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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黑山的清晨總是籠罩著薄霧,站在窗邊往外看,儘是一片雲霧縹緲,許多妖魅魍魎在霧中移動著,靜蝶也見怪不怪了。
清晨五點,她躡手躡腳的閃過在樑上晃盪的古老靈魂,它正隨著日出而身影漸淡,她悄聲離開房間,走向數步之遙的另一個寬敞房裡。
帶著淺笑溜這房裡,床上的男人仍在沉睡當中,她小心翼翼的接近宋緣,樊謙以趴姿睡著,紊亂的髮跟扎人的鬍子在此時此刻看起來多令人心跳加快,而他健壯的手臂及修長的手指,更讓她好奇得以指尖輕觸。
男人的身體跟女人截然不同啊,肩膀寬闊、手指修長,就連手掌都比她大得許多,氣力也不同,每次被他摟住,她就會覺得無法呼吸,不知道是因為心跳過快,還是他真的使了勁。
也或許,是因為吻,他的吻總是讓她失去理智,完全無法思考。
男女之間原來是這樣啊,相互吸引著,然後望著他就覺得幸福滿溢,還會不自覺露出笑容,就算他脾氣不好,他待她還是好聲好氣的;就算他耐性不高,卻沒對她不耐煩過。
他只是嚴謹、只是求好,從沒有惡意,也不是世人所想像的冷血。
他如果冷血,早在第一天就會把她送交警局;如果冷血,他根本不可能讓她留下來,甚至還給她一份工作。
如果無情,那就不會告訴她,人生要為自己而活,要她改變觀念,試著走出自己想走的道路。
探身向上,她撐著床緣,打算先不要吵醒他。
樊謙每天都過度疲累,為了那部電影勞心勞力,能讓他多睡一分鐘是一分鐘,她只是想看看他睡著的模樣,是否一樣迷人。
大家對他的形容詞不是王品淳般的花美男,而是「性感」,過去她沒接觸過這個詞,但是現在她知道怎樣類型的男人可以用這個詞來形容……就是像他這樣,明明臉上都是鬍碴,卻還是讓人著迷不已。
輕輕撥動遮住他額前的髮,她望著那睡臉,又泛起淡淡笑容。
電光石火間,樊謙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嚇得她失聲尖叫,沒有兩秒她只感到天旋地轉,直接被拎了上床。
「哇呀--」迅春不及掩耳,她居然瞬間就在他的懷抱中,連被子都蓋好了。「樊謙!」
「繼夜襲之後,妳白天也這麼大膽了吧?」他說得從容,雙眼還閉著,單隻手臂跨過她身上,扣著。
「我、我……我是來叫你起床的。」她尷尬的試圖推開橫在身上的手臂,卻怎麼也推不開,「你讓我下去!」
他、他睡覺不穿衣服的啊!她可是記得一清二楚,上次夜襲……不是,上次救他一命時,被子下的身體赤裸裸的,她羞得眼睛都不知道要看哪裡,雖然還是很認真的很過一遍了,可是她覺得好害臊嘛!
尤其現在被他抱著,她就會想到她正貼著那光溜溜的身體……
「妳為什麼不晚上上我的床?」樊謙沙啞低沉的開口說道:「挑現在來也是不錯,我們還有點時間……」
「什、什麼!」她嚇得看向他,「你要做什麼……別、別亂來……」
樊謙不顧她的叫喊,早在她頰畔吻下,一路往頸子去,她只感覺到一陣癢,癢得她縮起頸子……好奇怪的感覺!
跟著,螓首被一扳,刺人的鬍碴貼上,滑溜的舌又竄進了她的口中。
靜蝶再次失去反抗能力,任憑他熟練的技巧擺弄,不管怎麼吻,她總是居於下風,每次試圖回應,卻很快地中途就舉白旗投降。
他的吻讓她難以呼吸,都快勾走她的三魂七魄了!
她漸漸側了身子,雙手輕柔的環住樊謙的身子,小手滑過他的身體,掠過起伏的肌肉,感受他的體溫跟心跳,其實這觸感一點都不差,還有種滑膩感……嗯?
她忽地圓睜雙眼,貼著樊謙身子的她,好像感覺到下方有什麼東西怪怪的。
「什……等等!」她掙扎著移開他的唇,「什麼東西啊!」
她不解的皺眉,卻不敢掀開被子往裡看,只是下意識的往後挪移身子。
樊謙哦了聲,饒富興味的望著她。這女人不但未經人事,而且根本連男人基本的生理構造都不是很熟啊!
「誰教妳要早上來偷襲我。」他大方極了,「男人早上都這樣的。」
「哪樣?」她半坐起身,睡衣又被摸亂了。
「這--」
他才作勢要掀開被子,她立刻嚇得壓住他的手,硬把被子給壓回去。
不過這一壓,倒是「原形畢露」,她是怔了幾秒,但隨著臉色越漲越紅,樊謙就知道她懂了。
「天哪!」她簡直是連滾帶爬離開他的床的,「我、我是雲英未嫁之身,你不要飽暖思淫慾!」
「妳是成語字典嗎?一句話說得這麼有典故,嘖嘖……」他坐起身來,伸了伸懶腰,「坐上來。」
「我不要!」她咬著唇,眼神卻該死的不停地往他的下腹望去。「我未過門,我們不能有肌膚之親!」
「嘎……」他愣了一下,難道這就是她抵死不從的原因?
每天晚上不管吻得有多纏綿,不管他手往她衣內探得多深,就算大掌都包覆住她有點小的胸部,她明明都已經陷入情慾當中,卻總是可以在臨門一腳時推開他,用緋紅的雙頰、晶潤的唇跟衣衫不整的身體向他說晚安,然後便溜回她房裡去。
搞得他天天洗冷水澡睡覺,這幾天有寒流耶,十一度耶!
「成親之後才能碰我……我是說……洞房。」她搬出一套古時說法。
「妳到底是哪裡人啊,怎麼還有這種說法?」樊謙發現自己對她的生活背景完全陌生,「要結婚才能做啊……唉。」
那他怎麼辦?也想要她啊!
靜蝶尷尬的整理睡衣,站得離宋兩公尺遠,還滿懷戒心的瞪著他。
搞不懂這是樊謙的習慣還是現在大家都這樣,每次稍有一點甜蜜親暱的舉動,就對她上下其手不說,還會開始脫衣服。
脫她的衣服!
「五點了,該起床了。」她噘著嘴要求,「下次你睡覺穿件衣服吧!」
「裸睡很舒服的,讓皮膚毫無束縛,就蓋著被子……」他劃上很機車的笑容,「如果抱著妳睡就會更舒服!」
「不要臉!」她嬌嗔著。這個男人真是的,什麼話都說得出來!
靜蝶赧紅雙頰旋身離開他房間,根本像是用逃的,但樊謙卻很愛她這種反應。
怎麼能害羞成這樣呢?而且觀念有夠保守的,照她這樣,她的男友們一定都很可憐……男友們?嗯,應該只有他吧。
想到這裡,他突然覺得不是滋味。以她的容貌或是氣質,應該不會只有他一個男友吧?嘖!管他幾個,現在是他就好了,而且最好以後也是他!
經過如此美妙的MorningCall,樊謙覺得精神特別好,翻身下床,快速的換穿衣服,進浴室梳洗一番,便愉快地下樓,在劇組工作人員抵達前,他們還有一小段親暱的早餐時光。
靜蝶的廚藝已經越來越厲害,他買了一堆食譜給她看,也教她用電腦,而她的學習能力超強,總是可以變化出新菜色,之前的早餐永遠都是中式的,不過她最近已經開發西式早餐,連果汁都出籠了。
像今天的早餐就是精力湯加火腿起司蛋生菜吐司,靜蝶涉獵的書籍很廣,一直顧及的都是「營養均衡」,還成天把這四個字掛在嘴邊。
「我好像沒問過妳家有哪些人,祖籍北京哪裡?」吃了幾口吐司,樊謙突然這麼問道。
靜蝶怔了住,下意識的嚼著土司,腦中卻不斷的思索著。她家有哪裡人?這怎麼說?說她是清朝公主他信嗎?她遲疑很久一直沒提,就是覺得平常人不會信。
「我家是大家族,就住北京……我家有點複雜,說了你可能不太相信。」她拐著彎說,總覺得不到說明之時。
「怎麼個複雜法?」他狐疑的望著她,她那一臉藏有祕密的模樣,讓他更加好奇了。「妳儘管說,妳說的我都信。」
靜蝶笑開了顏。她說的什麼都信啊?真是傻瓜,不過相較之下,她似乎比他還要傻,因為他隨便一句話就能把她逗得這麼開心。
可是再開心還是要理智,等感情到了某個地步再和盤托出會比較好。
她明瞭的,在這個時代不是跟誰在一起就等於成親或是夫妻,她的祕密,應該是要對夫婿說的。
「還不到時候。」她直截了當的回道,「我知道你會很好奇,可是現在不是說的時機。」
「靜蝶?」正常人聽到這句話都會不舒服,他也忍不住皺起眉,「什麼事還不能對我坦白?」
「我什才交往不久……」靜蝶扳起手指頭算,「時候未到。」
他明顯有股無明火竄上,眼神變得銳利,心裡甚至有受傷的感覺。
「所以妳覺得我不能信任?還是我讓妳沒有安全感?」
「都有吧,你別發火,」就知道他會不高興。「跟你在一起我都戰戰兢兢,因為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又會不理我,跑去跟張筱妮在一起,或是跟賴巧屏出去……」
「靜蝶!」樊謙倒抽一口氣,「妳在說什麼?」
「你記錄不好。」她自然的聳了聳肩,「你有過一星期之內被拍到跟兩個女孩子在一起,而且是在汽車旅館附近;一年之內跟你傳緋聞的有七個女明星;還有前一天拍到你摟著同齣戲的女演員,可是隔天卻是張筱妮挽著你的手……」
聽她這麼說,他的火燒得更旺了,但他明白這是惱羞成怒,因為她說的全部正濉,他沒有否認的餘地。
他之前就是這樣,可他沒承諾誰也沒辜負誰,夜生活本就豐富糜爛,他也從不覺得有問題--因為沒有女人提過這樣的事。
對,沒有女人堂而皇之的吃醋,或是質問他這樣的問題,甚至說她過得戰戰兢兢,因為他沒有認真過,沒有所謂的情人關係,所以什麼都不該提。
但靜蝶不同,她認真的與他交往,而他也……認真的承認她的存在。
當認真想經營一段感情、真心想愛著一個人時,這些問題卻像利刃,正戳刺著他的心。
「妳去哪裡聽來的?」他沉默一陣子後,才穩著情緒開口問她。
「網路就找得到。」靜蝶伸出手握住他的大掌,「我不是要找你碴,我很喜歡你,我只是需要時間跟心理準備……」
該死,他幹嘛教她網路跟電腦,這不是拿石頭砸自己的腳!
「我覺得受傷了,但,是我自己活該。」他泰然的反握住她的手,「妳要記住妳跟其他人都不同,我會用行動證明的。」
靜蝶眨了眨鳳眼,瞧他說得誠懇,她也感到心窩暖暖甜甜的。
其實她知道自己是特別的,至少他說了,她可以把兩人的關係公諸於世--就她搜尋他的緋聞紀錄所得到的資訊,他出道十年,沒有任何一個女友喔!
而且她對他的過往不良紀錄有所疑慮不是沒有立場的,因為自從知道他會介意之後,她除了公事之外,盡可能和王品淳保持距離,私下也沒有任何交集。
「你很會說好聽話。」她這是讚美,笑得甜滋滋的,「可是我很喜歡。」
「喂!」他沒好氣的唸著,前半句好像是在嘲諷他似的。
他當然會說好聽話,女人特別愛聽,哄女人也算專長之一,但他也喜歡聽甜言蜜語,就算是逢場作戲,也只希望看到、聽到對方最完美的一面。
靜蝶跟其他女人最大的差別,就在於沒有利益衝突。
他不否認這一點深得他心,因為她是圈外人,而且根本是偷渡客,不是為了成名、炒緋聞,或是為了他性格的外表與身份才接近他,那天第一次見面,她根本不知道他是誰。
她一開始的脆弱無助就震撼了他的心,那是種弔詭的狀況,面對一個根本不認識的女人,帶著他最厭惡的眼淚求他時,他居然心軟了。
因為知道她不是在演戲、不是裝可憐,而是流露出真正的恐懼不安,所以讓他想保護她,才推掉了張筱妮的生日宴會,留下來陪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接著他根本是緩速陷入而不自知,擔心她的安危、擔心她什麼都不懂會有危險,就算他以嚴肅的表情對她,卻展現了難見的耐心與細心。
他不是傻子,知道靜蝶有多努力適應這裡的生活,知道她並不單純,是個很會察言觀色又戰戰兢兢生活的女人。
她知道怎麼樣會讓他生氣、知道他沒什麼耐性,所以拚了命的把他說過的話一次全部記下,而且還會偷偷觀察他的習慣。
她可能在大家族長大,所以個性內斂而早熟,可是人並不壞,即使有心機也不害人,只是努力的學習這裡的一切,試圖讓自己成長。
有人說過認真的女人最美麗,無法否認,他深陷在這份美麗當中。
當她說自己是他的人時,他其實錯愕中帶著一絲驚喜,而且讓他得以聆聽久心深處的期待:如果是這樣,倒也不錯!
那晚她展開「夜襲」的原因不明,可是她挑起他的慾望,而且讓他只要凝視著她,就會產生愛憐感。
其實為她心跳加速是初認識就開始的,只是那時他忙著拍戲,不想其他,更不想趁人之危,畢竟孤苦無依的偷渡客已經夠慘了,他不能讓她以為被收留得付出什麼「代價」。
只不過人能閃避,情感卻不行,光是下戲後足不出戶、就為了陪她這點而言,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目光已經離不開她了。
不只是因為她那分古典美以及出眾的氣質,還有她的慧黠機靈、溫柔內斂,尤其在停車場被呼那一巴掌時,更是讓他的心難掩激盪,因為他發現她不是不發怒,而是她不輕易發怒。
如此多變的人兒,怎能教他放手?
不過在好玩了,過去的不良紀錄居然成了他的絆腳石,此生難得想認真一回卻被自己害慘了。
「你洗盤子。」靜蝶下杯子,唇上都是綠色的殘汁。
「妳還真是不客氣耶。」這是當初的約定,誰煮飯誰洗碗,還是他自己定的,「天氣這麼冷,捨得叫我洗?」
「冷?我的家鄉每到冬天總是大雪紛飛、天寒地凍,還得破冰再打水呢,我都照洗不誤。」她可自豪的,說完,還拉起他的手翻過來一看,「瞧,細皮嫩肉的,就知道都沒在做事。」
「做……」他忍不住咋舌。他是演員,怎麼可能做事啦!
狐疑的反握住她的掌心,之前這掌心就稱不上滑嫩,現在攤在桌上一瞧……
樊謙倒抽了一口氣,她的雙掌處處是厚繭。每一個指節、掌心都是厚實粗繭,像是做粗工的人。
「這邊天氣很好,手都不會凍傷,以前我的手每到冬天都會裂開。」靜蝶瞇著眼笑,像是很滿意這樣的氣候。
「妳……到底是吃了多少苦?」他握住她的手,百般憐惜的在她手背上深深一吻。
她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著,可是卻噙著笑。
樊謙緊緊握著她的手,心裡暗暗立誓要讓這雙手回復原本的細嫩。
「從今天開始妳別洗東西了,我叫人買乳液給妳擦,我要把這雙手的厚繭給除掉。」他萬分心疼,腦海中不斷想著她究竟曾做過多少粗活。
「為什麼?厚繭有好處的。」她反而趕緊抽回手,「你不知道有繭做事方便,耕種時不會流血、除草時也不會被草給……」
她還沒說完,樊謙的上身便微微往前一傾,舌尖驀地舔去她唇上殘餘的果汁,瞬間凍住了她的身子。
「跟我在一起,妳不必耕種,也不必除草,什麼工作都不必做。」他啄著她的唇,低聲呢喃。
她柔媚的仰首,任憑帶著起司香的吻輕觸著。
「我……」靜蝶闔上雙眼,幸福的笑著。她喜歡他這樣說,像是想給她全世界般的依靠。
不過,她不想成為那樣的女人,那跟宮裡的娘娘沒什麼兩樣。
走自己想要的路,是樊謙告訴她的。她要做自己喜歡的事,然後跟著樊謙一起走下去。
濃情蜜意的吻不止,早餐之後的甜點彷彿是彼此,他們就在古色古香的木屋一隅,熱切的互擁著。
樊謙喜歡這樣的早晨,目前唯一的遺憾是,不能每天一睜開眼,就看到她依偎在身邊,雖然他慾望翻騰,但是為了她,她願意忍。
為了靜蝶,很多事都是值得的。
「早安!」
靜蝶笑得一臉桃花舞春風,手裡拎著一籃麵包,另一隻手輕鬆的提拎著折疊桌從屋裡走了出來。
外頭的工作人員正在架設道具,看見她那燦爛的笑容,都知道她今天心情也很好。
而且她今天又穿不同的衣服了,大家都知道老大前不久才帶她去採買新衣,請假那天一早出門,直到收工都還沒回來;隔天開始她就變了個人似的,不只是衣著或是她剪去長髮這種外在的改變,而是整個人神采飛揚。
美人變得更美這大家無所謂,比較可怕的是……樊謙也變了。
他請假一天后,進度果然有差,因為壓力驟減,賴巧屏終於恢復正常,連續拍了許多不錯的鏡頭。樊謙看過拍攝的片子後也沒多話,甚至稱讚她有進步,只是還有提升的空間。
他心情變好了,大家都看得出來。
「來!」樊謙迎上前,要接過她手上的桌子。這麼重她怎麼自己拿?
「哎,這個我拿得動啦!」靜蝶縮了身子不讓他接手,「我很能拿重的,別擔心。」
嘖!他無奈一嘆。說真的,她不怎麼需要人幫忙,其實很獨立,做什麼事都能自己來,唯一會依賴的就是心,她總是用眼神看著他,不希望他離開,不要他放她一個人。
這招太有效了,他完全放不下她。
「大家都吃過早餐了嗎?」樊謙注意到大家在偷看,回身扯新話題,「沒吃的出聲,不要累倒在片場。」
靠!真的假的,樊導在關心他們有沒有吃飯耶!工作人員面面相覷,一直在想這是不是陷阱。
樊謙倒不是冷血,而是有一定的堅持,他覺得演藝人員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是最重要的,工作人員亦然,因為可能因為一個人的不舒服導致整個拍片進度延宕,這是最要不得的。
以前他是演員時,只要發現女演員減肥過頭,軋一天的戲才吃顆水煮蛋,他就會去買高纖麵包,硬要女演員吃完才上戲,甚至會算熱量給女演員聽,拍一整天戲消耗的熱量比吃進肚裡的還多,根本就不會胖。
畢竟萬一女演員倒下了,得停工多少天?他不能接受!因此,在他當導演的時候,從上到下包括助理小包跟搬運工,誰開工前沒吃早餐,到中午時若慘白著一張臉,鐵定被削。
但是現在,他居然主動開口問,所有人都在擔心,會不會舉個手就被罵得狗血淋頭,因為不負責任。
「你這樣問才沒人敢說呢!」靜蝶隻手就把折疊桌攤開,再將另一隻手上掛著的籃子擺上,向眾人喊道:「我這邊有麵包跟果醬,餓的人趕快先來吃,嘴饞的想吃也可以。」
「為什麼沒人敢說?我是在表現關心欸。」樊謙皺眉。她說得他像乳神惡煞似的。
「你脾氣這麼差,誰曉得你是不是故意的。上次那個阿偉說沒吃,你不是破口大罵了?」靜蝶說得直接,再朝眾人微笑,「我再去拿水跟紙杯,點心區就在角落喔。」
哇塞!工作人員個個瞠目結舌。全世界大概只有靜蝶敢這樣跟樊謙說話了,而偏偏不管她說什麼,他卻一點慍色都沒有。
是啊,為什麼他對也的容忍度這麼高呢?
「靜蝶!」才要拉開紗門進屋,王品淳迎面走了出來,笑得迷人。
她卻忍不住一凜。她這些日子避他避得緊,沒想到還是被攔到了。「嗨,早,化完妝啦!」
「嗯,女生們也快好了……」王品淳下意識瞥了樊謙一眼。他怎麼又往這兒看過來了?「上次我跟妳說的事,妳還記得嗎?」
樊謙眼神不客氣的掃了過來,即使背對著他,靜蝶依然感覺得到他的視線有多刺人。「什麼事?」她尷尬裝傻。
「吃飯啊,什麼時候可以一起去吃飯?」王品淳有些靦腆的問她,「我上次有把手機號碼留給妳,不知道妳有沒有看見……因為我一直沒接到妳的來電。」
「噢,我……」她實在不曉得該怎麼接話了,咬著唇回首,果然看見樊謙鑲著假笑站在那兒,不客氣的盯著他們。
王品淳早就注意到樊謙犀利的眼神了,而且他今天還帶著詭異的笑容,未免太可怕了。是因為他們擋在門口說話嗎?還是因為他跟靜蝶說話?
「我有看見,但我沒有手機,所以沒辦法打電話給你。」她深吸了一口氣,轉回頭這麼回答。
然而此時從屋內陸續走出來幾個化好妝的女演員,她不禁在心裡暗叫一聲糟,看來王品淳約她出去吃飯的事,想必會被大肆宣傳。
但再糟,也不會比樊謙生氣糟吧!
「沒關係,我們就約--」王品淳一點都不避諱,對他來說,搶得先機比較重要,因為一堆人都想約靜蝶出去,敢行動的人先贏。
「我不能跟你約會,因為我已經有男友了。」她飛快地打斷他的話。
這瞬間,屋內屋外全部靜了下來。
包括坐在沙發上的一群妖魅們,比人類還八卦的望著她。
「妳有男朋友?」出聲的是賴巧屏,「哇,我以為妳……妳都待在這裡耶!」
「這麼久沒有跟男友見面聯絡行嗎?」張筱妮也很吃驚。而且男友知道這女人跟又一個男人同住一口屋簷下嗎?
就算分房,就算說是助理,還是讓人有無限遐想空間,更別說那男人可是樊謙耶!
「嗯,我們天天見面啊!」她抿了抿唇,滿是歉意的對王品淳頷首,「真是抱歉,我跟他交往了,所以……」
她深吸了一口氣,低著頭閃過錯愕的他、驚訝的賴巧屏,跟呆愣的張筱妮……其他工作人員則不約而同的往屋外那個挑起得意笑容的男人看過去--他?!
「我們在交往,別輕舉妄動。」樊謙帶著幼稚的炫耀心態,對著王品淳說道。
他不明白所有人的訝異不是來自於他們交往,而是來自於他的「公開承認」。這是他踏進這圈子以來,第一次正式對外承認他跟誰在交往啊!
張筱妮簡直差點站不住。如果說靜蝶跟樊謙有曖昧關係她還無所謂,但是他承認她了?!這是什麼意思,那她呢?難道這陣子他對她會這麼冷淡,都是因為她?
靜蝶抱著幾瓶礦泉水裝箱,心裡想著該來的還是得面對,樊謙說要明講時她其實心底樂意,因為至少表示他是認她的,至於其他的怨恨妒忌,她也只能夠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時她覺得樊謙像極了皇上,而她是得寵的妃子。
「她真以為能談戀愛啊!哼!」冷不防的,後院傳來了冷冷的笑聲。
靜蝶一驚,這是曇妖的聲音,她緩下動作,假裝回身到流理台洗手,發現一票妖鬼坐在後院場影的椅子上聊天。
「就是!什麼時候回去都不知道呢,談感情?」其他的妖魅也咯咯笑著,「說不定晚上啪地又回去當公主了!」
咦?靜蝶愣住了。她還能回去?回去宮中、回去尚未覆亡的滿清……佩兒?
「我懶得管她,時限快到了吧。」曇妖一臉不悅,「上一次天狗吞月明明可以趁機兒掉鬍子的……」
「快了,再耐心等,三個月一到……約定就失效了。」蹲踞在桌上的大頭鬼邊說,闔不起來的嘴口水橫流。
三個月?樊謙明明就告訴她已經和白家說好,這裡可以租四個月以上的,什麼時候變成只有三個月了?
「我一定要把鬍子的骨髓都給吸乾……嘶……」曇妖陶醉的說著,彷彿已經品噹到那美味,「至於那個排骨我管不著,那還是老松的。」
「這麼多人,好久沒有大吃一頓了!嘿嘿……」
黑山裡的妖魅打的是什麼如意算盤?它們要吃的不只是樊謙,還有這裡所有人嗎?
靜蝶衝著水的手都凍紅了,卻出神的一直沒關上水龍頭。
怎麼辦?她覺得自己聽見了不得了的事,可是該怎--嚇!曇妖的臉忽然塞在她面前,若不是她出神得太嚴重,只怕早就放聲尖叫的向後跳開了。
「洗手洗出神了?」曇妖狐疑的望著流不停的水,「我覺得她在偷聽我們說話喔。」
「聽得見嗎?」
她的肩上忽然有幽幽聲響。
「妳聽得見嗎……」
靜蝶闔上雙眼。冷靜!她不能露出馬腳!深吸了一口氣,她輕嘖一聲,順手拿過爐上的空鍋,放到水龍頭下接水。
「來煮個熱甜湯好了,這幾天這麼冷。」
她笑著把裝好水的鍋子擱上爐,開火,再轉身抱過那箱礦泉水,筆直著朝著外面走去。
流理台上、窗邊的魍魎鬼魅依然在打量著她,只能當她是想菜色想得出神。
走到餐廳時就有人制止她往下走,比了一個噓,原來是外面已經開始拍攝,於是她選擇退到化妝間去,這是最不會影響鏡頭,也不會製告聲響的地方。
黑山有問題……她緊抱著箱子恐懼的想著。那些妖魅說的三個月,究竟是什麼意思?
「卡!重來!」
這時外頭傳來低吼聲,靜蝶一聽就知道狀況不對了,趕緊抱著箱子往外走去,氣氛果然又變了,樊謙也板著一張臉。
她把箱子放妥,小心翼翼的接近他。「別吼她,你越吼,她越沒辦法放鬆。」
睨了她一眼,平常要是有人敢在這個時候相勸,他一定會火大的叫對方閉嘴,偏偏此時面對的人是靜蝶,他說不出口。
「妳閉嘴!輪不到妳說話。」驀地,賴巧屏像壓力爆錶般,突然對靜蝶吼了起來。
樊謙立即皺眉,作勢就要衝上前去質問,靜蝶見狀,趕緊伸手壓住他的肩。
他是現在最不宜說話的人,他越,憤,情況只會越嚴重。
確定他稍微忍住脾氣後,她便走上前,從口袋裡拿出一包面紙要遞給賴巧屏。
才一開鏡就哭花了臉,每次只要演到這幾幕重要場景,她就會緊張到失常,明明之前其他幾幕都很OK的,為什麼偏偏……
「走開啦!」
賴巧屏揮手掃掉她遞出的面紙,張筱妮當看好戲,其他人都倒抽一口氣。
靜蝶明白她是被壓力逼得喘不過氣,情緒才會失控,並沒有因此動怒,只是深吸了一口氣,彎下身把面紙撿起來,好言勸道:「妳昨天都還演得好好的,不要把這裡當成難關,跟昨天一樣就好……要不,妳就當樊謙不存在好了。」
聞言,樊謙不禁緊皺著眉,什麼叫他不存在?
就連一片工作人員也都忍不住暗暗咕噥。誰也沒辦法當他不存在啦!
「我叫妳走開,不要以為妳跟樊謙在一起就多了不起,妳憑什麼開口!」賴巧屏居然直接甩靜蝶一個耳光。
她好氣!原本希望藉由這部戲更紅的,結果卻陷入了困境,更希望可以因此跟樊謙在一起,沒想到搞到現在連正眼看他都不敢。
然後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大陸女人居然跟樊謙在一起,甚至說動他,讓他破天荒的對外公佈兩人的關係,現在居然還敢指導她怎麼演戲?!
這巴掌打得大家膽顫心驚,張筱妮忍不住竊笑,樊謙立刻跳了起來,若不是靜蝶飛快地舉起右手示意他不許過來,他早就衝過去護住她,跟賴巧屏好好算帳了。
這記耳光打紅靜蝶的臉頰,過於白皙的皮膚輕易烙上紅掌印,她沒伸手去撫,而是定定的凝視著賴巧屏。不慍不火,但雙眸的氣勢逼人,她並沒有瞪著賴巧屏,可是眼底裡卻透露著一股令人退卻的銳利。
現場氣氛凝結,原本在竊笑的張筱妮也逐漸斂了笑容,她不可思議的望著就站在眼前的靜蝶。那容貌、那眼神、那份氣勢--不就是賴巧屏在五分鐘前應該演繹出來的嗎?
馬敬學來到了樊謙身邊,瞠目結舌的看著兩個女人對峙。
「總算讓我找到了!」樊謙由盛怒轉為狂喜。「我的女主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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