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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卜希臨趕緊摟住他的頸項,否則萬一雨水讓他的手松脫,兩人可就要相伴滾到山下去,只不過這麼親密的接觸,真的是讓她很害羞呀。
慶幸的是,他的雙臂很有力,雙腳也很會跑,不一會工夫,兩人便回到茅屋。
「你渾身濕透了,我去隔壁幫你拿干淨的衣裳。」一進到她雕刻用的茅屋,顧不得一身濕,他轉頭就要走。
「不用了,我去拿就好。」不過是幾步路的距離,她沒有嬌貴到連這麼一點雨都禁不起。
況且,若非用膳時間,其實她不太願意他走到隔壁的茅屋,尤其是在入夜之後。
「你乖,在這里等我。」他輕撫著她濕透的頭發。「先去找布巾把頭發擦一擦。」
「喔……」
一回頭,卻見卜三思打著油傘站在門邊,似乎有點不悅地開口,「你們兩個上哪去了?」
「爺爺,雨太大,我們被困在山上了。」卜希臨趕忙解釋。
「爺爺,我要拿希臨的衣衫,她渾身濕透了。」
卜三思看了孫女一眼。「何必這麼麻煩?希臨跟我一道過去就好,倒是你的衣物都在這兒,你自個兒趕緊換上衣衫免得著涼。」
這話听起來沒什麼異狀,然而卜三思看向卜希臨的那一眼,就是讓七彩覺得不對勁,但也沒多說什麼。
待卜家爺孫離開,他便迅速褪下濕透的衣衫,換上卜希臨替他添置的新衣,想了下,他緩步走向隔壁。
茅屋一踏進去是個小廳,有張矮桌,用膳時總是席地而坐,往里左右兩側通廊各有一間房,從左手邊的房里傳出細微的對話聲,他于是朝那里走去。
「希臨,你不是說要防他,可我怎麼覺得你壓根沒在防他?」
「……有啊,爺爺。」
「要是有的話,你方才怎麼會允許他到這兒來?你明知道房里有不能讓他看見的事,應該嚴加禁止才對。」
听到這里,七彩不由得停下腳步,攢起眉。
看來她房里真藏著什麼教他感覺矛盾的秘密。
他也許不該深入探究,畢竟每個人都有一、兩個不為人知的秘密,然而他內心希望她可以完全地信任他,而唯一的方法,就是讓他知道秘密,成為嚴守秘密的一員。
「爺爺,不用你說,我也會阻止他,你放心吧。」
「唉,七彩看起來人是挺不錯的,但也不知道他知曉這件事後會有什麼反應。」卜三思嘆息。
「別讓他發現就好。」
「可不是嗎?」
七彩仔細聆听著,然而屋外的雨聲模糊了卜三思的腳步聲,當眼前的門板突地打開時,他已是無路可退。
「……七彩,你怎麼會在這里?」老人家詫異道。
七彩俊臉上無波,忖著要不要順勢掀開他們的底牌,但擦拭著長發的卜希臨已經先問出口,「你听到我們的對話了?」
「……是。」她質問的口吻令他微微不悅,索性把話說開。
「你怎麼可以站在外頭偷听我們的對話?」卜希臨攢眉抿嘴,看起來惱極了。
那種被劃清界線,阻隔在外的滋味,讓七彩大步走進房里。「我為什麼不能知道?況且我也不是偷听,不過是剛好走來這兒,听到你們的對話罷了。」
說著,他不著痕跡地張望四周,卻沒瞧見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房里的擺設極為素雅,左右兩張竹榻,竹制的衣櫃就擺在中間貼著牆,而兩榻中間還有一張矮桌。
卜拾幸就睡在左邊的榻上。
瞧見他的目光落在妹妹身上,卜希臨一個箭步擋在他面前。
她這舉動,活像他是什麼登徒子,教他想起,她說過,她爺爺曾救了個人回來,卻對拾幸胡來……如今,她以為他也會對拾幸這麼做?
「你這是在干什麼?」他微眯起眼。
踏進姑娘家的閨房,他確實理虧,但也沒必要防他防成這樣。拾幸是長得嬌俏,可在他眼里,不過就是個妹妹,真正教他心旌動搖的,反倒是擋在他面前的她。
卜希臨沉聲道︰「你出去外頭。」
「是呀是呀,七彩,你就先出去吧,畢竟這兒是姑娘的閨房,你在這總是不妥。」卜三思在他身後拉著。
七彩卻是文風不動,像是跟卜希臨杠上似的。
他從剛才一直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
「你還不出去?」扁起嘴,卜希臨輕推著他。
皺起眉,他不悅地擒住她的手。「不要推我。」
「你不走,我當然要推。」
「我……」他的視線繞過她,看向躺在床榻上的卜拾幸,瞬間他發現那股說不出的違和感是怎麼一回事,隨即將她的手輕拉開,趁她不備,從她身邊閃過,走到卜拾幸的榻邊。
「你干什麼?」見狀,卜希臨沖到他身旁,死命扯著,他卻是動也不動。
七彩的眼瞪得極大,直瞅著睡得極沉,沉得連呼吸都沒有的卜拾幸,他忍不住探手,觸上她的鼻端,確定她果真沒有呼吸,就連臉頰也是一片冰冷,面上布滿死灰之氣,他心間不禁一震。
「為什麼會這樣?!」他低咆著問。
從剛剛,他就覺得古怪。他們的對話聲並不小,為什麼拾幸壓根不受干擾?
而這場景,他似乎在哪見過……有個小姑娘一旦入睡,不管在她身邊喊得再大聲,她都不會醒過來,而那小姑娘常常臉上覆著死氣,仿佛一個不留神,她就會在睡夢中死去。
重疊的畫面,激起他內心最大的恐懼,猶如受困在密閉的黑暗山洞中一樣,教他驚駭又憤怒。
卜希臨睇著他,就連卜三思都愣住,不解他的怒火到底是打哪來的。
遇到這狀況,要生氣也輪不到他來吧。
「為什麼……為什麼拾幸還這麼年輕,卻……」他心間緊縮著,搞不清楚是為眼前重疊的身影傷悲,還是真為卜拾幸的死去不舍。
「等等,你搞錯了,拾幸沒死,你不要亂詛咒她!」卜希臨說道,還不斷地呸著,就怕他胡亂說出的話真會應驗。
七彩一愣,異瞳看向她。「……她沒死?」
「她……」
唉,一言難盡。
把七彩帶到隔壁的茅屋,卜希臨邊雕刻,邊道出卜家的秘密。
「其實,拾幸不是我的親妹妹,她是在十八年前,被我爺爺撿回來的棄嬰……」
七彩就坐在她的身旁,看著她指尖的傷,看著她似乎沒有痛感,利落地雕刻著,不一會木頭便像有了生命。
「因為那時我年紀也小,所以並不太清楚狀況,後來才知道,拾幸只要太陽一下山,就會石化。」她狀似漫不經心地抬眼看他。
「石化?」他訝問。
「該怎麼說呢?她會全身僵硬,像是石頭一樣又硬又冷,沒有呼吸,像是死去,可只要隔天太陽升起,她就像沒事人一樣。」
「怎會有這麼奇怪的事?」
「只能說天底下,無奇不有吧。」她不以為意地道︰「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妹妹,我會好好地保護她。」
听著她的宣誓,七彩內心泛起陣陣暖流,像在他的心底呼應著什麼。
「之前我不是說過,有人試圖非禮拾幸?」她說著,瞧他點點頭,又繼續說︰「那人闖進房里,卻反而被拾幸嚇到,以為她已經死去,隔天卻又見她活蹦亂跳,就說拾幸是妖怪,嚇得屁滾尿流地跑了……簡直是氣死我了!」
七彩輕呀了聲,恍然大悟。
她是個真性情的人,只管姐妹情份,才不管拾幸有多與眾不同,就好比她視他為自己人,便不允許外頭的人欺負他。
「你不覺得這麼說很失禮嗎?拾幸不過就這麼點小問題,有什麼大不了的?憑什麼亂罵人,簡直是可惡至極。」愈雕愈火大,她干脆將木雕放下,免得一個不小心又雕壞。
「拾幸能當你的妹妹,是她的福氣。」他道。
「是嗎?」她抬眼瞅著他。
「只是,因為這種秘密防我,你不覺得對我太失禮?」追根究底,對于這件事,他還是耿耿于懷。
「啊,一開始,我怕你跟那個混蛋一樣,可後來我怕你發現拾幸與眾不同之後,會輕視她,甚至怕她……」
「我才是應該會讓人害怕的人吧。」他笑得自嘲。
看著他,卜希臨擰著柳眉。「怕什麼?我告訴你,我最怕的是沒錢,只要有錢,我什麼都不怕!」
聞言,七彩不禁低笑出聲。
「真的呀,我這麼說不對嗎?沒錢才會逼死人,沒錢就不能帶拾幸去找大夫,就是因為太怕沒錢,我才會一直很努力工作。」嘖,還笑她呢,都不知道成為有錢人,一直是她的人生志向。
「這麼說來,我該替你想個好法子。」
「什麼好法子?」
「只要你答應我,往後不再防我,我就告訴你賺錢的訣竅。」
「我沒防你……」抹著臉,她把聲音拖得長長的。「反正拾幸的事你都知道了,而且你也不怎麼在意拾幸的狀況,我就沒道理防你,不過你不能把拾幸的狀況告訴她,畢竟直到現在,我們都沒跟她提起太陽下山她會石化的事,我們怕她會傷心、會自卑。」
「放心,我知道。」
「那麼……」她賊兮兮地抬眼。「要怎麼賺大錢?」
「這個嘛……」他笑眯眼,賣起關子。
隔天起,七彩開始手描各種圖畫,要她依圖雕刻,那並非一般的木雕,而是有許多分塊,待雕好,再一一組裝的奇特雕品。
這般神奇的構思讓卜希臨大呼不可思議,每天一早就埋首在屋里狂雕,而七彩則是理所當然地坐在她身旁,提醒她每一處細節該如何細膩處理。
卜希臨像是不會累,從早雕到晚,忙得不亦樂乎,再加上身邊有個提點的大師,兩人不時進行著簡短的話語,她幾乎進入了渾然忘我的境界,就連妹妹蹲在她身邊好一會,她都沒發現。
「姐,你好像很開心。」
卜希臨一怔,側眼望去。「拾幸,你什麼時候蹲在這里的?」
「好一會了,我腳都麻了。」她可憐兮兮扁起嘴的模樣很逗趣,隨即又抿唇笑眯了眼,指著擺在桌面的小茶壺。「爺爺說你很辛苦,所以要我送點茶水過來,要不要歇一下?」
「不用了,正起勁呢。」她一點都不渴,只想趕緊將手頭的工作完成。
一想到這奇幻的雕品將要出現在孔雀城的夜市集里,不知會引起多大的轟動,她就忍不住笑彎了唇角。
「給我一杯吧。」一旁的七彩啟口道。
「好。」卜拾幸開心地倒茶遞給他。
然而,男人份外溫柔的嗓音引起卜希臨的注意,不由得看向他,突覺他的眉眼笑得好柔,而且目光落在妹妹的臉上。
「這茶可是我泡的喔,好喝嗎?」卜拾幸笑問著。
卜希臨看著她。
「好喝。」
卜希臨再回頭看著他。
「真的嗎?」
「嗯,拾幸真了不起,能將這茶水泡得甘而不澀,想必下了很多工夫。」他嘗得出來,這茶水並不是什麼上品,可了得的是,她能將粗劣的茶葉泡得甘甜。
他的夸贊,听在卜希臨的耳里,不知道怎地,就是很刺耳,而且還從耳朵一路刺到心坎里,讓她覺得胸口不大舒服。
听到他的贊賞,卜拾幸不禁喜孜孜。「也還好啦,畢竟我什麼都不會,只要能幫上姐姐一點忙,我就開心了。」
面對妹妹的貼心,卜希臨內心莫名的涌出一股罪惡感和不自在。
拾幸一直是她最疼愛的妹妹呀,可為什麼剛剛有一瞬間,她竟然……有點討厭她?
不解地看著那丫頭,她還是和往常那般討喜窩心,教她不禁暗罵自己真該死,怎能生出那麼可惡的心思?
但,為什麼她會生出那種心思?
想著,她不禁托著腮,陷入理不清的疑惑里。
「希臨,累了?」七彩低問著。
她猛地抬眼。「沒,我沒事。」
像是要證明自己一點都不累,她拿起雕刀要繼續,然而看著半完成的雕片,她卻一時之間不知道要朝哪里下手。
「拿反了。」七彩動手,將雕片反轉,再交到她的手中。
指尖輕觸的瞬間,她像是被雷擊中似的,不自在地松開手,頓時雕片和雕刀都落在自己的腳邊,嚇得她冒出一身冷汗。
「希臨?」
「姐,你這樣很危險耶,要是傷到腳怎麼辦?這雕刀很利的。」卜拾幸趕緊將雕刀拾起交給她。
「呵呵,我好像有點累了,我休息一下好了。」干笑著,她將雕刀和雕片往桌面一擺。
「嗯,姐,你休息一下好了,你已經忙了好幾天。」卜拾幸很貼心地走到她身後,替她掐揉僵硬的肩頸。「可是,為什麼我都沒瞧見你雕好的木雕?倒是桌上擺滿好多一小塊的雕片?」
「這個嘛……」甩開莫名的情愫,卜希臨正要解釋,便見七彩已經拿起桌面的雕片,逐一組裝,不一會,出現一頭精致的龍。
「哇……姐,你好厲害,居然還懂得雕這麼特別的飾物。」卜拾幸忍不住湊向前去,從七彩手中接過雕龍。「好厲害,真是巧奪天工,不可思議,原來雕飾也可以一片片地裝上去。」
听著妹妹的驚呼,卜希臨腦袋卻是一片空白,沒有感動更沒有自豪,她心里有股說不出的失落。
那是種很吊詭的感受,從來沒有過,硬要具體形容,就像是小時候爺爺總要她把心愛的寶物,可能是一把木梳,也可能是顆奇形怪狀的石子,總之只要是拾幸想要的,她就得讓給她……因為爺爺說,拾幸擁有的比她更少……
久了,她也認為本來姐姐就該把最好的都給妹妹,可是奇怪了,她現在是要跟拾幸搶什麼孵?
雕龍嗎?拜托,那是她雕的,要是拾幸想要,送給她也不是什麼問題,那……她是在郁悶什麼?
看著七彩跟拾幸講解原理,拾幸那驚奇又崇拜的目光,七彩那柔和的眸色,舉手投足之間對拾幸的寵溺、言語之中的呵護,教她猶如被一塊大石壓住胸口。
……不會吧!
難不成,她心頭的難受全都是因為他引起的?
卜希臨沒機會厘清心底的疑惑,也不打算厘清,反正眼前最重要的是,賺進大把的銀子。
所以,在努力數天之後,兩人再度來到孔雀城。
然而,就在來到她固定擺攤的位置時,七彩卻還是一直往前走。
「七彩,到了耶。」以為他忘了位置在哪,她在他身後喊著。
他回頭笑睇著她。「不,今天咱們要到前頭去。」
「咦?」她嚇到,小跑步上前,拉住他。「在前頭擺很貴的。」
「多貴?」
「我記得以前的價碼,至少也要一兩,那種攤位我們租不起。」一兩銀子耶!
今天他們帶來的雕飾,總共也不過才十個,就算一只賣上一百文錢好了,十只也不過一千文錢,但一兩銀子可是要兩千文錢的。
這根本就是賠到死的生意,她腦袋還很清醒。
「綽綽有余。」說著,他繼續往前走。
「什麼綽綽有余?七彩,一兩銀子耶,那可不是在開玩笑的。」
「待會你就知道了。」
聞言,卜希臨想了下,選擇相信他。
畢竟他這麼神通廣大,還能教她這麼特別的雕技,就姑且信他一回,要真是賠錢……也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于是,兩人來到孔雀城最熱鬧的十字街中心,四個角落上,是客棧、酒樓、茶肆和布坊。能在這地段開設店鋪,通常都是很有本事的商家,而會在這附近走動的,身價也都頗高。
這是七彩的想法,論點也相當正確,但遺憾的是,這最熱鬧的街口,攤位早擺滿,他們根本無法在這兒做生意。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咱們就到後頭去吧。」也不知道該松口氣還是失望,反正沒攤位可擺,對她而言,也不算是壞消息。
微眯起眼,七彩看了下附近,輕聲道︰「咱們上悅來茶肆。」
「咦?不會吧……七彩,這茶肆里的茶很貴的。」她趕忙拉住他。「我听朱大爺說過,這茶肆的茶水,就是最下等一壺也要叫價千文的,咱們身上沒這麼多錢。」
出門前她算過了,她身上只有一百文錢,這是拿來找錢用的。
「希臨,想賺大錢,就得要有舍才有得,況且你今天穿得這麼漂亮,當然要到亮一點的地方亮相。」他笑睇著她。
今天的她,應他的要求穿上女裝。她的長發簡單梳成髻,穿著湖水綠交領的寬袖襦裙,搭了件月牙白的罩衫,雖說質料非上乘,但她的容貌和縴美身段,卻可以替這身打扮加分,站在眾人面前,她是個美人胚子,一路走來,不知有多少人對她頻頻回首。
卜希臨有點羞赧地垂下臉。「我這樣漂亮嗎?」她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打扮像個姑娘家了,女裝穿起來有點陌生不習慣,但從他眸底流露的贊賞,讓她很欣喜。
同時,不禁哀嘆,自己真的是陷進去了呀。
「漂亮。」他不吝于贊美。
她笑得嬌羞,卻像是想起什麼,猛地抬眼。「可是你……」她看著他的眼,知道他不喜歡在人前拋頭露面。
「不打緊,反正你說過,我是七彩,是吉不是厄。」
「對,本來就是。」
「走吧。」瞧她義憤填膺的,他便牽起她的手,踏進悅來茶肆。
挑選悅來茶肆,並非心血來潮,而是七彩經過盤算,確定它是附近人潮最多的店鋪,想要東西賣得好價錢,自然得要挑上好地點。
此刻茶肆里,高朋滿座,生意熱絡。
七彩帶著卜希臨走進茶肆,自然知道里頭沒位子,所以故意站在門邊,等著店小二過來招呼。
「啊,兩位要用膳還是喝茶?」店小二端著和氣生財的嘴臉靠過來。
盡管兩位的穿著打扮,一看就不像是大富人家,但悅來茶肆向來秉持著上門就是客人的宗旨。
再加上,這位男客倌雖然穿著樸素,但眉宇之間氣度非凡,憑他在茶肆工作多年,閱人無數的經驗,他猜想對方出身也許不簡單。
「還有位子?」七彩刻意把頭壓低,由于他身形頎長,低著頭詢問,並不顯突兀。
「二樓還有位子。」店小二沒仔細打量他,目光全都溜到卜希臨身上去。
「不,我要一樓的位子。」
「這……」小二有點苦惱地看向一樓,將每個角落仔仔細細地看過一遍。「可是一樓已經沒有位子了,客倌。」
「我瞧那里只有一個人坐。」七彩指著幾步外的四方桌。
「呃,這個……」搔了搔頭,店小二陪著笑臉道︰「不如這樣吧,我去問問那位大爺可否與兩位並桌。」
待店小二離去,卜希臨輕扯著他。
「你何必為難人呢?既然二樓有位子,咱們就到二樓去吧。」她小聲道,只因為她發現有很多人都在看自己,她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久未著女裝,有哪里綁錯還是怎的,反正讓她很不自在就是了。
「一樓才有好視野。」
「嗄?」
這茶肆一樓,因為位在路角,所以雙面八扇門是全開的,方便客人進入,而坐在這里,不管是往內,還是往外,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客倌,那位大爺願意和兩位並桌,這邊請。」店小二笑眯眯地走來。
七彩輕頷首,牽著卜希臨的手,跟上店小二的腳步。
一坐定,便先朝那位年屆壯年,看似極為和善的大爺點頭示意,隨即發現對方的目光,從頭到尾都落在卜希臨身上。
這結果是他預設好的。
但是,當結果如自己猜想時,那滋味還真是復雜難以言喻。
要她扮女裝,其來有自,除了要讓她和以往擺攤的感覺有所區別,他也是篤定一旦她扮成女裝,必定萬分吸引人,那麼他人就不會將目光投注在他的異瞳上,然而……她真的成了他人注目的焦點,他卻感覺像是屬于自己的寶物,被人覬覦著,教他暗惱不已。
「七彩。」輕推著他,卜希臨提醒他店小二還等著他點菜。
他回過神,濃眉一攢隨即松開,低頭朝著店小二吩咐,「給我兩份招牌茶點還有一壺上好的茶。」
他話一出口,店小二連聲應好離去。
而卜希臨則差點瞪凸了眼,手往他擱在桌面的袖子一抓,湊在他耳邊咬牙低聲說︰「你知不知道一壺上等好茶要多少錢?」
待會要是走不出這家茶肆,是不是要她留下來抵帳呀?
「放心。」他好笑道。
怎麼放心?她已經開始想象自己蹲在茶肆廚房洗碗盤的畫面了。
卜希臨惶惶不安,然而人都坐在茶肆里了,也不容她退縮。就見他從容不迫地自包袱里取出精雕的木盒。
這木盒亦是他設計的,由她親手打造。
在家的這幾天,他告訴她許多新觀念,讓她知道,上好的雕飾,必須有同等精致的包裝,才能突顯其價值,刺激人的購買和收藏欲望。
他似乎對做生意很有想法,于是他怎麼說,她就怎麼做,只是,他一直沒告訴她,他到底要怎麼把這些雕飾給賣出去。
四四方方的木盒,正面精雕七彩鳥的圖騰,往旁邊突出的小木榫一按,盒面自動彈開。
而當他做出這個舉動,一旁喝茶的大爺目光完全被吸引了過來。
再見他從盒里取出一只精雕細琢的龍,那栩栩如生的神韻,那騰雲駕霧的飛躍感,那大爺看直了眼,還未細想,已經脫口問出,「這位公子,這雕龍看起來實在不像是尋常之物。」
七彩看向他,笑得和煦。「這位爺兒真是識貨,這雕龍可是從天水城剛弄到手的。」
「打天水城來的?」那大爺微眯著眼忖度。「听說天水城最有名的木造廠,是文家木造,那還另外設了雕刻坊,還有家古玩鋪子,難不成你這飾品就是文家的?」
听他提起文家,七彩沒來由的恍惚了下,不過他很快就強打起精神,依著對方的反應來應對。
「不,這可比文家厲害多了。」
「喔?難不成是來自大內?」那大爺驚呼,一雙眼不住地盯著那精雕玉琢的龍。
七彩微揚眉,模稜兩可的回道︰「要這麼說也成,不過也不能算是。」
「你這麼說,該不是在賣關子,故意吊我胃口?」
「不,你別誤會,事實上,這雕飾乃大內御雕師施具言第一弟子所雕,所以要說是大內來的也成。」
七彩打一開始就沒預設什麼說詞,打算見機行事,踫巧這人提起大內,他便借機攀點關系,替雕飾鍍上一層無形的價值。
不過,這也說明,這雕飾看在這位大爺的眼里,是具有來自大內的資格。
「這……可否借我瞧瞧?」那大爺忍不住搓著手,想要親手踫觸雕飾,確定是否如所見的那般細膩。
「當然可以,不過你得小心一點,這雕飾和一般雕飾大不相同,可是片片組裝而成,這是天水城剛風行的雕法。」七彩蓄意說得大聲一點,引起鄰桌人的注意,把雕龍交給身旁的大爺。
那大爺一接過手,驚呼連連。「哇……真是鬼斧神工了,這天底下竟有這般奇特的雕法,龍鱗堆疊著,卻又接無縫隙……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經由他驚詫的贊嘆,好奇心從鄰桌如漣漪般地朝外擴散,不過一會兒工夫,一樓的客倌全都圍了上來,就連茶肆掌櫃也擠在後頭瞧著。
卜希臨呆住,沒料到自己的雕飾竟可以被吹捧到這種地步,仿佛她真成了一代大師似的。
而且……七彩也太會鬼扯了吧。
說她什麼鬼話都說得出口……她才想說他鬼話連篇,什麼謊都編得出口。
她是什麼時候變成大內御雕師的第一弟子了?
然而,更教她開眼界的,還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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