個死字,不如賭一賭,結果天不順人意,依然是一口棺材候著。

  「不知道誰是第八個,喜春壽材店的風騷老闆娘都選好上等柳木呢!」那娘們騷得帶勁。

  第六個,第七個,還有第八個?

  什麼意思呢?

  上山打老虎還是叫海裡蛟龍給吞了?怎麼這些人話說了一半沒下文,開始討論起喜春老闆娘的閨房事,曖昧的互頂肩頭妄想成為入幕之賓。

  鴻福山莊並不陌生,早年喪夫的佘太奶奶含辛茹苦養大三個遺孤,年輕一代的子孫少說有一、二十個,到底是誰成了第七個?

  這些個魯漢也不說個明白,害人渴了飲茶只剩半滴水,沾了唇瓣沒法潤喉,舌干口燥肝火旺,心口吊著鐘擺直搖晃,老是定不下心。

  「兄弟呀!你清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喝!他的眼神好詭異,像是幸災樂禍。

  當下一陣不安的連祈風有想逃的念頭。

  「你何不洗耳恭聽,黃山三霸總會說到重點。」人不會一直逍遙無憂,會有報應。

  連祈風口水直咽,一口嫩雞肉頓感澀然。「阿離呀,我們是好朋友吧?」

  「有難時不是。」風別離直截了當地給予一棒,親兄弟都得明算帳,何況他們是「朋友」。

  酒肉朋友,同福不同難。他難得好心情地快意一乾杯中白曲。

  「嘩!你和毒娘子同流合污,陷朋友於不義之中。」一定有鬼,他得小心應付。

  風別離冷眼一瞪,只差沒砍他一刀。「我說過別再說她一句不是,否則……」

  「朋友就沒得做是不是?」連祈風順口一接。

  「哼!」冷哼一聲,風別離撇過頭。

  「哼我有什麼用,喜歡人家就放膽去示意,悶葫蘆似干飲一斤醋。」不過是一名嗜愛拈花惹草的藥罐子罷了。

  「少說風涼話,你不會比我好過。」要是他曉得佳人仙居何處,何必坐困愁城讓人奚落。

  三絃琴仙雲冉靜,令他心動的天上神女,翩然出塵的容貌如谷中幽蘭,叫人一見傾心難以自拔。

  偏偏他酒後吐真言露了心意,之後每每遭眼前之人取笑,不時將佳人之名掛在嘴邊加以打趣,他後悔極了識人不清、交友不慎。

  若能有所選擇,最好是老死不相往來,彼此落個清靜。

  「別再賣關子了,好心點給我個快活。」哎呀!腳好癢,八成是虱子找錯了主。

  「聽。」

  聽?!

  他在搞什麼鬼,黃山三霸不就是在聊女人……咦!等等,是他聽錯了嗎?

  「冰晶宮!」

  「噓!小聲點,要是傳到哭笑鍾馗耳中可就慘了,萬一被他選為下一任妹婿……」命就難保了。

  「放心啦!以你的長相再等上十輩子也不可能,想當冰晶宮的乘龍快婿不簡單,人才、武學、涵養都要高人一等。」

  「還要家世相當、門當戶對,憑你於七的一把破鋼刀,人家是瞧不上眼。」別妄想了。

  「黃五,你這句話未免太傷人,好歹我打遍大江南北無敵手,一刀在手萬夫莫敵。」他誇大的自我吹捧。

  「什麼無敵手,你把我和陳九置於何地,沒有我們你神氣得起來嗎?」不是滋味的聲音隨即響起。

  眼看著三人即將打起來,看戲看得津津有味的連祈風一手拿著雞腳啃,一手端著大碗公囫圇喝湯,只差沒拍掌叫好。

  但是口中的湯來不及嚥下,一句「寧嫁乞丐」的衛士之論驚得他噴出一口蓮子,亂髮下的黑瞳睜大如銅鈴,發麻的頭皮直透心底涼。

  「莊重些,幫主,別讓人看笑話。」表情愉悅的風別離要店家再上壺酒。

  他唯一慶幸的是懂得避開風險,不與揚州城那幾位「名勝」套上交情,獨善其身守著丐幫總舵不做閒雲野鶴四處溜躂。

  人要逍遙勢必得付出代價,逍遙神丐看似逍遙卻身不由己,自有天來安排。

  連祈風此刻眼皮跳個不停。「別離,不是我被挑上了吧?」

  后土之上的乞丐,唯他最大呀!

  「沒收到鬼王帖,你大可安心。」但他的眼底滿是笑意,像是不安好心。

  據聞鍾馗嫁妹之前必下鬼王帖,接帖者必須在七日內答覆,一過此限家財散盡,淪為貧民,武功修為也一夕盡失。

  這也就是強迫性的聯姻,不容人反對。

  要命,連祈風更加驚恐了,別離出現肯定和冰晶宮脫不了關係。「我不介意娶冰姬晶主為妻啦!反正爛命一條嘛!」

  「很抱歉讓你失望了,某人要我轉告你一句話,人太閒,上冰晶宮探探銀礦脈一事是否屬實,我想不用我說出某人的名字吧!」

  「喝!」果然會要命。

  「諂媚我沒有用,我只負責傳話。」他也是逼不得已走這一趟,為「某人」所壓迫。

  討好的千言萬語硬是梗在喉中不上不下,連祈風臉上的表情看不出是笑是哭。「你就說找不到我。」

  「丐幫精英齊出,若找不到人,你等著被天下人恥笑好了。」說出去沒人會相信。

  「我……」哭喪著臉的連祈風以手覆面,真想一醉以酬天下知音。

  「早日起程省得一群乞丐為你奔波,我們不像你這麼閒。」風別離嘲諷的口氣十足,暗笑他游手好閒,導致人神共憤降禍來。

  富貴閒人不好當。

  「對了,別忘了嘯風山莊門口那兩座石麒麟,它們交代我問候你一聲!幾時倦鳥歸巢。」

  連祈風的雙肩頓時一垮,無力地放下筷子裝死,他能不能繼續逍遙呀!

  嘲笑聲毫不客氣的灌入他耳中,要他求死不得。

  風,微送著涼夏的荷香。

  在一陣哀歎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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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0:24:5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什麼,冰姬出宮了?!」

  虎嘯般的咆哮震搖冰晶宮屋樑,白細粉末微灑,一時間染污了晶玉所串成的垂飾,光彩頓失。

  烏玉為地,綠晶為牆,海藍色寶石鑲滿頂上一片天,俯身可拾的各色晶石鋪成步道,串串珠鏈門屏是罕見的粉色珍珠及南海瑪瑙。

  要說冰晶宮多富有,只怕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陰峻的地勢下有道直通大海的暗潮,每回潮汐起落間總有隨潮浪而來的珍奇貨品,留置冰晶宮的地下河床,一路逆流的形成湧泉噴向宮中小池。

  由於海水鹹得難以入口,數代前的在位者不知打哪弄來上古寶物分水石,輕易地將鹹水淨化為淡水導入湖泊中,剩下的細鹽則供宮裡人食用。

  像是上天的恩賜,冰晶宮所處的龍騰山是萬水源頭,地底蘊藏著各種豐富的礦脈,他們不需要開採便有無數寶石自然滾落冰晶宮四周,所以那唾手可得的財富對他們而言與石頭無異,沒人會去多看一眼。

  冰晶宮不必出外採買食物和民生用品,自給自足的自成一處仙境,用不著仰賴外界供給。

  而不需與外界往來,數十年來冰晶宮人亦恪守祖訓少在江湖走動,那為何世人皆知有位哭笑鍾馗呢?

  甚至他還居心叵測的想將其妹嫁出冰晶宮,這個中緣由就耐人尋味了。

  莫非冰姬真如外人所言奇醜無比,故宮內男子不願與之匹配,個個迴避寧死不娶,才不得不向外發展好嫁出醜姬?

  真相如何?

  唯有冰晶宮的人知情。

  「你們這些成天只會撲蝶圍蜂的笨婢幹什麼吃的,好好的一個玉人兒也會被你們看丟了!」

  口出玉人兒的石玉雋脾氣暴躁,一揚手毀損水晶碧玉燈,一出掌劈裂萬年曜石台,毫不憐惜的砸了玉髓冰壺,滿地的蜜酒是陣陣清香。

  由後看是虎背熊腰,鐵錚錚的漢子,高約七尺,刺蝟一般的毛髮永遠壓不下地向上僨張,滿臉的落腮鬍遮住了半張臉。

  不過還是別看正面了,以免嚇得老母牛擠不出乳,嬰兒夜啼,大人、小孩回不了魂。

  說他是醜嘛!看久也順眼,頂多兇惡了一點點,比別人狠一點點,眼神猙獰了一點點,脾氣壞一點點,真的不算醜。

  至少在他美麗妻子眼中,他是舉世無雙的好男人,值得她托付終身,因為對妻子言聽計從,百依百順的男人天下難尋,尤其是長相屬於惡人一類。

  所以她嫁得心甘情願,嘴角的笑紋日益加深,除了她愛惹禍的小姑,世間美好得不像是真的。

  「冰……冰主,你不能怪罪我們姊妹,晶主的能言善道哪是小婢們及得上。」四季之首春天大膽的頂撞一、兩句。

  外人或許怕極了看似殘暴的哭笑鍾馗,但是冰晶宮的婢女個個養了一顆豹膽;如果能在晶主手底下服侍一年而幸有命在,那麼天底下將無所畏懼。

  這是冰晶宮內部奴婢公開的秘密,人人怕的是年僅十七的冰姬晶主,反而不怕一臉凶樣的冰主。

  「放肆,你敢逆上。」未盡本份還敢反駁,簡直不把他放在眼裡。

  「不婢不敢,實話實說是小婢們的無奈。」誰能抗拒那張明如皎月的小臉殷殷祈求。

  春天,夏天,秋天,冬天四婢只是凡人,心有餘而力不足,無人辦得到呀!

  「你再給我裝可憐試試,別以為我不會把你丟進寒冰洞待上一個月。」根本是冰姬寵壞了她們。

  艷如桃李的春天縮了縮肩膀,臉色白如臘,「冰主英明,小婢承受不起呀!」

  「哼!主行婢從這簡單道理不懂嗎?你們膽敢放晶主一人獨行而未隨侍一側,她的飲食起居要由何人服侍?」他偏不英明,非好好教訓她一番不可。

  喝!聽聽,這位大哥擔心的不是妹妹的安危,反而煩惱著妹子無人伺候。

  不知他是放妹造孽還是瞭解她的自保能力?憂慮的竟然是旁人不在意的「小」事。

  「我們勸過晶主了,可是她一意孤行,我們能不服從她的命令嗎?」溫柔似煦陽的夏天委屈地紅了眼眶。

  「你最好別掉一滴眼淚,不然我把你眼珠子挖出來。」石玉雋伸出三指作勢要刨眼。

  夏天跌坐在地,嗚咽地噙著盈眶的淚。

  聰明伶俐的秋天連忙向愛人使使眼色,四方之一的南方悄悄離開,趕往冰宮請來冰主夫人收妖……呃!是收服惡夫。

  不一會,一陣輕柔女聲響起。「相公,你又在嚇姬妹的婢女,她們跟錯主子已經夠可憐了,何必為難她們。」真是的,嫌日子太平淡了嗎?

  對對對,夫人言之有理,小婢們感念在心。四季婢女面露感激之色,感謝她挺身主持公理,讓她不致被主子欺負還遭誤解是惡婢欺主。

  「娘子,你怎麼不歇息一會,小心走別摔著。」兇猛的熊頓時變身小白兔,猙惡的醜夫溫柔似水地上前攙扶愛妻。

  可是他也不忘瞪了多事的屬下一眼,要他皮繃緊一些,下一個就拿他試劍。

  「我很好,你不要老當我是易碎的琉璃,亂發脾氣是不好的行為。」笑靨一綻的雲夢霓輕拍丈夫的手,迷得他暈頭轉向。

  「是是是,我一定改。」他笑得傻氣,眼中只有妻子一人。

  一個聲音插入,「第一萬三千七百二十一次承諾,可沒一次實現過。」脾氣還是糟得可使山河撼動。

  沒好氣的石玉雋回頭一睨,「你來幹什麼,狼狽為奸的小叛徒。」

  「愛屋及烏的道理你懂不懂,虧我還必恭必敬的喚你一聲姊夫。」委屈了她如花似玉的絕色大姊。

  「你幾時對我必恭必敬了?只會和小姬一起放火燒我的鬍子。」好在他手腳快,及時撲滅胡上的火。

  收養她,是幸也是不幸。

  幸的是為他帶來相守一生的愛侶,頭疼的是她和冰姬兩個小丫頭根本是集天下大惡之精髓,不時地出紕漏企圖累死事事得承擔的他。

  當年妹子在大風雪中堅持要拾回骨瘦如柴的伶仃小鬼,以為她不過是才七、八歲的小娃兒。

  誰知細問之下竟發現,餓得不成人形的小姑娘和妹子同年,十二歲的兩人都是芳葩正含的小女人。

  見她們一見如故,他索性讓兩個小姑娘相互作伴,私心上是希望她能約束小妹的胡鬧天性,偶爾還冰晶宮短暫的清靜日子。

  沒想到他的決定適得其反,看起來柔弱的丫頭同樣有一身怪癖,一拍即合成了作亂的搭檔,將原本已經不平靜的冰晶宮搞得更兵荒馬亂。

  近來他有了領悟,唯有早早把她們嫁出去他才能安心和妻子生育下一代,不然有這樣的姑姑和姨娘是人間煉獄,他絕不生兒子、女兒來受苦,非把她們一個個踢出去不可。

  去害別人好過殘殺自己人,外面的男人死不足惜。

  「好在冰姬不在,否則她會拔光你的箭發。」她最恨人家叫她小姬。

  「沒有你的幫助,我會發長到垂地,你怎麼沒跟著出去?」她們一向如蔦蘿和菟絲,交纏不放。

  一臉清冷的雲冉靜撫著胸。「天氣太干,我的身子不允許。」

  「哈!我就說嘛,你哪有可能當守門兔,原來是寒毒發作。」真是不長進,白吃了五年雪蛤。

  「姊夫,你很高興我快死了嗎?」就算要她命喪冰晶宮,至少也要踩他兩下背。

  石玉雋看了看妻子惡劣的說:「我會讓你在死前嘗嘗男人的滋味,不會讓你死得冰清玉潔。」

  她的寒毒是打娘胎帶來極難根治,唯一的解寒秘方是找個純陽之身與之交歡,七七四十九天之後必能清除余寒,還諸健康無恙的身子。

  只是他非常壞心地不曾告知,刻意在江湖找尋好人家的子弟,打算先把最難纏的妹子解決掉再來擺平她。

  不過他一向寵妻如命,沒有一絲隱瞞的全盤告知,是站同一陣線的妻子也故意知而不雲,存心要瞞到底好耍她一回。

  誰叫他這小姨子分寸未拿捏,老是「欺負」她相公。

  雲冉靜繞到姊姊身邊鼓吹,「姊,你丈夫真邪惡,我建議你休了他,休書我替你擬寫。」勸離不勸合是她的本性,因為她得不到幸福。

  石玉雋瞪大了眼拎起雲冉靜的後領往後扯。「我先宰了你喂鼯鼠。」山後有一堆飢餓小鼠等著食人肉。

  哎!好疼。「看來姊夫是不想得知冰姬的去處。」

  好呀!這個仇她一定要報,等她身子好一點的時候,那堆雜毛非剪個精光。

  「你知道……」廢話,她不知道還有誰知道,白問了嘛!

  「人蠢容易面露笨相,我瞭解你是明知故問。」雲冉靜譏笑的予以諷刺。

  「你……」好想扯掉她得意的小臉。「好,你說,她在哪裡?」

  「天涯海角。」

  嗄,「小靜,你在求我早日讓你解脫嗎?」

  臉色鐵青的鬼王一副不留情的模樣要置人於死地。

  不見懼色的雲冉靜取出冰蠱針往他威脅感十足的粗臂一刺。「去找散播流言的鍾無艷,乞丐不是在天涯海角。」

  「乞丐?!」冷抽了口氣,他頓時明瞭她的語意。

  一句「乞丐妻」讓冰姬有藉口往外溜,鍾無艷的確該負大半的責任。

  「你不痛嗎?」她狐疑的抽出能令人肝腸寸斷的毒蠱之最,冰蠱針。

  「我吃了解毒聖品血蠶,你以為那百毒不侵只是欺騙小姑娘的手段嗎?」他大笑的攬著妻子離去,留下她一人獨自氣惱。

  既然冰姬不畏冰蠱針的毒性,那麼他豈會例外?

  是她失算了。

  ※※※

  杭州西湖畔笙竹繞耳,嬌笑聲交錯的由一艘艘畫舫中傳出,身著薄紗的妖嬈女子媚眼頻送秋波,依偎在大爺們懷中。

  美酒當前,美色在懷,人生好不快意,哪有誰會注意畫舫旁一顆小腦袋在東探西探。

  那是一名很髒很髒的小乞丐,全身污黑找不到一處乾淨,炭色的面孔帶著狡黠笑意,路起腳尖非常忙碌的「工作」,等不及要放聲大笑海撈一筆。

  一桶豬油擺在上風處,粗麻繩的一截浸泡其中快一個時辰了,足夠洗劫……呃!劫富濟貧為地方上做件好事。

  想當然耳,那個「貧」指的是自己。

  而富嘛!不必贅言也知道是沉浸美人窩,飲酒作樂的眾位善心爺兒們。

  遠處一棵大樹上躺著一具屍體……啊!不,是一個人睡在枝葉茂盛處伸著懶腰,不意眼角瞥見同行小兄弟的辛苦,興味頗濃地翻個身審視,手中的綠竹棒在背上繞呀繞地狀似悠閒。

  「嘻!千萬別怪我心狠手辣,出門忘了帶盤纏先借用一下。」來日有本事再來討。

  小小的人兒身形靈活,打劫外加放火,半斜的臘燭燃著火光的倒向豬油,轟地一聲起火燃燒,火勢沿著吸收滿滿豬油的麻繩不斷流竄。

  順著火焰瞧去可不得了,十幾艘停在湖畔的畫舫同時遭火蛇纏身,驚駭的求救聲劃破一湖寧靜,頓成一片火湖。

  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景,小乞丐笑笑的掂著搜括來的沉重銀子,轉身無視噗通噗通聲響過後的受害者在西湖中載浮載沉。

  附近的船家及識水性的路人趕緊躍入湖裡搶救,適才嬌艷如花的花娘個個狼狽不堪,水洗過的嬌顏哪有美麗痕跡,少了濃妝的掩飾倒成了枉死幽魂模樣,悚然到令人自骨子裡發寒。

  這下子青樓花館會冷清一陣子,驚嚇過度的貪花客大概只敢抱自己的妻子了,野花的嬌媚禁不起現實考驗呀!一入了水全變成爛泥一坨。

  「哈……好玩、好玩,城裡的人都好笨,下一個該玩什麼呢?」

  「玩牌九如何?不義之財要用在不義之地才會橫財廣進。」日進斗金。

  小乞丐偏頭一睨忽然出現的大乞丐。「別想來分一杯羹,有手有腳去大街蹲著,蹲久了總有瞎眼的婆婆掉枚銅錢忘了撿。」

  沒武功不代表見識少,江湖來回好幾趟從未被識破過,全賴著機伶小心避開危險人物。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說給別人聽,通常小乞丐最是令人感到危險的頭疼人物。

  所謂的避開是玩完之後自動走開,以免被人發覺始作俑者是誰,她石冰姬只負責作惡不負責收尾,有命在的人再來報仇,腦中數不盡的鬼主意還怕沒人來嘗試呢!

  想死的人絕對奉陪,人滿為患的枉死城歸閻王管轄。

  「哇!好有見解的小兄弟,我要跟你結拜。」夠狼心狗肺,瞎眼婆婆的銅板也不放過。

  「去跟土地公稱兄道弟,小哥我很忙沒空招呼你。」瘋子。

  大乞丐連祈風死皮賴臉地跟著她同行。「八百年前我就和老土地結了八拜之交,我很閒,可以等你抽空捻香三拜。」

  有趣呀!瞧他小小的個頭一臉精明樣,拉來當小弟肯定大有所為,一起抵禦來自揚州的壓力,女人真是禍水一族呀!

  他要拉攏助力重振男人雄風,堂堂一幫之主哪能淪為女人的使喚小廝,而他方才露的那一手不下壞心財神莫迎歡,兩人可有得拚了。

  雖然殘酷了些,但他不得不讚聲好氣魄,好智慧,想出個陰毒無比的詭計趁機撈偏財,看得他目瞪口呆。

  後生可畏呀!

  「很久沒聞到泥土的味道是吧!」不高興的石冰姬扠起腰一戳他胸口。

  鮮事年年有,小乞丐竟然不認識他,莫非是剛入行?「我昨天剛挖了兩條蚯蚓釣魚,你聞聞看手上還有沒有泥巴味。」

  「滾開,你上輩子沒種過呀!」八成是曝屍荒野,死無葬身之地。

  「種?!」連祈風不解地抓抓三天沒洗的頭。

  和蠢蛋交談是不智的行為。「種在土裡讓他爛成一堆白骨,你可以試試挖個洞把自己埋了。」

  「喔!我明白了。」他恍悟的一拍額頭,三步並兩步地追上橫財一身的小乞丐。

  不錯,他真有意思,不交來陷害人豈不枉費上蒼的美意,他實在被欺壓甚久,總該換他討回一口氣占佔上風。

  「腳比我長的人都不可以走我旁邊,你休想打我銀子的主意。」一點小錢她並不放在眼裡,只是不願平白嘉惠死纏不休的討厭鬼。

  連祈風身一矮只到她肩頭。「我腳短。」

  「你……無聊。」

  懶得理他的石冰姬買了張薄餅蹲在人家屋簷下,有一口沒一口吃得漫不經心,靈活的眼珠子轉來轉去不得閒,讓一張髒污的小臉明亮幾分。

  她對身邊坐著的連祈風視而不見,怎麼有人這麼不要臉老趕不走,看人臉色不是乞丐的專長嗎?他幹麼坐得四平八穩地盯著人瞧。

  不理他,不理他,就是不理他,想用攻心為上的爛方法逼人開口,他的功力真該再去修幾年,笨得黃狗都要在他身上灑尿。

  「唉!我好無聊哦!你陪我說說話如何?」好個率性的小乞丐,當真狠下心不理人。

  沒聽見,沒聽見,我在看酒樓外的老人步履蹣跚。石冰姬照常吃薄餅,連哼聲都沒有。

  「別這樣嘛!看在我們是同行的份上瞧我一眼,我保證你絕對不會後悔。」憑他怎會收服不了小小小丐。

  我已經非常後悔招惹衰鬼,你離我越遠越好,天人永隔是老天爺的慈悲。

  「喂!小乞丐你有骨氣,我都低聲下氣的求你,你真的要沉默到底?」不好玩了,他比石頭還硬。

  不甘心的連祈風不准丐幫弟子輕忽他這個頭兒,使壞的揪石冰姬耳朵,企圖引出她的真性情。

  沒想到武功精湛的他居然出手落空,換來小乞丐的怒目一視,一團黑黑的不知是什麼東西飛向他引以為傲的俊臉,一股惡臭的腥膻味撲鼻而來。

  他確定是從來沒有聞過的氣味,像是某種野地獸類的糞便。

  「好吃吧!」

  終於開口了,可是他卻想掐死他。「這是什麼鬼東西?」

  「金狐的最愛。」搗爛的蟾蜍肉混蛇血,再加上死了三天的蝙蝠腦。

  「我看你很愛耍弄人,行乞忘了拜碼頭。」他裝出凶殘的表情要教訓小乞丐。

  輕功極佳的石冰姬揮手拍開他的大掌。「去去去,廟口的善人等著做善事,你去煩他們。」

  想嚇人多下幾年工夫,可笑的擠眉弄眼連個小孩子都嚇不了,說不定還逗笑啼哭的小娃兒。

  他要再不識相地癡纏不已,自討苦吃可別怨人。

  「你幾歲?」看他體型嘛,至多不超過十二。

  「要你管。」

  「雙親呢?」他好聲好氣的問。

  「死光了。」

  一抹憐惜油然生起。「可憐呀!以後大哥讓你靠,沒人敢欺你半分。」

  「滾開。」不知是誰欺誰。

  「不打緊,你儘管吃我、用我、睡我,大哥一定會好好照顧你。」他一定要用心養壯他,他太瘦了不像男人。

  「不必。」

  「自己人不用客氣……啊!忘了自我介紹,大哥姓連名祈風,你叫我連大哥……」喝!好大的反應。

  收在指縫間的毒針瞬間隱入暗袋中,石冰姬站起身,「你說你叫什麼名字?」

  「連祈風。」知道我是誰吧!還不快來叫聲大哥。

  「丐幫的人?」是那個逍遙笨丐?

  嗯!表情怪了一點。「我是丐幫的人,而且地位不低哦!」

  「喔!」冷淡的一應,她顯得意興闌珊的坐回原地數著銀子。

  連祈風可是大大的不快,他怎麼沒有興奮萬分?「小子,你的名字。」

  「別叫我小子,不然我翻臉。」吵死了,像只烏鴉盤桓不走。

  「火氣挺大的,你該不會沒名沒姓吧?」他取笑地伸手欲撫她的頭。

  一個閃身,小乞丐的閃避讓他難以置信,武林間少有人能躲開他的碰觸,而他看起來不像有武功修為的底子,這是怎麼一回事?

  莫非太久疏於練功而功力大退?

  「哼!」

  石冰姬踩了他一腳走人,她一向不愛與江湖人士打交道,因為他們自視甚高又不懂得謙虛,老以為自己是武林高手。

  前後幾次溜出宮都有冉靜為伴,兩人相近的個性只愛闖禍不善收拾,反正回宮後,誰也查不到她們頭上。

  但此次少了同伴就遇上瘋子,算不算是單行必有禍呢?平常可沒這等倒楣事。

  連祈風的大名是時有耳聞,但是見面不如聞名,有些實在是傳聞誇大其實,他那一身邋遢哪構得上俠士行列,乞丐還是適合和老狗為伍。

  「哎呀!小兄弟你在害什麼羞,別越走越快走進林子裡。」小心惡狼出沒哦!

  「你到底有完沒完,你要跟到什麼時候?」沒見過這麼下流的人,窮追不捨。

  咦!不對。

  此刻她的打扮是叫化子,他何必像狗皮膏藥黏得緊緊的,難道他有不良企圖?

  一雙明麗清眸露出防備,不信任人性的石冰姬以冷眼瞪視立於眼前的高大身影,不服氣他比她高。

  「名字。」討人喜愛的小東西,倨傲的個性叫人激賞,收為小跟班定是不賴。

  「忘了。」她不耐煩的虛應。

  笑得狡猾的連祈風用打狗棒寫下幾個名字在土上。「小丐、小皮如何?還是天地、風雨、小賊窩……」

  聽他越說越不像話,石冰姬索性來個相應不理走向小溪,打算讓他自討沒趣地走開,一個人自言自語久了也會累,不信他能念上一整天。

  不過乞丐的耐性一向叫人厭煩,乞討時的蠻勁如豺狼,不咬下一塊肉誓不罷休,縱有巧智如她也擺脫不掉身後喋喋不休的乞丐頭。

  「羞恥二字你懂不懂,別再跟前跟後。」她惱怒地踢著小石子。

  嘻皮笑臉的連祈風以打狗棒撩起額前亂髮。「人要是肚子餓哪管得了羞不羞,你就認命點報上名字,大哥我交定你這位小兄弟。」

  「我不能拒絕嗎?」心口蝶吻般一悸,他不若想像中不堪。

  「你說呢?」他一副允許你拒絕的神態,不過後果自負。

  驀地明眸一轉,石冰姬轉怒為笑。「大哥當真要與小弟結拜?」

  「當……當然。」怪了,怎麼有股自找麻煩的異樣感,回答中不禁多了幾分遲疑。

  「包吃、吃用、包睡?」瑩瑩慧光襯托出淡淡狡黠。

  「呃!沒錯。」不好,他好像反被設計了,小乞丐笑得令人心驚。

  「聽起來是我佔了便宜,你肯定不後悔?」難得的好心僅此一次,錯過這店可得露宿荒郊。

  連祈風不自覺的打了個哆嗦。「呃!等一等,我再想清楚一點。」

  感覺上,似乎正在做一件錯事。

  「太陽快落下山頭了,想清楚再到亂葬崗找我。」誰有空等一等。

  拍拍一身臭乞衣,準備找個地方歇息的石冰姬腳尖一旋,從容地由他面前走過。

  誰知,一隻變卦的手突然橫了過來……

  「啊!你幹什麼?」

  啪!啪!兩記巴掌橫現。

  望著自己掌心發怔的連祈風不覺痛,半晌發不出聲音地張大嘴巴,他……不!是她?!

  「你是姑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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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流年不利、流年不利,上個娘娘廟求平安符不知管不管用?

  驅魔避凶的牛鼻子老道哪裡找,要上武當還是茅山?廟口指點迷津的張半仙、鐵口直斷的算命師似乎收攤了,要不要繞行到少林找空智大師談一談?

  誰來告訴他自找苦吃的日子還要過多久,他怎麼會一時讓鬼迷了心竅,魍魎遮眼的不辨雌雄,失足迎來一尊大瘟神?

  瞧她做了什麼好事。

  明明是一身乞丐模樣,卻大搖大擺地走進杭州第一酒樓,面不紅耳不赤地點滿一桌好菜,無視店家下了一百道逐客令依然自得,說了句:有錢的乞丐是大爺!當場堵得大掌櫃啞口無言,面無表情吩咐夥計上菜。

  可恨的是她的銀子光擺著好看,臨了付帳還是他,掏光了錢袋差點被當成專吃霸王餐的惡乞,連忙叫來個乞丐回分舵取銀子化解窘況。

  吃的方面好解決,住宿更不是問題,她三天不洗澡他也絕無二言,反正鍋不笑壺黑,兩人半斤八兩。

  可是頭疼的還在後頭。

  「小兵,你確定這戶人家的牛吃了你的烤魚?」牛應該是吃素的。

  自稱石兵的石冰姬已經干下不只十件的「案件」,舉凡樹擋道、橋太窄、老狗灑尿、廟門蓋得太高,她都有理由代為整修。

  因此樹倒橋斷狗成糧,王爺廟的屋頂不翼而飛,事情發生皆在轉眼之間,短短的三天成為他最驚心動魄的歷練,白髮不多不少長了三根。

  看似小孩子的任性每每使得驚人,一次比一次不可思議,他幾乎要為自己的自找苦吃落下兩行英雄淚。

  不玩了可不可以?他後悔招惹了她,而且是非常非常的後悔,非筆墨所能形容。

  滿臉沮喪的連祈風搖著頭,絕不趴在地上讓她踩,大男人的威風怎能踩在女子的小腳之下,何況是助她為惡,傳出去他還能在武林中立足嗎?

  他該端起大哥的威儀教導她規矩,姑娘家不能無視禮教的約束。

  經過爭取,她勉強答應,改蹬在他肩上。

  「蹲低點,你沒瞧見我腳短嗎?」石冰姬腳一踹,跋扈的小鞋印印在他背上。

  有沒有搞錯,他是丐幫幫主吶!「小心點,下過雨牆有些滑手。」

  喝!我怎麼言不由衷?女人家的腳踩過頭頂可會倒楣三輩子,再度懊惱不已的連祈風輕扶著輕盈身子躍上肩頭,低聲埋怨心軟人慈。

  「別亂摸呀!我還沒嫁人。」趴在牆頭向內眺望,她不忘用腳尖頂頂他。

  「君子坦蕩蕩,我對你絕無非份之想。」他趕緊指天立誓,雙手一放。

  她報復地蹬了兩下,「是嗎?」

  「一定是,絕對是,肯定是,我的人格日月可表。」他再三表示清白。

  「我可是黃花大閨女,你想不負責?」她又踩了他幾下,一副深受侮辱。

  「我……我沒有說不負責呀!」他都快哭給她看了。

  哪知道她平板的乞兒裝扮下有具不算差的姑娘身軀,當時想也不想地伸手一攔只為阻止她離去,誰知不巧的完全覆上女子身上最柔軟處。

  而他還沒意識到的揉了兩下,軟如棉球的渾圓叫他忘了鬆手,一時如雷殛般呆立當場。

  那最先竄入腦中的念頭不是意圖輕薄,而是空白了腦袋不願接受希望落空,她居然是他避之唯恐不及的禍水,讓他無法收復屢屢折損於女人手中的面子。

  現在他又為無知付出代價,因為他的確是碰了她,所以必須「負責」。

  而她的要求很簡單,供吃、供玩、供宿,其他好商量。

  可是越簡單越傷腦筋,她的三供要求硬是花樣百出,叫人疲於奔命還不得有怨言,誰叫他好死不死的「侵犯」她,如今才要賣身贖罪,任憑差遣。

  女人呀!是他命裡的難關,要脫離苦海可能比登天還難。

  「那你幹麼擺張苦瓜臉壞我心情,你不是很愛傻笑嗎?」哼!愛纏人嘛!我讓你後悔莫及。

  「傻笑?」哪有,是和藹可親的笑臉。「你要不要下來,爬太高挺危險的。」

  挫敗的心傷痕纍纍,他的大限將至了。連祈風在心裡叫苦。

  「登高望遠。」離地不到六尺哪算高,窮緊張的傢伙。

  「找到奪魚的牛了嗎?」唉!他快沒臉見人了,杭州分舵的左舵主正好奇地在街尾張望。

  一世英名要掃地了。

  石冰姬一腳往他頭頂踩去。「看到了。」

  「那你……」他不敢問她打算用什麼惡劣方法整治無辜的老黃牛。

  「你可以放我下去了。」腳底一拍,她像是慣於下命令的主人使喚著。

  鬆了一口氣,他低下身子扶她落地。「偷雞摸狗非君子所為,很高興你能懸崖勒馬。」

  看來她還不算太壞,天良未泯,尚有救。

  「用不著太興奮,我不急著離開。」她的懸崖勒馬是直接將馬推入懸崖,而不是調轉馬首。

  「什……什麼意思?」難不成要他先走。

  不過他明白這只是奢望,她不可能放過好利用的他。

  「咱們還是要進去,你不會愚蠢得以為我是帶你來散散心吧!」那他可要失望了。

  苦笑地一搔耳,她根本吃定了他。「不要成不成?王大戶是地方上的大善人。」

  「你指我不善良?」一張小黑臉浮上可人的笑意,揚高的小黑眉充滿挑釁。

  活了二十七年,連祈風頭一次有力不從心的感覺,一根手指頭就能要她命的丫頭讓他有種壓迫感,對她說不出一句狠話。

  論武功,論江湖閱歷,他都能輕易地馴服她,為何到頭來他反成事事聽從的那人,像是沒主見的窩囊廢跟著她四處胡作非為。

  一開始是覺得很有趣,無傷大雅的小奸小惡誰不曾有過呢!

  直到接二連三的大禍闖下,他驚覺自己是在助紂為虐,與俠義之道背向而馳,是他天生要吃女人的虧嗎?

  唉!偏偏他拒絕不了,那只不該的手連累他在她面前抬不起頭,有愧於人總是先矮上一截,要是早知道她是姑娘家就什麼事都沒了。

  千不該,萬不該,那一碰就算有理也變成無理,禮書一端站不住腳。

  君子之名害人不淺吶!

  「小兵妹子,善不善良何必由我評論,你去問來來往往的大叔大嬸。」他以四兩撥千斤之勢將燙手麻煩推出。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她的手段他可是活生生的見識過,人要懂得識時務。

  石冰姬瞄了瞄幾個探頭探腦的乞丐,壞心眼一起的偎向連祈風,「連哥哥好死相,這種私密事怎麼能去告訴別人。」

  「喂!你在搞什麼鬼,男女授受不親別靠太近。」嚇!他渾身的寒毛都立了。

  突然一嗲的聲氣叫人消受不了,他還是比較偏愛體態豐美的美女,這根小黑炭他沒興趣染指,吞不吞得下去尚是一大考驗。

  而且他必須說她身上那股味道著實刺鼻,並非臭得難以接受,是一種丁香不完全發揮,滲入了辛辣和橡木汁味,不管是誰都會選擇迴避。

  他是倒楣自個送上門,所以只有忍受了,或許聞久了自然習慣。

  「你這話未免說得太遲,碰都讓你碰過了,你敢翻臉不認帳?」石冰姬刻意聲音一低地裝出男童嗓音。

  連祈風的手腳不知該往哪裡擺,要推開她又怕碰觸到不該碰的部位。「我沒說不認呀!」

  一陣抽氣聲在背後響起,他為時已晚的明瞭她在玩什麼把戲,無力挽救地發出深切歎息,她真的把他害慘了,無顏見江東父老。

  「幫……幫主,你……」因好奇而前來「看看」的左舵主語焉不詳的指指兩人,驚訝之色溢滿神情。

  「什麼都別問,眼見不一定為實。」他端出幫主的架式阻止他想歪。

  可是唯恐天下不亂的「石兵」卻狡獪的一笑。「對啦!我們同為男子豈會有啥曖昧,我和連哥哥之間真的很清白。」

  欲蓋彌彰,越描越黑。

  言行不一的石冰姬以男童之姿「嬌羞」的依偎著連祈風,嘴上的解釋像是急於為情人掩飾,由於本是女兒身自然流露出女兒姿態,使原本的不清不楚更加引人胡亂猜測。

  而不敢推開她怕她報復的連祈風心裡是叫苦連天,以兩人相偎的姿態很難不叫人誤解,沒人會相信雋秀的黑臉小子是姑娘家喬裝。

  看來不讓他落個斷袖之癖之嫌她是不肯罷手,非要他身敗名裂,只因他招惹了她。

  好吧!要玩就玩大一點,他傾全力配合,反正早晚會被她搞得聲名狼藉,不如自己弄臭它,至少不是一直處於挨打的一面。

  「左舵主,你千萬不要誤會我對她有意思,我們不過是同床共眠而已。」發現石冰姬身子一僵,連祈風暗自竊喜的摟緊她,像哥兒們。

  但是看在不知情的外人眼中,此舉無異宣告了兩人的關係。

  莫怪左舵主刷地白了臉,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地瞟向兩人「相依相偎」的驚悚情景,心裡盤算著要如何告知幫中大老,幫主的……

  呃!毛病。

  「連哥哥,是同房不同床,你要記得說清楚,我還要做人呢!」石冰姬憤恨的暗掐了他一把。

  誰和他同床共眠,若傳入大哥耳中,以後她都別想有溜出宮的機會,八嫁、九嫁……十八嫁都有可能發生。

  佔上風的感覺真不錯。「兵兒,你放心,左舵主不是碎嘴之輩,他不會把我們的事傳入江湖。」

  雪球越滾越大,由先前的懷疑到此刻的確定,臉嚇僵的左舵主微扯動臉皮,要笑不笑的點點頭,神情比哭還難看。

  要他怎麼相信一向只親近女人的幫主會突然轉性,狀似憐惜的輕擁一位不起眼的少年乞丐,丐幫的前程堪慮,他們都會跟著丟臉。

  若是少年有傾城之貌迷惑了幫主倒還說得過去,可是眼前的污臉看不出半點姿色,連普通都稱不上,哪有媚世惑塵的本事,幫主的眼光真是令人匪夷所思,他是瞧上他哪一點?

  「別叫我兵兒,我倆萍水相逢就此別過。」一看情形不對,石冰姬馬上要走人撤清。

  連祈風笑咪咪的握住她纖細手臂不肯放人。「我捨不得和你從此陌路。」

  本該趁機放掉天大的禍水,偏偏她的推拒又勾起他的興趣,真應了那一句千古名言——

  自作孽,不可活。

  「不要太傷心,入土的那天我會來上香。」她發狠地取出銀針欲扎他。

  「傷別離,別離傷,為免不傷心不如湊和著結伴行乞天下。」噫!她的肌膚滑細如凝脂,莫非……

  輕鬆地將她手腕一扣摸走銀針,連祈風順勢搓了搓那一層污垢,羊乳般雪嫩膚色若隱若現,柔膩異常彷彿上好的絲緞。

  嘴角揚起一絲詭異的賊笑,他認真的瞄了瞄她憤慨臉蛋,月眉如鉤,水眸明媚,墨黑菱唇別有一番風情,她是個美人。

  不敢說是不是絕色,畢竟七分美來三分妝,她是一塊故意掩去光華的瑰寶,若抹去灰塵必是罕見美玉,絕非一般叫人過目即忘的庸脂俗粉。

  探索的心態壓過種種的埋怨,連祈風在不知不覺中多了一份專注,以當局者的眼光逐漸看出她的多重風貌。

  「我怕世人拿著刀劍喊砍喊殺,寧可傷心也不願傷身。」石冰姬用凌厲的眼神一瞪。

  恢復無賴神情的連祈風戲謔地一撫她唇瓣。「我願與你同生共死。」

  果然是朱唇含艷,她蒙了世人的眼,光是這誘人紅唇就足以稱得上絕色。

  「姓連的……」可惡,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噓!」他一手放在她唇上。「我們是肝膽相照的好兄弟,我不好好關愛你怎成呢!」

  他說得豪氣干雲,但是眼中透露出一抹邪氣,像是樂見她的自掘墳墓、故作聰明鏟泥埋雙腳,最後誰也走不掉地同陷一穴。

  「別嘟著嘴嘛!左舵主可會笑話你像個娘兒們。」連祈風狀似逍遙地旋了一圈打狗棒,滿心的自在悠閒。

  左舵主根本是震驚到呆若石人,連自己怎麼走回分舵都不曉得,整整三天三夜不言不語恍如行屍走肉,逢人便搖頭歎息,千萬感慨、無言以對。

  同一天,王大戶家裡的老黃牛頭下腳上地「爬樹」,哞哞的慘叫聲驚動了左鄰右舍,嘖嘖稱奇的前來圍觀,沒人想到要先解下它,議論著它如何以倒立之姿上樹。

  奇談,怪談,神鬼之論,莫名其妙的古怪現象傳遍全杭州城,只可惜傳不到已離開城內的兩人耳中。

  朗朗晴空白雲飄動,野草如茵景象萬千,官道上的小黑點慢慢凝聚成人形,一前一後,一高一矮,如影隨形。

  拉近一看不就是兩個乞丐。

  只不過一人走得急切、滿頭大汗,身後的那人則輕揚蒲扇悠哉悠哉,口中哼著不成調的漁家小唱,氣定神閒不見匆忙。

  有無習武的差別在於內功修為,儘管輕功蓋世苦無內力輔助,使久了也會筋疲力盡、氣喘如牛,兩腳重如鉛石邁不開。

  「小兵妹妹渴不渴,大哥為你取水來飲如何?」這世上美好的事怎麼這麼多,害他憂慮得嘴角含笑。

  走不動了吧,任性的丫頭。

  石冰姬頭也不回的一拭香汗。「天山之泉,龍井之水,你快去快回。」

  失笑的一揚破扇,連祈風走得輕快靠近她身側。「天山在百里之外,龍井位於關外,你叫我上哪裡乞得難求好水?」

  一聽便知是刁難之詞。

  「沒本事就少開口,省得自曝其短。」她像趕馬蠅似揮開眼前刺眼的笑臉。

  不公平,不公平,為何她走出一身汗而他清清爽爽不見半絲疲相?論起輕功,無人能及得上冰晶宮的幻星七虛步,他是怎麼辦到的?

  當年因求好心切傷了筋脈,因此她失去學武的機會,每每一催動內力便絞痛五臟六腑,不忍她身受折磨爹便毀去她一身功夫,僅傳授以逃生為上的絕妙輕功。

  雖然之後她曾經數度企圖恢復昔日功夫,但是受了創的身體硬是不肯配合,再加上爹娘特意以獨門點穴法封住她任督二脈,想習武已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她不斷的使壞、搗亂,希望爹娘能收回好意、還她原本的武功,結果他們乾脆眼不見為淨的弄了艘船雲遊四海去,根本不管她的死活。

  她只好改煩面醜心惡的無情大哥,而他做得更絕,直接打算讓她嫁人,免得冰晶宮不保。

  她恨透了武功好的江湖人士,現在她唯一堪稱無雙的輕功也輕易讓他掠美,要她有好臉色比登天還難,而且他還想……

  「你的炭粉快掉光了,洗把臉透透氣吧!」連祈風好心地遞上方帕要為她「擦汗」。

  實則是藉機要一覷她本來麗色。

  就是這個令人痛恨的原因,他識破了她的偽裝。「我天生膚色暗沉,你看錯了。」

  「唉!走遍大江南北,我還是第一次瞧見人的汗珠是黑色。」他接住一滴汗送到她眼前輕喟。

  「我與眾不同不行嗎?算你長了見識。」石冰姬絕口不承認明擺著的事實。

  臭冉靜,跟她說炭粉不保險,要她加幾滴炭油偏是不肯,說是取之不易不該浪費,等她下回出宮才要用,結果害她出醜了。

  那個小氣鬼最好寒毒攻心一命嗚呼,她好坐收漁人之利,收刮其精心調製的各種奇毒怪方,來日不用老是和她窩在藥房東配西配,配出連自己都解不了的毒中之毒。

  「是是是,妹子的體質異於常人,汗一排就成了粉人兒。」他取笑地一劃她額前那片污漬。

  小美人的容貌逐漸顯現,她大概不曉得炭粉已遮不住她驚人美貌。

  美人如秋水之姿,春染之色,桃李之艷難沾靈氣,夏陽之酡嫩緋了雙頰,只怕水中清荷也羞怯,荷瓣一闔沉入水底。

  至於膚似冬雪嘛!他正一一的謹慎拭垢,所見幼白如梅不與霜雪爭寵,獨佔枝頭一翦寒呀!

  「連祈風,你見不得我比你逍遙嗎?」他分明是故意作弄她。

  他輕笑地點去她鼻頭芝麻大小的粉炭。「你不叫我連哥哥了?」

  「抬舉的話別聽太多,小心腹脹腸破。」沒藥醫。

  「小兵妹妹……」

  「我說過別叫我妹妹。」一瞧見他促狹的眼神,石冰姬連忙補上一句。「還有妹子。」

  「那我該喚你什麼,小兵還是兵兒?」直覺地他認為「兵」字應該是「冰」,這才像姑娘家的名字。

  唔!等等,石兵,石冰,若加上個姬字,豈不是冰晶宮的石冰姬?

  連祈風的破扇在後腦扇了兩下,嘲笑自己的多心,光看哭笑鍾馗的長相就能猜出其妹的容貌大概,同胞手足豈有一美一醜的道理。

  傳聞起碼有三分真實,不然怎會嚇死七位丈夫呢!

  順著臆測他將一時的奇想拋諸腦後,嘴角上揚尋寶似地還原她勝雪嬌顏,活像個頑童偷偷拭擦瓷偶,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撫。

  「石姑娘。」石冰姬索性不走的賴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搶過他手中蒲扇直扇涼。

  熱死了,什麼鬼天氣嘛!

  「咱們都『睡』在一起了,稱呼石姑娘太生疏。」朗朗笑聲忽而一遠,特她不解的回頭一視,破碗盛回了清淨泉水。

  這裡有水?「儘管大放厥詞,反正沒人聽得見。」

  習慣了有人伺候,不疑有他的石冰姬順手接過來啜飲潤喉,在他措手不及的一刻往後一拋。

  匡啷!

  可想而知他的心痛。

  「碎了?!」恩將仇報呀!幫主傳了十七代的鎮幫之碗,他不好交代。

  哀傷不到一口茶時間,連祈風自我安慰的一笑,反正是破碗一隻,碗碎人安樂,改明兒再換個新碗傳十代、八代,到時仍然是一隻破碗。

  「我要淨手。」

  呼!她終於受不了自己,真是可喜可賀。「來來來,我抱你過去。」

  「抱?」她伸手一阻,不讓他得寸進尺。

  「綠苔滑足,大哥怕你摔裂了玉臀。」他可是會心疼的。

  石冰姬怒笑地一扯他耳朵。「找個好藉口再來佔便宜,我看起來很好騙嗎?連瘋子。」

  「連瘋子?」好傷人的稱謂,他的心受傷了。「你應該叫我連大哥或是祈風哥哥。」

  「休想。」打著燈籠捉流螢,手中空。

  他很不想恃強凌弱,可是她太不受教了。「你需要被說服。」

  「等下輩子吧!我才不……啊!你是黃梁山的土匪,快把我放下。」她一定前輩子和他結下宿世深仇,今生才會相看兩厭。

  「兵兒,別掙扎,你是聰明人,不會想弄傷自己留下醜陋的疤痕。」連祈風針對她的弱點嚴肅一說。

  姑娘家都是愛漂亮的,雖然她塗了一身炭粉,但是底下吹彈可破的肌膚可是如白玉般無瑕,可見她十分愛惜上天賦予的美麗。

  「小人,你會不得好死。」石冰姬驚訝地發現他還有正經的一面,微悸的芳心顫了一下。

  不過很快地氣氛又被他打散,她懷疑自己被他騙了。

  「哎呀!好舒服,你多咒我兩句,人家說打是情,罵是愛,你可別愛上風度翩翩的我。」不然他會笑上一整年,把牙都笑塌了。

  翻了翻白眼,她朝他的翻天耳一吼。「你作夢——」

  「有夢總比無夢好,你吃得很飽喔!」所以聲音宏亮得快震破他的耳膜。

  頭一晃,他不敢領教地搖去一陣耳嗚,雙手環抱沒三兩肉的小人兒躍過亂石,腳步輕快不見負擔地縱身一躍,停在一處凸出的平石。

  淙淙流泉聲近在耳際,冰涼的飛濺如瀑,水花一片白茫茫的向上盛開,白石形成一低窪小潭,游魚數條浮出水面換氣。

  如此的美景對一般人而言是處令人驚喜的小天地,但是自幼生長在宛如仙境的冰晶宮,這絲毫感動不了石冰姬,眼皮一掀睨了兩眼。

  「姓連的,你可以放下我了。」可惜不夠高,否則踢他下去一定很痛快。

  連祈風笑了笑,掬了一掌泉水送到她面前。「連大哥或是祈風哥,任你選擇。」

  也就是說沒得選擇。

  「然後呢!」遲早有一天她會剝下他那張愛笑的臉皮。

  「你知道這裡說高不高,對一個沒有武功的人而言是非常危險。」他真的比她善良,壞事做得不多。

  「威脅非君子所當為。」她衡量著依自己的輕功能不能脫困,她不喜歡受制於人。

  看出她想法的連祈風將水灑向她頭頂。「你曉得什麼叫萬一吧!沒十足把握你還是乖一點,毀了容可嫁不出去喔!」

  他的用意是警告她勿輕舉妄動,沒料到她反應靈敏地將了他一軍。

  「我以為你要負責,畢竟我和你『睡』過了。」他別想討上便宜。

  「呃!負責……呵呵呵……」他乾笑地暗罵自己糊塗,搬石頭砸腳。

  「你抱得手不酸嗎?除非你打算到我家下聘。」第八個。

  此言一出,他二話不說地把人放下,對她有好感是一回事,但提起親事他興趣缺缺,在他心中女人等於一場大災難,而她已成為災難之最。

  石冰姬口氣有些不悅,邊拍水潑他。「我醜得不能見人呀!你現在才裝清高是不是太晚了?」

  也對,好像是慢了一步。「你慢慢洗,有事喊我一聲。」

  頭一抓,他翻身躍向泉水的另一端,開始煩惱自己做得對不對,他還沒有成親的念頭呀!

  可是緊扣她不放又是怎麼回事?向來不愛牽絆的他樂於一人行走江湖,以一根綠竹棒仗義三川五嶽,以剷除不平事為己任。

  為何一碰上她全亂了,俠義兩字擺一邊。

  魔障呀魔障,他一定中邪了。

  思前想後的連祈風靠著石壁打盹,不一會什麼妖呀魔的全叫風吹走了,只剩下他細微的打呼聲。

  所以煩惱呀!是庸人自擾之。

  與他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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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0:25:3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救命呀!救命呀……啊!不要……不要碰……我……救命……」

  細碎的呼救聲由遠處傳來,劃破了短暫的寧靜,流泉依舊盡責地發出淙淙聲,幾乎叫人忽略那一聲聲驚惶失措、惶然恐懼。

  山林野道有女子呼喊聲實屬罕見,通常稍有理智的姑娘家不會一人獨行,否則也會循官道來往兩地,人多不易出事。

  但若是天生笨得無可救藥,或是別有所圖引人注意,則另當別論。

  打了個哈欠的連祈風弄不清是什麼聲音吵醒他,搓搓腳指頭他站直身,伸伸懶腰,隔著泉幕看向正托著腮的佳人……嗄!佳人?

  眼花了嗎?

  秀髮如柳絲飄搖,翦翦水眸低垂,恍若兩扇明珠貝,雪膚冰肌勻細骨,宛如清陽仙子下凡塵。

  那眉兒是初春的彎月微帶黛色,眼似三月杏花結成果黑白分明,無瑕的鼻樑像山谷中的蘭芷。

  再瞧瞧艷如血玉的唇瓣豐澤腴美,半啟半闔地展露嬌媚,漾入他暖暖心窩移不開視線,口乾地想一吮豐沛泉液,叫今生不饑不渴。

  食色性也,看來他也成為好色之徒。

  「兵兒,你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若有似無的驚呼似乎在附近。

  石冰姬不在意地抬頭一看。「一群野獸在獵食,你少管閒事。」

  呵!開始管他了。「天下人管天下事,我豈能袖手旁觀。」

  輕功一展,他一臉笑意地落在她身側,一手輕扶她差點嚇跌下水的身子,不正經的神色在正眼瞧見她轉過來的艷容時為之一怔。

  他簡直不敢相信世上有如此絕色,近看之下才知她美得令人怦然心動,恨不得取來帷幕將她遮天蔽日,不叫其貌讓天奪了去。

  太美了,洛神再世只怕也惑不了曹子健,甘為拈花小婢。

  「你傻了呀!沒瞧見我一身濕。」她可沒帶隨身換洗衣物。

  驚歎的一回神,他輕握她手心怕捏碎了,「你真不該出世害人。」

  內力一發,他以自身功力除了她身上濕氣,使其乾爽明淨。

  「你是什麼意思,我是山精還是樹妖為害世人?你最好給我說清楚。」石冰姬生氣地推了他一下。

  「小心呀!咱們可是居高臨下,一個踩空就半條命。」少說缺個胳臂斷條腿。

  好險!好在他下盤立得穩,沒死於她的無心之舉。

  「哼!我看你命留著也沒用,找個大石自我了結省事。」沒有用的東西死了倒乾淨。

  「最毒婦人心,難怪老人家會說蛇蠍美人呀!」連祈風故作感慨地搖頭晃腦,大聲歎氣。

  「找死呀!還不帶我下去,你當晾在上頭好受嗎?」等腳落了地再找他算帳。

  連祈風似笑非笑的嘴角一勾。「你很愛指使人。」

  手一環,他如她所願帶她飛縱而下,但隨即腳上一陣疼,他無奈一笑,果真是唯小人與女子難養矣!

  「因為你長了一臉奴才相,天生是要服侍人。」怪他父母生得不好。

  「而你美得過份,我真怕活不長。」他忍不住摸上她欺霜賽雪的玉頰。

  石冰姬臉微紅的輕嗔道:「只要別妄想娶我,你會活得和龜鶴齊壽。」

  「為什麼?」她的美仍未改變他的初衷,但是也不願她許予旁人。

  「我會剋夫。」她倨傲地仰起下巴,像是剋夫是一件非凡的得意事。

  先是一愣的連祈風發出大笑聲,久久不歇。

  「你覺得很好笑?」他太不尊重人了。

  「你當自己是冰晶宮的冰姬公主呀!連連剋死七個相公。」

  不但好笑,而且荒謬至極,是誰灌輸她錯誤的想法,剋夫之說是術士胡搊之言,不可盡信。

  「如果我是冰姬呢?」世人都搞錯了,是晶主非公主,她又不是皇家鳳女。

  連祈風笑得更起勁的撫撫她的頭。「別胡思亂想了,你怎麼會是那可憐的新娘子。」

  「可憐?!」他竟敢嘲笑她可憐?

  「擁有鍾馗之貌的女子是值得同情,難怪嫁不出去。」七嫁呀!可非市集買賣能秤斤論兩。

  嫁……嫁不出去……「聽過笑人者人恆笑之,說不定女鍾馗是你未來的妻子。」

  什麼鍾馗嫁妹,她的行情全被大哥一手破壞了,都是他不死心的要她一嫁再嫁,害她遭人恥笑。

  「不可能啦!我行善積德,樂善好施,看到狗咬人還一棒擊下,老天不會虧待我。」若是她的話倒可以考慮考慮。

  「向人伸手行乞叫福氣?天不罰你還罰誰。」石冰姬用力地一踢他足脛,結果痛的是自己。

  她幹麼管他娶誰,是虎是豹是他的命,娶個夜叉才是老天開眼。這會恬不知恥的抱著她不放,真抱上了癮不成,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乞丐哪配乞得美嬌娘,隨便挑個麻子姑娘就該偷笑了,他以為冰晶宮選婿如此草率,他想娶她可不肯屈就,還敢嫌棄。

  「喔!你用什麼戳我?」他臂上一陣酥麻。

  「冰峰針。」石冰姬手拿發細般小針在他面前一晃,神情狂肆地不在乎他是否會有事。

  在她眾多的暗器中,冰蜂針算是不顯眼的一種,常叫人忽視它的存在。

  「唉!我居然中了你的暗算,我沒臉活在世上見人了。」他受美色所惑呀!失了防心。

  可是他究竟說錯了哪一句,為何惹得她不快,拔針相向?

  疑惑難解。

  石冰姬臉色一變沉下聲,「連祈風,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說話活像個閨女,討人厭。

  「溫柔點,我都快死了,你連最後一絲溫暖都不肯給我。」連祈風偽裝有氣無力的道,暗自逼出毒性。

  「要死就死得乾脆些,你幹麼整個人趴在我身上?」獅吼一聲,玉顏染上青綠。

  連祈風死皮賴臉地環抱著她,嗅聞她清洗過後的馨香。「最是銷魂美人窩,死在你懷抱余願足已。」

  「是嗎?那你在賊笑個什麼勁,紅光滿面不像快斷氣的死人。」孰可忍,孰不可忍。

  「我哪有在笑,我是迴光反照。」哎呀!不好意思讓她瞧見了小小的意亂情迷。

  好香好軟的身體,縱使包裹在粗布污衣下,難掩的佳色仍有迷亂男人心志的本事,她真該被鎖在香閣中不露綺麗,不然偷香客不踩破屋瓦才怪。

  珠圓玉潤,她的髮際滿是撩人香氣,讓他是不飲也醉,沉醉在美人香裡。

  「你的嘴巴在幹什麼?」他分明趁機輕薄,咬了她兩口。

  賊眼一瞇的連祈風確定毒已排出,更地摟緊石冰姬裝死,氣若游絲地大口喘息,一副快死掉了的樣子整個人壓上她。

  君子非禮勿動,可既然她口口聲聲稱他是小人,那麼他把持不住、接受誘惑也是本性,色不迷人人自迷,他就不客氣了。

  唇剛一劃過她頸背,他感覺到懷中的人兒微顫一下,殺氣倏地衝著他來……

  咦!不對,殺氣是來自背後。

  身一轉,他看見五、六名持刀大漢追著一位受傷的姑娘,女子跌跌撞撞地朝他們奔來,眼中明顯的求救意圖叫人無法視而不見。

  「少管閒事。」

  喔!她早瞧見此事,故意不讓他插手才用毒針拖住他。「兵兒,救危扶弱是我道中人應行之事。」

  「她是女人。」

  「所以呢!」連祈風好笑的環胸以視。

  「不准救。」石冰姬霸道地拉住他,不容許他出手。

  「怎麼,吃味了?」心上一甜,他笑容滿面像只驕傲的雉雞。

  她沒好氣的一橫。「這群人無緣無故的出現不可疑嗎?而且她被追殺老半天怎麼還活得好好的?」

  假得太離譜,叫人無法信服。

  「有道理,他們應該多砍她幾刀。」真是冷血的兵兒,見死不救。

  人家明明受傷慘重她還當戲看,指尖狠狠地按入他手臂不准他有多餘的同情心,沒瞧見那位姑娘氣力用盡,只餘一口氣硬撐著。

  不過她的顧慮有幾分實際,誰會笨到往山林裡跑呢?而且朝著手無寸鐵的乞丐求援,該說是慧眼識英雄,還是想拖他們去死?

  打狗棒是專打畜生不打人,別叫他濫用了。

  「真討厭,她的血濺到我了。」她好不容易才洗乾淨,打打殺殺不會走遠些。

  連祈風的眼神一閃,暗地裡幫了傷重姑娘。「兵兒,要積福呀!」

  「積你的……啊!滾開。」石冰姬根本不懂慈悲,打算朝倒向她的物體踹出一腳。

  「腳下留情,人家已經夠慘了。」身一移,他環著她轉向另一側,竹棒挑開落下的刀鋒。

  「恩……恩公……」女子像抓住救命浮木往他身後一躲。

  看不順眼的石冰姬一把推開她。「要死死遠些,別把血腥味帶過來。」

  女子驚愕的站不穩腳步跌坐在地,追殺她而來的壯漢不知說了一句什麼低淫的字句,惹得原本神情自若的連祈風收起了自在,連連使出七七四十九招打狗棒法。

  風中帶著血的味道,十分黏人。

  而跌倒的女子爬了起來,一步步朝石冰姬靠近,她要看清這張絕情面容是何長相,何苦拒人於外,她不過是一個落難女子。

  近至觸手可及的距離,女子揚起的手尚未貼近,一道灰色旋風已然飄至,她看到一張俊偉的臉含著溫柔笑意。

  只是他的笑不是給她。

  「恩公……」

  身一軟,她準確無誤的跌進他的懷中,在黑暗來臨前,身子忽然飛了起來,落下地的重擊讓她不省人事。

  昏迷前她隱約地聽到一段對話——

  「兵兒,你太狠了,對受傷的人下如此重手,你會下阿鼻地獄。」

  「我討厭血。」

  「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是為自己積福氣,你別淘氣了。」

  「讓她死。」

  「唉!你怎麼講不通,別怪我了。」

  「連祈風——」

  連祈風?!

  她找到他了嗎?

  看來她可以安心了。

  重傷的女子露出一抹鬆了一口氣的神色,極力要睜開眼,最後仍支持不住,任由無邊的黑佔領整個意識。

  ※※※

  「別噘著一張嘴嘛!好吃的芙蓉糕哦,還有你愛吃的桂花蟹、春茶熏鴨。」

  百般討好的連祈風換上一身較乾淨衣裳,手中的竹棒依然不離身的帶著,即使乞丐味道一里之外都聞得到,仍無損他俊美外形。

  髮束於後不再一副落魄樣,青髭剃得乾乾淨淨無比清爽,不羈的性格一派灑脫,活似天下無難事,就怕佳人鎖眉。

  一位佳人結伴同行是人生一大樂事,兩位佳人左右同伴可就是件苦差事,其中一人還是他死求活賴賴來的,當然得多費點心咯!

  原本義救危急是正道之士的本份,誰知會帶來另一場災難,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他也很苦惱。

  人成雙是笑呵呵,多一人便成苦哈哈,他現在是兩面不是人,救了人卻得罪了俏丫頭,同時背上甩不掉的義務,他該不該感慨好人難為?

  要是他能違背俠義精神不出手搭救,這會兒就不用小心翼翼的獻慇勤,生怕佳人臉色一變拿路人出氣。

  不過她此刻的臉色也不見得多好,同樣是乞兒裝扮卻多了一道冰,貌美如花而不苟言笑,一雙美目足足瞪了他好幾個時辰仍不覺疲乏。

  「人是鐵,飯是鋼,犯不著為了賭氣和自己過不去,我唱個曲兒逗你開心。」

  他才起個頭,兩道殺人般冷芒射了過來,凍得他直起雞皮疙瘩地訕笑,鼻子一摸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很討人厭,怎麼她一副欲除之為快的模樣。

  噯!不管了,大丈夫能屈能伸,臉皮厚一點有什麼,小丫頭在生氣嘛!他只好多擔待些。

  誰叫他好死不死的救了個麻煩,又是世交之女、好友之妹,他能視若無睹地放任她自生自滅繼續被追殺嗎?

  引起爭端的關鍵霍千琦看不過去的說:「連大哥,她不吃就算了,你何必當她是菩薩供著。」有手有腳還怕餓著不成。

  連祈風苦笑地握住憤怒人兒的手。「兵兒,霍姑娘是稱讚你美如玉菩薩,千萬別以為是諷刺。」

  真是找死,沒瞧見她渾身刺嗎?隨便一扎都會要命。

  「我是在諷刺她像尊沒人氣的木頭,廢人似的要人處處打點。」她就是瞧不慣她的高傲。

  石冰姬冷冷出聲,「有膽你再說一次試試。」沒人可以羞辱她。

  「霍姑娘你少說一句,兵兒生性冷情,不善與人交談。」再一轉身連祈風趕緊要安撫怒氣正盛的石冰姬。

  「滾遠點,姓連的,都是你的錯。」甩開他的手,石冰姬施展幻星七虛步,身輕如燕地向前一點。

  歎了一口氣,連祈風確定霍千琦無生命之虞,連忙提氣直追,暫時拋下她,無視她眼中的戀慕和怨懟,怪他不解風情。

  兩道人影在黃土道上穿梭,眼看已離開霍千琦視線之外,連祈風才及時攔下那道影兒。

  「別惱火了,你也曉得我身不由己,人生於世多少有些人情要顧及。」非他所能掌控。

  「我和你沒什麼交情,用不著大費周章的解釋。」她打定主意要各走各的。

  「話先別說得那麼絕情,我都還沒對你負責呢!」他打趣的道。

  冷冷一視的石冰姬微瞇起杏瞳。「去找你的霍妹妹負責,我不需要。」

  「是霍姑娘,我和她不熟。」他是該高興她的吃味呢!還是惱怒她的無理取鬧?

  他和霍家千金真的是清清白白嘛!他對她的印象淺得不能再淺,幾乎不記得有這個人。

  若非她腰間佩帶了玉扇門識別身份的腰牌,他也認不出當年高喊著要當女捕快的胖娃兒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不若幼時的青稚。

  他不曉得她為什麼執意要尋他,自從多年前離家成為丐幫弟子,他和玉扇門的往來可說是中斷了一段頗長的時間,直到在江湖上行走,遇見正在緝捕犯人的江南第一名捕霍千行。

  沒人一出生就當乞丐,他是受了「誘拐」才成為今日乞兒頭,不然他會是個穿金戴銀的公子哥兒,無所事事的整日閒蕩吃白糧,對著帳本乾瞪眼。

  「與我無關,你們去郎情妹意吧!我沒空和你們打秋風。」本來是過客,幹麼非扯上她。

  出宮遊玩是為了躲避嫁人風波,大哥的一意孤行叫人氣惱,她只好來個眼不見為淨,任由他去亂點鴛鴦譜,反正正主兒不在還有春、夏、秋、冬四婢代嫁,花轎裡少不了新嫁娘。

  之所以裝扮成乞丐是方便行走,以往與冉靜出遊常是易裝成書生或老人,兩人邊走邊玩鬧得天翻地覆,等到自感無趣才肯回宮。

  這次她一個人獨行同樣玩得不亦樂乎,偏偏世道太平瘋狗特別多,見不慣她的安逸非來插一腳。

  她想獨闖江湖不成嗎?親大哥都不一定管得了她,他一名半路硬認親的乞丐算什麼?她最厭惡自以為無所不能卻笨得沒張眼的蹩腳英雄,他要真有能耐救得了所有乞丐才叫人大開眼界。

  「好酸的味兒,你喝了幾缸醋?」冤枉呀!落花雖有意,流水並無情。

  「別靠我太近,你老是跟著我幹什麼,我腳底有黃金可拾呀!」石冰姬一掌揮向連祈風帶笑的臉。

  好險,差點打到他。「生氣容易老,我只是順道送她回家,絕對不會有任何牽連。」

  「你的順道剛好和我背道而馳,就此別過永不相逢。」她朝三岔路的左邊行去。

  「兵兒呀!兵兒,你太絕情了,上幽州玩玩有什麼關係,我說過要對你負責的。」他耍賴地站在她前面不讓她走。

  「好呀!要負責上我家提親去,我穿好鳳冠霞帔等你。」鼻兒一仰,她說得不帶半帶感情。

  面上一訕,他笑得尷尬。「總要多培養培養一下感情嘛!不急,不急。」

  「沒誠意的話就別老把負責兩字掛在嘴上,聽多了會使人感到無趣,你不要再纏著我。」很煩吶!

  何況她大哥也不可能將她嫁給乞丐,他們是鳳與蟾蜍兩不相配。

  「我有責任照顧你,以你的行事風格怕是仇家滿天下。」他找了個好藉口賴住她。

  沒有武功的她行走江湖多險峻,姑且不論她的行惡事跡,光是驚人美貌便是一大隱憂,蜂擁而至的蜂蜂蝶蝶豈會放過她。

  和氏無罪,懷璧有罪,人太美也會招來禍患,她怎可無自知之明。

  她嗤之以鼻地蔑視他的義正辭嚴,「用不著多費心,我要回家。」

  「嗄?!」連祈風當下一怔說不出話來。

  他沒理由不准人家回家,姑娘家在外諸多不便,不能像男子一樣四海為家,她的決定合情合理,照理說他連反對的權利都沒有。

  因為如她所言,兩人一不沾親二不帶故,現成的大哥稱謂是他硬拗來,她若要走他能拿什麼藉口留人。

  心裡不捨又如何,他貪戀如風的悠哉生活不願成親,留下她反而誤了她,兩人走得再近也不如家人的關懷來得理直氣壯。

  怪在他一想到她的嬌媚為別人擁有時,酸酸澀澀的氣泡直往腦門沖,頓時思緒一片空白裝不下其他,只想她一直待在身邊。

  原本以為她是丐幫新進弟子可以好好的提拔一番,沒想到她既非乞丐還有一個家好回,剎那的空虛襲向他四肢,沉重地欲抬無力。

  「我能走了吧!」才踏出一步,石冰姬的身子又被一條長臂緊緊圈住。

  「別這樣啦!等我送霍姑娘回玉扇門,我帶你上龍騰山玩。」那件事不辦不成,「某人」會剝了他的皮。

  她定住,「你上龍騰山幹什麼?」

  不會又是一個尋寶狂吧!不怕死的要橫渡冰湖。

  「秘密。」他故作神秘的眨眨眼,裝出一副跟著我走準沒錯的神氣表情。

  「想帶進棺材裡吧!」她給他一記你不說個分明,我先掐死你的眼神。

  連祈風很沒有骨氣的壓低聲音。「我要去『拜訪』冰晶宮。」

  「冰晶宮?!」她用狐疑的神情一覷,估量他的能耐。

  「噓!別大聲嚷嚷,要是讓冰晶宮的耳目聽見可就不好玩了。」他謹慎的察看四周有無可疑人物。

  「怕死還敢闖,我看你連入口都進不了。」從古至今,進得去冰晶宮的高手不出十人。

  其中一大半是凍成人棍被抬進去,剩下的少數人也好過不到哪去,寒毒入體,終其一生飽受折磨。

  「總要試試才知傳聞誇大到什麼地步,我不會害死你的。」他早就想一探冰晶宮,可是苦無機會。

  不知是誰死得比較快。「你不怕自投羅網,當了哭笑鍾馗的現成妹婿?」

  若是他真的進得去,大哥肯定不放過他這等人才,當下紅蟒抱一丟要他拜堂去。

  「哎呀,我的兵兒,天下女子哪有你的姝容,我有你此生足矣。」他似假似真的說。

  「和女鍾馗一比,我能不美嗎?」雖然他說得不夠真心,但是仍軟了石冰姬僵硬的心。

  巧顏一笑,頓時光彩四射,美如初霞冉放,看傻了張口欲言的連祈風,情不自禁地將臉湊近,心動在一瞬間,他渴望吻上她嬌艷紅唇。

  什麼責任,什麼冰晶宮,什麼小氣財神莫迎歡,全部滾到一邊去,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為佳人折腰在所不惜,他滿腦子是一親芳澤的念頭。

  朝霞映雪,美人回眸暗盈香,最是動人心弦。

  寧為小人不做君子,好花當前豈可不摘……

  「連大哥,你等等我,你走得太快了。」

  女子的低喚聲使他低咒一句,耳邊的輕笑聲似在嘲弄他的自作多情,一抹柔意落入她眼中,反映出自己的心意,他又想歎息了。

  看來他快栽了,栽在他一向畏懼的禍水中。

  只是,此刻他並無一絲壓力,只想找個無人的地方蹂躪她帶著魔性的魅惑艷唇。

  「別走,兵兒,我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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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0:25:4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女人的反覆無常是毫無道理可言,說變就變,僅憑一句我高興就決定一切,不許人多言地獨斷獨裁,霸性十足。

  石冰姬決定留下並不是為了那句「不重要」的我需要你,而是就近監視乞丐頭的動靜,追查他上冰晶宮的目的為何。

  怒放的野花不憂人間事,同行的三人各懷鬼胎,前往幽州一路上看似融洽,有說有笑地毫無芥蒂,實際上是苦中作樂。

  不,應該說有一人是自得其樂,既能痛快的欺負人又備受呵護,愉悅的心情表露無遺。

  而其中最難堪的當是遭受冷落的霍千琦,像個失寵的棄婦獨坐一桌,半晌插不進一句話地生著悶氣,眼看心儀的男子猛向另一名女子示好。

  她的心頭酸極了,有一下沒一下的夾著菜,洩憤似的咬著竹筷一磨,不甘心自己的一片心意付諸流水,不相信嬌媚的女子能美得過她。

  「來來來,嘗一口幽州筧魚,別的地方可嘗不到。」姑娘家要多吃點才會長肉,連祈風的視線往石冰姬胸口一瞄。

  「這是魚?」怎麼長得一點都不像魚,看都沒看過的怪東西。

  「千真萬確是魚,等會兒我帶你去撈。」幽州可是他的地盤。

  乞丐的大本營,丐幫總舵所在處。

  「我沒看到有湖。」小小的一尾吃不出魚味,說是蝦來又太牽強。

  連祈風筷子往外一比。「城東有條情人溪,魚量之豐足以餵飽一城人。」

  「你很熟悉幽州城的地理?」冰湖底的游魚結實鮮美,這種地方小魚哪能比得上。

  夏天的廚藝精湛,烹魚的絕活有千百種,一想到就覺得口涎生香,頓使眼前的美食變得索然無味,她的胃口被個小婢養刁了。

  「咳!我是在這裡長大的。」想想真可恥,他有六、七年沒踏上幽州的土地。

  「你是幽州人?!」石冰姬驚訝的看著他,不自覺停下進食的動作。

  「連大哥是嘯風山莊的二少主,難道你連這個都不知道?」終於得了空插話的霍千琦口出譏誚。

  石冰姬冷淡的一瞟。「我又不是某只發春的母狗追著男人跑,他是貧是富沒必要知道。」

  原來他出身名門,並非天生乞丐命。

  「你說誰是母狗!」霍千琦惱羞成怒的越桌一拍,氣勢凌人。

  「你不就來了嘛!小花。」小花是狗名。

  人蠢不打緊,別笨得太離奇,隨便一喚就汪汪的吠個不停,跳出來自己承認是母狗。

  「你……你欺人太甚,別以為有連大哥當靠山我就不敢動你。」不男不女像個妖婦。

  石冰姬瞧了一眼置身事外的男子一嗤。「那座山未免中看不中用,你怕搬不動他嗎?」

  如老僧入定的連祈風聰明地不發一語,事先他已經警告過霍千琦不得動武,至於其他她們要怎麼明爭暗鬥都成,他盡量不插手。

  因為少了武功的較勁,他非常明白霍千琦是討不了便宜,兵兒的聰穎和慧黠世間少有,想在腦力上勝過她是難上加難。

  兩人口舌爭鋒連他都勝敗各半,而且贏得艱辛,自然不擔心他的小人兒會受到傷害。

  或者說她不傷人已是萬幸,就別要求太多了。

  他還是有點偏袒。

  「你敢侮辱連大哥。」傷未癒的霍千琦按著傷口冷視石冰姬。

  「我還賞過他兩巴掌,踹過他幾腳,要我示範一下真正的侮辱嗎?」她端起滿滿的一碗菜餚冷笑。

  連祈風識趣地倒了一些菜蹲到牆角,他可不想把一桌好菜浪費在自己俊俏臉上。

  霍千琦臉色一會青一會白。「妖女。」

  「哼!動手打個乞丐叫妖女,如果我劃花你的臉一定更有趣。」反正日子閒著也是一天,不如自己找樂趣。

  「你敢——」她雙手不自覺的捂上臉頰,擔心淪為醜婦是美人的天性。

  在幽州城,無人不知玉扇門出了位傾城的佳人,一雙丹鳳眼媚如秋波,冰肌玉骨似以花容為貌,月華為神,窈窕之姿如凌波仙子,叫人一見銷魂。

  出身世家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知書達禮滿腹文采,自幼習得家傳武學練就一身好武藝,可謂是文武全才、蘭心蕙質。

  除了個性蠻橫了些,大致上並無可供人議論的缺失,是幽州百姓心目中最佳的媳婦人選。

  上門求親者眾,不過霍家一律予以回絕,只說早已許了人家,一女難配二夫,客氣的送出納悶的媒人和鄉親,猶不知她許給了誰。

  通常人美家世好的千金小姐定是眼高於頂,霍千琦亦不例外地為自己擇了一門親。

  但是苦等多年仍未盼得良人歸來,眼看著青春平白蹉跎,心下一急的找上對方爹娘商量,使上一計意圖日久生情成就好事。

  沒想到弄巧成拙反而遇上惡人,寡不敵眾的情況下負傷纍纍,幸好沒傷及容貌,不然她真是欲哭無淚,枉費一片心機。

  「你問他我敢是不敢,玉扇門我還看不在眼裡。」看她的身手就知道是三流門派。

  冰晶宮裡多得是各門各派的武學秘笈,玉扇門的雙日劍譜她拿來墊珊瑚,因為三、兩下就能看出其破綻所在,根本不算什麼好劍招。

  大口吃菜的連祈風抬頭勸告。「相信她,她連丐幫都不當一回事。」

  「連大哥,你不該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我看她欠教訓。」玉扇門可不是好欺負。

  「沒錯、沒錯,她……呃,我是說她沒有錯,你不要太嚴苛了。」點頭如搗蒜的連祈風隨即乾笑的改口。

  兵兒眼底的兩道冷箭射得他渾身發冷,他哪敢有意見,萬一她使起性子在他身上扎兩下,臉不黑都不成,每一針都含著劇毒。

  所以即使她真的欠教訓也只敢放在心裡想,言多必失,誰都沒有資格去評論她的對錯,她是不講理的代表人物。

  也代表全天下不講理的女人,只是其他人缺乏勇氣表達,暗地裡玩弄城府。

  「連祈風,有椅子你不坐偏愛蹲地上,你認為好看嗎?」石冰姬不理會叫囂的千金小姐,不耐煩地橫了一眼。

  「我是乞丐嘛!蹲著比較舒服。」而且安全些,針扎不到。

  「嗯!」聲音一低,那種號令人的氣勢出現在與外貌不符的玉顏上。

  儘管她換了華服像個少年公子,絕美的容貌仍吸引不少目光,雌雄莫辨地引人猜測,不時回首顧盼,想從中看出一點端倪。

  平常稀稀落落的客棧突然人滿為患,四周幾乎聽不到嘈雜聲,人人拉長耳朵期盼外來客倌能多說兩句話,好讓他們聽出是男是女。

  至於玉扇門的大小姐大家都認識就用不著分神關照,只要她一日不嫁出幽州城,那麼城裡百姓隨時可見到她,不必太在意。

  鳳嗚客棧的掌櫃在底下操暗盤,累積的賭金足可買下一間店舖,賭的不外乎是少年公子的性別,鳳與凰的賠率是二賠七。

  唯一被忽略的是長相清朗的乞丐,他拍拍衣服回原位坐好,一腳踩在椅子上剔牙。

  「你吃飽了?」

  連祈風打了個飽喝。「很飽,很飽,肚子都快撐破了。」

  「付帳。」她吃得不多,大半的菜還剩著。

  「又是我?」不會吧!是她自己說要請客。

  「吃你,用你,睡你,難道你想反悔?」地頭蛇本該盡點心力,石冰姬毫無愧色。

  「我是乞丐吶!三兩銀子好像不夠。」手一掏,不多不少正好湊成三兩。

  不知掌櫃願不願接受乞丐來洗碗抵債,他一吆喝徒子徒孫准擠破門檻。

  「連大哥,我來付好了,你幫了我不少忙。」一張沾了血污的銀票按在桌上。

  石冰姬輕蔑地素手一撕。「帶血的銀票不吉利,你想帶衰我們嗎?」

  「那是一百兩的銀票,你竟然當是廢紙給撕了。」霍千琦心痛地看著紙花揚滿天。

  「一百兩很多嗎?」石冰姬蛾眉一顰,她一雙繡鞋的金線就不只一百兩。

  「兵兒,一百兩真的很多,夠一條街的百姓活上一年。」他朝窗外的乞丐使使眼色,要他們盡快拿銀兩來。

  石冰姬一副身外物莫多提的嫌棄表情。「看來那條街挺短的。」

  嗄!這是什麼話?絲毫不解民間疾苦,像是富貴中人的口氣,不把銀子當銀子看,視同糞土。

  物以稀為貴,對於石冰姬而言,滿山滿谷看得到的金銀珠寶不足為奇,反倒是路旁灰色的小石子較能引起她的注意,而銀子真的不稀奇,隨地可拾。

  「是很短,住個千來人而已。」連祈風附和的一應,對她輕視銀子的重要性已習以為常。

  他的話沒有影響她的輕慢態度,神情淡然的起身,「走吧!」

  「別心急,咱們還沒付帳。」總不好在自己地頭上丟臉。

  想出鋒頭的霍千琦搶著要付帳,可是她的銀袋在遭人追殺時不慎掉落,唯一的一張銀票也被撕了,氣悶地不發一語。

  「需要嗎?」石冰姬瀟灑地走向櫃檯弄翻掌櫃的算盤。「你自己算一算該分我幾成。」

  「呃!公……公子,小的聽不懂你的意思。」是男還是女呢?掌櫃都看傻了眼。

  「你拿我來下注,難道我不該收點費用?」沒人能在她頭上討半點好處。

  生意人腦筋轉得快,他連忙哈腰地拿起算盤一撥。「敢問你是公子或是姑娘?」

  「你說呢!」她打著啞謎讓人一頭霧水。

  「你若肯給個答案,酒菜算是店家奉送。」他諂媚地打好如意算盤。

  「挺合理。」想玩我,你的膽子挺大的。

  「那麼你是……」掌櫃和店裡數十雙期盼的眼睛一樣,發出熠熠亮光。

  石冰姬詭魅的揚起嘴角,輕聲的說:「我、是、神。」

  「啊!你……」他指著她睜大眼,有受騙的感覺。

  大笑的石冰姬大大方方的走出客棧,掌櫃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因為一票人圍上來爭先恐後地要問明真相,他根本脫不了身。

  這下他更驚覺被擺了一道,那近乎耳語般的聲音只有他一人聽見,而他又是莊家,那他不管宣佈哪個答案都會被質疑,等於信用不保。

  但,他確實不知道呀!他要如何應付眾人,這銀子收是不收?

  頭大嘍!

  ※※※

  「雲姑娘,你的身子還受得住吧!」夏天關心的問著主子好友。

  雲冉靜笑笑的拭汗。「你家主子巴不得我早死,我偏不死給她看。」

  她要硬撐著欺負冰姬的孫子,不叫閻王索魂。

  「你們倆感情明明挺好的,怎麼說起話來夾槍帶棒,沒一句好話。」個性強悍的冬天是向著主子多一些。

  此刻她們靠著冰火丹的幫助走出冰晶宮,晶主失蹤……應該說出走快一個月了還不見回宮,身為四婢的她們難免會心急如焚。

  以往她頂多玩個十天半個月便會嫌煩地命人接她回宮,可是這一回非比尋常,不但超過時間未歸,還下落不明,要她們怎麼不憂心忡忡。

  冰主的意思是主子一時半刻死不了,她不在宮中鬧事他才清心,省得一天到晚惹是生非讓人火大,最好死在外面別回來。

  她們知道他是在說氣話,誰不知道宮裡最寵主子的人是冰主,不然怎會寵出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晶主,他的放縱才是原凶。

  所以春、夏、秋、冬四婢商量要出宮尋主,首先她們得向藥罐子雲姑娘求取冰火丹好應付冰湖的寒氣。

  誰知她一聽四人要出宮,二話不說地收拾好藥箱,帶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小東西也要跟她們同行,嚇得她們慌了手腳,生怕嬌貴的她死在半途中。

  果真一路上走走停停,但為的不是她寒毒發作,而是……

  唉!不提也罷。

  四季婢女終於知道她和主子出宮都幹了什麼事,那一戶戶「傷」家叫人同情,她們有愧於心呀!

  「我跟冰姬是死對頭,你千萬別說我們感情稠如蜜。」不過是嗜好相同的伴。

  夏天溫柔地一笑。「雲姑娘真是愛說笑,你和主子情同姊妹怎會是死對頭呢!」

  「姊妹?!」她不屑的一呸,臉色蒼白嘴卻不饒人。「等我宰了她再來說情同姊妹。」

  她口氣森冷得不像病人,一副來要債的模樣咬牙切齒,似乎想吃某人的肉,啃某人的骨,喝某人的血,以報前前前……前生的仇。

  涼亭中微風徐徐,打探消息回來的春天、秋天二婢步履匆匆,甚至有些浮動,她們不曾走過這麼遠的路,腳底都起水泡了。

  稍事喘息了之後,秋天先把在街上買的糕餅、小吃攤開讓大家分享,春天倒茶好潤喉。

  名義上是為尋主而出宮,可是在主子多年的調教下,她們也是刁婢成性,不疾不徐的遊山玩水、賞覽各地風俗,舉止悠閒地不急於一時。

  難得出宮一趟嘛!不好好逛上一逛怎對得起自己,找人最忌心浮氣躁,慢慢來才不會錯過可疑線索。

  「好吧!你們打聽的結果如何?」死了就抬回去,沒死給她一口毒藥。

  春天俏皮的一眨眼睛。「聽說前陣子有不少『意外』發生,我想和主子脫不了關係。」

  真輕描淡寫呀!放火燒船算是「意外」,只有冰晶宮出來的人會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彷彿是一件平常事。

  「我查到有個小乞丐的行徑很符合主子的個性,可是……」不確定的秋天猶豫了一下。

  「可是什麼,話說一半想吊人胃口呀!」

  「就是嘛!話留一半是會遭天譴,你小心颳風下雨會打雷……」

  「秋天——」三道責備的女音同時響起。

  吐吐舌頭的秋天顯得嬌俏可人。「別凶我嘛!一凶我什麼都忘光了。」

  「少來,你想我們搔你癢是不是?」她最怕人家呵她癢了。

  「不要啦!我說就是,你們的手別亂來。」秋天退了幾步怕姊妹們偷襲。

  「快說。」春天凶狠的一喝。

  她喝了口茶抿抿唇。「可是又不太對,小乞丐身邊有個大乞丐耶!」

  眾人一聽滿是疑惑,你看我,我看你的猜想那是否是主子。

  但是她一向不與外人往來呀!連冰主夫人和雲姑娘的親人都不許入宮探望,有事差人在入口處放張字箋,自有人會傳遞訊息。

  驀地,雲冉靜發出清脆笑聲,不掩唇的直仰起頭十分開心。

  不解的四婢當她得了失心瘋。

  「雲姑娘,你吃藥嗎?」希望來得及救助,不然沒法向冰主夫人交代。

  她笑得上氣接不了下氣,直到喘不過氣來。「你們記不記得無艷大哥說過一件事?」

  四人一起搖頭,她們不懂她所指何事,無艷公子說過不少事,但沒一件事與她們有關。

  也就是說事不關己就用不著去關心,主子的事奴婢無權置言,她們光是應付主子的心血來潮就夠忙了,哪有心思理會其他。

  「你們都糊塗了,他算出冰姬將來會嫁給乞丐,豈不應驗了。」真想看看她當乞丐婆的落魄樣。

  冰姬?!

  莫非是冰晶宮的石冰姬?

  躲在草叢中正準備確認她們一行五人身份的男子微驚,不動聲色地繼續竊聽,堡主追查冰晶宮的消息已有三十年,這正是他立功的機會。

  「啊!」

  「哇!」

  「嘩!」

  「噫!」

  四人發出不同的驚訝聲,表情有些呆滯。

  一會兒,陣陣銀鈴般笑聲迴盪在四周,人人臉上有著不可思議,不是祝福是感謝老天長眼,不用再殘害無辜的無緣姑爺們。

  人說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機未到。

  但是乞丐耶!

  一想到那光景,她們就停不下來的捧腹大笑,咯咯的輕快聲飽含著快意,受難多年終有解脫的一天,怎能不開懷。

  暖風初破冰心,柳絮飄零,己覺春動。
  佳人弄花落於誰家?
  一首蓮花落來去女兒家,
  夜深人靜好攀牆,向晚。
  卻道夫君是乞丐。
  憂字了得。

  該被同情的是那叫化子,娶妻娶禍,一生不平靜。

  「雲姑娘,我們該不該將此事上稟冰主?」免得到時手忙腳亂,婚禮倉卒。

  「你想氣死哭笑鍾馗呀!他能忍受未來妹夫是乞丐嗎?」可想而知他會多震怒。

  而鍾無艷會是第一個受死的倒楣鬼,一語成懺,是罪魁禍首。

  反正冰晶宮兩位主人欲怪罪於人是不需要正當理由,隨便安個罪名就不准反駁,乖乖受死還能少受點折磨,他們最擅長的本事是讓人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兄妹倆外貌差如雲泥,但心性像得猶似一面鏡子沒兩樣,都很任性、無理,視禮教為無物。

  「沒辦法呀!天命不可違,冰主只得認命咯!」春天吃吃暗笑。

  「我看他會先氣得吐血,然後拿我們四個伺候主子的小婢開刀。」原因是護主不力,讓主子「紅杏出牆」。

  「冬天說得有理,冰主的個性一向暴戾,不然江湖人士也不會怕得封他為哭笑鍾馗。」她們得先顧好腦袋不搬家。

  「對呀!對呀!我們怎麼沒想到後果。」笑太快了,這下子要哭了。

  樂極生悲,四婢愁眉苦臉地想著可怕的下場,沒有主子的庇護她們會死得很慘,死期排在鍾無艷之後。

  顧盼自如的雲冉靜拎起一塊甜糕輕咬一口。「天塌了還有高個子頂,你們哭什麼喪呀!」

  想壞她的好胃口。

  「高個子若壓扁了呢?」不樂觀的夏天眉間鎖著重愁。

  「冰姬呀!你當冰主真捨得傷她嗎?」一群單純的傢伙,最好的靠山是她們主子。

  兄妹哪來隔夜仇,兩人同樣的臭脾氣,蠻橫不講理,一硬碰硬還不是有人要退讓,冰姬的率性胡為全是他寵出來的。

  儘管嘴上說得無情,真要他動手小懲一下,恐怕他會心疼得先殺了讓她胡作非為的人。

  冰晶宮的平和與存亡不是靠哭笑鍾馗維持,而是她和冰姬的手下留情,沒把對付宮外人的招式搬回冰晶宮,她們兩人才是大功臣。

  「雲姑娘你早說嘛!快嚇死我們了。」婢隨主行,她們不找到主子誓不回宮。

  為了小命著想。

  「我還以為你們膽子夠大了,沒被冰姬害死都算精。」屬於精怪一類。

  夏天仍有幾分憂心。「萬一我們找不到主子怎麼辦?天下乞丐何其多。」

  「別擔心,他們好像是向西行,我們捺著性子跟下去一定不會有錯。」現在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好像?」

  「我盡力了好不好,主子最愛裝神秘了。」她能探聽個大概就該竊笑了。

  春天反駁,「你應該查仔細,別害我們走冤枉路。」她的腳快痛死了。

  冬天心裡浮現個問題,口沒遮攔的說道:「他會不會成為第八個?」死了的姑爺。

  「冬天!」烏鴉嘴。

  眾人的怒視讓冬天自覺說錯話,站起身打算面柱思過,突然一道反光刺了她一眼,眼微瞇的朝草叢一喝。

  「是誰偷聽冰晶宮的私密?」

  驚覺被發現的男子身一躍,急忙要離開。

  銀芒劃空而至,背上吃痛的他顫了一下,不敢相信看似嬌弱的女子竟有如此深厚的內力射出暗器傷人,但他不戀棧的憑籍對地形的熟稔趁隙溜走。

  追不到人的四婢懊惱一時的輕心,讓人摸到身邊猶不自知,枉費被逼學了一身好武藝。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就當是冰姬的劫數。」而她會推波助瀾廣為宣傳。

  「雲姑娘……」

  「該走了,往西行的乞丐可是多如猴子身上的跳蚤,稍一疏忽就錯過了。」她們是引路使者,將危險引向冰姬晶主。

  千萬別怪她壞心眼算計大姊的小姑,當年冰姬同樣惡劣地將她留在雪地裡面對一群餓狼,小小的回報不及千分之一。

  冰晶宮的財富引人覬覦,好多年沒人冒險一試,日子顯得平淡了些。

  就由她來加加溫,反正無艷大哥算出冰姬一生有貴人相助,那麼她小小的攪和應該有人感謝吧!冰晶宮太冷了。

  希望會是件有趣的事,別讓她枉做小人。

  入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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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0:26:0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連大哥,我是十分誠心的邀請你到玉扇門作客,這裡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

  霍千琦的一句話得罪不少乞丐,四袋、五袋、六袋的長老眼一斜,好像在說我們不是人呀!可我們住得不知道有多舒服。

  丐幫總舵沒一般門派莊嚴富麗,類似三合院四周圍起高牆,外觀看來有些破舊,灰牆土門顯得老氣沉沉。

  但是一深入別有洞天,屋不高卻有地下建築,蟻穴似的通道活像迷宮,條條相通又各自獨立,出口及入口有十數處,處處機關重重。

  若沒人帶領準會迷失其中,餓上個三、五天不死,也許會遇上個乞丐領路出地表,但大多數的侵入者都活不到那麼久。

  丐幫分淨衣和污衣兩種,淨衣派負責管理丐幫總舵事務與財務分配,污衣派則是混跡市井之中,以乞討為掩護打探江湖事宜。

  因此不算寬敞的總舵隨時可見一身襤褸的乞丐走動,也有華服錦衣的體面男子出入,兩派相安無事處之泰然,情感甚為融洽。

  唯一不稱頭的是幫主連祈風,嘻皮笑臉沒一刻認真,裝瘋賣傻不干正經事,鎮日四處遊蕩忘了自己的身份。

  自丐幫立幫以來,有誰聽過幫主連續數年不坐鎮總舵,甚至連路過都沒有,新一輩的三袋以下弟子都不一定能認得他,而他毫不在意的繼續當他的逍遙乞丐。

  若非幫中弟子還算忠心,未生異心的為丐幫盡心盡力,以他的懶散行徑不敗也難,數百年基業可能盡毀他手。

  不過他並非空有其名的草包幫主,行走在外仍惦著要照顧自己人,不時伸出援手給兄弟們方便,為他們解決沉痾已久的難題,見弱扶持,遇病就醫,一根打狗棒打遍天下不平事。

  一個人離家多年未歸必有其因,而他的難處在於家大業大,嫡子及庶出的本末倒置。

  齊人非福,他爹的雙妻便是最佳寫照。

  元配是煤妁之言,生了長子之後不甘婆婆掌大權死不放手,想盡辦法要奪權,仗著為連家生下繼承人而氣焰高漲。

  太過好勝的心態逼得原本沒什麼夫妻情份的丈夫向外尋求安慰,因此結識了布莊老闆的精明女兒,愛火一燃不可收拾地以八人大轎風光娶入門,成妻而非為妾。

  自此元配成了獨守空房的棄婦,搶了掌莊大權卻沒本事當家,最後不得不將大權交出,地位一落千丈地看人臉色。

  真正入主當家的是連祈風的親娘,嘯風山莊卓二夫人卓玉庭。

  「連大哥,你為什麼執意要待在這種地方不回嘯風山莊,二夫人很想念你。」

  假意打盹的連祈風滑了一下,神情一正。「我娘她人還好嗎?」

  不孝之名叨念了好些年,雖未侍親膝下,眼線可是佈滿大街小巷,勤勉持家的身影比他還忙碌,料理裡裡外外毫不含糊。

  近年來似有逐漸換手的跡象,專心打理山莊的瑣事,對外營商事宜交由大哥承收,準備放掉手中大權享清福不再攬權。

  背負責任是一件辛苦事,好在她是商人之女擅營算,使起勁來不慌張。

  「你何不自個回去探望,哪有人金窩銀窩不待,偏要屈就老鼠窩。」這一室陳舊的哪能住人。

  「嫌地方不夠氣派就別來,省得沾污了你的一寸金蓮。」一道嘲諷如風掠過。

  眼神一慍的霍千琦瞪向藍衣男子。「我沒和你講話,你少開口。」

  「人家三寸金蓮是步步生姿,你的寸長小腳則少招搖,安份守己的待在香閨繡花縫嫁衣,也許能贏個賢淑之名。」意思是指她既不賢也不淑,拋頭露面有損大家閨秀名節。

  「你以為我愛來嗎?別當我聽不懂你的諷刺。」穿得再體面還不是一副窮酸樣。

  「大門沒關,你請便。」手一揚,風別離冷漠的下逐客令。

  瞳仁一張,霍千琦忿忿然地滿腹不甘。「連大哥,你的手下太無禮了。」

  是很無禮。「原諒他書讀得不多,小時候練武走火入魔。」

  我走火入魔?!風別離狠狠的一瞅說鬼話的連祈風,拳頭握握放放。

  「我要他向我道歉。」認不清身份的霍千琦趾高氣昂,目空一切的「命令」。

  人必須要有自知之明,不速之客已是引人非議,若再不知進退、態度傲慢,旁人眼中的厭惡是藏不住。

  「呃,這個有點難,我怕他追殺我。」連祈風裝出害怕神情,眼底笑不可支。

  「我不管,你要為我出頭。」她使性子地端起大小姐的架子。

  風別離噴氣的一嗤,不屑地走進後堂。

  幫她出頭?!她有沒有搞錯?「我說霍姑娘未免太抬舉我這個乞丐,我們交情沒那麼深吧!」

  「誰說沒有,我們是……呃!是那個……哎呀!你回莊一趟便知曉。」赧紅了雙頰,她欲語還羞露出小女人嬌態。

  「那個是哪個呀!你說得含糊,我聽得糊塗,不如就算了,反正沒什麼要緊事。」連祈風打馬虎眼的唬弄過去。

  「怎麼會無關緊要,你和我……我們……你要人家如何開口嘛!」這麼羞人的事她說不出口。

  連祈風一臉詭笑的抓抓後背。「目前我沒空閒招呼客人,你要是有事就不耽擱了。」

  「你在趕我?」霍千琦訝然的流露受委屈神色,好像他做了一件多麼不可饒恕的事。

  「女子獨身處在男人堆中總是有損閨譽,你不想霍兄難做人吧!」乞丐怎會趕人呢!貴客臨門是他們的榮幸。

  只要不懷著某種目的而來,丐幫總舵的破門永遠為江湖兒女敞開。

  「有你在嘛!誰敢多說一句是非。」她的態度理直氣壯得叫人懷疑。

  「呵呵……」乾笑不已的連祈風將腳蹺到胸前,長指摳摳露出破草鞋裡的腳指頭。「有我在才不方便,乞兒舌風快如野火,一燎三千里吶!」

  「我……我不在意,反正我們有……呃!婚約在身……」她嬌羞的暗示。

  他大笑的截去她未竟之語,阻止她的反正成句。「你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吧!」

  「……是。」頓了一下,霍千琦有片刻的惱意,怨他遲頓不識趣。「大致上已無大礙。」

  「舊傷初癒別又添新傷,我這乞丐窩裡危機重重,步步是煞氣。」連祈風說得眉飛色舞,若有其事。

  不解的她看看簡陋的四周,竹椅木桌哪來的危險。「我能應付這矮牆灰磚。」

  她的口氣是帶著極度的鄙夷,號稱武林第一大幫的丐幫堪稱人才濟濟,聲望通四海,偏偏乞性不改的愛住破屋危垣,與蛇鼠同處。

  無法理解他為何要作踐自己,好好的二少爺不做跑來當乞丐,遲遲不歸誤了佳期,他心裡到底作何打算,又將她置於何地?

  乞乃低下行為,縱有聚眾成幫之行俠義名聲,但說穿了仍是下等人,始終讓人瞧不起。

  「死物好解,活人難纏,我怕你雙劍在手反傷自身。」唉!他瞧這土牆灰瓦挺順眼,怎麼她滿是鄙視。

  身在寶山不識寶,指著烏金說是土。

  她不願被瞧扁的舞弄雙劍。「有誰敢與我玉扇門為敵,我頭一個不饒人。」

  「你忘了身上的傷哪來的嗎?」大話人人會說,就看打不打結。

  臉皮不夠厚還真說不出口。

  「那是我一時不察誤中奸人詭計,雙日劍法天下無雙。」臉色微窘,霍千琦不假辭色地吹捧家傳武學。

  是無雙,人亡命一條,絕無一屍兩命,除了大肚婆。

  「人心難測是沒錯,但是證明雙日劍法保不了你周全。」他真是仁至義盡了,提醒她禍不單行。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什麼意思?」他的表情深奧難懂,叫人隱隱不安。

  「沒什麼、沒什麼,只是不想通知千行兄來領你的屍體回玉扇門。」吃公糧的比較難擺平。

  「領我的……屍體?」怔愕的亂了思緒,她感到一陣寒意由腳底竄起。

  「不要太震驚,看在兩家的交情……」連祈風黑瞳大睜的驀然發直,話說了一半忘了下文。

  咦!他直愣愣的在看什麼?眼珠子都快掉了。

  不是滋味的霍千琦順著他的視線看向門口,不認為有什麼值得他魂不守舍,但眼裡所見顯示她錯得離譜非常。

  明媚荷色隨人來,綵衣翩然步瑤晃,春光怕是遲,疑似天上仙人入凡塵。

  光落於身後,貌若芙蓉的女子清媚如冷月,絕倫風姿娉婷而至,西子風情貴妃態,傲然絕世的令寒梅失色,牡丹羞愧。

  自古詠美詩句多,卻找不到一句足以形容她的美。

  眉似遠山笑,眸是黛染春,朱唇不點而紅,膚勝凝脂白,髮絲如柳,裊娜腰肢纖纖手,足履金鞋步步香,好一幅人間圖畫。

  看呆了,看傻了,看癡了,也看出一肚子的嫉妒,美人相忌。

  天底下居然有如此美麗的女子,那麼該有多少男人心碎,霍千琦惶恐的不敢回頭,怕瞧見心繫之人的癡迷來自眼前美景。

  是幻,是真,滿心慌慌。

  「別露出一臉蠢相叫人心煩,你幾輩子沒瞧過姑娘家。」活像吃素的小和尚吞了第一口葷。

  石冰姬的冷嘲打破屏息的寧靜,致使仙姿仙貌沾了人氣,靈性仍在卻少了一層虛幻感,頓時注入一股清新幽香,滿室生輝。

  撩了撩被風吹亂的烏絲,她狀似疲累的揪下乞丐頭子坐大位,無視連祈風因失神而哀叫落地,沒個正經的斜倚橫躺,一腳往他身上放。

  一瞬間,美得靈氣的女子顯得妖媚,舉手投足間散發一股魅惑氣息。

  清冷的脫俗,張狂的冷靈,邪肆的清艷,一女多面變化萬千,似山中雪狐般狡黠,如枝上玉梟迷離,勾勒出美人畫像。

  「你是兵兒?!」難以置信的連祈風四腳朝天似直挺挺,不敢眨眼地直望著她。

  怕是狐妖欺世。

  此冰非彼兵,她不點頭也不搖頭。「去吃把土吧!清醒清醒。」

  「呃!你……你幹麼把自己變得這麼美,害我以為哪來的狐狸精。」美則美矣,還美得讓人心驚膽戰。

  狐狸成精,百年少見。

  「你這是埋怨還是嫌棄,要我在你身上扎幾針嗎?」她已經夠不順心了,還火上加油。

  連祈風訕笑的翻身跳起,再次為她驚人的美貌感到頭痛。「美麗也是一種罪過。」

  一位姑娘家長得美是爹娘養得好,沉魚落雁就不必了,自古紅顏多禍水,越美表示麻煩越多,因為貪慕美色不擇手段的下流胚子也會如潮水般,源源不絕。

  雖然丐幫有徒眾百萬,但他只有兩隻手,要打退狂蜂浪蝶何其辛苦,他一定會未老先衰累個半死。

  知道她有絕色姿容是一回事,但是精心打扮過後的她讓他倍感沉重,先前的心旌神搖已然是種下黃連,苦在心裡口難言。

  佳人如玉是件好事,太過則易招禍,古往今來哪個天仙般美女不禍國殃民,小則生靈塗炭,重則國破家亡,不能不引以為鑒。

  稍減幾分才適當,美得普通是福氣,絕世容貌絕對是場大災難……咦!等等,她剛由外面回來。

  臉色大變的連祈風爬起衝向外頭,不一會兒面如灰土的微微顫抖,大吸了兩口氣穩住紊亂脈息。

  她……她竟然……

  「我剛聽到你說美麗也是一種罪過是吧!」石冰姬笑得愜意無憂。

  有嗎?他抵死不認。「你聽錯了,我在磨牙!最近老犯疼。」

  「街上有什麼趣事嗎?瞧你見鬼似的臉發白。」她沒玩得很過份,是他們硬要湊上來求她玩。

  「我只問一句,需不需要人手上門報喪?」看來不死也剩半條命。

  嬌靨一綻,她朝他勾勾手指。「去補上一刀吧!相信他們會感激你。」

  冰蠱滲入冰晶宮特產的七種冰蟲製成的銀針,平時相生相剋不帶毒性,用以縫補與一般細針無異。

  但一旦針入肉遇上溫血,八種相抗衡的蟲性立即失去平衡,融合成一種難以根治的藥毒,既能增進功力又引發叫人求死不得的劇痛,渾身宛如儀只纏繞痛入肝肺。

  誰叫他們識人不清,誤把毒花當靈芝,喜不自勝地甘願挨她一針,爭做牡丹花下的亡魂。

  風流鬼,鬼風流,這下得償所願了。

  「解藥呢?」上天有好生之德,何苦派禍水來毀滅人間。

  「沒有。」眼尾一掃,石冰姬說得雲淡風輕,不負責任。

  「乖,別淘氣了,你總會留一份自保吧!」沒人會傻得不帶解藥出門。

  石冰姬換了個姿態半躺半臥。「你聽過百毒不侵的人需要解毒嗎?」

  「百毒不侵……」她?!

  一直到此刻,連祈風才認真的思考她的來歷、身份,尋常人家的閨秀不可能隨身攜帶害人的毒針。

  先不論她絕世容貌,光是舉止、談吐便可看出出身定是不凡,一舉一動都帶著冷傲的尊貴氣度,其家世非富即貴。

  可是以消息最為靈通的丐幫都打探不到她的出處,不禁詭異得令人在心裡打個突,懷疑她是否為來自山中的精怪,幻化為人迷亂塵世。

  不過他很清楚她是個人,而且是不折不扣的姑娘,玲瓏有致的身段瞞不了人,除了少了一絲人性,她是貨真價實的美人兒,性情之偏邪與容貌同等害人不淺。

  一開始是以保護她為藉口強留在身邊,現在他是為蒼生著想非留她不可。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佛之慈悲呀!

  「少發癡了,沒見過不畏毒的人嗎?」聽說一向以使毒聞名的唐門有此能耐,下回上四川見識見識。

  看是冰晶宮的冰毒厲害,還是唐門的毒獨步天下。

  是不曾見過像她這麼不要命的人,「石兵真是你的名字嗎?」

  「你問那麼多幹麼,打算上門求親呀!」石冰姬故意挑釁的一睨,知曉他視成親為畏途,因此當是諷刺地用以堵住他的口。

  「哎呀!知我者,佳人也,叫化子我正有此打算。」連祈風嘻皮笑臉地拿著綠竹棒一揖。

  似真非真,他的神來之舉叫人措手不及。

  最驚訝的當是老遭人漠視的霍千琦,身子一僵地瞠大眼,雨暴風狂的心湖泛起陣陣酸意,直淹過她的理智。

  大傷初癒的她身形一移立於兩人之間,阻隔那份令人不安心的凝望。

  石冰姬不屑的嗤哼,「嗟!她又來幹什麼,不是三兩句話不離嫌棄乞丐窩臭得不像話。」敢情是愛聞臭故作姿態。

  「你閉嘴,你才是應該離開的人,寄人籬下不覺得羞恥嗎?」甚至濫用丐幫的銀兩不知節制。

  連祈風在心裡暗呼一聲慘,在佳人出手前,連忙不著痕跡的拐了一下腳推開霍大小姐。

  可是仍滅不了燃起的火。

  「打從我出生至今,只有我使喚人還沒人敢要我住口,你是仗誰的勢耀武揚威呢?」石冰姬的語氣非常冷,字字成冰。

  猶不知死活的霍千琦含情脈脈的看向乞丐頭子。「我是連大哥的未婚妻,有權代他趕走不識相的妖女。」

  「未婚妻?!」

  「未婚妻?」

  一是驚駭的低吼,一是不悅的攏眉,霍千琦的不再畏縮掀起兩樣的心情,波濤洶湧暗藏急流,撞擊成一股大浪呼嘯而來。

  眼前的曖昧叫她不願沉默下去,連大哥是屬於她的,誰也不能在她苦候多年之後將他奪走。

  「連祈風,你艷福不淺,有了未婚妻還敢來招惹我。」還裝作認識不深的欺瞞她,他真該開始同情自己了。

  天地良心呀!他毫不知情。「蒼天可鑒,我真的和她不熟,我想負責的只有你呀!」

  「巧言令色。」石冰姬輕啐地蓮足一伸踢開他。

  「連大哥,你不能不承認我們的婚約,我這輩子只認定你一人。」急切的霍千琦向他走去。

  天哪!他是造什麼孽,女禍害人。「我幾時允了這門親,你別胡言亂語毀了我的名節。」

  正由後堂走出的風別離忍俊不已,悶笑的倚靠在門柱後面不現身,他哪有名節可言,又不是大姑娘。

  「二夫人允的親,媒人撮合的良緣,你早該與我拜堂完婚了。」不然她也不會不怕人取笑的使計尋夫。

  原本她是買通市井混混假意輕薄她,以弱女子之委博取他的愛憐,英雄美人成就一段佳話,她相信憑著本身的美貌不難擄獲他的心。

  誰知此一計謀讓一群惡人聽了去,尾隨其後殺了混混,意圖綁了她向玉扇門示威,警告身為名捕的大哥別太盡責,留一條生路大家好走。

  她自然不從的予以反擊,自視過高的低估了他們的能耐,兩相交手下激怒了對方,決定痛下殺手要她命歸陰曹。

  所幸她打賞乞丐的銀子沒白費,正確無誤的透露他所處之地,誤打誤撞的撞進他懷中,解了迫在眉梢的危急撿回一命。

  可一路上以身相許他婉拒,刻意親近他迴避,簡直不肯給她半分機會,讓她沮喪萬分,只能不停想辦法要他接受她。

  一切的阻礙之源是來自眼前名叫「石兵」的女子,絕美容貌世間少有,男人少有不動心的,逼得她不得不祭出最後一道令牌。

  嘯風山莊極重承諾,一出口絕無收回之意,二夫人十分喜愛未過門的她,正式說破了她才能佔上風,母意兒從實乃天經地義,他不敢背負不孝之名。

  這是她單方面的想法。

  冷抽了一口氣的連祈風跳離她三步之距。「我娘說的不算數,你不用當真。」

  其實是他不要她當真,他的成親對像應該是……

  不由自主的看向神情清冷的佳人,蠢動的心有了認命的領悟,在這段時間的相處中,他已將她放入心中最深處。

  成親不再是痛苦的束縛,沒把她抓牢才是累人的事,一顆心佈滿她的毒針,要是放走她可就難過了,無人能解他所中的心毒。

  禍水,禍水,天大的禍水,他不自我犧牲怎對得起黎民百姓、親朋好友。

  眼神一柔,他眸中不自覺的浮現寵溺。

  「有媒有聘豈能兒戲,訂親信物是連家的麒麟玉玦。」她拉出貼掛於胸前的美玉以示此心不移。

  「麒麟玉玦……」他低喃的輕瞄一眼。「我是放蕩的不孝子,不值得托付終生。」

  「心之所繫,唯君而已,今生今世我非你不嫁。」霍千琦語氣堅定地拋卻女子的矜持。

  啊!不要吧!他不過是個兩袖清風的乞丐。「咱們商量商量別太固執,我大哥人品不錯,五官端正,堪稱人中之龍。」

  「他成親了。」她兩眼一瞪地生起氣,不高興他的推托。

  「對哦!我老是忘了他娶了表妹秋霜。」瞧他的記性真差,不過是五年前的事。

  太久沒回來了,江湖的佚事讓他流連忘返,幾乎不記得離開的原因。

  那個溫婉柔弱的小表妹呵!

  「你會忘了曾經深深愛過的青梅竹馬?分明是對她餘情未了,想將我推給你大哥,趁機奪回她。」霍千琦自以為是的橫生醋意,將不該說的事也說出來。

  「深深愛過……」瘋瘋癲癲的他會愛人?

  看石冰姬的冷顏一凜,連祈風急得跳腳想解釋,他真的不曾愛過秋霜表妹,全是她的一相情願,他是最無辜的一個。

  沒想到疼寵「妹妹」也會引來誤會,而且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的誤會,每個人都認為他們是情深意長的一對,包括他存心成全的異母手足。

  「我像是那種卑鄙小人嗎?我不會因為不喜歡你而使出不光明的手段。」哎!要命,他怎麼不加修飾的脫口而出。

  「你不喜歡我……」霍千琦像大受打擊的踉蹌兩步,眼中急速凝聚一層水霧。

  「呃!不是啦!我當然喜歡你……也不對,我所說的喜歡是像朋友之間一樣,不是不喜歡,而是不能喜歡,你懂我喜歡的含意嗎?」

  一大堆連珠炮似的喜歡不喜歡聽得她頭暈腦脹,霍千琦將眼淚眨了回去,唇瓣微顫的一啟。

  「你到底娶不娶我?」

  她已經將女人家最難言的脆弱喊了出來,不管他作如何決定,總有人要受傷。

  連祈風為難地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苦惱著該用何種方式解決此事,母親的擅自作主讓他難做人。

  「唱夠了大戲沒有?沒人要就到市集掛張牌子,上面寫著:棄婦賤賣。我想夠風光了。」幽州人的臉皮大概是牛皮做的,一個比一個厚。

  先是姓連的,後是她。

  霍千琦怒目一掃。「沒你的事滾遠些,連大哥不會瞧上你這個妖女。」

  「是嗎?」石冰姬冷然地露出一抹邪肆笑容,緩緩起身走向連祈風,刷地在他胸前插上十根銀針。

  「兵兒,你……」他還有命活嗎?

  針頭在瞬間泛黑。

  「死人你要不要,我會好心點為你們修座鴛鴦雙墳。」話一說完,她灑出一道薄粉。

  來不及躲避的霍千琦猛然吸一口氣,當場全身起了紅斑接著逐漸擴大,形成類似潰爛的傷口化成膿,還癢得直想用手去抓。

  「小心喲,抓破了皮可是好不了,見血必留疤,你不想和哭笑鍾馗比猙獰吧!」

  「你……你會不得好死。」霍千琦痛苦地吶喊出惡毒咒詞。

  無所謂的石冰姬把起連祈風的脈。「他若撐得過這一關便是我的人,你休要與冰晶宮為敵。」

  「你是冰晶宮……的人?」連祈風吃力的吐出一句,額頭佈滿黑色冷汗。

  「姓連的,算你倒楣,有幸成為第八個。」不用言明,他是聰明人。

  第八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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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0:26:1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石冰姬。

  怎麼也沒想到想像中的女鍾馗居然是仙姿玉貌,美若晨星曦日,叫人意外得難以置信,久久無法將其與哭笑鍾馗的面貌重疊。

  朱雀難成雉,鳳凰非飛魚,如此大的差異任憑誰也料想不到,烏鴉巢裡會出雪鷹,而且混在一堆黑羽之中叫人認不出來。

  同一對爹娘養出觀音和鬼王,他們不會懷疑抱錯小孩或遭人掉包嗎?

  七嫁新娘的傳聞傳遍全武林,人人睜大眼等著看誰是第八位鬼王妹婿,燒香拜佛期盼不是自己,再以看笑話的心態窺視著。

  曾經他也是其中之一,這會兒倒是哭笑不得,如果他還有命留著。

  「專心點,不想走火入魔就集中心神,你沒有九條命好賭。」熱力一送,汗水如雨的滑下風別離額側。

  連祈風的情形更加慘不忍睹,褪至腰際的夏衫早已濕透,人家的汗水是透明清澈,而他身上凝聚的是一粒粒黑色汗珠,微透著血的顏色。

  銀盤上有七根並排的銀針,意味著尚有三根留在體內,等著合兩人之力逼出餘毒。

  「我若有個萬一,幫主一位就交給你了。」他的能力足以勝任。

  「少說話多用心,死到臨頭還有心思消遣人。」風別離掌心一推,一根銀針飛射而出落入銀盤。

  連祈風低低一笑震動胸口,差點讓氣走岔了。「我相信你呀!兄弟。」

  「多謝抬舉,我對累死自己的事不感興趣。」他留著慢慢熬。

  「別這樣嘛!我看你做得很順手,不如讓我自生自滅好了。」哎呀!真狠,他使全力一震再震出銀針一根,可是疼了他五臟六腑。

  「作你的春秋……大夢,我要救活你再殺了你。」享受手刃的快意。

  「好辛苦吶!好像有點不太值得。」氣血翻騰,他吐出一口黑血,最後一根銀針也隨餘毒排出。

  好不容易解決十根銀針的威脅,唇色發白的連祈風笑得無力,虛軟如泥地全靠一股真氣支撐著,喉嚨幹得擠不出半滴涎液。

  他不得不佩服自己勇氣可佳,明明可以從此解脫入了幽冥路,偏偏乞性堅強地在鬼門關前繞了一圈,等待重新面對比死還可怕的冰晶宮小公主。

  十根吶!出手一次比一次狠,非要他命似地趁其不備,不曉得她還有多少絕活沒使盡。

  看得出她有點在意他,因為人心是肉做的,他的任勞任怨何嘗不是一份心意,非草木的她自然有所體會,多多少少起了一些私心。

  原本她是可有可無的當他是好驅使的對象,被人一激激出她的好勝心,而他成了有點倒楣的得利漁翁。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他該慶幸是「第八位」,而不是之前七具躺平的屍體,剋夫之說到他為止,不再有怪力亂神。

  「你還笑得出來,我為你感到羞愧。」內力一收,風別離運行真氣一周方收式。

  不然要他哭不成。「活著是一件好事,我怎能不開懷的笑呢!」

  「哼!讓一個沒有武功基礎的女子紮了十針,傳出江湖有損丐幫聲譽。」警覺性低得近乎草木。

  「你在心裡罵我是好色之徒對不對?輕易栽在女人手中。」他也很後悔沒提防她的小動作。

  食色,性也。老人家的至理名言,謹記於心呀!

  風別離淨了淨手走到他面前。「你是該汗顏,引狼入室。」

  「不,是引禍入室,我在反省了。」連祈風氣息虛弱的打趣。

  引氣入身,徘徊九天,氣凝丹田,提神會脈……任督開,萬源歸宗,氣息。

  一口濁氣緩緩由腹中升起,經循氣門上了鎖口,輕呼出鼻翼漸清污穢,口吐沉丹之氣,腥甜如血,臉色漸漸地紅潤幾分。

  排一次毒像死了一回,他非常有經驗的面臨瀕死前的感覺,飄飄然沒了個人意識。

  「少做些可笑的舉動,你要縱容她到幾時。」下一回不一定能及時救回他。

  俠骨柔情,他是折了英雄腰。「像她這樣也不錯,至少不會被人欺負。」

  「你說反了吧!是她欺人凌人仍無悔意。」她給他的感覺很像一個人,所以他尚能心平氣和的看待一切胡鬧事。

  「哈……哎喲!笑疼了胸口,你真瞭解她。」連祈風一副頗為得意的模樣。

  寧她負天下,也不願天下人負她。

  情一下,心不正,全偏向她身側,只願她無波無折似飛鳥,任意翱翔漫漫天際,順便給他幾個含嗔帶媚的眼神,人生便是無憾。

  順順氣,連祈風動作像個老頭子的換上干衣裳,不因中了石冰姬的十針而惱怒,邊幅不修的噙著玩世不恭的笑臉,當是蜂螫了一下。

  反正習慣了她的暗算,不來個幾針怪彆扭的,全身氣血凝窒。

  套句老話,隨遇而安是乞兒的天性,回不了當少爺的命咯!

  「你的眼光有毛病。」

  風別離的冷誚讓他閃了閃眸光。「七爺別笑八爺,你的心上人也挺驚世駭俗的。」

  她們的心性十分接近,最好別讓兩人碰在一起,否則太平日子將要不保。

  「她沒石冰姬的任性,你少扯上她。」想起心上人,風別離剛直的線條化為春風柔。

  但,仍有一絲叫人不易察覺的失落,因為發動丐幫弟子的力量依然查不出她的下落,他有些心灰意冷。

  石冰姬。連祈風笑容隱去,「誰會料想得到她是冰晶宮的人,還是那位傳聞中的七嫁新娘。」

  「怕成為第八位?」他露出少見的真心笑波,流轉在眼底。

  「別幸災樂禍,我已經是第八位了。」沒死成的那一個意外。

  「要我先去訂一口棺候著嗎?幫裡很久沒熱鬧熱鬧了。」他揶揄的往他後背一拍。

  「輕點,你要謀財害命篡位呀!」沒瞧見他氣虛體弱,禁不起他的招呼。

  氣行血脈,他將最後一口積淤吐出,以手背抹去暗沉血色,毒排得差不多。

  要不是內力深厚,壓抑得住十種不一的毒性,小命一條早玩完了,換了武功不濟的三流角色,這會兒新墳的草芽也抽成一片綠林。

  但是一想到她是冰晶宮的冰姬晶主便不驚奇,全武林最詭異難測的神秘幫派,袖裡藏著千毒百針是必然的行為,為了防身嘛!

  叫人意外的是,身為冰晶宮主人的她居然不會武功,那麼數十年前收集的武林秘笈豈不成了一堆無用廢紙,晾在角落不見天日,徒讓人捶胸頓足,飲恨於心。

  「我記得剛才某人才想把燙手的幫主之位讓給我,我有必要多費氣力嗎?」風別離冷笑的施展腕勁一按。

  齜牙咧嘴的連祈風直吸氣。「算你言之有理,別再摧殘有如風中殘燭的敝人在下我。」

  「你命硬得很,一時半刻還死不了。」手一鬆,他拉下挽起的袖口準備離去。

  「多謝金口呀!我會努力活著成為唯一,不會有第九位的出現。」他自嘲的抹抹臉,拿起丐幫幫主的信物綠竹棒當枴杖使用。

  剋夫之論不可盡信,那些死得不明不白的「前輩」八成是嚇死的,因為小鬼怕見鬼王,心虛而亡。

  「你還嘻皮笑臉,玉扇門的那件不好擺平。」頭一搖,風別離無法想像他的樂天打哪裡來。

  笑得有點僵,連祈風無可奈何的揚揚手。「解毒的事找我也沒用,她的名捕大哥要來抓人我能有什麼辦法。」

  大不了打一架嘍!鹿死誰手有得拚。

  「我指的是你那位早該過門卻未過門的未婚妻。」這件事棘手得很。

  「啊!她呀!」他裝傻的抓抓後腦。

  「被人一整怕是毀了容,你若片面毀婚可會背負不義之名。」他必須說冰姬晶主手段夠狠毒,不留餘地。

  「我心裡有數,你別提醒我。」他要再琢磨,想個不傷和氣的法子解決。

  風別離惡心腸的落井下石。「卓二夫人那邊不好交代吧!她一心要與玉扇門結親。」

  明著是喜愛性情蠻橫的霍家千金,實則是利用玉扇門打通人脈,將嘯風山莊的名聲打入官場,好賺朝廷的銀子,一舉兩得。

  商人的精明呀!

  「噢!天哪!你太殘忍了,幹麼提起我娘親。」連祈風大聲地呻吟撫撫額。

  「看來你不回去一趟是不成,該面對的難題遲早要回對。」他一點都不會施捨半分同情。

  自找的。

  歎了一口氣,連祈風眼皮向上翻了翻。「你很得意喔!看我深陷苦海也不拉我一把。」

  「淹死你最好,我會在岸上拍手叫好。」風別離拉開快壞的兩扇門板。

  「我怎麼不知道你的心肝是黑的。」好沒良心的兄弟,見危不施以援手。

  「有冰姬晶主在你身邊,該擔心的是嘯風山莊。」他等著看風起雲湧。

  說得也對,他是該捎個訊通知一聲。

  一陣嘈雜聲中斷了連祈風的思緒,不好的預感隨即升上,腳步尚未邁向禍源處,慘烈的哀嚎鑽入耳中,他渾身發毛的瑟了瑟。

  到底是誰招惹她,幫中弟子應該知她惹不得才對,還是他這幫主命令已喝止不了一群色慾薰心的乞丐?

  「我說冰兒呀!你千萬要手下留情……哇哇哇!他是誰呀?」好在不是他的幫中弟子。

  萬幸、萬幸呀!不然他很難向長老們解釋她的「無心」之舉。

  也就是沒有心。

  「霍千行。」身側的男音代為回答。

  「喔,霍千行呀!還好,還好……」咦!好像哪裡不對勁?一時想不起來。

  風別離忍耐的道:「玉扇門的霍千行,江南第一名捕。」

  「啊!什麼,他是……霍千行?!」就知道要槽糕了,他眼皮直跳。

  趕緊趨前一視,連祈風力不從心地先點住霍千行幾處大穴,剛排完毒的他還沒有能力運氣為人逼毒,只好委屈大捕頭受苦一會兒。

  瞧那一臉青黑色,中毒跡象不算太深,還有得救,否則他真要無顏見江東父老,愧對天下百姓。

  「別指望我救人,他是你的責任。」只要不死在丐幫,身為副幫主的他可以見死不救。

  並非他無情,而是無能為力,霍千行中的不是毒針,難以運氣逼出毒血。

  碰了一鼻子灰的連祈風諂媚地看向佳人。「冰兒,你真的沒解藥嗎?」

  「有呀!」石冰姬爽快的回答出人意料。

  憂喜參半,他懷疑的一睨。「你沒騙我?」

  「騙人是你的專長,我不好掠美。」蓮足一抬,她沒啥坐姿地橫倚著,玉腕向上端著一杯茶。

  茶?!「好香的飛天仙,你哪弄來的?」

  「你確定要問我這件事嗎?」挺識貨,聞得出十年才一綠的好茶味。

  「啊!」瞧他糊塗的,都忘了大捕頭在身邊盤腿運氣,抵禦毒走全身,「解藥呢?」

  「在冰晶宮。」有本事不妨去闖一闖。

  「冰兒,你尋我開心。」連祈風苦笑的撫撫冒出青髭的下顎。

  「我們晶主不會尋人開心,她只會拿人『開心』」心一剖不就開了。

  幾名婀娜多姿的女子忽然現身,看得他眼前一花。「你們是誰?」

  「我們是你的索魂使者。」

  四名女子身後走出一位他不陌生的黃衫姑娘,一旁風別離的雙瞳驀然發亮,躍過他走上前。

  「雲冉靜,我終於找到你了。」

  雲冉靜眨了眨眼不解其意。「我認識你嗎?」

  「你很快就會認識我。」在未來的每一天。

  算是喧賓奪主吧!幾個姑娘家當丐幫是冰晶宮後院,天南地北的鬥起嘴來,無視週遭驚艷的傾慕眼光,遊走在乞丐群中。

  而遭忽略的霍千行勉強張開眼皮,一覷晃動的妍麗人影,目光追隨著群花中最耀眼的冰靈仙子,心隨意動的情愫暗生。

  為了美人一笑,他死也甘心。

  ※※※

  不太高興的石冰姬噘著嘴,不甘心自己的玩興被該死還不死的傢伙打斷,那人幾時長了一顆善心,居然捨得拿出救命金丹佈施。

  受美色所吸引的男子都該下十八層地獄,如同她之前莫名暴斃的七位無緣相公。

  誰叫他們禁不起誘惑、貪戀美色,她不過小施伎倆地露了一下面,馬上餓狼似的兩眼發直,甘做牡丹花下死的風流鬼。

  哼!允了大哥的提親還妄想在外面安置她,口口聲聲是迫於無奈,語出惡言的批評未謀面的石冰姬貌如醜婦,娶她是權宜之計。

  男子一花心什麼甜言蜜語全出籠了,極盡所能的吹捧她的分身貶低正身,意欲人、財兩得。

  人嘛!當然是嬌滴滴的「蕩婦」好,不知她身份的「相公」們可是個個癡迷得很,尚未迎進元配就先允諾「蕩婦」一生情長。

  既然元配、蕩婦都是她,那麼他們就顯得太貪心,美人不肯放手也強求醜婦的嫁妝,送口毒吃是貪婪的下場,沒聽過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嗎?

  幾條人命算什麼,人若不貪她豈會小施毒手,熬不過去是福薄怨不了她,他們原本有選擇機會為美人拒親,可惜不懂把握枉將命來送。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偏偏薄倖男子滿街都是,不先試一試真心她嫁得也不甘心,果然是難求如意郎君。

  「沒想到你也會歎氣,是突然發現我俊逸不凡、卓爾不群,苦惱愛上我而不知如何啟齒嗎?」

  眼一抬,石冰姬挖苦的眄了兩眼,「猴子穿上衣服還是猴子,身上的跳蚤一隻不少。」

  人模人樣又如何,還不是死皮賴臉一副笑鬧人間的模樣,看不出富家子弟的少爺相。

  「哎呀!我特意換上華衣錦服來炫耀,你好歹捧場地讚我兩句。」連祈風不正經的繞著她打轉,活像她口中的猴子。

  「好個貴公子,你上哪紙醉金迷,奢靡縱歡?」她假意的一誇,明褒暗諷。

  「冰晶宮歡不歡迎我?我好帶著傢伙掘寶去。」他半真半假的戲謔一探。

  石冰姬笑不達眼的勾起絕美唇瓣。「看不出來你也是野心勃勃的有心人,一個人怕搬不動冰晶宮的金山銀山。」

  「龍騰山真的有銀礦脈?」他難得認真的正視她話中真偽。

  「是有那麼一條銀脈,長約百里。」她不在意秘密外洩,因為沒人到得了。

  「百……百里……」他咋舌的搖搖量眩腦袋。「你怎麼肯告訴我?」

  心裡暗喜她的信任,以為她愛他愛得沒有保留,誰知下一句話打得他眼冒銀子。

  「死人不會洩密。」銀脈對冰晶宮而言,不過是種不出花草的廢土而已。

  「嗄?!」她……她好狠呀!一刀刺穿他的心。

  「金脈的所在地要不要我指點一、二,只要掘十分之一便富可敵國。」就在冰湖下方。

  連祈風心情低落的擺擺手。「錢財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我要來何用。」

  徒惹來無妄之災,引人眼紅。

  「那你幹麼一心要上冰晶宮,金銀不要要武林秘笈?」見連祈風臉色一沉,莫名飛揚的心情往雲端飄。

  「別把我想得太齷齪,我不嗜武,也對武林盟主之位沒興趣。」他長了一副卑瑣小人樣嗎?

  冰顏染上了笑意。「不然你要怎麼解釋賴著我不放的原因?」

  世人皆貪榮華富貴、錦衣玉食,他倒是千萬人中的例外,穿上公子哥兒的衣裳就是不自在,滿身跳蚤似的東抓西撓。

  沒有拒絕的隨他回到嘯風山莊,主要是看看他是否表裡不一,道貌岸然的說一套做一套,表面的樂天知足只是假象。

  但是根據她兩天來的觀察,他真的不適合待在禮教甚嚴的嘯風山莊,每天苦哈哈地約束本性板著臉,一絲不苟的扮演連家二少爺。

  只有私底下面對她才有一絲開心,自在的談笑風生,恢復她所認識的那個賴皮男子。

  「我……呃……這個嘛,你也知道……我……你……」他支支吾吾的直眨眼睛,好像她應該明白他的用心。

  「很抱歉,我不是神,不明瞭你的吞吞吐吐。」咦!是她看錯了嗎?

  他耳根紅了。

  連祈風沒好氣的一點她額頭。「我癡迷你呀!別說你看不出來。」

  「你……」玉腮飛緋,石冰姬眼底是柔軟的笑意。「你老是不正經。」

  「不正經的人想做正經事,我幾時能上冰晶宮提親?」他眼神輕柔,含著一絲感人情意。

  「不是為銀脈?」她故意顧左右而言他。

  「銀脈比你重要多了……」哎喲!差一點毀了他一生幸福所在。

  好險呀!談情說愛得不忘防備她的神來之針。

  她不悅的沉下臉。「連祈風——」

  「瞧你惱了吧!脾氣真壞。」他好笑的握住她行兇的柔荑不放,情柔意濃的凝視著她,「你該對自己有信心,千金難換冰姬佳人。」

  「你是指萬金就不客氣,反正天下美女何其多,不缺我一人?」笑容難展。

  「討打。」他做做樣子的弓起指頭輕扣她額頭。「你可是我用命換來的,千金萬金都不換。」

  「是嗎?」石冰姬裝出不信的神色。

  連祈風誇張的哎一聲。「真讓小氣財神給害死,我是受人所托呀!」

  「小氣財神莫迎歡?」揚州首富。

  「看來你也聽過她愛銀如命的傳聞了,不用我多言吧!」兩人都是禍水,為害人間。

  真的不是他要找冰晶宮麻煩,情勢所逼非個人意願,莫家妹子應夫人的手段非常人能承受,他只有含淚忍耐地背負不義之名。

  「好大的胃口,她把主意打到我冰晶宮?」她吞得下去嗎?

  「不不不,你誤會了,她想弄座銀子山好藏銀,要我前去瞧一瞧如何將銀子熔成銀脈。」她的銀子已多到擺不下去了。

  地下挖三十尺,現已無可藏銀。

  石冰姬輕笑出聲揚高眉梢。「世上的人多有趣呀!不枉我出宮一遊。」

  「有趣是有趣,但是我幾時能去提親?」拐了個彎,連祈風不忘此事。

  以前一談起和成親有關的話題總是閃閃躲躲,能不來煩他最好,秉著聰明人要離禍水越遠越好,能不沾染盡量不沾染的原則,他有切膚之痛。

  只要他遇上的姑娘都會害人,讓他真怕了女人。

  但是這些日子以來他覺悟了,若注定今生要與禍水為伍,那麼就找個最為代表的禍水小娘子,與其等著被害,不如陪著她去害別人,兩人一起「報仇」。

  尤其是她的美太招搖了,待在丐幫老有不請自來的登徒子,嘴上說是拜訪卻是硬闖,踩爛了好不容易扶好的爛門,他不預作防範怎麼成,總不能讓丐幫總舵堆滿屍體。

  所以奉娘親之命來逮人的大哥一到,他二話不說束手就擒,嘯風山莊的大門比較耐撞耐踩,阻隔了不少好色之徒的覬覦。

  唯獨擋不了霍千行的慇勤來訪,不趕快把她訂下來,拖久了易生變,所謂夜長夢多嘛!

  「你急個什麼勁,你那個副幫主對我家冉靜有什麼企圖?」居然扣著她不讓她跟來,實在太沒道理了。

  連祈風失笑她的遲頓。「你還看不出來嗎?他的企圖和我一樣,想討個冰晶宮女子為妻。」

  「你是說他愛上該死的活死人?」嗯!原來如此,難怪她氣急敗壞的嚷著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該死的活死人……「呃!別管不相干的他人,談談我們吧!」

  「我們有什麼好談,天青水綠蝦蟆叫。」她不認為有什麼好說的。

  石冰姬的無動於衷讓他氣餒。「我想娶你為妻,你說重不重要?」

  「你這人真奇怪,不是說好了你是第八位,你幹麼一副我死不認帳的模樣。」都說他是她的人了,何必提個沒完。

  他傻眼了,是他以為的那樣嗎?「你是說你打算嫁給我?」

  「你還活著不是嗎?」一堆廢話,她要的丈夫不需要大哥安排,她自己會挑。

  就是他了。

  「冰兒,我的小禍水,你真讓人驚喜呀!」輕擁著她,連祈風的體內漲滿蜜棗味。

  甜得骨頭都發笑。

  她冷笑地揪擰他的耳朵警告,「少給我招蜂引蝶,我對三妻四妾的男人一向痛恨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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