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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樓心月 -【忘憂愛情海(織情莫語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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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6 00:31:4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忘憂愛情海(織情莫語1)–樓心月

我咧-談情說愛的青年男女滿街都是,
怎就偏偏他的愛情故事比別人曲折又離奇?
明明從小形影不離,
然一對青梅竹馬的小情侶,
歷經十二年的深情守候,
她卻認為他兩-適合當兄妹,不適合當情侶!
他只好把悲傷留給自己,
含淚任她琵琶別抱,
投向別人的懷裡。
怎知,她一下失去記憶,
只記得他是她的最愛,
一下又「二度失憶」,
忘了她曾對他許下「愛的誓言」,
唉唉唉,癡情男愛上迷糊女,注定一生受苦受難!
沒轍,不管她有多迷糊,
傻得多徹底,誰教他愛慘了她,此生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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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6 00:31:58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金烏緩緩西斜,灑在雲層中的霞光餘暉,為光明大地唱最後的告別曲。

  夕陽餘暉下,枯坐門前的嬌小身軀顯得孤單而寂寥。

  小小的手托著下巴,她仰起了頭,黑白分明的純真大眼盯著空中成群的歸鳥,喃喃
自語著:「太陽公公要下班了,鳥鳥也要回家休息了,為什麼姐姐和爸爸都還不回家?


  她已經等好久了,今天忘了帶鑰匙,所以從中午放學就等到現在,還好昨天大姐提
醒過她帶錢,不然她連午餐都沒得吃。

  想到這兒,她不禁又暗暗咕噥:「大姐真是的,知道提醒我帶錢,怎麼就不順便提
醒我帶鑰匙。」

  這個小迷糊呀!早就不認為「忘記」是自己的錯,家人都知道她是出了名的迷糊,
所以每當發生類似這種情形的事件,該自責的往往是她親愛的家人,是他們「忘記」叮
嚀她,而她,永遠扮演著「寬宏大量」的寬恕者。

  衝著大姐沒讓她餓肚子的份上,她決定大人大量,不計較了。

  遠遠地,他便瞧見那道嬌小的身影,她又是皺眉又是微笑,搖頭晃腦的嬌憨神態讓
他覺得有趣極了,在抵達家門時,他才發現眼前的女孩並不陌生,思索了一下,他想起
她似乎是隔壁前幾天才搬來的那一家人之一,也就是說,他們是鄰居。

  為此,他打算敦親睦鄰。

  他帶著和善的笑容蹲在她跟前:「小妹妹,你怎麼坐在這兒?為什麼不進屋去屍女
孩一聽,不禁又垮下小臉:「我忘了帶鑰匙。」

  他挑起了眉:「怎麼,家裡一個人也沒有?」

  女孩細細打量他,見他溫暖的神情沒有惡意,她天真無邪的天性向來又不會防範任
何人,尤其眼前的大哥哥很溫柔,所以便自然而然地交付了信任,據實以答:「爸爸去
上班;大姐、二姐讀初中,好像有什麼輔導課,會比較晚回來;小妹托人照顧,也不在
家。」

  「看來你似乎等了許久,是吧?」

  她老大不開心地一點頭:「嗯,好久。」

  這副帶點撒嬌意味的神態令他低笑出聲,拍拍她的頭說:「這樣吧,你先到我家坐
一會兒好了,等你的家人回來再說,好不好?」

  「你家?」

  他指指隔壁。

  「喔!」她想起來了,難怪她覺得他面熟,搬家那天她曾驚鴻一瞥,見過他一面。

  「來。」他牽起她的小手,掏出鑰匙開了大門,走了兩步,他頓住步伐,「你等一
下。」

  他讓她先坐在階梯上,然後自書包中掏出紙和筆,匆匆寫了幾行字後再踅回她家門
前,將字條塞進門縫。

  她看著他的舉動,疑惑地問:「你幹什麼?」

  他回到她身邊,再度牽起她的手走上階梯開門。

  「讓你的家人知道你在這兒呀!免得他們擔心你,要是一急之下報了警,那笑話就
鬧大了。」

  「喔!」她憨憨地笑著,「你真細心。」

  大而化之的女孩。

  他再度搖頭,開始瞭解她會忘了帶鑰匙不是沒道理的。

  「媽,我們有個小客人。」他朝裡頭喊道。

  「你交小女朋友了嗎?」男孩的母親含笑由廚房出來,見著甜美可人的她,半真半
假地戲謔道:「我的天哪,兒子,你到哪兒拐來這麼個國家幼苗?」

  「隔壁。」他沒好氣地回答。

  「呃……」女孩眨眨純真的大眼,偏著頭仰望他。

  「你是說——喔,我想起來了,她是隔壁剛搬來的漂亮娃兒。」

  「她沒帶鑰匙,家人又不在,所以我就先將她帶回家來了。」

  「不打緊,來、來、來,這邊坐。」男孩的母親和藹地笑道,熱情地招呼點心茶水


  「謝謝阿姨。」女孩露出甜甜的笑,教沒能生個女兒的她可疼進了骨子裡了。

  當天,她在他家待了兩個小時,他陪伴她,指導她寫作業。

  那一年,她八歲,純真慧黠;他十三歲,俊雅溫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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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6 00:32:1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同樣的情景,同樣的人兒,同樣的劇情,週而復始。

  夕陽殘光將佇立門前的窈窕纖影拉得長長的,莫海柔噘起小嘴,靈動澄亮的大眼睛
轉呀轉的,偏偏就是等不著她的姐妹們返家。

  其實,與其說等姐妹,不如說等孟大哥比較正確,她心裡盼望他的成分比較多些。

  也許正因有人太寵她了,十二年來她就是學不到教訓。老掉牙的戲碼中,惟一改變
的只有年齡,以及日漸出落得靈動嬌美的外貌。

  討厭,她運氣真背,家裡沒半個人也就算了,就連隔壁的孟大哥家裡也沒半個人,
王嫂跑哪兒摸魚去啦?

  熟悉的轎車出現在她視線裡,無神的小臉驀地一亮,她露出大大的笑容,朝著自車
內走出的男人奔了過去。

  「孟大哥!」

  來人準確地接住飛奔而來的莫海柔,面部線條頓時柔和許多。

  「你可回來了,我等得都快睡著了。」

  「老遠就看見你了。」孟稼軒食指憐愛地輕點她俏鼻,「又忘了帶鑰匙了,是不?


  「討厭,你明知故問嘛!」她不依地嬌嗔道,孟大哥就愛取笑她。

  「我就知道,小迷糊。」他打開大門,「進來吧!」

  「嘻。」她甜笑著,挽著孟稼軒的手臂進屋。

  當年,她正是因迷糊而和孟稼軒結緣,兩家人因而熟絡起來。海柔是孟家的常客,
反之,孟稼軒也是,但對於莫家其餘的三姐妹,他關懷的程度卻遠不及對海柔的寵溺。

  反正她迷糊的天性早已人盡皆知,用不著抗議或爭辯什麼了,二姐還曾經笑謔著對
她說:「原來迷糊也有這個好處啊?成天往人家孟大帥哥家裡跑,多了個人把你疼進心
坎裡去,多幸福啊,爽呆了喔!」

  她只是甜甜地笑著,沒有反駁。

  「你今天不是期末考嗎?怎麼樣,考得還好吧?」孟稼軒在玄關脫鞋,一邊回頭問
道。

  從八歲至今,孟稼軒對她的關懷與疼愛早是人盡皆知的事,只要與她相關的一切,
他總是當成自己的事一樣重視。

  莫海柔聳聳肩:「有你這個研究所的高才生紆尊降貴地指導我,我這大學如果混到
超過四年還無法脫離苦海,豈不太丟你老人家的臉了嗎?」

  孟稼軒聞言不禁失笑,「就會用話酸我。」

  「事實嘛!」她本能地以手護住頭,沒有意外地看見孟稼軒弓起食指往她頭上敲去


  「哎喲!」她哀嚎出聲,「又K人家的頭,會變笨的吶!」

  孟稼軒頓了頓,坐上沙發後才一臉認真地反問:「有差別嗎?」

  莫海柔先是不解地一愣,會過意來後立刻哇哇大叫,氣呼呼地逼近他,「孟稼軒,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在暗喻我本來就笨得要死,沒差別了是嗎?」

  這會兒,孟稼軒偏偏又擺出一臉無辜,「我沒這樣說喔!」

  「你——」

  孟稼軒一本正經地沉吟著說:「也許,對於自己的致命傷,本能的反應就會比較敏
感激烈,對吧?」

  海柔氣得小臉通紅,「你在暗示我此地無銀三百銀、不打自招?」

  「咦,我好像也沒這麼說嘛。」濃濃的笑意,隱於熠亮黑眸後。老天,他愛煞了她
氣紅嬌顏的俏模樣。

  海柔氣炸了,偏又惱於自己的嘴上功夫不如人家,永遠屈居下風。

  「你、你、你……我要你為你的失言道歉!」纖纖玉指頂上他的鼻子,她很酷地說
著。

  「我記得——我什麼都沒說嘛,沒理由要我為『你的失言』道歉吧?」他依舊笑得
可惡,享受著捉弄她的樂趣。

  「道、歉!」她命令著,一雙小手爬上他頸項。

  孟稼軒研究著她的舉動,很有禮貌地詢問:「我能不能請教一下,你是打算殺人滅
口嗎?」

  「道、歉!」她仍是一成不變地堅持這兩個字。

  他的神情好抱歉,又好同情,「你用不著這麼做的,全世界都瞭解你的智能程度,
已經不差我一個……」

  「孟、稼、軒!」她欺身上前,「我說——道、歉!」

  「偏、不。」他和她卯上了。

  就不信放在他頸間的小魔掌敢把他怎麼樣,他很不給面子地起身,完全不將她的威
脅放在眼裡,「渴死了,我要喝——」

  話音未落,海柔將他尚來不及站定的腳一絆,孟稼軒一時不察,重心不穩地跌了回
去,海柔小手猶放在他脖子上,也連帶地被扯了下去,經她這麼一撞,兩人一同身陷沙
發,海柔就這樣密密實實地跌在他身上。

  「海……海柔……」他神情突然變得有絲古怪。

  「幹啥啦!」海柔並未察覺他的異樣,「我可沒忘記你的無禮,快、道、歉!」

  「你……先起來……」孟稼軒不大自然地說道。

  「誰理你,」她壓回掙扎著試圖起身的孟稼軒,完全沒注意到他們此刻的姿態有多
親密,還傻乎乎地堅持著說:「你不道歉,我不起來。」

  噢,該死!

  他握緊了拳,「海柔,別亂動!」

  少根筋的海柔根本沒注意到他的尷尬,得意地說:「行呀,道歉。」

  「我道歉、我道歉,是我的錯,我不該逼你承認你是白癡的事實,我……」他心亂
地胡謅著,同時也成功地再一次惹惱了莫大姑娘。

  『孟稼軒!」她瞪大了眼,咬牙切齒地逼近他,「你、再、說、一、次!」

  孟稼軒忍不住暗暗呻吟,她的小臉要是再靠近他,他發誓,他一定會失控地狠狠狂
吻住她,而這,絕對絕對不是他的錯!

  「是我口不擇言,我錯了、我道歉,行不行?」

  咦?他什麼時候這麼好說話啦?

  海柔雖納悶,但仍是滿意地點點頭,消了火氣,「這還差不多。」

  「那還不快起來!」他的自制力已快到極限了。

  「噢,好,順我者,得永生。」下一句是逆我者,永不超生。

  孟稼軒翻了個大白眼,沒慾火焚身就不錯了,還永生呢!只要有海柔在的話,他想
都不敢想。

  海柔正欲起身,正巧門被推開,當場,剛進門的莫婉柔目瞪口呆,小嘴幾乎可以塞
下一顆鹵蛋,足見其受驚程度。

  「你……你們……」

  「二姐。」

  「婉柔!」

  兩人同時叫出聲;一個一派的天真,一個撫著額頭在心底哀哀呻吟。前者是海柔,
後者不消說,自然是孟稼軒囉!

  ***

  回到自個兒家,四姐妹一個個陸續回到溫暖的窩。用完溫馨的晚餐,四姐妹通常是
坐在客廳看電視、吃水果,然後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聊一天來發生的事。

  單純如海柔,始終沒察覺二姐頻頻投來的研究目光,而婉柔則是難以消化前不久雙
眼傳達給大腦的訊息。雖然打十二年前至今,孟稼軒對海柔的感情莫家任何一個人都看
得分明——除了當局者迷的傻海柔外——但是海柔和他何時進展到這個程度的?她們不
可能不知道哇!根據她的觀察,孟稼軒那個呆子一直都停留在「愛在心裡口難開」的階
段,這她再清楚不過了,但……難不成海柔那個小呆瓜開竅啦?

  可是看看她那傻乎乎的樣子,婉柔實在無法對她抱持太大的期望,只能化為一長串
無奈的歎息逸出唇畔。

  「二姐,你歎什麼氣啊?稿子寫得不順利嗎?」海柔聽到她的歎氣聲,扭頭關切地
問道。

  「不是,新作剛完成,我今天就是去出版社交稿。」

  莫婉柔今年二十有五,是個傑出的言情小說作家,雖然二十五年生涯中,她不曾談
過戀愛,甚至不曾與男人有過超友誼的親密接觸,但是憑著自身深厚的文學基礎以及細
膩的文思筆觸,每每流洩於筆尖的感情故事無不纏綿悱側,撼人心弦。

  她的好友丁以寧還一臉疑惑地對她說:「奇怪了,說你不曾談過戀愛,連暗戀的對
象也沒有,我實在不太敢相信,任憑誰看到你那賺人熱淚、扣人心弦的佳作,都會懷疑
能將感情故事寫得絲絲人扣的名作家『莫語』肯定已『歷盡滄桑』。」

  偏偏,從初中便與她結識的丁以寧又清楚地知道,婉柔說的絕對是真的,她不曾見
過她與任何男孩有過友誼之外的發展,惟一走得比較近的,只有那個俊朗出色的鄰家男
孩——孟稼軒。

  因此,她還曾私下問她:「喂,你該不會在暗戀孟稼軒吧?」

  其結果可想而知,是換來婉柔的一頓好打及持續了三天的追殺。

  要死了,什麼人不懷疑,竟懷疑到她未來的妹夫身上,這丁以寧是沒智商還是沒腦
袋?

  不過,冷靜下來想想,以寧會這麼說也不是沒道理,孟稼軒的確是帥得沒話說,標
準讓女人心碎的「天生尤物」,出類拔萃、爾雅溫文的他,是足以擄獲任何女人的芳心
,如果不是知道他的心思自始至終都放在她迷糊的三妹身上的話……「二姐、二姐?」
這回,關切的叫喚多了她的小妹湘柔。

  「啊?」婉柔回過神來,「你們說了什麼嗎?」

  「二姐,你怎麼了?為什麼盯著我發呆?」海柔反射性地輕撫自己臉頰,困惑不解
地問著。

  婉柔忙調回目光:「沒,沒什麼。」

  「我看你老是趕起稿來像在拚命,廢寢忘食地埋頭猛寫,也難怪你現在看來精神恍
惚,我知道寫小說是你的興趣,但是別累壞了自己,知不知道。」大姐莫芷柔將視線由
電視屏幕調到她身上,這會兒,扣除掉她的之外,家中的六隻眼睛全盯到她身上來了—
—再多也沒有了。

  在搬到這裡的兩年之後,她們的父親因病辭世,那時,家中年紀最長的大姐也才十
七歲而已,她強迫自己堅強、勇敢,咬著牙一肩挑起了父親留給她的重責大任——一間
頗具規模的公司及三個妹妹,而那時,最小的湘柔只有八歲……婉柔明白大姐肩上扛著
的,是怎樣一副沉重的擔子。年僅十七歲的大姐,當時不過是個高中生而已,她卻只能
選擇輟學,努力去摸索、學習她全然陌生的一切,強迫自己吸收一堆艱深的商業知識、
複雜繁瑣的各式報表等等,然後又要利用夜晚的時間改讀夜間部,補充不足的學識,同
時,更不忘給予妹妹們最深的關愛,讓她們知道,她是愛她們的,讓她們在沒有父母的
情況下,仍能享受到充足的溫情……當時的她,就像根兩頭燃燒的蠟燭,婉柔多擔心她
油盡燈枯;更覺得她像個不停打轉的陀螺,無法停下來,也不允許自己停下來,為了每
一個人忙碌地轉著、轉著,直到茫茫無所知、直到再也無力打轉……她們看了好心酸,
那時她和海柔已然懂事,於是她們便告訴自己,要乖巧聽話,別再造成大姐的壓力。

  十年的日子,她們成功地熬了過來,雖然她們無法全然體會當時的大姐心中究竟有
多彷徨無助、有多辛酸艱苦。

  大姐從來不曾真正為自己活過。自幼喪母的她們,即使在父親在世時,也彌補不了
這個遺憾,幸而有大姐的關懷與溫柔,一份亦姐亦母的柔軟溫情一路伴隨她們成長。

  三年前,大姐遇上了「他」,她們滿心以為大姐終於苦盡甘來,今後,她該能真正
為自己而活,卻沒想到造化竟是如此弄人,大姐的人生路太過坎坷悲楚……對於這個只
長她兩歲卻偉大無比的大姐,她除了滿懷的感激與敬愛之外,更有著深深的心疼,相信
海柔和湘柔也是的。

  所以,成年後的她,又怎能再讓大姐為她們操心?

  「沒事的,大姐,你別為我擔心。」婉柔回以安定人心的笑容。

  「一定是大作家的思考模式太深奧,我們凡夫俗子學不來。」溫溫婉婉的嗓音,出
自似水般嬌柔的湘柔。

  「少來了,作家就不是人哪!要真像你說的這樣,那多辛苦,腦細胞每天都要死好
幾萬個,苦哉!」儘管婉柔向來爽朗大方,但每當面對她那柔弱的小妹時,聲調也會不
自覺地放柔許多,口吻中流露出深怕嚇著她似的憐惜。

  她們三姐妹一個個自出世以來就很健康,惟獨湘柔,她是早產兒,一生下來就在保
溫箱中住了足足一個月,還患有先天性的心臟病,體弱多病的她,光九年義務教育,她
就有將近三分之一的時間在病假中度過,往後……唉!那就更別提了。

  也因此,造就了湘柔沉靜嬌怯的性子。向來,她們最擔憂的就是她了,除了自家人
、十二年的鄰居孟稼軒,以及幾張熟面孔之外,她從不與外人打交道,若非必要,見著
生面孔的人,定是遠遠地避著,這樣的她,如何生存在人群中呢?

  思及此,她又是一歎,不曉得誰才有這個能耐改變她。一直以來,她們三姐妹始終
有個共同的心願,為湘柔找個能真心呵護她、寵愛她、以生命守護她的男人,以綿密的
溫柔及深情伴她一生,不離不棄。

  只是——唉!談何容易?這根本是奢望,當今世上,除了隔壁那個癡情的傻子之外
,每個人愛自己都嫌不夠了,哪有多餘的心力去愛一個沒有血緣關係、毫不相干的女人
?因此,她就更加肯定海柔是世上惟一僅存的幸運女孩。

  十二年深情守候,還有比這個更惟美、更浪漫的感情嗎?海柔要是不懂得珍惜,一
定是空前絕後、無人能及的蠢蛋。

  也就是說呢,她向來十分看好孟稼軒和海柔的感情發展,那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
已。

  「不早了,湘柔,你的就寢時間不是到了嗎?快去休息,你身子不好,萬一又生病
就糟了。」大姐柔聲催促,其餘的兩個姐姐也同時輕歎。這個小湘柔,什麼時候才能學
會照顧自己不讓她們掛心呢?

  見湘柔溫婉地任芷柔牽著手上樓,婉柔將視線由樓梯間拉回,再度望向海柔,「你
呢?明天不是還有考試,不去休息嗎?」

  就像芷柔所說,婉柔每回趕稿都趕得昏天暗地、廢寢忘食,所以白天晚上對她而言
沒多大的差別,每到夜闌人靜,她反而文思泉湧、下筆如神,也因此,自從事寫作以來
,她已養成晚睡的習慣。

  「我再坐一會兒。」海柔淡然道。

  「對了,海柔,我有話問你。」

  「嗯?」

  此刻湘柔不在,她也用不著避諱了,不會讓十八歲的小湘柔聽到「兒童不宜」的對
談,那個純淨小天使的心靈可是受不得污染的。

  「你和稼軒什麼時候進展到這種程度了?我怎麼不知道?」她興奮地挨近海柔,靈
燦的明眸閃著生動的光芒。

  「什麼程度?」海柔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迷迷糊糊地反問。

  「還裝!我都捉姦在……呃,不對,」婉柔甩甩頭,「你們都難分難捨、火熱親密
地抱在一起了,還敢說沒什麼?!」

  「你說……喔,那個呀!」海柔恍然大悟地低叫,「那是我們不小心跌倒啦!」

  跌倒,呵,那可跌得真巧,讓孟稼軒那個傢伙軟玉溫香在懷,吃足了免費的豆腐。

  「那……呃,他……沒對你怎樣吧?」

  「什麼怎樣?」海柔不解,呆呆地回望她。

  「例如……呃,不讓你起來,然後……呃……」怎麼說嘛!見海柔澄澈清靈的大眼
,她實在羞於啟齒。她是一個成功的作家,可不代表連這種綺麗情事都能流暢地對純真
無邪的大女孩解說……唉!讓不幸的孟稼軒去傷腦筋吧!

  「沒有哇!他有叫我起來,是我壓著他,不讓他起來的。」海柔天真地回道。

  「什……什麼?」婉柔一聽,忍不住尖叫出聲。

  「噓——」海柔將食指按在唇上,示意她降低音量,「湘柔在樓上睡覺。」

  害得婉柔難為情地吐吐舌,幾乎要為自己的失控歉疚起來。旋即,她又想到讓她失
控的原因,質問道:「你沒事幹嗎壓著人家大男人?!」

  「逼他道歉啊?」

  「那萬一他不呢?」傻海柔會如何報復?狠吻他嗎?

  「可是他道歉了呀!還直叫我起來。」

  「就這樣?」

  「是這樣。」

  像是領悟了什麼,婉柔悶笑出聲。

  好一個謙謙君子,真是難為他了。這個傻海柔,說她少根筋一點也不為過。可憐的
孟稼軒,他需要更多的同情與祝福。

  「二姐,你在想什麼?」

  「唔,沒什麼,」婉柔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經地直視她,「海柔,二姐問你,你一
定要老實回答。你對稼軒——真的沒有一點『特別』的感覺?」

  「特別?」海柔偏著頭,這個問題以前大姐問過,二姐也問了不止一次。

  「就是……你難道不曾想過……愛他?」

  「喜歡就好了,為什麼一定要愛?他也不見得愛我。」在海柔的思考模式中,十二
年來既定的相處方式就是這樣了,改變未必會更好,那麼何不維持現況?他是大哥哥,
她是妹妹,這種溫馨酌情誼可以長長久久,她很滿足,也很快樂,不要任何因素來破壞
現有的美好。

  「那如果他想愛你呢,你怎麼辦?」婉柔試探地問。

  海柔詫異地看著她,好似她說的是外星人的語言一樣:「二姐,你愛情小說寫昏頭
了是不是?身邊的每一個人,都要給他冠上一點愛情的浪漫色彩。」這是不是也能稱之
為「職業病」?三句不離本行。

  「喂,你可以污辱我,但不能污辱我絕頂的智慧與判斷力。」

  她真的有絕頂的智慧嗎?海柔好疑惑。「別胡思亂想了,我和孟大哥都已經習慣了
這種關係,我們不需要愛情。」

  「可是你知道嗎?愛情小說最常有的公式便是青梅竹馬、近水樓台,多美好的開始
,你們完全具備了……」不能成就良緣實在太可惜了,就算是月下老人,碰上了感情遲
鈍的海柔,恐怕也只有扼腕吐血兼撞牆的分。

  「噢,老套!二姐,我必須很不給面子地說你愈來愈沒出息了,這種爛情節早落伍
了,虧你想得出來,寫不出東西就不要勉強嘛,何必混成這樣?」

  「可惡,你不僅污辱我的智慧,還污辱我的專業水準。」就衝著這一點,她決定和
孟稼軒站同一陣線,要這鐵齒的小妮子俯首認輸、無話可說。

  「本來就是,孟大哥和我一樣,都甘於現狀,要是哪天我好死不死,真讓你的烏鴉
嘴說中,愛上了他,恐怕孟大哥會嚇得落荒而逃、不知所措呢!」

  不,絕不可能!婉柔保證,孟稼軒會高興得跳起來歡呼,這個女孩他可是等了十二
年,這一點任何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

  五年前,孟家在陽山買了棟房子,打算擇日舉家遷居,海柔得知後,一雙大眼睛哭
得紅腫,婉柔將此事告知孟稼軒,那時,她便在他眼中看到了濃烈的柔情與憐惜,隱約
猜到了事情的發展。

  那天晚上,她記得有將鑰匙放入海柔書包的,但是隔天下課,她卻是在孟家找到海
柔。盂稼軒以為海柔又忘了帶鑰匙,殊不知,海柔是專程等他。她沒有向他多解釋什麼
,只聽到他輕擁著海柔那個小淚人兒,輕聲承諾不會離開她。

  想到這兒,婉柔不由會心一笑。

  當孟稼軒的父母以及弟弟孟稷軒搬往新居時,惟有孟稼軒以無比的毅力說服父母,
孟家父母拿固執的他沒轍,只得妥協,留下管家王嫂照顧他的起居。

  任誰都知道,他是為海柔而留下。寧可與家人分離,堅決地守候海柔,這片深情,
他的父母也瞭解,每回看海柔,總是將她當成了自家兒媳在疼愛呢!慪就慪在那個神經
特大條的海柔姑娘就是沒知沒覺,完全感受不出來。

  「其實海柔,我真的覺得你和稼軒很配吶,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很疼你、寵你,這
麼溫柔的男人,沒搶來當老公實在太可惜了。」

  「要搶你自己搶,孟大哥要是能當我姐夫也是不錯的。」

  「你捨得?」婉柔挑起眉,留意著她的反應。

  海柔聳聳肩,不答。

  應該捨得吧!他當了她的姐夫,他們就是親戚了,還是能理所當然地繼續疼愛她,
沒有差別的。

  婉柔有些洩氣地垂下雙肩,又少了個寫作題材。

  她一直以為妹妹和孟稼軒會談一場浪漫的感情,從很早就在研究他們的名字,幸虧
他們都很爭氣,名字不俗,搬得上台面,她以為撿到一個現成的寫作題材,暗爽了好久
,沒想到……唉,要到什麼時候,這個傻妹子才會開竅啊?

  「有時候,真想拿根大木棒狠狠敲你的小腦袋瓜,看你能不能因而清醒些,別老是
這麼迷糊。」連自己要什麼都搞不清楚,呆子一個。

  海柔不好意思地垂下頭,她以為婉柔是指她今天又忘了帶鑰匙的事。

  婉柔見狀,忍不住再度深深地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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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6 00:32: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海柔手中抱著書本,半垂著頭,心不在焉地踢著路上的小石子,黑緞般的長髮順著
纖細的肩頭流瀉而下,半遮掩住嬌美脫俗的麗容。

  昨晚,二姐說的話該不是認真的吧?當時,她只是想,只要用不著和孟大哥分離,
其他什麼都沒關係,包括當她的二姐夫。但是如今想來,她發現自己無法忍受孟大哥一
改初衷,對除她之外的女孩如此憐愛,即使那人是她二姐。

  如果,他和二姐或任何一個女孩子談戀愛,而那個女孩便會取代她在他心中的位置
,佔住他所有的心思,她將變得無足輕重……光這樣想,她的心就絞了起來,好痛、好
酸。

  不!她不要任何一個女孩走進他心中!

  她是不是自私了點?她開始覺得好難過,自己變得好小心眼、好心胸狹窄,竟然希
望孟大哥永遠只寵愛她一個人,想完全獨佔孟大哥……如今的她,已不再是不解人事的
小女孩,無法再耍賴向盂大哥提出任何不合理的要求。當年,她能故作無知,任性而驕
蠻地纏著他,不讓他離開,但是如今她二十歲了,也該學著成熟懂事了。孟大哥不是「
她的」,他並不欠她什麼,也不是理所當然必須疼她、寵她的。所以,她更加不能因自
己的好惡情緒而牽制他,他有追求幸福與快樂的權利,而這不是她能阻止的。

  所以結論是:就從這一刻開始,她必須學著成熟、獨立,不再動不動就依賴孟稼軒


  回到家門前,她得意地發現自己今天竟然記得帶鑰匙,而昨晚沒有任何人提醒她。

  向孟大哥炫耀去!

  她忘了幾分鐘前才下的宏願,開心地跳到孟稼軒門口按下電鈴。她每天都能找出上
打的理由往他家裡跑,十數年如一日,厲害吧!

  應門的是王嫂,她們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了,簡單地打過招呼後,她一蹦一跳地步上
階梯,邊朝裡頭喊著:「孟大哥、孟大哥……」

  「十萬八千里遠就聽到你的聲音啦!」含著淡淡取笑的嗓音才響起,那輕靈窈窕的
身姿已出現在客廳,孟稼軒極自然地朝她伸出手,她開懷地往坐在沙發上的他身邊跳。

  他憐愛地輕捏了下她俏挺的鼻頭:「又忘了帶鑰匙了?嘖,都可以上金氏紀錄了。


  「少瞧不起人了!」海柔一臉驕傲地拎著一串金屬物體在他眼前晃呀晃的,繫在鑰
匙上的小鈴鐺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喲!可囂張了。」

  「那可不。」她得意地昂起小下巴。

  「是啊,八百年囂張一次,的確值得慶祝。」熠亮的黑眸閃爍著濃濃的戲謔意味。

  「什麼話,人家……人家……」她用力思索著上回憑自己的本事記得攜帶鑰匙是什
麼時候,但是努力想了好久就是徒勞無功。

  「太過高難度的問題還是少想為妙,你的智商我又不是不清楚。」

  「高難度?」海柔口叫了起來,「你好惡劣。」

  「多謝謬讚。」

  本來要噴火的,但是轉念一想,畢竟是不爭的事實嘛,她笑出聲來,「討厭,別這
麼老實行不行?」

  雖然孟稼軒三不五時、心血來潮就愛逗逗她,但是其間的憐愛之情她從不曾懷疑過
,尤其每當她有事,第一個趕來她身邊的人永遠是他。註冊時,大姐忙得搾不出多餘的
時間,是他牽著她的手陪她去的;聯考時,是他抽空陪考,為她加油打氣;放榜時,是
他陪她一同分享金榜題名的喜悅;生病時,大姐不在家,是他騎著摩托車,一次又一次
載著她去看醫生……至今,腦海仍牢牢記得多次在他背後緊抱著他的腰,將發燙的小臉
貼在他背上的感受,更忘不了他以無比的耐心,教導她解開一題題的數學習題,由加減
乘除到三角函數、幾何圖形……她必須承認,自己之所以維持著名列前茅的水準,成為
老師們眼中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孟稼軒功不可沒。

  緊鄰的兩家僅只一牆之隔。八歲時的海柔身高正好到上了小階梯後的矮牆高度,幾
株常綠植物成了兩家的分界,他們從沒想過要在兩家之間搭個鐵欄什麼的——反正已儼
然是一家人了——所以,孟稼軒早上時常會坐在階梯上等待海柔,向她道聲早安。

  每當陰雨綿綿的天氣,在出門前絕對會由隔壁傳來他的警告:「多穿幾件衣服不會
悶死你。雨傘記得帶,我可不希望小迷糊成了落湯雞。」

  當然啦,也有例外的時候,不過,她通常會在下課時見到撐著傘在校門口等待的他
。就更甭提他N次為她送課本、作業到學校給她的情況了,連老師、同學都說她有個好
哥哥,現在,同學則是欣羨她有個溫柔體貼的男朋友……男朋友?!

  她心頭一震,就像二姐昨晚說的那樣……可以嗎?

  開玩笑,她要敢這麼問,孟大哥鐵定會當場嚇暈過去。

  他們適合當兄妹,不適合當情侶。她始終這麼認定著——十二年時光可以證明。

  「幹嗎,學到婉柔髮呆的本事啦?」孟稼軒敲了一下她的頭,拉回了海柔的思緒。

  「噢,痛啦!」海柔悶哼,「二姐說這叫思考。」

  「作家就是會修飾文辭,強詞奪理。」

  「你管人家。」

  「咳、咳,你們閒話家常完了沒有?」

  另一個聲音加入,嚇了海柔一跳,循聲望去,原來客廳中還坐了個俊秀儒雅的男人


  「赫!這個人是什麼時候冒出來的?」

  「我不是冒出來的,在你進來之前我就坐在這裡很久了,相信我,真的很久了。」
他本來打算等他們「想起」他的,但是依這個情況看來,他要不「自力救濟」,很快便
會被人視若無物。

  怎麼可能?海柔詢問地望向孟稼軒,他朝她肯定地點了點頭。

  「你最好相信,他是我的好友何晉平。」

  海柔難為情地笑笑,她打一進門就只注意到孟稼軒,其餘一切全都不在她的關切範
圍內,忽略了這麼個「龐然大物」,實在有點不可思議。

  「她就是你常掛在嘴邊的小迷糊妹妹?」何晉平發問,自認看出了點頭緒。

  「對,她是海柔。」

  但海柔卻大感不滿,「孟稼軒,你到底是怎麼抹黑我形象的?」

  「你——還有形象?」孟大公子好生疑惑。

  「怎麼沒有?人家我可是眾家君子追求的窈窕淑女。」

  嘖,自吹自擂都不會臉紅。「請不要影響我晚上的食慾好嗎?」

  「大壞蛋!」海柔悶聲咕噥,卻沒再對他的含沙射影而冒火——有客人在嘛,總是
得給他一點面子。

  孟稼軒攤攤手,遞給一旁看好戲的何晉平哭笑不得的無奈眼神。

  「很可愛,難怪你會這麼寵她,三句話不離海柔。」何晉平了然地回道。

  「誰?我嗎?」偏偏咱們女主角還一臉茫然,不曉得人家愛慘了她。

  「不然,我認識第二個莫海柔嗎?」孟稼軒因她的懵懂而感到些微挫敗。

  「嘻。」原來孟大哥真的很重視她呢!這樣的發現令她滿懷愉悅。

  隨手拿起孟稼軒面前的茶杯,動作是那麼自然,好似天經地義,一口便要飲盡,孟
稼軒及時出聲道:「海柔不要。」

  她眨眨眼,無聲地詢問。

  他笑了笑,自她手中取回杯子,「我最近有點小感冒。」

  「哎呀,沒差啦!大不了『同病相憐』。」她大而化之地搶回茶杯,三兩下解決杯
中剩餘的柳橙汁。

  何晉平在一旁看得萬般錯愕。他……他們已經進展到可以「相濡以沫」的地步啦?
任何人都感覺得出來,這不經意的舉動所流露的氣息是多麼的親暱,好似已不分彼此似
的,而他們表現得又是這麼的順理成章,讓他覺得……「你呀!」孟稼軒莫可耐何地搖
頭笑歎,沒發覺好友的怪異神色。

  「別當我是湘柔好不好?我可是個健康寶寶呢!」

  「記憶中那個經常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跑來我家按門鈴,要我帶她去看醫生的人
是誰?」他當場拆她的台,含笑地反唇相稽。

  「那……總有意外嘛。」她小小聲地說著,想到什麼似的,她仰起頭,認真地盯住
他,「你怎麼會生病?有沒有發燒?哪裡不舒服?看醫生了沒有?要不要我陪你去?」
說著說著,小手已探上他的額頭。

  連珠炮似的丟出一大堆問號,差點砸昏孟稼軒的腦袋瓜。

  他微笑地拉下她的手,「小海柔也學會關心我了嗎?」

  通常,都是他關照她比較多些。

  「什麼話嘛,人家本來就很關心你呀!」

  「是,為兄的失言。」

  何晉平一直靜靜旁觀,兩人之間不論由任何角度來看,都充斥著甜蜜的氣息,言行
神態早就超脫了友誼的範圍,偏偏兩個當事人又稱兄道妹,正氣凜然地死守著手足情不
放……他們是在演哪一齣戲呀?

  自認不笨的何晉平也看迷糊了,她究竟愛他不愛?他們之間究竟有沒有愛情?

  海柔看了看何晉平,又瞧了瞧孟稼軒,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你們是不是還有事要
談?我先回去好了,孟大哥,我晚上再來找你。」

  起身走了兩步,隨意地一瞥,正巧捕捉到何晉平瞠目結舌的模樣,她愣了一下,想
到自己話中的含意多容易引發不知情之人的遐想空間,她微紅了臉,頓足補充道:「明
天考經濟學和成本會計,我需要高材生幫我複習。」

  然後,她飛也似的奔離。

  孟稼軒歎了口氣,對猶一臉茫然的何晉平作更詳細的解說:「從最基本的數字習題
到邊際效應、借貸法則等等專有名詞,我孟某人已儼然是莫海柔小姐的私人家教——雖
然她從不曉得尊師重道。」

  「你對她……好得不合常理。」何晉平小心斟酌著字眼說道。

  盂稼軒挑起眉,「你想說什麼?」

  「你……」

  「愛不愛她?」孟稼軒似乎看穿了他的疑問,一針見血地代他說了出來。

  「呃——」他倒沒想到孟稼軒會這般直言不諱。

  「得了,我們什麼交情,說話用不著吞吞吐吐,不過就是好奇我和海柔的關係嘛,
我並不避諱。」

  「你對她是認真的?」何晉平詫異地盯著他。

  他一直疑惑孟稼軒為何會對包圍在他身邊的眾多紅粉心如止水,只當他是清心寡慾
的柳下惠再世,卻從未想過他可能早已情有所屬,而且對象就是他時時掛在嘴邊、每回
談起總是又愛又憐的鄰家小妹。

  「十三歲至今,整整十二年了,一個人能有幾個十二年可堅持?我會拿十二年歲月
去談一場風花雪月,在浪漫得一塌糊塗後再來saygoodbye,你認識的孟稼軒是這麼無聊
的人嗎?太抬舉我了,老兄,如果這不能證明我的認真,請問我還需要怎麼做?」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你為什麼不向她表白,反而維持著表面的友誼?」

  孟稼軒苦笑,「這就是我命苦的地方。雖然我一直以來便認定了海柔,但她什麼也
不知道,只當我是哥哥,所以我就只能是哥哥。如今的她,單純得猶不解情事,我願意
繼續耐心地等候她,直到她親口告訴我,她願意屬於我。」

  他平平淡淡地陳述著,何晉平卻聽傻了眼,「可……可是,萬一她最終的情感歸屬
不是你,你怎麼辦?」

  他握了握拳,深吸了口氣回答:「成全她。只要是她的選擇,我尊重,也祝福,同
時,我永遠是她的孟大哥。」

  「而你——也一輩子都不會讓她知道,你愛了她十二年?」

  孟稼軒閉了閉眼,默不作聲,何晉平卻已知曉答案。

  他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才是正確的,因為他的心頭也無由地感到迷惘紛亂。

  ***

  考完了試,無事一身輕的海柔可快活了,成天窩在房裡聽音樂、K婉柔的小說,直
到意猶未盡地看完最後一頁,她放下書,望了眼腕表,時候也不早了,今天是湘柔回醫
院做例行檢查的日子,大姐和二姐又不曉得忙什麼,最閒的她當然得責無旁貸地擔負起
陪同的重責大任。

  「湘柔,在幹什麼?」她敲了敲敞開的房門,對著坐在書桌前的湘柔問。

  湘柔回過頭,皺著娟細的柳葉眉說:「因式分解,這題我始終不得其解。」

  海柔湊上前去,一會兒便道:「沒問題,回頭我再教你。來,現在我們先上醫院去
。」

  她牽起湘柔的手,湘柔也溫順地任她牽著,下樓時才低低柔柔地問道:「三姐生病
了嗎?」

  海柔頓了一下,好笑地回過頭,「小女孩,今天是你回醫院做檢查的日子,你不會
忘了吧?」

  湘柔「啊」了一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呀,和我一樣迷糊,還笑我呢!」口吻中滿是疼惜。

  小湘柔雖然年僅十八,卻已出落得嬌美無雙,她是標準的古典美人,有著無瑕細緻
的瓜子臉,出水芙蓉的絕美姿容,兩泓薄霧般的盈盈秋水中,澄亮的明眸就有如天邊靈
燦的寒星,她是水做的佳人,這般絕色,若是生在古代,恐怕連西施、王嬙也會被比下
去。

  任何人都無法否認,莫家四姐妹個個都是明眸皓齒的美人,其中尤以湘柔最是美得
奪人心魂,加上她一身飄逸絕塵、猶如不食人間煙火般的靈性特質,只消隨意的一個眼
波流轉,便足以令人心蕩神馳,為之失魂,再硬的鐵漢,只怕也難敵繞指柔吧!

  因此,雖說海柔本身已是少見的美人胚子,但一見著湘柔……唉!汗顏、汗顏,她
自歎弗如。

  但是,她沒想到的另一面是,不看外貌,她本身又何嘗不是具有靈動嬌俏的本質?
不僅能打動男人的心,還讓隔壁的癡情種栽在她手中,一癡便癡了十二瞧瞧莫家女孩多
可怕,一個失神,便會令人沉淪得萬劫不復。

  打開大門,海柔不經意望見門外站著的男人,很眼熟,才剛準備要思索,答案便已
跳進腦海,她直覺地叫道:「你不是孟大哥的朋友嗎?」

  「呃……對,你還記得?」何晉平意外地挑著眉問,無由地為此而狂喜。那天她眼
中分明只有孟稼軒,他以為她大概連他長什麼模樣都沒概念。

  「什麼話嘛,三天前才見過,你以為我這麼健忘啊?太瞧不起我了。」

  「好吧,算我失言。」何晉平笑道,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愉快。

  「你是來找孟大哥的吧?他不在嗎?」

  何晉平搖頭。

  他一直很猶豫。朋友妻,不可戲,在得知孟稼軒對海柔刻骨銘心的深情後,他怎能
容許自己再對她起一絲遐想?偏偏感情的事沒有道理可言,這三天以來,他腦海縈縈繞
繞,想的、念的全是海柔巧笑倩兮的嬌容。他無法克制自己的心,更無法抑止想見她的
渴望,雖然每思及此,心頭便會浮起深深的罪惡感,但,他仍是來了,為海柔而來。

  徘徊了許久,他始終拿不定主意,對海柔動了心是無可否認的事實,但又不敢有所
行動。他心儀的女孩同時也是好友的摯愛,這背叛友誼的行徑,他怎麼也無法付諸施行


  海柔誤會了他搖頭的意思,「他不在啊?。

  她洩氣地垂下肩頭。本來打算請孟大哥開車載她們去醫院的——以往她都是這麼做
,除非他不在家。

  所以,孟稼軒除了是她免費的專屬家教外,還是私人專屬司機。

  「你要上哪兒去嗎?」他看了看遠遠退回屋內的絕色佳人,再看了看海柔,「你妹
妹?」

  「嗯,她叫莫湘柔。」說著,她回頭朝湘柔招了招手,「湘柔來,他是孟大哥的朋
友,不怕的。」

  湘柔遲疑了好一會兒,才怯怯地慢步上前,但也僅止於躲在海柔身後。

  「抱歉,她比較內向,怕生。」

  「沒關係,你們要去哪裡?」

  「醫院。」

  「真讓稼軒的感冒傳染了?」他直覺想到三天前那杯柳橙汁,心頭泛起一抹酸。

  「不是啦,是湘柔要上醫院,我只是陪她去。」

  「哪家醫院?我送你們去好了。」

  「這怎麼行?你不是要等孟大哥?」海柔婉轉地回絕。

  「反正他不在,與其在這裡耗時間,不如接送你們往返,也許回來之後稼軒也回到
家了。」

  海柔想了一想,也對。

  「如果不麻煩的話。」

  之所以答應,最大的原因在於湘柔。上一回她們坐計程車去,結果那個司機太粗俗
,一路上滿口穢言,亂沒水準的,嚇壞了小湘柔,直到下車,她還不住地渾身打顫,小
手冰涼、小臉煞白,只差沒暈厥。

  所以,自此以後,她再也不敢帶湘柔搭計程車或擠死人的公車,她惟一的選擇,只
有等會兒開車的大姐、二姐或孟大哥。最悲慘的情況,只有用她那令人唾棄的爛技術騎
摩托車載湘柔去,不過那實在不是個好主意。

  既然現下有個善心人士熱心地自告奮勇當護花使者,盛情難卻,她就恭敬不如從命
囉!

  「湘柔放心,他是孟大哥的朋友,你信任孟大哥,當然也可以信任他的朋友,是不
是?」海柔輕擁著她嬌怯不安的妹妹坐在後座,一路上還柔聲地不斷安撫她,傳進何晉
平耳中,不禁歎息地想:這小女孩極度不信任的表現對他來說簡直是一種污辱嘛,草木
皆兵的疑心病比武則天還嚴重。

  不可否認,初見時,湘柔那絕俗出塵的無雙姿容,讓他幾乎忘了呼吸,恍惚以為她
是不屬於凡塵的仙子,但是之後他發現她那令人屏息的絕美容貌,卻不如清新嬌俏的海
柔所帶給他的撼動來得強烈而深刻。他想,這大概便是孟稼軒捨這麼個人間絕色而就海
柔的原因吧!

  他能理解為何孟稼軒面對湘柔能不動心,卻為海柔情系十數年,也許因為第一眼便
已情緣深種,也或許海柔真有一股能撼動人靈魂的特質,總之,他和孟稼軒皆為海柔傾
心已是不爭的事實。

  由後照鏡望去,她還在安撫那個像小白兔一樣嬌怯的妹妹。

  「如果現在開車的是稼軒,你也會做著像現在的事嗎?」他冷不防地開口,頗為好
奇地問道。

  「不,只有她不認識的人在的時候。」通常,她都是和孟稼軒坐前座,兩人談笑風
生,而後座的湘柔也會加入,場面可溫馨愉快了,她才不需要傷腦筋去安撫湘柔驚惶不
安的心。

  「沒關係,一回生,二回熟。」何晉平心無芥蒂地說。

  「我以為你會說愚公能移山,鐵杵能成針,你要發揮鍥而不捨、金石可鏤的精神來
感動她咧!」海柔慧黠地幽他一默。

  「謝謝你的金玉良言,我又不娶她,這麼有毅力幹嗎?」

  這男人有幽默感,海柔決定喜歡他。

  「咦,你不心動啊?不是我老王賣瓜,眼見為憑,咱們家湘柔可是罕見的絕世美人
,只此一家,別無分號喔!」

  「承蒙你看得起,我敬謝不敏。」

  海柔因他的回答而大感驚愕,難得除了孟大哥外,還有美色當前不為所動的男人,
簡直是稀有動物。實在是看多了見著湘柔便兩眼發直、口水流得可以游泳的男人,難怪
她像聽到天方夜譚。

  這也是她不太敢帶湘柔坐計程車的原因之一,曾有一個司機心不在焉地猛將目光飄
向湘柔,結果差點撞上安全島,也差點印證那句「紅顏禍水」。為了她和湘柔的小命…
…呵呵,這種事還是少來幾回比較好。

  因此,她決定再多喜歡眼前的男人一點。

  「喂,根據我二姐的研究結論,通常不會對湘柔動心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玻璃圈
的同好,另一種是心有所屬,你是前者還是後者?」她好奇而興奮地俯身向前,偏著頭
問他。

  「你說呢?」他回以壞壞的一笑。

  哇!海柔嚇壞了,整個人彈回後座,見鬼似的瞪大眼,「你、你、你……不會吧?


  何晉平瞥了眼海柔那惹人憐愛的清純與天真,發覺胸口那壓抑的情愫益發氾濫成災
……老天,他如何能抗拒如此嬌美可人的她?

  他知道她在想什麼,悶悶地道:「如果我真的是,稼軒出類拔萃,勾引他會是不錯
的主意。」

  海柔大驚失色,急叫道:「不准!我不准你帶壞孟大哥!他、他……」她焦慮得無
法措詞。

  何晉平忍不住歎了口氣,「小姐,我隨便說說你也當真,未免太好騙了吧?」

  「你耍我?!」可惡,她怎麼老讓人戲弄。轉念一想,她提出另一個問題,「你的
意思是,你心有所屬?」

  「可以這麼說。」

  這年頭,定力夠好的沒幾個了,否則又怎會外遇、出軌等一堆移情別戀的戲碼接二
連三地日日上演,是不?尤其,他面對的還是個可遇不可求的絕色美人兒。

  為此,她決定再加深對何晉平的好感。

  「被你愛的那個女人很幸福,在經由湘柔的考驗之後你都能無動於衷,我想,你的
感情大概夠堅貞,不會變質了,一點也不像時下朝秦暮楚、三心二意的男人,你是個可
以當成戀愛對象的好男人喔!」

  他悶笑著,「哪裡,過獎了。」

  孟稼軒不也是?

  他認識湘柔都還不到一個小時,再濫情也不至於立刻就「移情別戀」,倒是稼軒,
成天與她們見面,經過了十二年的「考驗」,對她的感情還能始終如一,她該佩服的是
孟稼軒而非他。

  「那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追求你,你會很樂意當那個『幸福』的女人?」他試探地
問。

  海柔眨眨眼,最後決定當成談笑:「你在消遣我?」

  「誰消遣你了?我可是認真的。」

  「嘖,真是不禁誇,才剛說完馬上就露出男人的劣根性了。」

  何晉平張口欲言,但最後仍是沒敢一吐為快,只能以苦笑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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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也許是海柔和何晉平真的有緣吧!某日,海柔選了個風和日麗、陽光普照的好天氣
和朋友壓馬路,就在和朋友分道揚鐮、準備打道回府時,竟巧遇何晉平。

  「唉——你、你、你……怎麼這麼巧?」她詫異地望著前頭迎面而來的男人,對方
顯然也和她一樣大感意外。

  「咦,海柔!」他驚喜地叫道,「你怎麼會在這裡?一個人逛街?」

  「不,和朋友,她們先回去了,我也打算回家了。」

  「這麼說,你現在沒事了?」

  海柔眨眨眼,不明白他問這句話的用意。

  從小到大,她鮮少有被男孩子邀約的經驗,當然也沒發覺何晉平話中的含意。倒不
是說她乏人問津,想她莫海柔也是美人一個,只不過多年來和孟稼軒同進同出,有心追
求的男孩,一見著孟稼軒這個出類拔萃的護花使者,全都不戰而退,很有自知之明地打
消這個等於是奢求的念頭。

  「我是想,前頭有家茶坊,我們去裡頭坐坐,休息一下,然後我再送你回家,好不
好?」何晉平含笑解說,她那閃著純真光芒的大眼睛令人不由滿懷愛憐。

  他終於明白為何孟稼軒會為她沉淪十二年而無法自拔了,她那清新純淨的特質,太
容易引人情牽,他和孟稼軒就是活生生、血淋淋的鐵證。

  唉!可憐的孟稼軒,可憐的他。

  「不是要去嗎?發什麼呆?」海柔偏著頭望他,天真得完全不解他眼中濃濃的情感


  「噢,好。」

  「先說好,我請客喔,就算回報你上回接送我和湘柔往返醫院。」海柔選了個位置
落座,一邊對他說道。

  「你說怎樣就怎樣。」只要有海柔相伴,其他什麼都無所謂。

  「柳橙汁,謝謝。」她隨意仰頭對侍者說道,何晉平也點了冰咖啡。

  「你的愛好和稼軒相同嘛!」他注意到海柔連想都沒想就點了柳橙汁,和孟稼軒一
個樣。

  「喔,這個呀,」海柔甜甜一笑,「是我強迫推銷給他的啦,本來他對柳橙汁沒啥
好感,說酸得要死,但在十二年的耳濡目染下,可能是習慣了,也可能是遷就我吧!」

  如果他們有共用一個杯子的習慣,那就難怪了。何晉平澀澀地想。

  他發現直冒酸氣的胸口已隱隱發疼。

  「說說你的家庭吧,聽稼軒說你們四姐妹感情好得密不可分?」他好想瞭解更多的
她,就像孟稼軒一樣。

  遲了十二年,還來得及嗎?

  海柔撐著下巴,一手攪動剛送上的柳橙汁,「我們四姐妹呀,光在飲料上的喜好就
完全不同。大姐因為長年忙碌,就算一天給她四十八小時都不夠用,所以熬夜是常有的
事,夜裡時時要借由咖啡來醒腦,久而久之也就成了習慣;而二姐,她偏愛喝奶茶,說
什麼吃腦補腦、喝奶補……」她倏地住了口,白皙的粉頰泛起紅暈。

  真是糟糕,二姐口沒遮攔是天性爽朗大方,而且面對的是自家人,她怎麼連對外人
也不知不覺,照本宣科地說了出來,虧自己還是女孩子家,真是……丟臉喲!

  何晉平聽出她未竟之語下的弦外之音,不由莞爾,「然後呢?」

  「我愛喝柳橙汁,你知道啦!至於小妹,她平時不大喝飲料,只喝白開水,就像她
的人一樣,純淨如水,有最原始的真與純。白開水以外,她每晚睡覺前會固定喝二杯牛
奶。」

  「果然還是孩子。」上床前喝牛奶的日子已離他好遙遠了。

  「就算她不喜歡,我們幾個姐姐每晚也會強迫地盯著她喝,因為她從小體質就很弱
,每當換季或天氣稍變就容易生病,醫生說睡前衝杯牛奶來喝對身體比較好,所以才會
養成習慣。」就連談起湘柔時,她的口吻也會不自覺變得輕柔,可想而知,她們姐妹間
的情感牽繫,已不是任何辭彙所能道盡。

  「她似乎不太喜歡和家人以外的人相處,尤其是異性。」他想起了那天的情況。不
論他如何對她表示友善,湘柔仍是拒人千里,怯怯地與他保持著幾乎一條萬里長城的距
離,簡直打擊他的自信心嘛,真令人洩氣。

  「孟大哥例外。」她吸了口柳橙汁,隨意地答道。

  「喔。」他低應了聲,明知道沒資格、沒立場,他仍是因孟稼軒深得莫家每個女孩
的心而吃味不已。

  有沒有那麼一天,他也能擁有如孟稼軒在莫家一般的地位?

  好遙遠的奢望。

  「海柔——」鼓起了勇氣,他輕聲叫道。

  「嗯?」

  「我……呃,還記得你那天問我的問題嗎?不對湘柔動心的原因。」

  「你說你已情有所鐘。」

  「是的,不好奇那個人是誰嗎?」

  海柔微挑秀眉,「你的朋友我又不認識,說了我也不知道。」

  「不,你知道。」他已打定主意,既然他的心無法自制地背叛孟稼軒的友誼已成事
實,那麼再壓抑反而是對不起為海柔付出的感情。

  「真的啊?誰?」她雙眼亮了起采,興奮不已地迫問。

  何晉平執起她的手,海柔愣愣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只見他在她攤開的掌心輕輕寫
下三個字——莫、海、柔。

  像被人施了法般,除了錯愕地瞪著他,海柔完全無法反應。

  「需要更清楚的說明嗎?」他柔柔地問。

  「我……」她甩甩頭,「我需要大姐的咖啡。」她一定是神志不清、精神錯亂了,
她需要清醒。

  何晉平笑而不語,將眼前的冰咖啡遞到她面前。

  「不——不用了,我想我是清醒的。」海柔搖頭回拒,她不習慣與別人共飲一杯飲
料,孟稼軒除外,「你在開玩笑嗎?」本能湧起的第一個念頭便是這樣。

  「我再認真不過了。」

  「那……為什麼?我真的不懂。」這種事可不是天天都會發生的,以往不是沒發生
過這樣的情形,但那些都是年少輕狂、意氣風發的男孩,她能以平常心淡然處之,而如
今的男人,卻有著與孟大哥一般的溫柔與憐惜,讓她既感動又……迷惘。

  「有什麼好不懂的呢?第一次在稼軒家裡見到你,我就被你靈動嬌俏的清新氣質吸
引,我喜歡你,真心想追求你成為我感情的另一半,就是這樣而已。」

  「可是我們才認識不久。」她迷亂地說著。

  「所以我才希望你給我時間,讓我們互相瞭解,嘗試我們究竟適不適合彼此。你願
意給我這個機會嗎?」

  「我……」眼前的男人熱切的眼神正期待著她的答覆,她心亂地不斷在心底自問:
可以嗎?他們有可能是對方感情的另一半嗎?

  何晉平既是孟大哥的好友,那她也沒什麼好不信任的,他們認識的時日不久,在感
情上無法斷言什麼,但她可以試。他在她的感覺中,是一個很好的男人,她對他有好感
,甚至可以說,她是喜歡他的,也許沒有二姐小說中所寫的纏綿刻骨、火熱熾烈——那
畢竟只是幻想,現實生活中,若真有這種感情,那一場戀愛談下來不去掉半條命才怪—
—但她想她對溫文的何晉平是有情愫存在的,雖然那溫和如涓涓細流。

  「如果……我們真的適合彼此,讓時間證明,好不好?」

  她的含蓄回應已給了何晉平莫大的激勵,他欣喜若狂,緊握住她的手連聲應允。

  海柔溫婉地微笑,她知道,今後生命中又多了個呵疼、憐惜她的人了。

  ***

  於是,海柔和何晉平熱絡起來了,時時可見他們儷影雙雙、有說有笑的甜蜜景象,
這大爆冷門的情勢演變令莫家其餘三姐妹大感意外,尤其海柔公開宣佈與何晉平交往後


  怎麼會這樣?沒有人有答案。

  她們滿心以為,海柔與孟稼軒終究會在一起的,卻沒想到……當然,孟稼軒不可能
不知道。

  在海柔面前,他強顏歡笑,忍著刺骨的心痛繼續當她的鄰家大哥哥,繼續付出他的
呵疼與憐愛,一切好像都沒什麼不同,正如他所言,他是她永遠的孟大哥。

  一旦轉過身去,滿心的傷痛他容許自己流露,只要不為人知。

  不論帶給她歡笑的人是不是他,只要海柔快樂就好,至於他究竟傷得多重,都無所
謂了。

  他以為,他的意思已表示得夠明白,但是接二連三的,仍是有一群人私下與他「溝
通」。

  先是芷柔,她說:「我明白你這些年來對海柔付出了多少,連我都必須很慚愧地承
認,我對她付出的也遠不及你,但是稼軒,我們都愛海柔,都希望她快樂,我只想看到
她無憂無愁的歡笑,我知道你內心的痛苦,但我仍要說:請你成全她,別讓她為難,好
嗎?」

  孟稼軒苦澀地一笑,「我懂你的意思,我不是她的快樂,對不對?你放心,我不會
造成海柔的困擾,因為我比誰都愛她,比誰都希望她快樂,所以,我會坦然接受她的決
定,什麼也不會說,什麼也不打算讓她知道。」

  再來,是幾天後的婉柔。

  「稼軒,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說,原先我始終認為海柔是愛你的,只是遲鈍得尚未發
現自己的感情,如今演變成這樣,除非來個戲劇性的意外發展,否則我只能遺憾你恐怕
當不成我的妹夫了,你——看得開吧?」

  「如果看不開,你以為我會如何?」他連苦笑的力氣也沒了。

  「不要怨海柔,她什麼都不知道。你比何晉平早了十二年認識海柔,佔盡了天時,
地利、人和之便,卻一再任機會流逝,如果愛她有那麼深,為什麼不早早向她表白,讓
今日的何晉平有機可乘?如今,她已做了選擇,你還有立場再說什麼嗎?不,就算你想
,我也不能容許了。」

  孟稼軒閉了閉眼,已無力再多說什麼,或為自己澄清什麼,只心灰意冷地說了句:
「我從不認為海柔是我的。」

  簡單的一句話,婉柔已明瞭。

  詮釋了太多蕩氣迴腸的悲歡情事,對於這方面的感觸,婉柔異常冰心靈慧,她為他
心折。

  默默付出了十二年,她們都知道孟稼軒已認定了海柔,可是他卻說——我從不認為
她是我的……原來,這些年的付出,他一直是抱持著不求回報的無悔心態,不帶任何目
的地愛著海柔,她和大姐的擔心倒顯得多餘而淪為小人心態。

  至於何晉平,兩人都有了心理準備,不可避免地,他們早晚終究要面對彼此,而何
晉平也沒想過要逃避。

  某一天,他與海柔有約,就在來接她時,碰上了孟稼軒。

  兩人同時一怔,默然無言。

  「咦,怎麼了?你們不是好朋友嗎?敢情還需要我介紹?」雖說向來少根筋,但海
柔多少也察覺兩位男士僵硬的神色和週遭的怪異氣氛。

  她偏偏頭,望望何晉平,再瞧瞧孟稼軒。奇怪,他們是怎麼啦?吃錯藥還是鬧翻了


  一對至交好友為了她而幾乎走到感情破裂的絕交危境,偏偏天真的女主角還一臉無
辜、渾然不察。

  「海柔,你先上車等我,我和稼軒有話要談。」何晉平輕拍她的粉頰,柔聲說道。

  海柔不滿地皺皺鼻,「什麼話這麼神秘,為什麼我不能聽?」

  「海柔聽話。」這回出聲的是孟稼軒,語調輕柔但堅定。

  「好啦!」她抿抿小嘴,乖乖地往停在不遠處的轎車走去。

  凡孟稼軒下的命令,她一直都無異議地順從,因為他作的每一個決定,總是以她為
第一考量,每回不管他說什麼,絕對是為她好,且對她有益,所以就連當初升學,她也
是全然採納他的建議。她自己明白,孟稼軒甚至比她更瞭解她需要的是什麼,而事實也
證明,她從來沒後悔過。

  他們同時將視線由離去的海柔身上拉回,孟稼軒淡淡開口:「好了,你想說什麼?


  面對自己,他看得出何晉平滿心愧疚。

  何晉平困難地說道:「你對海柔的感情,我很清楚。本來,在這種情況下,我是不
該對她有任何遐想,但是同為深愛她的男人,我想你比誰都清楚,如果能克制自己的感
情,你還會苦戀她十二年嗎?同樣的,我的感情也無法任由自己隨心所欲地支配。我真
的不想對她動情,不想爭奪自己好友的摯愛,但是……感情之事是自私的,我承認自己
很卑鄙,愧負了你的友誼,但卻辦不到因而割捨對海柔的愛,希望你……不要恨我。」

  孟稼軒深深看了他一眼,好一會兒才緩緩說:「感情的事,沒有誰對不起誰。如同
你說的,我們都無法成功地主宰自己的感情歸向,愛或不愛,都不是我們能做得了主的
。記得你那天問過我的話嗎?海柔的感情如果不屬於我怎麼辦?真是不幸,它發生了,
雖然我沒想到對象是你。但我也說過,不管是誰,只要是海柔的決定,只要你能帶給她
快樂,我欣然接受。至今我的答案依然沒變。」

  「稼軒……」乍聞此言,何晉平竟無言以對。

  「不用覺得愧對於我,如果你能好好愛她的話。」縱然,他得到的只是滿心的悲楚
與傷痕,他仍無悔。

  「你——還是決定不讓她知道?」何晉平遲疑地問。

  若他說了,海柔與他十二年感情如此深厚,何晉平沒有把握海柔的選擇還會是自己
,他擔心……彷彿看穿了他的思緒,孟稼軒如他所願地搖頭,「不,我會一輩子埋藏心
底。」

  他並非存心退讓,海柔於他而言,他珍視她更甚自己,如今,他的割捨是多麼痛徹
心扉。會隱抑深情,為的仍是海柔,正如芷柔所言,在對他投有愛情存在的情況下,說
了只會徒添海柔的困擾,她肯定會認為自己對不起他,善良如她,必會因傷害了他而感
到歉疚難過,又怎快樂得起來?

  「真的?」莫名地,他鬆了口氣。

  「用不著懷疑,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

  一語道破何晉平的心思,他深深感到羞慚。

  他承認自己是自私,他的愛是獨佔的,做不到孟稼軒的犧牲成全。

  「我們……還是朋友嗎?」他半帶猶豫地問出口。

  孟稼軒微一挑眉,「我以為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

  孟稼軒忍不住搖頭,這男人沒有他和海柔的默契,真懷疑自己當初怎麼會和他成為
好友。

  於是,他挑明了說:「我們是。我希望你記住這一點,不管海柔情歸何處,不管誰
得意、誰失意,別因為她而影響你我的友誼,我們永遠是朋友。」他心胸坦然地朝何晉
平伸出手。

  縱使,事實已注定了他的失敗。

  他寬大得連他都想嘲笑自己。見鬼的成人之美,孟稼軒,你是道道地地的大白癡!

  「當然。」何晉平緊緊握住,毅然點頭允諾。

  這是他們之間的約定,一則兩相情願、甘心誓守的諾言。

  ***

  「你和孟大哥究竟說了些什麼?」途中,海柔好奇地追問。

  「男人之間的秘密,小孩子不要問這麼多。」何晉平以四兩撥千斤的方式,三兩句
話就想打發海柔。

  「稀罕!我回去問孟大哥也是—樣。」

  「那你恐怕得失望了,稼軒那兒你是問不出所以然的。」

  「才不,孟大哥才不會隱瞞我什麼,從小到大,只要我問,他都會告訴我。」海柔
不服氣地反駁。

  「請隨意,甭客氣。」

  見他一臉自信,海柔不悅地噘起小嘴,「你們究竟是怎麼了?先是陰陽怪氣,連招
呼也不會打,再來又是沆瀣一氣,一副肝膽相照、義薄雲天的模樣,喂,你們是不是有
什麼事瞞著我?」

  「你不是說你的孟大哥從來不會瞞你什麼的嗎?」他將問題丟回給她。

  哎呀,自掌嘴巴了,她怎麼拿石頭砸自己的腳?「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孟大哥近
來怪怪的,好像……」

  何晉平心臟差點漏跳一拍,屏息問道:「好像怎樣?」

  海柔偏著頭思考,「我也說不上來,就是有點沉鬱的感覺,雖然他還是常和我們談
笑風生,可是當他笑時,我卻有種很奇怪的感覺,他眼中沒有笑意,卻有落寞,而那笑
中,我完全感受不到歡愉的氣息。你一定會認為我莫名其妙,因為我也這麼覺得。還有
,我從不曉得他會歎息——我指的是很苦澀揪腸的那種。」而她,竟會難以解釋地為此
而感到心疼。

  何晉平愈聽愈心慌,手中緊緊握著方向盤,故作沉穩地問:「你為什麼這麼注意他
的一言一行,連情緒反應也觀察人微?」

  「這還用說嗎?他疼愛我,我也拿他當親人一樣關心呀!相處了十二年,我們都瞭
解彼此,所以對方的喜怒哀樂自然便感同身受,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天真的莫三小姐
還不曉得自個兒的男朋友已喝了一大缸醋,回答得理所當然。

  「親人?真的只是親人?」她愛的當真是自己嗎?何晉平自問著。對孟稼軒,她當
真沒有一絲一毫男女之情,或者只是她尚未察覺?

  他心中其實明白,這段感情,他維繫得有多勉強,海柔對他感情的浮動得無法扎根
,無法開花結果,而他內心的惶然,便隨著她的游移飄蕩而起起落落、忐忑難安。

  「是啊,要不然呢?」海柔眨眨眼,水靈靈的眼眸打著問號,『晉平,你話中有話
,到底什麼事?我受不了你打啞謎。」

  「我……算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只要記得我愛你就行了。」

  「像在交代遺言。」她悶悶地咕噥。

  「烏鴉嘴!你這個女朋友是怎麼當的?居然咒自己的男朋友。」

  「好嘛,我道歉。」

  「要是夠誠意,以後和我約會的時間暫時忘記稼軒,不許滿腦滿口的孟大哥,只要
記得想我就行了。」

  海柔瞪大了眼直瞅著他,何晉平被她瞧得納悶,忍不住出言問:「幹嗎這樣看我?


  她想了好久,不怎麼肯定地問:「你該不會在吃孟大哥的醋吧?」

  儒雅的俊容一紅,他無言以對。

  「真讓我說中啦?」海柔先是訝異地低叫,再來是爆笑出聲,「拜託!你什麼醋不
好吃,吃到盂大哥身上,有病啊!」

  何晉平窘了窘,沒好氣地低道:「根據醫學研究報告指出,多吃醋有助身體健康,
可以延年益壽、百病不侵。」

  銀鈴笑聲不斷迴盪車內,海柔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我聽你在瞎掰!」

  「是你沒知識又沒常識。」

  「我還不看電視又不會掩飾還兼放肆,你敢把我怎樣?」

  「我愛你都來不及了,哪捨得把你怎樣。」

  「就會巧言令色。」海柔笑罵。

  其實,有這麼一個男朋友算是幸福的吧,他對她驕寵倍至、深情如許,和他在一起
,她很輕鬆、很愉快,這便是她要的了,她願意一直這麼讓他寵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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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6 00:33:0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夏夜裡,萬籟俱寂,只有知了一聲聲嘹亮的嗚叫是不眠夜裡惟一回應他滿懷淒苦蕭
索的樂音。

  以往沁涼如水的夜,有海柔與他相伴。小時候,她常會纏著他問一連串沒完沒了的
問題。例如指著明亮穹蒼問他這是什麼星、那是什麼星;中秋節會問他為什麼嫦娥要奔
月,那不是很寂寞嗎;然後,她又會問為什麼看不到廣寒宮、搗藥的玉兔和伐桂的吳剛
。最後滿足地一口一口吃著他為她剝好的柚子。

  七夕時,她想著他以往告訴她的惟美傳說,「命令」他與她一起為牛郎織女感動,
要是剛好落個濛濛雨絲,她會興奮地說:「牛郎織女為今年的相聚喜極而泣了!」

  他一直都知道她無條件地相信他所有的話,但是他也無數次強調這只是「傳說」而
已,偏偏這個善感的女孩還是感動得無以復加,所以,為了怕她難過,他就更不敢以科
學論調告訴她,其實牛郎、織女星在浩瀚銀河星象中,並未如傳說一般年年在七夕時聚
會。

  回想往事歷歷,除了縷縷愁思湧上心頭,平添幾許悵惘悲苦外,他與她再無未來,
只剩追憶。

  艱澀地低歎一聲,孟稼軒閉上泛起水光的眼眸,愁苦地撐著額頭,再一次感到心力
交瘁、身心俱疲。

  「孟大哥。」

  靜謐的夜,響起輕輕細細的呼喚。

  孟稼軒無力地一抬眼,飄逸絕塵的纖弱身姿娉婷而立,他勉強扯出一縷笑容:「湘
柔,都過了你的上床時間,怎麼還不回房休息?」

  「我陪你等,好不好?」她幽柔地低問。

  「等?!」盂稼軒一愕,「你在說什麼?」

  「你在等三姐回家。」細細柔柔的語調,卻是全然的肯定。

  既然已被識破,他也沒有多餘的心力再去掩飾,天曉得他偽裝得多苦,尤其是在海
柔面前。

  他真的累了,表面上裝得輕快灑脫,誰知他內心的苦楚與悲然?

  「湘柔,你懂嗎?」這個看來清純而不解人事的十八歲女孩,能體會他的心境嗎?

  湘柔輕輕點了點頭:「大姐不懂,二姐不懂,三姐也不懂,但是我瞭解。」

  心頭湧起一股暖流。他沒想到,嬌柔得需要人保護的小湘柔,曾幾何時也會用她微
弱的力量來關懷他、安慰他。

  他朝湘柔伸出手,她溫順地將柔弱的柔荑放到他掌中,在他的動作示意下,在他身
旁的階梯坐了下來。

  「小湘柔在擔心我嗎?」他放輕了聲調柔聲問。

  「三姐讓你很傷心,我不明白她為什麼不要你,你比那個何……何什麼的男人好多
了,三姐明明喜歡你多些,為什麼要和那個人在一起呢?」

  「湘柔,你還太小,不會懂的。男女之間的感情,是無法用喜歡誰多些來作比較,
你三姐對我就像對哥哥一樣,所以,她喜歡我,卻不會和自己的哥哥談戀愛,這麼說,
你能瞭解嗎?」

  「可是,你又不是她真正的哥哥。」湘柔提出異議。

  「那是一種心理上的感覺,她已根深蒂固地視我為兄,有沒有血緣關係不是重點,
她如果愛我,感覺上彷彿是亂倫,所以,除非十二年前我不曾出現在她生命中,否則,
這輩子她都無法勉強自己對我動情。」

  湘柔支著下巴,專注地思索他的理論,似懂非懂地點頭,然後突發奇想地說:「那
麼如果她忽然把一切都忘記了,所有困圃住感情發展的心靈障礙全都除去,那麼你是不
是就可以和她重新開始?」

  孟稼軒不以為意地乾笑兩聲,「可惜你不是寫小說的,不然這會是個好題材。」

  她皺皺鼻,「人家才不想學二姐,連她自己都說了,那是一條『不歸路,,我才不
要『誤人歧途』。」旋即又想到她的疑問,忙繞回原話題,「到底可不可能嘛!」

  「是、是、是,有可能!我等她下輩子投胎,記憶歸零再來和她重新開始,行了吧
?」他自我調侃地苦笑道。

  好似也發覺了這個話題有多無稽,她羞澀地笑笑。

  秀眉悄悄一抬,她望見他愁眉依舊深鎖著濃郁的痛楚,俊容仍是有著無盡的傷心,
她看了也好難過,遂不假思索地抬起小手,又輕又柔地想撫平他眉宇間的淒苦。

  孟稼軒一愕,了然而感動地握住她的柔荑,「別為我擔心,我沒事的。」

  「是嗎?」她還是好擔心耶!「孟大哥,你哭一下好了,二姐說,傷心的時候就大
哭一場,發洩之後就會好一些,以前大姐……反正就是那個時候,二姐勸大姐時我聽到
的。」

  「傻湘柔!孟大哥又不是你大姐、二姐,我可是頂天立地的男兒漢呢!要是哭成了
淚人兒,那多難看,如果再加上讓一個十八歲的小女生幫我拭淚,那一世英名就真的毀
於一旦了。」

  「可是……真的沒關係嗎?」湘柔猶不放心地問。

  他搖搖頭,「有關係也只能當沒關係強撐過去。」

  「如果真的這麼愛三姐,沒有三姐不行的話,我幫你去跟她說好了,說不定——」

  「不要!」他驚叫出聲,「千萬不可以!」

  突然揚高的音量嚇著了她,原本就膽怯的湘柔吃了一驚,孟稼軒忙降下音量,輕撫
她柔軟的髮絲,歉然道:「抱歉,湘柔,嚇著你了。」

  「沒關係,」她怯怯地笑著,「大姐、二姐告訴我不能說,為什麼你也說不能告訴
三姐?你很愛她,不是嗎?」

  「你三姐和何晉平在一起很快樂,我們別為難她,害她和我一樣苦惱。」

  「可是這對你不公平。」

  「我是心甘情願的呀,你惱什麼?何況,你也希望你三姐開心,不是嗎?」

  雖然很不認同,但湘柔也無話可說。

  「這是我們的約定,絕不能讓海柔知道,答應我,湘柔。」

  湘柔噘著嘴、皺著眉,勉強地允諾。

  孟稼軒見狀,憐疼地輕笑,「好了,別皺著一張臉,你可是莫家的小美人呢!」他
輕撫她秀氣柔美的柳眉,食指輕點了下俏挺的鼻尖。

  「討厭,孟大哥笑人家。」湘柔也跟著微嗔地笑出聲來。

  湘柔溫婉的撫慰,稍釋了孟稼軒心境的淒苦悲涼,這小小人兒善解人意的關懷,令
他滿懷窩心。

  「好了,時候也不早了,你該——」他住了口。

  湘柔不解地眨眨明眸,順著他呆愕的目光望去,立刻瞭然。

  「你們在聊天啊?」海柔纖盈的身形出現在大開的門口,研究似的看著兩人。

  孟稼軒不自然地抽回停在湘柔頰邊的手,儘管於海柔而言,他只是個「哥哥」,但
是在她面前,他仍無法對其他女孩做出過於親密的舉動,雖然明知海柔不會在乎。

  「呃——」在孟稼軒「寓意深遠」的暗示目光下,湘柔不敢多言,低低地說:「我
們在賞月看星星。」

  「哦?」海柔盯住孟稼軒。

  「嗯。」他淡淡附和。

  他們真好雅興。不知怎地,海柔胸口竟泛起一股尖銳的酸澀……就因為以往陪伴在
他身邊的人是她而不是湘柔嗎?

  好怪的感覺。

  她努力忽略自己的莫名其妙,笑笑地說:「湘柔來,現在很晚了,要看星星以後多
的是機會,你明天還要上課!」

  「喔。」湘柔溫順地任三姐牽著手,「孟大哥,我回去了。」

  「湘柔,記住我們的約定。」孟稼軒不放心地叮嚀一次,怕心思單純的湘柔一時輕
忽,對海柔說了不該說的話。

  湘柔不怎麼甘願地輕點了一下頭,「記得了。」

  「那好,晚安,湘柔、海柔。」

  「晚安。」

  海柔順手幫他帶上門,孟稼軒目送她們的身影沒入屋內,深深沉沉地歎息出聲。

  上樓之際,海柔想到什麼似的盯著湘柔問:「你和孟大哥約定了什麼?」

  湘柔聞言慌了慌,「沒……沒什麼。」

  海柔皺起眉,湘柔向來不會瞞她什麼的,孟大哥也是,什麼時候開始,他們也有了
共同的秘密,而且不容她共享?

  方纔的畫面再度浮現腦海,孟大哥疼她、惜她,舉手投足滿是憐情蜜意,那氣氛是
如此旖旎溫存……如果他們成了雙,那該是多麼相配的一對才子佳人,但是剎那間,自
己心裡又為何會一陣刺痛?

  甩甩頭,她拋卻落寞低迷的情緒,轉念想道:湘柔一直令大姐、二姐和她掛念不已
、放心不下,今日要是她與孟大哥郎情妹意,那自是再好不過的事,這世上除了孟大哥
,還有誰能讓她們全然信任?溫柔的他絕對會好好疼愛湘柔、善待湘柔,這麼一個合適
的不貳人選,怎麼她以前都沒想到?

  細心替湘柔蓋上被子,她低聲問:「湘柔,告訴三姐,你喜不喜歡孟大哥?」

  湘柔眨眨靈眸,好似疑惑三姐何出此言,「喜歡呀!」

  問得好廢話喔!除了三位姐姐,世上待她最好、最關心她的人就只剩孟大哥了,她
為什麼不喜歡他?

  「喔。」撈起沉到了谷底的心,海柔無意識地應著。怪哉,她沒事憂鬱個鬼呀!怎
麼突然間心情沉重了起來咧?真詭異。

  出了湘柔房門,悵惘低落的情緒依然縈縈繞繞,直至入夢仍揮之不去。

  夢中,孟稼軒手攜湘柔,情意纏綿。

  ***

  為了擺脫突來而難解的莫名情緒,海柔與何晉平更為熱絡起來。他們出雙入對,只
要有其中一人在的地方,十之八九可看見另一人,小情侶儷影雙雙,難分難捨。

  瘋狂的海柔,拉著何晉平一口氣拼了三四場電影,直到撐完最晚場的電影,她已坐
得腰酸背痛、脖子僵硬。

  「哎喲,人老了真的不中用了,以前和同學看一整天的電影都還生龍活虎,今天不
過才坐幾個小時而已,骨頭就快散了。」

  「而已?!」何晉平不敢置信地瞪眼看她,近十個小時耶!

  「小姐呀!你不過才二十歲就喊老,那我怎麼辦?」他啼笑皆非地說。

  「可以作古了。」海柔隨口答。

  何晉平一聽,立刻吹鬍子瞪眼睛地望住她,「有沒有人告訴過你,做人有時不能太
老實,良性的謊言也算日行一善?」

  「謊言也有分良性、惡性呀?」又不是腫瘤。

  「當然囉。例如說,縱然眼前的人已一把年紀、垂垂老矣,你也要說閣下老當益壯
、福如東海。」

  我還壽比南山咧!爛笑話一個。

  「好吧,閣下老當益壯。」無所謂,她是很入境隨俗的。

  「你的意思是,我已行將就木?」他抗議地叫。

  「喂,你很難伺候……這也不好,那也不行,番仔一個。」

  「你……」算了,不計較了,誰教他要愛上她,只好任她損了。

  「以前你都和誰一起看電影?」據她所說,今天只是小case,那麼依她以往的瘋狂
程度,誰吃得消啊!他好奇哪個歹命的可憐人願意同他這般任她這麼摧殘蹂躪。

  「孟大哥啊!」她理所當然地回道。

  他怔了怔。

  「而且,人家比你爭氣多了,不會老喊一把老骨頭禁不起我的摧殘、糟蹋之類的話
。」以往,一整天和孟稼軒泡在電影院中是常有的事,他早就麻痺了。

  「又是孟稼軒。」他低低咕噥,她與孟稼軒共有的回憶究竟還有多少?每回不管他
聊到什麼話題,總會無可避免地談起孟稼軒,無論他如何小心避開都沒用。海柔根本就
滿腦的孟稼軒,他真的很懷疑,在她心中,孟稼軒到底佔了多少份量?是不是不論他如
何努力,都無法取代她與孟稼軒的曾經呢?

  「什麼?你剛才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沒什麼。」他淡淡掩飾,「海柔——」

  「嗯?」她挑起眉,見他欲言又止,「有話就說嘛,何必吞吞吐吐,很沒男子氣魄
!」

  「如果,另外一個男人也深愛著你,你是選擇我還是他?」

  這話問得好無厘頭。

  「何晉平!你污辱我啊?我像這麼沒原則、朝三暮四的人嗎?你這話的言下之意好
像我沒人要才勉強選擇你似的!」

  「不、不、不!我沒這個意思,我是說——如果那個人愛你很深,又為你付出了許
多,那麼你……」

  「喔,我懂你的意思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也許我感激他的情深意重,但卻無法
勉強自己以愛情來回報,畢竟感情又不是交易,對不對?」

  怕就怕,她無法狠心傷他,日久生情而不自知。

  何晉平輕歎,「原諒我的患得患失,因為我太在乎你了,你明白嗎,海柔?」

  他的深情令海柔感動,她微點一下頭,輕倚入他懷中以回應他的付出。

  「海柔——」他心折地歎了口氣,抬手輕執起海柔的下巴,滿懷柔情地俯下頭。

  就在他的唇欲碰著她的時,莫名的情緒一閃而逝,她下意識地偏過頭,他的吻只落
在她頰邊,兩人同時愣住。

  為什麼?他是她的男朋友,不是嗎?反射性的抗拒由何而來?

  「海柔?」

  「我——」他眼中的失望與傷懷令她歉疚,連她都痛恨自己近來一連串怪異的情緒
反應。

  也許正因為這一分愧疚,她主動環上他的腰,仰首、微斂星眸。

  這男人的感情已是這麼明顯,她還有什麼好遲疑的?此時,她願與他共享第一記甜
蜜的親吻。

  何晉平輕捧她細緻的嬌容,緩緩俯下了頭——「喲,老大,那邊有對小情侶在談情
說愛呢!」

  不遠傳來一陣下流的調笑聲,兩人不約而同地呆怔住,好似察覺他們碰上了麻煩事


  Shit!真是「好事多磨」,時不我予。

  何晉平悶悶咕噥,滿心不甘地鬆開手,低聲在她耳畔說:「這一吻先欠著。」

  海柔不禁嫣容泛紅。

  「喂,這是我們兄弟的地盤,你們在這裡談情說愛有我們罩著,總不能不給點意思
吧?」其中一名混混叫囂著。

  被何晉平拉至身後的海柔扯扯他衣袖,「孟大哥說,我們要有點骨氣,不能向惡勢
力低頭。」

  何晉平點頭,表示正有此意。

  「都什麼時代了,早就不留行那套『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的落伍台詞,你們
連續劇看太多,走火入魔了是不是?」

  「大哥,他們不留買路財,怎麼辦?」編號A的小嘍嗦說。

  於是,老大開口了:「喂,你們太不上道了,是不是要我給點顏色瞧瞧才會聽話?


  「噢,忘了告訴你們,我學過柔道、跆拳道、空手道。」海柔又探出頭來。

  何晉平聽傻了眼,「真的假的?」

  很有吹噓的嫌疑。

  小女子得意地昂起小下巴:「孟大哥教的啊,騙你幹嗎!」

  幾個不怕死的小流氓直覺認定她在誇大其詞,虛壯聲勢以嚇阻他們,這小女孩看來
嬌嬌弱弱的,怎麼可能會什麼空手道?

  「這麼說,你們是不給面子是吧?我們這幾個兄弟都是要吃飯的,惹毛了他們,我
可不保證他們生起氣來會怎樣喔!」

  「放馬過來呀!」海柔回了個可愛的大鬼臉。

  她已經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了呢!好久沒活動筋骨了,不知功力有沒有退步,今天正
好來個牛刀小試。

  低頭看了一下,還好她今天沒穿裙子,不怕穿幫,質料柔軟的牛仔褲正適合一展身
手,棒呆了!

  「海柔!」何晉平無奈地拉回她。

  這個不怕死的女人,竟敢火上加油,不遺餘力地挑釁。

  「怎麼了嘛——」海柔才準備要抗議,一雙拳頭已不客氣地朝他們揮來。

  「文明」的「溝通」不成,他們竟真的要來硬的。

  「哇!」她驚叫,伸手去擋,旋了個身,束起的長髮在空氣中劃了個優美的弧形,
修長的美腿同時送了個漂亮的後迴旋踢給對方。

  漂亮!她得意地一彈指。

  至於何晉平那邊呢?他是稍有功夫底子,但是擔憂海柔,不住地往她那兒望去。

  瞧瞧他看到了什麼?

  好一個帥氣利落的過肩摔,編號不知名的混混痛得叫爹喊娘。

  他啼笑皆非,原來海柔的身手一點也不含糊,他的擔心倒顯得多餘。

  —個分神,左頰吃痛,他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拳,海柔見狀,解決掉手邊的麻煩後來
到何晉平身邊。

  「我來。」她大咧咧地加入,「敢打我男朋友,好大的狗膽!」

  她以著完美而毫無瑕疵的架式往對方肩頸一劈,乘勝追擊地順便往腹上送了一拳,
外加踹上一腳才罷休,全程動作一氣呵成,她滿意地拍拍手,看得何晉平目瞪口呆。

  「哇,太狠了吧?」

  海柔給了他甜甜的一笑,「人家是替你報仇吶!」

  「嘖,如果哪天我決定和你走入結婚禮堂,請記得先提醒我去買個保險。」這麼悍
的鐵娘子,哪天要是有個口角什麼的……噢,天,他豈非老命休矣?

  「我什麼時候對你動過手了?」居然破壞本姑娘的形象,早知道就不甩他了。

  「就因為這樣才怕你『一鳴驚人』啊!」

  海柔還來不及反駁什麼,只見他突然間臉色大變,她本能地回首,卻在聽到他的警
告聲前,先感受到後腦傳來的劇烈痛楚——幾個地痞小流氓本就是烏合之眾,原先只是
打算拿木棍敲昏她狠狠撈一筆,誰知道力道沒留意斟酌,如今事情鬧大,見著白海柔頭
部流下的殷紅熱血,全嚇得落荒而逃。

  「海柔!」他狂叫出聲,飛奔向她。

  「唔……」海柔痛得發不出聲音,她知道後腦濃稠溫熱的液體是她的血。噢,她恐
怕要死了,而她還沒來得及交代遺言。

  最後存留在腦海的意念是——她好想見親愛的姐妹們最後一面,還有……孟大哥…
…她的孟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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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海柔被送進了醫院,接到通知後的莫芷柔等人立刻丟下手邊的工作,形色匆匆地急
急趕到醫院。

  「怎麼樣?你說海柔怎麼了?」趕在最前頭的孟稼軒焦慮地抓著何晉平問。

  「縫了幾針,現在還沒醒來,不過醫生說沒什麼大礙。」何晉平也滿心沉重。

  芷柔望了望病床上昏睡不醒的妹妹,神色肅然地皺起眉,「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對不起,是我沒善盡保護她的職責。」何晉平歉疚地說。

  孟稼軒沒有心思聽他說這些,整顆心全因病床上不省人事的女孩而緊緊絞痛,他伸
手輕撫那面無血色的蒼白容顏,目光再也移不開。

  湘柔在另一頭握住她冰涼的手,憂心不已地咬著下唇。

  以往到醫院,躺在上頭的往往是她,這回換她掛念心焦地坐在床邊,她這才體會到
從前三位姐姐的心境。

  何晉平真是太不應該了,她一直都不認同三姐和何晉平交往的決定,這個人哪有孟
大哥愛三姐來得深?今天在她身邊的人若是孟大哥,他絕不可能讓她像現在這樣毫無知
覺地躺在這裡,她篤信,只要有孟大哥在,絕不會讓三姐受一丁點的傷害。

  然而,天性溫婉的她,無法讓指責出口,倒是性子直率的婉柔藏不住話,代湘柔說
出了心中所想:「何晉平,我們信任你,所以將海柔交給你,結果呢?你交還我們的卻
是個奄奄一息的妹妹,你這個男朋友是怎麼當的?!」

  「她沒有奄奄一息。」何晉平低聲咕噥。

  小說寫多了,用的全是些聳動詞彙。

  「一樣!你保護不周是事實,如果你夠細心,不會讓海柔面對任何危險。」

  面對婉柔的責難,他無話可說:「我承認,是我的大意疏忽。」

  以為她有能力自保,所以他放心得太早,沒特別留意到她身邊隨時可能發生的危機


  「我記得稼軒好像有教過她基本防衛技能,以她的能力,自保該是沒什麼問題才是
。」芷柔回想著。

  「幾個小流氓由後面偷襲,我沒來得及出聲警告。」何晉平慚愧地說。

  「夠了,別再說了。」始終不發一詞的孟稼軒突然出聲制止,「事情都發生了,現
在再來追究那些已於事無補,海柔平安最重要。晉平,醫生真的說她沒有大礙?」

  「是的,他是這樣說。」

  「那她為什麼還沒醒來?」孟稼軒緊鎖的眉宇始終不曾舒展,視線每觸及纏繞在海
柔頭上的刺目紗布,心口總是沒由來地刺痛。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竟敢說這麼不負責任的話!」婉柔死瞪著他。

  「我又不是醫生。」

  「我擔心會有什麼後遺症,她受傷的是腦部。」芷柔憂心地輕聲說。

  「就算全世界都不要她,我要。」孟稼軒低柔地輕語,目光從未離開床上的她。

  「沒有人說不要她,我也同樣深愛著她。」何晉平同時聲明。

  婉柔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都什麼時候了,這兩個人還在爭風吃醋,爭論誰愛得比較
多的蠢問題。

  唉!這下頭大了,雖然她和大姐、湘柔全是孟稼軒的擁護者,但是誰教海柔的選擇
是何晉平,她們都愛海柔,只好尊重她的選擇,成全她的快樂;而孟稼軒,他態度也表
白了無怨無尤地主動引退,這麼一來,頭疼的三角戀情該已成定局,趨於明朗化了呀!
可是為什麼她卻有一種怪異的預感,覺得事情不該是這樣的,這段情感糾纏從來不曾劃
下句點,而是正要開始?

  ***

  海柔足足昏睡了二十四小時,醒來時,張張表情迥異的臉孔呈現眼前,她一時眼花
繚亂,只好遵從身心的渴望呻吟出聲。

  「噢,痛……」

  「海柔!」眾人驚喜地同時叫喚。

  「你剛才說什麼?哪裡不舒服?」孟稼軒關切地急問。

  「頭痛,而且非常痛。」她疑惑地問著:「我睡了很久嗎?全身骨頭像快散了。」

  「快去叫醫生來。」孟稼軒叫道,最先有所行動的是何晉平。

  「你——很關心我?」

  「說什麼傻話。」看出她想起身的意圖,孟稼軒立刻幫忙扶起她。

  「那麼——請問我們認識嗎?」

  畫面停格,一群人全因為她這句話而呆住。

  孟稼軒扣住她的肩,神色大變,「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不確定,」她反問,「我該認識你嗎?」

  他臉色倏地刷白了,一時激動地叫道:「什麼叫『我該認識你嗎』?海柔,別鬧!
現在我不想和你開玩笑,你知不知道我擔心死了!」

  「海……柔?叫我嗎?」繼一群人之後,她後知後覺地跟著傻住——她是誰?

  孟稼軒看見她一片茫然的小臉逐漸泛白,他的心也不斷往下沉……死寂的病房,靜
得沒有任何聲響,沒有人有辦法自劇烈打擊中找回自己的聲音,也沒人敢貿然打破岑寂


  直到醫生到來。

  「醫生!」婉柔驚跳起來,「我妹妹好像……好像不認得我們……」

  天哪,她在做夢嗎?還是小說寫得走火入魔了?這是小說裡才有的情節呀!

  醫生走到海柔面前,指了指離她最近的孟稼軒問:「你認得他嗎?」

  海柔認真而專注地凝視孟稼軒。眼前的男人有著英挺帥氣的濃眉,熠亮深邃的眼眸
如今正忐忑而期盼地望住她,還有直挺的鼻樑、完美的薄唇、比例完美的五官搭配,讓
他看來就像上帝精心雕塑出來的出色作品……好熟悉的一張臉。

  「你長得真好看,我以前見過你嗎?」

  孟稼軒發現自己已渾身冰涼,他語調微帶顫抖:「海柔,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們相識整整十二年,我也整整疼了你十二年、寵了你十二年,現在你居然敢說不認
識我?」

  怎能、怎能……她可以遺忘一切,但怎能連他也一道遺忘?

  彷彿感受到他的心傷,海柔莫名地為他而心痛,怯怯地抬手輕撫他落寞的臉龐,「
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要難過嘛!」

  他瞪大眼,緊瞅住她,「你關心我?你會關心我?」

  海柔沒有猶豫,輕輕點頭。

  眾人面面相覷。

  對於一個陌生人,沒有人會不假思索地付出關心。而海柔,她說她沒有屬於孟稼軒
的記憶存在,卻又保留了以往的情感,分明不曾遺忘一切……好怪異的現象。

  「她該不會是被那一擊,擊傻了腦子吧?」何晉平擔憂地問。

  「啊?」婉柔一聽,嚇了一跳,「我問你,一加一等於多少?」

  海柔白她一眼,「你污辱我的智商啊?」

  「那你還記不記得前兩天幫我複習的歷史課內容?」湘柔想了想,「法國大革命發
生在公元幾年?」

  「一七八九年。初中生都知道。」

  「三權分立和天賦人權分別是誰主張的?」

  「前者孟德斯鳩,後者盧梭。」

  「海柔,還記不記得我們上回看的電影?《失樂園》是誰主演的?」何晉平問。

  「你們跑去看《失樂園》?!」一群人朝她尖叫,準備炮轟何晉平。

  可惡,居然帶清純的海柔去看限制級電影,這何晉平也不怕慾火焚身。

  「是海柔說要看的。」何晉平好無辜。

  「那麼三姐,《愛在心裡口難開》是誰主演的?」末了,湘柔還別有深意地瞥了孟
稼軒一眼。

  「傑克尼克遜。」海柔答。

  若要湘柔說,她倒覺得答案是——孟稼軒,而且詮釋得入木三分、絲絲入扣,演來
欲罷不能,稱職得很呢!

  孟稼軒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困窘地避開她的視線,他不曉得湘柔何時也學會含沙
射影了。

  「換我、換我!」婉柔跳了出來,「《長恨歌》是誰的作品?A李商隱,B韓愈,
C歐陽修,D白蜥蠍。」

  哇,連選擇題都出來了。

  「D。」她答得麻木,「並且,是白居易,不是白蜥蠍。」

  「她還會糾正我哩,哪兒不正常啦!」婉柔喃喃自語,「再來,『人生自是有白癡
,此恨不關風與月』是上述選項的那一個人說的?」

  這下成了「配合題」,叫做「連連看」。

  「C,歐陽修,還有,」海柔挑起眉,「你在諷刺我嗎?」

  什麼「人生自是有白癡」,很有嘲笑的嫌疑。

  她實在受不了,「拜託你們問點有水準的行不行?」

  始終靜默的芷柔往前跨了一步,盯住海柔簡單地輕問一句:「我是誰?。

  海柔呆住,答不上來。

  眾人全洩氣地垮下臉,又繞回問題的重心了。她記得所有已作古的、未作古的,就
是記不得與自己相關的一切,這究竟怎麼一回事?

  「醫生,你都看到了?」芷柔詢問地望向一旁沉思的醫生。

  「是的,我都聽到了,雖然她並沒有回答《失樂園》是誰主演的。」

  何晉平勉強擠出一絲苦笑,「謝謝你的幽默,我想我們好多了。」

  「噢,好,那麼結論是,很遺憾,我必須宣佈莫海柔小姐得了局部性失憶症,但這
並不影響她的智能,例如,她知道跳樓會死人、撞車會活不了、上吊會嗚呼哀哉、割腕
會……」

  「拜託你說點吉祥的行不行?」婉柔受不了地道。

  醫生清了清喉嚨,「我想電視及小說你們都看很多了,能不能恢復原來的記憶,全
靠你們的從旁協助及她個人的努力,我們當醫生的也只能盡人事,其餘就得看老天爺心
情好不好,也就是說,她可能十天半個月就恢復記憶,也有可能十年八年都恢復不了。


  猶如宣判極刑,眾人面色灰敗。而那不肖醫生,居然做完結論就拍拍屁股走人,自
認仁至義盡,一點江湖道義也沒有。

  「別這樣嘛,我又沒倒你們會錢。」海柔故作輕鬆,試著想讓氣氛愉快些,只不過
效果不彰就是了。

  「我情願你倒我會錢。」婉柔悶聲說。

  「你真的不記得我們是誰?」芷柔問。

  「介意自我介紹嗎,各位?」

  「三姐,知不知道我是誰?」湘柔迫切地問。

  「我妹妹。」

  「她知道,她記得!」湘柔好興奮。

  海柔沒好氣地翻翻白眼,「是你自己叫我三姐,那不是我妹妹是什麼?」

  「那你叫什麼名字?」

  「海柔。」

  「對嘛,你記得呀!」婉柔更興奮,還拍掌慶祝。

  「小姐呀!你們已經叫了我N遍了,想不記得也難。」

  「我是你大姐,我叫芷柔,莫芷柔,有印象嗎?還有她,你的二姐婉柔,雖然她一
點也不溫婉;你排行第三;還有小妹湘柔,瀟湘的湘。」

  好熟悉,又好親密,她相信她們是她的親人,而且感情一定很好。

  「那——」她朝幽幽凝睇她的孟稼軒望去,真實的靈魂悸動在心底衝擊……「他是
——」

  「大姐!」湘柔飛快跳到她跟前,扯了扯她的手,阻止的意圖極其明顯,「由你自
己判斷,你覺得,他像你的什麼人?」

  他眼眸中的溫柔令她沉醉而怦然心動,他每一個情緒反應皆直接牽動了她的心弦。
當他為她落寞心傷時,她同樣揪心;當他用寫滿柔情的目光看她時,她感到醉心,情願
永遠沉溺在他溫存而憐疼的凝睇中——她的心,便是最好的答案。

  遵從著內心的渴望,她將身子柔柔偎向孟稼軒,嬌容深深埋進能帶給她安心依賴的
胸懷,好似存心讓眾人呆得更徹底似的,幽幽柔柔的嗓音飄了出來……「我以前一定很
愛你。」

  當場,每個人都差點嚇掉了眼珠子,包括錯愕的孟稼軒。

  ***

  夠久了吧?

  至少他覺得時間好像過了很久,沒有人敢發出聲音——也許是還回不了魂——而他
決定打破岑寂。

  「海——柔?!」孟稼軒困難地擠出聲音,「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知道,我愛你。」她重複了一次。

  他深吸了口氣,平穩住心湖狂濤,微微拉開懷中的海柔,深邃的目光望進她眼底,
更似要望進她靈魂深處,低低柔柔地,他一字字平穩地問:「告訴我,我是誰?」

  「我……」不,她想不起來,但,她確切地知道,她的心是為他而跳動。

  海柔的沉默,換來他致命的傷害。

  孟稼軒閉了閉眼,因為怕她看見他眼底的淚光。

  若在以往,他會為這句「我愛你」而緊緊擁住海柔,帶著深深的激情狂吻她,但是
如今……他滿懷酸楚,一個不知道他是誰的女孩開口說愛他,卻是帶著全然的空白。

  可悲的是,那是他深愛了十二年的女孩,而他等了十二年,她卻在她遺忘了自己、
遺忘了他、遺忘了一切之後才來開口,他等到的,只是遺忘後茫然的她。

  該慶幸嗎?他孟稼軒得到的是無法面對現實的虛幻感情,他至少還擁有空白的她。
可是他笑不出來,誰能告訴他,為什麼他會覺得好悲哀、好心痛、好想大哭一場?

  海柔呀,為何你總是傷我?

  她好像傷了他的心?海柔望見他眼底的沉痛,困惑而心亂地張口欲言,她多麼不願
見他傷懷,但卻不知從何說起,她根本不知他的悲愁從何而來。

  可是……她卻是真的為他心痛,她好想拂去他眼底的哀傷。

  孟稼軒站起身來,退離病床兩步和她拉開距離,「等你找回自己、找回我們的過去
時,再來告訴我這句話。」然後,倉促地轉身離去。

  海柔心一急,開口想喚回他,卻發覺自己根本叫不出來,她不知道他的名字。

  「別……走……。她慌得落下淚來,「為什麼要離開我……我不要他走……」

  「三姐……」見她柔腸寸斷,湘柔的小手安慰地輕拉了拉她。

  怎麼……會這樣?婉柔敲敲腦袋,一切全亂了,和原來的一比,現在的情況更是糟
上好幾倍。

  「海柔,你確定嗎?你愛的是他?那——」婉柔望了望猶處於震驚中的何晉平,乾
脆一把將他拉到她面前,「那他呢?你有沒有什麼感覺?」

  「他?」海柔抬起淚眼,「他是誰?」

  「他才是你的男朋友。」芷柔道。

  「大姐!」兩個聲音同時叫道,婉柔拍額呻吟,湘柔洩氣輕歎。

  始料未及的是,這話換來了海柔激烈的反彈:「不、不——你們騙我、你們騙我!
我不認識他、我不要……不要——」

  「不要歇斯底里。」婉柔叫道,「別忘了你現在是失去記憶的人,你不認識的不只
是他,還包括了我們和你口口聲聲說愛他的男人。」

  海柔平靜下來,怔忡地望著他。

  「喂,前任男朋友,發表一點感想,我頭痛得要命。」

  何晉平如夢初醒,跨步向前,「海柔——」

  她驚疑地往後縮,迷惘的眼無助地望向其餘的人,芷柔不禁心疼地輕攬她纖細的肩
頭。

  鼓起了勇氣,她怯怯地說:「很抱歉,對於每個人我都有莫名的親近感覺,但是對
你……我卻沒有特殊印象。」

  還有什麼話比這更令他心傷?他失望無語。

  海柔看見他的淒苦,萬般內疚地低語:「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慢慢想起一切的,真
的對不起。」似乎,她總在傷害人,眼前男子的傷懷,帶給她的只有歉疚;而「他」,
卻給了她深刻的揪心之痛。兩者之間的差異太過強烈鮮明,讓她完全沒有質疑的空間,
她的的確確愛「他」,深愛著!

  她祈求地仰首望向芷柔,「大姐,能不能告訴我,『他』是誰?」

  望見她嫣容浮起的醉人柔情,因為愛過,芷柔明白那代表何種含意,於是也知曉她
口中所指的。他。為何。

  「他叫孟稼軒,孟晉的孟,莊稼的稼,軒輊的軒。」

  「我們認識多久了?」

  「十二年。」

  「哇,好長的日子,難怪我對他的感情這麼強烈。可是為什麼……他不理我,避我
如蛇蠍?他討厭我嗎?」

  「他沒有避你如蛇蠍,大概只是一時無法接受。」

  「為什麼?他不愛我?」想到這個可能性,刺骨的疼便無由地泛起。

  「不,他愛你!」這回出聲的是湘柔,「這個世上除了我們,最愛你的人便是他,
或者可以說,他比我們更愛你。」

  「那他為什麼……」得知擁有他的感情,她湧起了此生無憾的滿足感。

  「我也不清楚他在想什麼。」湘柔低歎,孟大哥明明盼三姐的感情盼了十二年,如
今她終於開口說了這句話,為什麼他卻又顯得這般悲苦?

  她沒想到當初和孟稼軒胡謅的戲言竟會成真,海柔用不著重新投胎便已失去屬於莫
海柔的記憶,大概自己天性就是屬烏鴉的吧,以後烏鴉嘴少開為妙。

  不過如此一來,他不是能和三姐重新開始了嗎?根深蒂固的觀念已不復存在,他可
以擁有全新的三姐,雖說這麼想有些不該,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呢?

  眼前海柔的認知似乎和以往大相逕庭,有如天壤,她滿腦子的孟稼軒,所有的心思
全懸在他身上,全然忽略了那個「據說」是她男朋友的人。

  「我說莫海柔,何晉平好歹也是你的男朋友,給點面子,多少關心一下好嗎?」婉
柔髮覺她這三妹的思考模式好像有些本末倒置了。

  何晉平?他嗎?海柔這才察覺到自己真的全然忽視他了,仰首望去,只見他笑得苦
澀。

  「好了,所有該讓你知道的全都說了,至於這兩個男人對你是何意義,我們無法代
你下定論。稼軒對你如何,我們說了未免主觀;晉平在你心中的地位又是如何,這也只
有你清楚。不要問我們,問你自己,這一次,別再盲目下去了,想清楚你要的究竟是什
麼,好好定義他們在你心中的地位,而這回,你沒有錯的權利。」

  「二姐……」海柔訥訥地望著她。

  「同意我的話嗎?」婉柔望向何晉平。

  這意思便等於說,要讓海柔重新在兩個男人之間作取捨。

  「海柔有認清誰才是真愛的權利,我能說什麼?」何晉平苦笑。

  「那好,海柔,你懂了嗎?」

  「我懂。」不論以往她究竟是怎麼想的,如今她會認真地看清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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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6 00:33:5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因為湘柔還要上課,所以芷柔和婉柔先送她回家,在家中陪伴她,以免一人守著偌
大的空屋,膽怯的湘柔會害怕,醫院方面有孟稼軒照顧海柔,她們很放心。

  湘柔上床休息後,芷柔來到婉柔房間。

  「婉柔,我能進來嗎?」芷柔敲了敲房門。

  「反正沒有藏男人,不怕你看。」婉柔隨口答。

  「女孩家說話正經點,也不怕人笑。」芷柔輕聲斥責,在床邊坐了下來。

  「有什麼關係,現在是民主時代,人人有言論自由,又不是生在古代,隨便兩句話
就被冠上淫蕩的罪名。」她聳聳肩,合上手邊的書擱在床頭。

  「我跟你說正經的。」

  「好啦。」婉柔斂去嬉笑,「你想和我談海柔,是不是?」

  芷柔直接切入主題,「你在醫院時為什麼這麼說?又不是不知道海柔如今的記憶是
一片空白,完全無法正常判斷,你想讓她迷迷糊糊地作下可能會懊悔一生的決定嗎?」

  婉柔若有所悟,「我想那個孟傻瓜的想法可能和你差不多,以為茫然的海柔不曉得
自己要的是什麼,所以才會急欲逃離她。」

  「你知道就好,以前海柔選擇的不是稼軒,又怎可能在失去記憶後的幾個小時內愛
上他?而你非但不阻止她,反而火上加油。」

  豈料,婉柔卻不以為然地搖頭,「不,大姐,我的想法和你不同。」她沉吟了一會
兒,語帶深意地抬首問:「你真以為——以前的海柔不愛稼軒?」

  芷柔愣了愣,「我懷疑過,但……」

  「對嘛,你也不相信她對稼軒沒有絲毫情意。」

  「但事實上海柔的選擇不是他呀!」

  「別再提選擇,那都已是過去式了。事實上,我始終對海柔之前的決定抱持質疑的
態度,她對何晉平明明沒有那種撼動心靈的感覺存在,真正的事實,只證明了海柔心底
的那個人是稼軒,否則她不會遺忘了一切,卻仍捨不得拋去對稼軒的感情。海柔盲目,
稼軒盲目。但我們不能跟著盲目,大姐,我相信你也認同我的想法。」

  芷柔低斂著眉,輕歎道:「若真有深情存在,何以十二年的時間分毫不察,完全無
法看清自己的心?而在失去記憶前,她要的是何晉平,失去記憶後卻——你教我如何不
但心?我沒有你的灑脫樂觀,我不得不去想,要是恢復記憶後,她也一併拾回了對何晉
平的感情,那……一切又亂了,你明不明白?所以我才會希望若真要抉擇什麼,也得等
海柔恢復正常的判斷能力,孰重孰輕、是取是捨,才能明確判定。」

  「你說的也有道理,但是換個方向想,你我都相信海柔對稼軒有情,卻始終無法面
對自己的心,卻在失去了記憶之後坦然承認,這是為什麼,你想過嗎?若要我說,我猜
,大概是因為十二年來的想法,使她根深蒂固地認定稼軒是大哥,就算有再深的情,也
因這麼一個盲點而困囿住,而如今,她沒了以往的記憶,等於說除去了那深植心中的觀
念,使她自然而然地便領悟了自己的情感歸屬,就像一名嬰兒,餓了會有吃的渴望,不
舒服會以哭聲來表示,所有的情緒反應會直接地反射出來,沒有記憶,就沒有顧忌,海
柔便如這個小嬰兒一般,再無任何因素能左右心底深處的冀求,也就是說,她如今的抉
擇最真,這才是她所要的,這麼說,你該懂吧?」

  芷柔沉思了許久,忽而,她如釋重負地輕笑出聲,「不愧是名作家,分析情感頭頭
是道,我都無話可說了。」

  「哪裡,見笑。」婉柔頑皮地回道。

  「大姐、二姐。」嬌柔的嗓音自門口傳來,兩人同時望去。

  「咦,湘柔,你不是去休息了嗎?」

  「在想二姐的話,睡不著。」

  「哦?湘柔來,」婉柔招招手,挪了個位置與她分享床舖的溫暖,三巨頭的會議正
式開始,「二姐說了什麼偉大的至理名言,讓你這麼崇拜呀?」

  「你今天在醫院對三姐說的話。」

  兩個當姐姐的對望一眼,芷柔決定尊重一下小妹的意見,「那你覺得呢?」

  「我贊成二姐。」

  「為什麼?」兩人異口同聲。

  「我記得孟大哥說過的話,如果三姐永遠記得孟大哥是她的哥哥,那她就算愛他,
也會一直無法發覺,因為對他的感情,三姐會一直堅信那是兄妹之情,傻傻地不會想到
其他,那孟大哥就只能傷心一輩子了。」

  婉柔不住地猛點頭,用力地鼓掌喝彩,「湘柔好棒喔!二姐崇拜你。」

  「正經點啦!」芷柔啼笑皆非地白了她一眼。

  「本來就是這樣嘛!」婉柔噘著嘴喃喃道。

  「你們不覺得三姐和孟大哥真的很相配嗎?沒在一起真的好可惜。」

  「對呀、對呀!」婉柔猛點頭,搞不好接下來又有一場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要上演
,呵呵!她的小說題材又有望了。

  「莫婉柔,你笑得好賊!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芷柔瞪著她,「好歹海柔
也叫了你二十年的姐姐,你不會為了小說而出賣自己的妹妹吧?」

  「工作至上,妹妹算什麼?就算將姐姐也算計在內我也無所謂。」

  「莫、婉、柔!」芷柔不敢置信地叫,「你有這個狗膽就再說一次!」

  「聽到了啦!」婉柔悶悶地掏著耳朵,不小心瞥見湘柔抿著小嘴偷笑的模樣,她不
禁氣呼呼地瞪著小妹,「見我被削,你很爽是不是?」

  芷柔一聽,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不要在湘柔面前說粗話。」

  婉柔的反應,卻是撐著下巴盯住她輕快的笑顏,「好久沒看你笑了,大姐。」

  芷柔一愕,輕別過臉。

  「你還是忘不了他嗎?」婉柔低低輕問。

  「你不懂,婉柔。雖然你寫盡纏綿悱側的愛情故事,但是真正走上那麼一遭,那刻
骨銘心的感覺卻不是紙上談兵的你所能體會的。」

  「所以你就打算為了一段逝去的愛情而埋葬自己一生的幸福和歡笑?」婉柔不苟同
地叫道。

  「我的幸福和歡笑,已隨著他的離去而消逝。」芷柔幽幽低語,鏡片下的明眸泛起
晶亮水光。

  「見鬼了,又是這句話!」婉柔挫敗而氣悶,「真希望你能和海柔一樣失去記憶,
也許忘卻了過去,你才能重新追求幸福。」

  這女人和海柔一樣有心結,就算有再令她心動的男人,她也會固執地死守著過往的
回憶,不願再為任何人打開心門。

  「二姐,你這咬牙切齒的氣憤模樣,會讓我以為你想狠狠敲昏大姐,讓她也失去記
憶耶!」湘柔說出了心中的感覺。

  「呵呵、真是個好主意。」婉柔很假地乾笑兩聲,自齒縫間進出聲音來。

  「你們別鬧了,這話題很無聊,我去睡了。」

  「喂、喂、喂!」婉柔在後頭猛叫,芷柔卻頭也不回地「拋棄」她。

  還是湘柔最好了,都不會遺棄她。「湘柔乖,二姐最疼你了,今天我們就『相依為
命」,一同相擁而眠如何?」

  「你別鬧了,這話題很無聊。」湘柔如法炮製,照本宣科地學著芷柔說,然後也很
無情地離她而去,徒留婉柔和合上的門板大眼瞪小眼。

  沒大沒小,她可是她的二姐……世界真的變了,連湘柔都欺侮她,她不禁要自問:
我招誰惹誰呀?

  ***

  病房內的氣氛靜得怪異,也令孟稼軒如坐針氈、心緒不定。

  他默默坐在一旁看書,因為只有他們兩人,使得他不知該如何面對她,美其名是陪
伴她,但他實在不曉得如今的兩人還能說些什麼,於是自始至終皆不發一言地看他的書
,但其實他也知道,那些黑壓壓的文字在腦海跳來跳去,不曾組合成任何一段有意義的
句子,換句話說,他只是不知所以然地翻著再翻著,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看進去些什麼
東西,只因前頭那始終不曾離開過他身上的專注凝望。

  噢,天!她為什麼要這樣看他?看得他心慌意亂、神思恍惚。

  他換了個姿勢,側過身去,避免目光與她不經意地接觸,因為她眼中的縷縷柔情令
他心亂。

  然而,海柔也只是偏偏頭,更為深切地凝望他出色的側容。

  孟稼軒閉了閉眼。這簡直是一種酷刑,摯愛的女孩就在眼前,而他卻什麼也不能表
示,反而要故作鎮定,平靜地回應她不加掩飾的款款愛戀……老天爺呀!他還能撐多久


  他不想當君子,也不期望成為柳下惠,他要的一直只有她真摯的感情,為什麼會演
變成今日取捨兩難的折磨?

  「這一頁你多看了二十分鐘。」海柔突然出聲,嚇得他回過神來。

  「你……」孟稼軒再也無法忍受,驀地合上了書,走到窗前深深吸了口氣。

  天曉得他多想仰天尖叫,如果不是怕被當成瘋子和嚇著海柔的話。

  「稼軒?」她柔柔輕喚,小臉藏不住關切。

  這也是一個明顯的不同,她改口喊他稼軒,雖然芷柔告訴過她,以往她是喚他孟大
哥。

  她不要,她說,他不是她的大哥,也不要他當她的大哥,於是堅持喊他的名字。

  孟稼軒沒有回應她,她只得輕聲說:「人家要吃蘋果。」

  除了「感情」之事,她要求什麼,他無不依從。

  果然,孟稼軒回過頭,盯了她一會兒,走到床邊坐下,拿起蘋果靜靜削著。

  海柔還是興致不減地注視他。

  終於,孟稼軒先受不住,「為什麼這樣看我?」

  她回他甜甜一笑,「我喜歡看你,就算只是靜靜看著,我也覺得好幸福、好滿足。


  心口一震,他差點割到手,還好閃得快。

  他故作沉靜地別開眼,繼續削著蘋果。

  「為什麼不說話?我不相信以前的我們會這樣。」

  孟稼軒深吸了口氣,「你要我說什麼?」

  「告訴我你愛不愛我呀!。

  動作頓了頓,他切了一片蘋果遞到她唇邊,好一會兒才低低地說:「你愛的是晉平
。」

  「我很清楚誰才是我真正深愛的人,所以也不需要你來分析我的感情,我只問你到
底愛不愛我?。

  這還用問嗎?他的愛,全世界都看得清清楚楚,她還想他再補充什麼?他心底的痛
苦與煎熬嗎?

  然而,他什麼也沒說,只選擇了平淡的一句話:「我不接受一個忘了我的人來說愛
我。」

  海柔震愕地呆住,瞪大了眼望他,「你……你恨我?因為我不該連你也忘了?」

  因為低著頭,所以海柔也沒瞧見他眼底的驚詫。

  她……想到哪兒去了?他的意思是……唉!所有的矛盾與愁苦,全化為一聲悠長的
歎息,然後維持著切水果的動作,沒多加解釋什麼,他們之間,也無法再用言語解釋。

  原來……原來如此,他的沉默令她誤解得更為徹底,海柔咬著下唇,任淒楚的淚水
瀰漫,漾得明眸一片水光迷濛。

  當他抬起頭想將切好的蘋果遞給她時,才發現她的兩行清淚已滑落雙頰,他見狀一
驚,忙放下水果關切地追問:「怎麼了?頭又痛了嗎?我去叫醫生——」

  他正欲起身,卻見她拉住他,淚眼瞅住他問:「既然恨我,又為什麼關心我?」

  「我……」

  「對不起……我願意為你而努力,但請原諒我,我真的不是故意傷你的心,我會想
起你,一定會的,原諒我好不好……」

  楚楚堪憐的她,看得孟稼軒心如刀割,情難自已地伸手為她拭去淚珠,「傻丫頭,
我幾時恨過你了?這些年來,為你所付出的全世界都明瞭,怎麼你永遠懵懵懂懂,完全
不瞭解我的苦心?」

  聽他這番話,得知他對她的用心,雖然未提一個情字,短短幾句話卻勝過全世界任
何動人的情話詞藻,她帶淚綻出微笑,緊緊握住頰上溫柔的大手,「我好愛你——」

  孟稼軒渾身一震,如遭重擊般神色一變,僵硬地抽回手。

  「稼軒!」她知道他又想逃避,及時拉住他的手臂急喊:「為什麼?如果對我有心
,為什麼一再躲我?既然不怨我暫時忘了你,又為什麼不肯面對我們之間本來就存在的
感情?你究竟在顧忌些什麼?怕我不夠愛你?還是你根本就不相信我?」

  「海柔!」他痛苦地低喊,「不要逼我好嗎?現在的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將來你會後悔的,你愛的是晉平,我不想當個趁虛而入的小人,再不放開我,我不保證
我的理智還能維持多久。」

  壓抑著痛楚的嗓音,道出了他滿懷的悲苦,他握緊雙拳,掙扎地閉上了眼。

  她為什麼不想想,如果將來她的愛隨著記憶的恢復而消逝,屆時他將情何以堪?他
要的,不是這樣一段虛浮的愛呀!沒有過去,沒有未來,他孟稼軒在海柔的世界中又將
被定位於何處?她茫然,他又何嘗不是,這般兩難的撕扯煎熬有多難受她明白嗎?她何
忍再加深他的痛苦?!

  「原來,你還是不相信我。」海柔幽怨地低語,「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肯相信我
是愛你的?」

  孟稼軒深深吸氣,試圖平撫胸口糾結的疼,毅然抽回自己的手,「帶著我們的過去
,帶著以往的莫海柔,當著我的面說。」

  然後,他轉過身去。

  「過去、過去!每個人都逼我回想過去,過去真的有這麼重要嗎?沒有過去,我還
是可以和你共譜未來呀!」海柔激動地朝他背影叫道。

  以著前所未有的平靜,他幽然低語:「沒有過去,又哪來的未來?」

  海柔一怔,啞然了。

  沉默了一會兒,她下床繞到他面前,仰首認真而專注地望住他,「是不是只要我找
回過去,你就願意接受我?」

  他深深凝在她,良久,輕點了一下頭。

  「好。」她毅然允諾,「為了你,我願努力,至少,讓有你的十二年歲月不再空白
。」

  「海柔!」他喉頭發熱,難以成言。

  海柔不讓他有機會拒絕,做了今晚以來一直渴望的事——投入他的懷抱,深深地將
臉龐埋入他的胸懷。這裡,才是她永遠的棲息所,也是惟一不悔的依靠。

  不論以往或未來。

  他無聲歎息,選擇了放縱這一次,將她密密納入自己的柔情之中。

  ***

  頭上的傷口拆了線,醫生宣佈海柔可以出院,於是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前來迎接海柔
出院,這是除了她剛醒來那一回外,再一次看到一堆人又集合在一起——住院這段時間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所以來探望她的時間自然也就不一致。

  孟稼軒在辦出院手續,海柔枯坐在病房中看著一群人嘰嘰喳喳地閒聊,這時她才知
道,原來自己的姐妹真的可以和三姑六婆劃上等號。

  「莫婉柔,小心隔壁病房的人告你妨礙安寧。」海柔很好心地提醒。

  「哼,這你就不知道了,莫海柔。像我這麼可愛大方的女孩,誰捨得告我?他們還
得慶幸自己上輩子有燒好香,才能聽到『此語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的妙語如
珠呢!」

  原來作家除了有出口成章的本事外,還必須兼具臉皮厚的特質。

  「才怪,看著吧,馬上就有人來抗議了。」

  話音甫落,敲門聲同時響起。

  眾人呆了呆,「不會吧?」

  「怎麼啦?」孟稼軒推門而入,瞧了瞧靜謐無聲、面面相覷的場景。剛才不是還鬧
哄哄的嗎?

  「去你的!」眾人異口同聲地朝他叫。

  他招誰惹誰啦?孟稼軒一頭霧水,臉上寫了大大的「無辜」二字。

  海柔咯咯輕笑,「別理他們。」

  「手續辦好了嗎?」芷柔問。

  「嗯,可以走了。」

  何晉平走向海柔,未料她也同時起身迎向孟稼軒,這一走一避中,眾人又困窘地呆
住了。

  海柔察覺自己造成的尷尬,她並無意讓任何人難堪,於是歉疚地低垂著頭,「對不
起。」

  也不知道,這句話究竟是對誰說。

  何晉平擠出一抹笑容,勉強算是解除僵局。

  海柔怯怯地跟在孟稼軒身邊,抬眼看他面無表情的俊容,扯著他的手悄悄低問:「
你在生氣嗎?」

  他默默無語。

  他們之間有個何晉平是不容逃避的事實,海柔一日不「清醒」,誰也不曉得誰才是
她的真愛。他該提醒自己,不可太過沉溺,短暫的相屬,不代表一輩子的擁有。

  回程路上——甭說,海柔一定是堅持坐孟稼軒的車——她不止一次逗他開口,無奈
他就是鐵了心地沉默,任她大唱獨腳戲。

  「你再不說話,我會以為你在吃醋。」海柔氣呼呼地說。

  然而,他也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專注開他的車。

  「孟、稼、軒!」

  氣死人了,他居然說不理她就不理她。海柔雙手環胸生著悶氣。

  這嬌憨的模樣,倒是逗笑了孟稼軒,每回他惹得她又嗔又怨時,她就是這個表情,
沒想到喪失了記憶,這特質仍沒跟著消失。

  咦,笑了……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她仍是很開心。

  「你知道嗎?你笑起來真的很好看,以後不要老皺著眉頭。」

  她以為他喜歡皺眉嗎?若不是為了一個令他愛疼了心的女孩,他又怎會滿懷愁苦。

  「你不是希望我早點恢復記憶嗎?那就別裝酷,說點我熟悉的事,搞不好能幫助我
想起什麼也不一定。」反正為了引他開口,她是無所不用其極了。

  而她也用對了方法,成功地讓孟稼軒開口:「你想知道什麼事?」

  「都好啊,首先,我很好奇你的名字,稼軒……好熟悉,不知道在哪裡聽過。」

  「記不記得南宋某詞人的一首詞: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
詞強說愁……」

  「是辛棄疾的《丑奴兒》吧!怎麼樣呢?」咦,等等!「辛棄疾好像自號稼軒居士
嘛!你什麼名字不好取,幹嗎盜用古人的智慧?」

  「反正沒有版權。」他聳聳肩,「我母親以前為了胎教,在懷我的期間猛讀唐詩宋
詞,連做夢都還會喃喃念著:『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所以囉,父
母便直接給我取了這個充滿文學氣息的名字。」

  「結果這個胎教究竟有沒有成就你一身才情?」

  孟稼軒瞥了她一眼,「少用不屑的眼光看我,以前那個叫莫海柔的女人可是對我崇
拜得一塌糊塗。」

  尤其在他向她解說課業上一道道難解深奧的問題時,她更是一副「世界上沒有人比
孟大哥更偉大」的表情,閃著崇拜的眸光往往看得他哭笑不得。

  「你以前一定很疼我。」她若有所思地說。

  「如果到現在你還懷疑這一點,那就未免太沒良心了。」他隨口說,將車子停在家
門前。

  看情形,芷柔和晉平好像還沒到。

  「走吧,我們先進去。」他拿出鑰匙開了門。

  「這是我家還是你家?。

  「你家。」他率先走上階梯,挑出另一隻鑰匙。

  「那你怎麼會有我家鑰匙?」

  他一頓,簡單答道:「芷柔給我的。」

  「我大姐為什麼給你我家鑰匙?」

  他忍不住歎氣,這女人今天問題好像特別多。

  「因為有個小迷糊一星期有四天忘了帶鑰匙,老是被排拒於自家門外,自從十二年
前第一次把她『撿』回我家,往後便『撿』成了習慣,不得已,她的大姐才多打了一副
鑰匙托我保管。」

  「所以,以後我就沒有再被關在門外了?」海柔期待地問。

  「不,以後她變成一個星期有六天在外面等門。」孟稼軒立刻不給面子地潑她冷水
,同時撕毀她自我期許的美夢。

  噢,好慘。「至少我可以不用三天兩頭地窩在你家等人。」

  「問題是,你的確是三天兩頭地窩在我家等人。」

  「你不是有鑰匙?」她抓到他話中的語病。

  他一窒,接不上話。

  哦喔!她懂了。

  海柔轉著波光明媚的靈眸,嬌俏的挨近他身畔,「因為你喜歡有我陪伴,捨不得放
我回家,是不是呀?」

  他俊容又白又紅,尷尬地別過臉去。

  「這樣很小人……」雖是這麼說,但她卻愉悅地低笑,「不過話又說回來,我可能
抱持和你差不多的心態,不可否認有時是真的忘記沒錯,但絕大部分一定是我故意不帶
鑰匙,因為我喜歡和你在一起,想藉機賴在你身邊,你信不信?。

  不然哪有人這麼誇張,七次給它忘了六次,迷糊也有個限度嘛!

  「你怎麼知道?你現在又不記得以前的事。」

  「直覺。」

  又是直覺。她也是憑著直覺說愛他,可是事實上,她的直覺實在有待商榷。

  「所以我才會覺得很奇怪,這麼強烈的感情,我以前怎麼會忽視得這麼徹底。」她
沉思似的托住下巴望住他。

  他逃避地別開眼,「你對我只有兄妹之情。」

  「你真的這麼以為?」

  「是你這麼以為,所以我也只能跟著你這麼以為,至於這以為的背後究竟是什麼,
沒有答案的眾說紛紜,也只能各自以為各自的了,沒有人有權力代你下定論,而——你
已經清清楚楚昭示你的答案了。」

  「是的,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我心之所繫的那個人是你,我愛的人也是你。」她堅
定而深情地道。

  孟稼軒心頭狂震了一下,每聽一次,他總是無法自制地撼然心痛,止不住翻湧的心
湖波濤,他多想將她擁入懷中深深地、熾烈地吻她,然而——老天爺,這究竟是你對我
的恩寵還是折磨?

  「稼軒——」

  「嗯?」

  他回過神來,不知何時,海柔已環住他的頸項,彼此間的距離近在咫尺。

  他嚇了一大跳,「海柔,你幹什麼?!快下去。」

  她正坐在他的大腿上。

  「不會將你坐殘廢的。」她隨意道。

  「你又想幹嗎了?」

  「你可不可以吻我?」她靠他更近,孟稼軒神色大變。

  「海柔!別胡鬧!」他心慌意亂地低叫,真恨自己沒有柳下惠的定力。

  「好不好嘛?」

  他揉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不斷吸氣、再吸氣,「我想我的意思說得很明白了,不
需要再重複。」

  「我知道,但是如果我的記憶十年八年都恢復不了呢?你也要這樣等下去嗎?」

  「會,我會等你,就算一輩子,我也會等下去,而現在,我們能有的只是哥哥與妹
妹的身份,沒有其他。」他堅決地拉起她,匆匆起身離去。

  出門前,正好撞上回來的芷柔等人,他急急擦身而過。

  「幹嗎沖這麼急,裡頭失火啦?」婉柔喃喃咕噥,推開門,正好望見呆坐客廳的海
柔。

  「他說要用一輩子來等我……」海柔幽幽柔柔地微笑。

  什麼跟什麼?婉柔搞不清楚狀況地抓抓頭,這兩個人真是愈來愈陰陽怪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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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6 00:34:1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騙人!騙人!盂稼軒,你是個口是心非的大壞蛋!

  海柔獨自躲在房間,捶著懷抱中的枕頭出氣,傷心難過地咒罵著。

  說什麼一輩子等她,說什麼真心疼愛她,騙人!全是騙人的!他要真的疼愛她,為
什麼處處躲著她?為什麼對她不聞不問?就連她主動接近他,他都生疏地和她保持距離
,一個小小的擁抱會要他的命嗎?就算是兄妹,這樣也不逾矩呀!

  她不懂,她真的不懂,對於一個自己所愛的女孩,他如何能把持住如此嚴謹的分寸


  就像今天早上,她幫家人買早餐回來,在門口遇見了他,他竟草草對她點了個頭充
當問候,然後就打算擦身而過,連她主動開口邀他一同用餐,他也回拒了。

  這算什麼?怕她「非禮」他嗎?她承認上回的「求吻」舉動是輕率了點,但他有必
要因此而避她如蛇蠍嗎?她又不會強暴他!

  總之,她受不了他的冷漠。

  至於現在為何她會獨自一人在房中生悶氣,則是因為她口中那個害怕被她強暴的男
人在樓下。

  要不是她硬掰了個借口說癒合中的傷口有點痛,要他陪她去醫院,他恐怕又不甩她
了。似乎,苦肉計對他比較有用,她發覺他永遠無法坐視她有個什麼病痛——既然如此
,又何必裝作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呢?

  矛盾的男人,她不懂他。

  送她回家後,她軟硬兼施,耍賴地將他留下來吃晚餐。

  之後,她發覺她再也無法忍受他用對待芷柔、婉柔的那種態度對她,她不要那令她
痛恨的守禮態度,就連對湘柔,他都能憐愛親切,為什麼對她就不行?就因為她愛他嗎
?所以他就見鬼地高唱什麼「發乎情,止乎禮」?

  他們之間的距離,似乎變得好遙遠,於是她努力打破他刻意築起的藩籬,打破他的
「兄妹論」,但是換來的結果,卻是他的無動於衷與愈來愈急切的逃離。

  他不是不知道她想親近他,卻在她於他身旁落坐時借口洗手離開餐桌,回來時卻故
做若無其事地坐到湘柔身邊,明知傷了她的心,卻從頭到尾不願迎視她的目光,更不願
傳遞絲毫的柔情慰藉。

  飯後回到客廳,她是如願坐在他身旁,他卻不願與她相依,任何肢體接觸全都技巧
地避免,她柔情款款地將水果遞到他唇邊,他卻笑謔地說:「小雞婆,你自己別餓昏,
我就謝天謝地了,還煩惱我會餓著自己嗎?」

  他以說笑的方式,又一次在不給她難堪的情況下技巧地拒絕了她。

  一次又一次……一個晚上下來,在她終於無法忍受的時候,她眼眶閃著淚,目光哀
怨地注視他良久,然後衝回自己房中。

  他沒追上來,該死的他居然無動於衷,坐視她柔腸寸斷而不追上來。

  可惡!臭孟稼軒,無情無義的壞蛋,我恨死你了!

  她將枕頭當孟稼軒似的捶打發洩,滴滴淚雨滾落下來。

  叩、叩!

  兩聲平穩的敲門聲響起,她胡亂地一把抹去淚,嬌顏不歡地喊:「進來啦。」反正
不會是盂稼軒,誰都無所謂了。

  「海柔?」

  低柔的叫喚令她渾身一震,迅速轉頭望去。

  是他!

  海柔吸吸鼻子,破涕為笑,驚喜地跳下床朝他奔去,「我以為你會不甩我。」

  這種調調的說話方式,想都知道一定是受了婉柔的影響,真是……唉!近墨者黑。

  孟稼軒輕歎,隨即注意到她紅通通的眼眶及眼角的殘淚,沒來由地一陣揪心。

  他伸出食指劃下那片濕意,「你在哭?」

  「是一個沒心沒肺、不解風情的白癡害的。」她嬌嗔地低語。

  孟稼軒別開眼,神色變得不大自然。

  海柔見狀,壓抑了許久的委屈全爆發開來,她氣惱地吼道:「又來了,你又想逃避
了是不是?那好呀,你乾脆就別上來,免得我調戲純情的你!」

  「你在胡說什麼!」孟稼軒蹙緊英挺的眉,苦惱地低叫。

  「對!我胡說,不管我說什麼,你永遠一成不變地回這句,只要是我說的話,你永
遠定義為『胡說』,只要是我做的事,你永遠定義為『胡鬧』!我說我愛你,你當成了
胡言亂語,我心甘情願地付出,你也當成了胡鬧……難道就只因為失去記億,所以我想
的、做的一切就全都必須遭到全盤否認的下場嗎?你有沒有想過,除了沒有過往記憶,
我還是我,我還是有自己的思考方式與自己的想法,你有沒有想過你的自以為是也會深
深地傷害到我?或者……你根本就不在乎……」說到最後,她已酸楚地落下了淚,哽咽
難語。

  孟稼軒緊握雙拳,費盡全身的力氣強抑住擁她入懷的渴望。這番話,他聽得心如刀
剮,更為自己可能深深傷害了海柔的想法而心痛難當。一直以來,他就是用他的生命在
呵護她、寵溺她,怎會有這麼一天,他必須傷害她?而且是拿她對他的在乎來傷害她。

  與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全都有如酷刑般,面對她的柔情婉約,他心中就有
著更深的煎熬與痛楚,當他拒絕她的,他所承受的苦楚並不少於她,於是,他只能逃避
,再也不敢迎視她的目光,怕看清她眼中的落寞淒楚,為自己帶來刺骨的疼。

  但是當芷柔對他說:「你最好上去看看她,不然她真的有可能傷心地哭到天亮。」
時,他卻再也無法安之若素、故作鎮靜,他所有的知覺全讓一種名叫心疼的感受所包圍


  海柔呵,這個總是惹他心疼的女孩!

  他該相信,海柔對他其實有愛情存在嗎?但是如今的海柔,連自己是誰都無法肯定
了,又如何能以莫海柔的身份來肯定對他的愛?

  不,這樣的愛情太悲哀,也太虛幻,他無法坦然接受。

  「說話呀!你為什麼不說話?」他的一徑沉默,換來海柔聲淚俱下地吶喊,「至少
告訴我,你到底還愛不愛我,究竟是我自作多情,還是……你多少也會為我心疼……」

  「海柔,你別這樣,冷靜一點。」他愁苦地低叫,全然亂了方寸,不知該拿她怎麼
辦才好。

  「我不要聽這些,我只要你一句話,你在乎我嗎?」

  望著那柔腸寸斷、無盡淒楚的容顏,他滿心有如刀割般痛楚難當。

  「該死!」他懊惱地低咒,「你到底還想要我怎麼做?我的痛苦壓抑你全沒看見嗎
?如果沒有在乎,我又何必為你——」

  未完的話,被她的熱烈擁抱打斷,她將他抱得好緊、好緊,震呆了孟稼軒。

  「你好可惡!既然在乎我,又為什麼要冷漠對我?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多傷我的心,
你知不知道你讓我多痛苦——」

  「海……」他震愕地任她在他懷中宣洩滿懷悲怨,一顆心全讓她那哀怨的話語扯得
發疼。

  他眼中也有淚光,但他咬著牙,狠心推開她,「別這樣,海柔,你知道我無法……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海柔崩潰地大叫,「反正你就是死也不肯相信我
對不對?!你好殘忍,說什麼在乎我、疼惜我,卻連一點點柔情也不願給我,!回應我
的感情對你而言有這麼困難嗎?為什麼要千方百計地逃避我、傷害我?」

  「你明知道我的顧忌,又何必明知故問!」他苦惱地低吼。她以為他好過嗎?她以
為他就沒有受到傷害嗎?沒有人能證明她有多愛他,也沒有太多的記憶足夠說服她何以
對他動情,僅憑著失憶後的「直覺」,他如何接受?面對一段連真實性有多少都無法得
知的感情,他又能怎麼辦?一朝沉淪,將來萬劫不復的苦果誰來嘗?為什麼她就不能體
會他的苦、他的痛?

  「該說的,我已說了太多,也許當你記憶恢復的那天,終於記起自己的真愛不是我
時,你會感激我今日的理智。」說完,他毅然轉身離去。

  「去他的理智!孟稼軒,你這個無情的混蛋,我討厭你、我恨死你了!」她跌坐床
沿,悲切地大喊。

  步伐頓了頓,他甩甩頭,忍著滿心悲愴決然而去。

  ***

  自那夜過後,兩人徹底發揮了「形同陌路」的精義,表現得淋漓盡致!

  孟稼軒是一懷愁緒,不知如何面對她;海柔是心有嗔怨,存心慪氣。

  可惡的孟稼軒,她掏盡了真情相待,他竟然狠心以絕情回應她。好啊,既然如此,
她還他清靜,她不騷擾他,行了吧?!

  但是說歸說,每回在房裡生完悶氣,她還是爬下床,赤著腳走出陽台朝隔壁張望,
就是不由自主地會想:他現在在做什麼?他也在為她而苦惱嗎?

  不知哪來的異樣感觸,她心血來潮,踅回房內,自抽屜取出信紙撕下一張,仔細地
折成一架紙飛機,對準孟稼軒未關的陽台朝房內射去,然後才轉身回房。

  卻不知,發覺後的孟稼軒拾起飄落陽台門口的紙飛機,神色轉為極度的震驚——海
柔……他握緊了手中的紙飛機緩緩貼近心口,再度湧起難分的悲喜交織。

  以前,他們不是沒有冷戰過,但是自從他第一次惹惱海柔,一時童心未泯地折了只
紙飛機丟往她窗口而逗笑她之後,這便成了他們之間甜蜜而獨特的求和方式。

  那一回,海柔好奇地攤開紙飛機,但見上頭「橫批」寫了斗大的四個字:「飛機傳
書」!

  幹嗎!當他們在演古裝戲呀?

  直行呢,就寫了簡單幾個宇——倒欠起事:本人孟稼軒,一時無知,開罪了那個溫
柔可人、善良大方,再加上美麗得亂七八槽的海柔姑娘,還請海涵。

  立書人:孟稼軒沒多久,他收到了海柔如法炮製的「飛機傳書」。

  姑娘我有容乃大,不計前嫌了。

  P.S你的「道歉啟事」寫錯了,哈、哈、哈!

  恥笑人:莫海柔當時,他啼笑皆非地搖搖頭。這麼認真幹嗎,博君一笑嘛,虧他還
犧牲形象呢!要知道,他可有一連串參加各式作文比賽奪魁的光榮紀錄,就連班上參加
演講比賽的稿子都是央他捉刀代筆,這女人竟敢恥笑他?

  回想往事,他心頭又酸又甜,步出陽台望去,他卻不若以往那般,看到在對面朝他
粲然而笑的女孩,她房內已熄了燈。

  幽幽歎息一聲,他反身回房。

  還以為她想起了什麼呢,原來……她也只是一時興起。

  而另一頭的海柔窮極無聊,翻來覆去仍是睡不著,於是起身想找湘柔聊聊天,今晚
大姐、二姐都不在,整個家裡只剩她和湘柔,她打算去和湘柔同床共枕。

  她敲了幾下門,房內沒人回應,她再敲幾下,「湘柔?你睡了嗎?」

  看了看表,都十二點多了,早眠的湘柔怎麼可能還沒睡嘛!她吐吐舌,實在太不該
了,自己睡不著就來擾人清夢。

  好吧,發揮一下當姐姐的同胞愛好了。她旋動未上鎖的門把,打算替湘柔蓋個被子
再回房。

  走近床邊,她正欲伸手拉上被子,卻機敏地發覺湘柔白皙的小臉紅得不尋常,她本
能地探手一摸,立刻抽回手,反射性地驚呼:「老天!好燙!」

  她又驚又慌,嚇白了臉,「湘柔,你醒醒,拜託,醒一醒!」

  海柔焦慮地輕拍湘柔的臉蛋,湘柔感應到了,卻只是無力地抬了抬眼,完全發不出
聲音,海柔根本無法判斷她究竟是不是清醒的。

  「怎麼辦?怎麼辦……找大姐!對,找大姐,她一定在公司……不能慌,莫海柔,
你千萬不能慌,要冷靜……」她不斷吸氣,「電話在哪兒呢?大姐說過的,拜託,想呀
、快想呀!」

  她猛敲腦袋,衝到客廳一團亂地找了起來。

  「有了、有了!就是這個。」她急翻開電話簿,顫抖著手撥下號碼。

  「接呀;!大姐,拜託你快接!」訊號響了好久,卻遲遲無人接起,海柔急得落下
淚來,「怎麼辦……聯絡不到大姐,又不知道二姐在哪………完了,完了……」

  她不斷在客廳轉來轉去,全然沒了主張。

  突然,一道靈光閃過,每回在無助時總會想起的影像浮現腦海,她不假思索地奔出
大門,猛按孟稼軒家的門鈴。

  好似過了一世紀之久,門開了,孟稼軒一頭霧水地出現在她眼前。

  「海柔?」三更半夜,又不是火燒房子,她門鈴按這麼急幹嗎?

  「稼軒——」看到他,她忍不住驚惶地叫出聲來。

  「怎麼啦?發生什麼事了?」乍見她掛著淚水的臉蛋,他疑惑地捧著她哭得梨花帶
雨的容顏追問。

  「湘……湘柔生病了……發燒……」她已亂了方寸。

  「好、好、好,別急,我去看看。」他拉著海柔回到屋內,看了情況後便當機立斷
,抱起湘柔,「我們送她去醫院。」

  海柔只能無措地猛點頭,快步跟在他身後。

  ***

  幸好夜裡沒什麼車,半個小時後,孟稼軒以最快的速度將湘柔送到醫院。

  「都燒成這樣了才送來,你們想讓她丟了小命還是變成白癡?」醫生的指責,令海
柔傷心地猛掉淚。

  坐在外頭等待的時刻,她再也忍不住壓抑了許久的恐慌,掩著唇低低抑抑地輕泣著
,蒼白的小臉掛滿了冰涼的淚珠。

  「都是我……我為什麼不早點發現湘柔不對勁……要是……要是她……不,湘柔不
能有事……」她聲淚俱下地自責,聽得孟稼軒心痛不已。

  「海柔、海柔!」孟稼軒溫柔地不斷為她拭淚,「湘柔不會有事,別哭。。

  「可……可是……她全身好燙……」海柔撫著自己的面頰,清靈的星眸如今全是驚
懼。

  剛才孟稼軒開車,她在後頭抱著湘柔,至今她都還能感受到湘柔那滾燙的小臉貼在
她頰上的灼熱溫度……她不由渾身輕顫,不……湘柔她……她不能失去湘柔,她是她最
愛的小妹……「怎麼辦?稼軒,我怎麼辦?」她仰著楚楚可憐的小臉求助地望住他,閃
著淚光的明眸是如此無助而脆弱,令他不由得揪疼了心。

  「海柔!」他愛憐地輕喚,不由自主地展臂將她柔弱的嬌軀擁入懷中,「別怕,無
論如何,都有我在你身邊。」

  海柔更加緊偎著他,淚痕斑斑的小臉貼向他溫暖的胸膛,感受著屬於他的心跳,惶
然的心似乎也逐漸安定下來。

  「還好有你……稼軒,我好愛你……」

  孟稼軒一震,閉上眼將她摟得更緊,疲於掙扎的心,再也難以抵擋這分酸楚的柔情


  他不再推開她,令海柔鼓起了再試一次的勇氣,「是不是只要我想起一切,你才肯
愛我,否則,你就一輩子不願愛我?」

  「傻海柔!」他壓抑著低喃。

  她還不明白嗎?不論她變成怎樣,她都是他今生無悔的最愛,怕只怕,海柔的愛捉
摸不定,隨時會煙消雲散。

  「愛我的,究竟是原來的你,還是失憶的你?」他愁苦地低歎,再也理不清糾葛如
縷的情愁。

  「是一個叫莫海柔的女孩。稼軒,真正矛盾的人是你,不論原來的我還是失憶的我
,都有著一份屬於莫海柔的感情,那麼又何需再做二分法?而你卻從一開始就將自己困
在逃不開的繭中,真正在折磨人的其實是你而不是我。」

  孟稼軒完全愕住。

  若以他原先的想法來定論,失去記憶後的海柔,對湘柔的姐妹之情該只有不滿一個
月的短暫時光,但是方纔,她卻有著深刻的驚痛之情,十八年的情感分明猶深植她心間
。這是否表示,她之所以第一眼見著他便執著地認定他,也是因為十二年來多少有著連
她也不曾發覺的情愫存在呢?

  是否真如海柔所言,他一直在自尋煩惱,將自己困在死胡同中,不遺餘力地為兩人
製造不必要的痛苦?

  考慮太多,是否會淪為杞人憂天?

  也許,自己是過於固執了些,何必猛鑽牛角尖,拘泥於一個解不開的死結?萬一她
一輩子就是這樣了,他也要為了自己的堅持而讓她陪他蹉跎一生嗎?

  其實,他們都可以很快樂的,只要他不再瞻前顧後。

  他是用盡一生的情在愛她,也渴望擁有她,那麼,只要此刻的她情真,他又何必再
顧忌未來會如何?他不想再為自己套上沉重難解的枷鎖了。

  愁霧散盡、豁然開朗後的心境竟是無比輕鬆的,他輕撫著她柔軟的秀髮,以無聲的
擁抱來傳遞他滿腔的深情摯愛。

  此時,此刻,此地,在醫院,實在不是郎情妹意、情話綿綿的好時機,他沒忘記有
個吉凶難料的女孩還在裡頭,而懷中的女孩正蹙著秀眉憂心忡忡,哪來的心思顧念兒女
情長。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他們沒有很清楚的概念,只知盼了許久,好不容易等到醫生由
裡頭出來。

  「只是流行性感冒,但是她的體質太弱,又拖了好幾天才來就診,你們這些家人也
真是粗心大意,連她生病了都不曉得,幸虧這回及時送醫,才沒並發肺炎,現在只要休
息幾天就行了。」

  海柔一聽,益發深感愧疚,近來她滿心都是孟稼軒,實在太忽略湘柔了,竟連她身
體不舒服都沒察覺到,她這個姐姐真是太失職了。

  孟稼軒輕擁住她的肩頭,無聲地給予安慰。

  「不過,有件事你們或許需要好好考慮,病人的心臟不好,惟一治本的方法,是盡
早讓她開刀,雖然以目前醫學科技而言,這仍屬重大手術,但好過孱弱的身子一拖再拖
,何時結束生命也不曉得。」

  海柔身子晃了晃,喃喃地低聲道:「湘柔的狀況已糟到這種程度了嗎?我真不敢相
信……」

  「她身體狀況如何你們最清楚,我只是給你們建議,成功率有百分之五十,你們好
好斟酌。」

  百分之五十——才一半而已呀!有一半的可能,她會失去摯愛的妹妹,若非百分之
百,叫她如何拿湘柔的命去賭那只有一半的機率?

  孟稼軒拍拍她的肩,代她開口:「好的,謝謝你,我們會考慮的。」他低首輕哄,
「海柔來,我們去看湘柔。」

  海柔早已沒了主張,除了茫然地依附他,她不曉得自己還能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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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6 00:34:3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湘柔的情況已穩定下來,於是便回到家來調養,由三位姐姐輪流照顧。

  也許,莫家近來正值多事之秋吧!湘柔的事餘波未息,海柔的情海又再生波濤。

  原因自然不外乎是何晉平這個海柔「名義上」的男友。

  人家關心他的女朋友也是人之常情嘛,於是,這個情感的三角習題至今猶懸蕩著,
處於無解狀態。

  氣氛好微妙喔!婉柔東瞄瞄、西瞧瞧,哈!這可有趣了,她的個性就是這樣,有好
玩的不玩它一把,會很對不起自己。

  「我說何晉平,你木頭啊?坐在你旁邊那個嬌滴滴的大美人可是你的現任女友,不
會拉拉她的小手,豆腐多少吃一些嗎?真是的,連這也要我教。」

  「二姐!」海柔訝異地輕叫,她明知道自己喜歡的人是稼軒,為什麼要這麼說呢?

  「哎呀,別害羞啦!如果不喜歡我們這幾盞電力超強的菲利浦,不會小兩口甜甜蜜
蜜地相約花前月下去!」

  「二姐!」

  「婉柔!」這回阻止的聲浪還多了芷柔。這古靈精怪的婉柔又想玩什麼把戲了?

  「也好,海柔,你願不願意陪我出去散散步?」何晉平無限柔情地詢問。

  「我……」噢,死二姐!存心扯我後腿嘛!

  她擔憂地望向始終不置一詞、面無表情的孟稼軒,深怕他誤會或生氣。

  「稼軒……」她怯怯地低叫。

  孟稼軒終於撇過頭,「花前月下是你們的事,我沒這麼偉大,用不著向我報備。」
平平淡淡地說完,他起身離去。

  他能說什麼呢?他有資格說什麼呢?人家畢竟是海柔曾公開承認的男友,而自己呢
?什麼也不是,又有何餘地置喙他們之間的事。

  「稼……」她反射性地追了兩步。

  「海柔!」

  沒辦法,她的「現任」男朋友叫人了,她只得停住。

  「你愛的是稼軒,是嗎?」何晉平專注地望著她問,一個晚上看下來,他自認已看
得夠清楚了。

  海柔面有愧色,抱歉地低語:「對不起,我不知道以前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如
今我確確實實深愛著他,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希望你諒解。」

  藉著這個機會,把事情說清楚也好,那麼以後,孟稼軒就不會再動不動就將她往何
晉平懷裡推,解決了她的問題,她才有權利對孟稼軒說愛他。

  「不用抱歉,我想……我懂。」何晉平黯然神傷,轉身離去。

  主角、配角都走了,那女主角何去何從呢?當然趕快找她的心上人去囉!

  「這下你爽了。」芷柔白了婉柔一眼,沒發覺自己說話也染上了婉柔的調調。

  「二姐惟恐天下不亂!」湘柔附和。

  「喂,你們這麼說就不對了。如果我不推波助瀾一下,這局面還要僵多久?而且,
我早看出孟稼軒那個癡情呆瓜已經開竅了,不下這一劑猛藥刺激一下,難不成要到我們
白髮蒼蒼才能見到這段感情撥雲見日?」婉柔滔滔不絕、頭頭是道地說著,喝了口茶補
充水分後,才又對著那兩個已被她說服的女人補充說明:「而且,這段感情如果太平淡
無奇,如何引人入勝呢?我可是打定了主意要寫他們的故事,一定得設法讓它高潮迭起
、賺人熱淚一點才有看頭嘛!。

  「什麼?」聽得一愣一愣的兩個女人同時大叫。

  「你是說你為了你的小說,故意製造海柔坎坷的情路?」芷柔不敢置信地吼她。

  「喔,不反對你這麼說就是了。」

  「你欠扁!」

  接著,平空飛來的抱枕接二連三往婉柔身上砸去。

  ***

  黑夜裡,一個嬌小的身軀蜷坐在階梯中,小臉猶有幾道未被冷風風乾的殘淚。

  孟稼軒到底去哪裡了呢?聽都不聽她解釋就走人,她本以為他是回家來,可是應門
的王嫂卻說他開車出去了,她只好枯坐在這裡等他。

  整整三個小時過去了,他仍是不見人影。

  討厭,他老是要這樣傷她的心!

  海柔委屈地掉著淚,心頭想著,是不是以前她傷他太深,所以這是她欠他的,理該
要還他?

  門鎖轉動的聲音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抬起頭,幽怨地望著黑夜裡那個害她傷心落淚
的罪魁禍首。

  目光不經意地一瞥,孟稼軒驚詫地叫出聲來:「海柔?!」

  她吸吸鼻子,好委屆地看著他。

  「你怎麼會在這裡?」他快步上前,看清了黑夜中晶亮的水光,「你怎麼又哭了?


  「都是你害的……」她哀怨地指控,「除了你,還有誰能一再惹哭我?」

  「我……你……不是和晉平……」提起這個名字,他的心仍有針戳般的疼。

  「才沒有,我等了你好久……只想告訴你,除了你,我誰都不要。我已經跟他說清
楚了,這輩子我只愛你,如果你不要我,可以跟我明說,不要一再地把我推給別人,這
樣有多傷人你知不——」

  一陣激烈的擁抱,阻斷了她接下來的話,也讓來不及掉下的淚掛在晶亮的星眸中。

  「傻海柔,我怎麼會不要你,怎麼會!」他激切地吶喊,「我愛了你足足十二年呀
,海柔,我愛你!」

  他……他終於承認了!海柔激動地緊緊抱住他。

  「海柔……我的小海柔……」他喃喃輕喊,情難自已地輕吻去她眉睫的珠淚,揪心
地吻住她輕顫的帶淚紅唇。

  這般繞腸淒楚的纏綿,他是用了過去生命中的一半時間所換來的,這女孩,更是他
用了過去生命中的—半時間來愛的,他深知,自己屬於未來的全部生命,仍是用來愛她


  海柔半斂星眸,全心全意地感受他這番刻骨熾烈的深情,以最深切的回應傳遞執著
的信念:只願為他情許今生,無怨無悔。

  兩情繾綣的二人,自然不會注意到黑暗中有三道黑影悄悄隱入隔壁屋內。

  「唉——大姐,你別拉呀,人家還要研究……」

  「你閉嘴!」芷柔輕斥,「真不害臊,你瞧瞧湘柔,小臉已紅成一片了呢!」

  可不是嗎?雙手捧著嬌容的純情小湘柔都不好意思再看下去了。

  「有什麼好害臊的?『工作需要』嘛!」婉柔不以為意地聳聳肩。

  什麼「工作需要」,不知情的人搞不好會以為……「去、去、去,湘柔去喝奶睡覺
,這個是限制級的,兒童不宜。」她決定打發小妹,然後繼續觀摩兼做筆記,以便將來
好下筆。

  悄悄探出頭去——哇,還在親呀,繼續維持下去,搞不好破金氏紀錄有望。

  「莫婉柔,你給我回來。」芷柔拿出當大姐的威嚴揪回她,「子曰:非禮勿視!你
沒聽過嗎?陪湘柔睡覺去!」

  婉柔心不甘情不願地咕噥,離去前還不忘多瞧個幾眼——還……親?!

  ***

  早晨,金色曙光灑亮一室,美好的一天。

  海柔帶著甜笑醒來,下床伸伸腰桿,拉開陽台落地窗的窗簾讓陽光照進室內。

  深深吸了口新鮮空氣,目光不經意地一掃,她走出陽台,拾起地上的紙飛機好奇地
攤開——早安!睡美人:昨晚睡得好嗎?夢中可曾有我?我可是整夜夢到有你相隨呢!
遺憾不能給你一個早安吻,待會兒補上,別賴床喔!

  愛你!

  稼軒海柔不禁泛出甜笑。

  這個溫柔的男人,連清晨也不忘吐露愛語,今生有他來愛她、寵她,她覺得好幸福
、好滿足。

  帶著喜盈盈的笑意,她下樓與家人共進早餐去也。

  「哇,人逢喜事精神爽耶!」才剛下階梯,就聽到二姐的調侃。

  「可不是,一個是喜上眉梢,另一個是如沐春風。」就連向來穩重端莊的大姐也加
入了取笑行列。

  「另一個?」海柔不解地挑起眉,還有誰呀?

  湘柔抿著小嘴偷笑,以眼神示意她看向客廳,「急著見心上人,一早就來報到啦!


  海柔循著目光望去,立刻展開笑容飛奔過去,「稼軒!」

  孟稼軒展開懷抱將她接個正著,含笑在她額上親了一記。

  不甘寂寞的婉柔忍不住又出言戲謔這對旁若無人的小情侶:「噢,問世間情為何物
,直教人六親不認,羅密歐的魅力果然不同凡響。」

  「二姐,你最討厭了,」海柔嬌嗔道。

  「呵,我討厭?不曉得是誰喲,也不找個隱密一點的地方,光天化日之下親得物我
兩忘,也不怕慾火焚身,我都忘了計時了,不然會有更詳細的報告。」

  海柔羞紅了臉,嬌容赧然地反駁:「哪有光天化日,那時已經很晚了——」

  「哪是說真的有了?」婉柔一陣搶白,笑得可賊了。

  海柔一窒,羞得將臉往孟稼軒懷中藏。

  「莫婉柔,你夠了吧?當著我的面就把海柔欺負成這樣了,我不在時還得了。」孟
稼軒立刻出言護衛他的小寶貝。

  「嘻,孟大哥在心疼了,二姐,你完蛋了。」小湘柔在一旁可幸災樂禍了。

  「誰不曉得打十二年前開始,海柔就走了狗屎運,生命中有個當然守護者捍衛她至
今,我哪敢斗膽造次啊!」

  「知道就好。」孟稼軒隨口回了句,低下頭卻換上溫柔的表情,「別理她們,我們
到外面去吃,免得消化不良。」

  「好。」海柔也乖乖點頭,隨情郎去也。

  「喂,孟稼軒,你怎麼把我妹妹拐跑了——」沒人理她。

  婉柔回過頭,「大姐你看看,這莫海柔真是不學好,才二十歲就跟男人跑了。」

  芷柔好笑地白了她一眼,「留點口德,小心將來有報應。」

  「我?哈!」婉柔嗤之以鼻,「要想有讓我看對眼的男人,難囉!」

  雖說終日滿口愛情論,但可不表示她莫婉柔甘心跳入愛情的枷鎖。

  愛情?男人?呵呵,下輩子吧!

  ***

  「我們到海邊走走,好不好?」孟稼軒在開車的當口抽空偏過頭輕問。

  「好。」只要有他,天涯海角她都願跟隨。

  二十分鐘的車程後,他們來到離他們家最近的海邊。

  因為正值夏季,人潮比平時多了許多,一群群戲水的人兒玩得可快活了。他們沒這
麼瘋狂,只是攜著彼此的手緩緩漫步。涼爽的海風吹來,消去幾許暑意,流洩在彼此間
的,是毋需言傳的濃情蜜意。

  「最近幾年的夏天愈來愈熱,盛夏時簡直像個大烤箱,我向來就怕熱,這種季節更
是受不了。」海柔搖頭直歎。

  「所以才帶你來海邊吹吹風呀,是不是舒服多了?」

  「對呀,還可以情話綿綿,一舉數得,多好。」她俏皮地回道。

  盂稼軒聳聳肩,「誰情話綿綿了?我沒聽到呀!」

  「喂,人家這麼愛你,你怎麼能這麼說!」她小指頭不悅地在他胸膛戳呀戳的。

  「誰愛我了?我可不曉得,又沒人告訴我。」他索性側過身去,不理會她的嬌嗔。

  要逗弄就逗弄到底了,他極力忍住笑。

  「好,這是你說的。」海柔點點頭,深吸了一口氣,朝著大海放聲大喊:「孟稼軒
,我愛你,今生只愛你!」

  孟稼軒嚇著了,回過身驚詫地瞪著她。

  這、這、這……這女人在幹嗎?

  同時,他發現不少人全往他們的方向望過來,而這女人還無視自己惹來的注目,索
性瘋狂得更徹底,更加清晰堅定地喊道:「天、地、海,聽我宣誓,為我見證,我莫海
柔今生今世只愛孟稼軒,永遠不忘今日承諾——」

  孟稼軒早過了這種年少輕狂的年歲,若要叫他這麼做,他可難為情死了,也只有嬌
俏純真的海柔才做得出來。

  「海柔!」他俊容微窘地拉下她的手制止,他們如今已成眾人注目的焦點了。

  她回身投入他懷中,仰起頭熱切地印上他的唇,孟稼軒一愕,滿心撼動地擁緊她,
深深吻住令他刻骨摯愛的女孩。

  噢,他如何能不愛她,這個嬌美純情的小精靈!

  海柔呵——這番深摯的愛語承諾,他甘願拿生命來換。

  纏綿繾綣的擁吻,交換的是今生無悔的情牽。直到他喘息著微鬆開她,才後知後覺
地想起……他們竟在光天化日下當眾表演?!

  而海柔也意識到自己的大膽舉止,羞得耳根發燙,再也抬不起頭來見人。

  「現在才覺得丟人,反應太遲鈍了吧?」他好笑地戲謔道,「拜你所賜,我也沒臉
見人了。」

  「人家……」

  「安可!再來一個!」四面八方遙遙傳來歡呼,還兼鼓掌、吹口哨。

  兩人面面相覷。

  「你看,笑話鬧大了。」孟稼軒輕捏她的鼻尖,努力忽略週遭的目光,反正時間久
了熱潮自會淡去。

  「沒辦法,愛情使人勇敢嘛。」她抬頭甜甜地嬌笑。

  「是喔,謝謝你的抬愛。」

  她嬌憨地笑著,突然兩眼一亮,像發現新大陸般興奮地叫:「咦,有貝殼……」

  小女子拋下情郎,歡天喜地地撿貝殼去了。

  孟稼軒見狀搖頭笑歎,真是大孩子一個。

  他在前頭悠然漫步,平復猶激盪心懷的沉沉感動,想著海柔在此地留下的深情許諾
,不由感懷地喟歎,他的世界多了她的柔情婉約,竟是美好得難以想像。

  他回過身去,目光都還來不及尋找心愛的女孩,眼前瞧見的景況令他啞然失笑。

  瞧瞧他看見了什麼?那個童心未泯的女人心血一來潮,小手拎著自己的鞋,專注地
就著他走過的每一個腳印走向他。

  「你幹嗎?」他好笑地問。

  「夫唱婦隨呀!」她笑得好不甜蜜,不亦樂乎地踏上他的「後塵」。

  那也用不著赤腳吧?

  「你該不會是在向我求婚吧?」他笑謔地瞅著她。「噢,對了,千萬別又來那一招
,對著大海狂叫求婚,逼得我不得不娶你。」

  海柔皺皺鼻,不悅地瞪著大眼睛,氣呼呼地走向他,「你少惡劣了,我又不是沒人
要,誰稀罕你娶——哎喲!」她止住步伐,慘叫出聲。

  孟稼軒嚇了一跳,匆匆趕至她身邊,關切地迭聲問:「怎麼了、怎麼了?」

  「好痛——」海柔跌坐沙灘,可憐兮兮地仰首望他。

  「我看看。」他移開海柔抱腳的手察看究竟,不禁皺起眉,「有貝殼碎屑扎進腳底
,可憐的小海柔,痛斃了吧?」

  「你還取笑人家,」海柔好委屆,嘟著小嘴悶聲說:「流血了。」

  「看得出來。」孟稼軒見狀不由輕歎,「來,我們去找找看附近有沒有賣消毒水之
類的東西。」

  說完,孟稼軒展臂抱起她,而那個受了傷的小女子此刻可一點都不委屆了,小手環
上親密愛人的頸項,將嬌容貼著他胸膛,一臉陶醉地微笑。

  海邊可不像在市區,三兩步就有間超市,孟稼軒只好抱她到就近的一家雜貨小店,
那老闆看起來很慈祥,一見他們便親切地招呼。

  「抱歉,打擾了,請問有沒有雙氧水等藥品?」他有禮地問著。

  「女朋友受傷了是不是?沒問題。」年約六旬的婆婆笑著點頭,搬來一張長凳讓他
安置海柔,又熱心地自裡頭取來保健箱和一盆溫水。

  孟稼軒道過謝後,蹲身溫柔地替海柔洗淨雙腳,沒想到待她太好,那個沒良心的小
女人居然在一旁說風涼話。

  「我說孟大帥哥,你不覺得替女人洗腳很沒男子氣概嗎?要是在古代,你會被唾棄
成沒志氣的妻奴喔!」

  孟稼軒沒好氣地白她一眼,「我不曉得你這麼食古不化,都公元幾世紀了還這麼冬
烘迂腐,何況我也不認為莫小美人會是懂得三從四德的古典婦女。」

  海柔燦如春花地笑了,「衝著你對我這麼好的分上,我決定嫁你了。」

  他隨意一挑眉,「那也得看我要不要娶你呀!」

  「你不想嗎?」她慧黠地眨了眨眼。

  孟稼軒失笑了,「忍著點啦,會有點痛喔!」

  他將洗淨的纖纖小腳放上自己的大腿,小心翼翼地在最不弄疼她的情況下以細針挑
出腳上的貝殼屑。

  唔,好痛!

  她不敢叫出聲來,因為孟稼軒緊皺的眉已快打成死結了,她知道他心疼,不願再增
加他的「心理負擔」。

  上了藥,裹上紗布,兩人同時吁了口氣。

  「我記得受傷的明明是我才對,你怎麼滿身大汗呀?」壞女孩明知故問地糗他。

  孟稼軒瞪她一眼,「真該讓你痛死算了。」

  「你捨得?」她拉拉他的手,嬌俏地問。

  「你喲!」他沒轍,食指輕點了下俏鼻,滿腔愛憐地將她抱個滿懷。

  「小兩口恩恩愛愛,很好、很好。」老婆婆臉上堆滿了笑,滿意地直點頭。女主角
前不久才引發的騷動,她可還記憶猶新呢!

  真是金童玉女,登對極了。

  「婆婆,今天真是謝謝您了。」

  「謝什麼,結婚時記得過來告訴我一聲就成了。」

  海柔嬌容微泛紅暈,羞怯地瞧了孟稼軒一眼,低道:「會的,我們一定會相約再來
看您。」

  「就這麼說定了,除了天、地、海,我可也是你的見證人,別忘記你今天說的話喔
!」

  揮別了慈藹的老婆婆,孟稼軒含笑對懷抱中的海柔說:「我有這麼多的人證,莫海
柔,你賴不掉了。」

  「既然說了,我就不打算賴,那些話,我可是決定記一輩子的呢!」海柔在他唇間
印上堅定的一吻,以示意念之堅決。

  孟稼軒頓了頓,「別挑逗我!」

  他可不打算在眾目睽睽下再表演一次火辣辣的熱吻。

  「記住今天的話,海柔。」他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突然間患得患失了起來,莫名的
情緒攪得他心亂,他不由得更加擁緊她。

  「相信我,我絕不忘今日的承諾。」不屈服於明日的變數,她執著於今日的許諾,
今生今世,惟他是她此生的最愛。

  ***

  「呼,熱死我了!」一進到屋子來,海柔小手忙扇風。

  「受傷的人就安分點,坐著別動。」孟稼軒將她按回沙發中,代她開了冷氣,順便
舀了碗冰涼的綠豆湯。「喏,你不是最愛喝王嫂煮的綠豆湯嗎?」

  海柔以往的愛好喜性全都沒變,除了沒有過往記憶外,其他都和以往大同小異。

  「還是你最好。」海柔開心地接過,匆匆在他頰上印了一吻。

  她先吃了一口,然後舀了一匙遞到他唇邊,「來,你一口,我一口。」

  孟稼軒含笑依言,「你喲,鬼點子特多。」

  海柔偎著他,滿心歡愉地共享屬於兩人的甜蜜。

  這樣的日子真美好,多希望永遠持續下去。

  「對了,海柔,幸好現在正好放暑假,但是暑假過後,如果你的記憶還是沒恢復,
你要回去上課嗎?」

  「沒想過……應該會吧,反正我失去的是記憶,又不是智商。」

  看看天色也不早了,海柔吐吐舌,俏皮地說:「要讓二姐逮到,她一定又會說:『
好啊,莫海柔,和男人鬼混了一整天,還曉得要回來,真是可喜可賀。』所以囉,怕落
個話柄在她手中,我最好趕在她之前回家。」

  她跳起身,想到什麼似的,她又回身,「噢,對了,晚上過來吃飯,我等你喔!」
不等他回應便一蹦一跳地走人。

  「等等,海柔,我抱你回去,你的腳——」孟稼軒關心地追上來。

  此時,她已跳出廳口,「安啦,只是腳受傷,又不是殘——」話都還沒說完,一個
大意,踩不穩階梯,整個人在孟稼軒驚詫的呼叫聲中滾落。

  當頭撞上地板,她腦海最後的意念是——今天一定是她的災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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