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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叩叩叩——
有人敲門。
外頭的人才敲第一聲,蕭靖便立時清醒,雖然捨不得離開懷中的人兒,但為了怕她
被吵醒,他還是輕手輕腳、動作迅速地下了床,隨意披件長袍便去開門。
「什麼事?」他蹙眉低問,卻意外的看到門外站著神色嚴肅的祁士貞。
「小子,咱也不想這麼不識相,在洞方花燭夜的第二天一早就來打擾你們,但恐怕
你們必須起床了。」他灰眉深鎖,遞給蕭靖一張字條,「你現在已是戰家的姑爺,這件
事你也該知道一下。」
蕭靖接過字條,看完後不禁也神色凝重。
「丫頭是當家主子,我們必須馬上趕回去。」祁士貞直截了當的道。
「幾時出發?」蕭靖將字條遞還給他,正色的問。
「越快越好。」
「大夥兒幾時能集合準備好?一他知道船上的水手們昨日皆上岸來喝喜酒,怕是有
人醉得不省人事了。
「放心,咱們的人訓練有素,半個時辰後就可以開船。」祁士貞有些驕傲的說。
「那好,就半個時辰後開船。」
「好,半個時辰後,碼頭見。」祁士貞點點頭,回身便要去召集船員,蕭靖卻突然
開口叫住他。
「二爺——」祁士貞回頭,嘿笑道:「還叫二爺?該改口了,小子!」
蕭靖會意的笑了笑,「二叔,謝謝。」若不是有二叔幫忙,憑他自個兒恐是沒那麼
容易娶戰青進門。
「別謝的太早,你要是對不起青丫頭……」他佈滿了皺紋的老臉帶著和善的笑容,
眼中卻閃著警告的寒光,「我絕對會把你砍成十段八段丟到海裏喂鯊魚!」
「我知道。」蕭靖微笑炳首。
祁士貞嘿嘿笑了兩聲,這才轉身到前頭去忙。
蕭靖回房入內,凝望著躺在床上的戰青。見她睡得如此安適,他實在不想搖醒他知
道,她一曉得這事,必然會二話不說的立刻趕回島上去,想都不言想到他這新婚夫婿,
他在她心中的地位,可能連小周都比不上。
蕭靖在床邊坐下,楔撫她的容顏,手指滑至她的頸項,停在昨晚歡愛時他留下的印
記上面。想起昨夜她的熱情,他微微揚起了嘴角,也許他在她心中還是有些重量的,接
下來的日子,他會不斷設法蠶食鯨吞地在她心中佔有一席之地,直到她對他的在乎和他
一樣多為止。
他自嘲地笑了笑,伸手輕拍她的面頰,「青,醒醒。」
她在睡夢中低歎一聲,粗臉向他的大手靠近,卻未清醒過來。
蕭靖又叫了一次,才見她睜開迷蒙的雙瞳,一臉茫然的看著他。
「早。」他露出溫和微笑。
她雙眼倏地犬睜,似是聽到他的聲音才整個人清醒過來,然後慌慌張張、滿臉逼紅
的抓著絲被遮掩自己。望著他衣衫未整而裸露出的胸膛,她驀然想起昨夜春光,羞得直
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可是這裏沒地洞,所以她只能將錦被拉得更高,只露出一對烏黑大
眼,結結巴巴地道:「早……早……」
見到她嬌羞的神態,蕭清真想上床和她在晨光中翻雲覆雨,只可惜正事不能耽擱,
他只好壓住心中欲望,告知她方才傅來的消息。
「本來想讓你再睡一會兒,但二叔剛才過來……」他停頓了一下,伸手撥開她額前
有些過長的劉海。
二叔那麼早過來,一定是出了大事!
戰青立刻拉下絲被,露出整張臉,急切地問:「發生了什麼事?」
「戰家島上傳來消息,說是遭不明船隻攻擊——」
「什麼?」她臉色一白,衝動地只想立刻下床更衣趕回島上,什麼害羞矜持這時全
忘光了。
「冷靜點。」蕭靖抓住她,雙手捧著她的臉,沉穩的說下去,「島上的人沒事,因
為有另一艘黑船突然趕來幫忙,所似島上沒人身亡,只有幾個人受了輕傷。」
她呆了一呆,「真的?」
「真的。」他點頭繼續補充,「不過他們傳消息來,希望你能儘快趕回去,確認一
個人的身分。」
「確認?」搞什麼鬼?戰青皺起了眉頭。
「對。那艘趕來解圍的黑船上有一個人,說他是你哥哥。」
「不可能!我只有一個弟弟,根本沒有哥哥!」她臉上的疑惑轉為慍怒,暗暗咒廬。
該死,又是一聲咒駡。該死,又是一個妄想霸佔海龍戰家的王八蛋!
「島上的人也知這你爹娘只生了一男一女,但他們說,那人身上有證據,能證明他
是岳父的兒子。他們認為他有可能是岳父在外頭——」
「爹不會!爹從來沒有對不起娘!」戰青義憤填膺地打斷他的話。
「他年紀比你大、若真是你哥哥,他籌和岳父必是在岳父岳母成親前認識的,這不
無可能,是吧?」
「才……」她本想否定這個說法,但心底卻知道那的確是有可能的,語音因而頓住。
蕭靖知道她將話聽了進去,這才稍稍鬆開她,微微一笑道:「反正無論如何你都得
回去一趟,等見到了對方,是真是假就能水落石出。」
他說的沒錯。戰青略一思索便冷靜下來,問道:「二叔人呢?」
「他去召集大夥兒了,就等咱們更衣後,直接到碼頭上船。」
經他這麼一說,戰青才發現自己還包著絲被,酥胸半露的跪坐在床上,原本已消退
的紅潮立時複返,再次染紅了她整個身子。
「我……我去更衣。」她嬌羞的抓著絲被跳下床,頭也不回地一溜煙鑽到屏風後。
看她紅著臉落荒而逃,蕭靖沒再阻止她,只是好笑地拿起早已準備好的衣裳,遞到
屏風後給她。
她竟忘了拿衣裳!戰青簡直羞得無地自容,只能悶聲向地說了句:「謝謝。」
「不客氣。」蕭靖咧嘴一笑,才態度從容地綁好身上的緞帶,將服裝儀容都整理好。
他與戰青雖都出身于富貴之家,卻各自因為不同的原由,造就出凡事自己來的習慣,
是以當風雲閣的僕人來敲門準備服侍這兩位貴客時,他們早已將自身打點得差不多了。
※ ※ ※
開船前,蕭維得知此事,在最後一刻趕到碼頭上,及時攔住蕭靖。
「阿靖,別忘了你現在已是蕭家主爺。」
蕭靖為難的看著他,「大哥……」
「這事解決後,記得回幽州來。」蕭維囑咐著,隨即回頭叫喚小三子,「小三子,
跟著二少爺。」
「知道。」小三子應聲,早已收拾好包袱等在一旁。
雖說二少爺現下成了親,誰知道他會不會帶著二少奶奶。
其實昨兒個晚上他本來還打算睡在新房門口呢,只不過那群長手長腳的水手大漢們
不肯放過他,硬是架著他到前廳喝酒,幸虧他酒量好沒醉倒,可是也等到了四更天才脫
身。
「我會回去的。」蕭靖歎了口氣,承諾道。
「最好是這樣。」蕭維可不怎麼恰這小弟,他拾頭看看戰家商船,「你要是不回來,
我會派人到戰家要人。」
「大哥——」
「別說了,你知道我是認真的。船要開了,你自個兒小心。」蕭誰拍拍蕭靖的肩膀,
隨即轉身離去。
蕭靖歎了口氣,這才回身上船。
※ ※ ※
從長安經渭河人黃河,跟著便是順流而下,一直到出海口,戰家船隻的速度都十分
快速平穩。
蕭靖本以為要以這艘船繼續航行,未料船卻在出海口停泊,而那兒早等了一艘比這
貨船還要大的船隻。
「為什麼要換船?」他好奇的問。
戰青瞄了他一眼說道:「我們之前坐的是河上的漕舫,結構不夠堅固,無法抵擋海
上風浪,再者河船的桅竿不夠、風帆也不夠,速度在海上快不起來,所以才要換船。」
「你在做什麼?」他從剛才便看到她拿著尺及筆在一張海圖上寫著不少數字,忍不
住開口詢問。
「計算最快的路線。」她頭也不抬,專心的研究手中的海圖。
「最快?」蕭靖直覺反應道:「直線不就是最快?」
「不是。」戰青聽聞他簡單的想法,不禁失笑,但不好直接嘲笑他,只是低著頭繼
續看那張海圖,藉以掩住彎起的嘴形,「現在是夏季,海上吹的多是東南風。咱們要南
下便是逆風,走直線只會讓咱們倒退而已。」
「原來如此。」蕭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著又認真的請教道:「既是逆風。那該
如何前行?靠大夥兒劃槳嗎?」
「一半一半。若單靠劃槳,也是要浪費許多時間,所以在海上航行,還是得靠風及
海潮。」本以為他會因此覺得難堪,沒想到他竟還能不恥下問,她對他的好感頓時又多
了一分。
「靠風?怎麼靠?不是逆風嗎?」蕭靖一臉問道。
見他對這事很有興趣,戰青便仔細的解釋給他聽:
「是逆風沒錯,但咱們可以藉著操拄風帆,以斜向左前方或右前方的角度來兜住風
力,便能夠曲折地以'之'字形來逆風前進。」
「真是不可思議。」蕭靖對她所說的方法感到驚詫,但隨即又想到問題,「這樣不
會被風吹成側行嗎?」
戰青微微一笑,看著他說:「咱們的船在水裏龍骨上固定裝上一副安定翼,和可以
上下移動的中心板,可以把風帆所承受的風力轉換成前迸的推力,所以前進的航線是不
會被吹歪的。」
「原來如此。」他瞭解的點點頭,可是看到桌上的海圖時,不禁又問:「但你要計
算航線,必要知道風向,雖說這季節常吹東南風,你又怎麼預測何時起風?」
戰青噗味一笑,「天象如何能預測?我又不是神仙。」
「那你又說在計算?」他一頭霧水的問。
「我是不能預測,但有前人紀錄,雖不十分準確,但依然能知道個大概。再者無風
時,最重要的便是海潮,風是不能預測的,但海潮卻有其行進的規律。」她一講到自己
專精的航海知識,便滔滔不絕,精神奕奕,「藉由前人的紀錄,加之我這些年的經驗,
就可以知道哪一段航線有哪些潮流,知道了這些便能計算出最近、最快的航線,然後再
配合風向曲折前進,就能達到最快的行進效率了!」
蕭靖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駕艦還有這麼高深的學問。」
「當然,如果駕船沒有那麼令人著迷,我也不會——」發現自己竟差點向他說出心
底的話,她立時有些尷尬地停了下來。
「不會怎樣?」蕭靖溫和地微笑問道。
其實他也知道她對航海的執著及興趣,因為那不僅反應在她對海龍戰家的在乎,也
反應在每當她談起航行及船務時,那種容光煥發、神采飛揚的模樣,就像是方才,她連
眼中都閑耀著晶燦、夢幻的光彩,教他為之心動不己。
「沒……沒有。」她一臉窘迫,忙垂首抓著筆管死盯著海圖,「你……你沒別的事
嗎?」
「沒。」他倒回答得乾脆,「咱們是新婚,大夥兒要我多陪陪你。」其實他對船上
的事務壓很不瞭解,困在甲板上也只會幫倒忙而己,所以戰家的船員們個個巴不得他這
姑爺別上甲板。
陪……陪陪陪她?戰青腦門裏「轟」地一聲,整張臉瞬間火辣辣的,頭低得簡直
快碰到海圖了。
天哪,他一路上都要和她在艙房裏嗎?
一想到這裏,她突然覺得向來頗寬敞的艙房越變越小,呼吸不覺開始急促,而她的
臉則是越來越紅,紅暈一點也無消退的跡象……
※ ※ ※
幾天後,他們的確以超乎想像的速度趕回了戰家海島,教蕭靖大大開了眼界,更加
佩服戰青的航海技術。可是,接下來的事卻不怎麼順利……
當他陪著戰青回到島上主屋,一人大廳看見那堂上坐著的男人時,他便發現身旁的
她全身一震,神色不對,而當地自己看清那人時,也不免愣了一愣。
那霸氣十足的男人,竟是當年救了他大哥的人,而他耳上的確戴著和戰青一摸一樣
的耳環。
難道說……這人真是戰青的哥哥?
才這麼想著,蕭清就聽見戰青嚴厲的問話。
「你是誰?」她擰眉冷聲問。
「楚恨天。」他面無表情的回答,冷冷回視眼前的戰青。
這時,跟在後面的祁士貞剛好帶著默兒進門,卻在見到楚恨天時,蹬著他失聲叫道:
「頭兒?」
蕭靖這才知道為何戰青一進門就臉色大變,原來這位楚恨天竟然像極了她爹,連二
叔也會認錯。難怪島上的人沒一個敢做主,非要叫戰青回來確認。
戰青身子一緊,不由得握緊雙拳,反彈地大叫:「他不是!二叔你認錯了!」
祁士貞這時當然也知道自己認錯了,畢竟頭兒已過世多年,就算沒死,也不該是這
等年歲。但他仍是驚異不己,不覺死盯著楚恨天喃喃自語:「太像了……真是太像了…
…」
戰青生氣的瞪著楚恨天,「就算你長得很像我爹,也不能證明你就是爹的兒子!」
似乎是覺得她氣憤的態度很好笑;楚恨天微微揚起嘴角,意態悠閒的問:「你要證
據?」
她氣勢十足的回道:「對!」
「這個如何?」他扯下頸上掛著的黑繩,將手中握住的東西對著戰青疾射而出。
蕭靖怕她被傷著,反手便接住來物,仔細一看竟是一塊黑玉,最讓他震驚的,是那
上頭竟雕著和戰青身上那塊玉訣相同的龍圖,差別只在於這塊玉是黑的,而且它十分完
整,是整塊圓形的玉佩。
他轉頭看向戰青,只見她瞪著他手中這塊黑玉,臉上毫無血色。她伸手捂住自己的
嘴,眼眶在瞬間聚集了淚水,全身無法自己地微微顫抖著,口中喃喃低語:「不可能……
不可能的……」
「青——」蕭靖指心的趨前靠近她。
戰青卻搖著頭直往後退,捂著嘴痛苦的望著楚恨天那仿若爹親的身影。
到頭來,她的努力只不過是一場笑話而已嗎?
難怪爹從來便役想過要將位子傳給她,他竟然寧願承認這個私生子,也不願承認她
的能力!
「為什麼?為什麼……」她精神恍惚的望著大廳裏熟悉的擺設。主位後面,還掛著
爹親手揮毫的「龍」字帖,但她卻感覺陌生,視線模糊成一片,她見到楚恨天負手站在
主位前冷然的看著她,就像是爹爹——
她環視周圍眾人,卻見他們在驚見那塊黑龍玉後,臉上有著難掩的欣喜。
原來……原來無論她再如何努力、如何用心,仍無法擺脫她是個女人的事實,大夥
兒仍希望當家主子是個男人,即使他是個私生子……
她嘴角露出淒涼的慘笑,知道自己輸了,徹徹底底輸了!瞧他站在那裏,是那麼
的理所當然,連二叔都——
戰青身子晃了一晃,淚水從眼眶中湧出,幾乎當場崩潰,她再也無法忍受,突地便
轉身飛奔而出!
該死!蕭靖伸手要抓她沒抓到,不禁咒了一聲,他看了楚恨天一眼,將黑玉擲還給
他跟著才回身追了出去。
黑玉來勢極猛,楚恨天雖是伸手硬接了下來,卻覺得掌心隱隱作痛,不禁對這跟在
戰青身邊的人另眼相看。
見蕭靖追了出去,楚恨天收回視線,環顧四周眾人,坤色冷然的道:「現在,還有
誰有意見?」
大夥兒相對無語,沒人發言。
※ ※ ※
戰青沖出大門,下意識的往海邊跑去,腦海裏全是爹爹從小到大的訓話和方才大夥
兒欣喜的神情,還有這些年來人們的輕視及閒言閒語。
所有的委屈全在此時隨著奔流的淚水傾泄而出,她是這麼的努力,這麼的用心。她
將全副精神都放在這上頭,卻還是爭不到她想要的承認。
她原以為大夥兒是真心服她,現在才發現這不過是她的癡心妄想。只不過是一個陌
生男人,一個私生子,就輕易地奪走了她這些年努力爭取的一切!
她淚眼朦朧,看不清眼前的景物,腳下一個踉蹌便跌倒在地,沙石磨破了她的掌心
和手肘,她一點也不覺得痛,卻無力爬起,狼狽的趴在沙地上哭出聲來。
蕭靖尾隨而至時,就瞧見她正不甘心的哭著捶打著沙地,甚至連拳側沾滿了鮮血也
不覺得疼痛似的,教他看得心疼不已,連忙上前抓住她握緊染血的拳頭,想將她從沙地
上扶起來。
「青……
「走開、走開!你放開我!」她見來的人是他,便死賴在地上,一吉腦的將氣全發
在他身上,哭著拉命的捶打他,「不要你管!走開!別管我——」
蕭靖連忙將她緊緊攬在懷中,阻止她的拳腳相向。這女人力氣不小,再多挨幾下,
他可是會內傷的。
她大吼大叫的哭鬧著,起先還在掙扎,半晌後卻哭得氣力漸失,反而在不覺中緊抱
著他,將臉埋在他懷裏嗚咽著,「為什麼?我是女的又怎樣?為什麼單憑這點就否定掉
我?為什麼?為什麼……」
她一連串的不解問得蕭靖心都疼了,他憐惜她受了這麼多的苦,不懂她為何對這事
如此執著,只能沈默地抱著她安撫。
「為什麼爹就是不肯承認我?為什麼連黑龍蟠都給了他?我不行嗎?不行嗎?只因
為我是女的,所以……不行嗎?」戰青泣不成聲、滿臉淚痕的緊抓著他的衣衫,抬首問
他:「是男是女真的有差嗎?有差嗎……」
聽著她不甘的疑問,蕭靖伸手拭去她臉上的淚,啞聲這:「放手吧,你爭這些是何
苦?何苦呢?」
「放……手?」聞言,她有一瞬的怔忡。
要她放手?在她爭了那麼多年之後?在她放棄了這麼多之後?在她連自己都出賣了
之後?
「不……」她緩緩搖了搖頭,臉上表情從迷茫漸轉為憤怒,她邊退出他的懷抱邊激
憤地握著雙拳對他大喊:「絕不!」
見到她這樣繳烈的反彈;蕭靖臉一沉,狠下心冷聱道:「掌權對你真的那麼重要嗎?
這麼辛苦爭這些是為了什麼?真的是為了得到你爹的承認嗎?這麼多年來,你為了這個
付出多少,值得嗎?你爹都已經過世那麼多年了,你是想證明給誰看?你想要的不過是
高高在上,操拄一切的權力罷了!」
爭權?他竟說她是為了權力!戰青越聽淚眼睜得越大,像是遭到了背叛,心痛比之
方才在廳堂上有過之而無不及,她氣憤的用手推他,「你……你怎麼敢?你這個王八蛋!
你怎麼敢這祥羞辱我?」
他無現她的憤怒,抓住她右手手腕,冷著臉強逼她回答,「那你說啊!說你到底想
證明給誰看?」
「我……」她臉色灰白的看著他,一時之間竟無法回答。
「不是為了權力嗎?為了這個戰家主子的名號,你不惜捨棄美麗,不惜犧牲性命,
甚至寧願將自己嫁給我,只為了維持你在戰家的地——」
「啪」地一聲!響亮的巴掌聲回蕩在海岸空氣中。
她用力之重,甚至將他嘴角打出了血絲,蕭靖冷冷的看著她,既沒拭去嘴角的血絲,
也沒再開口。
戰青捂著嘴,大眼閃過驚慌:她不是有意打他的,誰他……
四周的空氣沉重起來,凝窒的氛圍教人幾乎無法呼吸,她被蕭靖那雙黑瞳看得萬分
不自在,火氣不覺又升起。
她沒錯,她又沒錯!
他憑什麼這樣批判她?他憑什麼裁決她的罪行?他憑什麼說她是為了權力?憑什麼?
戰青越想越氣,委屈和憤怒在心中堆積,所有的不滿皆在他那雙黑瞳的瞪視下宣洩
出來,她淚水盈眶的瞪著他嘶吼:「你有什麼資格說我?你又比我好到哪裡去?至少我
沒浪費上天給我的天賦!至少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至少我敢於去爭取!至少一我不
像你,我不是縮頭烏龜!」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她見到他的臉色在瞬間白了一白,卻不知道自己的臉色也
好不到哪去。她的話傷了他,狠狠反擊了他,但她卻一點也不覺得高興,反而有些心虛,
氣勢不覺弱了下來。
蕭靖隱藏起受傷的自尊,冷聲道:「那好,你要爭下去是不是?我倒要請問你怎麼
去和楚恨天爭?你是個女人,先天上就輸了一截。要比天賦嗎?他光憑一艘船便擊退海
盜,顯見他的天賦不會比你差到哪去!」
他每說一句,她便下意識的退一步,但他步步進逼,絲毫不肯放過她!
蕭靖望著她越顯蒼白的臉色,落下最後重重的一擊,「要比人氣嗎?剛才在大廳上
的情勢,你難道還看不出——」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我不聽、我不要聽!」戰青捂著雙耳,痛哭失聲的直搖
著頭。
他硬拉開她的雙腕,強迫她將話聽完,「你不懂嗎?他們不需要一個女人當家,他
們不需要你!」
「才不是、才不是!你胡說!你說謊!」她淚流滿面、氣急敗壞的要掙脫他的箝制,
卻怎麼也掙不開他的雙手。
他將她拉進身前,直視她的淚眼,重複地要她認清現實,「你很清楚的,不是嗎?
他們不要你!」
「不是!不……不是……」她視線模糊的看著他,開始恨起他,恨他的聰、明、恨
他的誠實、恨他自以為看透一切的雙眼、恨他的殘忍,更恨自己無法否認地說的這件事
實,因為她清清楚楚的知道他說的對,他們的確不要她!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她崩潰憤恨、聲嘶力竭的哭喊著,
將所有情緒發洩到他頭上。
她哭到雙腿無力,整個人緩緩癱軟跪倒在地,雙手還被他緊抓著,還想打他一下都
無法。她恨自己這種像女奴般的脆姿,卻無力再站起,只能任由傷心、憤恨,不甘的淚
水滑下面頰。
蕭靖半脆下來,將她擁在懷中,眼底帶著無限不舍。
這佯傷她,他的心比她更痛,但若不如此,她又怎會想通?他要點醒她,就必須下
重藥。
一直以為他的情敵是人,誰知佔據她全副心神的竟是「海龍戰家」這四個字。
「噓,乖,別哭了……」他在心中歎口氣,擁著她輕輕搖晃,在她耳釁溫言安慰著。
「走……走開……我……我恨你……」她在他懷中嗚咽著。
蕭靖歎口氣,依然擁著她,沒有放手。
「走開……」她淚流滿面、倔強地重複著,小手卻緊緊抓著他的衣衫,半點放開的
意思都沒。
「我不會走的。」他堅定而又溫柔的保證道,「你不懂嗎?他們不要,我要,我要
你。」
戰青原本還在嗚咽著,聞言差點岔了氣。她震懾地仰望著他,小臉上依然滿是淚水。
「不是非得在海龍戰家,才能證明你存在的價值。在這裏爭得那麼累是為了什麼?
這樣不顧性命的去爭、又有什麼好處呢?」他的聲音帶著磁性,溫和的問。
是呀?有什麼好處呢?
戰青傷心的想著,她真的好累好累,才規劃了河運的事,因為不能容許失敗,精神
壓力已經夠大了,卻又在洛陽受了傷,身心俱疲,沒想到趕回島上後還得面對這些那麼
多的事情,那麼多的背叛,她爭這些是為了什麼?
因為一個私生子,就被眾人否定掉她所有的努力,她這麼辛苦,到底是為了什麼?
戰青茫然了,熱淚湧出眼眶,她竟想不起她爭這些究竟是為了什麼……
「別哭了,跟我回幽州吧。」他以衣袖拭去她臉上的淚,溫柔勸慰:「你何不趁此
機會嘗試看看不同的生活?到陌生的地方重新開始,試著過你曾放棄的生活。也許會有
不同的發現及樂趣,不是嗎?」
「為什麼?」她回過神來,紅著鼻頭,眼眶猶有淚水,不解的望著地,「你為什麼
還要理我?我對你己經毫無用處了,不是嗎?」
她已經不是戰家主子,她在戰家己經沒有實權了,他為何還對她這麼好?她一直以
為他當初會堅持娶她,有大半的原因也是為了海龍戰家的權與財,而她之所以答應嫁他,
一半是逼不得己,另一半原因卻連她也弄不清楚,只能說她並不真正討厭他,畢竟他救
了她一命。
可是現在她己經沒有利用價值了,為什麼他還要對她如此好?為什麼?
「我怎麼可能不理你?」這女人該不會以為想娶她的人都是為了海龍戰家吧?她難
道不清楚自己有著萬分迷人的魅力?蕭靖微微一笑,親親她的額頭道:「傻瓜,你可是
我娘子呢。」
大概是剛才哭累了,她有些呆滯的看著他,耳中聽到海浪進退的潮聲,鼻端嗅聞到
海沙的味道、海水的味道,海風的味道,她緩緩轉過頭,看著這一片撫育她成長的藍色
海洋。
潮聲、風聲在身旁迴響著,她真的能拋棄這一切,跟著這男人到另一個地方重新開
始嗎?
天安依然是碧藍如洗,戰青看著遠處碼頭上的戰家船隻,感到一陣鼻酸。還留戀什
麼呢?這裏已經沒有她存在的位置了……
她緩緩閉上了眼,然後轉過頭,再睜眼時,已下定了決心。
「好,我跟你回去。」
※ ※ ※
蕭靖是怎麼去和二叔說的,她不知道,因為她連踏進家門一步都不願意,只是和小
三子等在碼頭,待他回來後,便直接上船離開這裏。
戰青望著海天相接處的白雲,慘澹的一笑。
原本心底還對戰家,對二叔抱著一絲著望,想說他們會來留她,但是……沒有一個
人出現。直到這時她才真的死了心,對他們失望透頂。
那要還是她的家嗎?不是了吧……
「別想太多了。」蕭靖來到她的身後,輕攬著她的腰,讓她向後靠在他身上。「一
切都會好轉的。」他輕要說著,像是對她保證,也是對自己保證。
對她,他一直都沒有把握,心中不安的很。
他怕她仍想著海、仍想著戰家,但他也知道要她一夕間將那些事全忘記不太可能,
所以只能靠著耐心,一點一滴的將自己塞進她心裏。
真不好受啊,這種感覺。
蕭靖苦笑,他現在才知道,願來單戀是這般的難受。
他渴望她能為他展露歡顏,渴望她心神全系在他身上,渴望她在乎他,就像他在乎
她一般……
海鷗在遠方盤旋,他低首嗅聞著她的發香,暗暗發誓。
總有一天,他一定會讓她愛上他的,總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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