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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課] 男人急起來,是可以不折手段的
昏暗而混亂的燈光下,小新對著她說道:“李悠然,我喜歡你。”
他的眼神堅定,他的語句堅定,他握住她的手,也是堅定的。
悠然足足看了他一分鍾,然後……“咚”地一聲倒在桌子上,將腦袋埋在了雙臂之間。
小新的眉毛,在額邊青筋的帶動下,呈現波浪狀的起伏,像是有威尼斯水怪出沒。
“李悠然,你居然在我告白之後,選擇了最沒有技術含量的裝睡!!!”小新一把揪住悠然的衣領,把她當紙片一般使勁地搖晃著。
“骨頭都要散了!!!”悠然求饒。
小新這才將手放開,但那眉毛,還是處於生氣的狀態。
“誰讓你忽然說這種話,我要不裝睡還能干什麼?”悠然低頭整理自己的衣服,幸好,那僅剩不多的春光沒洩露。
小新看著桌面,再次道:“我是認真的。”
“可是我不能認真。”悠然道:“我不想再認真了。”
“因為你受過傷?所以害怕了?我認識的李悠然可沒這麼沒種。”小新低聲道。
“別來激將法,我就是這麼沒種。”悠然說出實話:“我不想再戀愛了,畢業之後,到了年齡就去相親,遇見個合適,就嫁了……就這樣吧。”
“難道……我還不如那些陌生男人嗎?”小新問,聲音帶著些許低啞。
“我是禍害,所以不能害自己人。”悠然這樣評價自己。
“我願意被你禍害,你管得著嗎?”小新皺眉。
“那我不願意禍害你,你管得著嗎?”悠然也皺眉。
“李悠然,你給我清楚,我龍翔到底哪裡配不上你了?”小新拍了下桌子。
“配得上我的人多了,難不成每個人我都要和他們交往嗎?”悠然也跟著拍起了桌子。
“但喜歡你的只有我吧!”小新條地站起,俯視悠然。
“你說喜歡我,我就要和你交往嗎?!再說,誰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來著?”悠然也站起,但由於身高差異,還是仰望小新。
小新:“那要我怎樣你才會相信?!”
悠然:“你現在把內褲脫下來,我就相信!”
小新:“……”
悠然不再和小新叫囂,重新坐下,又叫了一杯酒,仰起頭,開始猛灌。
灌完了,才長歎一聲:“小新,喜歡一個人是世界上最最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姐勸你,千萬不要這麼傻……”
正苦口婆心地勸著,悠然眼角一瞥,卻發現小新不見了。
看來,是被自己給氣走了。
悠然郁悶——怎麼都不替她付賬來著?太沒有紳士風度了。
正在埋怨著,忽然一件白色物體“咻”地一聲飄到了悠然面前。
悠然努力睜開微醺的眼,看清之後,連忙往後蹦出三米遠。
那是——一條白色的四角內褲。
悠然的眼睛,一會看看桌子上那白色的內褲,一會看看一臉認真的小新,良久,才說了一句話。
“原來……你還是在用蠟筆小新圖案的內褲。”
小新:“……”
那天晚上,悠然唯一的選擇,就是繼續喝,直到喝醉。
她如願以償,但整晚都夢見內褲上的粗眉毛蠟筆小新在唱著:“大象,大象,你的鼻子為什麼那麼長?”
除此之外,悠然還不停地夢見小新在自己昏睡前布置的家庭作業。
“明天我會來宿捨找你,到時候,你要給我答復。”
答復?
現在的悠然只想切腹。
她實在弄不清,自己到底是衰還是幸運。
先是兄妹禁忌戀,而後是師生禁忌戀,現在居然還有一個姐弟禁忌戀在等待著自己。
老天何必要這麼厚待她呢?
根本還來不及想,小新就打電話來了,說是在宿捨門前等著她。
悠然決定不理會,反正最近為了迎接教育局五年一度的檢查,學校要整頓校風,新出的規矩是,男生不許隨意進出女生宿捨。
但女生,卻依舊可以隨意進出男生宿捨。
規定一出,立馬遭到眾多男同胞的強烈發對,但沒什麼效果,所以,男生只能對著女生宿捨吞咽唾沫。
悠然就不信,小新敢違抗校規,就算他敢,也傳不過宿捨門口那幾個彪悍的,一掌能推翻一女的,兩掌能推翻一漢子,三掌能推翻一大象的阿姨們。
所以,她安安心心地待在宿捨中,繼續上網偷菜。
沒多久,室友甲回來了,道:“悠然,你家龍翔弟弟在下面等著你,托我帶個話,說不見不散。”
悠然不理,繼續偷菜。
再沒多久,室友乙回來了,說的是同一句話:“悠然,你家龍翔弟弟在下面等著你,托我帶個話,說不見不散。”
又沒有多久,室友丙回來了,說的也是一樣:“悠然,你家龍翔弟弟在下面等著你,托我帶個話,說不見不散。”
悠然很樂觀,她想,反正宿捨只有三個人,已經使用完畢,就不信小新還有什麼法寶。
豈料,小新的法寶多得很——接下來,隔壁室的,樓上寢室的,樓下寢室的,左右寢室的,全部陸續而來。
說的,都是同一句話:龍翔在下面等著她。
到最後,宿捨阿姨還拿著大喇叭在下面重復重復再重復地吼著:“李悠然同學,402寢室的李悠然同學,有個叫龍翔的男生在這等你,說不見不散。”
阿姨豪爽的破嗓門通過大喇叭的擴音作用,成功地造成了魔音穿腦的功效,連遠在A區的校長室玻璃都因這個聲音而顫動了。
悠然無法再淡定下來,她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沖下樓去。
小新正好以暇地抱著手站在宿捨門口等她。
“找個地方談。”為了避人眼目,悠然拉著小新一溜煙來到學校外,在快餐店中,隨便叫了份東西,坐下,開始談判。
悠然決定開門見山:“我思考好了,答案就是不行。”
小新不接受:“這個答案不對,繼續想。”
悠然很無語,這孩子以為是在做考試題呢?
“我一直都是把你當弟弟。”悠然不想隱瞞:“我不可能剛對你有男女之間那種感情。”
“沒試過怎麼就知道不能呢?”小新鍥而不捨。
“這種事是試不了的。”悠然搖頭:“我不答應你,是因為我不想做出和他一樣的事情。”
他,指的就是屈雲。
當初的悠然,也就如同現在的小新,懷著一腔熱情,完全不顧後果地往前沖。
悠然受過傷,她明白和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在一起有多痛苦,她不想讓小新陷入這種厄運中。
“我們之間的事和屈雲沒有關系。”小新眉尾微皺了下,像是在將某種不受歡迎的印象拋走似地。
“是一樣的,都是一樣的。”悠然唇畔含笑,訕笑:“我現在很後悔當初的義無反顧,滿腔熱情,幾乎是諂媚地面對他的冷眉冷眼,真是羞恥。”
“就算是,傻子,但可以對自己喜歡的人付出,也是個幸福的傻子。”小新道。
“可能吧。”悠然看著面前的水杯,眼神略帶迷茫。
“所以,我也想做這樣的傻子。”小新的聲音是少見的輕柔,如三月柳絮撲面。
悠然搖搖頭,沒說什麼,但意思卻是明顯的。
見囉嗦了這麼久還是沒有效果,小新暴走了:“李悠然,你到底要怎樣才肯答應?!”
悠然也吼了回去:“龍小新,我怎麼都不會答應!!!”
溫情時間徹底結束。
“你不答應我就天天站在你們宿捨樓下等你!”
“如果你敢來,我直接潑開水!”
“如果你敢潑,以後就不要想提開水到寢室,否則我見一次搶一次。”
“如果你敢搶,我就直接到校園廣播站向全校說出你穿卡通內褲的事情!”
“如果你敢說,我就直接把你給拖到床上推倒了!”
“如果你敢推倒,我就直接把你家小小新給剪掉,加上香油味精,放進微波爐考得內焦外嫩,再夾上雙層面包逼你吃下去!!!”
“如果你敢這麼做,我在被斷根前就一定把你給重復重復再重復地推倒,大家同歸於盡!!!”
本來這不太純潔的話題還有繼續深入下去的空間——如果不是瞥見快餐店中其他客人們僵硬的表情的話。
不想變身為滾滾被圍觀,悠然和小新下一秒就很有默契地奪門而逃。
後來才聽說,那天快餐店的漢堡包銷量直線下降。
經過艱難而漫長的談判爭吵,兩人勉強達成協議——至少在外人面前承認是情侶。
小新的理由很充分:第一,他們的緋聞早已漫天飛舞,很多人都把兩人認作一對。第二,悠然占了他女友的位置,可以幫自己躲避煩悶的相親。第三,悠然可以提前熱熱身,便於她充分認識當自己女友的好處。
悠然本來死都不願意,但禁不住小新整日煩自己,只能答應。
但有個條件:這場游戲只能玩到這學期結束,如果到時悠然仍舊不願意,那麼小新就必須放手。
彼此妥協之下,協議達成。
李悠然成了龍翔的女友,地球人都知道了。
好不容易有了個可以曝光的男友,悠然自然不會放置浪費,於是乎,小新每天像個陀螺一般忙轉著。
幫悠然打開水,幫悠然打飯,幫悠然道圖書館占位置,陪悠然逛街,陪悠然打網游……
簡直就是個二十四孝男友,看得周圍人驚歎不已,眼紅不已。
誰也沒想到,脾氣暴躁得像是每天都吃了一斤炸藥的龍翔會干這些事。
悠然也沒想到。
她原本以為,小新堅持不了兩三天就會辭職罷工,沒料到,他居然毫無怨言。
悠然發現,小新雖然嘴毒脾氣臭,但人還是很細心的。
他會在說完“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為什麼每頓都不放過豬肉呢”之後,為她端上熱騰騰,香噴噴的紅燒肉。
他會在說完“你鼻涕的聲音很難聽”之後提醒她明天降溫,要加衣。
他會在說完“仗著皮下脂肪多不怕被撞是吧”之後,將喜歡走馬路邊的她給拉到自己身邊,保護著。
其實,小新確實是不錯的,悠然承認。
可是……悠然已經找不到愛人的那種勇氣了。
小新和悠然交往的熱帖在學校論論壇上掛了三天首頁推薦後,終於沉了下去。
而全校的人,都知道了這件事。
包括屈雲。
手臂痊愈後,他回校了,關於這點,悠然早有耳聞,但聽了也就聽了。
現在的她,不願想多了。
這天,悠然正泡在圖書館中看考研方面的書,照舊地,小新坐在她身邊拿著筆記本上完,充當伴讀。
小新不時地找些搞笑的帖子拿給悠然看,讓她無法專心。
最後,悠然實在是忍不住了,便拿出紙條寫上字:“你先出去,不要打擾我。”
小新回的紙條上寫的是:“休想。”
悠然忍耐,打著不再理小新的念頭轉過去。
誰知,小新忽地將她的腦袋強行轉過來,逼她看著電腦熒屏。
悠然本來已經將兩指准備好,決定要插小新雙目洩恨,但看見電腦上那個匯聚明星丑照的帖子,悠然撲哧一聲笑出來。
因為帖子實在有趣得緊,悠然就和小新一起瀏覽起來,看到經典處,悠然忍笑忍得難受,最後只能倚靠著小新喘氣。
本來,兩人不願太過高調,選擇的是圖書館最角落的位置。
但因為是校園論壇上的熱門情侶,角落的灰暗還是隱藏不了他們,很多人都在悄悄看向兩人。
其中,就有一個熟人。
瀏覽完後,悠然抹去眼角笑出的一串淚珠,無意間抬頭,卻發現,前面不遠處,屈雲正在看著自己以及小新。
屈雲身材修長,姿態挺拔,一雙長腿站在那裡,活像是筱原千繪筆下的男人,帶著冷清與神秘。
長腿長在在這男人身上,是該死的性感。
悠然這才覺得,屈雲的外形,和自己小時候夢想的白馬王子形象挺像。
他們的狗血故事說明了一件事:童話的結局,只能在通話中實現。
悠然覺得自己的心很平靜,她實現了小時候的夢想,雖然不成功,但至少,她和白馬王子交往過,這就夠了。
在思緒漸漸落入塵埃歸於平靜之時,屈雲已經來到了他們面前。
悠然看了看屈雲的手臂,似乎已經是活動自如,便問了句:“你的手好了?”
屈雲安靜地看著她,在那漫天安靜之中,無數紛雜的碎屑落下,到最後,化為一句話:“我想和你單獨談談。”
悠然搖搖頭:“沒有什麼好談的,要說的,那天在醫院裡已經說完了。”
“是有關班上的事情。”屈雲用旁人無法聽聞的聲音道:“要不然,就是你害怕了?”
害怕單獨面對他,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會混亂。
悠然還沒有來得及開口,便聽見旁邊傳來小新的聲音:“老師,當電燈泡不太好吧。”
小新的眼睛看著電腦熒屏,他沒有抬頭,語氣帶著絲涼意。
初春的氣息頓時一掃而空,幾股寒風吹來。
好冷好冷,悠然縮縮脖子。
“你的意思是……”屈雲問。
“李悠然現在是我女朋友,難道你沒聽說嗎?”小新道。
“很多傳說,離事實有十萬八千裡,所以光是聽說,是沒用的。”屈雲道。
“那麼現在,就讓我這個主角正是告訴你,”小新從座位上站起來,雙手掌著桌子,直視著屈雲:“現在,李悠然是我的人,聽明白了嗎?我的女人。”
“請再說一遍。”屈雲做出這樣的要求。
“李悠然,是我的女人。”小新滿足了他的要求。
“連續兩邊,聲音中還是有徹底的不自信。”屈雲評價。
小新周身開始發出銀白色的光,雪花滿天飄。
更冷,更冷了,悠然雙手抱臂。
雪花飄了一分鍾,在此期間,小新和屈雲一直對視著,悠然特別擔心他們會忍不住惺惺相惜,“啾”地親一口。
親吻是發生了,但受害者是悠然自己。
一分鍾後,小新忽然伸手,將身邊的悠然撈起來,抓住她的下巴,當著圖書館中所有的學生以及屈雲的面,重重地吻了一口。
因為場地限制,這個吻是輕啄,但效果已經達到了。
小新放開悠然,看向屈雲,帶著滿足的笑:“不相信聽見的,總該相信看見的吧。”
屈雲的眼眸一斂,眼中暗光閃過。
頓時,後天降臨,周圍的所有建築物都結上了厚厚的一層冰雪。
悠然頓時蹲在地上。
小新將她提起,皮笑肉不笑:“你在干嘛?”
“燒書取暖啊。”悠然打個寒戰。
原來兩個男人交戰,是這麼地恐怖來著。
不僅是悠然,圖書館中的其他的學生也遭了殃,全都在收縮脖子,老師不得不重新打開暖氣設備。
在大家即將凍結成冰塊前,冰塊制造機屈雲離開了。
轉身,沒有任何語言地離開了。
小新看著屈雲遠去的背影,“哈哈哈”地大笑三聲,隨後轉頭看向悠然,得意地問道:“怎麼樣?”
悠然用手,重而緩地擦拭著自己的嘴唇,輕輕吐出幾個字:“吻技好差。”
小新:“……”
如果世界上有後悔藥可以吃,那悠然一定會買他個十盒八盒,再一股腦吞進去。
如果能讓時間倒回,那悠然一定會跑回批評小新吻技差那一刻,將自己的舌頭給割掉。
因為,自從悠然批評了小新的吻技之後,小新就不停地想要將她撲倒,強吻,一雪前恥。
但是悠然怎麼可能被這種毛頭小子給占去便宜,自然是拼命抵抗,所以,兩人在校園中展開了追逐與躲避的游戲。
每天早上,悠然出宿捨大門時,都要左右觀望,因為小新曾經從後撲來,像只金毛犬般撲向自己——雖然最後被她一個回旋踢給踹到了草叢中。
每天課間,悠然都不再敢埋頭睡覺,因為小新曾經走進他們的教室,當著任課教師的面想偷吻睡夢中的自己——雖然最後被她一本厚書K到頭皮破裂。
每天中午,悠然在和小新吃飯時,都要時刻警惕,因為小新曾經趁她醉心於吃飯時,猛地湊近來,想吃自己的嘴——雖然最後被她澆了一盆熱湯在頭頂。
每天傍晚,悠然跑步時,都要時刻遠離足球場,因為喪心病狂的小心曾經拿了一顆籃球,想將她砸暈,以便達到自己的罪惡目的——雖然他最後被自己用一塊拳頭大的石頭砸暈。
就這麼,悠然整天生活在恐懼之中,連續發著噩夢,夢中只有一張長滿獠牙的血盆大口。
嚇得悠然差點尿床。
除了應付小新,悠然還得應付屈雲,就算是她自作多情好了,但悠然總認為,屈雲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所以她盡量少到學院辦公室去,走在路上,遠遠看見像屈雲的人便馬上往回路跑,更甚至,她這學期沒有選選修課——害怕任課教師就是屈雲。
大不了,大四再來修吧,先把眼前這關過了再說。
選修課可以暫時不上,但每學期的三節實驗課是逃不了的,悠然經過深入調查,選擇了生物,心理和天文三節絕對不由屈雲的上的實驗課。
星期天下午的第二節課,便是生物實驗課,悠然照著時間來到生物系的實驗室中,才得知今天的內容是抽自己的血化驗血型。
悠然拿著針,咬咬牙,准備將自己的食指戳破,但總是狠不下心,眼看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悠然著急了。
正在埋頭苦戳的當,一個人走到她面前,道:“我幫你。”
悠然的脖子像十年沒運動過的機器一般吱吱咯咯地抬起。
她的聽力沒出問題,面前的男人確實是屈雲。
“這節課的老師和我私交甚好,我來幫下他的忙。”屈雲很有默契地說出了悠然心中的疑問。
私交甚好,好你個頭。
還沒罵完,屈雲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捏住針,用最正經不過的語氣道:“我幫你破。”
話音剛落,悠然的食指上就傳來一陣強烈的刺痛。
媽媽的,悠然暗罵,個死男人,破了她兩次。
第二次破完悠然後,屈雲還捏著她的手指,滴了五六滴在玻璃上。
悠然心疼不已,還真拿她的血不當血了,滴這麼多,簡直是浪費!
做完這一步驟後就是等待,看抗A和抗B血清誰能凝結自己的血了。
恰恰就是這等待難熬——屈雲就在自己旁邊站著。
悠然沒抬頭,但卻感覺到頭頂的劉海都要被他的目光給看成卷發了。
畢竟這麼多人在,悠然不好發作,只能道:“老師,我這裡已經不需要你的幫助了,請去協助其余同學吧。”
“是嗎?”屈雲問。
“是的。”悠然回答得斬釘截鐵。
“那好吧。”屈雲邁開腳步。
悠然還沒來得及歡欣雀躍,卻看見桌子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給猛地一推,接著,她那滴了血的放在桌沿的玻璃片就這麼掉落在了地上。
碎裂。
血和血清都灑落了。
實驗必須重做,也就是說——悠然必須要重新滴血。
看著已經凝固的傷口和針,再看向罪魁禍首屈雲那仿若什麼也沒發生過的嘴臉,悠然咬牙道:“老師,小心你那只踢到桌子的腳骨折。”
對這個詛咒,屈雲微笑,低頭看表,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話:“在我骨折前,你的手指看來必要再破一次。”
悠然肯定不能讓他再如願,這次,她轉而求助了其他的同學。
剛急急地將血滴在血清上,下課鈴就響了,其余的同學都做完了實驗,上繳報告後離開。
沒多久,實驗室中就只剩下悠然,屈雲以及生物系的老師。
還好有外人,悠然想。
但緊接著,她就看見屈雲走到生物系老師面前,輕聲耳語了兩句,接著,那名唯一的珍貴的外人也離開了。
“這位負責的老師,你還沒有檢查我的實驗,你不能走!”悠然著急了。
誰會願意和屈雲待在一起?
可是屈雲悠悠將她一攔:“不是還有我嗎?老師會陪你的。”
事已至此,悠然決定坐下,當他是透明物體,不看不聽。
屈雲也在她旁邊的位置坐下,兩人一起觀察著玻璃片上的變化。
隔了會,屈雲忽然問道:“你和龍翔,真的在一起嗎?”
“昨晚你吃飯了嗎?”悠然反問。
“是的。”屈雲道。
“難怪,原來是吃多了撐的。”悠然淡定地恍悟。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屈雲從來不是輕易放棄的人。
“什麼問題?”悠然再度反問。
“你和龍翔,真的在一起嗎?”屈雲道。
“知道嗎?隔壁寢室的校花和校草交往了。”悠然突然道。
“校花和校草交往與你和龍翔交往有什麼關系?”屈雲問。
“既然如此,那我和龍翔交往和你又有什麼關系?”悠然覷它一眼。
這句話說完,悠然的成就感還挺大的,於是低頭看著玻璃片細細回味。
正回味到中途,屈雲的氣息頓時濃厚,瞬間將她包圍,而一個柔軟的東西也觸到了她的唇上。
像是遇到野獸襲擊一般,悠然下意識反擊,重重地一咬,將那意圖沖破她牙齒進入口中的舌給咬傷。
屈雲慢悠悠離開她的唇,瑩白手指輕撫嘴角,輕笑:“果然,牙尖了,嘴也利了。”
悠然拿出紙巾,厭惡地擦拭著自己那剛被屈雲碰觸的唇,警告道:“老師,我是可以告你的。”
“我只是情不自禁。”屈雲的眸子裡是深邃的笑意。
“借口不錯,請允許我下次剪斷你的罪惡之根後也拿來使用。”悠然站起身來,冷著聲音道。
“我很期待那一刻的到來。”屈雲的聲音帶著絲旖旎的溫柔。
不想再和他多說,悠然一等實驗結果出來,馬上以飛快的速度將實驗報告單填好,扔在講桌上,接著像是逃離瘟疫區一般,逃離了實驗室。
邊快步走,悠然邊擦拭著嘴,總感覺,屈雲的氣息還停留在上面。
誰料,剛走到實驗室樓下,一個人忽地竄出來,下一秒,悠然就被按到牆上,嘴上又觸上了唇。
這次強吻她的,是小新。
吻完之後,小新擦擦嘴,意猶未盡:“怎麼樣,這次我的技術有進步吧?”
悠然低著頭,額前劉海遮住眼睛,上半張臉完全隱在陰影之中。
小新碰碰她:“沒事吧?難道是幸福得暈過去了?”
悠然沒有說話,但身體周圍,開始有冷霜出現,她緩緩地抬頭,眼中是毀天滅地的黑暗。
之後……小新在醫院中住了一個星期。
從那之後,悠然便開始隨身攜帶防狼噴霧。
身邊一條大狼,一條小狼,危機重重,不能不防。
在小新住院的當,悠然本以為自己可以輕松點,但事與願違。
這天,正在圖書館中用工的她被叫到了校長室中。
悠然忐忑而興奮,這麼近距離接近學校最高領導,還是第一次。
但一進入校長室,悠然興奮的心情立馬煙消雲散了。
裡面坐著一名妝容精致的中年貴婦,悠然認得,就是小新他媽,另外,還有自家輔導員,屈雲。
“李悠然同學,請坐。”校長是個胖胖的男人,臉蛋肉鼓鼓的,看上去很是和藹可親。
可就算校長長得像那國寶滾滾,悠然的心也安放不下。
“李悠然同學,今天找你來,是為了向你求證一些事情。”校長道。
“我一定老實交代,絕不抵抗,決不隱瞞。”悠然深諳不能得罪大人物的道理,趕緊坐直身子。
“其實,這件事是很不好開口的。”校長道。
悠然握緊拳頭。
“但是,我還是非開口不可的。”校長道。
悠然屏住呼吸。
“可是,怎麼開口都是不對的。”校長道。
悠然屁股開始有些癢。
“你說,我該怎麼開口呢?”校長問。
悠然你的手開始癢了。
您老人家要怎麼開口她怎麼會知道的!!!
“所以說了,這開不開口吧,還真是個問題。”校長作結案陳詞。
悠然:“……”
在悠然和小新他媽無聲眼神威逼下,校長終於開始說正事了:“是這樣的,龍翔同學的媽媽,就是你旁邊那位女士,剛才來找我,說了一些關於你的事情,我們想知道,這些事情究竟是不是真的。”
悠然趕緊打起十二分的精力來傾聽小新他媽對自己的誣蔑。
“聽說你晚上在夜總會陪酒?”
“聽說你曾經多次墮胎?”
“聽說你引誘了單純未知世事的龍翔同學?並強行和他同居?”
“聽說你逼迫龍翔同學的父母拿出五萬塊作為離開龍翔同學是酬金?”
悠然不得的承認,小新父母編故事的能力是很強的,顛倒黑白的功夫也是練到家了的。
悠然正想否認,小新媽媽堵住了她的話:“你就不要狡辯了,自己做過什麼事情自己心裡清楚。”
悠然怒極反笑:“阿姨,您這可是赤裸裸的誣陷,我可以告你誹謗罪的。”
“我誣陷你?”小新他媽直問到悠然臉上:“難道說,你和我兒子沒有在一起?”
悠然剛想回答“是”,但眼角卻瞥見了旁邊沙發上那個一言不發,正閒適喝茶。
他的身體姿態顯示著雲淡風輕,可悠然卻感覺到,他的耳朵正豎立著,等待著自己的答案。
其實,悠然想讓屈雲誤認為自己和小新是在一起的,她希望他能夠盡早死心。
所以,悠然不便在他面前否認。
所以,悠然沉默。
“看吧,她自己都承認了。”小新他媽冷笑。
“我們學校並沒有明文禁止學生戀愛,所以,即使李悠然和龍翔同學在交往,那也不是什麼大錯。”校長像個和事老一樣,呵呵地笑著。
悠然頓時感動得鼻涕橫流,校長啊,您老人家是彌勒佛。
但沒感動個兩三秒,那和藹善良的臉蛋圓圓如彌勒佛的校長又笑瞇瞇地拋出了以下問題:“李悠然同學,為了我能更好地作出判斷,請詳細說明下你和龍翔同學的關系的進展情況,比如說你們進展到第幾壘了?你是不是覺得他比你的前男友要強很多?如果前男友回來找你,你是不是死都不會離開龍翔同學?最重要的一點,對你前男友有什麼難聽的評價,盡管說出來。”
此話出後,小新他媽是無語了,悠然是疑惑,而沙發上那個人手中的被子發出了“叮”地一聲哀嚎。
接著,破碎了。
面對其余三人循聲望來的目光,屈雲輕描淡寫地解釋道:“不好意思,手滑了。”
說完,將碎片丟在垃圾箱中,重新拿起一只紫砂小茶杯。
一向冷靜自持,估計就算一堆狗大便落在頭頂也能淡定自若不動聲色的屈雲情緒也居然激動了一把。
悠然覺得很難得。
“李悠然同學,可不可以回答下我的問題呢?”校長笑呵呵地看著她。
居然是小新他娘救了悠然:“校長,這個問題和這件事有關嗎?”
“還是有關系的。”校長一直在笑,彷佛沒有脾氣的樣子:“如果李悠然同學的前男友真的是一個禽獸無比的人,那李悠然同學毅然離開他,轉而和龍翔同學這種有為青年交往,那是相當睿智,相對正確,相當有遠見的。此舉比從壟資組織中清醒,從傳銷陷阱中脫身,從黑煤礦中逃生還有意義,還有價值。”
悠然將這番話咀嚼了下,體會出校長老人家的意思就是說,屈雲比那壟資,傳銷組織,黑煤礦還要邪惡。
果然是校長,看問題就是有高度。
還沒贊賞完畢,悠然又聽見屈雲那邊發出“叮”的一聲。
另一只紫砂小茶杯遭了殃。
“不好意思,手又滑了。”屈雲又是照舊的解釋。
“校長,我們可以談正事嗎?”小新他娘開始不耐煩了。
“就是,該談正事了。”校長還是笑嘻嘻的,腮上的肉鼓鼓的,咋看上去,像是個肉包子:“那麼,就由李悠然同學來談談,你的前男友究竟是怎麼樣的卑鄙無恥,內心空虛,性格古怪別扭,讓人忍不住想將他重新塞回他娘的肚子裡的呢?”
不出所料的,“叮”的一聲之後,第三只紫砂小茶杯又離開了人世。
校長的包子臉笑得香噴噴,熱騰騰的:“屈老師,這次又是手滑了嗎?”
“沒,是茶杯太易碎了。”屈雲輕笑,輕答:“……就和中年人的骨頭一樣脆弱。”
聞言,校長的包子臉冷卻了一點點。
“校長,我今天可是百忙之中抽時間來的,你可是得給我個答復啊。”小新他娘忍不住道。
“您放心,我保證一定會盡早調查,如果屬實,絕對秉公處理。”
得到保證,小新他娘滿意了,帶著矜持的貴氣站起,低看了悠然一眼,離開。
面對校長有著微微褶皺的包子臉,悠然趕緊舉手發誓:“我絕對沒有陪酒,沒有墮胎,沒有……做違背校規的壞事。”
除了偷偷和輔導員交往過,但是,校規裡也沒有一條是禁止這一行為的。
“雖說沒有明令禁止男女同學交往,但聽龍翔母親的意思,你們好像還做了不該做的事情,這個,就有點難辦了。”校長道。
悠然猶豫了,為了自己的清白,還是把自己和小新至今清白的真相說出來吧,但……屈雲就在旁邊。
“除非……”校長松了口。
悠然大喜,忙問:“除非什麼?”
“除非,”校長重新展開迎春花般的笑容:“除非你保證徹底地忘記你的前男友,並打從心裡認為你前男友連龍翔同學染了腳氣的腳趾頭都比不了,更重要的是,你發誓畢業之後,馬上和龍翔同學結婚,再也不看你前男友一眼,讓他為自己的臭屁付出慘重代價。”
說這些話時,校長的情緒激昂而亢奮,仿佛看見了一副美妙新世界的感覺。
“叮”的一聲,屈雲又報廢了一只紫砂茶杯。
紫砂茶杯的犧牲是有價值的,終於換來了悠然的頓悟。
怪不得校長一直在糾結於自己的前男友,怪不得校長逼自己說屈雲的壞話,怪不得校長會讓屈雲來這裡坐著喝茶。
原來……
“原來,校長你……”悠然忽然站起,用顫巍巍的手指指校長,又回頭看看屈雲,吞口唾沫,道:“想包養他?”
“叮”的一聲,這次是校長手中的茶杯碎了。
而悠然將其看做是一種有聲的默認。
是的,校長看中屈雲,並想讓他死心塌地地跟著自己。
第一步,他將屈雲控制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成為屈雲的老板。
第二步,他斷了屈雲對悠然的想念——千方百計讓悠然說出已經忘記了屈雲。
第三步,就是將屈雲推倒推倒再推到。
想象著那畫面,悠然不寒而栗中帶著點興奮。
“你面前的這個胖老頭,是我爸。”屈雲不想讓悠然想歪,便道出了事實。
豈料,悠然眼含精光:“父子,年上?!”
屈雲:“……”
想得更歪了。
“這小姑娘,很有意思啊,我喜歡。”校長笑的更加燦爛:“所以啊,你千萬要珍惜生命,遠離屈雲,千萬不能讓他騙了。”
話音剛落,堂堂校長就被親生兒子屈雲給提著衣領,丟出了校長辦公室。
悠然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場反轉劇,知道屈雲將門關上,才猛地想起自己的處境比較危險。
剛想移動腳步,屈雲便看出了她的意圖:“我只想和你談兩句。”
“校長真的是你爸?”悠然問。
“是。”屈雲點頭。
“可是,你姓屈啊。”悠然問,她明明記得校長不姓屈來著。
“我家是我媽做主,所以我也跟我媽姓。”屈雲解釋。
門被人用鑰匙從外打開,校長的包子臉從門縫中伸出,笑著向悠然解釋道:“小姑娘,糾正一下,因為這二十多年來發生的都是小事,所以我才讓給他媽媽做主的。”
話音剛落,校長老人家又被親生兒子狠心地丟到更遠的地方。
關門,鎖門之後,屈雲重新站在悠然面前。
“你,真的是他兒子?”悠然還是不敢相信:“可是,你們長得一點也不像啊。”
“我長得像我媽,或者說,長得更像外公。”這個問題屈雲回答得很熟練,看來是從小被問到大的。
震驚之後,悠然也漸漸平靜下來。
反正也已經和屈雲沒有半毛關系了,還管他家的事情做什麼。
悠然不想浪費時間,直接問道:“有什麼事就快說吧,我還要回去看書呢。”
“你根本不喜歡龍翔。”屈雲道。
“第一,你不是我,你根本不清楚我內心所想。第二,我是不是喜歡他和你沒有關系。”悠然不客氣地回道。
屈雲看著悠然,眼尾桃花散淡了,呈現的是澄淨。
“悠然,我只是不想你重復我的過錯。”他說。
“我一直很後悔,當初有利用跟你交往來報復古承遠的念頭。”屈雲語氣誠誠:“作為懲罰,我失去了你……你也不想失去龍翔這個朋友吧。”
“我的事情,你以後不要再管了。”悠然受不了屈雲用略帶教訓的口吻對自己說話,所以她轉動椅子,面對著窗戶。
可是屈雲卻握住一杯,將悠然給轉了回來。
他將雙手撐著椅扶手,彎下腰,平視著悠然。
這樣的姿勢,讓他們兩人靠得很近,悠然甚至感覺到了空氣的碰撞。
“悠然,當一個你在意的人因你而受傷時,那種心情是你無法承受的。”
悠然不想看他,所以她低下了頭,可是她有眼睛,被屈雲的手所吸引。
那雙秀致雍潔的手,此刻卻用力地握住了轉椅的扶手,而那藍色的筋,隨著他的話在鼓動著。
“悠然,相信我,真正到了那時……你會恨不得殺了自己。”
他的聲音是淡靜的,就像他一向表現的那樣從容閒適,就像是悠然所恨得的那個他。
但是他的手,那雙瑩白的手,卻在忍耐著一種復雜的情緒。
他的手,和他的聲音,和他的表情,和他整個的人,都不一致。
聲音像是潺潺流動的溪水:“但最痛苦的卻是,在你心中,有個很清楚的念頭——即使你死去,他也不會原諒你的。”
而手上——十根骨節彷佛要破皮而出。
悠然不能再看,所以她閉上了眼,可是關閉了視覺,嗅覺更加敏銳,屈雲特有的氣息像是一雙大手,擁抱著她,壓制著她。
“我自有分寸。”悠然想盡快從這個困境中掙脫出來:“你先讓開。”
悠然想起身,但是屈雲不讓。
他不讓。
他反而靠得更近,那雙無形的大手,開始擠壓著悠然的心肺。
悠然側著臉,閉著眼,然而屈雲的呼吸,吹拂起了她耳旁的發絲,看似柔弱卻有韌性的發絲,摸索著悠然的臉頰。
“答應我,去告訴龍翔,盡早地跟他說清楚。”屈雲的語氣像是一種催眠。
“我說了,我自有分寸。”悠然的身體似乎自動減慢了呼吸,因為屈雲的靠近。
“答應我,馬上就去說。”屈雲像是一朵曼陀羅,在蠱惑著。
“你沒有資格命令我做任何事情。”悠然有些惱怒。
“不是命令,只是請求。”屈雲緩聲道:“只是請求。”
在說話的時候,他的唇,也靠近了,他的動作在空中流下的是流暢的痕跡,像是在完成一件再熟悉不過的事情。
在悠然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屈雲再一次吻了她。
然而……
在屈雲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股電流通過了他的欲望所在。
不是快感,是真正的電流。
當校長撬開自家辦公室的門時,他看見一個屈雲倒下,一個悠然站起。
而站起的悠然手上,正拿著還在“吱吱吱”冒電光的防狼電棒。
在那一刻,校長徹底改變了主意——他決定,怎麼也要把李悠然給抓來當媳婦。
就這麼,屈雲也被自己給搞到到醫院裡去住了幾天,悠然覺得還是挺有成就感的。
估計是認識到了自己的厲害,當色狼二人組出院後,都沒有再對她的嘴唇產生什麼不該有的想法,悠然很是欣慰。
小新並沒有因為無法忍受暴力而放棄自己,悠然總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一個登山愛好者看著珠穆朗瑪峰。
悠然特別擔心他某天會真的將國旗連桿子插在自己頭頂。
校園生活很無聊,悠然在復習之余,還是會找些樂子。
比如說,在星期二晚上,她就參加了殺手游戲。
是由不知名人士在校園論壇上發起的活動,定於晚上八時1707教室舉行,所有有興趣的同學都可以參加。
悠然本來是想一個人前往,還騙小新說復習得太累,晚上就不去自習,准備在寢室補覺。
可是當悠然踮著腳偷偷摸摸從宿捨大門溜出去時,一只眉毛很濃的守候多時的貓恰好就逮住了她這只耗子。
“為什麼要騙我?!”貓問。
“為什麼你會知道我在騙你的?!”耗子更郁悶。
“因為今天晚餐時,你居然好心地夾了塊手指大的紅燒肉在我碗中,此舉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你做了或者是要做對不起我的事情。”貓的邏輯很強大。
“我靠,你讓我清靜一晚不行啊?”耗子快癲狂了。
“我還不是擔心天黑了,你晚上回宿捨會遇見劫匪。”原來貓是好心。
“遇見了,我只要把臉一露,劫匪馬上嚇得沒命,所以不用擔心我。”耗子拍拍貓的肩。
貓:“可是,我擔心的就是那個即將被你在路燈下的臉嚇得尿失禁的劫匪……出來混,不容易,你就放過人家吧。”
耗子:“……”
都被逮住了,還有什麼好說的,悠然只能帶著小新一同前往。
到了1701教室後悠然才發現,還有一只貓也在這。
屈雲坐在座位上,淺笑淡然。
悠然不僅又“靠”了一聲。
悠然不想爭硬氣,決定帶著小新離開。
可是小新想爭硬氣,決定拉著悠然坐下。
“跟他沒什麼好玩的。”耗子道。
“我覺得好玩。”小貓不放手。
耗子怒了:“那你們兩個脫了褲子慢慢玩BL吧!”
大貓不知何時在他們後面出現,插話:“如果是你的命令,我會遵守的。”
小貓後退三步,敵意地看著面前這位同類。
“如果不玩BL,就玩其他的吧。”大貓眼眸微閉:“五局為定,誰輸得多,誰就放棄悠然。”
小貓一激就著:“同志,如果我贏了,以後你就要徹底放棄李阿婆。”
大貓淡笑:“更重要的是,如果我贏了,以後你就不准再假裝成她男友。”
被當成籌碼的耗子怒了:“你們居然用這麼幼稚的比賽來侮辱我?”
大貓小貓決定尊重耗子一回:“那你說換什麼比賽。”
耗子正襟危坐:“要有深度,有內涵,要關系民生,要體現和諧社會,更重要的是,要投我所好。”
大貓小貓不恥下問:“你的意思是?”
耗子:“比賽吃紅燒肉,誰吃得多,誰就贏。”
大貓小貓決定以後死都不再尊重耗子了。
沒有理會悠然,比賽開始了。
戰況是慘烈的……當然,是對小新而言。
屈雲像是有第三只眼似地,無論小新是殺手,平民或者是警察,他都知曉。
反之,無論屈雲是殺手,平民或者是警察,小新一概都不知曉。
並且,小新還被他殺了兩次。
實在看不過,悠然還專門在牌上做了手腳,將殺手的身份給了屈雲,並告知小新,想讓他贏一局。
當小新自信滿滿地說出屈雲是殺手後,答案揭曉時,他卻是警察。
在悠然目瞪口呆,無比驚詫之時,屈雲在她耳邊告知了真相:“不好意思,剛才和旁邊的人悄悄換了張牌。”
這個晚上,一共玩了二十多局,屈雲輕而易舉地,贏了五局的倍數。
臨走之時,屈雲笑得不著痕跡,那表情,漂亮得讓人憋屈。
估計是輸了的緣故,送悠然回宿捨的路上小新一直沉默不語地走在前頭,雙手插在褲袋中,路燈將他的身影拖得挺長,悠然沒事就踩著他的影子玩。
正踩在興頭上,影子停住了,小新低聲問道:“難道你就沒有話想說嗎?”
悠然抬起腳,放過他的影子,仔細地想了想,最終說出了肺腑之言:“我說比吃紅燒肉吧,你就是不信,現在輸了吧。”
小新:“……”
畢竟和悠然在一起多時了,小新的抗雷能力已經得到顯著的提高,很快便緩過氣來:“剛才,你是希望我輸還是贏?”
小新雖然沒有回頭,但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緊張,顯而易見的。
他從來不是一個善於掩飾自己的人,像是玻璃做的,內裡有怎樣的情緒,外人一看便知。
從不隱藏,從沒有秘密,和他在一起,你可以放心地做一切事情。
悠然喜歡他,所以她不願再傷害他:“我希望,你們兩人都輸。”
“你的意思是,我們兩個,你誰都不會選是嗎?”小新翻譯了下悠然的語言。
“我想和屈雲重新回到單純的 師生關系,我想和你重新回到單純的朋友關系,我想讓我的校園生活變得平靜一些。”悠然說出了心裡的話。
小新轉過身來,看著她,他的眉宇,第一次染上了些許的無力:“我和屈雲相差太遠,所以,永遠也不可能讓你接受是嗎?”
“不是這個原因。”悠然否認。
“不,就是這個原因。”月色幽幽,墜落在小新的眸子中:“經過了大海,你是怎麼也看不上小河的。”
悠然搖頭:“龍翔,我從來沒有認為你不如他,事實上,你也沒有哪一點不如他。”
悠然在認真的時刻,是會叫他的名字的。
“真正的事實是,我哪一點也不上他,在屈雲面前,我就像是一個任性長不大的小孩,完全不值得信賴。”小新的語氣染著一絲的涼。
“不是的!”悠然極力否認。
小新:“那為什麼你從來不把我當成一個男人看待?!”
悠然:“你冤枉我,我明明就有!”
小新:“什麼時候?”
悠然:“每次吃完飯你主動結賬的時候!”
小新:“……”
那雷啊,劈著劈著也就會習慣的,所以悠然根本就不擔心小新是否有內出血,徑直踩著他僵硬的影子,向前方走。
但忽然之間,一陣疾風略過,悠然頓覺眼前景物快速移動片刻,緊接著,她的背脊就重重地撞上了硬物。
回過神來,才發現小新將她一把拖入了旁邊的樹叢中。
每一棵樹都是枝繁葉茂,聚在一起,在悠然看來,似乎是遮住了天空。
小新沒有給悠然一點思考時間,直接湊上去,第N次地強吻了她。
對付小新,悠然有足夠的自信,所以一開始,她並不著慌。
然而這樣的平靜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悠然感覺到,此刻的小新和往常不同。
他全身,不自覺散發出一種強勢的氣息,像是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阻止他的進攻。
那種氣息,擠壓著悠然的五髒六腑,讓她無端生出一種恐懼。
趕緊地,悠然想要掙脫開來,但無論她怎樣用力,怎樣掙扎,都撼動不了龍翔半分。
無效的掙脫反而激發了龍翔壓抑的男性,他單手將悠然的雙手腕給禁錮在其頭頂,而余下的那只手,則從悠然毛衣的下擺進入,直接掌握住了她的女性。
他的手,力氣很大,像是一只獵豹,咬穿了獵物脆弱的喉結,吮吸著那甜美新鮮的血液。
在這一刻,悠然完全沒有一點反抗的能力,甚至於,她開始顫抖。
但這,並不是龍翔要的,僅僅是這,他是不會滿足的。
他掀起了悠然長及膝的裙子,強制性地抬起了她的一條大腿,而手,略帶粗暴地滑過她的嬌嫩的肌膚,扯住最後的防范布料,往下一拉。
下體遽然傳來的冰涼讓悠然睜大了眼,她直視著龍翔,然而在他的眼中,她看不見一點熟悉的影子。
在這一刻,悠然覺得,面前的這個男人對自己而言,是完完全全的陌生。
悠然的心,落到了塵埃中,幾個滾之後,散成了灰。
她覺得,這一次,自己是完了。
就在龍翔即將完成錯誤之時,忽然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樹林中有很多的枯葉,那雙鞋子,就踩在枯葉的殘敗骨骸之上,聲音帶著冷涼的怒氣。
緊接著,一道悶響在悠然的耳前爆裂開來。
在這同時,悠然聽見了龍翔發出的悶哼,緊接著,她身上所有的桎梏都消失了。
悠然沒有力氣,就這麼順著樹滑落在地,蹲坐在了枯葉之上,她用雙臂環住自己,這是唯一能做的薄弱的防范。
“乖,起來,地上很涼。”屈雲的聲音緩緩流入了她的耳畔,如清淨溪水,洗滌去那些不堪。
一雙手將悠然拉起,一件帶著體溫的外套覆蓋在了她身上,接著,悠然被抱起,懸空。
一步步地,他抱著她走出樹林。
悠然輕抬起頭,冷幽的月光如一縷縷的輕絮在屈雲的臉上拂過,拂過他略帶淡雍艷麗的眼,拂過他高挺秀氣的鼻,拂過他……緊抿的唇。
當遭遇到驚嚇後,悠然的記憶有瞬間的喪失,她忘記了自己是怎麼到屈雲家來的,但眼前的熟悉景物不斷地告訴她這個事實。
柔軟的沙發,躺過很多次的地毯,茶幾上她買的一對彩繪瓷杯,都在一股腦地襲擊著她的眼睛。
悠然印象最深的一個場景,竟是自己坐在地毯上,蹲著仔細地數沙發上睡著的屈雲的睫毛。
左邊的上眼瞼有136根,右邊的上眼瞼有141根。
數得腰酸背痛,眼睛花亂,但一點也不覺得無聊,反而有不知名的樂趣,彷佛是更了解屈雲一些。
想來,當時的自己,有多麼地愛他。
思緒正在浮動,一件羊毛披肩輕搭在了她的肩上,帶來一陣溫暖。
隨後,熱咖啡杯子觸在了她的臉頰上。
“你最喜歡的香草口味。”屈雲道。
悠然接過,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暖熱的液體一下肚,心就安穩了許多。
喝完之後,咖啡杯還是保留著暖香的余溫,悠然將其放在手心中,翻看。
上面印的是卡通圖案,一個小男孩,一個小女孩,並肩坐在桃樹下,而天空的太陽,是桃心狀。
這個與屋子沉穩內斂風格完全不搭的被子是悠然硬要買的,當時屈雲曾經威脅過很多次說是要將其給丟出去。
可沒想到,最後出去的,是悠然。
正感慨著,毛衣忽然被屈雲從背後給掀了起來,悠然驚得剛要跳起,屈雲將她給按住。
“背上有傷,不處理,會感染。”
這是,悠然才憶起,剛才滑到地上時,後背確實被粗糙的樹皮給劃傷了。
劃傷的部位在腰上一點,離敏感部位還很遠,並且,如果不讓他弄,屈雲是不會罷休的,於是悠然便任他去了。
屈雲的手指,將藥膏輕綿地塗抹著,悠然的傷口處,蕩起了一陣癢意,隨著皮下的血管向四面八方擴散。
看著手中的杯子,悠然問道:“我以為你不喜歡這個杯子。”
“並沒有。”身後的屈雲答。
“那為什麼你總是威脅要將它給丟出去?”悠然好奇。
“……只是想逗你,看你緊張的樣子,很有趣。”屈雲的聲音,和他的動作是一樣的細綿。
悠然繼續看著杯子,良久,將其放下。
瓷杯碰觸了玻璃,發出輕碎的聲響。
“小新……應該不是有意的。”
染藥的指尖,在傷口處停留了下,再移動時,力氣大了些許:“你想說的,就是這句嗎?”
“還有就是……你的話是對的。”悠然長睫毛低垂:“我太不懂事,傷害了他,更或許……我已經失去他了。”
“我想,更多的,是我的錯。”屈雲道。
“為什麼這麼說?”悠然不解。
悠然的腰不自覺地挺立,似乎是全神貫注地等待著屈雲的回答。
然而,在這等待之時,腰上敏感的肌膚忽然遭受了舌的舔舐——屈雲的舌。
他舔舐了她的傷口,舌,帶點潮濕,帶點粗糙,還帶著些許的悸動。
悠然全身一僵,下一個動作便是跳起,但屈雲環住了她的纖腰,將她固定在沙發上。
“別動,藥才剛敷好。”屈雲的聲音,帶著一絲松懶的迷離。
“你干什麼?”想掰開腰上的手,但三下兩下的,她的雙手也陷入了泥沼,被屈雲給一起握在了腰間。
“是為了讓我看見嗎?”屈雲的氣息在悠然的右耳邊蕩漾。
“什麼?”悠然努力地偏開頭。
“之所以答應和龍翔演戲,是為了給我看嗎?”屈雲語氣靜幽。
聞言,悠然停止了掙扎,她想笑,又覺得氣:“屈雲,你沒有這麼重要。”
“仔細地問問自己,悠然,”屈雲道:“你是想讓我知道你們在一起的,是吧。”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和龍翔之間的事情,你從來就不在我們的考慮之中。”悠然的聲音不自覺放大了。
“也許連你也不知道。”屈雲像是在耐心地開導著一個別扭的孩子:“你假裝和他交往的原因,就是為了告訴我,你已經走出來了。”
“我本來就已經走出來了。”悠然斷然道。
“如果是這樣,那又何必要證明呢?”屈雲的語速很慢,但卻有種逼問的氣勢。
“我沒有。”悠然繼續否認。
“你的心裡,還是有我的影子,你洗不掉的。”那聲音,像是神秘西域的魔咒,鑽入悠然的耳中。
“我沒有。”悠然還是否認,但聲音,卻在不知不覺低了三分。
“你還是在乎的,否則,你不會看見唐雍子來找我後,失態至借酒消愁。”屈雲用回憶的針,一下下剝開悠然的心。
然而針太利,戳中了悠然的皮肉,她冷聲到:“原來,這也是你計劃好的?”
唐雍子,也不過是個誘餌嗎?
原來,屈雲是故意讓自己看見這一切的。
想到那些失落失態,那些在乎,全都落入了當時他的眼睛,悠然覺得自己遭受到了欺騙,她想憤怒,當已經找不到力氣。
過了好一會,悠然才輕笑一聲:“果然呢,就算我再多長幾個腦袋,也是斗不過你的……幸好,我已經出來了。”
幸好,已經遠離了他的身邊。
聞言,屈雲放置在她腰間的手,瞬間緊了,那一瞬,差點讓她窒息。
一秒一秒地,他才將手緩緩放開。
他的下顎,放在了悠然的肩上:“悠然,原諒我……不,不管你是否原諒我,不管你抱著什麼樣的態度,想折磨我也好,想報復我也好,只要你回來。我已經不一樣了,我已經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我不會再做任何一件傷害你的事情,我……”
“我不想回去。”悠然堅決地搖頭,打斷了他的話:“世界上,總會有一個男人將我當成掌心肉,心頭寶。很大的可能,在世俗的眼光中,那個人不如你,但至少,他不會傷害我一分一毫。所以,我要找到他,所以,我不能再回去了。”
當悠然說出了那段話後,身後的屈雲沒有答言,他只是……將自己的口鼻放置在悠然的肩窩處。
久久地,熱氣凝聚出一片若有若無的濕潤……
自從發生了小樹林中的事,悠然決定,起碼一個月也不理會小新,要讓他清楚自己究竟錯在哪裡。
可是事實卻是——小新不理會她了。
自從那晚之後,悠然再沒有在校園中看見小新。
開始的一個星期,悠然暗暗詛咒他那晚凍傷風至半死不活。
後來的一個星期,悠然開始懷疑小新是否被車撞成了失憶而流落民間。
到了第三個星期,悠然的氣已經全部消了,轉而來的,是擔心。
悄悄跑去問小新班的同學,得到的回答是他請了長時間的病假。
悠然按捺不住,只能主動跑去小新租的公寓外守候,但連守了兩天,連小新的汗毛都沒見到一根。
好不容易,從戲劇社同僚那得知最近小新似乎在西城那邊的夜總會出沒,悠然沒多想,也就去了。
去的時候是晚上,剛好是最熱鬧的時節, 悠然貓著腰到處尋找,最後終於發現,在三樓的桌球廳中,出現了小新的身影。
他是和一群看似不善的人在一起的,似乎是在以桌球賭錢。
煙味縈繞中,悠然看見旁邊的人正吸食者可疑藥品。
墮落了,這小子徹底墮落了。
悠然非常想沖過去將桌球給踢翻,將那群紈褲小子給踢得鼻青臉腫。
但御姐不是人人都能當的,看看自己的兩小短腿,悠然忍下口氣,悄悄跑到旁邊的男洗手間中等待小新。
因為躲在隔間中,視線受阻,悠然無法判斷進來的是誰,所以每次有門響動,就用盡方法去查看。
第一個進來的,在悠然隔壁坐下,悠然只能站在馬桶蓋上,趴著隔板,踮著腳大量來人。
豈知,剛一趴上,“辟裡啪啦”一陣巨響,簡直就像是廬山升龍霸,廁所大爆炸。
隨即一股渾濁惡臭直接沖向悠然的口鼻眼耳,將她熏得眼淚直流,差點沒摔在地上。
經過第一次的教訓,悠然再也不敢翻牆看杏花了,她改為蹲姿,打量來人的鞋子。
一個人進來了,穿的是珵亮珵亮的名牌皮鞋,嗯,太成熟,不是小新的風格。
又一個人進來了,穿的是時尚休閒鞋,嗯,太炫,不是小新的風格。
兩雙鞋,漸漸靠近,然後……兩條褲子落在了地上。
“嗯嗯嗯嗯嗯嗯……”
“啊 啊 啊 啊 啊 啊 啊……”
“噢噢噢噢噢噢……”
“耶耶耶耶耶耶……”
菊花的故事,正式揭開帷幕。
悠然聽得熱血沸騰,四肢分開,像只被拍扁的蜘蛛般,粘在門上,恨不得耳朵能生得更大些。
畢竟是公共場合,兩名GAY很快就停止了歡愉,整理好衣服,帶著悠然的心,出去了。
看來男廁所果然是好地方,要不是隔壁間的異味太撲鼻,悠然真想待在這裡直到海枯石爛。
這時,門第三次打開,一個人走了進來,接著,熟悉的音樂響起——是小新的鈴聲。
接著,又是小新略帶不耐的聲音:“我的事情不用你們管!”
悠然將心一定,是了,這次是他沒錯。
深吸了幾口惡濁的空氣,悠然閉眼,用力,使勁將門推開。
“龍小新,你個……”悠然正准備破口大罵,卻赫然發現眼前無人。
難道是自家的幻覺?
正在思考幻覺究竟是悲隔壁惡臭熏昏而產生的,還是因為思念小新過度而產生時,小新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爬起了。
悠然終於明白——原來小新是被自己猛推開的門給撞倒在地了。
重逢的一瞬,兩人都有點不知所措,當即就愣住了。
但廁所的氣氛以及氣味實在不適合上演唯美劇情,所以小新很快就回過神來,照舊將雙手插在褲袋中,揉揉鼻子,將眼睛移開,故作不在意地問道:“你在這裡干什麼?”
誰知話音剛落,一個不明物體就向著他的腦袋砸來,小新躲閃不及,只聽得耳邊“咚”的一聲,接著腦袋就開始嗡嗡直響。
蜜蜂飛走後,小新小宇宙爆發,怒吼道:“干嘛拿包砸我!還有,包裡是什麼,為什麼這麼重?”
“路過學校外面建築工地時撿的鐵塊。”悠然從包中掏出一坨五斤重的白閃閃的鐵塊,舉在手中,一臉凶神惡煞:“至於我打你的原因,還用得著說嗎?”
說完,悠然再度舉起鐵塊向著小新砸去,小新趕緊握住她的手,努力地讓那凶器不砸在自家的腦袋上。
兩人的動作就這麼僵持著。
“你憑什麼打我?!”
“你不道歉,還玩失蹤,現在還來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方和這些烏漆包糟的人混在一起,你自己說你該不該被打?”
“你又不是我媽,你管我這麼多?!”
“我不是你媽勝似你媽!”
“李阿婆,去死,不准占我便宜!”
“這就叫占便宜了,那你說那天晚上你自己做的事情是不是該千刀萬剮?快道歉!”
“我不道!”
“道歉!”
“休想!”
“道歉!”
“我,死,都,不,道……啊!”
很不幸地,雖然小新制住了悠然的手,但卻忘記提防了她的腳,於是,悠然華麗麗的腿,華麗麗地提在了小新的重要部位上。
小新應聲,慢悠悠地蹲在了地上,冷汗直冒。
“今天我只是用了五分力氣,要照我平時的氣性,不一腳把你踹殘疾了我不姓李!”悠然拍拍尖尖的鞋尖,很御姐地說道:“道歉就饒你一命。”
小新抬起頭來,估計痛厲害了,倆眼珠紅紅的,可他咬著牙,道:“我說過,我死都不道歉。”
悠然忍不住又舉起手中殺傷力無比的那坨五斤重的鐵塊,非常想將他那固執的腦袋給拍出腦漿,但鐵塊飛在中途時,又生生停下。
殺手游戲還有遺言時間呢。
“為什麼不道歉?”悠然決定讓自己心平氣和一點。
“不知道。”然而小新的回話卻讓悠然剛才平息怒火的努力成為了無用功。
“給我說清楚,什麼叫做不知道?”悠然用手狠狠地掃了下小新的頭發,成功地破壞了他的發型。
據說世界上有種人,人生格言就是“頭可斷,血可流,頭型不能亂”。
而小新,估計就是屬於這類人,因為當這麼做了之後,他竟然一躍而起,眼中冒著斯派修姆光線,那情狀,像是要將悠然給燒焦了。
“我……”悠然吞口唾沫:“包裡有梳子……要我給你梳梳不?”
小新要的顯見不是梳子,在發射了強大的斯派修姆光線後,小新忽然笑了,笑得有些淒涼:“為什麼?因為我知道,如果時間重回到那一晚,我還是會對你做一樣的事情。所以,即使我道歉,那也不是真誠的。”
悠然仔細地看著小新,再回想起他對自己在路燈下的描述,最終得出結論——這血性方鋼的孩子,肯定餓了很久了。
“原來我再怎麼做,還是變不成大海,特別是在他的映襯下,更像是一個長不大的小孩。”小新還是不願直接提及屈雲的名字。
“只是輸了一場無聊的比賽而已,沒人當真的。”悠然道。
“是,我也看出了,我輸了,你一點也不失望。因為從一開始,你心裡就認定,我是贏不了他的。”小新直接問到悠然心中:“其實,在你看來,我和他從來都不在同一個地點是嗎?”
悠然啞口無言,小新說的,不無道理。
如果一個人的心是衣櫃,那麼屈雲是在戀人的那個抽屜中,而小新,則是在好友的那個抽屜中,從沒有移動過。
“那天晚上,我想證明的只有一件事——我是男人,和他一樣,都是男人。”
“可是那麼做的下場,卻更凸顯了他的成熟,你的幼稚。”
“可是李悠然,你根本就不給我任何的機會!”小新挫敗地將手插入劉海中:“你對我不公平,明白嗎,你從一開始,就將我逐出了比賽場地。
“那是因為,我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悠然道出了實話:“龍翔,我很喜歡你,和你在一起我很開心。所以,我一直自私地強制性地將我們的關系固定在朋友上,因為戀人是來來去去,而朋友則是一生一世的。”
“但你知道嗎?”龍翔的眉宇,第一次顯出平靜的清澈:“李悠然,從我意識到自己愛上你,而你可能永遠也不會愛上我的那刻起,我們就注定失去了。”
“我不懂。”這是悠然第一次,聽不懂他的話。
“我不是金岳霖式的男人,能忍受自己愛的女人和其他男人在一起的場景。”龍翔緩聲道:“所以,當你確確實實無法和我在一起,我會離開。”
“不能成為朋友?”不知為何,悠然鼻子有些酸。
“不能。”小新說出的這句話,像是在心中已經存放了幾萬萬年般。
這確實是他的真心話,他的世界,便是如此分明,不能有曖昧,不能有模糊。
“在這樣的前提下,你的選擇只有兩個,一時從今晚之後,我們再不相見。二……”龍翔停頓了下,但僅僅只是片刻:“二就是,你和我真真正正地談一場戀愛……不要當我是你的小新,把我當成一個男人,給我這樣的資格,我需要的,只是這個。”
在他沒說完時,悠然便開始搖頭:“我不想傷害你,我沒有把我會這麼快愛上一個人。”
“難道你還不明白?”橘紅的,帶著點血樣的燈光投射在龍翔臉上,他睫毛的影子,無限地延長著:“最大的傷害,是你剝奪了我愛你的權力。沒有真正試過,你並不知道自己能否接受我,沒有真正試過,我一輩子……都不會甘心。”
“給我一個機會,李悠然。”龍翔這麼要求道。
他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
當他們喝酒喝到感情變質時,兩人就不可能再裝做若無其事,擺在眼前的路,只有兩條。
悠然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她用指尖,輕輕描繪著掌心的紋路。
她現在才發現,自己是如此的自私。
和屈雲分手後,她很寂寞,幸好遇見了小新,她將大把本來應該用來為自己逝去感情落淚傷心的時間用在了和小新的打鬧斗法上。
是他幫著她走了出來。
從那時起,她就開始依賴他。盡管她時常笑他的幼稚,但內心深處,她確確實實是依賴他的陪伴。
所以,當他向自己標明心意後,她是采用的逃避方式,她深知自己不會這麼快就投入新的感情,她深知他不是自己的那盤大頭菜,所以她一直逃避著,一直以朋友姐弟酒友來定義他們的關系。
能拖多久,就拖多久,這是她內心真實的想法。
她雖然果斷地拒絕了他,但事實上,她卻還是停留在他的身邊,並沒有移動一下腳步,彷佛在告訴他,你是有機會的,只要耐心地等待著。
可這樣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相處,對他而言,是莫大的傷害。
如海妖的歌聲,蠱惑著他往死亡靠近。
那晚的導火線,雖然是屈雲的優秀,是屈雲的有意挑釁,但追根究底,卻源自她平時的態度。
不捨地拉著他,但每當他想要靠近一點時,又用弟弟的商標定住他的腳步。
所以,一向黑白分明的他忍受不了了,他宣布了自己的底線。
要麼便是離開,要麼便是給予他競爭的資格。
輸了,同樣是離開。
但至少,那對他公平。
或許,也是給自己的一個機會呢。
有人說過,誰會傻到和自己最愛的人結婚?
戀愛,也是如此嗎?
她已經傻過了一次,傷得肝膽俱毀,而這一次,換她被愛,是不是會不一樣呢?
在橘色的燈光下,面前龍翔的眉目不甚清晰,但他眼內的忐忑與決然,卻是顯而易見的。
那麼,管她娘的,先愛一次再說。
地上略顯模糊沉重的影子,點了下頭。
“好。”
就這麼,悠然和龍翔開始交往了。
龍翔回到了學校,和往常一樣,每天早上在宿捨門外等悠然,一起吃早飯,下課後在教室門口接她,一起吃午飯,沒課的時候就去圖書館,去自習教室。
和往常一樣,但,細心的旁人也能看出,他們之間的氣氛不一樣了。
很少大腦,而對話,也變得少了。
龍翔似乎離小新越來越遠。
最明顯的例子,便是在悠然看書時,他不再玩電腦,不再看漫畫,而是拿起了專業書開始攻讀。
只是,一頁估計半小時也完成不了。
對於這些異常,悠然安慰自己,習慣了就好。
剛吃完屈雲那盤悶酸大頭菜,再吃這麻辣大頭菜,是要有個適應過程的。
但沒等她適應兩天,屈雲就知曉了。
悠然被叫到了學院辦公室中,說是輔導員有找。
悠然依言前往,和預料中的一樣,辦公室只有屈雲一個人。
悠然到時,屈雲正在制作學院集合時要講的PPT,最近為了迎接教育局的檢查,各個學院時常集合開會。
屈雲的平光眼鏡上,微映著屏幕上幽藍的字,而十根瑩白手指,則在鍵盤上飛速地跳躍著。
屈雲的辦公桌上,他的物品從來都是端正地擺放在同一處地方,連一寸也不肯騰挪。
旁人不得不承認,這樣的擺放才是最合適,最高雅整潔的。
只是永久的一絲不苟,卻無形中給人一種疏離感。
“你想知道什麼?”悠然開門見山。
“為什麼還在和他玩這種游戲,那晚的教訓不夠嗎?”屈雲並沒有停下手中的工作。
“這次,”悠然頓了頓,道:“我和龍翔,是真的。”
鍵盤的敲擊聲停止了,屈雲抬起眼睛,從薄薄的平光鏡片後看向悠然。
悠然決定一次性向他說清楚:“這次,我和龍翔,是認真地在交往了。”
“是他威脅了你?”屈雲問。
“不,沒人能勉強得了我,之所以答應,是因為……”悠然將一手背在身後,拇指輕掐食指:“因為我覺得,自己應該走出來了,山的那邊究竟是什麼,也要自己看了才知道。”
說完,悠然斂下眸子,額前的劉海順勢搭了下來。
她看不見屈雲的表情,也……不想看見。
過了好一會,減胖敲擊聲重新響起,屈雲略顯清冷的聲音傳來。
“我知道了,先出去吧。”
似乎很平靜,這樣也好,悠然沒有再多待一秒,轉身走出了門。
看看時間,3點45,悠然記得4點時要開會,所以也懶得跑回宿捨,直接到了階梯教室中看書。
效率還是挺高的,英語書一頁頁地翻著。
同院學生陸陸續續地來了,悠然也不大理會,自顧自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中冒充好學生。
雖然專心溫習,但還是感覺得到周圍的變化。
當前排女聲隱隱地發出“哇”的贊歎聲時,悠然明白,是屈輔導員來了。
反正也就是強調些教育部的大爺們要來巡查了,姑娘少爺們要好好表現,不要丟了母校的面子,否則一頓板子少不了你們的之類的話。
悠然覺得忒沒意思,便帶上耳塞,聽著音樂,埋頭於自己的考研大業中。
終於,在黑眼豆豆的歌聲中,悠然將H這一欄的單詞給背完了。
耳朵有些疼,悠然將耳塞取下,卻發現了一絲,不,是很多很多絲異樣。
周圍的同學都在竊竊私語。
雖說屈雲在講台上,底下定要有竊竊私語才是正常,然而這次私語內容卻並不是“屈老師的顏真好”“屈老師的腿好長”“屈老師的屁股好翹”之類的誇贊。
此刻,私語的內容是:“屈老師中邪了?!”
悠然抬頭,發現講台上的屈雲一直看著自己的電腦,連投影布也忘記了放下。
終於,第一排的某個不怕死的人小聲提醒道:“屈老師,那個……你已經在上面站了十分鍾了。”
屈雲仍舊像是沒有聽見一般,依舊看著自己的電腦,一動不動,那雙眸子,並不專注,仿若思緒墮入了宇宙,無著無落。
隔了好一會,他眉宇才微動:“抱歉,課件還沒完成,改到明天開會吧。”
語速,比平日快了半分。
接著,也不顧滿滿一教室的人,徑直走了出去。
在移動身子時,他的衣角,將幾頁講義從桌上扇動下來,飄飄揚揚地,落在了講台之下。
悠然低下眼,重新戴上耳塞,不再聽周圍同學的討論。
不關她的事,悠然這麼告訴自己。
“悠然,你們家龍翔又給你買了油條豆漿站在樓下了。”室友甲扯著大嗓門,將一番話喊得整棟樓都聽見了。
悠然趕緊從被窩中鑽出,穿上拖鞋,啪嗒啪嗒地直沖下樓去,奔到小新身邊。
“你怎麼來了?”悠然將他拉到一旁:“不是告訴過你,我今天不去自習嗎?”
“昨天你不是說想吃豆漿油條,我今天起得早,就買了。”小新將熱騰騰的都將和炸得金黃焦脆的油條遞給悠然。
“啊,謝謝啊。”悠然受寵若驚,實在沒料到,昨天信口說的一句話,居然被小新這麼記掛著。
“回去睡覺吧。”小新將手插入褲袋中。
悠然點點頭,在轉身時,忽然起了個念頭,手隨心動,向著小新的頭發伸去,想要揉一揉,就像是過去那樣。
但還沒接觸到,小新便將她的手給握住。
“我不是小孩了。”她強調。
就這麼一阻,悠然有些訕訕的,只得將手收回。
小新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不妥,隨即笑著解圍道:“等我燙了刺蝟頭時,你再來摸吧,保證滿手出血,刺激無比。”
悠然也想回兩句,但張開嘴,卻一時不知該回什麼。
於是,只能想現任男友揮揮手,回寢室了。
東西回了寢室,自然是要被平分的。
悠然只搶到了半根油條,吮吮手指,再次回到了床上躺著。
俗話說,吃人家的嘴軟,嘴裡還咬著油條的室友們開始不吝惜口水滴贊揚起了小新。
“看人家對你多好,居然還送早飯上門,你真是上輩子修來的。”
“每天圍著你轉,充當保鏢,陪讀,苦力,現在哪裡找這種24孝男友?”
“最讓人感動的是,那個人還是遇神殺神,遇佛滅佛的活火山龍翔啊,居然被你給調教得如同小綿羊一般,快說你是怎麼把他給搞定的?”
悠然坐起身子,依靠著床欄,非常文藝地捂住自己的臉,陶醉般地說道:“人長美了,就是沒有辦法。”
“啪啪啪”三個枕頭齊刷刷砸中了悠然的臉。
雞飛狗跳地忙亂了幾個月,教育局的大爺們終於來視察了,為期一周。
全校上下嚴陣以待。
領導的規定是變態般的嚴格。
不論有沒有課,每天早上7點半必須要在規定的教室中上早自習,如若遲到,全校通報。那段時間,自習教室中,懨懨欲睡的國寶們是一群群的,咋一見,還以為進了動物園。
頭發要黑,要直,男生頭發必須短至耳垂,違反這兩條的,通通要被綁到領導那去強制性理發。據說美術系那位剛將頭發染成五顏六色個性十足的才子就因為這件事鬧著要自殺,可惜站在樓頂上,撒了撒花瓣沒敢跳,還是被一把逮住,強制性剃了個板寸。
鴛鴦們需要暫時克制。親吻,摟抱那是絕對不准,就連握手被看見了,也是一個警告。那段時間,學校內那些李莫愁大齡未婚女教師們個個像是打了雞血般興奮,天天潛伏在樹林中,只要有情況,立即跳出來,逮住不安分的小情侶們,毫不留情地給予處分。
除了午休和晚上睡覺的那幾個小時,其余時間都不准許待在寢室,宿捨阿姨們會挨個檢查,悠然躲在床底都被拖出來過,那段時間,圖書館最角落中總是放滿了睡袋,睡著一坨一坨無家可歸的學生。
然而更變態的是,為了制造全校勤奮讀書的假象,領導們規定每班每天必須派出5個人,在學校的林蔭道上大聲朗讀英語。
時間,凌晨六點。
這項規定對於悠然這種不睡到上課鈴響就不起床的懶蟲而言,簡直就是地獄般的折磨。
輪到她去表演的那天,悠然在三名室友的連番推搡和小新奪命連環電話攻擊下終於睜開了半絲眼睛。
就憑著這半絲眼睛,她夢游般地起床,洗漱,下樓和小新會合,一同來到林蔭道。
天色還帶著點朦朧的白,周圍的其他表演者也是睡眼朦朧,將英文念得像佛經。
悠然邊吃著小新給自己帶的包子,邊看著英文書,可是兩個眼球不斷地晃動,英文單詞像是活了一般,在紙上不斷跳躍。
“靠在我背上吧。”小新相信再這麼下去,十有八九她會倒地昏睡。
悠然依言照做,於是,睡眼惺忪的悠然嘴中含著小籠包,頭靠在小新堅實的背脊上,晨曦微現,景色很美好。
但沒美好多久,悠然忽然感覺到小新的脊梁骨似乎挺立了起來。
只聽說清晨男人下半身喜歡搭帳篷,怎麼小新反其道而行,上半身搭起來了呢?
方欲問個究竟,抬頭,卻看見了一雙熟悉的眸子。
眼尾上挑,依舊地深邃迷人,只是瞳仁是無盡的黑,凍得眼周的桃花盡數凋謝。
他站在無米開外,看著他們,不知已經多久。
但就在悠然與他對視的下一刻,屈雲便毫無痕跡地將眼神移開。
彷佛,剛才對他們兩人的注視不過是無意中的一掃,沒有任何意義。
可是有人讓屈雲破了功。
“李悠然同學,屈輔導員剛才一直在看著你和龍翔同學,眼神非常不快。”
身邊忽然冒出來的聲音冷不丁讓悠然和小新嚇了一跳,轉頭,看見了包子臉的校長。
校長拍拍兩人的肩膀,笑得像那皮薄光潔的湯包,異常和藹:“繼續努力,我看好你們哦。”
悠然和小新還來不及做出什麼反應,校長就帶著他那張包子臉,背著手,呵呵呵地笑著踏上了石子路,身形一拐……進入了那邊的公用廁所。
這廂,屈雲也向著悠然走來。
悠然站直身子,決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及至到了跟前,屈雲向她遞出的,卻是簽到冊。
悠然松口氣,一手拿著冊子,一手接過屈雲同時遞來的簽字筆。
她抓住了筆的前端,然而……屈雲卻不放手。
筆在兩人之間僵持著,雖然只有半秒的時間,然而對悠然來說,卻是長久的尷尬。
屈雲看著悠然,眼眸低垂,神色帶著專注迷離,平日裡總是略為上翹的嘴角此刻卻是緊抿著。
“老師的筆不太好用,還是用我的吧。”另一支筆隨著小新的聲音放在了悠然的手上。
悠然沒多想,趕緊接過,拿開筆套,簽好名字,快速地將簽到冊還給屈雲。
沒有再多一秒的延遲,跟隨小新去到旁邊的亭子中。
身後的屈雲,或停或走,她都看不見了。
早讀演出完成後,悠然又去上了兩節課,中午時照舊和小新約在食堂吃飯。
學校食堂的招牌菜是糖醋裡脊,然而每天只有小小一盤,供不應求,所以糖醋背脊這個窗口總是擠滿了人。
悠然曾經不怕死地去搶過,結果是慘烈:臉被擠扁,腳被踩腫,就連飯盒中的紅燒肉還被人趁機偷去了三大塊。
可是自從有了小新,悠然每天都有糖醋裡脊吃了。
他老人家只要往那一站,眉毛一挑,身體周圍立即起了一層白色小宇宙,冷得如同進入了冰河時代。
生命是美好的,犯不著為了塊糖醋裡脊喪命,自然而然地,大家趕緊讓出了一條道,讓他先打。
每次看見小新端著松脆酥香嬌嫩鮮美的糖醋裡脊向自己走來,悠然總會覺得,此刻的小新活脫脫就是那穿上了別名為《一個饅頭引發的慘案》電影中鮮花盔甲的大將軍。
而自己,自然是說出那句經典台詞“跟著你,有肉吃”的東健歐巴。
悠然接過,吃得正歡,小新忽然道:“真不懂為什麼你喜歡在食堂吃飯。”
“食堂是吃飯的地方,宿捨是睡覺的地方,廁所時拉粑粑的地方。”悠然開始為他普及知識。
“可是這裡太嘈雜了,按我說,干脆以後去外面吃,既方便環境也好。”小新勸道。
“龍翔同學,你是在和一個普通家庭的窮女大學生交往,請搞清楚我的承受能力。”悠然暗自搖頭歎息,有錢的孩子,一點也不知道人間疾苦。
“當然是我拿錢了。”小新在、說這話的口氣帶著理所當然。
悠然放下叉子,捂住衣襟,將頭側向一旁,眉宇扭曲而糾結,用演話劇的台詞語氣道:“不,翔,我不能接受你的包養!”
“有人肯包養,你應該偷笑吧。”小新很無語。
反正被打擊成習慣了,悠然不管,繼續啃裡脊。
啃完一塊,再夾另一塊,含在嘴中啃完,正要吐出骨頭,小新的一句話卻讓她差點將骨頭吞進肚子裡:“以前……你和屈雲交往時,也不會用他的錢嗎?”
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悠然的臉“咻”地一聲燙了起來,活像是剛將臉湊近燃氣灶,火苗就“嘩”一聲燃起來,燒著了她的臉似的,不僅燙,還有些痛。
想了許久,她終於道:“你確定要知道自己現任女友和前男友之間的事情。”
小新將叉子戳了幾下飯,輕聲道:“這麼說來,答案應該是有嗎?”
悠然也用叉子戳著飯盒中的白飯。
可憐的飯。
“一般說來,是叫外賣,我和他都不會做飯,偶爾,也到去外面吃去。”悠然挨不住沉默,只能坦白。
“那麼,誰付錢呢?”小新一直糾結於這個問題。
“……是他。”至此,悠然的話裡,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硬,像是在和誰暗暗生氣似的
“我和他有什麼是不一樣的嗎?”小新的叉子最後一次戳在飯中,沒有再拔出來。
“這種事情也可以用一視同仁的原則嗎?”悠然覺得好笑。
眼看著氣氛要陷入僵硬之時,悠然的三個室友走了過來,和兩人一起坐了。
悠然不好再說什麼,便打起精神和室友說笑並應付他們對自己與小新的調侃。
就這麼,這件事就被岔開了。
可既然風過,葉子還是落了幾片的。
更讓悠然哭笑不得的是,當天下午,自己被叫到學院辦公室,校長秘書奉命將一只時常用做發獎的鋼筆遞給她,並傳達了校長的聖旨:“你這孩子,有前途,我喜歡。”
待校長秘書離開,學院領導擠著笑臉滿懷關切地問道:“李悠然同學,校長為什麼要送你鋼筆呢?”
悠然左手掌著桌子,右手捂住衣襟,偏轉頭,吊了學院領導足足一分鍾的胃口,才又是惱又是羞地說道:“我猜……校長是想包養我。”
在那一刻,學院領導非常想拿起旁邊的老板牌碳素墨水往這個學生的腦子砸去。
每天吃了睡,睡了坐著看書,出門時連書包都是小新幫著背,熱量消耗太少,漸漸地,悠然開始發胖了。
當穿不上去年的鉛筆褲時,悠然才猛地驚覺,自己不能再這麼墮落下去。
所以,她辦了個游泳證,下午沒課時就去游泳減肥。
一般來說,都是小新陪著的,但這天下午,小新參加籃球比賽,悠然便自己去了。
戴上泳鏡,塞上耳塞,悠然開始游泳。
這是她的惡趣味——在水底盡情欣賞別人的下半身。
這天下午天氣不錯,暖黃的陽光射入池底,粼粼波光在水中的世界游蕩。
無聲的世界,無數的……人腿。
有粗壯的像電線槓的腿,有毛茸茸地像穿了毛褲的腿,有纖細的像麻桿一樣的腿,還有黑得像裹了層巧克力的腿。
出水,透口氣,換個方向繼續潛。
方向一換,前方兩米處就有一雙好腿。
那是男人的腿,纖長筆直,並不瘦削,充滿著適當的力量,而那泳褲包裹下的翹臀,更是讓人生出忍不住摸一把的邪念。
可是,越看,越眼熟。
正在端詳之際,那雙腿徑直向這邊走來,移動之間,陽光在腿彎處閃過,悠然看見了一個米粒大小的黑痣。
電光火石指尖,悠然終於想起——這雙華麗麗的腿,正是屈雲的。
媽媽的,悠然低聲道,他穿上褲子,自己就不認識了。
此刻的悠然,就像那發現魚雷的潛水艇,開始“嗶嗶嗶嗶”地發出報警聲。
她掉頭,趕緊跑。
但屈雲那長腿一躍,三兩步就擋在前方。
好嘛,此處不通,她走別處。
可是,屈雲卻次次都能擋在她前面,四五次後,悠然的氧氣用磬,最終在窒息前破出水面。
將泳鏡取下,悠然看著面前的屈雲。
水珠順著她的額頭滴落在眼睛中,悠然睜眼睜得十分困難。
屈雲也是濕潤的,水珠順著他黑潤的發絲,順著他鮮明的輪廓緩慢滴下,然而眉梢眼角,卻是干的,彷佛被復雜的感情所蒸發。
深呼吸一口氣,悠然再度猛鑽下水面,准備潛逃。
沒時間戴泳鏡,悠然閉著眼,胡亂往前奔,一不小心,腦袋就撞上了說軟不軟,說硬不硬的一件物體。
憑著她不純潔的腦袋,悠然明白,自己的頭,撞上了別人家的烏龜的頭。
再度出水,發現一個好消息:被撞的人是屈雲。
還發現一個壞消息:被撞的人,是屈雲。
悠然抹了一把臉,張開嗓子,半響,才問道:“痛不?”
屈雲眉目舒展了些許,他搖搖頭。
“那我就用不著賠錢了,失陪。”悠然轉身欲走。
屈雲再度游在她前面,當著,並推翻了剛才的話:“現在,很疼了。”
“那你就趕緊去醫院治治,或許還能挽回幾成功能,失陪了。”
悠然再度轉身,再度欲走,可屈雲再再再再再度擋在了她前面。
“和我一起說說話就這麼讓你無法忍受嗎?”屈雲問。
他的聲音,彷佛也染上了映陽的碧波影子。
“龍翔看見了,會不高興的。”悠然道。
屈雲臉上的水珠流得更加緩慢,就像是被無形的冰霜給凍住:“什麼時候,你變得這麼在乎他的感受了?”
“從我正式成為他的女友開始。”悠然緩聲道:“我有義務顧及他的感受。”
屈雲閉上眼,水珠從他眉毛中蜿蜒而下,滑過淡薄的上眼瞼,陽光照射下,上面細小神秘的血管隱隱若現。
他的聲音隨著水面飄蕩而來,帶著絲記憶的香涼:“是的,當你愛上一個人,便會對他很好……就像是當初對我一樣。”
念著的,想著的,夢著的,都是那一個人。
“失陪了。”悠然不想陪他回憶過去,抓住欄桿,准備起身。
可是屈雲握住了她的手,濕潤的手,握住了同樣濕潤的手臂。
水珠在連接處緩緩滴落。
“放手。”
“放手。”
第一個是悠然的聲音。
而第二個則是小新的聲音。
悠然抬頭,看見了岸邊背光而站拿著浴巾的小新。
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小新動作利落地伸手,將悠然給拽上岸。
濕潤的兩只手,分開了。
小新扶著悠然背對著自己站好,將寬大的浴巾裹住她的身子,隨後,用親暱的姿勢環住她的腰,將她緊摟在自己懷中。
接著,他親吻了悠然的臉頰,而眼睛,則看著屈雲,以占有的意味。
當年輕的嘴唇離開悠然染水的臉頰時,屈雲聽見了一句話:“現在,能吻她的,只有我。”
然後,小新環抱著悠然離開。
換好衣服,悠然從更衣室中出來,走向等待自己的小新。
小新什麼也沒說,只接過她手中的袋子,單手插入褲子口袋,便往前走。
悠然趕緊跟著。
一路上,沉默難耐。
悠然思考許久,終於解釋道:“我也不知道他怎麼會在那裡的,當時,我也想走的。”
沒有回應,悠然的話像是跌入了無底洞中,一點生息也無。
那種郁悶,簡直是筆墨難以形容。
又走了大概十步的樣子,小新回話了:“我知道。”
“嗯?”
“我知道他為什麼在那裡。”小新沒有回頭,腳步也沒有停:“他一直在跟著你……他對你,從來沒有死心。”
聞言,悠然停在原地,而小新似乎也感受到這點,和她做了同樣的事情。
看著地上金黃得略為渾濁的光暈,悠然道:“你想多了,而且,他要怎麼樣,和我們有什麼關系呢?”
夏初,陽光暖暖的,時間的流逝,在微燙的空氣中變得緩慢。
像是過了很久,悠然才聽見小新的回話:“……和我們有什麼關系是嗎?”
不著頭腦的一句話,一直沉甸了悠然一夜的心。
戀愛這方面進行得磕磕絆絆的,而學校這方面也是驚險無比。
教育局的大爺們不止是下來逛逛學校視察下食堂寢室,據老師說,他們還會逮住看得順眼或者是看不順眼的學生,詢問他們一些問題。
例如校訓是什麼,學校領導的名字,對學校的看法,對未來的暢想,還有考驗專業知識以及英語對話。
所以,全校學生都決定,只要看見像領導的人,一定有多遠,就跑多遠。
悠然也是做了同樣的打算,天天穿著運動鞋和運動服,走在校園中是左右觀望,只要看見可疑人物,立馬撒丫子狂奔。
所以那幾天,校園中到處都是“呼”一聲消失,又“咻”一聲出現在樹後的忍者。
可是人一倒霉吧,連做夢都能夢見和趙本山大叔嘿咻。
這天悠然在圖書館借了幾本書,接著來到第二教學樓等待小新下課,正在過道中戴著耳機背政治,忽然有一雙手拍了拍她的肩。
悠然轉頭,差點嚇得從五樓跳下去。
因為,好像,似乎,可能,她遇上了教育局的檢察員。
悠然回想了班主任的話。
“檢查員一般是幾個人同時出現。”
沒錯,眼前就是六個人。
“一般都穿著正式的西裝。
沒錯,還挺紳士的。
“一般戴著眼鏡。”
沒錯,十二雙眼睛齊刷刷地看著她呢。
“一般都看似和藹,實則奸詐。”
沒錯,眼鏡上的光和屈雲的有一拼啊。
悠然悔得連膽汁都要吐出來了,這可怎麼辦呢?
“同學,你叫什麼名字?是哪個系的?”為首的那個努力地做出和藹的樣子,但卻力不從心,笑得頗像抗戰時期的陰險特務。
悠然從來不是烈士的料,所以,她立馬用圍巾遮住自己的臉,“咻”地一聲穿過他們,逃走。
正在為自己的機智而喝彩,身後卻傳來一個散發著包子味的聲音:“李悠然同學,心理系的李悠然同學,請等一下。”
悠然頓時成為一只暴露在草原上的肥羊,無路可逃。
短腿肥羊轉頭,瞪向那張笑得山丹丹那個紅艷艷的包子臉。
屈家的人,沒一個是好的。
被逮住後,悠然被校長死拉著參加了對教育局視察團員的歡迎會。
在高檔飯店的包房中,滿大桌子的珍餚異饌,五十年茅台瓶瓶地開,那叫一個腐敗,那叫一個和諧。
這一頓酒菜錢可以讓多少失學兒童重返校園來著,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悠然邊當著小憤青,邊縮在校長身邊大吃特嚼。
吃得正歡樂,包房門開了,服務員小妞甜得發膩的聲音道:“先生,這邊請。”
小妞的聲音包含著驚艷的興奮,悠然覺得很熟悉——學校中那些慕名來上屈雲課的女生都是這個調調。
抬頭一見,果然是屈雲來著。
他今天的臉色有些蒼白,嘴角緊抿著,像是在忍耐著什麼。
校長的包子臉笑得眼睛都不見了,招招手,將屈雲安置到自己的右邊。
而悠然,則在校長的左邊。
兩人說近不近,說遠不遠。
教育局的人似乎都知道屈雲是校長家兒子,毫不吝嗇地說著贊揚的話。
中心意思就是——虎父無犬子。
悠然覺得這句話很有問題,屈雲再怎麼,也沒長出給小包仔臉啊。
管他的,吃完就走人,悠然這麼想。
這種場合,酒是一定要喝的,作為唯一女性,並且還做出掩面飛逃這種脫險事跡的悠然成為大家的共同打擊目標。
這些人,都是在酒桌上混慣了的,幾襲話便讓悠然覺得自己如果不喝的話,就是對不起國家對不起人民對不起父母對不起子女每天不辭辛勞叫自己起床的公雞對不起宿捨牆上供自己意淫的吳彥祖海報。
可悠然從來都是喝啤酒,哪裡受得了這種高級貨呢?
正在騎虎難下之時,屈雲接過她面前的酒,仰脖一口干下。
理由是,學生酒量淺,還是讓他這位老師代替。
頭一開,便一發不可收拾,所有的人都結成統一戰線來敬他的酒。
屈雲擋在悠然面前,一杯杯地喝著。
按理說,幾杯下肚,臉應該是紅潤的,但屈雲的臉色,卻似乎更加蒼白了。
而且,悠然還看見,他趁著別人不注意的間隙,在偷偷地按著胃。
兩個多小時後,酒宴終於結束,散場的時候,悠然卻發現,屈雲不見了。
校長用專車送悠然回校,一路上,悠然心中總是存著疑問,但卻清楚沒開口的立場。
最後是包子校長主動說道:“不用猜了,現在我那兒子,在醫院裡。”
面對悠然訝異的目光,校長繼續道:“這些天他胃不舒服,今早去醫院診斷出是胃潰瘍,剛才又喝了這麼多酒,胃出血了,現在在醫院躺著呢。”
“你知道他胃潰瘍還眼看著他喝酒?”悠然難以理解。
“如果不是想讓他喝酒,今天帶你出來有什麼意義呢?”校長道。
“什麼意思?”悠然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他本來是不可能出來的,但我告訴他,你在這,並且會被灌酒。他掛了電話,沒幾分鍾就趕來了。”
此刻的悠然,非常想把校長那漲滿純潔和藹笑容的包子臉給戳破了。
紅燈亮起,車停下,在這一刻,校長第一次沒有了笑容,正正經經地說道“悠然啊,我兒子真的挺喜歡你的,我可從沒見過他對誰有這麼在乎過。”
悠然輕掐著自己的手指,不發一言。
“不過呢,他一定是做了很多讓你傷心的事情,所以,”校長再次綻開包子臉,用最無害的笑容道:“那麼,加上我的份,趁著現在,狠狠地折磨他吧。”
悠然:“……”
下車之後,悠然漫步走在回宿捨的路上,恍恍惚惚的。
掌中的手機,似乎是燙的。
像是,在提醒著她打電話給一個人。
正在猶豫之間,手機響起,細看,卻是小新——約她在商場外面見。
幫著選了一雙運動鞋後,小新便帶著她在女裝部中四處試衣。
基本上悠然每試一件,小新便會叫售貨員開票。
商場中的衣服對學生來講,價格偏高,悠然阻止了幾次,但小新硬是要搶著付賬,並且還一直拉著她繼續逛。
悠然只得借著上廁所的機會休息下。
在洗手間裡,悠然看著鏡中的自己,總覺得眼中有些沉澱。
心裡,像是有什麼事情。
是關於屈雲。
再怎麼說,他是為了幫自己擋酒才會住院的,那麼,是否該打個電話確定下他的安危呢?
手隨心動,悠然拿出口袋中的紙條,撥打了上面的號碼。
那是剛才臨下車前校長遞給她的,他似乎知道悠然是鐵定不會存儲前男友的號碼。
所以,包子校長也是個危險人物。
按下呼叫鍵,還沒有等待一秒鍾,悠然就像被貓抓了似地,猛地掛斷了電話。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
用清水洗了洗臉,悠然深深呼吸一口,走出了洗手間。
“三樓有很多新裝上市,走,上去逛逛吧。”小新的興致似乎很高。
“不了,我累了。”悠然找了個借口。
“平時你和朋友出去時,穿高跟鞋逛一天也是不會叫嚷的。”小新不太相信她的話。
悠然不說話了。
小新靜靜地看了她許久,終於道:“你是不是很怕花我錢?”
這句話恰好地說中了悠然的心事,但她還是掩飾著:“不是怕,只是覺得沒有必要買這麼多。”
“你不也曾經干過將一月的生活費拿來買一條牛仔褲的事情嗎?”曾做過悠然兄弟的小新對她的過去可謂是了若指掌。
悠然被問得啞口無言。
“你認為花我錢,不舒服是嗎?”
小新的聲音更大了些。
周圍人來人往,悠然不喜歡被圍觀的感覺,便將小新拉到商場角落中,解釋道:“我只是覺得,學生用不著買這種價位的,畢竟我們還是米蟲……”
小新冷靜地截斷了她的話:“所以你拒絕的最終原因是,我為你花的,並不是靠我自己掙來的錢是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悠然急急否認。
“屈雲的錢,是他自己掙的,所以你用得心安理得是嗎?”小新問。
悠然忽然有些煩躁:“我們之間的事和他有半毛關系為什麼每次吵架都要扯出他來?”
“你真的相信,他不在我們之間嗎?”小新問入悠然心中。
“你不覺得這樣很累嗎?”悠然問:“什麼事情,都要扯上他,而且,你還有意無意地,想要和他比,想要成為他那樣的人,有意思嗎?”
“因為哦我想讓你喜歡上我。”小新的眸子,黑得清澈,清澈得充滿了沉澱:“因為你那麼喜歡他,所以我想,如果我像他一點,你是不是也會愛上我一點。”
悠然搖搖頭:“以前我愛他,是因為我蠢。”
“那麼,你一直沒有聰明回來。”小新靜靜地道,聲音像是廟宇的檀香,一絲白線,渺渺上升。
悠然頓了許久,終於道:“我不想和你在情緒失控的時候對嘴……我們回去吧。”
說完,悠然轉身要走,可小心拉住了她的手臂,也不說話。
兩人僵持著,在此期間,悠然的手機響起。
宇多田光的《prisonen of love》在口袋中一遍遍地回響著,斷了,又再次響起。
悠然開始沒有察覺,但當意識到自己在洗手間中撥打的那個電話時,身體忽然緊繃裡起來。
小新自然也察覺到了她的異樣,他將手伸入悠然的衣襟,一把將手機搶過,翻開蓋子,什麼也不說,只是傾聽。
那邊只說了兩句話功夫,小新便掛斷了手機。
小新的表情,盡量地做到不致異樣,但細微的肌肉牽動,還是將波動的情緒展露無疑。
“屈雲問……你五分鍾前打電話給他,是有什麼事?”
悠然沒料到事情會這樣發展,頓時,愣在當場。
“也就是說,當我在洗手間等你時,而你,卻在裡面給他打電話……你認為,這樣的行為,還可以讓人相信他不在我們之間嗎?”小新的聲音比平時要低啞許多,就像是暴風雨前,那能壓碎人脊梁的厚雲。
“我找他是為了別的事情。”悠然快速地在尋找著最不容易引起小新猜測與怒火的詞句。
小新沉默著,他從沒有這樣沉默過,彷佛連呼吸,也沒有了氣息。
“能靜下心來聽聽我的解釋嗎?”悠然問。
小新低低地吐出兩個字:“可以。”
就在悠然心中稍松一些之時,小新裹著濃陰冰霜的下句話隨著手機砸地的聲響一起進入他的耳中:“但不是今天。”
悠然渾身像是被冰凍過一遍,呆愣地看陣地上手機的碎片,以及……小新遠去的背影。
不是今天,也不是明天,不是後天。
整整五天,小新都沒有在自己面前出現。
他不想見她——悠然好幾次去找他,都是無功而返。
感情觸礁,悠然做什麼都沒心思,五天下來,才背了不到十個英語單詞。
整日整日地,悠然坐在床上,雙手抱住小腿,下巴擱在膝蓋上,有向雕塑發展的傾向。
腦子裡,開始一遍遍地回想著自己那些混亂的感情。
之所以會和小新交往,是為了那一點點讓他留下的可能性。
可是現在的情況,卻比他的離開更加讓人難以接受,就像是所有美好的記憶,都變味了。
這段時間,小新是不快的,他放棄了很多自己真心喜愛的事物,強迫自己去做一些不情願的事。
他放棄了打網游,看漫畫,逛動漫展,和人比賽籃球……
一切屬於他這個年齡會做的事情,都不做了。
為的,是讓自己更加靠近屈雲。
但他忘記了自己是龍翔,這種身份的扭曲讓兩人間的快樂隱形。
悠然要時時刻刻注意自己的行為是否會讓他多心,這是個很累的過程。
他們以前的打鬧與嬉戲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猜忌,是如履薄冰,是無法信任。
悠然明白,這樣下去,是永遠也到不了自己希望的那一步。
就在本來就不尖的下巴即將被壓成盆地時,小新打來電話:“我們談談吧。”
是應該談談了。
打來電話的時候,悠然正在學院的階梯教室做布置會場的工作,因為接近尾聲,便讓其余同學先走,自己留下,邊收拾邊等待。
沒多久,小新到了。
悠然停下手中的工作,看著他,良久,從口中蹦出一句話:“賠我手機。”
小新:“……”
緩過氣後,小新將眼睛放在自家那努力解著糾纏著的彩帶上,輕聲道:“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聲音是心平氣和的,似乎已經經過了深思熟慮。
“你問我嗎?”悠然蹲下身子,將小新腳上那條糾纏不休的彩帶給扯了下來。
小新的眼神,像是冬日的黑膠,滯澀。
“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他道,也不知是問自己,還是在問悠然。
悠然搖頭,關於這點,她也很想弄清楚。
“我原本以為,我們之間唯一的問題,就在於你並沒有將我當成有資格追求你的人;我原本以為,只要過了這關,一切都可以解決。可是當我們到達這一步時,我才發現,我們之間最大的問題,是屈雲。”小新輕聲道。
“你認為我和他之間,還是有牽扯是嗎?”悠然問。
“你在乎他,我也在乎他,因為兩種不同的在乎,他一直都橫隔在我們之間,一直都阻礙著我們的關系的發展。”小新認為,一切,都是屈雲的錯。
“你真的要這麼認為嗎?”悠然用腳勾起一縷彩帶。
至少讓身體的一個部位,有事可做。
“不是我認為與否,而是事實確實如此。”小新看著她,眼底深處帶著純黑。
“我要怎麼做?”悠然聲音小小的,帶著絲疲憊:“你告訴我,我要怎麼做?”
“做出選擇。”小新給出了答案。
“題目和選項呢?”悠然問。
小新拿出一張機票,遞給悠然。
悠然並沒有接過,只是用需要解答的眼神看向他。
小新上前一步,將機票塞在她手中:“悠然,雖然過程不是想象中那麼順利,但至少,我們也算是真真正正地交往過一次,我不再有什麼不甘。這段時間,我們在自欺欺人地維持著快樂和平的假象,而原因,很多程度上源於我的不自信……這樣下去,我們兩人,都會毀了。”
是,悠然點頭,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我想我最需要的,是你的肯定。我想要確定,在你心中,我是重要的。”小新緩聲道:“所以,悠然,我需要你做出選擇。”
“離放假還有二十天,在這段時間中,我不會打擾你,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想想,究竟……願不願意和我在一起。”小新的頭發,在燈光下漆黑潤澤,流轉著清澄的光:“如果你願意,放假的那天呢,就來機場,和我一起去海南。如果你沒來,我不再強求,再也不會……糾纏你。”
說完,兩人之間蔓延著壓抑的沉默。
像是無話可說般,小新覺得這是離開的時候了:“那麼,我就等著你的決定。”
說完,他轉身,離開。
悠然低頭看著手中的機票,眼睛忽地有些刺辣。
然而,剛踏出兩三步,小新忽然停下,下一秒,他快速返回,伸手,將悠然擁入懷中。
悠然的頭,緊緊地靠著他的胸膛,彷佛每一根發絲,都感受得到他劇烈的心跳。
“不論,你做出什麼樣的決定……我都會接受它。”他說。
悠然覺得嘴邊有點苦澀:“如果我沒有去,你會永遠地離開我嗎?”
悠然耳邊的心跳,漸漸地平靜下來,就像是洶湧的湖海逐漸變為碧靜的潭水。
“這個答案,我們一早就是知道的。”他說。
是的,一早就知道了。
“悠然……”小新看著悠然,張口,卻不知該說什麼,就這麼停頓了很久,他低下頭,將唇埋在悠然的腮邊,輕觸著。
像是一個吻。
唇離開皮膚時,發出的聲響在悠然耳邊延綿著,不斷拉長。
“悠然,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的那種。”這是小新放開她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悠然看著洞開的教室門,怔怔的,似是失去了魂魄般。
不知過了多久,鐵門開鎖聲輕響。
學院階梯教室分有前後門,後門位於教室最後排的儲物室中,是道鐵門。
悠然抬眼望去,一個身影在鐵門處晃動了下,轉眼消失。
難道,剛才有人躲在儲物室中?
那麼,剛才的對話,都被聽去了嗎?
悠然想追去看看究竟是誰,但剛邁動一步,卻沒有了繼續的力氣。
誰聽去,又有什麼關系,事至如今,她已經沒有了追究的力氣。
二十天,四百八十個小時,兩萬八千八百分,一百七十二萬八千秒。
每一秒,悠然都在做著抉擇——放假的那天,究竟該不該去機場。
那張機票,一直壓在枕頭下,不敢碰觸。
悠然回想著自己和小新認識的分分秒秒,從一開始的打斗,到後來的釋然,再到後來的戀愛。
歡喜冤家,指的就是他們吧。
只是,結局究竟是HE還是BE,全在她的抉擇之中。
悠然覺得迷茫,她記得那天在屈雲面前,她曾經擲地有聲地說,自己要的,是一個將她當成掌心肉,心頭寶的男人。
而現在,小新就是這麼對她的,可為什麼,她會猶豫?
他對她的好,是有目共睹的,是發自內心的,是讓她深深感動的。
可是為什麼,她會止步不前?
追根究底,還是因為天真與執著。
內心深處,她要找的,是一個將她當成掌心肉,心頭寶,而自己,也深愛著他的男人。
可是,找到這個人的幾率,比不依靠任何設備,直接登月成功的幾率還要小。
有了小新這樣舒適的港灣,卻不停歇,還要繼續乘風破浪,尋找那飄渺的如海市蜃樓般的夢想。
如果她這樣做了,自己也要罵自己一聲賤骨頭。
難道當初對屈雲的付出,還沒有吃夠苦頭嗎?還要在另一個人身上重新品嘗一遍嗎?
愛還是被愛,似乎是每個人都會面臨的問題。
兩全其美,在這個問題上很難實現,總有你愛的人不愛你,總有愛你的人你不愛他。
究竟什麼,才是自己要的,每個人都很難弄清。
一旦選錯,便是後悔終生。
時間大神用手快速撥動著時針,二十天,很快過去。
復習,考試,吃飯,睡覺,日升,日落,如按了快放鍵的電影般,很快,就到了尾聲。
而悠然的答案,還沒有眉目。
她的左邊口袋中,是回家的火車票,而右邊的口袋中,則是小新給的機票。
除了校門,左走是機場,右走時火車站。
向左,還是向右,悠然坐在校門口的花壇邊,將行李放在腳邊,雙眼惘然。
飛機是11時起飛,而現在是9時,如果要去,時間很充裕。
只是……悠然辨不清自己應該前進的方向。
腦子因為思考而變為一鍋煮沸的粥,燙痛了神經。
悠然揉著太陽穴,將腦袋埋在臂彎中,讓疼痛稍緩。
就在這時,喇叭聲在她耳邊響起。
門口便是鬧市區,車水馬龍喇叭聲不休,悠然本不以為然,但那喇叭聲卻不急不緩地響著,似乎是對著自己。
悠然抬頭,清亮的天色下,她看見,面前的車中坐著的——是屈雲。
已經是六月底,純金的陽光下,屈雲那仿若有一厘米長的睫毛投射在臉上,金色的陰影遮住了大半張臉。
悠然腦子裡的第一個念頭是——見鬼了。
自從那件事後,屈雲不是再也不開車了?
看來,凡事皆有可能來著。
但……不關自家的事了,陽光太大,刺人眼目,悠然低下頭,重新將腦袋埋在臂彎中。
“你要回家嗎?”屈雲問。
悠然點點頭,動作很輕,也不管他是否能看見。
“反正行李不太多,那麼,就把你的那些漫畫拿走吧。”屈雲道。
當時住屈雲家時,悠然將自家珍藏的漫畫都放在了那裡。
並不是沒有地方放置,只是為了占據屈雲家的一角,彷佛這麼做了,就能順帶在他心中占據一角似的。
當時多傻。
分手之後,也一直沒有取回的機會,就任由它們流落在那。
“改天吧。”悠然道:“改天我再去拿,今天我……沒時間。”
聞言,屈雲的眸子,在越來越炙熱的陽光下轉變了些許的顏色:“我已經拿來了,就在車裡,你搬走吧。”
也是,分手了東西還留在前男友家,想起來確實不太好。
於是,悠然走到後車門邊,打開車門,准備搬書,但當眼睛適應了車內的黑暗,卻發現座位上根本連漫畫書的影子也沒有。
還沒來得及開問,悠然便感到一股大力將自己給拽上了車,接著,便是車門“咚”地關上的聲響以及引擎發動的咆哮聲。
突然遭到這樣的情況,悠然先是呆愣,而後回過神來,立即大喊道:“停車!”
屈雲彷佛沒有聽覺般,繼續踩著油門,瘋狂地向前面駛去,最後一個拐彎,停在一個幽靜小區的小巷中。
“瘋了!”悠然低咒一聲,伸手開門,准備下車。
可是屈雲按住她的肩膀,放下前排的車椅,翻身而上,將悠然給牢牢壓住。
“你干什麼!”悠然震驚,並大肆掙扎。
“別去機場。”屈雲低聲道:“我不能讓你去。”
為什麼他會知道?
悠然瞬間回憶起了當時階梯教室門前的那個身影……原來是他?
屈雲,聽見了自己和小新的全部對話,為了阻止她去機場,他才會在這個時刻將她騙上車。
可是,要怎麼選擇,是她的自由,他是無權干涉的。
“屈雲,放開我,去還是不去,和你無關。”悠然道。
屈雲沒有放開,而是將她壓得更緊,用自己全部的骨骼與肌肉擠壓著她。
“屈雲,我最後說一遍,放開我!”悠然低聲警告。
屈雲沒有動靜,像是一塊沉重的毫無生命力的大石,緊緊地壓在她身上。
悠然張口,咬住了他的肩膀。
夏日,屈雲只穿著單薄的襯衣,悠然的張口一咬,輕易地破了他的皮肉。
血絲,慢慢地滲出,在悠然潔白的牙齒上向四面八方蔓延,像是在雪地中曼珠沙華,張揚的花瓣,凌厲淒艷。
屈雲渾身一顫。
然而僅僅只是一顫,之後,再沒有任何的動靜。
只剩下呼吸,在悠然的耳邊張合。
她一直咬著,而他,一直承受著。
沒有讓開。
從9點,一直到11點。
整整兩個小時,他都任由她咬著。
只要她,不去機場。
只要她,不去見龍翔。
只要她,不離開。
這就是屈雲教給悠然的第十九課——男人急起來,是可以不折手段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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