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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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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樓雨晴 -【鳳舞翩翩(白頭吟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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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5 00:06:3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一番驚心動魄的情慾激纏過後,他們緊緊擁抱彼此,喘息著,共享歡愛余韻。

  他輕撫嬌容,病時的蒼白,如今已讓魚水歡澤的紅潮所代替,這樣的絕媚風情是他
獨佔的。

  他滿足地笑了,翻身退開,同時將她摟了過來,棲靠胸懷。

  「在想什麼?」他長指撫玩著她微紊的發,眼光一刻都不捨得離開她。

  聞言,她仰起頭。

  「娃娃——真的是你的女兒嗎?」

  怎麼?想在這時和他翻陳年老帳?

  他歎了口氣。「不是。」

  她不再多言,沉默的容顏,似在思考什麼。

  「依依?」

  「你——真的有很多女人嗎?」

  鳳千襲嗆了一下。

  不會吧?翻過陳年老帳,接下來預備要吃陳年老醋了?

  「那個———依依呀,我很高興你在乎我,但是——」

  「沒有,對不對?」她接口。

  「呃?」他愣了一下。「怎麼說?」

  「你剛剛——不像有很多女人的樣子。」

  「咳、咳咳!」他早晚有一天會被口水嗆死。

  鳳千襲哭笑不得地道:「我知道你不大懂得修飾詞句,但你真的用不著在這種時刻,暗
示我技巧拙劣得要死來打擊我的自尊心。」

  「不是,你很好。」她坦白道。

  這還差不多。「那不然呢?」

  「我在等你說。」以他過去游戲人間的程度,再加上出色的條件、俊美的相貌,等
著獻身的女子多得是,不可能沒碰過處子,應該很了解女伴的感受及應對,可他剛剛的
反應,卻過於陌生。

  他相當清楚如何讓她在他手中戰慄悸動、意亂情迷,但對赤裸裸的情慾釋放,卻只
是憑本能,這樣的他,不像曾縱情女色的人。

  「如果我說,你是我的第一個女人,你信嗎?」他半帶自嘲。

  她沒有猶豫:「我信。但,為什麼?」

  「為你呀!娃娃是不是飄香的女兒我並不清楚,但絕對不是我的女兒,我不曾碰過
任何女子,只有被你給嘔著的時候,才會賭氣的往『秋月樓』去。那些個夜裡,我都只
是和她徹夜談心,大多時候,談話內容都離不開你,談我這回又是為了什麼被你氣到,
談你的冷漠無情,讓我多想一把狠狠捏死你……你所看到的那些,只是我一口氣消不下
來,刻意做給你看的而已,那都不是真的。」

  如果說,她曾經質疑他的情猶剩幾分,那麼,如今這個念頭便教她愧悔多深。

  他是這般全心全意地在待她啊!不論如何怨她、惱她,卻仍是不肯擁抱除她之外的
女子……她一直以為他在折磨她,卻沒想到,真正受折磨的其實是他。她無動於衷一回
,他便跟著傷了一回,是這樣的吧?

  可他又為何——不悔?

  一回又一回,她是那麼殘忍而無情,為著這樣的她執著,值得嗎?

  「你並未耽溺女色,所有人都誤會了你,包括你爹。為我而失了父子之情,甘心嗎
?」

  「甘心。」

  「當初我拒絕了你,害你因我而顏面無光,甘心嗎?」

  「甘心。」

  「我太壞,傷你太深,也甘心?」

  「甘心、甘心、甘心!只要是為你,什麼都甘心,別再問了!」要真不甘,怎能執
著至今呢?

  「好。」他要她不問,她就不問。

  「審完了嗎?換我升堂審你了吧?」

  「嗯?」

  「說!你怎麼可以對聶子冥大聲說你不愛我、不在乎我?!知不知道我聽了心碎得
都快要死掉了!」他開始興師問罪,口氣凶惡,眸光卻柔情似水。

  「別氣、別氣。」軟膩小手忙不迭地拍著他胸前。「我沒有不喜歡你,那全是騙他
的。他要傷害你,我必須這麼說才能保護你。」

  「不許!再有下回,我寧可你大聲告訴他,你愛死我了,就算會因此而死在他手裡
,我都甘心,知道了沒有!」他鳳千襲沒那麼窩囊,要真得靠心愛的女人撒謊撇清他們
的關係來活命,那才叫丟臉。

  「知道了。」她乖乖點頭。

  「知道就離他遠一點,不許再任他親親摟摟的。」想到這個還是有氣。「為什麼要
承認他吻過你、碰過你?你明明是完璧。」害他差點被一腔醋勁給酸死。

  「他是有——」

  這女人!鳳千襲為之氣結。

  她就不能偶爾一次別那麼誠實嗎?騙騙他也好嘛!

  「可是感覺不一樣。」

  鳳千襲磨著牙。「那麼請問一下,他是什麼感覺?」最好不要給他說很激烈、很美
妙!

  「沒感覺。」她直言道。「真要說有,那也是恐懼。他是邪魔的化身,殺起人來從
不眨眼,我怕他。每次他抱我,我感覺到的,只是濃濃的殺戮與血腥味,好噁心!我總
是用盡全力的掙扎,而他似乎在享受馴服我的過程,每每讓我咬傷、抓傷,也都不以為
意。最後那一回,幾乎要讓他得逞了,但是我拚命的尖叫、抵抗,直到筋疲力竭,我哭
了,也絕望了。但是很奇怪,他反而放了我。」

  鳳千襲心知肚明,是因為她的淚。

  一名無淚的女子,流下的淚格外教人心疼——以一名真心愛她的男人而言。

  「都過去了。」他心憐地撫了撫她的臉蛋。「我想,翩翩也不是你的本名吧?」

  「這也是他告訴你的?」

  「不必他說。你以為我離開那半個月,都做了些什麼?」

  依鳳恍然大悟。「你是去——」

  「幽冥宮,一如其名,宛如幽冥地府,它的主人,為人行事更是陰森狠戾得令人無
法領教,聶子冥三個字,在江湖上是禁忌,屬於黑暗面,正道人士欲除之而後快,卻也
沒人敢輕觸其攖。」

  「誰都知道,聶子冥有個珍愛更逾生命的女子,一如彩蝶般輕盈美好,於是他喚她
做『翩翩』。也許正因怕她有一天會翩然飛離他的生命,於是他折了她的翼,用幾近變
態的方式驕寵她。可,她最終還是飛離了,在三年前,以自戕的決裂方式。」

  平靜地陳述完,他定定地望住她。「我是在三年前救起你的,你也說你是自戕,我
有太多的線索可循,這並不難查,而最後也證明,我的推斷無誤。」

  她啞口無言地看著他,好一會兒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想知道,問我便是,何必這
麼辛苦去查。」

  「我問,你就會說?」當時,他可沒這把握。

  「會。因為你愛我的方式與他不同。怕我飛離,他會折我雙翼,將我囚於懷中,直
到我困乏無力,再也飛不動;可你,會給我一片晴空,任我飛翔,所以我不怕你愛我。


  「前提是,飛累了,可得記得棲回我的胸膛。」折了翼的她,便不再完整,他不會
這般待她,也慶幸自己選對了愛她的方式。

  「告訴我,你是誰?我不要再喊一個根本就不存在的名字。」

  她奇怪地看他一眼。「你沒有啊!」

  「嗯?」

  「伍依情。」

          鳳千襲玩味地重複了一遍。「好一個依依!」

  原來,她當初多少透露了自己的名兒,並非當真為依他,才喚依鳳。

  「我還自作多情的以為你當真啥都依我呢!」

  「我沒有嗎?」她疑惑地反問。

  「你有嗎?」他失笑。「依依呀依依,你可知,你是這世上最不依我的女子,瞧我
為你這性子,吃了多少苦頭。」

  她憐惜貼上他心房,像在感受這當中曾藏著多少苦楚。「往後都依你,可好?」

  「不好。」他覆上柔荑,迎面深深吻上她,同時逸出。「不必依我,只需愛我——


*******

  「咳、咳咳!」園中傳來幾聲輕咳。

  一件暖裘覆上肩頭,鳳千襲極自然地握住肩上的柔荑,回身給她一記柔笑。

  「看看你,氣色這麼差!早說了別靠太近,你偏要夜夜縱情。」她軟聲嬌噥。

  真該聽大夫告誡的!看吧,現在她病好了,果然換他病倒了。

  「芙蓉帳下死,作鬼也愜意呀!」他調笑道,神色暖昧,令她極自然的憶起一連數
夜的狂歡情纏……「你正經些。」她羞紅了臉,嗔他一眼。

  她愈來愈有人味兒了呢,不再凝霜如冰的面容,多了情緒,無時無刻都讓他見著不
同的風情。

  「沒事兒,只是胸口有些悶,過幾天就好了。」他真是愛煞了她眉心輕顰,為他憂
慮的模樣,當然,更愛她軟語嬌嗔的媚態。

  「園子裡風大,回房去吧!」她替他拉攏披風,鳳千襲順勢將她扯入懷中。

  「回房,就肯讓我做『其他』的事了嗎?」

  「公子!」她沒轍地瞪他。

  「千襲。」他數不清這是第幾次糾正她了。

  「喊慣了,改不過來。」

  「也罷,隨你了。」她那聲「千襲」,也只有在床笫之間,極致歡愉時,才會脫口
喚出。

  何妨呢?至少那銷魂蝕骨的呼喊聲,只有他聽得到,就讓他獨享珍藏吧!

*******

  看過數名大夫,也吃過數帖藥,鳳千襲的病情,依然不見好轉。

  依情熬了補膳,餵著他吃。

  「別忙了,陪我說說話。」鳳千襲扣住她忙碌的小手。這幾天讓她當病貓似的對待
,哪兒都去不了,閒在床上都快悶慌了。

  伍依情停下手,定定望住他。「你怎麼回事?藥都沒在喝嗎?」

  他笑笑地輕撫她蹙攏的眉心。「哪裡沒有?你不都每餐盯著我喝完嗎?一口都逃不
掉呢!」

  話是沒錯。「可是你——要不要我再另外找個大夫?」

  「你已經找了好幾個大夫,再找還不都一樣?」他輕吻她憂心的面容。「別擔心,
我沒事的。」

  「真的不要緊嗎?不許騙我!」

  誰能想像,眼前這小老太婆似的表現,會是從前那個冷若冰霜的女人呢?

  他愉快地笑了。「騙你作啥?別忘了,我若沒命,有人說過要陪我共赴黃泉哩!我
哪捨得?」

  這話,似是安定了她的心,她鬆下一口氣,舒了眉。

  「爹爹——」細細的叫喚聲由床的另一方傳來,兩人同時看去,只見娃娃抱著鳳千
襲的腿爬來爬去。

  「娃娃,別鬧爹爹,爹爹要休息。」她伸手將娃娃抱下床。

  「爹爹——」那扁著小嘴的怨婦表情,再度惹笑了鳳千襲。

  這也難怪,他已經好多天沒抱娃娃了。

  依情將娃娃抱到騷擾不到他的角落,這才回來。

  「娃娃會怨死你。」那遠遠望住他們的眼兒,還真是哀怨。

  「讓她怨去。」她忙著照顧鳳千襲,沒空理會那小鬼。

  「是嗎?你自己回頭看看。」

  這一瞧,她不由得驚呼出聲。

  不曉得娃娃是怎麼辦到的,她正爬下椅子,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踩著不穩的步伐
朝他們走來。

  「娃娃她——」她震驚地回頭看他。

  鳳千襲了然地握住她的手。「別幫她,讓她自己來。」

  「好。」她驚喜道。「娃娃,過來——對,就是這樣,再走一步。」

  一等娃娃靠近,依情開心地抱起她,與他一同分享喜悅。「娃娃好棒!我們的娃娃
會走路了!」

  「是啊!」他溫柔地連同她與娃娃一道收納入懷。「我們也來生一個好不好?一個
真正屬於我們的小寶貝。」

  他一手貼上她小腹,揉撫著。「經過這些時日的恩愛,這兒,說不定已有個小生命
了呢!就算沒有,咱們今晚再多努力點便是。」

  「不好!」她放下娃娃,拍掉他的手,端起餵了一半的補膳。「病沒好前安分點,
不要亂來,不然我不和你睡了。」

  她幾時這麼有主見了?鳳千襲認命地吃光她喂來的湯食。

  將空碗往床邊隨意一擺,她專注地拭著他唇角的湯漬。

  胸口一陣悶痛,他順手接過她手巾的巾帕掩著口,側過身去重咳幾聲。

  伍依情趕忙拍撫著他的背。「還好吧?」

  止住了胸口翻絞的痛楚,他移開巾帕,赫然發現上頭的點點殷紅……「公子,你沒
事吧?」充滿憂慮的呼喚飄過耳畔,他下意識將巾帕握入掌內,回身強扯出笑意,不著
痕跡地將手往後藏。

  「沒事。」

  「可是你的臉色好差……」小手撫上他蒼白的面容,憂惶地印上點點細吻,就在碰
著他唇畔時,他別了開去。

  她微愕。

  「我有點累了,依依,你讓我休息好嗎?」

  「好,那你快躺下,我和娃娃不吵你了。」她不忘替他拉上被褥,關好門。

  直到她已遠去,鳳千襲這才睜開眼,攤開掌內染著怵目血漬的巾帕,深潭般的幽瞳
,一片深思——

*******

  幽寂深夜,密閉的書房,傳來輕淺的對話——「不行,是嗎?」

  對方沉默了下。

  「我還能活多久?」

  「可長可短,端看你闖的是生門還是死門。」

  「我懂了。」

  「千——」

  「不必再說,你知道我的決定。」盡管明知哪一道是生門,他也寧可不進。「這,
就是你當初所言的血厄吧?」

  「也對,也不對。」

  「什麼意思?」

  「這血厄,要你們共同去擔。」

  鳳千襲一震。「你當初不是這麼說的!」

  「我從沒說她能置身事外。人的命運,但憑心念運轉,並無一定軌跡。她愛上了你
,不是嗎?若她一生只是依鳳,依的也只是身。可,若做回原來的依情,便是依心而生
,依情而死,這是她的命。」

  原來,她這一生竟是為情所累嗎?若早知如此,他當初便不會千方百計地要她來愛
他了——「答應我,無論如何,代我保全她。」

  一聲悠遠深長的歎息逸出。「何苦?」

  「不苦。」愛她的代價是生命,他情願;而活下的代價,卻得犧牲她,那他寧可去
闖那死門。

*******

  「你去哪裡了?」夜半,睡眼惺忪的伍依情睜開眼,看向剛由外頭回來的風干襲。

  「睡不著,到園子裡走走。怎麼了嗎?」他解下外袍,隨意打發過去。

  「冷。」她朝他張開手。

  鳳千襲無聲一歎,加人另一方空冷的床位,將她迎入懷中,密密呵憐。「好多了嗎
?」

  「唔。」柔嫩臉兒往他頸窩埋,千般依戀。

  他閉了下眼,深濃的酸楚揪緊心扉。

  這般溫存相依的光景,還能維持多久呢?

  關上心門,他不願多想,俯首找到了她的唇,深深纏吮。

  怔愣只奉瞬間,旋即她便攬住他的頸項,溫順的回應他,難遏的歡欲情潮,瞬間氾
濫。「我現在後悔了,我要你收回以前的承諾,若我亡,只需為我掉兩滴淚便夠,不許
陪我。」他喃喃自言「答應我,依依。」

  她醉眼迷濛地望住他,迎身攀附,他卻退了開來,堅持等待她的回答。「說好,依
依。」

  「好。」意亂情迷中,她只能順著他的話答。

  「我信你。」

  他不再擔慮了,依依一向言出必行,盡管,是用這種方式迫她承諾。

  她會活得好好的,再怎麼樣都還有娃娃相伴,她的心,不會再如從前那般空洞冷寂
了,縱然……縱然是失去他。

  極致歡纏中,兩顆清淚,悄然墜跌。

*******

  鏘——清脆的碗碟碎裂聲漫開。

  漫天昏暗襲來,他踉蹌地抵靠牆面,揪住胸口,蝕心的痛楚席捲而來,喉頭一陣腥
甜,他本能地以手承接——一片淒艷血紅。

  他閉了下眼,心知自己時日無多。

  依依呵依依!最放不下的人是她,魂牽夢系的人也是她,心疼難捨的更是她。

  她才剛領會世間溫情,便要殘忍的抽離,她怎麼承受得住呢?

  他得瞞住她!能伴她一日是一日,其余的,他再也無法多想了。

  以茶水沖淨雙手,關了窗回過身來,才發現依依正站在門邊。

  他心下一震,命令自己不許慌亂,也許——她什麼都沒看到。

  「來多久了?』他牽強地扯開微笑,不動聲色地道。

  「剛到。」她走近他。「藥熬好了,你要喝嗎?」

  「我不想喝,可以嗎?」日日服藥,只是為了讓她安心,他明白再喝多少藥,都是
無濟於事。

  「那就別喝了。」她將藥隨意一擺,竟沒勉強他。「這幾天,身子還好嗎?」

  「很、很好啊!」

  「那我就放心了。你要多休息,病情才會早日復原。」她將他往床上推。

  「不,我還想多看看你,和你說說話。」往後,怕是難了……依情輕笑。「我們有
得是一輩子的時間,還怕沒機會看我、抱我嗎?別忘了,你還說過要我替你生個和娃娃
一樣可愛的小寶寶呢!」

  「是啊!你說得是。」他唇角帶笑,心卻已苦澀疼痛得難以自持。

  沒有了,依依,我不可能再抱你一輩子,也不可能再擁有我們共同的孩子……你知
道嗎?

  「往後,天冷時,要記得添衣,我的懷抱不會時時在身後等著你;三餐要按時吃,
別老要我提醒你,還有……」

  「不。」她幽淡地吐出話來。「這些,你會做,我不要去記。」

  「依依!」她怎麼總在不該任性的時候任性呢?

  「你若不想做,就不要做,你不在乎,也沒人會在乎了。」

  「依依!」他椎疼了心。「你存心要氣死我嗎?」

  「在乎的話,就好好保重自己。」

  鳳千襲一震。她——察覺了什麼嗎?

  清眸平靜如昔,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怎會忘了呢?依依最擅長的,就是掩飾自己的情緒了,在這一點上,顯然他失敗
多了。

*******

  幽冥宮,給人的感覺是陰寒幽冷、宛如幽冥地府。然而,裡頭卻是宛如桃花仙境般
的清幽雅致,很諷刺吧?

  再度踏入這裡,她無法分辨心頭是何種感觸。以往,是恨之、懼極,而今,卻什麼
感覺都沒有了。

  是的,她讓自己抽空了所有的情緒,只剩一片麻木。

  「我說過你會回來找我。」身後,傳來聶子冥冷沉的嗓音。

  伍依情直挺挺地站在一株挑樹下,頭也沒回。

  「說吧!你究竟對他做了什麼?」

  聶子冥勾唇,神情一片陰鬱。「你該說的是,你自己對他做了什麼!」

  「什麼意思?」

  「是你,親手造就了他的死亡,怨不得人。」

  她輕輕一顫。「或者,最正確的說法是,你對我做了什麼?!」

  「也對,這樣是貼切多了。」他低低笑著,那冷郁的笑聲,聽得人心頭發寒。「冰
雪芙蓉,聽過吧?」

  之所以名為「冰雪芙蓉」,是因為此物唯有在寒冬臘月,漫天飛雪時,才會開花,
其狀艷若芙蓉,含有劇毒。

  將之提煉為藥,名日:醉芙蓉。

  此毒潛伏於女體,終身無解,卻不會危及女體本身,但與之合歡的男子,將寸寸蝕
心,快則半月,慢則一月,必死於非命。

  所以,它另有一別名:黑寡婦。

  她瞪大了眼,不敢置信。「你將它用在我身上?」多久了?她竟渾然未覺!

  「我說過,你只能是我的,敢動你的人,就得付出代價!」

  伍依情震駭莫名,揪著心口,說不出話來。

  沒錯!是她親手將鳳千襲推向死亡的深淵,如果不是她,至今他依然安好,不必時
時承受蝕心之痛,又還要苦苦瞞她……不論如何,她要救他!她絕不放任他死去,付出
任何代價都甘心。

  「你敢下這種毒,就一定有解藥,把它給我。」

  「憑什麼?」

  「就憑——」她深吸了口氣,決然道:「翩翩。」

  他邪佞地挑眉。「肯承認你是翩翩了?」

  「你要翩翩,我要解藥,很公平。否則,我與他同歸於盡。」費盡心思,無非是為
了得到她。曾經,她用生命向命運抗爭,如今,只要——鳳千襲安然無恙,她甘心再度
回到地獄之中。

  「當真?」

  「你知道我的性子。」她面無表情。

  打下了決心的那一刻,她的心就死了。全新的「依依」是鳳千襲給的,如今沒了他
,大不了就是過回行屍走肉的「翩翩」,沒什麼大不了的……是吧?

  「什麼時候?」

  「給我三天。」

  「可以!」聶子冥爽快地應允,將一包藥粉丟向她。「你若背信,相當清楚會有什
麼後果,下一回,他將再無生路!」

  「我知道。」握緊手中的解藥,她沒多看他一眼,頭也不回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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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進房前,她取出袖內的藥粉摻進酒中,輕搖了幾下,這才沉穩地端起托盤,推門而
入。

  「你到哪兒去了,依依?」房內的鳳千襲朝她伸出手。

  「准備這個。」她將酒菜布上。

  「做什麼?」

  「今兒個夜色美,一時興起,與你把酒談心。」

  夜色美?他看向窗外的烏雲滿天,連顆星星都見不著,這樣的夜色會美?

  「我說依依——」

  「你好久沒餵我酒了呢!」

  噢,原來是這麼回事,還夜色美呢!

  鳳千襲恍然大悟地輕笑。「好啊!」

  將她摟至腿上,斟了杯水酒——「不,我先來。」她按住他的手,一口飲下杯中酒
液,而後,以著絕媚惑人的風情,迎上他的唇。

  他輕吟了聲,貪渴地掬飲她口中甜美的瓊漿玉液,猶不饜足的唇舌仍深深吸吮、糾
纏。

  「唔——」她突兀地推開他,再一次重複同樣的動作,連灌了他三杯酒。

  酒液入喉,他腹胸一陣暖熱。

  喘息著結束了這一記幾乎奪去呼吸的熱烈纏吻,他半帶調笑地道:「你今晚是存心
想灌醉我嗎?」

  「如果我說是呢?」她漾開美得令人屏息的絕美笑靨,溫軟紅唇無盡依戀地吻著他
,由眉、眼、鼻、唇、臉龐、耳際,癡癡眷眷……他呻吟了聲。「那我會說,你灌醉我
,有何不良企圖?」

  「若是——非禮你呢?」

  他愉快地沉沉低笑。「那我會再說,不必灌醉,我就很歡迎你的非禮了。」

  「若是——逃離你呢?」

  「那我則會說,別說醉了,就是死了,都不讓你走!」「好霸道呵——」似欲將人
生中最後的美麗全獻給他,她的笑容特別甜、特別絕艷醉人。

  鳳千襲無力地呻吟。她今晚是專程來誘惑他的嗎?

  「依依,我要你——」

  「不。」她推開他。「你還沒餵我酒呢,換你了。」

  她是想逼瘋他嗎?

  「是!」他半是無奈,哭笑不得地接過她遞來的酒杯,一口飲下,貼上她誘人的小
嘴。

  帶著異於往常的熱情,她竭盡所能的勾挑他,他並沒留意,最後那口酒液,是入了
他的喉。

  連喂三杯,皆是如此。

  「這酒……太烈……」他意識昏茫。「我……我好像……有點醉了……」

  「那就睡吧!」依情順勢將他帶回床上。

  「你陪我。」他喃道。

  「我在這兒呢。」她安撫地在他眉間印上一吻。

  「嗯。」眼皮沉重地撐不住,濃重的睏倦將他征服。

  臨睡前,總覺有哪裡不對勁,他的酒量沒這麼差啊……「我愛你。」將夢將醒間,
她傾下身,在他耳畔低訴。

  這是她第一次對他說這句話,但,或許太晚了吧,他已經聽不到了……她深深地望
住他,以著前所未有的認真,似要將他的形影,刻入骨髓,永世不忘。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輕輕貼上了他的唇,感受最後的柔情余溫,兩行清淚
,幽幽墜跌。

  不知看了他多久,她咬牙把臉別開,取出文房四寶,揮墨而書——愧君千般情,還
君淚兩行,此心長依依,願再續來生。

  寥寥數行字,卻代表了她一生的淒悔。

  如果真有來生,能讓她再遇他一回,那麼,換她來天涯誨角的追尋他,還盡今生愧
負他的一腔情愛。

  揮去淚,她一步又一步,沒敢再回頭,深知只要一回了頭,便會眷戀得再也割捨不
下。

  她將人生的光熱,全留在他這兒,走出這道房門,便如這深沉的夜——只剩黑暗。

*******

  幽冥宮
       「你來了。」聶子冥正候著她。

  她靜默著,臉上沒有任何情緒,連點頭都沒有。

  「看看你的房間,依然和你離去前一樣,沒變過。我知道你總有一天會再回來。」
聶子冥推開房門,看向身後的她。

  她默默走了進去。

  景物是依舊,可那又如何呢?人事早已全非。

  鳳千襲賦與了她重生的生命力,他代表的,是她的血與肉,如今抽離,她也只是一
具空殼。

  生與死,沒有意義,身在何方,也沒有意義。

  所以,她不哭、不怒、不恨,也不痛。

  感覺是什麼,她從來就不知道,如今,也只是過回原來的自己罷了——不,或許不
能這麼說,以前她還擁有心,只是冰封著,而今,她連心都沒有了,遺落在遠方,另一
個人的身上……「我的翩翩哪……」聶子冥用力地擁抱她,她沒掙開,只是神情麻木地
任他擁著。

  他吻她,她依然不動;他瘋狂地扯開她的衣物,需索著柔膩香軀,她只是神情空茫
地望著某個定點,連眨一下都沒有。

  聶子冥不死心,將她抱上床,竭盡所能,激烈地與她糾纏。

  他極力想取悅她,大掌揉擰著酥胸,以及她每一寸凝雪玉膚,只是,靈魂抽離了身
軀,她已不復知覺,盯著床頂的眼神,一片空白。

  「說!你現在心裡想著的是誰?」他憤怒地捏緊她下顎,逼迫她看向他。

  他要她眼中看著他,也只容得下他。

  可,她沒有,她該死的就是沒有!

  以往,她還會用盡全力的抗拒他,那表示她還有情緒、有思想。可現在,她卻像個
活死人,什麼都不在乎了,就算他現在真的佔有她,她也不會有感覺。

  他一點都不稀罕一具活屍體!

  「告訴我,你要什麼,我拼了一切代價,都會要來給你!」他這一生,就為她一個
女人癡狂,她怎能不懂?

  輕眨了下眼,她開口了。「梳……」

  「什麼?」

  「我的象牙梳……」

  聶子冥隨著她的目光看去,地面上靜靜躺著一隻潤白通澈的發飾,那是方才狂亂糾
纏中遺落的。

  他翻身下床,為她撿來。

  將失而復得的象牙梳握在掌中,她安心地閉上了眼。

  她什麼都不要,只要她的象牙梳。

  「鳳千襲送的?」

  她恍若未聞,全心全意地護住掌中之物。

  「你真是該死!」他咬牙道,憤恨地甩袖而去。

  良久、良久,她始終一動也不動,靜靜握著那只象牙梳。

  「此物……絕不扔棄……我記住了……」

*******

  她,真的成了活死人。

  不哭、不笑、無悲、無喜。

  大多時候,她只是靜靜地、一動也不動地看著遠方,空洞的神魂,不知遺落在何方
……她可以就這樣坐一整天,不說一句話。要她吃,她便吃;要她睡,她便睡;沒人喚
她,她會一直坐下去,就像個名副其實的木偶,沒有思考能力,扯一下,動一下。

  「翩翩,過來用餐了。」見她沒反應,聶子冥親自上前扶她。「新換的廚子,看看
合不合你胃口,不合再換。」

  她充耳不聞,被動地接收命令,端起碗,一口一口地將飯吞進去。

  「別光吃飯呀!」他殷勤地為她挾萊,她看也不看的往嘴裡塞。

  其實,如果他能看清事實,就會知曉,一個早已沒了感覺的人,根本無所謂合不合
胃口,她壓根兒不清楚自己吃了些什麼,就算他現在告訴她,她吞下的是人肉,她也不
會有反應。

  也或許說,不是他看不清事實,而是他不願去承認。

  她就這麼愛鳳千襲,沒有他,就連魂都沒了嗎?這令他異常憤怒,憤怒得想一把掐
死她。

  可,他下不了手,他能夠殺盡天下人,就是動不了她,分毫都不捨!

  於是,在一次次狂怒過後,他還是選擇來到她身邊,看她沒有表情的臉孔,忍受她
為另一個男人而失魂。

  然而,她為什麼就是不懂呢?他是那麼的愛她啊!愛到連他的生命都可以給她,鳳
千襲有他愛得這麼久、這麼狂嗎?有他付出得這麼深切嗎?那小子甚至只會拿她來換取
活命的機會,這樣一個懦弱的男人,哪一點值得她心心念念、戀之人骨呢?真正值得她
全心愛戀的人,是他啊!

  見她放下了碗筷,他遞了杯酒過去。「陪我喝一點。」

  彷彿觸動了心靈的某個角落,她癡怔地望著杯中清澄的液體。

  「放心,這酒不烈,甘甘醇醇,不會讓你醉倒的。」他加以說明。

  「想喝,可以,得我陪著。」

  「好。」

  「沒我盯著,可別又狂飲狂醉了,傷身。」

  「公子不允,我滴酒不沾。」

  由恍惚中回神,盯著眼前的酒杯,她緩緩推開。

  他未允,她就不喝。

  沒他喂的酒,她也不喝。

  起身走到窗邊,縹緲的神魂,再度飛往不知名的空間。

  「翩翩——」她,又再一次忽略他的存在了嗎?還是,從一開始,她就不曾正視他
的存在?

  聶子冥盯視她淡漠的背影,郁恨地握緊了拳。

  她到底還要他怎麼做?!非逼得他動手殺了鳳千襲嗎?如果只有這樣,才能教她死
心的話,他會!他一定會不顧後果,用鳳千襲的血來喚醒她的知覺。

  「宮主、宮主……」一名侍衛跌跌撞撞、極盡狼狽地衝了進來。

  「外頭……外頭有個人,像瘋了似的,一路殺進來,屬下等人攔不住他。」

  「哦?」哪個不要命的,敢犯到幽冥宮的頭上來。

  「他……他說……他叫鳳千襲。」

  原來如此。

  他看向窗邊那道身影,留意到她不明顯地輕顫了下。

  還是只有那個名字,才挑得起她的情緒是嗎?

  他陰鬱地笑了,笑得令人悸寒。「翩翩,你說我該怎麼處理呢?」

  她回過身來。「放過他。」

  一扯上鳳千襲,她就肯開尊口了?!

  「你說什麼?聽不到呢!」他冷笑。

  她吸了口氣,走向他。「請你放過他。」

  「那得看你用什麼方式,讓我點頭了。」

  伍依情懂他的意思,面無表情地將身子偎向他,貼上他的唇,一字一字清晰地道:
「放、過、鳳、千、襲!」

  他眼中凝著冷郁寒芒,假裝聽不懂她的話。「這可是你自己投懷送抱的哦!」

  「放過——」沒讓她說完,他密密封住她未完的話。

  「依依!」一聲暴吼中斷了兩人的糾纏。

  回眸,見鳳千襲死瞪著她,眼中燃著足以燒掉整座幽冥宮的熊熊怒焰。

  「你該死的給我過來!」他吼道,聲音幾可震垮屋宇。

  「不。」她望著他,定定地道。

  「不?!你再說一遍!」她敢?!這筆帳有得算了!

  「你來做什麼?」

  「你還有臉問!我的女人留了幾行莫名其妙的字箋,就把我拋棄得光明正大,我不
該來找回那個欠揍的女人問個清楚嗎?」他咬牙切齒地進出話來。

  「我以為我寫得很清楚了。」

  「去你的再續來生,我答應了嗎?這輩子遇到你就已經夠倒楣了,下輩子我再也不
要愛你。你給我過來,要真愧我千般情,就不要老做傷害我的混蛋事,這輩子乖乖愛我
到死,別跟我提什麼來生來世的鬼話!」他吼得嗓子都痛了,卻還是消不掉滿腔燒痛胸
口的怒火。

  「我……」她遲疑地看了下聶子冥,對方回他一記極陰沉的笑,眸中殺機隱隱。

  「說啊,翩翩,我們都在等你的回答呢!」聶子冥語調低柔,指背賞玩地撫著她珍
珠般溫潤柔滑的面頰,吮囁的吻隨之落下。

  她無由地打個寒顫。「我——」

  「該死的!伍依情!你敢讓別的男人這樣碰你?!」當他是死人嗎?

  「我、我不能。你走,你回去——」

  「你這混蛋女人!」他氣得失去理智。「你要我活著,就是看你和別人恩恩愛愛來
羞辱我嗎?如果是這樣,我寧可死!」

  「不是這樣的——」她要他活著,是要他重新開始,另外找一個值得他愛的好女人
,忘了她,就不會再有災劫磨難……「不然你又是什麼意思?誰要你多事救我的?我會
選擇寧死也要保有你的自由,就是不要你再過回從前的晦暗生活,你情願以生命為代價
,為的不也是這個嗎?那再加我一條命又何妨?我死了,他就再也牽制不了你,你為什
麼就是不懂我的苦心,還笨得自己往火坑跳?你知不知道,當我醒來,發現你不在身邊
時,心有多痛?當我終於恍然頓悟你做了些什麼蠢事時,那樣的心痛,是比死更難受的
,你這白癡到底懂了沒有!」

  懂了,她懂了……他吼得聲嘶力竭,痛心疾首,就只是要告訴她,他一生所願,只
是盼她求得心靈的輕鬆與自在,可她卻辜負了他……「千襲……」她情難自已地低喚。
這是她頭一回主動喊他的名。

  「還不過來!」他沒好氣地瞪她。

  正欲移動步伐,手腕一陣吃疼,耳畔傳來聶子冥陰寒的嗓音。

  「你最好想清楚。」

  「我——」她猶豫著。無論如何,她就是不能將鳳千襲的安危等閒視之。

  「放開她!如果我的命是以依依回到你身邊為代價所換來的,那我還你便是!」說
完,他全無遲疑地舉劍往頸上抹去——一語聽得伍依情神魂俱散。

  「不要——」她肝膽欲裂地驚喊,以她所能發揮的最快速度衝向他,打掉他手中的
劍,可還是慢了些許,一抹血痕劃過他頸子,足見他是鐵了心,並非隨口說說而已。

  「不要死、不要死、我不要你死!你若殞命,我也要與你一道。」

  她死命地抱緊他,三魂嚇掉了七魄。

  「你所做的事,和殺了我有什麼分別?」他乘機教訓她。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不
住,還得當貢品似的獻給別的男人,你就把我看得這麼窩囊?這算救我還是羞辱我?你
自己給我好好想清楚!」

  「對不起、對不起……」她泣喊,一聲伴隨一道淚痕。

  「不許哭!」他粗魯地拭著她的淚,一顆顆的珍珠淚敲痛了他的心。「被欺負慘了
的人是我,不是你,我都還沒哭,你哭個鬼啊!」

  「我不哭,我不哭,我什麼都聽你的——」她吸吸鼻子,急急地拭著淚。

  這傻氣的模樣,看得他真是又氣又伶。

  「翩翩,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聶子冥陰氣沉沉地逸出話來。

  依情一震,直覺地仰首望向滿心依戀的男人。

  「記得我說過什麼嗎?依依。」鳳千襲回應地柔聲道。

  他對她說過的話有好多、好多,但是極有默契的,此刻浮現她腦海的,是這一句—
—我寧可你大聲告訴他,你愛死我了,就算會因此而死在他手捏,我都甘心……於是,
她抬眼直視聶子冥,無比堅定地道:「我愛他,我愛鳳千襲,用我全部的生命愛他!我
要跟著他,誰都不能再把我們分開了,就是你也一樣!」

  「很好!」死瞪著他們相偎的身影,聶子冥一腳俐落地勾起方才被她拍飛開來的劍
柄。「我說過,再有下回,我饒不了他!」

  「那就連我也一道殺了,我死也要和他一起。」她無畏無懼,擋在鳳千襲身前。

  「這才是我的好依依。」真勇敢呢!鳳千襲環住柳腰,贊許地輕吻她耳後。

  「別擔心,我說過今生護你到底。」她回首輕道。

  「去你的承諾,誰要你保護了。」他沒好氣道。在這生死相許的時刻,她居然還死
記著三年前的鬼承諾。

  「不為承諾,只為愛你。」

  鳳千襲微怔,而後展顏。「好,我讓你保護。」一名愛他的女人想保護他,呵,這
感覺真好。

  而後,他直視面罩寒霜的聶子冥。「我們欠你一筆,但我不會要依依一個人來擔。
只要你一句承諾,我們受你一劍,不論是生是死,從今爾後,一筆勾銷。不許再與我或
依依苦苦糾纏。依依,你認為呢?」依情想了下,「好。」如果聶子冥真狠得下心要她
一劍歸陰,那他也認了。

  「那你呢?」他問聶子冥。

  「這就是你的男子漢作風?」聶子冥嘲弄地瞥了眼擋在前頭的依情,他們所算計的
,無非是他無法狠下心腸對她痛下殺手的弱點,何必還說得那麼冠冕堂皇。

  「你多心了。」鳳千裘淡道,與他交換了個男人之間的眼神,心照不宣。

  聶子冥一愣。是他看錯他了嗎?縱然愛人的方式不同,但他們護衛心愛之人的心思
都一樣,不會讓珍愛的女子去冒一絲一毫的風險。

  這小子倒有骨氣得很。

  「好!我答應你。」

  「一言為定!」說完,他突如其來地將依依往身後拉。「動手吧!」

  依依欠的情,他欠的命,就由他一肩擔起,他相信聶子冥可以拿捏得很准,不去傷
到後頭的依依。

  「公子——」她驚呼。

  「你閉嘴,我們的帳還沒算完,乖乖待在身後,否則看我還理不理你。」

  「可是——」

  「這是唯一的解決辦法了,你剛剛也同意的。」要他拿依依當禮物似的送人,他辦
不到;既是他和依依毀約背信在先,若不如此,聶子冥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那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夫妻同命,你在前面或我在前面不都一樣嗎?除非你不承認與我是
夫妻?」

  「當然不是!」夫妻……多美好的名詞。

  「那就對了。現在,你相公的第一個命令,就是要你給我乖乖站在後面別動,否則
我不娶你了。」

  「好。」她溫順地點頭,雙手環住他的腰,臉龐柔柔地貼靠在他背上。

  「你可以動手了。」他別有深意地盯住聶子冥,像在警告他:你最好拿捏准一點,
別傷到後頭的依依!「一劍之後,恩怨兩消,再無糾葛!」

  「可以!」聶子冥捏緊劍柄,他會一劍將他送到陰曹地府,再也無法阻隔在他和翩
翩之間,這是鳳千襲欠他的。

  他眼神狠戾,舉起劍,運足扎實功力,往鳳千襲胸口的致命處刺去——劍身,沒入
體內,卻是由翩然旋身的倩影代受。

  看清擋在身前的人兒,兩個男人同時變了臉色!

  「依依!」

  「翩翩!」

  她逸出虛弱的微笑,低下頭。果然拿捏得剛剛好,一點都沒傷到他,這樣——她就
放心了。

  「一劍……泯恩仇……黃泉路……上,別……再糾纏……」這一回,是真的還清了
,再無糾葛。

  劍身一抽,帶出一道絕艷紅花——血如泉湧。

  身子,無力地滑落,鳳千襲急忙接住她。

  「依依——」他椎心地狂吼。

  「夫妻……同命……」她記住了,他的每一字、每一句,她都記住了,她,要當他
的妻,為他擔死劫,一如他在為她做的。

  「你、你——」該死的、該死的女人!她為什麼總是不聽話,她、她簡直快氣死他
了!

  「抱、抱我……死……我也要……死……在你……懷……裡……」

  「依依、依依,你不能死!聽到沒有!我都還沒原諒你,你敢死?!」帶著撕心裂
肺的激狂,他用力地吼著、抱著她,想鎖住她的神魂,不使飛離。

  「好……暗,好冷,但……但是……有你,終究會暖……起來,我,不怕、不……
怕……」

  「是,別怕,別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不離不棄——」

  聶子冥恍惚失神,不敢置信地盯著自己的手。帶血的劍,是鐵證,他傷了她,他傷
了珍愛更逾生命的女人……「不——」他撕心狂吼,帶血的劍身一旋,反手往右臂削去


  飛濺紅花,見證了這場血劫情難。

  三人皆傷,並無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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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5 00:07:14 |只看該作者
尾聲

  落幕

  半年後過午,薰風徐徐吹來,園中的頎長身影,迎風而立。

  「娃娃,爹娶個漂亮姨姨來當你的娘,好不好?」

  「娘娘——娃娃要娘——」

  「娘死了。」鳳千襲斂眉輕道。

  「娘沒死,娃娃要娘——」懷中娃兒抗議道。

  「我說她死了,你聽不懂嗎?」

  「娘、娘——」娃娃又嚷又叫,小手揮舞著。

  「公子,你怎麼可以亂教娃娃!」伍依情再也聽不下去,跳了出來,接過娃娃輕哄
。「娃娃乖,娘在這兒。」

  早知她在那兒了。

  鳳千襲連哼都不哼一聲,視若無睹地別過身去。

  她愛找死嘛,好啊,那他就當她死了。

  他氣還沒消啊?依情歎了口氣。

  她知道他是故意說給她聽的,這些話,從她傷勢漸愈時,她就一直聽到現在了。

  「公子,你到底還要惱我多久?」她扯了扯他衣袖。

  「滾開,我不要跟你說話。」他冷冷地一甩袖。

  她表情好無奈。「事情都過去了嘛,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好好的?!

  不說還好,一聽到這句話,他更火。

  她該不會忘了,這半年來,她幾度流連鬼門關,差點就一腳踏了進去吧?

  早先那昏迷的三個月,他日日在床邊喊著、喚著,吼到嗓子啞了、破了,喊不出聲
音了,卻還不敢稍離,深怕就這麼一眨眼,她便會拋下他。

  那些時日,他等於是不眠不休地守著她,那種恐怖宛如煉獄的日子,他這輩子再也
不想經歷第二次。

  而聶子冥,也因親手傷了她,受不住深濃的懊悔,用著最激烈的方式,斷臂為懺,
兩個男人為她幾乎快瘋掉,而她居然只是雲淡風清的一句「好好的」?!

  「我說滾開,你聽不懂嗎?我、不、要、見、到、你!」他一字字、咬著牙齦恨恨
地吐出話來。

  依情抿抿唇,真是沒轍了。

  現在想想,真是懷念負傷的那段時日,當時的他,多溫存體貼、關懷倍至啊!可是
一等她傷勢無礙,他淡淡地問了句:「你沒問題了吧?」

  等她點了頭之後,他就開始算舊帳了。

  成天拿她當陌路人似的,不理不睬、冷言冷語的,上回于家公子來探她的病,他居
然還回客人說:「那女人早死了,探病沒有,掃墓倒來得及。」

  她真是後悔斃了,早知道就說她傷還沒好,說她傷勢惡化,說她——咦,對了!

  靈機一動,她捧著胸口,細細地倒抽一口氣。「疼……」

  果然,鳳千襲迅速變了臉色,回身接住虛軟的她。「怎麼回事?不是好多了嗎?」

  「你……又不理我,就算有問題,我哪敢跟你說。」她擠出能力所及的可憐語調,
故作虛弱的往他懷裡靠。

  好久沒這麼偎著他了,她在心底滿足地歎了一口氣。

  「你、你這個白癡女人!」他在和她嘔氣,她看不出來嗎?如果不是在乎她在乎得
要死,他哪會氣成這樣?她怎麼可以認為他會不關心她、不管她死活?身體不適也不告
訴他,真是——真是欠人罵!

  依情在心底偷笑,無盡依戀地將臉埋入他頸窩揉蹭,嬌聲道:「別氣我了好不好?
見你這樣,我好難受呢,哪有心情養病?」

  「那你知道你錯在哪裡了嗎?」

  錯?「呃……」慘了,她不知道耶!

  鳳千襲看得更火。「我是不是說過,別再讓聶子冥碰你一下,你怎麼說?」「我…
…我說好。」她心虛地應道。「結果呢?丟下我投向他的懷抱,還當著我的面和他摟摟
抱抱,你當我死人,都沒知覺,心都不會痛的嗎?」他頓了下,又續道:「還有,我是
不是叫你乖乖站在我後面,你又是怎麼回答我的?」

  「我……我也說好。」

  「對,你也說好!可結果呢?還沒嫁我就學會陽奉陰違了,真娶了你,還會有人把
我的話當一回事嗎?」

  「我、我……」她被罵得啞口無言。

  他的口氣,像是很後悔說過「夫妻」之類的話。

  「那……你到底還要不要娶我嘛!」

  他輕哼。「給我個娶你的好理由,否則你這麼不聽話,我娶來做什麼?氣死自己嗎
?」

  她想了下,扳著手指—一細數。「因為我怕冷,只有你能溫暖我;因為你睡覺喜歡
抱著我,不然你會睡不著;因為沒有你喂的酒太難喝,我要你餵我一輩子;因為我們是
娃娃的爹娘,而且我還想替你生另一個和娃娃一樣可愛的小小娃娃;因為你是我唯一的
男人,你不負責,我就沒人要了;最重要的是因為——我愛你,我再也找不到第二個能
讓我這般深愛的男人了,我只能嫁你。」

  好美妙的求婚詞。

  鳳千襲動容地深擁她。「這些話,你想多久了?」

  「好久了,從酒醉闖進你房裡那一夜,就開始想了,一天想一個,努力地想著,要
什麼樣的理由,你才肯娶我。」後來,她總算明白,她什麼理由都不需要想,他等的,
只是她簡單的一句「我愛你」罷了。

  「原來,你根本沒忘。」

  「嗯!」那時她想,他不會願意讓人看穿他最脆弱的心事,也就佯裝什麼都不記得


  其實,早在那夜之後,她便明白他深沉的情意,她的心才會淪陷得更加無法自拔。

  「你還少說了一項。」他輕吻她,低道。「你呀,是名副其實的醉芙蓉,只有我服
過解藥,你還是安份點,別再去殘害其他無辜的男人了。」

  她,就像那株冰雪芙蓉,冷艷、美麗,卻也致命。

  可,他終究還是攀下了她,生死纏綿。

  遠方,一雙幽合黑眸定定地望住他們,一截空袖隨風飄揚,良久,他如來時一般,
無聲無息地遠去。

  三年前,他幾乎逼死了她,三年後,歷史再度重演,他已沒有勇氣再來第三次,她
,不會永遠那麼幸運。

  於是,他放手,一如斷臂時的淒絕壯烈,在椎心蝕骨之痛中,斬斷一切。

  他終於看清,他們的性子都太烈,若真在一起,也只會落得兩敗俱傷,他不要這樣
的翩翩。

  若是鳳千襲給她的那片晴空,能讓她翩然而舞,就讓她去飛吧——今生,他放她遠
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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