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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樓心月 -【等你說愛我(織情莫語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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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6 00:36:0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等你說愛我(織情莫語2)–樓心月

啥?沒看過女作家捉狂?
瞧她腸枯思竭,腦袋裡擠不出半滴墨水,一身皺巴巴的睡衣,蓬頭兼垢面,儼然一副"職業病"發作的驢樣!
沒轍!她只好逃到墾丁,找尋創作靈感,偏偏她一時迷糊,睡錯房間躺錯床,還抱著那逃避相親的蹺家公子一覺到天亮!
什麼?主編大姊說她缺乏實際經驗,逼得她只好對著"A片"猛作筆記!
等等!為了因應"工作"需要,她正好可以將他當成實驗對象,好好實習實習。
不料,她大膽向他"索吻"──卻嚇得那二愣子倉皇失措,拔腿就跑,這下她形象沒了不說,還被他當成家計困難、淪落風塵的賣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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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6 00:36: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無聊、無聊、無聊死了!
莫婉柔托著香腮,渾身不帶勁地丟下手中的筆,伸了伸懶腰,十分不淑女地打了個大呵欠,起身離開書桌。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窗外。真是個風和日麗、鳥語花香的好日子啊!不曉得是哪個死了千百年的人說的,好鳥枝頭亦朋友,落花水面皆文章。
好想出去晃晃喔……喂!那個誰、誰、誰,不許這樣看她,她可不是找藉口偷懶,人家她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尋找靈感!嘿,夠名正言順了吧!
想歸想,最後她仍是洩氣地垂下雙肩,回頭望了望散置桌面、一片空白的稿紙,忍不住又重重歎了口氣,然後,她又自然而然、下意識地往窗下右側方看去。
視野正好對上一雙兩兩相依的小愛侶,這一對小兒女好像連體嬰似的,逮到機會便成天相看兩不厭地粘在一起,存心想羨煞她這孤家寡人似的。
唉,年輕真好,永遠有浪漫與戀愛的權利。
倒也不是說她有多老啦!姑娘她不過才二十又五,也沒老到哪裡去,只不過如果每一場戀愛都得花上十二年才能換來一段摯情,那……還是算了。太勞心傷神,費時費力,姑娘她沒那個工夫,所以,還是認命當個老姑婆。不是每個人都有她三妹莫海柔的幸運,像孟稼軒那樣的疑情種,更不是隨時隨地都找得到的,在不認為自己能擁有如此深切的真情後,她可不打算與任何人搞出什麼風花雪月。
她是標準的完美主義者──好友丁以寧說這叫龜毛──若要,便要絕對的真,要不,她便全盤否決,寧缺勿濫。在她的人生字典中,找不到退而求其次的字眼。
"唉,又親了。"莫婉柔不禁又歎了口氣,司空見慣地看著那對小情侶濃情蜜意、纏綿萬千地擁吻在一起。
看到這一幕,她實在很難不感慨,為什麼老天爺這麼厚此薄彼呢?有人就能自在愜意地陶醉於浪漫溫存之中,而自己卻必須關在小小的斗室裡抓破頭皮、絞盡腦汁地為寫他們的故事而大傷腦筋,相較之下,那對幸福得沒分沒寸的小情侶,實在逍遙快活得令她想海扁他們一頓。
回身翻了翻桌面上的幾張稿紙,由開稿至今已過了半個月,她居然還在第一章打轉,而且寫得零零落落、慘不忍睹。她愈看愈郁卒,實在衝動得想乾脆撕了它算了。
近來不曉得怎麼搞的,她突然覺得腸枯思竭,向來如泉湧般的文思全堵住了,完全擠不出半點墨水來。她忍不住對自己的能力開始懷疑起來,莫非她已走到江郎才盡、黔驢技窮的地步了?
噢,慘!她從不知自己一向最熱愛的寫作行業有一天也會成為一種痛苦的折磨,寫不出東西與對自己的能力質疑的感覺實在不好受,講得白話一點,也許她應該說──她的寫作生涯遇到瓶頸了。
本來有過放棄手邊這個故事的念頭,但是想想又極不甘心,孟稼軒和海柔的故事她可是巴望了好久,如今終於讓她等到開花結果,若不善加利用,實在太對不起自己了。何況,她也很明白,問題根本不是出在故事本身,而是她,她的心放不開,感覺也就不開闊,往日靈敏才思無處尋,想當然耳,腦袋自然就蹄著空空如也。
"啊──"她一腔懊惱鬱悶,忍不住失聲尖叫。
樓下正吻得忘我的人兒聞聲同時止住動作,有默契地朝上望去,然後相繼搖頭歎息。
"二姐的'職業症候群'又發作了。"海柔有點掛心二姐會瘋掉,尤其近來她發作頻率之高,令她無法不這麼想。
孟稼軒聳聳肩:"還是她在'觸景傷情'?"有時他也覺得自己和海柔幸福得太囂張了,至今仍未被眼紅的人圍毆,他也感到挺意外的。
海柔懂他的意思。
"那我們別太刺激她了。"
小女人一臉悲天憫人、善解人意的神情。孟稼軒笑笑地點頭,她立刻挽著心上人的手親親愛愛地進屋去。
※     ※     ※
"莫婉柔──"俏麗明媚的女子如旋風般地捲進大廳,"莫──"咦,沒見到人。
"以寧姐。"沙發上恬靜可人的女孩溫婉地輕聲叫道。
"乖乖小湘柔。"丁以寧也老實不客氣,很不淑女地一屁股坐在她身旁──真是什麼樣的人交什麼樣的朋友,莫婉柔的朋友想當然耳……唉!
她伸手疼愛地輕撫湘柔黑緞一般柔軟的髮絲,"怎麼自己一個人在家?"
湘柔不出門其實不值得太訝異,她向來是遠離人群、遺世獨立的絕代佳人,能讓她接受並喜愛的人並不多,托婉柔的福,因為多年知交,所以她認識了好友這位飄逸如仙,出塵絕倫的小妹湘柔,同時成了她能接受的少數人之一。就不知將來誰有能耐擒獲這絕世罕見的小佳人芳心,她纖弱嬌怯的玻璃心,需要一個堅毅深情的胸懷包容。
"大姐要加班,三姐和孟大哥約會去了,我只好留在家裡看書,明天要考英文。"湘柔輕輕細細地回答。
"跟去當小電燈泡不是比較好玩嗎?我就不信孟稼軒有那個狗膽抗議,"丁以寧俏皮地笑語。
湘柔皺皺美麗的俏鼻,"才不要,好缺德。"
丁以寧笑出聲來:"對了,那你二姐呢?"
"在房裡寫稿,我不敢吵她。"
丁以寧二話不說,又準備刮著旋風上樓。
"以寧姐,"湘柔叫住她,"二姐最近好像稿子寫不順,心情不太好耶。"言下之意,閣下若還有點智商,最好別去送死,否則,全身骨頭被拆了也不會有人同情你的。
"安啦!莫婉柔不敢拿我怎樣的。"丁以寧自信十足地拍著胸脯保證,哼著歌曲輕快地上樓去也。
上了二樓,她有如識途老馬般熟悉地往莫婉柔的房間方向走去,這裡她來的次數多得數不清,裡頭的一磚一瓦比自個兒的家還要清楚呢!
站在房門前,看著門上貼著的斗大字眼,她已見怪不怪,視而不見。
上頭寫著:
閉關修練中,打擾者,殺無赦!
角落還畫著一個磨刀霍霍、露著尖牙對來人陰笑著的女人,那神韻不消說,自是像極了莫婉柔。
她視若無睹,不以為忤地開門而入。
這是啥情形?丁以寧啞然失笑。
她的最佳損友正有氣無力、要死不活地掛在書桌邊緣,而她賴以為生的工具──稿紙及原子筆,前者是被折成了一堆奇形怪狀的東西,有紙飛機、紙船、紙鶴、紙青蛙……所有紙能折得出來的東西她全都沒漏掉,當然,其中更不乏以團狀形態壽終正寢的悲慘命運;至於後者則是讓她當成了玩具,以一副提不起興致的模樣放在指間甩來甩去。而當事人呢?一身皺巴巴的睡衣,蓬頭兼垢面,並且頂著一頭鳥巢似的亂髮……
這情境──唉,豈是一個慘字了得?
"我說──婉柔,你該不是真的瘋了吧?"丁以寧走近桌邊,偏著頭打量她,不禁要歎息,"唉!可惜呀,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居然天妒紅顏,年紀輕輕就……"
"閉上你的嘴,丁以寧!"婉柔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勉強打起精神將與桌面相親相愛、難分難捨的臉龐撐離三十公分,"今天怎麼突然想到要死到我這裡來?"
"看你掛了沒呀!好歹朋友一場,於情於理我都該過來拈拈香,順便哀悼一下。"丁以寧笑嘻嘻地拿她此刻的模樣來糗她。
"狗嘴吐不出象牙。"婉柔悶悶地說著,堅強地直起身子遠離相依為命的書桌。
儘管熟到可以同穿一條內褲,但是拿自己糟糕的鬼樣子來虐待好友的眼睛總是不道德的行為,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樣恐怕不怎麼養眼,於是她打算稍作梳洗,讓自己看起來比較能見人些。
"用不著一副'驚為天人'的表情,我明白我現在的樣子距離'養眼'還有一段距離。"
"而且是很長的一段,相信我!"丁以寧一臉認真地補充,"就像萬里長城那麼長!"
婉柔悶悶地咕噥幾聲,丁以寧沒聽清楚,但大概也知道她的意思。
毫無預警地,走向穿衣鏡的婉柔突然失聲尖叫,嚇了丁以寧好大一跳。
"啊──"長長一段震破耳膜與玻璃的女高音後,意猶未盡的餘音仍在室內迴盪,莫家二小姐捧著臉蛋,不敢置信地瞪著鏡中反映出的影像,"這……這個人是我?!天啊!我怎麼變成這個樣子……"
頭一次聽到有人被自己嚇到,她的老同學真寶貝!
丁以寧實在無法不歎氣,帶著不知該哭還是該笑的心情,她投降似的開口:
"莫小姐,我確定、肯定、篤定那個人是你,我也正準備等你解釋為什麼你會變成這個樣子。"
老天保佑,她知道自己的模樣可怕,那表示她還有救。
"噢,慘絕人寰。"婉柔好似沒聽見丁以寧的話,逕自喃喃自語,以最快的速度抓過梳子梳頭,一邊打開衣櫥,隨意挑了件休閒服換上。
丁以寧在一旁看著,忍不住失笑。小說寫久了,用的全是一些聳動詞彙,聽久了也就習慣成自然。
"喂,你看來很糟。"丁以寧趴在婉柔床上,兩手托著下巴望住她。
"閉嘴,沒看到我正在'改頭換面'、'金盆洗手'……"
還說不糟,都已經語無倫次,神志不清了。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如果不是知道婉柔是文才似錦的名作家的話,丁以寧絕對會懷疑她的中文造詣,並且拿著成語詞典一個個學起。
"我知道,謝謝你提醒我,我忘了說脫胎換骨、洗心革面。"
丁以寧白眼翻了翻。她就知道,小說寫多了早晚會走火入魔。
這時,婉柔整裝告一段落,回過頭來說:"丁以寧,你少用看智障兒的眼神盯著我瞧,我好得很,沒有精神錯亂。"
"真的?"丁以寧慎重起見地緊瞅住她。
"真的。如果害你失望了,那真是抱歉得緊。"
"不過你看來似乎不太好,沒事吧?"
婉柔跟著往後仰躺在床,盯著天花板道:"沒什麼啦,只是稿子寫不順。"
看了看一地的"犧牲品",丁以寧忍住笑:"看得出來。"
"你幸災樂禍?"莫大姑娘不滿了,以著她遇人不淑的神情瞪著好友。
"亂講,我才沒這麼惡劣。"就算有也不能承認,"你寫不出來對我又沒好處,反倒害自己沒有血淚交織的好書可看,有什麼好樂的?"
"那倒是。"
"究竟怎麼回事啊?"丁以寧坐直了身子,好奇地推推身旁的好友。
提到這事,婉柔挫敗地歎了口氣,重申了一次自己的情形……"就是這樣,你說慘不慘?"
"半個月?一章?"哇!丁以寧吐吐舌,這下問題大了。婉柔寫稿的速度是出了名的快手,依她的寫作習慣,往往十天半個月就能搞定一本稿子,這會兒居然半個月才擠出小貓三兩字,表示問題非同小可。
"我也不曉得怎麼突然會這樣,就是腦子一片空白,不若從前文思泉湧、行雲流水的寫稿水準,怎麼寫都寫不順,怎麼寫都不滿意,總覺得詞不達意,再不然就是感覺空洞麻木,自己都掰得痛苦了,別人怎麼可能看得下去,所以我寫得都快抓狂了。"寫作這行業向來都能引起她感情與生命的共鳴,所以她才會樂此不疲,但是如果現在這種情況再持續下去的話,她絕不會為了目前的成就而勉強自己撐下去。也就是說,該是她向寫作崗位揮手Say Goodbye的時候了。
看出了她的想法,丁以寧笑笑地說:"你真的很灑脫耶,好像對任何事物隨時都有放手的準備,沒什麼是你放不開的。"
"也許是還沒碰上我真正在乎到放不下的事物吧!"她答得瀟灑,也許是領悟到隨遇而安的人生哲學才能讓自己的生活過得少苦少難、太過執著只會為自己帶來更多心痛的機會。就像孟稼軒,為海柔執著了十二年,這其中的甘苦只有局中人才瞭解,然而無庸置疑的,在得到海柔之前的他悲多於喜,因為心太疑,所以在得與失之間,隨之而來的笑與淚便免不了,所有的狂悲狂喜,只因一份割捨不去的傻與疑。
這樣的人生好嗎?老實說,她並不清楚,也沒有答案,但是不可否認的,在雨過天晴後他是幸福的,因為他得到了他十二年歲月的執著。
換作是她,她不保證自己能不能熬過那一連串的深情磨難,所以,這樣的人生適合她嗎?
也許好,但不適合她。
她的人生,並不是只為了某一樣執著而存在,她的生命,更不是只為了某一項執著而燃燒光熱。所以,向來慣於譜寫世間刻骨摯情的她,反倒是淡然笑看情事,沒有書中人對愛情的狂熱與夢幻憧憬。
奇怪嗎?丁以寧也是這樣說,血液中沒有半點浪漫細胞,偏偏就是能寫出纏綿悱惻、蕩氣迴腸,騙得人哭到死去活來的作品,這算不算另類地睜眼說瞎話,欺騙讀者?
"神遊太虛去啦?"丁以寧一雙柔荑在她眼前晃呀晃的,"魂歸來兮,莫家二千金婉柔小姐──"
"去你的!少咒我。"她笑罵著揮開丁以寧的手,"少給我袖手旁觀,好歹你也拿了我幾年免費的小說,該是你表示一點心意的時候了。"
"我就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丁以寧自言自語地小聲叨念。
"你說什麼?"婉柔要笑不笑,十足威脅地睨著她,她立刻換上一臉諂媚的笑。
"我說能為莫大作家貢獻心力、流血流汗是我丁某人無上的殊榮,更是祖上積德、前世燒好香,別人求都還求不來……"
"嗯哼。"婉柔淡哼,神情擺明了寫著:少狗腿了,還不快說重點。
丁以寧稍稍斂去誇張的笑容:"婉柔,你會不會是寫久了,產生了所謂的職業倦怠,連帶的感覺也呈麻痺狀態?"
狗頭軍師不是當假的,三兩下就列舉出假設一。
"會嗎?"
不肯定?再列舉假設二好了。"那會不會是你給自己的壓力太大?我曾在報上看過一篇報導,說壓力容易使人變笨,這是有醫學根據的,也許是你心弦太過緊繃,導致腦袋在壓抑之下,反而造成適得其反的效果。"
這下,婉柔多少被她的說詞影響了,眨眨眼疑惑地看著她。
好吧!假設三:"最後一個可能性,是不是你長期性地處於這個小空間,一成不變的環境與生活太過平板,連帶的所有知覺也跟著在呆板乏味的生活下沉澱,於是你產生了疲乏倦怠的感受,所有的感覺神經也都隨之死寂無波?"
好艱澀複雜。婉柔皺皺眉,對於丁以寧的長篇大論,很乾脆地回了句:"不懂。"
沒想到她這麼笨耶!
"好吧!換個簡單的方式說,你大概是在這個地方悶久了,腦袋瓜快生銹了,也許出去曬曬太陽、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會有助於腦細胞的活絡。"
"哪有這種事!"當她好拐呀!
"怎麼沒有?去問問你的同行,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小說寫久了都會出去瘋狂地玩到爽之後再回來投入工作?這道理是相同的,太過一成不變的生活真的很容易產生倦怠,而這絕對有可能影響你的寫作心情。"
"是這樣嗎?那怎麼辦?"婉柔被說服了。
"你想換個環境,休息一陣子再試著寫寫看嗎?"
"你有主意?"她直勾勾地瞅著丁以寧,眼眸寫滿期盼。
"我想想。"丁以寧曲起雙腿,下巴枕靠膝上,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轉呀轉的。
五分鐘後。
"有了!"她兩指一彈,興奮地欺近她,"婉柔,我告訴你,記不記得我們兩年前曾去鄉村玩過?"
兩年?那不就是七百三十天以前的事了?她哪記得了這麼多。"好像有吧。"答得很敷衍。
"你記得我們當時住哪兒嗎?"
"這和我們討論的話題有關?"沒辦法,實在沒多少印象了,只好逃避問題。
"是我家的別墅。"丁以寧興奮地公佈答案。
"喔!那又怎麼呢?"
"你可以到那裡住幾天,放鬆一下心情呀!我記得你當時還跟我說那裡的風景很幽美,民風很淳樸,是個休閒度假的好地方。"
婉柔受不了地想歎氣:"女人,說話不要這麼S好不好?"
"什麼S?"丁以寧茫茫然。
"拐彎抹角啦!"她再一次搖頭,"通常這種情形,你只要說你家有棟別墅在鄉村,我想不想去那裡度幾天假就行了,OK?!"依丁以寧的說話方式,她腦細胞不知道要多死幾萬個。她向來是"逝者已矣,來者可追"的忠實信奉者,過去的事她就懶得多傷腦筋去記它,何況是兩年前雞毛蒜皮大的事,想起來太耗費精力了。
"好嘛!那你的意思呢?"
"你覺得──那真的有差別嗎?"婉柔還是很疑惑。
"沒差別的話就當是一次純度假羅,你不覺得你已經很久沒出外走走了嗎?換個山明水秀、風光明媚的環境,搞不好真能啟發你源源不絕的靈感,試試在依山傍水的大自然環抱下寫稿,情況絕對會好過面對密不通風的人為建築物。"
想想自己以往面對青山綠水時的心境開闊與恬然白適的愜意感受,她笑了,"好主意!"說做就做,她跳下床來,當下便開始著手整頓行李與日常用品。
丁以寧笑了笑,認識婉柔這麼多年,她個性一直沒變,是個標準力行派人物,一旦下了決定,她便會將坐而言的時間用在起而行上頭,絕不多花一秒鐘用在紙上談兵。
婉柔一雙忙碌的手卻想起什麼似的突然停住,抬首望向她,"以寧,你也一起去嗎?"
"噢,不,我沒這個時間,我爸要我到公司見習,免得我老哥太累,忙得沒時間交女朋友。"
"怎麼?你媽最近又在催你哥結婚了?"對於丁以寧家中的情況,她可以說是瞭如指掌,因為彼此閒聊時常提起,所以對於她大哥的存在並不是一無所知,只不過上一回見到他似乎是好幾年前的事了。那個大忙人總有處理不完的事,而她也不常上丁家,通常都是丁以寧往這邊跑,所以,基本上她與他不太有機會打照面,而她這個人向來又是"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的人,今日之前的記憶,不重要的早就自動刪除,所以,現今連她大哥長得是圓是扁、像芋頭還是蕃薯,她都沒什麼概念。
"是啊,我媽想抱孫想得快瘋了,偏偏我老哥就是八風吹不動、穩如泰山地任我媽急得跳腳也不為所動,氣煞了我那個皇帝不急,急死太監的老媽,只差沒在衝動之下將那個不孝子登報作廢。"
丁以寧的父親是標準"聽某嘴,大富貴"的實踐家,尤其關係到兒女的事情,他絕大部分都是以妻子的意見為意見,而丁以寧當然也不可能冒著被登報作廢的危險而對母親的話有所異議。所以,婉柔便能想像丁以寧的大哥在家中是如何的孤立無援、四面楚歌,並且外加"眾叛親離",好慘喔!
"對了,你會陪我一道過去吧?"由於"歷史悠久",她對那兒的確切地址已無太多概念,找得到路才是奇跡。
"當然。明天我開車送你過去,不會任你自生自滅的。"
"好孩子。"婉柔讚許地拍拍她的頭。
以她們的交情,連說個謝字都成贅言,所以,婉柔當然就自動自發地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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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6 00:37: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當天晚上,婉柔在用餐時提出了去鄉村散心的決定。
"鄉村?"湘柔偏著頭想了想,"是不是在P縣一帶?"
婉柔用力點了一下頭:"湘柔好棒喔!有知識。"
芷柔翻了個白眼,"這是基本常識,別當我們湘柔是路疑,那很污辱人。"
婉柔扁了扁嘴:"我只是訝異,湘柔從不出遠門,應該對地理觀念不熟嘛。"
"我們小學畢業旅行的行程中有鄉村公園。"算是解釋。二姐少狗眼看人低了。湘柔的神情好像比較贊同大姐。
只不過,湘柔從不參加學校舉辦的任何旅行郊遊活動,因自小體弱多病,若無家人隨身照料,視她如掌中珍、對她呵護備至的姐姐們才不放心讓她只身前去呢!
"喔,那真可惜,若不是你要上課,我們也許可以一起去。"明知道人家不能去,還說出來讓人家扼腕歎息,真是惡劣。
"聽說那裡風景很好,空氣又清新,是旅遊度假的好場所耶。"海柔嚮往地說著,然後一臉雀躍地拉拉身旁親密愛人的手,"稼軒,我們也找個時間去那裡玩好不好?"
孟稼軒夾了只胡椒蝦,習慣性地剝了殼才放進海柔碗中,臉上掛著寵溺的笑,"好,只要你高興。"
"嘻,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我好愛你喔!"海柔笑得燦爛,仰首在他頰上印了個甜蜜的吻,才心滿意足地端起碗筷。
"惡!"婉柔很不屑地故作噁心狀,"你們不要每天都上演這種噁心巴拉、肉麻當有趣的劇情好不好?就算不怕我消化不良,也得顧及在座還有未成年的清純小女生在,也不怕污染湘柔純潔幼小的心靈,我們的雞皮疙瘩可還要留著冬天御寒。"
"二姐在嫉妒。"海柔不以為意,笑嘻嘻地更加偎緊孟稼軒。
孟稼軒皺起眉,"怎麼可以這麼說自己的二姐呢?"他一臉認真地糾正,"該說她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在座幾個人全笑出聲來,只除了婉柔。
"對,你說什麼都對。"海柔甜甜蜜蜜地說著,充分表現了夫唱婦隨的美德。
"來,多吃點,餓著了我會心疼的。"孟稼軒猛替他的小女人夾菜,絲毫不掩飾一腔刻骨的輕憐愛意。
這種情況三天兩頭就會上演一次,實在不值得有太大的反應,婉柔早已看到麻痺了。但是反觀海柔,她怎麼始終有著如一的醉人甜笑,沉溺於幸福中的嬌美神采從不退色,真是應驗了那一句:愛情使人美麗。
"孟大哥好好喔,如果有人能像孟大哥對三姐那樣對我就好了。"湘柔帶著夢幻般的神情幽幽地說道,沉靜如星的水眸閃著迷霧一般的醉人光芒。
兩人對望一眼,會心地笑了。
婉柔卻聽得白眼直翻,"看吧!我就叫你們收斂一點,這下搞得人人思春,連小湘柔都逃不過你們的荼毒。"
小情侶有默契地以一副無辜狀為自己脫罪。
"要真有本事,去催眠我們的冰山美人才叫厲害,迷惑一株國家小幼苗算什麼!"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全望向芷柔。
芷柔隨意瞥了眾人一眼,若無其事地繼續吃她的飯,"別這樣看我,你們要說什麼都行,就是別把我扯進去。"
眾人一聽,全洩氣地垂下雙肩,"大姐,別這麼破壞氣氛行不行?你就不能偶爾配合一下?"
芷柔淡然搖頭。她知道妹妹們關心她,但是在感情方面,她已是流盡淚、傷盡心,再也無淚無心的斷腸人,平靜無波的心湖,再無人能激起絲毫的漣漪,而她也無力去經營任何一段感情。曾經擁有,夠了!她懂刻骨銘心,夠了!曾經滄海難為水的她,甘心用一生的青春去憑弔那段逝如雲煙的深情摯愛。
"你打算去多久?"為了逃避令她不堪其擾的話題,芷柔技巧地轉移目標。
婉柔也洞悉她的意圖,善解人意地配合著:"不曉得,也許十天半個月,也許玩到爽,基本上要看我腦袋瓜合不合作。"
"那你到底是去散心還是寫作?"海柔好疑惑。
"兩者皆有之。"婉柔瞥她一眼,"反正'忘憂愛情海'孵不出來,我不甘心就是了。"
小兩口無盡深情地對望一眼,"看來婉柔對我們的故事情有獨鍾呢!所以你就能瞭解我對你的愛有多執著不悔、感人肺腑、驚天地位鬼神,深情得連蒼天也不免動容……"
"稼軒……"海柔感動得差點又要淚眼濛濛。
閒雜人等在他們記憶庫中自動排除。凝眸相望,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天啊,又來了。婉柔吊起白眼,心中受不了地直呼:讓我死了吧……
※     ※     ※
迫不及待地下了車,婉柔用力地吸了口氣,感到通體舒暢。
"哇!南部的空氣真的比北部新鮮很多……"靈動的大眼忙不迭地轉呀轉,"啊!藍藍的天,白白的雲,綠綠的樹,涼涼的風……"
還有一個蠢蠢的人。丁以寧低笑著隨後走出駕駛座,凝望誇張的好友,"那是當然的,較之北部的喧囂,這裡是不是寧和多了,更加適合當作寫作的絕佳處所?"
"嗯!"婉柔開懷地重重點了一下頭。
"要欣賞環境多的是時間,請先將你的行李搬進屋,OK?"
"噢!"婉柔如夢初醒地應了聲,笑嘻嘻地提著簡單輕便的旅行袋,跟著走入一幢白色、外觀雅致的別墅。
"這裡你來過,應該不陌生,所以,我也沒必要多此一舉地再次介紹吧?"她恐怕忘了婉柔"昨日事,今日忘"的大而化之性格了。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多少磨一下牙也好。"婉柔實在不好意思承認自己其實已忘得差不多了。
"一樓是客廳和廚房,房間在二樓、三樓。"丁以寧隨著她步伐的移動,見她站在樓梯旁撫著纖塵不染的原木扶手,看出了她的疑問,於是解釋道,"雖然我們極少過來,但是這裡每隔一段時間就有專人過來清掃,所以每一處都很乾淨,包括樓上的房間。"
婉柔滿意地點點頭。本來還以為要花一番工夫清理呢,沒想到省事多了。
她正打算上樓認識環境,順便幫助自己"恢復記憶",而丁以寧本欲跟上,腰間的傳呼機湊巧在此時響了起來,她低頭隨意看了一眼,說道:"你先等一下,我老媽Call我。"她立刻到客廳回電話,"喂,老媽,我以寧啦!幹嗎……噢,我在鄉村……好啦、好啦,別再炮轟了,我回去就是了嘛……是……遵命,孩兒謹遵懿旨……就這樣,回頭見。"
掛了電話,她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咱家威震四方、鐵令如山的老佛爺十萬火急地召我回宮靜候聖命,不能陪你打混了,你一個人沒問題吧?"
"安啦!你忘了我隨遇而安的本事直可媲美蟑螂嗎?"婉柔很瀟灑地揮了揮手。
蟑螂?!好精闢傳神的比喻。丁以寧輕笑:"那就好。這是這間房子的鑰匙,交給你羅!"她將鑰匙往婉柔的方向拋去,"沒問題的話我先走了,拜拜。"
因為太瞭解婉柔對環境的適應度絕佳,讓她一個人摸索反而更有樂趣。所以,丁以寧也就沒有絲毫愧疚地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地閃人。
送走丁以寧,婉柔提著行李上二樓,對著兩側郵房門左看看、右瞧瞧,然後順著心靈的意願打開左道最後一扇房門。映入眼廉的是粉白的牆,天空一般湛藍的窗廉,以及青草一般清涼的淡青色床鋪,最為深得她心的,是靠窗的地方置放了一張古意盎然的原木書桌,正好便利她寫稿之用。
拉開窗廉,空中朵朵白雲悠然,再回身望了望木桌、床鋪,她不禁陶醉地想,躺在這張床上入眠,不曉得會不會有投入大自然懷抱的錯覺?
決定了,就是這一間!
然後,她步履輕快地出門去也,打算展開第一步的鄉村探險之旅。
一天逛下來,她的收穫是摸清了這附近什麼地方有便利商店、書局在什麼地方、藥局又在哪個方位,還有餐廳、郵局、小吃店……
抱著成疊的稿紙與幾本由書局中搜刮來的書,她在夜幕緩緩拉上時地的打道回府。
既然這兒的地形已大致掌握住,往後的幾天她絕對可以過得如魚得水,逍遙快活。婉柔得意地想著。
愉快地哼著小調,她自行李袋中取出舒適的睡衣踱進浴室,打算洗個香噴噴的澎澎浴,然後狠狠地睡上一大覺。坐了好幾個小時的車,骨頭都快坐散了,再加上一天下來的探索,怎能不累人,當然要好好養精蓄銳一番。
而可憐的丁以寧要在一天以內馬不停蹄地往返南北,並且得提出精神應付她家位高權重、直可與慈禧太后媲美的母親大人,大概也好不到哪裡去,一定也是累斃了。
管她的呢!反正是死道友,又不是死她這個快樂得不得了的貧道。而且,朋友是用來幹什麼的?摧殘兼奴役嘛!所以,她又何需內疚什麼。
洗過澡後,她草草填飽肚子便爬上床去向周公他老人家說哈羅。
※     ※     ※
捶了捶僵硬的肩頸,一邊找著鑰匙開門,丁以白仍不忘抽空自我同情地歎息一聲,尤其在望向低垂的夜幕後。
想他丁以白雖談不上什麼天之驕子,可好歹也是集出類拔萃、卓眾不凡於一身的幸運兒。從小到大順心愜意、一帆風順、成績名列前茅不說,同時也是女孩們眼中風采翩翩、不可多得的白馬王子兼夢中情人,幾時必須淪落到"亡命天涯"的悲慘命運?
說亡命天涯其實有點誇大其詞,在這之前,他本來就打算找空檔到這裡度度假,鬆弛緊繃的情緒,盡情享受無事一身輕的悠然自得。母親的逼婚只不過是剛好水到渠成,讓他將計劃付諸施行罷了。
鬆鬆頸間的領帶,極度疲累的他,自然不會有多餘的心思察覺自己的房間與以往有何不同,隨手脫去外套和襯衫後,他倒床就睡。前陣子緊密籌劃的大企劃案幾乎搾乾了他所有的精力,讓他沒日沒夜,忙得暈頭轉向,好不容易案子告一段落,他若不狠狠休息個夠,那不是太對不起自己了嗎?
所以他更加覺得來休假是對的,並且大方得毫無愧疚之心。
睡得朦朦朧朧中,窗口吹入的冷風令他起了陣陣寒意。奇怪,窗子怎麼沒關?他睡前明明沒有開窗……
模糊地咕噥幾聲,他懶得起身關窗,下意識地伸手抓過一旁的棉被,然後再度跌入夢鄉。
哎呀!王八蛋,想害本小姐凍死啊!半陷於睡眠狀態的婉柔迷迷糊糊地摸索著,當一手觸及身旁溫暖的來源,她自是本能地偎了過去,舒舒服服地巴住她的暖爐。
身陷美夢的兩人,同時睡到東方響起第一聲雞啼──
※     ※     ※
"唔……湘柔別亂動……乖,我們再睡一下就好了……"婉柔含糊地囈語,直覺習慣性地拍拍懷抱中的人。
丁以白睡得手臂酸麻,極力想調整睡姿,讓不適盡可能地減低,但是當他無論怎麼做都是徒勞時,他懶散地張開眼看向造成自己不適的原因,而婉柔也在同時睜開她迷惘的眼眸。
奇怪,她記得自己人應該在鄉村才對,湘柔不可能和她睡,那她身邊的人……
猶未完全清醒的她,所接收到的訊息是一隻手臂橫過她的纖腰攬抱住她,而她正有如八爪章魚似的纏住一副壯碩溫暖的身軀!茫茫然然地往上望去,當目光與身畔的人相遇時──
"啊──"一聲石破天驚、足以震破屋瓦的女高音,有如殺豬一般地直穿雲霄。婉柔在迎視到一張俊雅卓然的男性臉孔時花容失色地跳離床鋪,見鬼似的死瞪著他。
"你、你、你……"她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老天,他沒聾掉吧?!
丁以白甩甩頭,直到耳鳴的情況稍稍好些才望向她,"麻煩叫斯文一點、好聽一點、淑女一點,畢竟你所製造的噪音污染我是首當其衝的受害者。"雖然他也有相當程度的驚愕,但不至於如她反應得這麼離譜激烈就是了。
又不是"叫床",還管斯文、好聽、淑女……要不要柔媚煽情?去他的臭男人!
餘波才微微平緩,當目光觸及他光裸雄健的胸膛時,她忍不住再度瘋狂地失聲尖叫,好似受了天大的打擊一般。
噢,朽木不可雕也。丁以白放棄和這個歇斯底里的女人溝通,選擇了自力救濟,兩手摀住他可憐受虐的耳朵,並且再一次肯定,她沒學過國樂也絕對學過平劇。
也許是叫爽了、叫夠本了,婉柔止住尖叫,轉為質問他:"你這個無恥、齷齪、變態、下流、噁心、骯髒、不要臉的暴露狂,沒事幹嗎光著身子?!"
丁以白愕然地聽著,差一點回不了神,他可是頭一次被人罵得這麼淒慘又徹底。
他苦笑著:"我有穿褲子。"
婉柔一聽,本能地低下頭,"真的……"她不好意思地囁嚅道,光看到他赤裸著上身就夠刺激她了,她哪還有勇氣看下去。
咦,不對,她幹嗎要覺得抱歉?!是這個男人闖進她房間非禮她、吃她豆腐……
"你是誰?為什麼會在我……床上?"她可沒忘記自己醒來時見到那一幕所帶給她的天大打擊。
丁以白很專注地回望她,"相信我,小姐。這也同時是我迫切想問你的話。"他蹙著眉,心想:這該不會是老媽耍的花招吧?
看來,她為了要讓他結婚,還真的是無所不用其極。
婉柔被他的表情惹惱,一把火往腦門沖,氣極地大吼:"你什麼意思?在影射我是花疑浪女,半夜往你床上跳嗎?"
丁以白聽傻了眼,這女人說話好……"直接"!
"不,小姐,你先別生氣……"他能怎麼辦?只好先息事寧人,不然如何把事情弄清楚?
"你才閉嘴!我還沒罵完!"莫大小姐動怒了,而且氣得非同小可,"莫名其妙出現的人是你,我始終安安穩穩睡我的覺,結果天一亮,你卻突然從我身邊冒出來,還理直氣壯,先聲奪人……"
"我沒有先聲奪人。"他忍不住出言為自己申冤,從頭到尾又叫又吼、歇斯底里的人一直都不是他,他甚至說沒幾句話,頂多也只是附和兩句罷了。
"難不成是我嗎?"婉柔怒瞪他。
"呃──"就算答案是肯定的,他也不敢如是回答。
"天殺的三八蛋,你敢得了便宜還賣乖,故作無辜樣?"她氣炸了!他那表情分明就是說他有多吃虧、多可憐,好似她是摧草女色魔。
"我也沒有得什麼便宜。"他聲明道。
如果這是老媽的安排,那她的眼光也未免──令人歎息。這女人根本就是道道地地的母老虎,要他喜歡她,還不如殺了他比較快。
或者,老媽是打算讓她拿著刀子架在他脖子上逼他走進禮堂?
睜眼說瞎話的雜碎!婉柔一雙美目冒著火,"軟玉溫香抱了一個晚上,你敢說沒有?"是不是一定要生米煮成熟飯才算"有什麼"?
"我只知道我的手現在又痛又麻。"他很認真地直言不諱。
聽他這麼一說,婉柔火氣倒是消了大半。如果能撇開世俗禮教的觀念,別去想自己讓人吃了一晚免費豆腐有多吃虧的論點,她其實並沒有損失什麼,穩穩睡她的覺,有人主動提供溫暖讓她不用傷風感冒,窩得舒舒服服一覺到天亮……
但是,話雖如此,她終究是女人,而莫名其妙地和一名素不相識的男人同床共枕至天明,這對她來說還是有相當程度的打擊。
"哼,活該。"她余慍未消地冷哼。
丁以白輕歎,在自己的家、自己的床上被一名不曉得打哪兒冒出的陌生女子指著鼻子破口大罵,當成了變態色魔,令他興起頗深的無力感。她咄咄逼人、理直氣壯的神態連他都不免要懷疑起來──這到底是他的地盤還是她的?
只是,有著絕佳修養與氣度的他,自是不會與她計較這麼多,先將事情弄個水落石出最重要,於是,他貫徹著始終如一的理性子和,"如果我沒記錯,小姐,這應該是我家才對,我真的很好奇你怎麼會睡在我的床上?"見她瞪大眼,有了前頭的"歷史教訓",他大概摸清她接下來的反應,於是立刻趕在她前頭說,"我的意思不是你想的那樣,也許在我上這張床之前你便已經在上頭了,若真是這樣的話,我很抱歉,昨晚我真的是太累了,所以沒有多餘的心思注意太多,我甚至是一沾枕就睡著了,這點你務必要相信我。"
婉柔總算稍稍平靜,並吸收消化他的話,"你說……這是你的房間、你的床?"
"千真萬確,毋庸置疑。"
"別跟我咬文嚼字,盡量翻譯得白話一點,謝謝合作。"她洩氣地跌坐在椅子上,一手撐著頭,有氣無力地道。
平時埋首稿堆,在一堆成語詩詞中轉得眼花繚亂、頭昏又給它腦脹,尤其在寫古裝小說時,這種情形尤其嚴重,一下孔曰孟雲,一下之乎者也,寫得都快精神錯亂了,難得脫離那種八股的世界,她才不想連日常生活都陷人噩夢之中,拿一本"活成語"放在耳邊砸昏自己……那多累人、多自虐哪!
但是搞不清狀況的丁以白卻誤解了她的意思,以為她理解得很吃力……會嗎?很淺顯易懂的八個字啊!
可能……這女孩的中文造詣比較差吧!他很同情地想著。
婉柔沒有很注意去研究他的表情,滿腦子深思他的話,"你說──這是你家?"
"沒錯。"
"證據呢?"
證據?一句話差點問傻了丁以白。
進自己的房子還要拿證據?要不要順便報"暗號口語"啊!這女人一定是偵探小說看多了,以致走火入魔。
無可奈何,他找出昨晚隨手一丟的西裝外套,摸索著置於其間的鑰匙晃了晃,"喏,你相信了吧?我可是光明正大走進來的。"
如果他沒記錯,該言之咄咄、厲聲詰問的人是他才對,不是嗎?來路不明的人明明是她,怎麼反倒是他乖乖接受她的盤查?
唉,想到這兒,他又想沉沉地長歎一聲了。
"誰曉得你是偷來、搶來、拐來、還是騙來的?誰又知道你是雞鳴狗盜之輩,還是辣手摧花魔?"婉柔悶悶說著。
丁以白一聽,不禁瞪大了眼。"這女人真是得寸進尺耶!給她幾分顏色,她居然就開起染房來了,好過分喔!
算了,好男不與女鬥,退一步海闊天空。這點修養與容忍度他還是有的。
捺著性子,他試著維持語氣的溫和,想和這個不可理喻、與"番仔"無異的女人溝通,"小姐,你到底要怎樣才肯相信我?如果我沒記錯,你的存在也很讓我起疑,別告訴我這是你的房子,我不會相信的。那麼,在我解釋完之後,是不是也該換你給我一個合理的交代了?為什麼你會出現在我的房子、我的床上呢?"
"我沒說這是我的房子啊!"婉柔像看白癡似的瞪了他一眼,"這是我朋友的房子,我只是暫住在這裡。"
"朋友?"她指的是誰?
"她叫丁以寧。現在,你沒話說了吧?"她存心要戳破他的謊言,讓他無地自容!
枉費他長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居然淪為宵小鼠輩,她莫婉柔生平最痛恨這種虛有其表、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人了。
不可原諒!她氣憤地想著。
"小寧?"他微愕地低道,"這個丫頭!"
就知道這其中一定有鬼!老媽和小寧向來是沆瀣一氣、站同一陣線,所以只要一扯上她,八九不離十都和老媽有關,尤其他面對的是現下最為敏感的問題……
太惡劣了!
"你認識以寧?"這在婉柔的意料之外,她不由驚愕地喊叫出聲。
丁以白反觀眼前的女子,她明明是一臉迷惑樣,難道她也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設計?但是,他來鄉村的事根本沒有第二個人知道,老媽又沒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可能神機妙算到得知他的去向,所以,"設計"的可能性似乎又更薄弱了。
"嗯,她是我妹妹。"他淡淡答道。
婉柔這會兒更是驚愕得張大嘴,"別告訴我,你是──"
"丁以白,很不幸就是她的大哥。"
"白癡的白?"她想再確定一下會不會只是湊巧姓名的發音雷同,所以,不知不覺地便將從前丁以寧介紹他們認識時的用詞給搬出了口。
"麻煩請講白色的白。"他歎息著更正。這女人說話真毒,不是罵他變態摧花魔,就是把他當白癡叫,他幾曾被貶得這麼一文不值過?難得他嚥得下這口氣,真是奇跡。
"不是一樣嗎?男子漢大丈夫,別這麼斤斤計較。"她白他一眼。
他攏起眉。咦?好熟悉的一段對話,只不過他想不出個所以然。"你是?"
"我想這應該是誤會一場,以寧先前沒告訴過我你要來,所以……"她聳聳肩,"我叫莫婉柔,溫婉的婉,柔和的柔,但願以寧有告訴過你,我會在這兒住一段時間。"
丁以白撇撇唇,不置可否。其實他真的很想說:你父母名字取錯了,用顯微鏡都無法在你身上找到一絲絲溫婉柔和的鬼影子!不過,反過頭來想,是不是正因如此,她的父母才會有先見之明地為她取了這個名字以為"互補"作用?
"以寧沒說,事實上,沒有人知道我的去處。"
婉柔柳眉一挑,靈眸閃現戲謔的光芒,"你是不是要告訴我,你是個逃家的壞小孩?"
丁以白抿著唇,不置一詞。
既然知道對方不是壞人,她也就發揮了本性中的俏皮本質,盡興地和他哈拉:"丁媽媽真可憐,養了個不聽話的壞孩子,這會兒我得去找找報紙,看有沒有某則怒氣衝天的母親登報將兒子作廢的消息,嚷了這麼多年,搞不好今天真的付諸實行了。"
丁以白愕然以視,"你怎麼知道?"
"以寧說的啊!"
"三姑六婆!"他悶悶地低語。女人就是這麼無聊,沒事就愛東家長西家短,難怪有人會說三個女人可以湊成一個菜市場。
"我問你在指我是三姑還是六婆?"她好有禮貌、像個乖寶寶似的不恥下問,真正闡揚了笑裡藏刀的精義,面帶著甜甜的微笑自言自語,"也許我得順便找找有沒有什麼'懸賞啟事'啦,或者是如有仁人君子尋獲逃家孽子,必有重金酬謝……之類的字眼,如果金額夠高的話,三不五時當個'報馬仔'也不錯……"
丁以白大驚失色,急忙拉住轉身欲走的她,"小姐、莫小姐……算我怕了你了,我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別這樣陷害我。"
"是這樣嗎?"婉柔很假地笑了兩聲,害得詞窮的丁以白一臉窘樣。
忍不住,她粲然一笑:"隨便說說啦,瞧你緊張成這樣,真沒出息,堂堂七尺昂藏的大男人,居然一聽你家的慈禧老佛爺就面色如土,冷汗直流,我不記得丁媽媽有這麼可怕呀!"
丁以白沒好氣地淡哼著:"我是不想和她起衝突,只好選擇最沒出息的逃避方式,要知道,孝子可不好當,不是非常之人還沒能為之。"
"不是因為她比武則天還要位高權重,把你們這幾個小鬼鎮得死死的?"
丁以白能怎麼辦?除了苦笑外:"看來你知道得不少嘛。"
"有以寧這個三姑,我當六婆的人怎麼能不爭氣,你說是不?"她嬌俏地回道。
丁以白笑了,"這麼快就學會用我的話回敬我了?"這個莫婉柔真是少見的靈思敏捷,慧黠聰穎。
"我可以允許你崇拜我。"她頑皮地回他一句。
他再度笑歎,心頭想著,他們也許可以相處愉快。她不矯情,也不造作,一派的直爽大方,與這般特別的女孩在一起,應不至於感到無趣才是。
說說笑笑中,他仍沒忘記未完的重點:"噢,對了,我雖然不反對與你和平共處一段時日,但是我仍然要聲明,這是我的房間,所以──"他丟給她"你懂我的意思吧"的表情。
"我知道啦,不會喧賓奪主的。"
會發生今天的鬧劇,表示以寧這個粗心大意的丫頭百分之百沒對她講解這裡的地形,於是,他跟在她身後介紹:"右邊第一間是我父母住的,其他全屬客房及浴室。以澄和以寧住三樓。"
因為充分瞭解到以寧這個長舌婦肯定洩漏了家裡的不少事,所以他也料準婉柔對他的家庭情況瞭如指掌,也就不必再多此一舉向她解釋自己與以澄、以寧之間的關係,那會讓他覺得自己很蠢。
果然,婉柔停下腳步回身問:"喂,你和她們這對雙胞胎哪一個感情比較好?以澄還是以寧?"
"她們都是我妹妹。"丁以白似乎覺得她在問廢話,就像問這一對由頭到腳完全一模一樣的雙生子誰長得比較漂亮一般的毫無建設性。
"但是以寧比較'白目',令人頭疼;以澄卻沉靜典雅,有大家閨秀的氣質。你要是男人,在扣除外貌考量的情形下,會選擇誰?"
"我本來就是男人。"這女人說話太污辱人了,"還有,這完全無法比較,活潑俏皮沒有什麼不好,柔情似水也要看能不能牽動有緣人的心,總會有適合她們、珍惜她們,並且欣賞她們的好男人出現。這種事,沒有公式或軌道可尋,也沒有絕對的定論,至少我是這麼想。"
說得好呀!婉柔大為讚賞,響亮地一彈指,只差沒吹個口哨。"不介意把你這番話送給我吧?"好有哲理的愛情論,她牢牢記下了,不用在小說上未免太可惜。
她問,他答,這些話本來就是說給她聽的,不然現場還有第三個人嗎?雖然不太懂她的意思,丁以白還是本能地點頭。
呵呵,看來這趟鄉村之旅還真是不虛此行,她有預感,此行絕對是豐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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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6 00:37:5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在二樓客房挑間窗明几淨、清爽舒適,外加正好也有張便於她寫作的大書桌的房間,一切整理就緒後,她呆坐在客廳和四面牆大眼瞪小眼。
想來還真糗,居然躺在人家的床上,指著人家主人的鼻子大罵宵小、採花賊,她莫婉柔這輩子還不曾丟臉丟得這麼徹底過。
真的是陰錯陽差嘛!一切都巧合得沒天良,是老天爺的錯,一定是它老人家嫌她活得太逍遙快活,存心想整她!要不然丁以白可以早一天來、晚一天來,幹嗎偏偏要死不死就在那一天晚上來?否則,隔天她有精力整理行李時,一定會發現衣櫥的男性衣物和一些瑣碎的男性用品,繼而警覺到住這房間的不是女子,也就不至於像個花疑色女一樣死巴著人家睡了一晚……說來說去,都怪老天爺!
當然,還有一個人她也必須銼骨揚灰……
想到這裡,她挫敗無神的眼眸瞬間瞇了起來,閃動著陰陰的光芒。她得想想由哪一根骨頭拆起比較好……
才剛這麼想,電話便響了起來,背到最高點的女人主動前來送死。
"喂,婉柔啊,你適應得還好吧?有沒有什麼問題?"丁以寧這小女人還情深義重地打電話過來慰問。
"有,我想殺了一個人。"她咬牙切齒。
哦喔!丁以寧打了個冷顫,開始有不好的預感,"那個人該不會是我吧?"她記得自己沒有得罪她呀!還是她氣自己任她一個人在鄉村自生自滅?也不太可能,婉柔在任何地方都有本事混得如魚得水、樂不思蜀,她的存在反而礙手礙腳呢!
"你為什麼沒事先告訴我你哥哥的房間在哪裡?"一出口,如雷震耳的狂吼便再也控制不了。死以寧,害她糗大了!
"我沒告訴你左邊最後一間是我哥的房間,你別進去嗎?"丁以寧困惑地回想著。
"我沒告訴你左邊最後一間是我哥的房間嗎?"婉柔學著她的口吻皮笑肉不笑地重複一遍,這句話徹底惹惱了她,"丁以寧,你敢給我故作無辜樣?"
"呃……"慘了,連她媽都慰問到了,婉柔好像氣得不輕,"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你該不會正好誤闖了我大哥的'香閨'吧?"
"所以,我就是宰了你,老天爺都會原諒我。"
"沒……這麼嚴重吧?"丁小姑娘心虛地吐吐舌,"大不了再搬到客房或我的房間就好了嘛,又沒……"
"來不及了!"她已經丟臉丟到外太空去了,"該死的丁以寧,我要撕了你!"她幾乎咬碎了牙地迸出話來。
哇,丁以寧咋咋舌,"我能知道我的罪狀嗎?"
"姓丁的!你再給我裝傻試看看!"
"人家真的不知道嘛!昨天我來的時候,我老媽告訴我說我大哥蹺頭了,幫他安排了接連一個月的相親會,獨缺那個不上道的男主角,我媽都快氣炸了,我只好忙著安撫我媽兼尋找那沒江湖道義的不肖老哥,哪還顧得了這麼多,你就不能看在我這麼可憐的份上同情、同情我嗎?"
聽她這麼一說,婉柔消了火氣──沒辦法,她這個人怒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不會認真地為了什麼而無法釋懷。
"你的'失物'在這裡。"婉柔淡淡地丟了句話過去。
"什麼失──"話語頓了住,可以想像另一頭丁以寧張口結舌的呆樣,"你是說我老哥?"
"沒錯,所以你就可以想像我為什麼迫切地想掐死你!"
"為什麼?你睡我老哥的房間和我老哥在那裡又沒有關係,只要不是你正好不小心和我老哥睡在同一張床上就行了。"丁以寧隨口道。
"天殺的丁八婆!我要將你剁碎了餵狗!"一提及她的"傷痛",她立刻翻臉,怒火直衝九霄雲外。
丁以寧聽傻了。老天,她只是隨便說說,沒想到竟──歪打正著?!
"婉……婉柔,你……難道……你們已經……生……生米煮……"
雖是極度的結巴,但也夠婉柔瞭解她的語義。"該死的閉上你的嘴,我們什麼也沒發生。"
丁以寧吁了口氣:"那不就好了嗎?"
不說還好,一說婉柔又怒焰高漲,"什麼叫那不就好了嗎?要不要我找個男人和你睡睡看?"
"對喔,大哥習慣裸睡……"
很不幸的,她的喃喃自語又教耳尖的婉柔給聽得一清二楚,"我發誓,丁以寧,此仇不報非淑女!"
"別這樣啦,婉柔,人家又不是故意的……"丁以寧小可憐似的哀求,"大不了我叫大哥負責,我們家正好缺個大嫂,我和我媽讓你靠,你來應徵一定錄取……"
"是不是管吃管住、還管暖床,冬天有人貢獻體溫,性飢渴時有人二十四小時候傳,免費還兼服務周到,比'Friday'還好用,俗擱大碗,7─11也不過如此,你是不是這個意思?"說到最後,她簡直是用牙齒在說話。
"呵……"丁以寧只能傻笑以對。拜託,瞧她將丁以白形容成什麼了?不過,聽她這麼一說,"老公"這種東西好像真的很好用……
"少給我裝白癡!丁以寧,你給我記──"她張著嘴,傻傻地望著門口的人影,然後,再一次有狂叫的衝動──
丁……以……白……他什麼時候進門的?他聽到了多少……
她、要,殺、了、丁、以、寧!
這下,她連哭都哭不出來了,頹敗地將臉埋進掌中,如果此刻眼前能多一個超大的地洞或一條長江、黃河、珠江、黑龍江中國四大河川之中的任何一條,她會很感激上蒼的仁慈。
丁以白也很尷尬,他苦笑著,很難想像有女人說話能這麼"OPEN",也沒想到過自己原來這麼"好用".
其實打從婉柔發出第一聲吼叫時他剛好回來,只不過正欲進門時就讓她那一連串不太像女人會說的話嚇傻了眼,呆呆地佇立原地。
勉強擠出笑容,他故作若無其事地走上前去,"和以寧通電話?"適時的裝傻也是一門高深的學問,至少可以免除彼此的困窘。
她沒力氣說話了,像要撇清什麼似的將電話遞給他。鴕鳥啊!我好羨慕你……
丁以白心知肚明,笑笑地接過:"喂,小寧嗎?"
"哥!你真的在那裡?!"另一頭傳來丁以寧的尖叫。
"小聲點,你現在說話方不方便?"
丁以寧知道他在指什麼,於是道:"家裡只有我。老哥,你很不夠意思,丟下一堆爛攤子就一走了之,你知不知道老媽氣壞了,這一個月的相親會沒有男主角怎麼玩下去?"
"我知道,就是知道才要提早閃人,明哲保身。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討厭那種無趣又死板的相親會,笑得身不由己,說得言不由衷,你難道不厭惡嗎?一個月……那不要了我的命,所以,小寧,別讓老媽知道我人在這裡,反正該回去時我就會回去。"
"拜託,老哥,你要你的命,我難道就不要我的命嗎?你倒好,拍拍屁股走人,自個兒逍遙去,結果呢?倒霉的是我耶,你忍心讓我承受本該是你承受的災難、忍心讓我為了你而讓老媽摧殘操勞嗎?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善良點好嗎,老哥?"丁以寧苦著臉哇哇叫道。
他失笑了,"有這麼誇張嗎?我不過是放了自己一個月的假罷了。"
"那公司怎麼辦?"
"我不相信我一個月不在,它就會倒閉。"若真是如此,那公司的營運體系真該好好檢討了。
"你倒很瀟灑嘛!"丁以寧悶悶地哼著。
"安啦,有事你再電話聯絡我不就好了?"
"記得提醒我,下輩子投胎別當你妹妹。"她咕噥道。
"你抱怨吧!只要能替我保密就行。"丁以白不以為意地淡笑。
"我就知道。"真的是有點嘔,"兄妹是用來幹什麼的?還不就是互相陷害用的,不認命還能怎樣?不過我有個條件……"
"請講。"就知道小寧會妥協。他小心不讓得意的笑聲出口。
"反正你們同住一個屋簷下,就近關照一下婉柔,莫家的女孩多少都有點迷糊性質,只不過發揮在不同的地方。"這是當了婉柔多年好友下來的心得,尤其在她趕稿時,若無人在旁盯著,三餐絕對無法正常到哪裡去。
"沒有陰謀?"他試探地問。
"陰謀?"她愣愣地反問,"什麼陰──喔,我懂了。拜託你,老哥,我什麼主意都敢打,就是不敢向天借膽打到婉柔身上,否則她不拆了我才怪。你也一樣,誰都能碰,少動婉柔的主意就行了,她對男人……呃,反正就是沒什麼興趣。"她很清楚,所謂的少女懷春並不適用於婉柔身上。她寫情、觀情、論情,就是不談情,也不曾對愛情這玩意抱太大的期望,這樣的人能寫出蕩氣迴腸的愛情故事實在矛盾得很,偏偏這就是事實。
可能也正因為如此,深摯刻骨的悲歡情事寫多了。她有了變相的"走火入魔",世間的小情小愛已不放在眼中,更不會稀罕,若要,便要絕對的專一真摯,對感情之事嚴苛到一絲不苟。
丁以寧的話聽在丁以白耳中,卻誤以為婉柔曾受過什麼嚴重的感情創傷,所以對男人避之如蛇蠍;從此不敢輕蹈感情天地。
礙於婉柔在場,他也不敢問得太明白,只淡淡應允:"我懂,我答應就是了。"
"謝啦,老哥!"
"你們感情很好?"他沉吟著問。
"死忠兼換帖。別告訴我你對她沒印象。"她與婉柔是打小玩到大的,他這個哥哥也未免當得太混了,居然不曉得。
"是沒有。我是指在這之前。"
"那在這之後呢?"
"印象深刻。"他想起了從認識她至今,一次次毫無形象的叫囂怒罵……很難,想不印象深刻真的很難!
丁以寧咯咯直笑,瞭解他的意思。"那好,你自己'保重'."
"托你的福。"他沒好氣地說。
隨便哈拉了幾句,他掛上電話,望向一旁仍沒有勇氣抬頭見人的婉柔,輕笑道:"你不吃早餐嗎?"
他見到桌上剛買回來的早餐仍然原封不動。
婉柔終於稍稍抬起了頭,"古人都說民以食為天了,為什麼不吃?"她也不打算跟他客氣,先下手為強地抓過土司夾蛋,大大咬了一口,另一手抄過豆漿,和著口中的土司一道嚥下,看呆了丁以白。
她怎麼連吃相都很……"隨性"?!
他忍不住笑出聲來,她是他見過最特別的女孩。
"你有沒有被噎到過的經驗?"他真的很疑惑。
"什……咳、咳……"婉柔才一開口,冷不防地就讓正欲入喉的土司噎個正著。
嘖,他就說吧!
丁以白搖頭歎息,移近她身畔輕拍著她的背讓她順氣。
她又大大喝了幾口豆漿才順過氣來,"在你開你那張烏鴉嘴之前沒有。"都是他害的。婉柔很怨懟地瞥了他一眼。
丁以白苦笑,認命地貢獻出另一杯屬於他的豆漿。
唉,這輩子從沒這麼委曲求全過。
是不是注定他丁以白生來就是要讓一個接一個老女人、小女人欺壓?逃出了老的,好不容易能喘口氣,又換個小的,他忍不住要哀歎,為什麼他的人生會這麼悲慘?
※     ※     ※
吃飽了,喝足了,自然是展開她尋找靈感泉源的第一步羅!
莫大姑娘歡天喜地地哼著歌兒,步履輕盈地出門去也。
真是好山好水,風光明媚呵!也許她是該感謝丁以寧的,要不然她怎麼能偷得浮生半日閒,自在地悠遊於青山綠水間呢?
別墅的後頭是一大片樹林,片片綠陰擋去了炎炎夏日,拂面而來的是陣陣清涼的青草味,真是棒呆了。
婉柔維持著她的好心情,帶著最美的笑容悠然於林木間。
"嗨,鳥姑娘。"她揮著手向樹上引吭高歌不知名的鳥兒打招呼,"啊?什麼?你是鳥先生?噢,是,抱歉,我不辨雌雄,我有眼不識雄鳥,是我的錯,鳥大哥大人大量,原諒小女子我……噢,這樣啊,好的,謝謝你撐船的宰相度量……"
她一個人自說自唱,玩得不亦樂乎。
"什麼?你說我很漂亮?噢,謝謝,我自己也這麼覺得……呵呵,不用太愛慕我,畢竟人鳥殊途,等下輩子你投胎為人或我變成鳥時再說……唉,你看,你的鳥女友在吃醋了……真是'沉魚落雁'啊!人長得漂亮就是這麼罪過……喂,鳥小姐,別這樣瞪我,我不會和你搶男人……噢,不是,是搶'男鳥'……好啦、好啦,我走就是了,不勾引你的鳥老公……"
她愉快地踱步離開,"哈羅,狗朋友,你在吃早餐啊?好不好吃?要請我?噢,不、不、不,敬謝不敏,我知道你好客,但是這只魚骨看起來已經沒多少肉了,你不用犧牲你的早餐來追求我……"她蹲下身去,正打算友好地拍拍它的頭,未料狗兒目露凶光地瞪住她,婉柔不以為意,"哎呀,你不能因為我不接受你的追求就……哇!"
標準的樂極生悲立時上演,她彈跳起來,花容失色地尖叫落跑,步伐一個不穩,整個人跌了個狗吃屎。
唔,痛死了!
它真沒狗格,不接受她的友誼就算了嘛,幹嗎凶她?
沒時間抱怨,狗痞子已經追上來了,她連滾帶爬,拔腿就跑,一路尖叫連連地衝回家。
"哇──救命……"
屋內的丁以白聽到她殺豬似的叫聲,連忙出來察看,對於她那不淑女的尖叫方式似乎已能適應,並且習以為常。
"你幹嗎?"他好笑地看著她幾乎可與屁滾尿流劃上等號的模樣,調侃著靠在門上喘息的她,"被狗追呀?跑得這麼喘。"
"你上輩子一定是烏鴉。"她悶悶說道,指著自己的膝蓋,"好痛。"
丁以白循線望去,不禁啞然失笑:"進來吧,我幫你上藥。"
一邊找出醫藥箱,他一邊望向乖乖坐在客廳的婉柔,見她那扁著小嘴,一副受盡委屈的小媳婦模樣,要想控制臉部的笑意實在很難。
"嘖,你都幾歲的人了,走路還會跌成這樣。"他擰了條熱毛巾擦拭傷口上的沙粒塵土,沒注意到自己的口吻像極了寵溺孩子的父親。
"輕……輕點啦……好痛……"她又哇哇大叫,一副想護衛自己可憐多災的膝蓋,卻又不知從何護起的樣子,"要不是那只天殺的無賴狗,我才不會……哇!"
"別叫這麼大聲,不知情的人會以為我們這裡發生了命案。"他沒好氣地瞥她一眼,手邊的動作也不自覺地更加輕柔。
"王八、混賬,爛痞子狗!就不要再讓本小姐碰到,否則我不宰了它燉狗肉吃才有鬼!"她忿忿然咬牙咒罵。
丁以白聽得連連搖頭,好殘暴噬血的女人。
剛才也不曉得是誰哭爹叫娘地落荒而逃喔,要復仇雪恥也要秤秤自己幾兩重,這女人恐怕沒多少自知之明。
"好端端的怎麼會讓狗追?該不是你搶了它的'心上狗'吧?"
一定要喊冤!
"才沒有,它沒狗格,我可還有人格。我只不過是拍拍它的頭,它吃它的魚骨,我做我的'敦親睦鄰',就算不想交我這個朋友也用不著追殺我嘛!"
丁以白有些瞭解了,"你沒事這麼皮幹什麼?你難道不瞭解,狗在進食的時候很敏感,尤其是流浪狗。"連他都沒發現,那責備的口吻中充滿了疼愛。
婉柔也領悟了他的意思,"哼,真是以小狗之心度人類之腹,誰稀罕它那根沒多少肉的魚骨頭。"她皺皺鼻,神態嬌憨。
"會有點痛喔。"他預先知會一聲,然後小心翼翼地抹上雙氧水,抬起頭時,果然看見婉柔齜牙咧嘴的怪相,他隱忍著不爆笑出聲,"別說我虐待你,想尖叫就叫出聲來吧!"
反正他也有了心理準備。
靜默了三秒──
"澎肚短命爛狗、臭狗、死賤狗,我詛咒你絕子絕孫、早得狂犬病!下回碰面本小姐絕對要踹你、扁你、拔你的毛、剝你的皮、拆你的骨、剁了你再放水流……"
一連串精彩流利、令人歎為觀止的豐富詞彙毫不思索地自婉柔口中流瀉而出,儘管早已做好心理建設,丁以白仍不免瞠目結舌,只能張大眼呆呆地望著她。
"婉……婉柔……"
他結巴的傻樣換來婉柔的凝視,"怎麼?你也認為太仁慈了?我也這麼覺得耶,可是做人不能太惡劣,點到為止就好了。"
丁以白能怎麼辦?除了苦笑還是苦笑。
歎了口氣,拭去傷口上直冒的泡泡,在做第二回的"荼毒"之前,他不忘說:"我收回剛才的話,你還是閉嘴比較好。"
婉柔喃喃嘀咕了什麼他沒聽清楚,不過大概猜得出來。
這一回,她文雅多了,雖然是一臉痛得要跳腳的神情,但也只是一雙小手朝傷口直扇風,不斷地猛吹氣。
帶著孩子氣的可愛神態,令他不由輕柔地笑了,極自然地拉開她的手,對著傷口輕輕吹著。
這會兒,婉柔倒是忘了疼痛,像在研究什麼似的兩手撐著下巴,偏頭直勾勾地瞅著他瞧。
"好多了嗎?"才一抬頭,正好和她靈動的美眸對個正著,他不解地問,"你在看什麼?"
婉柔一派直爽地回道:"你剛才的樣子和稼軒好像。"
她家有個小迷糊三妹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事,而她的小迷糊三妹有個疼她入骨的深情守護者更是無人不曉,那個小迷糊每次東跌西撞,最最憐惜她的,自然就是那個疑情種。那副當成寶一樣心疼得要死的模樣說有多誇張就有多誇張,所以啦,一個痛在身上,一個是疼在心裡;一個痛得淚漣漣,一個是心疼得連上個藥都要花個把個小時……這一幕時時上演,所以觀眾看得也麻痺了,只差劇中人不嫌老掉牙,演了十來年都還意猶未盡,樂在其中,十二年如一日,電視上的愛情大悲劇都沒他們噁心……唉,沒救了。
曾幾何時,今日的主角也會換她上演?從前她嫌老套無聊的戲碼當真正身歷其境時,為何她會有一絲絲甜蜜陶醉?她應該覺得無趣才對的……
難怪海柔會又哭又笑,有人心疼的感受真的好美──咦,等等!她在胡思亂想什麼?自己又不是海柔那個小迷糊,而丁以白更不是疑情到連她都想罵蠢蛋的孟稼軒,她幹嗎像個花疑一樣望著人家流口水?
"婉柔?"
丁以白困惑的嗓音拉回了她漫遊的思緒,"啊?什麼?你叫我?"
迷路小貓似的大眼睛令他心頭漲起一股連他都覺陌生的莫名感觸,暖暖的、柔柔的……盈滿了胸口。
"你在想什麼?"
"唔,沒有。"總不能說給他聽吧?她在他面前已經丟了太多次臉了,沒必要讓自己衝動得再一次想找不知名的河跳下去。
"你剛才說我和誰很像?"她說的該是個男人的名字吧?不知怎麼回事,他不太喜歡自婉柔口中聽到太過親匿的男性呼喚。
"稼……算了,說了你也不知道。"她又是搖頭又是晃腦的,免得說得太多,自己剛才那比白癡還白癡的錯覺會讓他洞悉。
但是看在丁以白眼中卻誤以為她在逃避問題。她心中想的人究竟對她有何意義?什麼人曾疼惜地對她做著他此刻的舉動?又是什麼樣的人會讓她心緒慌亂、避而不談?莫非……這就是以寧說她排斥男人的原因?這個男人就是她的心結、她不堪回首的傷心往事?
他們南轅北轍的各懷心思,猶不知荒謬的誤會已悄然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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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婉柔與丁以白建立了良好的相處關係,說得更明白一點,他們根本成天膩在一起,感情好得不得了。
通常,他們會手牽著手一道上菜市場買菜,有時心血來潮,婉柔會為了幾十塊錢和老闆你來我往地鬥個半天,看誰技高一籌,充分地享受殺價樂趣,每每目的得逞時,就會笑得像個偷了腥的貓兒一般囂張,朝丁以白擺出得意炫耀的嘴臉,看得他啼笑皆非,偏偏又拿頑皮的她沒轍。
偶爾,他們會窩在屋子裡從象棋、跳棋、圍棋、西洋棋一路玩到撲克牌,輸的人就負責下廚做飯。只不過起手無回大丈夫這句話根本不適用在她身上,聰明的婉柔完全掌握住賴皮的藝術,只讓人感到像撒嬌而興起滿心憐愛,並不會有任何刁蠻及令人不耐的氣息,想當然耳,她自是靠耍賴贏得了一場又一場的棋局、牌局,丁以白呢?除了認命之外,也只剩一腔的無力感。
"我發現你奸詐得可以。"這是下廚七天,他每一次都會重複的抱怨。
"謝謝你的誇獎,我也正為此而驕傲著呢!"莫大小姐悠閒地蹺高著腿,流利地轉著手中的筷子,"還有,你的湯滾了。"
嘔到最高點……唉,有苦無處訴。
"將來誰娶你誰倒霉。"他喃喃抱怨。
"乖孩子,這你就不用擔心了,反正不會是你。"她笑得好不甜蜜,"動作快點嗎,人家餓扁了。"
連連翻了好幾個白眼,他差點吐血。
起先,婉柔本來還對他的手藝抱持懷疑態度,但後來她發現,丁以白的廚藝真的沒話說。
他不是富家大少爺嗎?居然能有一流的廚藝,每道菜都色香味俱全,再加上他的長相也很"秀色可餐",將來能嫁他的女人肯定幸福斃了!
婉柔笑笑著望他。
"幹嗎又笑得那麼賊?別算計我,我都乖乖做飯讓你飽餐一頓了,你還想怎樣?"吃過飯後,他們坐在庭子裡看星星,丁以白不經意捕捉到她那抹笑,全身的細胞都警戒了起來。
天曉得,他怕死她了,這女人詭計多端,每一次對他笑准不懷好意。
"喂,丁白癡,你說這話很污辱人你知不知道?難道姑娘我心情好,賞你個甜美的笑容也不行嗎?"把她說得像個超級惡女似的,她有這麼可怕嗎?真是不可原諒!
"誰教你惡行昭彰,前科纍纍,不防著點怎麼行。還有,我是姓丁,但不是白癡!"他第無數次糾正。
"智商不足,輸了我一個星期的撲克牌,玩什麼就輸什麼,那還不叫白癡?"
"請你有點良心,是哪個小霸王硬要看光人家的牌,不給她看就泫然欲泣、擺出一副好似我欺凌弱小的小媳婦神色的?"所以呀,他就算再聰明也玩不過她。
這莫大姑娘八成不曉得什麼叫心虛臉紅,笑嘻嘻地回道:"兵不厭詐嘛,誰教你蠢。"
"我……我蠢?!"他愕愣地指著自己。
"是啊!你可以不理我呀,是你自己白癡,乖乖把牌送到我面前給我看的。"
"我……白癡?"他欲哭無淚,扼腕得直想撞牆。
疼她、讓她,她譏笑他白癡;不放水,她又罵他鐵石心腸……他覺得自己好可憐。
"這趟假期最大的敗筆就是認識你。"他忍不住為自己歎息。
"你覺得不幸嗎?"她偏著頭看他一臉的悲慘。
"要換成你,你會認為這是上蒼的恩賜嗎?"他很無力地回她。
未料婉柔卻十足認真地瞅住他,好輕、好柔地說:"可是我卻很高興認識你。"
"是嘛,有個人可以任你欺壓,你當然爽了。"他沒好氣地說。
"你真的這麼想?"婉柔垂下眼瞼,聲音愈來愈小。
他是不是說得太過分了?丁以白望向低垂著小臉,看不清神情的她,"婉柔──"
"我懂了。"聲音已隱約有著哽咽,她轉過身去,雙肩微微顫動。
他的話好像真的傷人了點。慘了,她是不是在哭啊?丁以白霎時手足無措起來,一時急得不知該從何說起:"婉──婉柔,對不起,我不是有心的,我……"
"我知道;我不會怪你,你只是實話實說,我明白自己像極了惡霸,難怪你會討厭我……"
這回多了不明顯的低泣聲。
丁以白整個人完全慌了,"我只是隨口說說,婉柔,別這樣,我沒有討厭你呀,事實上,我也很高興有你相伴,真的!"這是安慰,也是實情。雖說滿口怨言,但他心底卻極愛婉柔的陪伴,幽默慧黠的她,著實為他帶來了不少樂趣,就算是被耍、被整,他也甘之如飴。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情緒,也許,他本身有一點點的被虐狂吧!
"是嗎?你不是在哄我?"她以可憐兮兮的語調問著。
"絕對不是,你別難過──"正欲扳過她的身子安慰她,未料計謀得逞的小女人居然囂張地爆出驚天動地的大笑,當場嚇傻了丁以白。
回過神後,他大叫:"小霸王!你又騙我!"
他早該想到的,神經忒粗的婉柔才不會那麼容易受傷,都怪他太容易受她的喜怒哀樂所影響,她的每一個情緒轉換皆能成功地牽引他的心弦,然後腦子就會不管用,思緒完全大亂。
沒出息的丁以白!他第N次咒罵自己。
"不然你以為呢?"她衝著他皮皮地一笑,很有先見之明地在他翻臉發飆之前遠遠地跳開,在竄逃進門前還不忘送個可愛的大鬼臉給他,"被我騙了這麼多次還會上當,大白癡!"
"莫婉柔,你給我回來!"他惱羞成怒地大吼。
婉柔呢?早不見人影了。
※     ※     ※
一路開懷地笑回房裡,她還意猶未盡,止不住得意地笑。
這丁以白真是白癡得沒話說,一再地受騙,一再地上當,居然還沒有一點警覺性,從沒見過這麼蠢的人。
不過,她轉念一想,他是不是抱著就算受騙也無所謂的心情,所以從不提防呢?他是甘心任她戲弄的嗎?她自問著。
她想啊想的,心頭竟沒來由地浮起一抹甜甜的滋味,一抹如夢醉人的笑容緩緩浮上臉龐,轉首對上鏡中的嬌容,她訝於這抹傻乎乎的憨甜笑容竟也有出現在自己臉上的一天,以往這都是在海柔身上才能找到的,她甚至曾花了好長一段時間研究,為什麼一個再簡單不過的笑容,都能讓人讀出濃烈的幸福味道……
海柔?她?同樣的醉顏嫣然、嬌柔甜笑?
海柔的笑,背後所代表的是孟稼軒,那她呢?她又是為誰而嬌、為誰而美?那個丁白癡嗎?
她皺了皺眉。好怪,不想了。
視線落在一桌散置的稿紙上,她一時心血來潮,坐回桌前翻了翻那段零零散散湊成的一個章節,凝思了一會兒,她決定全數丟在一旁,抓過紙筆從頭開始寫起。
寫呀寫的,她頓了一會兒,突然又丟開筆,興沖沖地拿起電話撥號。
"喂,海柔啊,正巧,我剛好要找你。"
"二姐?"海柔聽出了她的聲音,"你怎麼樣?在鄉村住得還好吧?電話也不打一通,害我都快想死你了。今天怎麼吃錯藥,突然想起我這被你遺棄已久、哀怨傷懷的妹妹?"
"你啊,瞞者瞞不識,識者不可瞞。成天和稼軒打得火熱,一湊在一起就親得忘了今夕是何夕,我不用想都知道,還會有空想我?我說女人,雖然說謊並沒有觸犯法律,但是欺騙你純情的二姐你不覺得罪惡?"
"二姐!"海柔不依地低叫,"人家是真的有想念你嘛。"
"想念多久?十秒?二十秒?有沒有超過一分鐘?"婉柔戲謔地糗她。
"錯!是五分鐘。怎麼樣,很'情深義重'吧?"
"是,謝謝你的'情深義重'."她本來想翻白眼,可是想想,海柔又看不到,還是別虐待自己的眼睛。
"對了,二姐,你稿子寫得怎麼樣了?莊大姐有打電話過來'慰問'你耶。"
婉柔聞言倏地坐直身子,緊繃著聲音問:"你告訴她這裡的電話了?"
"是啊!"她答得理所當然。
"噢,莫海柔,你是見不得我活得太快意是不是?"
聽她悲慘如世界末日的語調,海柔很快地瞭解她的意思,"你該不會要告訴我,你自從到那裡以後就一個字也沒寫?"
不然她不會以"我沒命了"的淒慘音調哀鳴著。
"相去不遠啦!"
只有莊姐催稿,而她又交不出來的時候,她才會視電話鈴聲為噩夢,只因她那編輯莊又華催起稿來六親不認,且無所不用其極,所以,每到那種非常時刻她就會有"電話恐懼症",神經質到草木皆兵的程度。
"念在多年姐妹,我又疼了你二十年的份上,海柔,你千萬別見死不救,多少提供一點'內幕',有了靈感才能下筆寫《忘憂愛情海》。"這就是她打這通電話的目的。
"你還沒放棄啊?"真佩服二姐的毅力和決心,"好吧!你還想知道什麼?該說的我都說了,你還有不清楚的地方嗎?"
"有,而且很多。"
"好吧,二姐直說便是,小妹我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呵呵,終於讓她逮著這句話了。
"此言當真?"要八股大家來嘛,誰怕誰。
"絕無虛言。"反正就算她不說,二姐也不可能善罷甘休,非得追問到答案讓她滿意不可,又不是沒見識過她有多奸詐,太迂迴反而累人。
當下,婉柔立刻轉為極度興奮的口吻:"唉、唉、唉!我問你喔,你和那個孟情聖接吻時是什麼樣的感覺?"
"二……二姐?"一句話問傻了海柔。
婉柔能想像另一端的她可能會有的表情。
"不懂我的意思嗎?好吧,那我問明白一點。孟稼軒的口水又沒有比較好吃,為什麼你們照三餐在吃,還吃得不亦樂乎?"她快人快語,說得率直大方,反倒是聽的人已面紅耳赤,羞得說不出話來。
"二姐,你怎麼問人家這種問題啦!"海柔又嬌又羞地嗔道。
"為什麼不能問?說來參考、參考嘛,反正又沒外人,姐妹倆提出來研究討論有什麼關係?"
"一……一定要說嗎?"
"肯定。"
"那……好吧!"海柔頓了頓,暫時忘卻羞赧,專注思索著她的問題,"那是一種靈魂的互動,在他吻我時,會讓我感覺縱使失去全世界,只要能掌握住他,那便是一種無可替代的幸福,我因他的存在而存在,因為我的心、我的魂,已深深和他融為一體,密不可分……這種感覺很難去形容,我無法理解為什麼有人能在不愛對方的情形下火熱地擁吻,因為稼軒所帶給我的感覺,是濃烈深刻的疼溺與愛憐,而少了這層感覺,唇與唇相接又會是什麼樣的感受?是慾望嗎?我不懂。
"如果你一定要我給個結論,我只能說,如果不是稼軒,與任何人有這種接觸都不再具有任何意義,因為,只有他才能挑起我情牽一世的纏綿,也只有他,才能讓我的靈魂與之深深交融、共舞。"
是她變笨了嗎?婉柔深思著。為什麼海柔形容的感覺,她無法去揣摩、領會?
"能不能用更明白一點的詞彙?你說得太夢幻朦朧,說點實際的感覺,不然我會以為你在閃爍其詞。"
"我以為我說得夠清楚了,你不懂嗎?"唉,沒想到心目中的愛情專家這麼笨,"這種感覺本來就無法用實際的詞彙來表達,若真要歸納出什麼感受的話……就是一種深沉的撼動,感動於真愛摯情的美好,這種感受強烈得連心都發疼。在他的懷抱中,我甘心永遠沉醉不醒;在他的親吻下,我已不在乎自己是誰,只要能被他所珍愛著,一切都已無所謂。只渴望掌握住這一刻的美麗,為它而燃燒……"想了想,海柔突然覺得自己和她談論這些有點好笑,一個不識情滋味的人,說了她又怎能理解,"哎呀,二姐,這種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只有箇中之人才能瞭解,並不是光聽就能懂的,等有一天你真正經歷過之後就會明瞭我的意思了。"
"哼、哼!"婉柔的反應是回敬她幾聲嗤之以鼻的淡哼,"敬謝不敏,我一個人快活得很,愛情這玩意又不能當飯吃,你和孟大帥哥繼續你儂我儂沒關係,但我不奉陪。"
"好冷酷無情的女人。"海柔不以為然,"少了愛情的人生,你不覺得太過貧乏?我必須說,二姐,你以往的小說,我不否認很纏綿悱側,撼動人心,但是在……就你剛才提出的問題中,你點出了其中的浪漫唯美,甚至激情熾烈,以往看它,我總會不自覺地沉醉其中,但是真正身歷其境後。我再回頭看它,卻覺得──少了那麼一點銘心刻骨的撼動,然後慢慢察覺到,它太過空泛,因為,不曾愛過的你,是無法體會這種喜也揪心,悲也斷腸的狂切思潮。"
是這樣的嗎?這真的是她的敗筆?婉柔凝思著,突然想起了與莊姐的對話──
"婉柔呀,有空去談個戀愛,反正閒著也是閒著。"那是前幾回到出版社交稿時,莊姐對她說的話。
"我吃飽撐著啊!孟稼軒愛得又苦又累、愁腸千萬縷的樣子我又不是沒看過,幹嗎和自己過不去?"她當下迅速打了回票。
"話不能這麼說,狠狠給它愛上一回,管它是狂悲還是狂喜,就算不幸失戀了,搞不好可以'置之死地而後生',為自己的寫作生涯再創高峰。"
也許,那個時候莊姐便看出了她問題的癥結了吧!
"噢,對了,海柔,你和稼軒上過床了沒?心得順便告訴我。"想到了另一個重點,她又恢復極度興奮的口吻。
這下,電話那頭的女孩可當真呆得徹底說不出話了。
"說呀,海柔!"她雀躍地催促著。
"太惡劣了吧!哪有人這樣問的。"海柔羞得連耳根子都差點起火燃燒。
"到底有還是沒有啦?"她問得很沒誠意。白癡也曉得答案,他們成天膩在一起,時時同床共枕,一覺到天明,除非孟稼軒不是男人,否則會沒發生什麼事才有鬼!
"沒……沒有啦!"海柔嬌羞地低嚷著。
"沒有?!"婉柔不敢置信地尖叫。真的假的?"你是說──你還是處女?!"
海柔尷尬得不知該怎麼回答,小臉熱辣得都快可以煮一壺水了。
出乎意料的答案令婉柔詫異地直咋舌:"嘖,這孟稼軒未免太能忍了,真看不出來,原來他是個坐懷不亂的柳下惠,真是可敬可佩……咦,等等!這不太正常喔,海柔,你要不要問問他,搞不好他根本是個性無──"
"二姐!"海柔驚詫地低叫,"你別亂說。"這太污辱人了,尤其是對一個男人而言。
海柔直想為孟稼軒喊冤。他正不正常只有她最清楚,兩人的耳鬢斯磨、火熱纏綿中,她能真切地感受到他熾烈的情慾,可是每每在最後關頭,忍著痛苦把持住自己的往往是他,兩人之所以至今仍謹守禮教,只因他深切地珍視她、尊重她,不願在沒有婚姻為前提的情況下褻瀆了她,這番深情,她如何能不感動?所以,誰又能再說男人是純感官性的動物?她的稼軒推翻了這則理論。
就連暫時不談結婚,也是她的意思,他完全遷就她、配合她,不忍令她為難,甚至不曾有過一句怨言,連一丁點壓力也捨不得她承受。只要她說得出口,他無不支持,只曉得一再付出,卻從不會要求她什麼,每思及此,她總是為他心疼得淚眼汪汪,而他卻只是笑笑地輕吻著她,回道:"你只要記得愛我就行了。"這是他惟一的要求。
他說,他的生命是為愛她而存在,能擁有為她付出的權利,又何嘗不是一種幸福與快樂。
如此情深義重的相待,她就是用三生三世來還都不夠,她何其有幸,今生有他。
"還是──你是個性冷感?"
婉柔很破壞氣氛地再度冒出驚人之語,害海柔差點拿不穩手中的話筒。"你才性冷感,我正常得很,稼軒也沒問題,你少破壞他的名譽。"
婉柔吐吐舌,"凶巴巴的,這麼維護你的心上人?"
"那當……"聲音卡了住。
"海柔?"奇怪,發生什麼事了?
"稼……稼軒,你不是回去了嗎?"
婉柔隱隱約約聽到海柔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孟稼軒在那兒?那不表示她們的對話……哈,這下好玩了。
"我的小女人在表達愛的宣言,我怎麼能缺席呢?"
"你……你全聽到了?"
她猜,海柔現在是不是在忙著找地洞。
"這個嘛……我也很懷疑婉柔的話,你到底是不是性冷感啊?不行,我得實驗證明……"
悄然無聲。
婉柔笑笑地將電話掛下,因為她明白,短時間內海柔可能會"忙"得沒空和她多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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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6 00:38:3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沉思著步下樓梯,她腦海猶思考著海柔的每一句話。
靈魂的震撼,情牽一世的迷醉……那是什麼樣的撼動?她真的很好奇。
她打開冰箱,為自己倒了杯冰涼的奶茶後,便呆坐在客廳,望著杯沿出了神地凝思著。
以往,她沒有這樣的經驗,作品中每一段纏綿情境,全是靠看書,看電影、看電視揣摩想像而來,這樣的結果會不會真如海柔所言,太過空洞虛浮,缺乏真實的撼動?
海柔說,沒有感情存在的人接吻,有的只是慾望,而兩心相許的人,傳遞的是真摯的情,欲反而是其次。如果說……腦海毫無預警地浮現一張俊秀的容顏,她突發奇想,若與她共同品嚐這個甜蜜接觸的人是丁以白,他們有的會是什麼?心與情的交流,抑或只是純感官的傾瀉?
她真的好想知道答案。
"婉柔?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一個人坐在這裡發呆?"
才剛想到他,丁以白的聲音便在耳畔響起,他們可真有默契。
他將目光移向她手中的玻璃杯,"還是偏愛喝奶茶?"
"喝奶補奶嘛!"婉柔隨口說道,她的思考還沒結束呢!
對於她大膽的說話方式,他已能學會處之泰然,不再感到尷尬。
淡淡一笑,他還能反吃她一點小豆腐,"你已經很有本錢了,還需要這多餘的'滋補'嗎?"
"謝謝你喔,真看得起我。"
算了,不想了,再想下去也沒有結果,只會更傷腦力,她向來不做自虐的事。
於是她終於想到要起身正視他,"你怎麼也沒睡?想當採花賊啊?"
"采誰?你嗎?"他揚眉戲謔地瞅著她。
"看你採不採得下去羅!"她漫不經心地回應,一口飲盡剩餘的奶茶,轉身正欲離開,像想到了什麼,又轉回到他面前,很認真地要求道,"喂,你吻我好不好?"
丁以白瞪大了眼,像是嚇得不輕,整個人大大地往後彈跳一步,"你在開什麼玩笑!"雖然他們時常開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但……她也不能拿這個來說笑啊!
"誰跟你開玩笑了,我是說真的。"既然苦思不出結果,她只好傚法孟稼軒尋根究底的"好學"精神,做個"實驗",心頭的疑惑不就全解開了嗎?
"為……為什麼你會突然要我吻你?"她吃錯藥了嗎?還是哪根神經搭錯線?
"工作需要嘛!"她理所當然地回答,瞥了他一眼,"你很囉嗦耶,到底答不答應啦?"免費給他吃豆腐他還猶豫,有沒有搞錯?
丁以白大驚失色,錯愕得無法反應。
一時間,他完全無法思考,只匆匆丟下一句:"你需要冷靜。"然後,他慌亂而匆忙地離去。
婉柔眨眨眼,一時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到底需要冷靜的人是誰呀?她可是比誰都要鎮定──至少和他相比是這樣。
又不是要強暴他,幹嗎一副死守貞操的模樣?想她莫婉柔好歹也是嬌滴滴的美人兒,無條件送出初吻還得用請求的,甚至被看成了"摧草女色魔",想來還真不值。
※     ※     ※
是什麼樣的"工作"需要純熟的接吻經驗?
丁以白第無數次問著自己。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了一個晚上,明顯浮現腦海、毋庸置疑的答案令他愈來愈驚亂,愈來愈心慌──
婉柔……這麼一個明媚俏麗的女孩,居然是……老天,他感到好心痛!
他真的不敢相信,她是這麼的開朗樂觀,清靈慧黠,全身上下沒有一丁點的浮華氣息,怎麼可能是身處於燈紅酒綠,賣身陪笑的妓……不,那個字眼太不堪,扎得他渾身抽疼。
深深吸了口氣,他暗暗說服自己,婉柔絕對不是的,這一切全是他胡思亂想,畢竟他沒有任何的證據,不該只憑一句話就為她貼上這屈辱的標籤,這對一個清白女孩而言將是多麼深的傷害與羞辱啊!
也許……是他想太多了。
甩甩頭,他試圖淡然笑之,合眼入眠。
然而,那抹殘留心田的隱憂與不安卻似有若無地縈縈繞繞,揮之不去。
※     ※     ※
第十二次,婉柔捕捉到由對面所傳來、凝思而又帶著疑慮的目光。
怪哉,他今天怎麼啦?
他由早上開始似乎就特別沉默,連她調侃他,戲弄他,他也沒反應,害她想玩都玩得不起勁。
還有,他的視線總是三不五時地投注在她身上。當然啦!她不會自戀地以為他在一夜之間突然愛上了她,因為他那種眼神不是愛慕,也沒有一點"豬哥性",更不會有電影小說所描述的什麼強得電死人的電流,有的只是沉思與迷惑,更像在探索什麼似的,讓她覺得自己像極了供人研究的小白鼠。
他到底是怎麼回事?會是昨晚她唐突求吻所造成的嗎?這丁大少的膽子不會這麼小、這麼不禁嚇吧?不過看情形,他好像真的是被她給嚇壞了,不然怎麼會心神恍惚,是不?
唉,莫婉柔啊,你真是罪過!
"吃車。"她利落地抽去棋盤中的黑車,抬頭看他的反應。
丁以白沒什麼表情,心不在焉地移動棋子。
"還移,將軍啦!"
"是這樣嗎?"他低頭看了一下,很認命地接受了。
他真的不對勁。婉柔再一次肯定。
"丁白癡,你今天又要下廚了。"
"喔。"反正每天都是他下廚,沒必要浪費力氣來表示意外。
什麼叫"喔"?!他不是每天都會哇哇叫地表達不滿嗎?嚷著她這淑女怎麼當的,老逼他這個君子人庖廚,今天居然只是淡淡地喔了一聲?甚至忘了為那句"丁白癡"訴以最嚴正的抗議。
"喂,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她移近他身畔問著。
"沒有啊,怎麼這麼問?"
婉柔皺了皺鼻,"你知道嗎?今天是我惟一一次不用任何計謀、光明正大地贏你。"
"你是要我說什麼?恭喜嗎?"
"才不是,你根本沒有盡全力。我才不想勝之不武。"
問題是,過去的一個星期,她每一次都勝之不武,也沒見她不好意思過。"兵不厭詐,這是你說的,反正重點就是你贏了。"
丁以白居然會為她找藉口,而且還是拿那個他曾經嘔到差點吐血的藉口?!他要是沒問題,她莫婉柔三個字任人倒著念!
"姑娘我不想贏,想嘗嘗輸的滋味行不行?"她橫眉豎眼地說道。
丁叔白疑惑地抬眼看她,"你怎麼了?"
"呵,這句話該是我問你的吧?"她很假地笑了兩聲。
"我?沒怎樣啊!"
"沒怎樣?一整天拿我當怪物瞧叫做沒怎樣?丁以白,你給我從實招來,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叉著腰訓他,十足三娘教子的姿態。
該乾脆問出他的疑問,求個答案,別困擾得自己心神不寧嗎?可是這樣會不會太傷人了?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婉柔將會多麼的悲憤而無地自容,反之,若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樣,依婉柔的個性,不一掌劈了他才有鬼!
不,無論真相為何,那都是她的私事,他無權過問。
"真的沒事。"他淡淡地掩飾。
"才怪。丁白癡,你很差勁耶,連個袒裎相對都辦不到,朋友是這樣當的啊?"
"朋友?"他輕輕重複。
"怎麼,不認同啊?"這丁白癡也太不給面子了,她莫婉柔可不是隨便當人家的紅粉知己,他居然潑她冷水?!
"不,不是。"
他的回答讓婉柔滿意地稍緩神色。"這還差不多。"
丁以白深沉地瞅著她,低道:"既然當我是朋友,那麼婉柔,我希望你記住,如果你有困難,不論什麼事,只要是我能力所及,我都很樂意幫你。"
他說得太認真,以至於婉柔聽得更感困惑,反問著:"我能有什麼困難?"
丁以白一愕,答不上話來。"沒什麼,我只是隨口說說,你記住就是了。"
"喔。"她抿抿唇,淡然置之。
這個丁白癡,愈來愈陰陽怪氣了。
※     ※     ※
混了這麼多天,玩也玩得夠爽了,享樂之餘,也該辦一辦正事了,否則不用多久的將來,她將會明瞭何謂樂極生悲。
聽海柔說,莊姐開始在催稿了,這是婉柔由天堂掉入地獄,開始清醒兼面對現實的主要原因。
而她所謂的辦正事……唔,別吵,她沒空解釋,沒看到她正聚精會神地振筆疾書啊?!
寫稿嗎?噢,不、不,不!雖然她習慣深夜趕稿、更雖然夜闌人靜時最是文思泉湧的時候,可是她這回可不是在寫作,而是為寫作做事前的準備。
什麼?問她做什麼準備啊?
笨!不會自己看嗎?莫大姑娘正萬分專注地盯著電視屏幕,裡頭正上演著……哎喲,聽聽,多放浪淫蕩的呻吟聲,再白癡的人就算只聽聲音也瞭解。
"這樣也行啊?"婉柔不可思議地讚歎著,"這一卷帶子的租金花得值回票價。"
讚歎的同時,她仍不忘揮動筆桿努力地做筆記──瞧,她多用心啊!從前讀書時都沒這麼用功,莊姐實在該頒她一塊"敬業樂群"或者"功在文壇"的匾額。
海柔說她的小說沒有刻骨銘心的撼動,以她的完美主義及對小說的熱忱,自然是想盡辦法,盡可能地彌補這項缺憾。但是,她帶子一卷看過一卷,有激情、有火辣、更有各種標新立異的情慾宣洩方式,裡頭充斥的,是全然的淫慾及感官享受,卻找不到絲毫海柔說的繞腸繾綣,疑醉的柔情幽幽。
三級片所代表的是什麼她又不是不清楚,那是完全情慾的發洩,怎可能找得到一丁點屬於夢幻的色彩。
但是說歸說,這對她還是有非常大的助益,一個沒任何性經驗的人,要想寫出狂熱激情的內容,不多少搜集一點資料怎麼行。
"哇,這男人未免太粗暴了,還好他的性伴侶不是我。"她不敢恭維地直咋舌。
噢,好……煽情!她愈看興致愈高昂,全神貫注的瞪大了眼,深怕錯過任何一個鏡頭,以至於不曾察覺身後逐漸靠近的身影。
"婉柔,你怎麼看這種片子!"丁以白已經站了好一會兒了,見她看得這麼專注,眉頭不禁愈鎖愈緊。
乍然加入的聲音嚇得毫無心理準備的婉柔好大一嚇,她拍著胸脯,回過頭怨怪地嗔了他一眼,"你想嚇死人啊?"
"我才被你嚇死了。"他臉色沉得好難看,"這種影片不是你該看的,你不知道嗎?"
"為什麼?"
"為什麼?!"她居然還能臉不紅、氣不喘地問他為什麼?
"對呀,我又不是未成年少女,我今年足足二十五歲了,為什麼不能看限制級的錄影帶?"婉柔無視他難看的表情,理直氣壯地反駁。
"你……"他費力地命令自己抑下浮躁的情緒,試著和她講理,"因為這種片子很無聊,你看了也沒用處,而且……"他一邊說,一邊注意到她手中正握著筆,於是本能地隨著看向一旁的筆記簿,隨手翻著。
嗯,不錯,她能寫得一手好字,工整又漂亮……等等!他呆了住,仔細地讀其中一段文字。老天,這不是他眼花吧?她看也就算了,居然還兼做筆記?而且還寫得……該死的精彩傳神,生動得有如正在眼前上演。
像是存心要讓他傻得更徹底似的,她說:"誰說沒用處,這是工作上的需要,不然你以為我愛看啊!"
工作上需要?丁以白不經意捕捉到熟悉的一句話,僵住了所有的動作。是什麼樣的工作,需要看A片?
事情都這麼清楚了,還有可能是誤會嗎?他震驚地刷白了臉色,感到全身的血液也在瞬間凍結成霜。
她真的……
"喂,你幹嗎臉色又青又白的?這又沒什麼好丟人的。"人家都敢演了,她沒理由不敢看,是不?
沒什麼好丟人?
丁以白不斷深呼吸,怕自己一個失控,會狂吼出聲。一陣陣淫蕩放浪的配音自電視中傳來,他的神色愈來愈難看,沉著一張臉抓過遙控器,像要發洩什麼似的用力按掉開關。
"唉……"婉柔不悅地直叫,就像吃得正甜的棒棒糖突然被惡棍搶走的小孩,而這個惡棍,自然是丁以白啦!
"你討厭啦!別妨礙我的預習工作,都是你害人家沒看到精彩片段,等一下又要倒帶了。"她喃喃地埋怨,"遙控器給我,睡你的覺去,男人看多了會慾火焚身的。"
"不准!"他沒來由地感到氣憤,一把熊熊怒火愈燃愈炙,燒痛了胸口,怎麼也平熄不了。
"你管我這麼多,拿來啦!"她不悅地叫著。
丁以白不予理會,"不許再看這類的東西,聽到沒有?!"
"不要!"她氣嘟嘟地回嚷,"憑什麼我要聽你的?"從來沒有人敢命令她,連大姐都不曾,這個丁白癡居然敢用一副霸王似的強悍姿態管她?
"我說不許就不許!還有,這本筆記放我這裡,以後別再寫這種東西了,聽到沒有?"他以不容轉圜的口吻說道。
"丁以白!你是土匪還是強盜啊?"婉柔杏眼圓睜,"筆記還我!"
對於她的嗔怒,他回以簡單的幾個字:"不還。你給我睡覺去!"
"我、才、不、要!"她一字字用力地說著,"丁白癡!你實在很五劣減三劣耶!"
"什麼?"他一時轉不過來。
"二劣呀!"她咬牙切齒。
"我管你幾劣,去睡覺。"
"筆記先還我。"
"它對你沒有好處,我不還。"右手一晃,他輕易地閃過婉柔伸來的魔掌。
"壞蛋、無賴、痞子!快還我。"寫得那麼辛苦,怎容別人輕易奪去她的心血成果,婉柔當下氣得直跳腳,情急之下,不曾發覺自己已整個人全掛在他身上,只專注努力地伸手搶著他手中東躲西閃的筆記本。
可惡!他沒事長這麼高要死啊!才僵持五分鐘,她已滿頭大汗。
不屈不撓、愈挫愈勇!
她喘了三秒鐘的氣後,再度做第二回合的宣戰。
"你──可、惡!"她不平地進出聲音,踮起了腳尖,一手勾住他的肩膀穩住身軀,另一手盡最大的努力朝對她而言有如天邊的筆記本抓呀抓的,無奈她手中除了空氣還是空氣。
耐性到達頂點,她正欲翻臉破口大罵時,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兩人此刻親匿貼合的身軀,所有的話全卡在喉間。
偏偏,就有個人比她還反應遲鈍,猶處在不知不覺的狀態,一手勾住她的腰制止了她的蠢動,另一手拉下她僵在半空中的手,語調低柔地說:"聽我的話,婉柔,別再看這種對身心都無任何助益的影片,也別想得太多,天大的事,都有我幫你、與你一同度過,好嗎?"
噢,為什麼她從來投發覺丁以白有催眠的本事?望著他溫柔異常的眼眸,她竟感到心神蕩漾,魂飄飄、意朦朦,什麼也無法去想──
她神思恍惚、不由自主地順從著點頭。
丁以白滿意地笑了,"那好,回房睡覺去,明天我們去釣魚。"他拍拍她粉嫩的臉蛋,鬆開了她。
"噢。"她輕應著,乖乖地往樓上走。
在伸手轉動門把的同時,她才猛然想起,咦,不對呀!她幹嗎聽他的?
天殺的丁以白,這能不能稱之為美男計?五劣減三劣!
嗚……她……的……筆……記……
※     ※     ※
如果說,他沒在意到婉柔頻頻投來的控訴目光,那也未免太離譜了,但是要做到視若無睹,對到他而言並不困難。
"婉柔,你已經足足三個小時沒對我說話了,不悶嗎?"他主動移身蹲到婉柔跟前,笑著逗她。
婉柔連哼聲也懶,偏過頭去寧可看天空中的悠悠白雲。
丁以白輕歎。
他不明白婉柔為什麼執意要過那種生活,她該知道,只要她開口,再困難他都會幫她的,為什麼她卻只會選擇和他嘔氣呢?
依他所認識的婉柔,她該是清純靈慧的,絕不會為了金錢,為了物質享受而作賤自己,那麼,她到底有什麼苦衷呢?是被環境所逼,抑或……
有幾次,他衝動地想將事情的真相問個清楚,然而話到了嘴邊,又硬生生地嚥了回去。
婉柔寧可獨自面對也不肯向他求助,可見她的自尊心有多麼的強烈,若他貿然開口,那豈不是會狠狠傷害到她嗎?
不,這樣不但於事無補,反而會把事情弄得更糟,他勸自己稍安勿躁,耐心地等婉柔想通,願意讓他陪她面對。
他也不懂自己為什麼要這麼關心她的一切,說穿了,這根本不干他的事,可是──這樣的說詞卻無法勸服他瀟灑地漠視一切,對她,他始終有著莫名的重視,他在乎她,她於他的意義是不同的,所以,向來對女人客氣疏離的他,竟也在不知不覺中首度破例,與她談笑風生,相處融洽。
否則,他不會以憐愛的心緒一再包容著她小小的騙蠻,任她耍賴地贏棋、逼他下廚,更不會在見著了她"哀怨"的表情而於心不忍,自願投入她的小陷阱,任她看光自己所有的牌,然後再來苦著臉抱怨……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前所未有的,他以著寵愛的心情笑看她每一舉手投足時的靈動神采,所以她帶點刁蠻的行止反而更令他憐疼,她嬌俏明媚的萬種風情皆牽動著他的心,這點他無法否認。
這種強烈的心魂牽動,究竟代表什麼?對她動了情嗎?
他一震,驚詫地變了臉色。
她……他……生平第一次動心,居然……對像居然……
老天爺,你到底對我有什麼不滿?耍人哪!想整死我也用不著這樣!
望向婉柔嬌美的麗容,他忍不住在心底大歎三聲無奈。
"真的不想理我嗎?"他再度開口,語氣很悲慘。
誰理他。莫大姑娘仍在不爽當中。
"即使我這般低聲下氣地求你,你也不願意陪我去釣魚?"他又問。
這番話總算引起婉柔的注意,"釣魚?"
"對呀,我昨晚睡覺前跟你說過的,你忘啦?!"
提到昨晚就有一口氣無處發,不過如今那已不是重點。
"這附近哪裡有魚可釣?"當時她早就被丁以白電得暈頭轉向心兒怦怦跳,哪曉得他說了些什麼死人骨頭。
"屋子後頭有一片樹林,走出了林子就有條溪,那裡釣得到魚,我和以澄,以寧曾試過。"
婉柔驚喜地瞪大眼,"真的假的?"
"人格保證。"
"哇,太棒了!"她忘形地跳起來歡呼,勾住他的脖子又叫又笑,"我沒釣過魚耶,一定很好玩!"
丁以白先是錯愕地一怔,而後不由自主地輕擁住投懷送抱的俏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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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6 00:38:4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快點、快點啦!"婉柔興奮地拖著他又跑又跳的,這時的她,看起來又像個童心未泯的大孩子──一個純淨的俏精靈。
丁以白苦笑著搖頭,加快了步伐跟在後頭。
"喂,這裡的水深不深啊?"婉柔雀躍地問著。好想下去玩水喔!
看出了她的意圖,他淡淡地回道:"要淹死你綽綽有餘。"這算是警告。
婉柔吐吐舌,很快地就轉移目標,興奮地挨近他身畔。"怎麼釣?教我、快教我啦!"
丁以白微微一笑,將其中一枝釣竿丟給她,簡單地教她掛上釣餌。"釣魚最重要的是耐心,你──"他很懷疑地瞥了她一眼,"有嗎?"
"少用這種污辱人的眼光看我,我的耐心多到可以放在銀行生利息了。"她不服氣地反駁。
"嗯哼。"他揚眉不置可否地淡應著。
答案很快便見分曉,事實是勝於雄辯的,瞧瞧,不過才半個小時,那個小女人已經悶得發慌,開始打起瞌睡了。
討厭,都是天氣太好的關係,陽光溫溫和和的,有點涼又不會太涼的微風吹來,害她直想找周公叔叔聯絡感情。
這女人恐怕八輩子都不認識"耐心"二字長什麼樣子,標準三分鐘熱度的性子,居然還能睜眼說瞎話。
丁以白訝然失笑,瞧他看見了什麼?數步之遙的婉柔一根釣竿晃得高高的,釣餌離水面至少有三寸之遙,似乎在向魚兒們示威,這些水生動物想吃她的餌還得求她呢!就只差沒在上頭掛個牌子,寫上"願者上勾"四個字而已,多囂張啊!
幹嗎呀,她在學姜太公的釣魚哲學嗎?
昏昏欲睡的小女人恐怕早分不清東南西北了,他憐愛地笑笑,移近她身旁不動聲色地抽去她手中的魚竿,以最輕柔的舉止展臂將她攬靠在自己懷抱。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丁以白凝望懷中佳人的時刻遠超過注視水面上的浮標,直到察覺到手中傳來的震動,他如夢初醒地急忙收竿,太大的動作震醒了好夢方酣的婉柔,她跟著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地震了嗎?"
"震你個頭!"他好笑地回了句。
一個體積不小的不知名物體朝她迎面飛掠而來,她本能地驚叫,身子為了閃避而本能地往後仰,一時失去平衡就栽向地面,因為身處丁以白懷中,以致"禍及他人",連帶地將丁以白拖了下來。
"噢,痛死人……"聲音全卡在喉間,她愕愣地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地看著眼前咫尺之遙的俊爾容顏。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幹嗎……這樣看她?
"婉柔──"他低低輕喚,深邃如夜的黑眸幽沉的凝望她。
好一幕熟悉的畫面。小說寫了太多,這不就是男女主角欲纏綿擁吻的最佳時機嗎?通常這種氣氛最是浪漫得亂七八糟……
溫熱的氣息灑在她臉龐,染起淡淡的嫣紅。迷濛如醉的思緒已無法容下其他,婉柔知道自己此刻的神情一定寫滿了邀請與期待,於是,當他輕幽的歎息響起時,她也準備好了要閉上眼──
"笨蛋!你怎麼這麼白癡,就算你想跌死,但我可不想,別拖我當陪葬。"
噢!好痛?嘴唇沒有感覺,反而是額頭被人敲了一記。
婉柔不悅地揉揉發疼的前額,氣惱地看著不解風情的男人拍著灰塵離開她身上,一口悶氣頓時不曉得該如何發洩。
夢幻是美好的,但現實卻是殘酷的。莫大姑娘總算清醒了,浪漫得一塌糊塗的小說就算騙死人也用不著負任何法律責任,她自己本身就是"欺騙社會"的人,怎會不瞭解這個道理呢?
"剛才那個害我跌得鼻青臉腫的始作俑者呢?"她氣咻咻地問道,要不是那個不知名的鬼東西,她才不會丟臉丟得這麼徹底。
丁以白忍著笑,指了指猶在地上作垂死掙扎的魚,他心知肚明,這條可憐的魚兒將會成為婉柔的出氣筒、他的替罪羔"魚".
"就是你斗膽驚嚇本姑娘?!"她三兩步逼上前去,以茶壺姿態質問著,"什麼?解釋?不用了,反正你冒犯了我是事實……管你是不是故意……道歉?道歉就算啦?有本事你登報寫個道歉啟事,否則休想我原諒你!嘿,沒辦法了吧?!那好,你自己說,我該怎麼處置你?要我從輕發落?"她偏著頭狀似思考。"也行,就剁下你的頭來熬魚湯,再將身體切成三段,第一段清蒸,第二段紅燒,第三段火烤來吃,怎麼樣啊?很手下留情吧?什麼?要我饒命?呵呵,不但門都沒有,連地洞也沒有!活該,你三好加一好,敢得罪本姑娘,就休怪我無情。"
一旁的丁以白看著她自說自唱,笑得腸子都快打結。不曉得是不是受了她的影響,怎麼他覺得那條生命垂危的魚老兄似乎用著很哀怨的目光在控訴他的惡劣?
雖然如此,但他還是很用力地忍著笑,發揮他不恥下問的美德,"我能不能請問你,什麼叫'三好加一好'?"
婉柔像看智障兒似的瞪了他一眼,"四(死)好!"連這個也不知道,罵他白癡他還鬧脾氣呢!
他忍不住爆笑出聲。
婉柔不打算理會笑得像白癡的他,抓起了那條魚,"這條魚是你釣到的?"
"不然你以為有可能會是你嗎?"寫滿調侃的黑眸瞅住她,"你這哪是來釣魚,根本就是吊魚──的胃口,要像你這種釣法,別說魚了,連只小蝦米都撈不到。"
婉柔洩氣地垂下肩頭,"是不是一定要鼻子尖尖的,鬍子翹翹的才有'親和力'魚群看了才會比較有親切感,要上勾會快些?"
"我還順便來罐波爾茶咧!"丁以白大笑,"電視廣告看多了。"
她悶悶地噘著嘴,"它們不給面子,太沒成就感了,不好玩。還不如上餐廳去花個幾百塊,就有人送上一道道香噴噴的菜餚,也不用忙個半死,到最後連只蒼蠅螞蟻都沒釣到,勞心又傷神不說,還回過頭讓一條水生動物欺負。"
到底是誰欺負誰呀?虧她有臉說。
"你有忙個半死嗎?"丁以白很有耐性地聽完她的抱怨,然後極度困惑地提出疑問。
"你管人家!"她跺著腳嚷道,"不管啦,人家不玩了,我們回家好不好?"
丁以白連連失笑:"好啦、好啦,就知道你沒多少耐性。"
"嘻。"管他怎麼說,反正她在他面前早就沒形象了。
收拾好釣具走了兩步,他突然又回過頭來說了句:"如果我剛才真的吻了你,我們之間會演變成怎樣,你想過嗎?"
婉柔當場傻住。
原來……他根本不是呆得什麼都不瞭解,他耍她啊?!
然而,她沒有多餘的心力發火,因為她所有的思緒,全讓他那句話所填滿。是啊,如果他當時真的衝動地吻了她,那麼他們之間還只是單純的朋友嗎?她有辦法在與他有了愛侶般的接觸後,再來告訴自己,她對他只有友誼?
不,她知道不再是了,從她打心底期待著他的親吻時就不再是了,丁以白在她心中的意義,早已不再單純──不管有沒有那個吻。
※     ※     ※
回來後的婉柔,腦海裡始終縈繞著丁以白最後丟下的那句話,不斷地問著自己,她願意接受這樣的關係嗎?如果是肯定的,那麼她的"完美主義"跑哪裡去了?丁以白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前看後看、就算是剖開來看,都絕對找不到一丁點如孟稼軒一般深情疑心的影子,她實在看不出來他對她哪裡深情了,她的完美主義向來是不齒這種淡到不用任何考驗就會自動瓦解的小戀情;但如果是否定的,為什麼她的感情又像擁有自主意識般地想背叛她,讓她無法掌控,好似在證明她無法看清的情感歸屬?
好矛盾。
丁以白什麼也沒對她表示過,如果他對她沒有那種感覺的話,那她不是在白作多情嗎?她才不咧!她老是在讓他看笑話,才不要再加上這一樁。
真是酸甜交織、悲喜難分呵!
聽說這種患得患失的症狀是標準陷入情網的戀愛心情,真的假的?有沒有醫學根據啊?千萬別"誤診"了才好。
重重歎息幾聲,她將目光落在桌前零散的稿紙上。不該再吃喝玩樂混日子了,正事要再不快點搞定,她就認命地等死吧!
收拾起迷亂的心情,她乖乖地坐回到書桌前,提起筆專注投入一字字地埋頭耕耘。
寫呀寫的,她頓了一下,咬著筆桿出神凝思,當腦海毫無預警地浮現一張英挺卓眾的容顏時,所有的悲歡心情全都跟著牽引了出來,她深深吸了口氣,毅然決然地再度下筆,灑落字裡行間的,不只是文句與標點符號的組合;串起的,不只是一段刻骨銘心的深情,更是緊扣她矛盾的幽幽迷思。
揮灑如行雲、穿梭如流水,有如浪潮般直湧上腦海的文思使得她振筆疾書,瀟灑揮墨,稿紙一張寫過一張。
全神貫注地融入故事情節中的她,渾然不覺時間的流逝,直到丁以白敲門喚她,她才抬起頭注意到窗外天色已然大白。
哇,一不小心,她居然又給它寫了一個晚上。
"婉柔,你醒了嗎?起床吃早餐了。"門外的丁以白還以為她睡過頭了呢!
打了個呵欠後,她才慢慢感覺到席捲而來的倦意。雖然說以往連夜寫稿對她而言是家常便飯,但是這陣子恢復了正常作息,習慣了當早睡早起的好寶寶,難怪一晚沒睡會讓她腰酸背痛。
收拾好一夜的心血結晶,她起身伸展筋骨,一邊捶著酸疼的頸子,一邊移動步伐開門。"嗨,早安。"
"早──咦,婉柔,你怎麼一副'氣息奄奄'的模樣?"他凝視她一臉的疲憊之色,關切地詢問。
她呵呵假笑著,"謝謝你的'金玉良言',反正我還'音容宛在'你就不用太為我擔心了。"
丁以白跟在她身後隨之下樓,"你該不會一夜沒睡吧?"
"乖孩子,你真聰明。"她丟了個很沒誠意的笑容給他,然後便專注地朝餐桌上的食物猛攻,"所以,你該不會介意待會讓我睡個好覺吧?"
他望著她狼吞虎嚥的吃相,好似已然習慣,笑笑地抽了張面紙給她,"昨晚當賊去啦?"
"謝謝你這麼瞧得起我。"她漫不經心地回道。
解決了最後一口三明治,順道搜刮了一杯奶茶,她心滿意足地往樓上走,"在我睡到爽以前,天塌下來都不要吵我。"
為這樣一個女孩動心,到底是幸還是不幸呢?丁以白望著消逝在樓梯間的身影,忍不住要悲歎自己的慘澹人生。
※     ※     ※*
連續七八天,婉柔總是將自己關在房中沒日沒夜地埋頭寫稿,除非必要,否則她就是將自己關在房中,看在不知情的丁以白眼中,逐漸地感到憂心,偏偏問她又問不出個所以然。
不得不承認,他是對婉柔動了頗深的感情,只要是關係到她的事,他的反應就莫名的強烈,憐也憐得深、痛也痛得沉;凡事只要沾到莫婉柔三個字,他就完全理智不了。
尤其近來,她只要聽到電話聲就嚇得彈跳數尺之遠,搖手又晃腦,緊張兮兮地直說:"如果找我,一概說我不在。"
她究竟在逃避什麼人?每回問她,她又總是心不在焉地拿千篇一律的"沒什麼"來搪塞他,還有,她就連吃飯時也會陷入沉思,可他卻無法透視她的想法,無從得知究竟是什麼事困擾著她,更無從得知老是將自己關在房中的她究竟在做些什麼。
電話鈴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探手接起,多日經驗告訴他,如果他不接,就算電話響到燒壞,房內的婉柔也不會去接它。"喂,請問找哪位?"
"請問──莫婉柔小姐在嗎?"另一頭傳來優雅的嗓音,這是他第五次接到同樣的電話。
"我去看看。"他目光本能地投向樓梯,答得有所保留。心頭暗暗思忖著,婉柔要躲的就是這通電話嗎?"小姐貴姓?"
"莊。還有,麻煩轉告她,這種把戲我幼稚園就會玩了,請她別繼續'不在'下去,更希望她能給個令我滿意的結果。"
丁以白愕了一下,與婉柔"狼狽為奸"的他不禁感到一絲絲尷尬,"呃,好的。"
真是糗斃了!
輕敲了幾下房門,他朝裡頭喊道:"婉柔,有你的電話。"
"誰呀?"她隨口漫應道,手邊不忘以最快的速度揮動筆桿。嗯,不錯,第十章快結束了,這下對莊姐有得交代了。
"她說她姓莊。"
撞進腦子的一句話將她漫不經心的神態震得煙消雲散,她直起了身子,下意識裡加快揮筆的速度。
"她還要我告訴你,別再因為她而繼續'不在'."
啊?!莊姐居然把她的底摸得清清楚楚,連她的小把戲都瞭如指掌。慘了、慘了,她這下鐵定會被剝皮!
收拾好稿紙,她連滾帶爬地以最快速度衝下樓去。
幹嗎?火燒屁股啊?她不是躲電話躲得勤嗎?跟在身後的丁以白一頭霧水,搞不清楚狀況。
拿起電話,她戰戰兢兢地叫了一聲:"莊……莊姐嗎?"
"難得啊!我們大作家真是個大忙人,今天'終於'在家了,我還以為我要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地尋人去呢!"莊又華調侃地說著,擺明了就是在損人。
"哪裡,莊姐言重了,小女子何德何能,怎堪得了如此大禮。"
"少給我打哈哈,耍嘴皮子!你稿子究竟寫得怎麼樣了?"莊又華神色一正,直搗正題。
"是你自己先含沙射影,明褒暗貶的嘛,人家只好配合你呀!"
"沒關係,你再給我繼續顧左右而言他,我陪你耗。看你那本早八百年前就說要寫的稿子什麼時候才肯心甘情願地交出來。"
"哪有八百年前!那是……是……四個半月……前……的……事……"她愈說愈小聲,愈說愈心虛,"時間過得好快喔,真的歲月不留人……"說到最後,她只能敷衍地蠢笑以對。
"是啊,我以為你會說光陰似箭、歲月如梭。"要裝傻比白癡,她也不會輸給婉柔。
"呵……是啊,轉眼間我們都人老珠黃了……"
"莫、婉、柔!"她叫得很低、很柔、很輕,卻令婉柔忍不住寒毛豎起。
"好……好啦,莊姐,你別生氣,我又沒說不交。"
這才像句人話,莊又華滿意地稍稍緩和神情,"什麼時候?"
"後天,行了吧?"反正只剩一小段,不用兩個小時就能搞定。
"很好。還有一件事要提醒你,不管你寫什麼死人骨頭,下個月中旬我一定要看到你另一本最新作品出現在我眼前。"
"下個月?"婉柔不敢置信地嚷叫出聲,"你有沒有搞錯,現在都快月底了。"
"不是白癡都知道。"
問題是,她腦子完全空空如也,沒有任何構思,一本《忘憂愛情海》就夠她嘔心瀝血了,如何在短時間擠出另一本十萬字的血淚史?
"你不如殺了我!"她哀鳴著。
"是的,我很樂意。"那是指,如果她不能如期交稿的話。
"莊姐,你怎麼這麼冷血,好歹我們也相識一場,你怎忍……"
"少用動之以情這一招。這是我們早就商議好的,絕不變動。怪只怪你這本《忘憂愛情海》拖了太久的時間,差點就成了'懸案'.別忘了你快活了近五個月,這就叫樂極生悲,也是你選擇先甘後苦的代價。"
果真是催稿閻羅。
婉柔苦著一張如喪考妣的小臉,滿心不平地道:"普天之下,也只有一種角色能讓你詮釋得絲絲入扣、發揮得這麼淋漓盡致!"
"哦?什麼?"想也知道不會是好話,不過莊又華還是很有修養地附和著詢問。
"逼良為娼的鴇母!"她哼道。
"是這樣嗎?"莊又華不以為意,反而學著印象中鴇母該有的尖銳嗓音喊道,"我說艷紅啊,接客羅!"
婉柔皺著秀眉,"這麼俗的爛妓女稱諱,我才不要。要嘛,我也要用我原來的'花名'當個掛紅牌的花魁,莫語可比艷紅有氣質多了,是不是啊,我的'莊嬤嬤'?"
"行啊,只要你的'接客'速度能快些。"
婉柔悶悶地低咒了幾聲:"我連我的妹妹都推'下海'了,你還要我怎樣?"
"不怎麼樣,我只是沒忘記你家那個美得不同凡響、簡直不像世間人的小妹罷了。"嘿,不愧是老奸巨滑的"莊嬤嬤",算盤打得多精哪!
"你說湘柔?"她訝異地低叫,"省省吧,她才十八歲。"等她大到可以提供一個轟轟烈烈的感情故事給她時,她早就不知道封筆到哪兒遊山玩水去了。
"世事哪有絕對,後生往往可畏,你沒聽說過嗎?"想了想,"再不然,以她飄逸絕俗、靈性出塵的美,已是絕世罕見,提供她的照片作為繪圖參考也不錯。"
"去你的,少打我們家湘柔的主意,我才不會讓她'出賣色相'."連一株國家小幼苗也"覬覦",真是沒人性。
"隨你,反正你下個月給我如期'接客'就行了。"
"別這樣啦,你就不能──"
還沒來得及討價還價,她的司馬昭意圖便讓心照不宜的莊又華截去話尾:"不能。"
"沒有商量的餘地?"她猶作垂死的掙扎。
"在吃喝玩樂混日子的五個月中,你就該想到今天的下場。"
"半個月?"她的語調無比悲慘。
"是的,半個月。"
天啊,讓我死了吧!半個月要她到哪裡找靈感啊?
掛了電話,她愁眉苦臉地癱坐在椅子上,以至於無力的她不曾察覺到一旁神色陰鬱的丁以白。
認命地歎了口氣,她起身打算回房將最末的一小段稿子完成,其餘的到時再見機行事了,她向來篤信天無絕人之路──換句話說,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才一轉身,目光不期然與他陰沉難看的神情接個正著,她微微一愕,正欲開口詢問,他便像發了瘋似的緊緊抱住她,緊得讓她沒有任何掙扎的餘地。
他吃錯藥啦?婉柔舌頭打結,呆愣著。
"別離開我,婉柔,任何事,有我替你扛!"低抑的語調掩不住心湖的激動。
發生什麼事了嗎?她愕愣地張著嘴,小腦袋更是迷糊。
"以──"
來不及出口的疑問,遭突如其來的吻堵住,她傻了眼。
這……是……什麼……情形?她實在搞不清楚,他們到底是在演哪一齣戲啊?場景美、氣氛佳的浪漫時刻叫他吻她他不屑,現在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只打算以世界末日的心情挖出腦子裡最後一點墨汁去填滿稿紙,他又選在這個她最迷糊、最搞不清楚狀況的時刻,措手不及地上演曾令她數度期待盼望的甜蜜接觸……他存心耍她是不是?
不過,她卻沒辦法命令自己對他發火表達不滿,唇上溫熱而真實的觸感,比她所能想像的還要令她心魂震盪。海柔說的根本太小兒科了,完全不及她此刻感受到的千分之一,她感覺到自己幾乎要在他熾烈的熱吻之下融化,不知是世間萬物離她遠去,抑或她忘卻世間萬物,好似她生來就該依附他而存在……
她完全不需要思考,極自然地閉上了眼,雙臂緊緊環住他,全心全意地回應他,感受他所傳遞的狂熱情潮,甚至情願就這麼永無止盡地延續下去──
一碰上她的唇,他就再也無法掌控自己的情緒,心湖的狂濤震撼無法平復,付出的真切情感也無法否認,除了承認他愛她、他再也放不開她之外,他沒有第二個選擇。
她的過往,不論再如何不堪回首,那都已成歷史,計較也挽不回什麼,如果說他今日的情意只是淡如流水,那麼他會任它逝如雲煙,就當不曾有過這段短如朝露的情意,可是偏偏他不但動了情,而且投注得太認真,既回不了頭,也無力去後悔,那麼,與其矛盾掙扎,不如全然包容。他知道若生命中捨去了她,將會有多麼痛苦,於是他只能要求未來,他要他的未來有她攜手共度,更要她的未來只有他!
沒有人願意自甘作賤自己的,婉柔定有苦衷,否則這些天她不會躲電話躲得這麼勤,由那通電話聽來,他不難瞭解她是受了什麼樣的壓迫,難怪她近來心事重重,他早該想到的!
因為愛她,所以她的苦、她曾受過的折磨,都令他心痛難當,今後他所能做的,該是更加地疼惜她、珍視她。
丁以白緩緩離開她的唇,皺著眉凝望她嬌美酡紅的醉顏。為什麼他會覺得她的接吻技巧生澀得可以?她不是……
甩甩頭,他輕捧著她醉意嫣然的嬌容,輕柔地低語:"逝者已矣,來者可追,我們都別再回首過去,你只要記得,你未來的日子有我參與,這樣就夠了。"
婉柔猶處於茫然狀態回不了神,深深沉醉在他溫柔的瞳眸之中無法思考,只會傻傻地點頭。
這算是表白嗎?她思緒懵懵懂懂,一知半解。
他剛才說了什麼來著?逝者已矣,來者可追?別回首過去?咦,這是她的座右銘兼人生哲學耶!他怎麼知道她是"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的人?不錯,好現象,他愈來愈瞭解她了。她忍不住露出微笑。
她看起來很感動。丁以白凝視她半晌,輕歎著擁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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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6 00:39:0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當晚,她花了一個小時將《忘憂愛情海》剩餘的最末一段完成,仔細地整理好放入牛皮紙袋中,隔天一大早就到郵局以掛號將它踢往北部,然後,她就自由羅!
從郵局回來的途中,她想啊想的,忍不住得意地笑出聲來。
目前和丁以白斯混……呃,是"交往",對啦,就是交往!這個比較重要,至於半個月後──呵,就爛命一條嘛,隨莊姐要殺要剮、要劈要砍,反正早習慣了她的炮轟,她別的本事沒有,就耍賴裝傻的功夫一流,皮得很!
她想,莊姐會原諒她的,要她犧牲和丁以白相處的時間枯坐桌前──唉,光想就痛不欲生啊!
回到家,她左瞧瞧,右瞄瞄,沒見著丁白癡的人影,忍不住一陣失望。只不過才昨天一整天和他粘得緊而已,居然今天就變得這麼離不開他,活像沒有男人活不下去似的。老天保佑,千萬別讓她成為第二個花疑海柔。
唉!
她又哀又怨地呆坐客廳,等呀等,盼呀盼的,望眼欲穿兼芳心寂莫,偏偏那個說要去買菜兼添購日常用品的心上人就是遲遲不歸。早知道她就陪他一起去了,管她莊姐怎麼吼怎麼叫,晚個幾天寄稿又不會死人。
纖纖五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桌面,她一邊百般無聊地哀叫著:"丁以白呀丁以白,你是劃機位到美國去買還是打算買下整個菜市場?"
原本只是睜著無神的大眼輕托香腮,超級沒耐性的她,不過才等二十四分又四十六秒,整個人就已等於是半躺在椅子上,一雙玉腿高高地蹺上桌子,全身,上下再也找不到淑女的影子。
她太清楚丁以白若看到這一幕會有什麼反應,不過就是跌破了眼鏡兼找嚇掉的眼珠。有什麼關係。
又過了三分鐘,她正打算要再一次哀叫,電話鈴聲打斷了她的計劃。會是莊姐嗎?不太可能,她昨天轟炸過她了。
那麼就是丁以白的電話羅?
她勉強撈起少得可憐的精神,接起電話隨意"喂"了一聲,就自認很仁至義盡。
"婉柔,是你嗎嗎?"
是大姐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很慌張,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總算抓回了點專注力,"是我,怎麼了?"
"湘……湘柔……失蹤了……"芷柔說得又驚又急,還帶點顫抖。
"什麼?!"因為太過意外,掛在桌沿的腳一個不小心掉了下來,直直撞上地板,人也差點滾下椅子,她來不及喊痛,抓緊了電話說,"我希望是我聽錯了,你是想說湘柔在吃粽子嗎?"
白癡!湘柔吃粽子有必要小題大作地打電話告訴她嗎?但是芷柔笑不出來,一點也不。"不是,她是真的失蹤了。"
婉柔茫然地呆了一秒,回神後又焦急地大喊:"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我為什麼不知道?!"
大概是急昏頭了,以至於不曾察覺到自己的話有多愚蠢。她人在鄉村,又怎麼會知道?
"昨天。詳細情形,等你回來再討論好嗎?"
大姐大概是六神無主了,婉柔當下便說:"好,我現在馬上回去!"
她心裡也急得一團亂,匆匆掛上電話後,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衝進房,抓了皮包便往外衝。
想起丁以白,她頓住步伐,又迅速回身抓起便條紙簡單地寫下幾個字,她無暇多作停留,心急如焚地趕回家中。
※     ※     ※
一衝進門,婉柔立即扯開嗓門大嚷:"怎麼回事?究竟怎麼回事?湘柔呢?"
"二姐,你先坐下。"海柔望了眼氣喘吁吁的她,起身倒了杯水遞去。
婉柔坐下猛喘氣,一邊來來回回審視面色凝重的兩人,"你們誰來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湘柔為什麼會失蹤?"
"我來說吧!"海柔抿抿唇,眉心有著解不開的憂慮,"昨天我看她臉色不太好,怕她又生病了,想帶她去看醫生,可是她說她自己會去,所以我也就沒堅持這麼多,誰知道──她一去就是一整天,到現在都還沒回來。"
"湘柔從來沒有夜不歸營的情形發生,更不曾離開我們這麼久卻連一通電話也沒聯絡,她一定是發生什麼事了……"芷柔愈想愈心驚,完全亂了方寸。
"會不會……"婉柔變了臉色,大膽地假設,"綁架?"
其餘兩人一聽,渾身一戰慄,俏容瞬時失了血色。
芷柔掩住顫抖的唇,驚呼道:"天啊!湘柔……"
若真是如此,她們完全不敢想像這後果,湘柔生得這麼美,只要是男人,如何能不心動,難保湘柔不會……
一想到這裡,海柔忍不住悲泣出聲:"怎麼辦……湘柔……她才十八歲,人生才正要開始……"
婉柔撐住發疼的腦袋,有氣無力地問:"報警了嗎?"
"沒有。"芷柔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我怕是我們反應過度,也許什麼事也沒有,所以想再多等一些時候,就算是綁架,也會有歹徒的聯絡電話,目前,我們什麼也不敢肯定。"
"大姐說得也有道理,好,我們再耐心等些時候。"
※     ※     ※
又過了兩天,她們接到湘柔的電話,說她在朋友家中,證實了是虛驚一場。
放下一顆懸蕩的心,重重鬆了口氣之餘,她們雖覺其中有太多疑點,但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除了相信湘柔完全不具說服力的片面說詞外,她們也已拿不出更有建設性的辦法。
所以,婉柔不敢貿然離開,怕突生變故,她與其他人一樣,一顆心七上八下,怎麼也平靜不了。
半個月的時間就在這樣忐忑不安的情況下流逝,湘柔正有如投入海中的細針,在短暫的小波紋後,便只剩平靜與杳然。
"婉柔,你相信湘柔那個薄弱的說詞嗎?"芷柔沉思著望向呆坐窗邊的婉柔。
婉柔收回目光,靜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搖頭,"她有說不出口的隱情存在。"這話,是全然的肯定。
芷柔輕點了一下頭表示認同。
當了湘柔十八年的姐姐,如果連她閃爍其詞、漏洞百出的異樣都感覺不出來,那未免太失職,也枉費湘柔叫了她們這麼多年的姐姐。
細緻的眉輕輕蹙起,她摘下鼻樑上的眼鏡,愁苦地歎息出聲。
愁腸萬縷的歎息吸引了婉柔的注意,換來她全然專注的凝望,"大姐,你近來好像心事重重,怎麼回事?"
"沒什麼,只是掛心湘柔。"她口吻淡然地帶過。
"別拿湘柔當藉口,我知道不是。"婉柔無比認真地瞅住她,"當了這麼多年姐妹,你瞞不過我的,到底是什麼事困擾你?"
"那不值得一提,湘柔比較重要。"儘管企圖以最輕淡、最若無其事的神情掩飾,婉柔仍是看清了她隱於眉心的掙扎與痛苦。
究竟是什麼事能如此深刻地影響大姐,令向來冷靜自持的她也湧起了許久不曾出現過的悲苦?
"如果真如自己所言的淡然,那麼眼中為什麼要有傷懷?"她並非存心想刺戳大姐的傷痛,只是想讓她看清已然存在,但或許連她也不曾正視的東西。
芷柔渾身一震,"我已不再具有愛人的能力。"
她又沒說她愛上誰了,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欲蓋彌彰。婉柔本來只是懷疑假設,如今,她卻大致瞭然。
她笑笑地說:"是啊,我並沒有說不相信你,只是對於一個不愛的人,會矛盾痛苦得半死,真的是好奇怪喔!"
"婉柔!"芷柔又氣又惱,偏偏又拿含沙射影的她沒轍。
"別執意活在過去,偶爾,也聽聽你心裡的聲音,失去過,並不代表沒有能力再度擁有,何必將自己逼進死胡同中苦苦地自我折磨?"
芷柔啞然無言。
"這代表認同?"通常不說話,她就會將其定義為默認。
"婉柔,你不懂。"芷柔慼然長歎。
"好的,我不懂。"她從善如流,"這表示你懂,並且清楚地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嗎?"
芷柔默然。她也迷惘啊!可是……卻無從尋求解答。
哦喔,看來不妙耶!原來的大姐就已是個憂鬱佳人兼冰山美人,如今呢?卻像極了閨中怨婦,其間的悲愁更甚以往。
這男人有一套,她決定佩服他!
"你呢?婉柔。"芷柔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啊?我怎樣?"婉柔不解地回問。
"你最近不也魂不守舍,在想念誰?"
噢,被大姐這麼一說,又讓她想起了丁以白,湧上心湖的渴切思念一下子氾濫得不可收拾。
好想他喔!不知道他有沒多少想她一下下……
芷柔見她神思恍惚的模樣,不禁搖頭,"想回鄉村?"
"咦,你怎麼知道?"婉柔一臉訝異。
"你打從去一趟鄉村回來就開始心神不寧,不是在鄉村撿到了個白馬王子是什麼?"真是的,不要自己白癡就以為全世界的人都跟她一樣笨好不好?
婉柔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實那匹馬是由北部流落到鄉村避難的啦!就是以寧的大哥。"
"以寧的大哥?"芷柔倒有些意外,"怎麼你和以寧認識了這麼多年,現在才曉得她大哥是對你胃口的真命天子,未免蠢過頭了吧?"
"大姐,你怎麼這樣講,以前我們比較無緣,老是錯過嘛!"
"那現在呢?分離了半個月,一定巴不得趕快飛奔回到他的懷抱,是不是?"
被說中了心事,婉柔俏皮地吐吐舌。
"好啦、好啦,快回他身邊去吧!免得兩地相思。"芷柔很體諒地說。
"可是湘柔……"婉柔遲疑著。不否認她極想念丁以白,但是湘柔的事也讓她放不下心離去。
"不要緊的,反正你留在這裡也無濟於事,如果有什麼狀況,我會通知你的。"
既然人家都這樣講了,她就理直氣壯會情郎去羅!
※     ※     ※
該死!
丁以白蹙緊眉頭,俊容深深刻鏤著痛楚。他懊惱於自己五內俱焚,偏偏卻只能枯坐家中,重複著一天天無意義的等待,這種懊恨無力的感覺簡直快把他給逼瘋了。
婉柔……他在心中一遍遍狂叫著,痛苦地閉上了眼。
她現在的情況到底如何?有沒有受苦、受折磨?為什麼不與他聯絡?一連串湧上腦海的疑問折磨得他無聲刻能安,日日夜夜,分分秒秒,他不無揪心地盼著她的消息,儘管只是隻字片語也好,然而……她卻如斷了線的風箏,來得突然,消失得也絕然。
噢,該死的!他明明說要保護她、不讓她再承受一丁點苦難的,可是如今呢?他卻只能坐困愁城,無計可施,任她獨自面對所有的磨難,還有什麼資格說愛她!
緩緩攤開手中幾乎捏碎的字條,就算再看千遍,它仍是不變的幾行字──
以白:
家中突生變故,等不及告訴你,我先回家,
勿念。
婉柔
勿念?他笑得苦澀,怎麼可能呢?他想她想得快崩潰了!
你答應過要信任我的,婉柔,你答應過的!為什麼不讓我幫你,為什麼不肯將一切交給我、讓我與你共同面對?
他無聲地吶喊,任心痛的浪潮將他淹沒。
等待的日子不好熬,尤其是漫無目的的等待。整整半個月,噬心的煎熬時時刻刻凌遲著無力;喘息的心,他這才發覺,對婉柔的愛是這般深刻,他無法忍受失去她!
一開始,他曾衝動地想奔回去尋找她的下落,但是又思及她若回來,兩人豈不是錯過了彼此?基於這樣的念頭,他一步也不敢離開,她的衣物及日常用品全留在這裡,顯然走得匆忙,他深信婉柔會回到這裡來!
打了多通電話想聯絡以寧,他想,以寧是婉柔的好友,應該多少知道她的事,但是在他最需要她的時候,偏偏就是找不到她的人,還因此洩漏了行蹤,讓老媽狠狠罵了一頓,他已苦惱得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了。
他將臉埋入掌中,放任寸寸蔓延的痛苦取代所有的知覺──
倏地,他全身一僵,聽著清楚傳入耳畔的鑰匙轉動聲,確定這不是過度渴盼下所產生的幻覺後,他驚跳起來,發了狂似的衝往大門,看清門口站著的人的確是他想得心疼、盼得心痛的女子,他低吼一聲,再也忍不住滿腔揪腸的狂痛,猛烈地一把緊擁住她,再也不願放手!
"婉柔……"他激動地不斷喚著,"你終於回來了,我想你想得好苦!"
婉柔先是被他的舉動嚇住,但是在聽到那一串酸楚的傾訴時,她不由得動容。
他說──他想她。這,她願意相信,因為他將她抱得好緊,緊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沒想到,她真的不曾想過丁以白居然如此在乎她,更不知道丁以白會如此揪心地盼著她,不過才短短半個月,哪來這般刻骨的思念之情?
然而,她完全沒有懷疑的餘地,他讓她感受到的,是真真切切、濃烈揪腸的痛楚!
灼熱的唇已猛然壓下,她沒有意外,雙手攬住他的頸項,安心依賴地偎在他溫暖厚實的寬闊臂彎。
他吻得激狂、吻得熾烈,腦海縈縈繞繞的,全是這半個月來的惶然與驚痛,他多怕她就這麼從他生命中消失,再也無跡可尋;他多恨自己沒能好好保護她,任她茫然無助地面對世間一切的苦難。失而復得的此刻,他滿心激動,再也無力多想什麼,只知道這一輩子他再也不願放開她!
"婉……柔……"熊熊燃起的炙烈慾火他再也沒有多餘的力量控制,只能任它燃燒、再燃燒,直到無法收拾。
反應再遲鈍的人都感受得到將會有什麼事發生,但是婉柔發現,她居然不想拒絕,連一丁點阻止的念頭也沒有。
丁以白喘著氣,赤裸裸的情慾灼灼焚燒著身心,他使盡全身的力氣,勉強讓自己的唇短暫離開她身上,攬抱起她往自己的房間走去,他甚至沒有多餘的時間關上房門,將她放在床上後,身子也隨之覆下。
"我想你該懂我的意思、"他啄吻著她的唇低喃,一手忙著解她上衣的衣扣。
"是的,我懂。"她回吻他,同時也幫他除去衣物的束縛。
"想清楚了嗎?"他多此一舉地問著。
婉柔輕啟明眸,沒有回答,只仰首封住此刻已然多餘的語言。
好不容易才稍稍抑下的情焰,在她十足挑逗的舉動下更為熾烈地焚燃而起,他任由張狂的情慾主導一切,無法自制的身心自有意識地尋求發洩的管道,狂野而猛烈地佔領了她的身心,如願地讓兩顆早就彼此渴盼的心深深交融──
清晰的抽氣聲響起,是他的,也是她的。
丁以白瞪大了眼,望住同樣睜大雙眸、眼底浮起淚光的婉柔。
她……是處女?!那一剎那,他腦海轟然巨響,完全無法反應。
他是震驚,她是疼痛。
"婉柔……"深深的歉疚絞痛了丁以白的心,他的呼喚聲輕得幾不可聞,他真的萬萬沒想到……
"對不起、對不起……"他俯下頭輕輕柔柔地吻開她緊咬的唇瓣,一遍又一遍──帶著滿心的憐疼。
"痛……"她抱怨著。
"我知道。"他心好疼,尤其在吻去她眼睫的淚時。
她瞭解地微笑,"我好多了,你放心。"
丁以白抬起雙眸望住她,她笑笑地以吻消弭他的疑慮。
"噢!"他痛苦地低吼一聲,再也無法控制折磨得他幾欲發狂的慾火──
原始的纏綿弦律,交織著兩顆無悔的心,及真切交融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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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6 00:39:1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到底哪兒出了差錯?為什麼她……仍是完壁?
當腦子能恢復正常運作時,一連串的疑問如潮水一般全湧上心頭,太大的震撼使得他陷入半恍惚狀態。
她是未經人事的女孩,而他居然放縱自己的情慾,這般粗狂地對她,因為早已根深蒂固地認定她不是……所以他甚至不曾特別地留意她可能會有的不適!噢,他真的該死!這一次雲雨交歡的記憶對她而言,肯定糟透了吧?
浮掠過心間的有驚愕、有疑惑、有絞痛肺腑的愧疚……他已分不清交纏的複雜情緒該如何理清,該如何尋得釋然的解答。
身畔的婉柔瞥了沉默不語的他一眼,有趣地研究他臉上情緒豐富的神色,尤其是深深蹙眉的蒼白臉色最耐人尋味。
這丁以白不會這麼"中看不中用"吧?不過才一回合,他就臉色發白、要死不活的,那萬一她要是學A片中的那些蕩婦發起浪來,他不是准掛無疑?
"喂,丁白癡,你還好吧?"婉柔坐起身子推了推他。
丁以白回過神來,緊瞅住她,"婉柔。你老實告訴我,你到底──"
"什麼?"婉柔眨眨眼,不解他為何突然打住話尾,表情好掙扎,彷彿那句話有多難以啟齒。
"你為什麼……仍是……呃……"該怎麼說呢?他小心翼翼的措詞,深怕一個不留意便會傷害到她,"我是說……"他深吸了口氣,"為何你……仍是完壁之身?"
這是什麼問題?蠢也就罷了,還問得零零落落。
"我不該嗎?"她回得天經地義,"沒和男人上過床,自然就是處女羅!"
真是的,他不能因為她叫他白癡,他就淨問些白癡問題啊!
就是這點奇怪呀!她不是……
"可是我以為……你應該……"總不能說她應該不是處女才符合邏輯吧?
婉柔這下總算聽出些端倪了,她瞇起眼,"你什麼意思?我是處女讓你很失望?不然你原先以為該是如何?"
"我……"他該怎麼說出口呢?
"你就實話實說吧!"婉柔好像看得出他心裡的想法。
好吧,豁出去了,不然真相永遠沒有弄清的一天。"你研究吻技、看……那種錄影帶,難道不是因為……環境所逼,呃……工作上需要……"
"對呀,是工作需要,但是說環境所逼就嚴重了點……"等等!她張大眼死瞪著神色陰暗不定的他,"丁以白!你最好解釋清楚,你那是什麼表情、什麼語氣?!別暗喻我,你把我當成妓女了?!"
說流鶯是不是比較文雅些?他張口欲言,但是實在沒有勇氣說出口。
但這就足夠婉柔翻臉了!
"丁以白,你天殺的混賬,居然把我當成妓女?!"她抓狂地大吼出聲,差點掀了天花板。
"我……對不起,我知道你很生氣,但是……"種種跡象,加上她親自說出口的話,他無法不往這個方向想嘛!
"何止生氣,我想殺人!"她狂叫著,難怪這個王八蛋先前會直道歉,原來是誤將她當成了人盡可夫的妓女在玩,根本不抱半點尊重態度,虧她還全心全意地付出,以為他也給了她同等的專一與認真……該死的臭男人!
"我真後悔拿清白的身子讓你糟蹋!"她咬牙切齒地吐出這句話,怒氣沖沖地跳下床穿回自己的衣物。
"婉柔,你聽我說,我不是有意的……"他心急地想解釋,卻換來婉柔的一陣怒吼。
"你下流!什麼叫非禮勿視你不懂嗎?轉過身去,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挖下來燉湯喝。"
非禮勿視?對一個幾分鐘前才和你共享雲雨、親密交歡,甚至撫遍你全身每一寸肌膚的男人?
但丁以白還是急急忙忙地轉過身──雖然他也覺得自己的君子風範在此刻顯得很多餘可笑。
著裝完畢,她一刻也沒多作停留,開了門就走,丁以白見狀,自是手足無措地跟著進她房間。
"婉柔,你別這樣嘛,聽我解釋好不好?"
"不必!"她回得乾脆。氣都氣死了,哪還聽得下什麼鬼解釋。於是,她更加快手邊整理行李的動作。
"婉柔!"他苦惱地叫著,只能亂無章法地前前後後跟在她身旁打轉,這情況實在像極了妻子要離家出走,而他的角色則是那個滿懷愁悶、全力慰留的無奈丈夫。
"幫我把桌上的保養用品拿來。"她頭也沒抬。
"噢,好。"他本能地應允,走了兩步才發覺不對,又繞了回來,"婉柔,你別這樣!"
"這句說過了,換別句。"她連看他一眼也沒有,繞過他自己去整理桌上的物品。
丁以白無可選擇地只好又跟了上去。"我都說過對不起了嘛,婉柔──"
"別再讓我聽到任何一句近似道歉的話!"一聽到對不起,她火氣不禁又燒旺了起來,直冒上一股大開殺戒的強烈衝動。
不然要他怎麼辦呢?他又不是有意的,早知道就死不承認了。他懊惱地想著。
"滾開!"將旅行袋拉鏈一拉,她甩頭就走。
"莫婉柔!"他氣惱地大叫。
"我不是妓女,要嫖妓別找錯對象。最後祝你早得花柳病!"丟下錯愕而一臉挫敗的丁以白,她頭也不回地離去。
※     ※     ※
"你說他可不可惡?"氣憤難平的女音控訴著。
"可惡。"丁以寧點頭附和著。
"你說他下不下流、賤不賤?"
鸚鵡似的回音依然沒半點自創性:"夠下流,也很賤。"對不起啦老哥,識時務者為俊傑,她可不想被海扁,當朋友時就不敢惹婉柔了,何況現在她的身份又多了未來大嫂這個頭銜,她這小姑豈敢放肆。
他們丁家的男人有個特性──沒有馭妻能力,對老婆惜之如命,以妻為天。祖父是,眼前的老爸是,再往前推,據說曾祖父也是,而老哥……嘿,她有預感,很快的,丁家歷史中又將再添一則血淋淋的實證。
"那你說他是不是很五劣減三劣?"慷慨激昂地陳訴了半個小時丁以白的罪狀,婉柔依然不減興致,喘了口氣,一古腦兒仰盡杯中剩餘的茶,她再度咒罵。
"沒錯,他很惡劣。"多年好友可不是當假的,婉柔的說話方式她能大略地抓個九成九,對這女人瞭解得不能再瞭解。
"那我沒閹了他、再剁爛他當肥料是不是很可惜?"
"是很可……啊,不對!"丁以寧正要點下去的頭很快地用力搖了起來,"拜託手下留情好嗎?他可是我媽的寶貝兒子、我親愛的老哥、你未來的夫君耶!咱們丁家的香火就只靠他一個人,你未來的幸福也全繫在他身上,毀了'重要關鍵'你以後還有什麼搞頭?"
"誰說要嫁他了,我莫婉柔又不是沒人要。"她冷哼著。
"是這樣嗎?"丁以寧賊賊的笑容中又帶點瞭解,"那你幹嗎和他上床?不是已經認定他了嗎?"
"我……"婉柔氣悶地噘著唇,"當我年少無知、沒水準又沒眼光,眼睛被蛤仔肉糊到可不可以?"
"好,可以。"丁以寧大方地接受了。老哥啊老哥枉你自命不凡,身為一介俊美的翩翩少年郎,將多少名嬡淑女摒棄於外,不屑一顧,豈料到頭來,居然被一個小女人貶得奇低,真是"了然"喔!
打一開始,她真的八輩子都料不到婉柔與她那對女人敬而遠之的老哥會配成雙,所以當婉柔急電召她來訴苦時,她真的是跌破了眼鏡,小嘴老半天都合不上,尤其在聽聞他們已生米煮成熟飯的驚人發展時,她更是狠狠捶了自己一拳,要自己快點由這個可笑至極的荒謬夢境中醒來,可是當她因太大的驚嚇而沒坐穩地跌下椅子,跌疼了小屁屁後,她終於肯定這不是夢,這則滑天下之大稽、大爆冷門的訊息絕對是再慘痛不過的事實。
就她所認識的婉柔,絕對是全世界最堅強的女性,正如現在,守了二十五年的清白沒了,觀念保守的她沒有哭天搶地以哀悼自己逝去的貞潔,也沒哀痛欲絕、聲淚俱下地悲訴自己付出一片如海深情,換來的卻是心上人當成妓女般的污辱,反而只顧著生氣、咒罵那天殺欠揍的冤家。
"他把我當妓女耶,你說氣不氣人?"當丁以寧和她討論什麼樣的反應才適當時,她居然認真且不平地回她這句,然後堅持她的憤怒。
反正貞操沒了就沒了嘛,哭也哭不回來,那幹嗎浪費淚水?就當便宜了那個死沒良心的。
對於她的說詞,丁以寧已無力提出反駁。
"但是婉柔,我問你,你們當時──有做任何防護措施嗎?"待婉柔稍稍降火後,丁以寧輕扯著她的衣袖問道。
措施?婉柔愣了一下才明白她所指為何,"沒有耶!"
"那就是羅,萬一不小心懷孕了怎麼辦?"她準備曉之以理。
婉柔皺皺眉,"我運氣不至於這麼背吧?"
丁以寧很認真地回道:"那可不一定。你自己不也說,衰尾到最高點,沒喝涼水都會塞牙縫、沒走路都會跌倒、沒坐椅子屁股都會被夾到、沒說話也會咬到舌頭、沒……"
"好了、好了,我懂你的意思,不就是說我不幸就是那個塞牙縫、跌倒、夾痛屁股、咬到舌頭的倒霉鬼嘛!"
丁以寧忍著笑:"我沒這樣說喔。你到底打算怎麼辦?"
"有小孩的話嗎?"如果丁以寧指的是這個的話,傷腦筋,她也不曉得耶。
"先說好,我可是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你謀殺我的小侄兒!"
"我說了要墮胎嗎?"
"那不然呢?"
"阿姐,我給你拜託。"家鄉話繞完,後半段轉普通話,"別為了一件子虛烏有的事討論得這麼熱烈好嗎?"這個沒智商的傻大姐,真是受不了。
"那我們等它成為事實的時候再來討論。"丁小姑娘退而求其次。
"閉上你的嘴。"真烏鴉!
"好嘛,那我們研究另一個問題。你和我哥之間到底打算如何?"
"不如何。"她板著臉面無表情,氣都還沒消呢!
"別這樣嘛!婉柔,都已經是他的人了,你就'節哀順變',認命著將就將就好了。"
"謝謝你的安慰。"節哀順變?說得真貼切,"我還是不打算理他。"
"婉柔──"
"至少讓我氣他個十天半月,你不要沒人性到連這個權利也給我剝奪。"
"好啦、好啦,大不了就苦了我大哥而已。"
婉柔無動於衷地哼著:"他活該,誰教他不帶眼。像我這麼氣質優雅、美麗大方、純潔高貴的女子,他居然敢誤當成阻街女郎?!我不拆了他全身的骨頭就算客氣文明了!"她愈想愈氣憤,"以寧,我很生氣,我真的生氣,你知道嗎?女人的第一次是多麼珍貴你該明白,結果他居然敢以輕慢隨便的態度毀了它,我甚至懷疑在這當中他到底投入了多少真心,是不是因為誤以為我是妓女,所以對我就全然不抱尊重的心態?"
丁以寧很有耐心地聽著,沉默了半晌,她抬眼望她,"在事情發生之前,他問過你的意思嗎?"
婉柔呆了一下,點頭。
"那就是了,有人嫖妓會無聊地問人家要不要嗎?他若不尊重你,又何須多此一舉地詢問你的意願,何況我大哥從不嫖妓。"
"你又知道了?你有在他身上裝監視器嗎?"婉柔不以為然地嗤哼。
"女人;相信你老公的人格,別太污辱人。"
"他不是我老公!"婉柔再一次聲明。
"那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她就不信婉柔這句話能堅持多久。
"那我等時間來告訴我,不用你提醒。"她心裡其實也明白得很,若不是感情上已認定了他,又怎會將自己最完美的一面交給他,只不過就是一口氣消不了,嘔得差點內傷,說什麼也不輕易饒過丁以白。
※     ※     ※
丁以白一回到家,立刻直衝丁以寧的房間。
"丁以寧,你在不在?"
"是的,我依然健在。"丁以寧往緊閉的門扉回道,下一秒它便一點也不優雅地被推開,而她似乎早料到似的,一點也不意外丁以白的造訪。
"親愛的老哥,久違了,來和我聯絡感情的嗎?想必你一定很思念我吧?"她擺出一臉的受寵若驚兼飄飄然。
"呃,不是……"他正模擬著該如何啟口。
"不是?"丁以寧一臉哀怨,深受傷害似的望著他。
"那……順便好了。"
"順便?"這種見色忘妹的老哥不要也罷,枉她為他勞心勞力,真不值。
"丁以寧,我有重要的事!"他輕歎,實在沒心情和她耍嘴皮子。
"不就是為了婉柔嘛。"她沒好氣地回道。
"你知道了?"婉柔告訴她了?她又知道了多少?
看穿了他的想法,丁以寧冒出一句:"死沒良心的!"
"什麼?"丁以白一時摸不著頭緒,茫然以視。
"婉柔給你的形容詞啦!還有很多,而且都很精彩喔,你要不要聽聽……"
"不要。"丁以白很乾脆地回絕,想也知道不是什麼好話,尤其在這麼深刻地瞭解婉柔的性格之後,他才不想聽了之後再來感傷個半死。
"真可惜,我以為你會有興趣。"
"誰對那個有興趣了。"丁以白皺了皺眉,男性自尊受打擊又不是多愉快的經驗,"小寧,我要你告訴我和婉柔有關的事。"
"咦!她是你的女人又不是我的,自己的女人沒本事管,還有臉丟人丟到我這裡來。"丁以寧存心要吊他胃口。
"小寧!"居然歪打正著,直戳中他的傷心事,害他一時差點為自己的失敗而流下無奈的傷心淚。
"得了、得了,誰不曉得我們丁家的男人注定被老吃得死死的。"丁以寧揮揮手,自書架中抽出一本書,往他身上丟,"喏,拿去!"
"幹嗎?"他低頭望了眼手中的書,《忘憂愛情海》?
"丁以寧,你知道我不看這種書的。"又不是十七八歲的懷春少女,堂堂七尺男子漢,看這種風花雪月的東西不被人笑死了。
"你這一臉的輕蔑最好別在婉柔面前擺出,否則,小心她打得你滿地找牙。"丁以寧良心警告著。
"為什麼?"他低頭多看了一眼,莫語?他思索著,好像在哪裡聽過。
"因為你手中這本讓你瞧不起的書,很不巧的,正是你的親密愛人寫的。"丁以寧笑嘻嘻地回答。
"什……什麼?你說婉柔是……是作家?"他詫異地瞪大眼。
"是的、沒錯、正確!"
"她……她……這是她惟一的職業?"
"當然,反正不是妓女就是了。"
丁以白愕愣地張著嘴,她還知道多少啊?
好似讀出了他的思緒,"其實我知道的不多啦!就從你們相擁而眠的初識當天到正式上床而已──至少婉柔沒把床上的過程及細節告訴我。"她一臉惋惜,"你不介意由你來補充吧?"
丁以白聽得一愣一愣的。噢,他沒想到婉柔也是個多嘴的八婆!
"你休想!"他已經開始無地自容了。
作家,多神聖的職業啊──至少和妓女比起來是這樣──而他居然誤以為……
嘗試接吻的經驗、看A片、做筆記……這一切原來是因為……噢,牆壁呢?他好想一頭撞死,一了百了。
"大哥,你要堅強。"丁以寧一臉瞭解地拍拍他的肩安慰著,"死是不能解決問題的,你一定要勇敢起來……"
"閉上你的嘴。"丁以白簡直欲哭無淚,"那她幹嗎沒事躲電話躲得這麼勤,還留字條告訴我她家出事了……"
躲電話?根據她對婉柔的瞭解,只有一個可能:"我惟一知道的是她會在稿期逼近、而她又交不出稿時,躲那個被她稱為催稿閻羅的莊姐的電話,以免被痛宰轟炸;至於出事,我想她指的可能是她家小妹失蹤的事。"
催……催稿?這是哪一國的爛笑話?
他連苦笑的力氣都沒了,"我承認我的想像力是豐富了點,但是婉柔說的話真的很語焉不詳、曖昧不明嘛!"結果由他一番自行演繹下來,倒有模有樣,挺像一回事的。能怪誰呢?都是老天爺不對,幹嗎安排得這麼巧合,害他氣跑了未來的老婆?
"老哥,陰溝裡翻船的滋味怎麼樣啊?"丁以寧毫不掩飾臉上大大的"幸災樂禍"四字。
"不該愛上莫婉柔的。"他苦著臉埋怨。
"你的心情──唉,我懂。"她搖頭又晃腦,嘖嘖歎息。
丁以白失笑了,"正經一點啦!"他白了妹妹一眼,"你拿這本書給我幹嗎?"
"這本書的內容就是以她的家庭背景下筆,寫的是她三妹海柔和多年鄰居孟稼軒的故事,要瞭解就自己看,我懶得浪費口水。"
海柔……他偏著頭思索,原來那一天婉柔說將自己的三妹"推下海"──指的就是這個?
他按了按隱隱發疼的太陽穴,開始發覺這一切全像極了荒唐而可笑至極的鬧劇。
"還有一件事順便補充。"
"說吧!"他有氣無力,反正再荒謬也莫過於此了。
"婉柔是標準的龜──呃,完美主義者。如果你對她的感情不夠讓她覺得真摯、並且專注得從一而終,她可是會鬧彆扭的。以前她就常常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幾個像孟稼軒這樣深情不移的疑心漢了,所以,她若不能擁有無庸置疑的真,便會全然推翻,到時苦的可是你喔!"
"你該不會要告訴我,莫婉柔這磨人的小妖精打算拿我和那個見鬼的疑情種比較?"
"是有這個可能。"
丁以白突然頭痛地想,能不能拿根棒槌敲昏他,讓他就此昏死算了?再不,狠狠敲醒那個神經的女人也行。
"喂,老哥,你和婉柔的事暫時守口如瓶,別讓老媽知道。"丁以寧突然神秘兮兮、興奮地挨近他身邊。
"你幹嗎?"丁以白警戒地問,提防的眼眸直瞅住她,這小妮子又想玩什麼把戲了?
"你那是什麼態度?"丁大姑娘不滿了,"我是在幫你耶,不知感恩的傢伙。"
"哦?怎麼幫?"他可感興趣了。
"想不想看看莫家二姑娘見到你和別人相親、談笑風生時會有什麼反應?"丁以寧笑得像個小惡魔,露出了小小的邪惡光芒,看得丁以白全身每一個細胞全都不安地驚恐了起來……這個小妖女!她該不會也想插上一腳來玩玩吧?
若是的話,他有預感"天下本無事,以寧自亂之"這句話,在不久的將來必會血淋淋地上演!
"你──別亂來,婉柔會砍死我的。"
"安啦,她不會想當寡婦的。"
"是喔,謝謝你對我這麼有信心。"忍不住要哀歎,他招誰惹誰了?
罷了,還是認命地回房啃他八輩子也不曾碰過的藝文小說吧!反正他也早有了心理準備,絕望地意識到自己將會被這幾個女人一來一往地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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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6 00:39:3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莫名失蹤的湘柔,終於在離家月餘後歸來,這無疑令眾人全鬆了口氣。尤其令人跌破眼鏡的,是莫家小美人的絕世之容果然沒浪費,小小年紀,居然能夠為人所不能為之事,光榮地擄獲了黑白兩道聞之色變、冷酷得近乎無情的傳奇性人物──獨天盟盟主石昊宇的心,而且還擄獲得很徹底!
這事,讓婉柔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只差沒趴在地上膜拜以示敬意,她就知道,湘柔是她們莫家的驕傲!
那一段刻骨深情,讓她感動得數度淚眼朦朧,大歎問世間情是何物!真是後生可畏、長江後浪推前浪啊!一不小心,竟真讓莊姐的烏鴉嘴說中了。
然後呢?嘿嘿,她又有小說題材可寫了。
瞧瞧別人,再看看自己,唉,想來還真是感傷啊!人比人真的會氣死人,同樣姓莫,同樣是姐妹,為什麼人家的感情故事都可歌可泣,亂感動人一把的,她呢?那個丁白癡就只會氣她、嘔她,還拿她當妓女看待,她幹嗎要喜歡他呀?真是失算。
看,半個月又過去了,他呢?別說登門賠罪或打個電話什麼的,就連個屁也沒看到,所以她這氣怎消得掉?別氣到腦充血就不錯了。
愈想愈嘔、愈想愈冒火,她簡直不爽到想找人海扁一頓。
"二姐,怎麼殺氣騰騰的?"湘柔輕輕細細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婉柔抬首望她,擠出一抹笑。湘柔自從回來之後,膽量似乎大了不少,她知道這是石昊宇的關係,因此也讓她們對湘柔放心了不少,能夠安心將她交給石昊宇,她們都知道石昊宇會拿他的生命來愛她們家的小寶貝。
"二姐是不是戀愛了?"
"是啊!"婉柔也大大方方地承認,"可是那個死沒良心的沒有你的石昊宇那麼好,他是個混蛋。"
湘柔瞭解地哦了一聲,"二姐是說,你沒眼光嗎?"
"我沒眼……光?"婉柔訝然指著自己,"是啦,我承認啦,是我白癡、是我智障!連我自己都不曉得,我到底是喜歡上他哪一點。"
"不可以這麼說。"湘柔神情專注地搖頭,"喜歡就是喜歡嘛,那和智商有什麼關係。像昊宇,他也不見得是多理想的對象,可是我就是喜歡他,幸運的是,他也喜歡我,能這樣我就覺得很幸福了。"
"小湘柔,你太容易滿足了,難怪三兩下就讓石昊宇騙上手。"
"因為我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時間,我沒有蹉跎的本錢。"湘柔斂著眉低幽地說。
婉柔心頭一揪,啞然無言了。
是啊,比起湘柔,她是不是幸福多了?
沉思之餘,電話鈴聲震天價響,她本能地跳離一大步,在湘柔接起之前叮嚀:"如果是莊姐,你知道該怎麼說吧?"
"嗯。"湘柔點頭。
"喂,莊姐姐啊?對,我是湘柔……不行耶,二姐說她不在……"
蠢湘柔,連說謊都不會!婉柔悶悶地嘀咕一聲,迅速搶過電話:"喂……喂,呵,莊姐啊,好久不見……"仍是心虛地僵笑。
"好一個二姐說她不在啊!"莊又華哼聲假笑,"不用我多說,你心知肚明了。"
"喂,莊嬤嬤,你有沒有人性啊!新書才剛出爐,你還當真現在就催我稿?"婉柔忍不住大叫。
"不然如何殺雞儆猴?"另一頭傳出奸臣式的笑聲。
"催稿閻羅,你當之無愧。"她悶聲說。
"不敢當,拖稿大王。"莊又華回敬道。
"再給人家一些時間啦,我現在交不出來。"
"你寫多少了?"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莊又華打算斟酌情形活外施恩。
"我…都還……還……沒動筆……"婉柔自知心虛,結結巴巴地說完後,立刻閉著眼將話筒拉離一臂之遙。
果然,三秒鐘之後,電話的另一端立即傳來掀破屋頂的狂叫:"什麼?!莫婉柔,你有膽就再說一次!"
"我……我……"她硬是擠出楚楚可憐、懺悔十足的語調,"我知道錯了,我會改進……"
莊又華一向是刀子口,豆腐心,禁不住她的功力,很快又軟化了。"好,再給你八天,以你的能耐,我相信你若有心,八天的時間就綽綽有餘了。"
"好……好啦!"不答應還能如何呢?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跟莊姐比起來,吸血鬼也不過爾爾。
三聲無奈地掛了電話,沒想到靜默不到三十秒又再度響了起來。她搖搖頭,一接起來就本能地說:"我都答應八天交稿了,你還想怎樣?"
"婉柔?"另一頭的人兒很無辜地叫著,"又被催稿了嗎?"
原來是丁以寧。她歎息道:"誠如你所見。"
"好可憐喔!"丁以寧立刻很有同情心地溫柔說著,"那你是不是就不可以出來陪我聊天了?"
"誰說的,反正半個月都拖了,也不差這一兩天,就讓莊姐去氣得跳腳。"
瞧,夠皮吧?所以也不能怪莊又華冷面無情,實在是這女人不逼的話,她會更囂張給你看。
丁以寧溫和地一笑。婉柔就這個優點最顯著──講義氣!天大的事擱一邊,朋友比較重要。
"那好,我中午在我們常去那家你說很有異國風情的意大利餐廳等你。"
"沒問題。"
掛上電話,迎接到湘柔不以為然的神情,她笑了笑:"有意見?"
"二姐,做人不可以言而無信。"小湘柔一本正經地提醒道。
"言而有信的人通常比較早死。"婉柔輕哼著,她可不想活活地操勞死自己。
湘柔正欲開口說些什麼,正好選在這個時候進門的芷柔拉去了她的注意力,大姐慌亂的神情更是引起她們的高度關切,尤其她的步履看來太過凌亂匆促。
"大──"
客廳中的兩姐妹愕然以視。
"她上樓了,而且不理我。"湘柔靈性的星眸閃著純真的困惑。
"看得出來。"婉柔歎息。
"她神色不大對勁。"湘柔又道。大姐向來冷靜沉著,是什麼事讓她失去了一貫的鎮定?
"這也是毋庸置疑的事。"眼珠子轉了轉,她壓低音量在湘柔耳邊說,"你注意到沒?大姐的嘴唇是不是紅腫得很曖昧,掩都掩不住?"
湘柔眨眨眼,偏著頭迷惘地看她。
婉柔白眼一吊,"拜託,你的男人沒有好好'指導'你嗎?怎麼還是這麼純情。"
小美人的嬌容更是茫然了,"那跟昊宇有什麼關係?"
"當他親腫了你的唇的時候,那就有關係了。"
湘柔怔了怔,會過意來後,小臉霎時浮上醉人的嫣紅,美得撼人。
"也就是說,大姐的唇是另一個人的傑作。還有,你注意到沒,她頸子上有幾點不明顯的紅色痕跡,衣服也有些許凌亂皺褶,襯衫上頭兩顆扣子沒扣。"這對穿著向來得體、平整得一絲不苟的大姐而言,是多麼奇怪而詭異的一件事。
哇,二姐真是觀察入微耶!
"那又怎樣呢?"
"我就不信石昊宇不曾在你身上留下任何吻痕!"受不了湘柔的清純,她乾脆打開天窗說亮話。
羞人的紅暈更深了,湘柔下意識地撫向肩頸。"二姐是說,大姐她也──"
婉柔很慎重地點頭,"而且絕對不是只有親親就算了,情況好像很'深入'."
湘柔當下花容失色,"難道……"
"別擔心啦,我上去看看情形。"婉柔安撫地拍拍她的手,微笑著起身上樓。
※     ※     ※
幽靜的餐廳一隅,婉柔悠閒愜意地吃著盤中的食物,一面和丁以寧東南西北地閒聊著。
"我說婉柔大嫂──"
"再叫我大嫂我就剁了你。"婉柔不疾不徐地丟來這句。
大嫂?哼,她可不敢當。
"可是你和大哥……"丁以寧猶想反駁。
"別提那個沒心沒肝的混球。"想到他半個多月對她不聞不問,她就滿肚子火熊熊燃起,恨不得將他剁成爛泥。
"那你一定也不想見到他羅?"
"我巴不得他死到外太空去。"她恨恨地咬牙。
"那……很遺憾,你知道的,世事不能盡如人願嘛!"
"什麼意思?"
"你口中那個沒心沒肝的混球已經死到這裡來了。"
婉柔渾身一震,本能地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正好瞧見丁以白和一名婦女進了餐廳,她認得出他身邊高貴的婦人是丁媽媽,她們有過數面之緣。她看見他們一同走向與她有一段距離的餐桌,等待著的是一名中年男子與看來年輕而溫婉嫻淑的女孩。
她不解地望向丁以寧。
"要過去打個招呼嗎?"丁以寧輕聲問。
"不要。"婉柔冷哼著拒絕,她正嘔著呢!
"可是……你不會後悔嗎?"
婉柔直覺她話中有話,狐疑地瞥了她一眼,"我後悔什麼?"
"我想你該知道,我大哥之所以躲到鄉村去是為了什麼。"
"逃避有損顏面的相親,不是嗎?"
"沒錯。所以,他若被我們家的'慈禧'活活給逮著,你想他可能有的下場是什麼?"丁以寧微笑反問道。
"不就是相──"她頓了住,瞪大眼盯住巧笑嫣然的丁以寧,"你該不會要告訴我,他在給我搞變相的來電五十?"
丁以寧聳聳肩,回她一個"我很抱歉"的表情。
天殺的丁以白,居然敢背著我相親?!
一把火往腦門上衝,小雌虎正欲噴火發飆,突然間不經意地捕捉到丁以寧一抹閃過眼底的詭笑,她微一錯愕,緩緩地瞇起眼來──好一幕熟悉的小說情節!
"丁以寧,你給我從實招來,這是不是你的傑作?請問你期許我有什麼樣的反應?傷心欲絕?還是醋灑當場?"
啊?丁以寧短暫地一陣慌亂。居然在關公面前耍大刀,真是失算了。
儘管已瀕臨東窗事發的危險邊緣,她還是極力地亡羊補牢。
"不是我,真的,我發誓。"不然的話……呃,大不了就把老哥賠給她嘛。
"真的?"瞧她說得真誠,婉柔半信半疑。
"相信我啦!"丁以寧柔柔媚媚地撒嬌道。
婉柔不置可否地淡哼:"最好如此。"
呼!丁以寧吁了口氣,小心翼翼地試探道:"那你打算怎麼辦?人家趙小姐可是出了名的大美人,個性又溫柔嫻雅,萬一我哥一個不小心動心了怎麼辦?"
婉柔秀眉一挑,"我應該說什麼?祝他們白頭偕老,永浴愛河嗎?"
丁以寧忍不住挫敗地歎息:"你還忘了說早生貴子。"
"好的,早生貴子。"婉柔也很配合。
老天,這女人真冷酷,鐵石的心腸和她相比也不過爾爾,老哥真命苦。
這下,丁以寧連歎息的力氣都沒有了,"婉柔,你氣還沒消啊?"
她還真能氣。
見她沉默,丁以寧又問:"那你和我哥之間的事,到底打算怎麼辦?"
"不怎麼辦。"婉柔還是一成不變的淡然。
"即使我哥真的娶了那位趙小姐?"丁以寧乾脆發了狠地下一劑猛藥。
婉柔持叉的手一僵,忿忿地戳向盤中的意大利面,賭氣似的埋頭吃著,一聲也不吭。
就不信她還能安之若素、氣定神閒!丁以寧見狀,直在心底暗暗偷笑,心頭想著,婉柔該不會是將那盤食物當成了老哥吧?瞧她一副想生吞活剝、千刀萬剮的狠樣。
老哥啊!願上帝保佑你。好歹手足一場,她在心底祈禱著。
婉柔一肚子悶火地微微撇頭望向對桌。瞧那柔情似水的美人兒笑得多甜蜜啊!死花疑,居然敢望著她的男人流口水,她……
不行!她努力壓抑著掀桌子的衝動,這裡是高級餐廳,她還要做人,可不想為了那個死沒良心的臭男人被餐廳的服務人員給當成垃圾掃出大門,從此列為拒絕往來戶,那實在太丟人,也太恥辱了。
深吸了一口氣,她霍地起身,"兄債妹償,這餐你付賬。"
丁以寧小心翼翼不讓計謀得逞的奸笑顯現,故作無知地問:"你不吃啦?"
"氣飽了!"說完,她沉著臉扭頭就走。
丁以寧遙遙朝對桌的丁以白丟了個得意的笑,丁以白反射性地朝不歡而去的婉柔望去。
老天,她臉色不太好看耶!
他無暇多想,甚至沒心思多做掩飾,匆忙地起身追了上去。
"喂,兒子──"丁夫人愕然望著。
居然公然落跑?!真是愈來愈不像話了。
丁以寧含笑起身代兄收拾殘局,安慰著老母:"老媽,你放心啦,他是去追未來的媳婦兒好給你個交代。這樣──你是不是比較能心理平衡了?"
"以寧?你怎麼也在這裡?還有,他什麼時候冒出了個媳婦兒?"她真是愈聽愈一頭霧水。
這雙小兒女到底在搞什麼鬼呀?丁夫人看著女兒洋洋自得的笑,陷入了五里霧中。
※     ※     ※
"婉柔,婉柔!你站住,聽我說好嗎?"
丁以白心急地追在身後,婉柔連頭都不回,更加加快步伐。
"婉柔!"
他苦惱地攫住她手臂,期望她停下腳步,偏偏婉柔手一揮,吼道:"要洩慾去找妓女,別來煩我!"
過大的音量惹來幾名路人投注的目光,丁以白尷尬得俊容微組只顧著生氣的小女人卻少根筋地渾然不察。
真是沒形象了。
丁以白把心一橫,反正愛上她也已悲慘地成了他人生最大的敗筆,他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莫婉柔,你給我站住!"他大吼。
"你去死!"當她是什麼?呼之則來,揮之即去的妓女?婉柔更加火大。
"由不得你。"他也沒耐性了,抓了她就走。
"喂、喂!你幹什麼?"婉柔甩不開他的箝制,急得大叫。
"回家談清楚。"他回身丟下一句。
"不要,喂,我沒答應……"婉柔氣得跳腳。
可恥的男人!居然仗著自己先天的優勢欺壓她這弱女子,還比她更凶。有沒有搞錯啊?明明錯在於他耶!
惡劣到極點了。
這個女人絕不會想,是自己把人家逼急了才會造成現在的情況,丁以白可也是嘔得差點跳河──因為以寧說不能撞牆,不然牆壁若龜裂或脫漆,要重新裝潢很麻煩,並且浪費錢。
丁以白硬是一路將她拉進他房間,打算和她來個徹底的溝通。
"你到底還想氣多久?"他乾脆開門見山地問清楚,省得費事。
"如果你被當成了牛郎,你會氣多久?"她火大地丟回一句。
"有人將我比喻成暖床工具、還可以二十四小時隨時'取用'、比7─11方便,我都沒說什麼了。"他拿她和以寧曾有過的對話反將她一軍。
他果然聽到了……婉柔很難不羞澀,氣勢也降了下來,指控道:"你都聽到了還裝傻!"
"那不是我們要討論的重點。"
"我們之間沒有重點了!"先是將她當成隨便的女人,再來又背著她和別的女人搞相親,他丁少爺到底把她當成什麼了?
通常,當其中一方說"我們沒有重點"的時候,那便表示已橋歸橋、路歸路、八竿子打不著,從此再無牽扯的意思。
丁以白氣得昏頭,真有股衝動想乾脆把她拖上床算了,看她還能不能在他的床上說"我們沒有重點"!
而,他確實也這麼做了。
惱怒地一把拉過她後,他並沒有給她抗議或尖叫的機會,堅定的唇立刻覆上,火熱熾烈地狂吻她,企圖融化她固執得幾乎令他吐血的心。
這,就是他們之間深深糾纏、誰也無法否定的重點!
"唔……"婉柔髮誓,她本來是要反抗的,但是不曉得誰告訴過她,當一個你付出了深刻感情的男人吻過你之後,結果往往都會被吻上癮,她不會沒骨氣的也是這樣的花疑女人吧?
但是糟糕,好像是真的……她發現她捨不得拒絕,與他唇齒相依的感受是這麼甜蜜美好,拒絕的話未免"浪費"了,也太"暴殄天物",她向來不做虐待自己、和自己過不去的事,於是……算了,等親完再說好了。
所以,她就很大大方方地張嘴回應他,讓這個吻美好到最高點。
可……可是,美好到最高點的代價她竟然忘了順便思考進去,直到丁以白的手探進她衣內,引起她渾身一陣戰慄時,她才後知後覺地領悟到可能發生的事。
但是這個時刻,她已沒有思考的能力了,只知道他挑起了她隱藏在內心深處的熱情,她與他本該是一體。
滑下的衣物,她已無心留意,所有的心神全停駐於彼此最真實的膚觸中,他的每一個舉動、每一個親吻,全讓她難以抗拒,除了感受到他霸氣的情慾外,仍真真實實地隱含著不可錯認的柔情與深深的憐愛,這才是最令她心旌震撼的原因。
研究過太多的A片,其中有的,只是一成不變的肉慾表達,可在自己有過了親身的體驗後,她才發覺,那些影片所傳達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欲──只是情的表達方式罷了,今天她之所以為其震撼,因為他們的情已深深交融。
千萬年來原始而撼動心魂的奧妙結合,同時也代表著兩心的相契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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