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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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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樓心月 -【好聚好散(情人劫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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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7 00:28:2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季節,無聲往前推移,轉眼,來到最寒冷的隆冬。

  冬,葉枯,生命凋零,萬物蕭條,象徵著結束。

  在這個季節裡,許多動物會選擇冬眠,等待驚蟄,冬去春來,又是新生命、新生活的開始……

  那麼,人呢?

  夜半無眠,季向晚坐起,凝視他蒼白的倦容。

  入冬以來,他總是如此。以往,無論她多早起,他就是能比她早一步醒來,做好早餐,並且離去。

  近來,他愈睡愈遲,不甚安穩的面容,不似沈睡,倒像──昏睡。

  伸手,探不到鼻息,她心臟揪沈。

  恍恍惚惚,似有一道模糊身影晃動,宛如水中倒影,無法與實體重迭,伸手抓取,只是滿掌空虛,徒留水面餘波蕩漾,她心驚地看見,倒影與實體,竟是兩張迥異的容顏!

  握不住幻影,她下意識抓牢他的手,卻極度冰冷、僵硬,一如──死屍。

  她緊緊握著,傳遞溫度,不敢去傾聽心房的律動。掌下愈來愈冷、愈來愈冷,她施力狠握,指尖陷入他掌背,脫口一喊:「韓!」

  晃動的虛影漸緩,水面餘波靜止,緩緩地,與實體合而為一。

  傾身,貼靠心房,那兒,開始有了極淺、幾乎感受不到的微弱跳動。她鬆懈下來,攀纏著,閉上眼睛。

  隨著天氣愈冷,他的臉色更蒼白,愈來愈容易疲倦,有時,還能由他臉上捕捉到一絲強抑的痛楚,初醒的清晨,寒凍的低氣溫,卻詭異地冒著冷汗。

  「今晚,來不來?」早餐,她做的,他已無餘力。

  「嗯。」

  端來加溫後的鮮奶遞去,一交一握中掉落桌面,漾開一片純白,滾落的玻璃杯盪開清脆的碎裂聲響。

  他愣愣注視指掌三秒,旋即扯開笑。「對不起,沒接好。」

  她不言不語,凝視著他,在他彎身要撿拾碎片時開口:「我來。」

  在她背身之後,他才逸出淺得連自己都聽不見的歎息,伸手碰觸盤中吐司,費力使指掌彎曲,而後──由掌心滑落。

  「我餵你吧?」不知何時,她清好地面,站在他身後。

  他回眸,揚起她熟悉的笑。「不。」朝她伸手,示意她在旁邊坐下,碰觸到纖指,她主動回握住,五指交纏。

  「向晚,我打算結束手邊所有的工作。」

  「與我何干?」

  另一手,撫上她淡漠無波的容顏。「向晚,我沒有多少時間可以留給妳。」

  「這算攤牌?你想結束,專心回到她身邊了?」

  「妳要這樣想也可以。」這一回的歎息,嚥入喉中,淌入心扉,苦澀蔓延。

  「你愛我嗎?」她定定凝視他,似要看進他靈魂深處。

  這一回,他沒閃躲,亦不規避,坦言道:「愛。」

  「那就別走。我不在乎是二分之一、三分之一,還是更少。」

  是唯一。他沒說出口,只是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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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氣象報告顯示,又有一波冷氣團壓境,今早開始,陷入入冬以來最低溫……

  徐瀞媛拉攏大衣,將身子裹得更密,加快腳步往家門方向前進,在靠近大門時,寒風中佇立的身影闖入眼簾。

  「品璿!」她訝喊。「要來怎不先打個電話?」

  他搖頭。「我有話跟妳說。」

  指尖碰觸到他凍寒失溫的手掌,她握牢。「有事進去再說。」

  找出鑰匙,開門上樓,她放下採買的日用品,進廚房沖了兩杯熱可哥。

  他安靜打量這間單身女子套房。無論過去還是現在,追求她的男子從來沒少過,而楊品璿從一開始就是那幸運且唯一的入幕之賓。

  裡頭擺滿了他們共有的點點滴滴,生活照、出遊時買回來各式異國風情的紀念品、共同選購的每一項生活用品、送她的第一份情人節禮物、交往階段的每一個代表性物品、過去無數個夜晚夜宿留下的男性用品……強烈顯示出某個男人在她生命中存在的痕跡,更足以說明她的私生活嚴謹自律,一年來未曾有其他男人入主過這間小小套房。

  「你不會忘了那是三年前我們出遊東京時拍下的照片吧?」他正站在一幀放大的合照前,她端來兩杯熱飲,一杯放置桌面,另一杯放入他掌間。

  「記得。」雙手捧著杯緣,眼神幽深。「那年,情正濃時,楊品璿事業穩定,心情、環境,什麼都對了,你們出國散心,那段時間沒再刻意避孕,兩人約定好若是懷孕便立刻結婚。當時,有另一位政商名流的獨生子正熱烈追求妳,他也知道,而妳父母比較希望妳嫁入豪門,為此,妳和雙親鬧得不甚愉快,你們需要一點決心去堅定你們攜手未來的選擇,例如懷孕。」

  「幹麼講得好像不關你的事的樣子?」完全置身事外的口吻,陳述著一件知道的事。

  他沒回應,轉而問:「這一年,我沒踏進這裡一步,妳不問為什麼?」

  她搖首。「不問。」

  「另一個女人的存在呢?也不問?」

  「不問。」

  「那麼陌生的我,也不問?」

  纖指微微一顫,揪握住絲質窗簾。「我說過只要讓我看得見你,別再、再像那一個月人間蒸發,徹底消失在我生命中,讓我找不到、心慌害怕……這樣……這樣就可以了……」

  他低低歎息,抬眸,流洩深沈無奈。「其實妳什麼都知道的,包括楊品璿的病、他消失的原因,但是妳選擇了自欺,只要能留住他的一切,儘管只是一記笑容、一個溫柔的眼神、屬於他的軀體,只要還能看見他凝視著妳的微笑便夠。」

  「不要……不要再說了……」她微慌,聲音虛軟,竟無力阻止他。她不要、不要聽他用如此淡漠、事不關己的口吻說話……

  「所以,我不能吻妳、不能抱妳,因為我不是──」

  「我叫你不要說了!」一記巴掌衝動揮去,截住話尾。

  眼對著眼,無言,空氣凝窒,吐息聲清晰可聞。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僵著手,微慌。

  他只是望著她,沒有動作,好半晌才又開口:「他很想告訴妳,謝謝妳一直那麼堅定地愛他,在妳有更好的選擇時。就算妳不想聽,我也有義務讓妳明白,楊品璿很愛妳,不曾背棄,一直到死,他心心唸唸,牽掛的人,是妳,如果有下輩子,他還想選擇和妳再愛一回。」

  不知何時,她已淚流滿面。

  他抽來幾張面紙遞去。「對不起,我不愛妳,所以無法安慰。」

  「住口、住口!你憑什麼!憑什麼用這張臉、用他的聲音說不愛我……是誰給你的權利……」她又揮出一掌,再一掌,他沒閃躲,她洩氣地彎身痛哭。「為什麼要說……我已經什麼都不在意了……不在意……他早已死去……不在意你不是他……只要……只要還能再看著這張臉……寄託漫無邊際的想念……就夠了……為什麼……為什麼你還要那麼殘忍……」

  「對不起,這對妳不公平,但請相信,我也不好過。這裡,保留了所有關於他的習性,他的記憶、他的一切,主要是怕我虧待了妳。擁有雙重記憶與人格特質,剛開始的我幾乎要意識錯亂,妳知道我花了多少心力去取得平衡點嗎?他放心不下妳,怕他走得太突然,妳一輩子都不能釋懷。能為妳、為他做的,我已盡力,這一年當中,妳該有心理準備,早晚要面對這一天。

  「我的時間不多了,請容許我的自私,在最後的日子裡,我想完完整整屬於我愛的那個女人,我是為她而來,為她熬這些苦、這些磨難,這點小小的要求,應該不為過。」

  「你……要走了?」她仰起淚眼,心慌地問。

  「嗯。」

  「為什麼?我以為……以為還可以更久的……」就算永不相見也好,起碼她知道,屬於楊品璿的某一部分,仍在世上安好存在著,會笑、會動、會說話……

  將杯中熱飲一飲而盡,輕放桌面。說不出哪裡怪異,總覺他動作有些許僵硬……

  「你……」

  他苦澀地揚唇。「我想做什麼,不代表這副身軀能受我支配,一年,已經是我的極限了。」

  如果沒有他、如果沒有他……那麼品璿,就真的是徹徹底底由世上消失了……

  意識到這一點,她心臟重擊,痛得臉色發白。

  「他一年前就死了,妳早該明白。」卻至今仍看不開,傻,好傻的女人。

  「妳自己保重,我該走了。」他還得回到他的女人身邊,另一個同樣癡傻的女人。

  她驚跳起來。「你、你去哪裡……我送你一程……」

  「不了。妳自己,好好過日子,不一定得忘記他,只要當成人生中值得紀念的一段,放在心底回憶就好,另外找個值得愛的男人,妳的人生還很長,還有無限幸福的可能。」

  「你也會,這麼告訴她嗎?」

  「會。我和他,都會這麼告訴我們所愛的那個女人,希望她們在沒有我們的人生裡,依然能夠堅強地微笑著,開創屬於她們的幸福。」

  「嗯,我會。」她逼回淚,強逸出笑。「如果看見他,請替我告訴他,不要擔心我,我會很好、很好,如果、如果真的有來生,那麼,我也還要再選擇他一次。」

  「好。」他轉身,沒再回頭。

  而她,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放任自己最後一次,痛哭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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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一室靜悄悄。

  他來到臥房,她不甚安穩地蜷睡在床上。

  一到了冬天,這名女子總是貪眠,喜歡將棉被厚厚一層地裹著,只露出兩顆又圓又亮的眼睛,毛毛蟲似的。

  她貪懶,老是要他抱,汲取體膚相偎的溫暖與依戀。

  他也總是寵著她、縱容她,有時大腳丫纏著小腳丫,在床上餵她,共同解決一碗熱粥。

  她體膚偏涼,他會將凍寒的小手抓進他胸口,煨暖。

  無聲走近,掀開被子一角,鑽入。她微微驚動,抬眼見是他,又放鬆下來。

  「你回來了──」身體本能地偎靠而去,他伸臂,自然而然地收攏,掌心溫柔地輕撫髮絲,一下,又一下。

  她滿足地喟歎,眼皮緩緩垂下。「我以為,你回到她身邊,不再來了……」

  夢囈般的輕喃,他聽見了,輕歎。「妳在乎我回不回來嗎?」

  「在乎。」

  「那麼,接下來這段時間,都給妳,完完整整屬於妳。但是妳得答應我,等到我想走的那一天,不要試圖找我,也不必刻意想念,就讓一切自然而然地淡掉,好好地把日子過下去,可以嗎?」

  「可以……問個問題嗎?」

  「妳問。」

  「心裡,愛著兩個女人,是什麼樣的感覺?」

  「苦,難以言喻的苦。心只有一顆,若要切割均分,勢必得痛徹心肺,怎麼愛都不完整。」

  所以,他選擇了以死解脫?

  她沈默不語。

  「向晚,妳好久沒告訴我,妳又作什麼夢了。」

  「忘了,也不想夢了。」

  「不夢,也不找了?」

  「我現在想,麻木一點過日子,或許也不錯。」

  「向晚,他不要妳忘。無論是好的壞的,甜的苦的,悲與喜,笑與淚,他都希望妳牢牢記著,這才是完整的季向晚,唯有坦然面對那段過去,妳才能找回那顆愛人的心,重拾愛人的能力,這樣,妳的人生才有幸福的可能。」

  「他要我……愛上別人?」聲音微啞。他,捨得?

  楊品璿輕歎。「應該說,他要妳幸福。給不起妳幸福了,就該放手。向晚,妳還愛不愛他,無所謂;愛不愛我,也無所謂,只要認定將來那個可以給妳幸福的男人,努力去愛他,就可以了。」

  給不起幸福了,所以放手……

  她腦海,不斷迴繞著這句話。

  閉上眼,阻絕思潮,翻湧的心緒再度壓回心靈深處。

  夜半,驚醒。

  枕畔是空的。她坐起,赤足踩在冰冷的地磚上,沿路找來,停在透著微光的客廳前,燈下,那背影看來沉重而疲倦……

  他在撐,她也知道。

  他很痛苦,她也知道。

  每日清晨,醒來之前好似承受分筋錯骨的折磨,冷汗直冒,她也知道。

  他連筆,都握不牢。咬牙,一字字、一行行,毀了,順手揉成長條狀,繞一圈打上結,丟進垃圾桶。

  不知過了多久,他將完成的信折好,放入信封,簡單的幾個動作,無法靈活支配的手卻令他做得遲緩、僵硬。

  他關了客廳的小燈,她趕在他回房前,無聲地躺回床上。

  她沒看見,是的,她什麼都不知道。

  回到床上,他張手將她擁入懷中,微沈音律,幽幽邈邈歎息。「晚晚,我心愛的晚晚,妳這樣,我怎麼放心,怎麼走得開?為了妳,我已不惜灰飛煙滅了,我們連期待來生,都不可能,妳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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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日、每日,醒來之前總要重複一次體膚撕裂的痛楚,他已經很習慣了,真的,一年下來他已非常熟悉那種痛的感覺,是他強求留在人世間所必須承受的煎熬及──代價。

  他不能走,至少目前還不能,他必須撐下去!

  咬牙,冷汗涔涔,強行將縹緲剝離的靈魂壓回軀體,直到新鮮的空氣灌入肺腔,他睜開眼,鬆了口氣。

  「你醒了嗎?」房門口,季向晚定定凝視他,不知在那裡看了多久。

  他喘息,還說不上話來。

  「早餐吃小籠包,可以嗎?」

  「妳做的?」向晚親手做的小籠包很好吃,皮薄餡香,美味多汁,是除卻檸檬派外,他第二道偏愛的小點心,以前她經常不嫌麻煩地做來讓他解饞。

  「可以陪我去看海嗎?」又挾了幾顆湯包到他碗中,她問。

  這樣的生活,樸實、平凡、溫馨,很像小夫妻了,真的很像。

  楊品璿評估了下今天的天氣,有點風,但是不算太冷。「加件外套,噴劑記得帶著。」

  「嗯。」

  那一整天,他們去看了海,也到山上賞夜景。海邊風大時,他拉開大衣,將她牢牢包裹住,看夜景時,他提供胸膛讓她枕靠依偎。

  「這輩子,你從沒送過我花。」她說。

  以往,以為他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以為自己能給她更多,而現在,在有限的時間裡,他能給她的已經不多了,這將會是此生唯一的一次,還有什麼好執著呢?

  下山時,他買了束花,親手交到她手中。

  「桔梗嗎……」指腹撫過花苞,她略略恍神。

  「嗯,喜歡嗎?」晚晚,我永恆不變的,愛。

  「喜歡。」仰眸,卻見他臉色異常死白。

  他輕咳,踉蹌地抓住路旁公車站牌,緊抓的指節泛白,視線模糊,神魂一陣遊離恍惚──

  不,還不可以!

  一道溫暖覆上他冰冷的唇,他神魂震盪,張手死命地摟緊,好似飢渴的旅人,瘋狂地糾纏深吻。

  好痛,向晚蹙眉。他咬破了她的唇。

  嘗到淡淡的血腥味,他意識恢復一絲清明,唇對著唇凝視她,眸底浮起深濃的愧疚。

  「對不起……」他放柔動作,棉絮般拂掠柔唇,輕吮呵憐。

  唇與唇的相遇中,他嘗到鹹鹹的水氣,張手,接下屬於她的那顆淚,握入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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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7 00:28:42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又一個黎明。

  他清楚地感覺到,要睜開眼,一次比一次更艱難。

  這副身軀,他已撐得力不從心。

  抹去一身冷汗,掀被下床,雙腳踩在地面,還來不及站定,兩膝毫無預警地一軟,跌跪地面。

  雙手撐著床沿,卻怎麼也使不上力。他閉了下眼,心知已是極限。

  晚晚……繞在舌尖的眷戀,化為清淚流淌。這一生,就陪妳到這裡了……

  不知過了多久,虛軟的手腳稍稍使得上力,他開始收拾屋子裡所有他存在的痕跡。應該還有一點時間的,他不能不做任何交代,無聲無息地消失,這樣她會怨恨、懸念、無法釋懷……

  起碼,得用最後的力氣,好好向她道別,完整結束,這樣,她才能坦然去面對下一段戀情,他不要……不要當第二個楊品璿。

  她去了市場,回來時,他已收拾妥當,端坐客廳之中。

  「我買了魚,中午吃鮮魚粥好嗎?」提著購物袋往廚房走去,一一擺放冰箱。

  「再見,向晚,我要走了。」

  沒拿穩的雞蛋摔落地面,整盒破碎,無一完好。

  她怔愣著,沒有動作。

  「向晚,妳聽到了嗎?我要走了,我們──到此為止,今天之後,永不相見。」

  「到此、為止?永、不相、見……」她喃喃重複,像是一瞬間,不瞭解它的含意。

  「是的,這是我們約定過的。妳自己好好過日子,一定要想辦法讓自己快樂,知道嗎?」

  「你,要去哪裡?」

  他微笑走向她,憐惜輕撫她蒼白的臉容。「妳答應過不問的。」

  指掌輕撩起一綹髮絲,把玩著,眷眷戀戀。「我想,妳是愛我的。」雖然她從沒說過,但他知道,也感受得到。「妳知道這代表什麼嗎?代表妳的心沒有死去,情緒沒有冰封,妳還可以有知覺、有喜怒哀樂,有愛上任何人的能力。」

  低頭,淺吻一記。「妳知道,妳有個極特殊的能力嗎?妳的心自有意識,能被妳愛上的男人,必然是值得的,妳最大的魔力,是教妳愛上的男人也深愛上妳,所以,努力再去愛一次,愛一個值得妳愛的男人,讓自己幸福。」

  「難道,你來這一遭,就只是要我愛上別人?」如果她愛上了別人,那他還剩下些什麼?

  「是啊!」他苦笑。找回她所有的情緒,懂愛,會哭會笑,他就放心了。未來,會有另一個男人給她滿滿、滿滿的愛和希望,無須擔慮。

  她什麼也不說,連一句道別也沒有,就好像,這一切對她沒有任何的意義。

  他用力摟緊她。「再見,晚晚。」

  最後一次,這樣喊她,他沒回頭,步伐堅定地走出大門。明明,是死過一回的人,為什麼心還會痛?

  「我送你一程。」他陪她一段,她送他一程。默默跟在身後,為他開門,下樓。

  走出大樓,他不敢看她,只說:「到這裡就好,妳上去吧。」

  她恍若未聞,靜靜相陪。

  走出社區,是人行道。

  「夠了,妳回去。」

  她仍是不為所動。

  再出去,就是大街了。

  「晚晚,別這樣!」明明是冬季,為什麼今天的太陽會刺目得令人意識昏茫……

  他,快撐不住了。

  他一咬牙,橫越馬路。

  心臟莫名地痛縮,沒來由的奇異感觸令他回過頭。她沒再跟上,恍若失魂地站在人行道邊緣,像尊沒有生命的木偶,失了準頭的轎車衝上人行道,她卻麻木無覺。

  「晚晚!」他爆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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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強大的衝撞力,幾乎將神魂撞離軀體,唯一的意念,只剩──保護她!

  保護她,不顧一切。

  往醫院的途中,放眼皆是刺目的白,過程中他一直力持清醒。

  眼睛睜不開,但他發誓,意識絕對是清楚的。

  「韓──」一聲好輕好柔的叫喚迴盪耳邊,他渾身一震。

  「我知道是你,一直都知道,我以為不說破,就可以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你就不會離去,我只是……不要你走。」

  用盡一身的力氣,他睜開了眼。「我知道。」

  「韓──」

  他扯開笑,卻笑得悲涼。「我知道,妳一點一滴在找回過去;我知道,妳只是在故作無知;我知道,妳已經找回完整的自己;我知道,妳認得出我來。晚晚,我們曾經那麼親密,就算妳努力想裝出一年前麻木無覺的樣子,眼裡的情緒又怎麼掩藏得住?妳想讓我放心不下,讓我有撐下去的力量,這些我統統明白,就因為明白沒有我,妳也可以熬下去了,所以我才能安心離去。」

  「就這樣?對於其他事情,你沒有什麼要交代的?」

  「有……」想交代的很多,卻說不完。「我一直忘了向妳說,對不起。」

  對不起……就這三個字?!「到頭來,你還是選擇她?為她捨命相陪也不後悔,那又為什麼還要回來?為什麼要讓我再痛一次?」

  「不……」他沒有,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捨下她!車禍不是意外,但想同歸於盡的人並不是他,他捨不得她……

  就因為這樣,他無法瞑目。

  她的傷慟、悲恨,濃烈得教他無法安息。

  他只能揪著心,凝視黑暗中那眼神慟極、卻哭不出來的容顏,想擁抱、想安慰卻力不從心,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哭墳,看著悲傷點滴吞噬她所有的知覺、記憶,成為沒有過去的活死人……

  他走不開,他知道她在慢性自殺,在他負她那樣深,傷她那樣重之後,他放不下,再這樣下去,她真的會毀掉自己。

  於是,他不惜一切,只要能挽回她生命中一絲曙光,他可以賠上所有。

  會找上楊品璿,是因為他是他生命終了前,最後一個接觸到的人。

  鬆開掌心,一枚戒指滑落床畔,季向晚拾起,凝視戒環內的「晚」字刻痕。

  「我……請他,交給妳……並且,轉告妳……對不起……」還有,此生的最愛,是妳。

  楊品璿沒有做到,因為那時的她,無意理會任何人。

  她恨,他如此決絕,連最後一面也不讓她見。

  而楊品璿,在那之後的一個月撒手人寰,走得很突然,誰也來不及做心理準備。

  他與他,有著同樣的牽念,也許,是那樣頻律相近的強烈執念牽引著,也或許還有其他原因,他只知道,他有非留下不可的決心。他和楊品璿不同,徐瀞媛或許會介懷一生,但她夠堅強。可他的晚晚不一樣,有些事他必須去做,否則她這一生會毀在他手上!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他喃喃念道。「記不記得,妳大二那年,我陪妳旁聽那堂中國古典文學?」

  「記得。」那是好夢幻,充滿浪漫色彩的明代戲曲,叫《牡丹亭》。

  愛情,能教人生,教人死,女主角神奇地為愛還魂,當時他還嗤為無稽,又怎料想得到,他遇到,也做到了。

  儘管,強求不屬於他的軀體,靈魂飽受淩遲,他一刻也不曾後悔過,耗弱的魂體會如何,已經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了,他們連來生,都不再有。

  但是,這樣就夠了,能夠看著她走回人生的正軌,他可以微笑祝福,無怨,無悔。

  「我……替楊品璿,立了遺囑和……遺書,將他的所有,留給……他的未婚妻,在律師那裡,請妳……通知她……」他知道楊品璿在想什麼,這是他最後,能為所有人做的了。

  「我懂。」她握住他的手。

  「對不起……」最終,什麼都沒能留給她。

  除了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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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情麻木地走在醫院長廊,眼眸乾澀,一滴淚都流不出來。

  真奇怪,她居然可以這麼平靜,從頭到尾不掉一滴淚。

  是醫院的冷氣太強嗎?她雙手環抱住自己,感到好冷,好孤單。到頭來,仍是只剩她孑然一身……

  彎向迴廊轉角,與來人不期然擦撞了下。

  「啊!」

  「對不起。」兩人同聲開口,她面無表情,彎身替對方撿拾掉落的藥品,兩相對望,那方驚呼了聲,臉色頓時煞白。

  「是妳!」

  「我?」腦子太空,已經無法思考。她,見過她嗎?

  「他在哪裡?!」對方激動地扣住她的細肩,力道之大,已令她疼痛地蹙眉。

  「我想妳認錯人了,請放開。」

  「不,不會,我不可能認錯……」一年來,這張容顏她牢記著,不曾或忘。這張比她更美、更令男人傾心的容顏……

  「放開!」她憤怒地揮臂掙開,此刻她只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好好釋放悲傷,這樣都不行嗎?

  「別……走……至少告訴我……他好不好?」

  虛弱的嗓音,淒涼的聲調,挽住了她的腳步。側眸,回視那已淚流滿腮的容顏。

  那雙眼……傷慟、淒迷的淚眼……勾起那段最晦澀、不欲回想的記憶。

  原來,是她,另一名被遺棄的女人。

  她們,傷痛在同一個風雨交織的夜晚。

  「妳還想著他?」都一年了,也以為這女子早忘了。是他先背棄愛情,不是嗎?那麼,她為什麼還會念念不忘那個在她最無助時,狠心遺棄她的男人?

  「不,我恨他。」

  「是嗎?那還找他做什麼?」

  「我只是……」倔強抿唇。「想讓他後悔,讓他明白他放棄的是什麼!沒有他,我過得更好、更自在!」

  「那很好,祝福妳。」沒有任何的嘲諷,她冷冷點頭,轉身。

  「等等!妳和他……還好嗎?」沒忘記,他是為了這張比她更美的容顏而遺棄她,將當時絕望的她,更加打入萬劫不復的煉獄,看清人性的現實與醜陋,不該想著他,不該還惦著他,只是……只是……

  眼神迷惘了下,才想起當年隨口扯的謊。「如果我說,我也玩弄他、拋棄他,替妳報復薄情郎,這樣妳會不會比較開心?」

  「妳!」女子握拳,看得出她是真的憤怒、怨恨。「如果不是真心愛他,為何要奪?當第三者很有趣嗎?踩著別人的傷痛任意遊戲很好玩嗎?妳有沒有羞恥心!」

  「我的男人也被搶奪,我的淚又該往哪裡流?我的苦又該向誰說?不要以為世上不幸的人只有妳!不要以為只有妳懂得失去的痛苦!」胸口沉沉地壓著什麼,重得快要不能呼吸,季向晚惡意地想傷人,想……做些什麼來平衡。

  「妳……變態!」就因為自己不幸,也要天下女人不幸嗎?女子悲怨,無法想像這麼美的一張臉,為何心狠若此。

  「變態嗎?」她扯唇。「無所謂。既然妳只是想報復,我代妳做了,妳也沒有再見他的必要,還是,妳希望他更慘一些?我──」

  「不!」女子驚喊,靠著粉白的牆,卸下防衛,聲音竟是無比脆弱。「我……想他,我只是好想、好想他……一年來,我告訴自己,這無情無義的男人,只配得到我的怨恨,也一直以怨恨支撐著自己,但……但是,沒有他的人生,好空洞……如果妳不要他,請把他……還給我……我,真的好想他,我不能沒有他……」

  季向晚靜默了。

  她,騙了她。

  那名男子,沒有背叛她。

  那個雷雨夜,不只她失去心愛的男人,連帶地,一場車禍也帶走了眼前這名女子的男人。她們,都沒能見到心愛男人的最後一面。

  當她基於道義,前去探視那名同被車禍波及的男子,他已回天乏術。

  她是最後一個見他的人,也只有她,知道他最後的遺言。

  「……曦……迎……迎……曦……」他身上插滿大大小小的儀器管子,那傷勢連她看了都皺眉,口中還在喃喃喊著什麼,像是極度掛心。

  她費力捕捉他輕弱的呢喃,懷疑他的清醒度。「迎曦?人名?」

  試著揣度他的本意,留意他指尖動了下。「你心愛的女人?」

  他無法點頭,指尖又動了下。

  「怡……安……」

  「另一個女人?」又是個三心二意的男子嗎?一股怨恨竄上腦門,她厭惡地轉頭想走。

  「醫……院……」

  她停步,回頭。「怡安?醫院的名字?你心愛的女人,在這家醫院?」

  「……是。」費力喘過一口氣。「拜託……」

  「什麼事?你說。」

  「把我……給……她……一……切……」

  「我不懂。」

  「她……毀容……眼……我的……」

  「所以,你要把你的眼、你的一切,所有能給的,都留給她?陪她一同看這個世界?」

  「……別……讓……她……知道……她……會傷心……」

  給了她一切,卻不想她知道,那,他還剩下些什麼?一抔黃土,無盡淒涼。

  「我該怎麼說?」

  「讓她恨……」這是他,最後的遺言。

  於是,她遵照他的遺言處理了一切,去醫院見那名女子,親口告訴她,男人的背棄,教她死心,不在治療期間發了狂地尋他。

  直至今日,她對上淚水迷漫的眼,那雙屬於男人的眼,也許,也是他的淚,他來不及流出的無奈與悲傷。

  「妳見不到他了,這輩子,都不可能。」終於鬆了口,她違背男子遺言,一字字清楚說道:「他,死了。」

  女子倏地跳起,動作快得令人驚愕,一巴掌甩上她左臉頰,又重,又狠。「不要開這種惡劣玩笑!」

  眼前昏暗,跌退了兩步才站定。「他死了。」堅定重複。

  「妳──」

  「和我的男人同一天,同一場車禍。」彷彿抽光了心,抽光了知覺,才能讓自己繼續,她聲音空洞得沒有情緒。「是在準備去醫院照顧妳的路上發生的,他不要妳知道,不要妳為他傷心,要我給妳那樣的說詞。事實上,他不曾遺棄妳,還把他所有能付出的,都給了妳,今天妳能重見天日,有那張完美的臉,該感謝他,因為,那都是他的。」

  女子虛軟得站不住腳,臉色死白如蠟,淚,反而流不出來了。

  「原來……這才是真相……原來……這一年我都白恨了……」輕輕扯動嘴角,像是也牽動了淚腺,淚水瘋狂地傾洩,淹沒了臉龐。「我一直告訴自己,不能認輸,要活得更好、更美麗給他看,教他悔恨莫及,但是、但是沒有了他……我還能靠什麼支撐自己熬下去……我不恨,不恨了……原來,我一直都不恨……」

  他說對了,她會非常傷心。

  季向晚冷眼看著。「妳哭什麼!妳的男人肯為妳而死,我的男人卻寧願付出生命來離開我,到底誰該哭?我都沒哭了,妳哭什麼!」

  「至少妳的男人還活著!」她不要這樣的真相。「我曾經恨得詛咒他死,但是曾經愛過,為什麼要有怨懟?至少在愛的時候,他很認真,沒有一絲虛假,他只是控制不了他的心,他只是不小心對另一個女人用了那樣的心情而已……我為什麼不能諒解?我寧願他變心,只要他還好好活著,在世界的某個角落歡笑,和他心愛的那個人……真的,我好後悔、好後悔……」

  宛如一記重擊,狠狠敲碎季向晚心靈最後那處牢牢封閉的防衛。淚水,無預警地掉出眼眶,釋放出層層壓抑的情緒……

  原來這一年,她牢牢封閉,不去面對的,是一個「悔」字。

  是啊,他只是控制不了他的心,要說錯,他也受夠了良心的指責。

  他是不愛了,但那又怎樣?他整整給了她十年人生,這十年她很快樂,那是足以珍藏一輩子的回憶。

  十年來,他用著什麼樣的方式在愛她、呵護她,假得了嗎?不愛了,就該將這十年付出的點滴抹殺嗎?對他又何嘗公平?曾經用心愛過,傷了她,他會比誰都痛,她為什麼要怨?為什麼該怨?

  給不起幸福了,就該放手!這句話深深敲進腦海。

  是啊,她已經給不起當初那樣濃烈的幸福了,為什麼不能讓給得起的人去給?她很愛很愛他,難道不希望他過得好嗎?

  如果,那時她看得開,笑著祝福他,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她不能面對的,不是背叛,而是韓的死。

  她不能原諒的,不是韓,而是自己。

  是她,害死了他。

  蹲在醫院迴廊,她抱膝痛哭,釋放壓抑了一年的痛悔。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韓……」一直到最後,她都沒能來得及告訴他這句話。如果可以重新再來,她不會讓他看見她的眼淚與怨懟,她會坦然放手讓他走,祝福他的真愛,只要他過得好,只要他還活著……

  為什麼,人總要到一切都無法挽回,才來痛徹頓悟?

  只要他好,她真的願意付出一切來成全──韓,你聽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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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7 00:28:56 |只看該作者
終曲

  驚醒!

  一抹銀亮劃過寂靜夜空,映照得室內短暫一陣明亮,而後,是連玻璃也為之震動的巨響。

  原來,是雷聲驚醒了她。

  又要下雨了嗎?這一回,沒有韓,也沒有楊品璿了,只有她,孤單一人。

  坐起身,週遭暗得沒有光亮,有一瞬間她茫然地不知自己身在何處,腦中最後的記憶,是醫院。

  她坐起身,赤腳踩在地面上,推開窗,狂風吹得窗簾一陣狂舞,豆大的雨水打進窗臺,地毯迅速濕了一片,狂風豪雨幾乎敲痛人的肌膚。

  倏地,她一愣。

  這情景──好熟悉。

  她渾身顫抖,回身藉由微弱的光線打量房內陳設,而後,腦海一陣暈眩,雙腳虛軟得站不住,跌坐在濕透的地毯上,吸不過氣來。

  夢嗎?只是──夢嗎?

  那麼真實得毛骨悚然的一切,會是夢?

  她還在這裡,眼前的一景一物,都是她和韓親手佈置的,刻著「韓」字的環戒仍戴在她指間,電子時鐘上清楚顯示的數字,是韓出事的那一日!

  鈴聲劃破寂靜,一聲聲,迴盪房內。

  她驚跳起來,心臟險些躍出胸口。

  瞪著作響的電話,一聲聲,宛如催魂──

  這一切,完全與那段真實而驚悚的夢境一模一樣!

  她心驚,冷汗涔涔。

  她知道那通電話,是報訊,報來他的死訊!

  又要再重來一次嗎?不要,她受夠了──

  她摀住耳朵,不聽。

  電話響了很久,歸於岑寂。

  沒一會兒,不死心地再度漫天作響,又岑寂。

  她縮在牆角,悲厲痛哭,淚流滿面。

  這是夢!永遠醒不來的惡夢!她還沒醒嗎?到底哪一段是夢、哪一段是真?她已經分不清楚了,意識完全錯亂、崩潰。

  她是錯了,不該讓怨念蒙了心,老天到底要懲罰她多久,不斷地在惡夢中輪迴、再輪迴,永遠沒有醒來的一天嗎?

  「晚晚!」略帶焦慮的叫喚傳來,他一身的濕,神色慌張。打了電話,她不接,他還以為、以為她想不開,或者──發生了什麼事。

  行色匆匆調頭趕回來,卻見她縮在角落,那模樣足以將他的心撕碎一萬次。

  她什麼也聽不見,陷入自己的情緒中,狂亂哀慟。

  「晚晚,是我。」他衝過去,緊緊抱住她。「妳聽見沒有,晚晚,我回來了。」

  懷中劇烈顫抖的身軀僵住,仰起淚眸,彷彿不能置信,伸出同樣發顫的雙手撫上他,哭得嗓子痛啞,好半天不能發出聲音。

  「我……在作夢嗎?」這,是另一個夢境?

  「傻瓜!」那神情教他一瞬間心房揪痛得無法言語。「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不,你聽我說!」真也好,夢也好,她不在乎了!心急地抓著他,只想把來不及出口的話,全都告訴他。「韓,你去,沒有關係,我不怨、不怪了。只要她能給你的幸福比我更多,那你就去找她,我會祝福你。」

  他怔愣,凝視她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妳知道,妳在說什麼嗎?」聲音又低又啞,好似承載著某種沈得無法負荷的濃烈情緒。

  「我知道,也很確定。對不起,韓,我不該為難你,如果你的愛已經不純粹了,那麼我最後能為你做的,至少要成全你的快樂。我很感謝你曾經那樣深愛我,所以,我希望你過得好,這樣的心情不會隨著你愛或不愛而有所改變,這是你教我的,給不起幸福了,就該放手。我可以放手,也願意放手,去成全你的幸福,至少我還能確定你在世界的某個角落,依然好好的。」

  「笨蛋,妳果然……是笨蛋!」俯下頭,韓子霽狠狠地吻住她。

  「韓……」她微訝,喘息低呼。

  不理會她小小的掙扎,他激越地、狂熱地探索嬌軀,等不及回床上,等不及她準備好、甚至等不及剝除兩人身上的衣物,便粗蠻地進入她。

  她倒吸了口氣。在兩性親密上,他一直都是體貼且溫柔,極少見他有這野性狂肆的一面,她微痛,幾乎有些承受不住,痛楚中夾雜著有別於以往的顛狂快感,來得又快又急,她呻吟、嬌喘。

  「晚晚、晚晚……」他低吼,瘋狂地佔有她、深入她,激狂纏綿。

  窗外,狂風暴雨;窗內,激情如火……

  事後,他們只是互擁著,沒分開,亦不言語,在彼此懷中調整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他抱起她進浴室,放熱水、倒精油,掌心輕揉嫩膚,有韻律地為她按摩。

  她舒服地歎息。

  其實,這樣就夠了,他仍是愛她的,她還有什麼好求呢?相愛一場,沒有緣分白頭到老,至少還能好聚好散。

  陪著她泡了一會兒澡,他取來架上的大浴巾,拭乾她的身體,圈裹住抱回床上,依偎著。

  靜默了一會兒才開口:「我沒想過要離開妳,晚晚。與她重逢是意外,心情仍受衝擊,若要欺騙自己那不是愛,連妳都說服不了。但是,我很堅定知道自己真正要相守一生的人是誰。我承認,我迷失過,抗拒不了那段因為遺憾而始終唯美的愛情,但是熱情會慢慢沈澱,十年一同走來,那樣累積的情感太深、太牢,在生命中盤根錯節,就算是死,也無法抽離,妳明白嗎?妳要給我一點時間,將當年來不及收回的感情,一點一點去稀釋。」

  意外他會這麼說,她抬眸凝視。「你不是──去找她?」

  「我是要去找她,把話說清楚,完整結束,所以才要妳等我。但是我想了想,怕妳一個人在家鑽牛角尖,想打電話跟妳說一聲,妳又怎麼也不接,我怕妳做出什麼衝動的事來讓我悔恨莫及,半路心急地趕回來……」他歎了一口氣。「神前跪下起重誓,誰先變心誰先埋。晚晚,我沒忘,也沒後悔過自己許下的誓言。」

  她,懂了。

  他或許一時對“初戀”還難以忘情,但是他想生死相許的人,是她。

  伸手,雙掌停在他頰側,定定凝視著他。「明年情人節,再去一次那間情人廟。」

  「好,但是能不能告訴我,妳想做什麼?」

  「我要你收回那句誓言,就算哪天不愛了,我也不要你死,我希望你平平安安、長命百歲,這樣,就夠了。」

  他動容,啞聲道:「傻瓜,發過的誓怎麼可能說收回就收回?」

  「可以的!我們另立誓言,就算分手,也要祝福對方一切安好,真正的愛情,不應該是詛咒,神明會明白的。」

  他笑了。「我啊,怎麼會愛上妳這傻瓜。」傻得……讓他好心疼。

  憐惜撫著她的發,輕聲道:「我答應妳。快睡吧,明天睜開眼,又是全新的一天。」

  不約而同,他說出熟悉又陌生的那句話。

  明天睜開眼,又是全新的一天。

  是巧合嗎?又或者,這只是另一場夢境,下一回睜開眼,發現自己還在醫院,仍是孤單單一人?

  她沈下眼皮,在他懷中找到最舒適的角落,安睡。

  無所謂,她已經不在乎了,不介意哪段是真實、哪段是虛幻,何時又會醒來,她只想活在當下,在還能愛時真心地愛,分開時衷心祝福……

  醒來時,才能了無遺憾。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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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7 00:29:07 |只看該作者
後記

  我想,你們會打死我。

  我懂的,我相當有自知之明。

  為什麼會想寫這個看起來明明就是皮癢欠人打的故事?

  故事來源,應該是這樣的。

  “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為蝴蝶也。自喻適至與,不知周也。俄而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

  典故出自《莊子.齊物論》,它的意思是這樣的--

  “從前有一個很神經質又幻想力過盛的人,名字叫莊周,有一天他夢見自己變成蝴蝶,而旦是一隻栩栩如生的蝴蝶,貨真價實的蝴蝶,美麗又騷包的蝴蝶,還以為自己本來就是蝴蝶,忘記自己是一個叫莊周的人類,每天揮動鮮豔的翅膀騷包到不能再騷包,還騷包得理所當然。

  不久之後,莊周醒過來,發現自己又變回人類,沒有斑斕鮮豔的翅膀可以騷包,有手有腳,全身沒有一處不是那個叫莊周的呆瓜。於是他就想,不知道是我莊周作夢變成蝴蝶呢?還是蝴蝶作夢變成莊周呢?或者兩個都不是,他只是個患有幻想症的精神病患者,只可惜古代沒有精神科可掛,無從求證。”

  翻譯完了。

  接下來你一定會問:真的假的?

  ……當然是來亂的!

  請抽掉耍白爛的形容句,打個五折看看就好。

  這也是莊周教我的,人生如夢,夢如人生,何必太執著?說不定明天我一覺醒來,發現我只是在作夢,根本沒有寫這本書,那認認真真開場文學大會考不是費時費力又費心?而你們,也可以省下想拿書砸死我的衝動,也許這本書從來就不曾存在過,砸人豈不是費時費力又費心?

  編編,也請你省下哀怨、吼人或者退稿等種種可能的動作,就直接讓它出版,別抗拒了吧!來,跟著我念一遍,這一切都是幻覺,掙扎何苦來哉?費時費力又費心……

  原來我也是個想像力過盛又神經質的人。

  關於這個故事,何為真?何為幻?也許前者為真,後者為幻;也許後者為真,前者為幻;也或者兩者皆真,更或者兩者皆幻,誰知道呢?誰不是一直在作夢,不知何時會醒,目前擁有的何時會失去……

  重要的是,在擁有的當下認真活過一遍,它就是真。

  料想得到,看完這本書,少不得要有批鬥男主角的聲浪出現,但其實,忘記在哪里看過的一篇文章,說明全天下有超過百分之九十的男性,都曾經出軌,也許是心靈上的,也許是肉體上,只是大部分的男人能以理智掌控,沒真的將心動付諸行動。

  聽完之後,是不是很心驚?心寒?

  我剛開始是的,後來細想,這世上有太多誘惑,要說男人能從一而終,心念不動,除非他無欲無求,四大皆空了,那麼如此期許他們,也實在是苛求了,重要的是,他們記得你們是另一半。

  而,本書的男主角只是比較誠實,面對了自己的感覺而已。

  要我說,我認為他是個相當任性、自我的男人,不愛時,他可以冷漠得很絕對,不將誰放在眼裏,一旦讓他愛上了,他卻可以全心全意,毫無保留地為你付出。

  他是自私的,也或許說,他只是忠於自己的感覺。

  一如最初對向晚的無情。

  也一如動心之後,他調整步調,將距離當成考驗,在他與向晚之間找出最和諧的共鳴。

  在這一點上,他做得很徹底。十年下來,他的付出絕不少於向晚,也或者說,在愛情的付出中,沒有一把天平,能夠正確衡量或計較誰付出得多,誰付出得少,如果沒有對等的平衡,單靠一方又怎麼能長期維持?

  就像是玩兩人三腳的遊戲,當他踩出左腳時,你得踩出右腳,若無法同步,除非另一個人改變步調才能繼續走下去,否則就得一再忍受跌倒的痛,直到傷痕累累,再也無法同路。

  誰不是如此呢?在愛情中,有幾個人還能保有完整的自我?一旦付出了,勢必要有所讓步、遷就以及改變,包括脾氣、包括習性、包括生活中許多造成磨擦的大小事件。

  這樣聽下來,兩個不同成長環境、不同脾性的人,要牽手走一輩子,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所以,即使最終都無法同路,又何必有怨恨呢?

  相當喜歡書中的一句話:給不起幸福了,就該放手。

  當兩人在一起時,能給對方滿滿的幸福,那是最美好的事情,如果這樣的感覺已然不再,又為何不能坦然放手?

  看了太多的例子,曾經耳鬢廝磨、海誓山盟的愛侶,分手後怨聲載道,相互指責、叫囂,把對方批鬥得體無完膚,更甚者硫酸、西瓜刀都出來了,不鬧上社會版一夕成名不甘休。

  需要如此極端,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嗎?

  若是他真有那麼差,那麼你當初是瞎了眼、盲了心嗎?為何能如此地愛?又如果他是個值得被愛的男人,你也曾經愛過他的,他能過得好,你為什麼不樂見?

  在愛情裏,沒有人不曾受過傷、流過淚,包括我,但我一直在告訴自己,記得美好的片段,記得他給我的成長,謝謝他陪我走了這一段,不去刻意介懷那些爭執的部分,即使旁人不以為然。

  因為愛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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