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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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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黑潔明]青龍玦(海龍戰家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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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4 00:06:5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叩叩叩——

    有人敲門。

    外頭的人才敲第一聲,蕭靖便立時清醒,雖然捨不得離開懷中的人兒,但為了怕她
被吵醒,他還是輕手輕腳、動作迅速地下了床,隨意披件長袍便去開門。

    「什麼事?」他蹙眉低問,卻意外的看到門外站著神色嚴肅的祁士貞。

    「小子,咱也不想這麼不識相,在洞方花燭夜的第二天一早就來打擾你們,但恐怕
你們必須起床了。」他灰眉深鎖,遞給蕭靖一張字條,「你現在已是戰家的姑爺,這件
事你也該知道一下。」

    蕭靖接過字條,看完後不禁也神色凝重。

    「丫頭是當家主子,我們必須馬上趕回去。」祁士貞直截了當的道。

    「幾時出發?」蕭靖將字條遞還給他,正色的問。

    「越快越好。」

    「大夥兒幾時能集合準備好?一他知道船上的水手們昨日皆上岸來喝喜酒,怕是有
人醉得不省人事了。

    「放心,咱們的人訓練有素,半個時辰後就可以開船。」祁士貞有些驕傲的說。

    「那好,就半個時辰後開船。」

    「好,半個時辰後,碼頭見。」祁士貞點點頭,回身便要去召集船員,蕭靖卻突然
開口叫住他。

    「二爺——」祁士貞回頭,嘿笑道:「還叫二爺?該改口了,小子!」

    蕭靖會意的笑了笑,「二叔,謝謝。」若不是有二叔幫忙,憑他自個兒恐是沒那麼
容易娶戰青進門。

    「別謝的太早,你要是對不起青丫頭……」他佈滿了皺紋的老臉帶著和善的笑容,
眼中卻閃著警告的寒光,「我絕對會把你砍成十段八段丟到海裏喂鯊魚!」

    「我知道。」蕭靖微笑炳首。

    祁士貞嘿嘿笑了兩聲,這才轉身到前頭去忙。

    蕭靖回房入內,凝望著躺在床上的戰青。見她睡得如此安適,他實在不想搖醒他知
道,她一曉得這事,必然會二話不說的立刻趕回島上去,想都不言想到他這新婚夫婿,
他在她心中的地位,可能連小周都比不上。

    蕭靖在床邊坐下,楔撫她的容顏,手指滑至她的頸項,停在昨晚歡愛時他留下的印
記上面。想起昨夜她的熱情,他微微揚起了嘴角,也許他在她心中還是有些重量的,接
下來的日子,他會不斷設法蠶食鯨吞地在她心中佔有一席之地,直到她對他的在乎和他
一樣多為止。

    他自嘲地笑了笑,伸手輕拍她的面頰,「青,醒醒。」

    她在睡夢中低歎一聲,粗臉向他的大手靠近,卻未清醒過來。

    蕭靖又叫了一次,才見她睜開迷蒙的雙瞳,一臉茫然的看著他。

    「早。」他露出溫和微笑。

    她雙眼倏地犬睜,似是聽到他的聲音才整個人清醒過來,然後慌慌張張、滿臉逼紅
的抓著絲被遮掩自己。望著他衣衫未整而裸露出的胸膛,她驀然想起昨夜春光,羞得直
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可是這裏沒地洞,所以她只能將錦被拉得更高,只露出一對烏黑大
眼,結結巴巴地道:「早……早……」

    見到她嬌羞的神態,蕭清真想上床和她在晨光中翻雲覆雨,只可惜正事不能耽擱,
他只好壓住心中欲望,告知她方才傅來的消息。

    「本來想讓你再睡一會兒,但二叔剛才過來……」他停頓了一下,伸手撥開她額前
有些過長的劉海。

    二叔那麼早過來,一定是出了大事!

    戰青立刻拉下絲被,露出整張臉,急切地問:「發生了什麼事?」

  「戰家島上傳來消息,說是遭不明船隻攻擊——」

    「什麼?」她臉色一白,衝動地只想立刻下床更衣趕回島上,什麼害羞矜持這時全
忘光了。

    「冷靜點。」蕭靖抓住她,雙手捧著她的臉,沉穩的說下去,「島上的人沒事,因
為有另一艘黑船突然趕來幫忙,所似島上沒人身亡,只有幾個人受了輕傷。」

    她呆了一呆,「真的?」

    「真的。」他點頭繼續補充,「不過他們傳消息來,希望你能儘快趕回去,確認一
個人的身分。」

    「確認?」搞什麼鬼?戰青皺起了眉頭。

    「對。那艘趕來解圍的黑船上有一個人,說他是你哥哥。」

    「不可能!我只有一個弟弟,根本沒有哥哥!」她臉上的疑惑轉為慍怒,暗暗咒廬。
該死,又是一聲咒駡。該死,又是一個妄想霸佔海龍戰家的王八蛋!

    「島上的人也知這你爹娘只生了一男一女,但他們說,那人身上有證據,能證明他
是岳父的兒子。他們認為他有可能是岳父在外頭——」

    「爹不會!爹從來沒有對不起娘!」戰青義憤填膺地打斷他的話。

    「他年紀比你大、若真是你哥哥,他籌和岳父必是在岳父岳母成親前認識的,這不
無可能,是吧?」

    「才……」她本想否定這個說法,但心底卻知道那的確是有可能的,語音因而頓住。

    蕭靖知道她將話聽了進去,這才稍稍鬆開她,微微一笑道:「反正無論如何你都得
回去一趟,等見到了對方,是真是假就能水落石出。」

    他說的沒錯。戰青略一思索便冷靜下來,問道:「二叔人呢?」

    「他去召集大夥兒了,就等咱們更衣後,直接到碼頭上船。」

    經他這麼一說,戰青才發現自己還包著絲被,酥胸半露的跪坐在床上,原本已消退
的紅潮立時複返,再次染紅了她整個身子。

    「我……我去更衣。」她嬌羞的抓著絲被跳下床,頭也不回地一溜煙鑽到屏風後。

    看她紅著臉落荒而逃,蕭靖沒再阻止她,只是好笑地拿起早已準備好的衣裳,遞到
屏風後給她。

    她竟忘了拿衣裳!戰青簡直羞得無地自容,只能悶聲向地說了句:「謝謝。」

    「不客氣。」蕭靖咧嘴一笑,才態度從容地綁好身上的緞帶,將服裝儀容都整理好。

    他與戰青雖都出身于富貴之家,卻各自因為不同的原由,造就出凡事自己來的習慣,
是以當風雲閣的僕人來敲門準備服侍這兩位貴客時,他們早已將自身打點得差不多了。

                  ※               ※                 ※

    開船前,蕭維得知此事,在最後一刻趕到碼頭上,及時攔住蕭靖。

    「阿靖,別忘了你現在已是蕭家主爺。」

    蕭靖為難的看著他,「大哥……」

    「這事解決後,記得回幽州來。」蕭維囑咐著,隨即回頭叫喚小三子,「小三子,
跟著二少爺。」

    「知道。」小三子應聲,早已收拾好包袱等在一旁。

    雖說二少爺現下成了親,誰知道他會不會帶著二少奶奶。

    其實昨兒個晚上他本來還打算睡在新房門口呢,只不過那群長手長腳的水手大漢們
不肯放過他,硬是架著他到前廳喝酒,幸虧他酒量好沒醉倒,可是也等到了四更天才脫
身。

    「我會回去的。」蕭靖歎了口氣,承諾道。

    「最好是這樣。」蕭維可不怎麼恰這小弟,他拾頭看看戰家商船,「你要是不回來,
我會派人到戰家要人。」

    「大哥——」

    「別說了,你知道我是認真的。船要開了,你自個兒小心。」蕭誰拍拍蕭靖的肩膀,
隨即轉身離去。

    蕭靖歎了口氣,這才回身上船。

                  ※               ※                 ※

    從長安經渭河人黃河,跟著便是順流而下,一直到出海口,戰家船隻的速度都十分
快速平穩。

    蕭靖本以為要以這艘船繼續航行,未料船卻在出海口停泊,而那兒早等了一艘比這
貨船還要大的船隻。

    「為什麼要換船?」他好奇的問。

    戰青瞄了他一眼說道:「我們之前坐的是河上的漕舫,結構不夠堅固,無法抵擋海
上風浪,再者河船的桅竿不夠、風帆也不夠,速度在海上快不起來,所以才要換船。」

    「你在做什麼?」他從剛才便看到她拿著尺及筆在一張海圖上寫著不少數字,忍不
住開口詢問。

    「計算最快的路線。」她頭也不抬,專心的研究手中的海圖。

    「最快?」蕭靖直覺反應道:「直線不就是最快?」

    「不是。」戰青聽聞他簡單的想法,不禁失笑,但不好直接嘲笑他,只是低著頭繼
續看那張海圖,藉以掩住彎起的嘴形,「現在是夏季,海上吹的多是東南風。咱們要南
下便是逆風,走直線只會讓咱們倒退而已。」

    「原來如此。」蕭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著又認真的請教道:「既是逆風。那該
如何前行?靠大夥兒劃槳嗎?」

    「一半一半。若單靠劃槳,也是要浪費許多時間,所以在海上航行,還是得靠風及
海潮。」本以為他會因此覺得難堪,沒想到他竟還能不恥下問,她對他的好感頓時又多
了一分。

    「靠風?怎麼靠?不是逆風嗎?」蕭靖一臉問道。

    見他對這事很有興趣,戰青便仔細的解釋給他聽:

    「是逆風沒錯,但咱們可以藉著操拄風帆,以斜向左前方或右前方的角度來兜住風
力,便能夠曲折地以'之'字形來逆風前進。」

    「真是不可思議。」蕭靖對她所說的方法感到驚詫,但隨即又想到問題,「這樣不
會被風吹成側行嗎?」

    戰青微微一笑,看著他說:「咱們的船在水裏龍骨上固定裝上一副安定翼,和可以
上下移動的中心板,可以把風帆所承受的風力轉換成前迸的推力,所以前進的航線是不
會被吹歪的。」

    「原來如此。」他瞭解的點點頭,可是看到桌上的海圖時,不禁又問:「但你要計
算航線,必要知道風向,雖說這季節常吹東南風,你又怎麼預測何時起風?」

    戰青噗味一笑,「天象如何能預測?我又不是神仙。」

    「那你又說在計算?」他一頭霧水的問。

    「我是不能預測,但有前人紀錄,雖不十分準確,但依然能知道個大概。再者無風
時,最重要的便是海潮,風是不能預測的,但海潮卻有其行進的規律。」她一講到自己
專精的航海知識,便滔滔不絕,精神奕奕,「藉由前人的紀錄,加之我這些年的經驗,
就可以知道哪一段航線有哪些潮流,知道了這些便能計算出最近、最快的航線,然後再
配合風向曲折前進,就能達到最快的行進效率了!」

    蕭靖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駕艦還有這麼高深的學問。」

    「當然,如果駕船沒有那麼令人著迷,我也不會——」發現自己竟差點向他說出心
底的話,她立時有些尷尬地停了下來。

    「不會怎樣?」蕭靖溫和地微笑問道。

    其實他也知道她對航海的執著及興趣,因為那不僅反應在她對海龍戰家的在乎,也
反應在每當她談起航行及船務時,那種容光煥發、神采飛揚的模樣,就像是方才,她連
眼中都閑耀著晶燦、夢幻的光彩,教他為之心動不己。

    「沒……沒有。」她一臉窘迫,忙垂首抓著筆管死盯著海圖,「你……你沒別的事
嗎?」

    「沒。」他倒回答得乾脆,「咱們是新婚,大夥兒要我多陪陪你。」其實他對船上
的事務壓很不瞭解,困在甲板上也只會幫倒忙而己,所以戰家的船員們個個巴不得他這
姑爺別上甲板。

    陪……陪陪陪她?戰青腦門裏「轟」地一聲,整張臉瞬間火辣辣的,頭低得簡直
快碰到海圖了。

    天哪,他一路上都要和她在艙房裏嗎?

    一想到這裏,她突然覺得向來頗寬敞的艙房越變越小,呼吸不覺開始急促,而她的
臉則是越來越紅,紅暈一點也無消退的跡象……

                  ※               ※                 ※

    幾天後,他們的確以超乎想像的速度趕回了戰家海島,教蕭靖大大開了眼界,更加
佩服戰青的航海技術。可是,接下來的事卻不怎麼順利……

    當他陪著戰青回到島上主屋,一人大廳看見那堂上坐著的男人時,他便發現身旁的
她全身一震,神色不對,而當地自己看清那人時,也不免愣了一愣。

    那霸氣十足的男人,竟是當年救了他大哥的人,而他耳上的確戴著和戰青一摸一樣
的耳環。

    難道說……這人真是戰青的哥哥?

    才這麼想著,蕭清就聽見戰青嚴厲的問話。

    「你是誰?」她擰眉冷聲問。

    「楚恨天。」他面無表情的回答,冷冷回視眼前的戰青。

    這時,跟在後面的祁士貞剛好帶著默兒進門,卻在見到楚恨天時,蹬著他失聲叫道:
「頭兒?」

    蕭靖這才知道為何戰青一進門就臉色大變,原來這位楚恨天竟然像極了她爹,連二
叔也會認錯。難怪島上的人沒一個敢做主,非要叫戰青回來確認。

    戰青身子一緊,不由得握緊雙拳,反彈地大叫:「他不是!二叔你認錯了!」

    祁士貞這時當然也知道自己認錯了,畢竟頭兒已過世多年,就算沒死,也不該是這
等年歲。但他仍是驚異不己,不覺死盯著楚恨天喃喃自語:「太像了……真是太像了…
…」

    戰青生氣的瞪著楚恨天,「就算你長得很像我爹,也不能證明你就是爹的兒子!」

    似乎是覺得她氣憤的態度很好笑;楚恨天微微揚起嘴角,意態悠閒的問:「你要證
據?」

    她氣勢十足的回道:「對!」

    「這個如何?」他扯下頸上掛著的黑繩,將手中握住的東西對著戰青疾射而出。

    蕭靖怕她被傷著,反手便接住來物,仔細一看竟是一塊黑玉,最讓他震驚的,是那
上頭竟雕著和戰青身上那塊玉訣相同的龍圖,差別只在於這塊玉是黑的,而且它十分完
整,是整塊圓形的玉佩。

    他轉頭看向戰青,只見她瞪著他手中這塊黑玉,臉上毫無血色。她伸手捂住自己的
嘴,眼眶在瞬間聚集了淚水,全身無法自己地微微顫抖著,口中喃喃低語:「不可能……
不可能的……」

    「青——」蕭靖指心的趨前靠近她。

    戰青卻搖著頭直往後退,捂著嘴痛苦的望著楚恨天那仿若爹親的身影。

    到頭來,她的努力只不過是一場笑話而已嗎?

    難怪爹從來便役想過要將位子傳給她,他竟然寧願承認這個私生子,也不願承認她
的能力!

    「為什麼?為什麼……」她精神恍惚的望著大廳裏熟悉的擺設。主位後面,還掛著
爹親手揮毫的「龍」字帖,但她卻感覺陌生,視線模糊成一片,她見到楚恨天負手站在
主位前冷然的看著她,就像是爹爹——

    她環視周圍眾人,卻見他們在驚見那塊黑龍玉後,臉上有著難掩的欣喜。

    原來……原來無論她再如何努力、如何用心,仍無法擺脫她是個女人的事實,大夥
兒仍希望當家主子是個男人,即使他是個私生子……

    她嘴角露出淒涼的慘笑,知道自己輸了,徹徹底底輸了!瞧他站在那裏,是那麼
的理所當然,連二叔都——

    戰青身子晃了一晃,淚水從眼眶中湧出,幾乎當場崩潰,她再也無法忍受,突地便
轉身飛奔而出!

    該死!蕭靖伸手要抓她沒抓到,不禁咒了一聲,他看了楚恨天一眼,將黑玉擲還給
他跟著才回身追了出去。

    黑玉來勢極猛,楚恨天雖是伸手硬接了下來,卻覺得掌心隱隱作痛,不禁對這跟在
戰青身邊的人另眼相看。

    見蕭靖追了出去,楚恨天收回視線,環顧四周眾人,坤色冷然的道:「現在,還有
誰有意見?」

    大夥兒相對無語,沒人發言。

                  ※               ※                 ※

    戰青沖出大門,下意識的往海邊跑去,腦海裏全是爹爹從小到大的訓話和方才大夥
兒欣喜的神情,還有這些年來人們的輕視及閒言閒語。

    所有的委屈全在此時隨著奔流的淚水傾泄而出,她是這麼的努力,這麼的用心。她
將全副精神都放在這上頭,卻還是爭不到她想要的承認。

    她原以為大夥兒是真心服她,現在才發現這不過是她的癡心妄想。只不過是一個陌
生男人,一個私生子,就輕易地奪走了她這些年努力爭取的一切!

    她淚眼朦朧,看不清眼前的景物,腳下一個踉蹌便跌倒在地,沙石磨破了她的掌心
和手肘,她一點也不覺得痛,卻無力爬起,狼狽的趴在沙地上哭出聲來。

    蕭靖尾隨而至時,就瞧見她正不甘心的哭著捶打著沙地,甚至連拳側沾滿了鮮血也
不覺得疼痛似的,教他看得心疼不已,連忙上前抓住她握緊染血的拳頭,想將她從沙地
上扶起來。

    「青……

    「走開、走開!你放開我!」她見來的人是他,便死賴在地上,一吉腦的將氣全發
在他身上,哭著拉命的捶打他,「不要你管!走開!別管我——」

    蕭靖連忙將她緊緊攬在懷中,阻止她的拳腳相向。這女人力氣不小,再多挨幾下,
他可是會內傷的。

    她大吼大叫的哭鬧著,起先還在掙扎,半晌後卻哭得氣力漸失,反而在不覺中緊抱
著他,將臉埋在他懷裏嗚咽著,「為什麼?我是女的又怎樣?為什麼單憑這點就否定掉
我?為什麼?為什麼……」

    她一連串的不解問得蕭靖心都疼了,他憐惜她受了這麼多的苦,不懂她為何對這事
如此執著,只能沈默地抱著她安撫。

    「為什麼爹就是不肯承認我?為什麼連黑龍蟠都給了他?我不行嗎?不行嗎?只因
為我是女的,所以……不行嗎?」戰青泣不成聲、滿臉淚痕的緊抓著他的衣衫,抬首問
他:「是男是女真的有差嗎?有差嗎……」

    聽著她不甘的疑問,蕭靖伸手拭去她臉上的淚,啞聲這:「放手吧,你爭這些是何
苦?何苦呢?」

    「放……手?」聞言,她有一瞬的怔忡。

    要她放手?在她爭了那麼多年之後?在她放棄了這麼多之後?在她連自己都出賣了
之後?

    「不……」她緩緩搖了搖頭,臉上表情從迷茫漸轉為憤怒,她邊退出他的懷抱邊激
憤地握著雙拳對他大喊:「絕不!」

    見到她這樣繳烈的反彈;蕭靖臉一沉,狠下心冷聱道:「掌權對你真的那麼重要嗎?
這麼辛苦爭這些是為了什麼?真的是為了得到你爹的承認嗎?這麼多年來,你為了這個
付出多少,值得嗎?你爹都已經過世那麼多年了,你是想證明給誰看?你想要的不過是
高高在上,操拄一切的權力罷了!」

    爭權?他竟說她是為了權力!戰青越聽淚眼睜得越大,像是遭到了背叛,心痛比之
方才在廳堂上有過之而無不及,她氣憤的用手推他,「你……你怎麼敢?你這個王八蛋!
你怎麼敢這祥羞辱我?」

    他無現她的憤怒,抓住她右手手腕,冷著臉強逼她回答,「那你說啊!說你到底想
證明給誰看?」

    「我……」她臉色灰白的看著他,一時之間竟無法回答。

    「不是為了權力嗎?為了這個戰家主子的名號,你不惜捨棄美麗,不惜犧牲性命,
甚至寧願將自己嫁給我,只為了維持你在戰家的地——」

    「啪」地一聲!響亮的巴掌聲回蕩在海岸空氣中。

    她用力之重,甚至將他嘴角打出了血絲,蕭靖冷冷的看著她,既沒拭去嘴角的血絲,
也沒再開口。

    戰青捂著嘴,大眼閃過驚慌:她不是有意打他的,誰他……

    四周的空氣沉重起來,凝窒的氛圍教人幾乎無法呼吸,她被蕭靖那雙黑瞳看得萬分
不自在,火氣不覺又升起。

    她沒錯,她又沒錯!

    他憑什麼這樣批判她?他憑什麼裁決她的罪行?他憑什麼說她是為了權力?憑什麼?

    戰青越想越氣,委屈和憤怒在心中堆積,所有的不滿皆在他那雙黑瞳的瞪視下宣洩
出來,她淚水盈眶的瞪著他嘶吼:「你有什麼資格說我?你又比我好到哪裡去?至少我
沒浪費上天給我的天賦!至少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至少我敢於去爭取!至少一我不
像你,我不是縮頭烏龜!」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她見到他的臉色在瞬間白了一白,卻不知道自己的臉色也
好不到哪去。她的話傷了他,狠狠反擊了他,但她卻一點也不覺得高興,反而有些心虛,
氣勢不覺弱了下來。

    蕭靖隱藏起受傷的自尊,冷聲道:「那好,你要爭下去是不是?我倒要請問你怎麼
去和楚恨天爭?你是個女人,先天上就輸了一截。要比天賦嗎?他光憑一艘船便擊退海
盜,顯見他的天賦不會比你差到哪去!」

    他每說一句,她便下意識的退一步,但他步步進逼,絲毫不肯放過她!

    蕭靖望著她越顯蒼白的臉色,落下最後重重的一擊,「要比人氣嗎?剛才在大廳上
的情勢,你難道還看不出——」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我不聽、我不要聽!」戰青捂著雙耳,痛哭失聲的直搖
著頭。

    他硬拉開她的雙腕,強迫她將話聽完,「你不懂嗎?他們不需要一個女人當家,他
們不需要你!」

    「才不是、才不是!你胡說!你說謊!」她淚流滿面、氣急敗壞的要掙脫他的箝制,
卻怎麼也掙不開他的雙手。

    他將她拉進身前,直視她的淚眼,重複地要她認清現實,「你很清楚的,不是嗎?
他們不要你!」

    「不是!不……不是……」她視線模糊的看著他,開始恨起他,恨他的聰、明、恨
他的誠實、恨他自以為看透一切的雙眼、恨他的殘忍,更恨自己無法否認地說的這件事
實,因為她清清楚楚的知道他說的對,他們的確不要她!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她崩潰憤恨、聲嘶力竭的哭喊著,
將所有情緒發洩到他頭上。

    她哭到雙腿無力,整個人緩緩癱軟跪倒在地,雙手還被他緊抓著,還想打他一下都
無法。她恨自己這種像女奴般的脆姿,卻無力再站起,只能任由傷心、憤恨,不甘的淚
水滑下面頰。

    蕭靖半脆下來,將她擁在懷中,眼底帶著無限不舍。

    這佯傷她,他的心比她更痛,但若不如此,她又怎會想通?他要點醒她,就必須下
重藥。

    一直以為他的情敵是人,誰知佔據她全副心神的竟是「海龍戰家」這四個字。

    「噓,乖,別哭了……」他在心中歎口氣,擁著她輕輕搖晃,在她耳釁溫言安慰著。

    「走……走開……我……我恨你……」她在他懷中嗚咽著。

    蕭靖歎口氣,依然擁著她,沒有放手。

    「走開……」她淚流滿面、倔強地重複著,小手卻緊緊抓著他的衣衫,半點放開的
意思都沒。

    「我不會走的。」他堅定而又溫柔的保證道,「你不懂嗎?他們不要,我要,我要
你。」

    戰青原本還在嗚咽著,聞言差點岔了氣。她震懾地仰望著他,小臉上依然滿是淚水。

    「不是非得在海龍戰家,才能證明你存在的價值。在這裏爭得那麼累是為了什麼?
這樣不顧性命的去爭、又有什麼好處呢?」他的聲音帶著磁性,溫和的問。

    是呀?有什麼好處呢?

    戰青傷心的想著,她真的好累好累,才規劃了河運的事,因為不能容許失敗,精神
壓力已經夠大了,卻又在洛陽受了傷,身心俱疲,沒想到趕回島上後還得面對這些那麼
多的事情,那麼多的背叛,她爭這些是為了什麼?

    因為一個私生子,就被眾人否定掉她所有的努力,她這麼辛苦,到底是為了什麼?

    戰青茫然了,熱淚湧出眼眶,她竟想不起她爭這些究竟是為了什麼……

    「別哭了,跟我回幽州吧。」他以衣袖拭去她臉上的淚,溫柔勸慰:「你何不趁此
機會嘗試看看不同的生活?到陌生的地方重新開始,試著過你曾放棄的生活。也許會有
不同的發現及樂趣,不是嗎?」

    「為什麼?」她回過神來,紅著鼻頭,眼眶猶有淚水,不解的望著地,「你為什麼
還要理我?我對你己經毫無用處了,不是嗎?」

    她已經不是戰家主子,她在戰家己經沒有實權了,他為何還對她這麼好?她一直以
為他當初會堅持娶她,有大半的原因也是為了海龍戰家的權與財,而她之所以答應嫁他,
一半是逼不得己,另一半原因卻連她也弄不清楚,只能說她並不真正討厭他,畢竟他救
了她一命。

    可是現在她己經沒有利用價值了,為什麼他還要對她如此好?為什麼?

    「我怎麼可能不理你?」這女人該不會以為想娶她的人都是為了海龍戰家吧?她難
道不清楚自己有著萬分迷人的魅力?蕭靖微微一笑,親親她的額頭道:「傻瓜,你可是
我娘子呢。」

    大概是剛才哭累了,她有些呆滯的看著他,耳中聽到海浪進退的潮聲,鼻端嗅聞到
海沙的味道、海水的味道,海風的味道,她緩緩轉過頭,看著這一片撫育她成長的藍色
海洋。

    潮聲、風聲在身旁迴響著,她真的能拋棄這一切,跟著這男人到另一個地方重新開
始嗎?

    天安依然是碧藍如洗,戰青看著遠處碼頭上的戰家船隻,感到一陣鼻酸。還留戀什
麼呢?這裏已經沒有她存在的位置了……

    她緩緩閉上了眼,然後轉過頭,再睜眼時,已下定了決心。

    「好,我跟你回去。」

                  ※               ※                 ※

    蕭靖是怎麼去和二叔說的,她不知道,因為她連踏進家門一步都不願意,只是和小
三子等在碼頭,待他回來後,便直接上船離開這裏。

    戰青望著海天相接處的白雲,慘澹的一笑。

    原本心底還對戰家,對二叔抱著一絲著望,想說他們會來留她,但是……沒有一個
人出現。直到這時她才真的死了心,對他們失望透頂。

    那要還是她的家嗎?不是了吧……

    「別想太多了。」蕭靖來到她的身後,輕攬著她的腰,讓她向後靠在他身上。「一
切都會好轉的。」他輕要說著,像是對她保證,也是對自己保證。

    對她,他一直都沒有把握,心中不安的很。

    他怕她仍想著海、仍想著戰家,但他也知道要她一夕間將那些事全忘記不太可能,
所以只能靠著耐心,一點一滴的將自己塞進她心裏。

    真不好受啊,這種感覺。

    蕭靖苦笑,他現在才知道,願來單戀是這般的難受。

    他渴望她能為他展露歡顏,渴望她心神全系在他身上,渴望她在乎他,就像他在乎
她一般……

    海鷗在遠方盤旋,他低首嗅聞著她的發香,暗暗發誓。

    總有一天,他一定會讓她愛上他的,總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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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4 00:07:5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上了岸,蕭靖三人雇了輛驢車,往北方前進,快到幽州城時,卻聽前方傳來雷霆萬
鈞的聲響。

    蕭靖要車夫停止前進,走下車查看,戰青好奇的也跟著下了車。

    卻見一望無際的卓原上,有萬馬奔騰而來,聲勢驚人!

    雖是見過不少大場面,戰青仍嚇了一跳,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以致碰動身後的蕭
靖,她回首看他,發現他意態安詳,似是對這疾馳而來的馬群毫不在意。

    「別怕。」他微笑的對她說。

    無論是誰,見到突然沖過來的馬群,想必都會萬分心驚,但他卻一臉平靜。戰青見
狀也鎮定了下來,雖然明知不動可能會被馬兒踏扁,但她卻沒來由的相信他的判斷。.
眼看那些駿馬就要撞了上來,突地,疾馳中的馬匹在幾名馬師的指揮下,于千鈞一髮之
際停了下來,馬兒噴著氣,身上汗水淋漓,卻仍是聽話的停在原地,整齊的有如行軍的
戰士。

    「二少爺,咱們來接你了。」一名馬上大漢咧嘴而笑。

    「這麼多年不見,你們還是這麼胡來。」蕭靖淡淡一笑,為戰青介紹道:「韓氏兄
弟是咱們蕭家馬場,同時也是北方最好的馬師,從左到看分別是春夏秋冬。」

    「咦?」她有點沒聽懂,不由得眨了眨眼。

    「咱們兄弟姓韓,是一胞四胎,娘便將咱們取名為韓春、韓夏、韓秋、韓冬,韓春
就是我啦!」那帶頭開口說話的漢子哈哈笑著解釋。

    聽他這麼一說,戰青仔細一瞧,才發現馬上的四名大漢竟生著一模一樣的臉孔,她
差點覺得自己眼花了。

    「二少爺,咱們將你的坐騎帶來了。走吧,大夥兒都在等著呢。」韓夏躬身提醒。

    「是呀是呀,別坐那慢吞吞的驢車了,要是坐那個,等到了大屋,怕是天都暗了。」
韓秋也獎咪咪的幫腔。

    蕭靖想想也對,便低首詢問戰青:「你騎術行嗎?」

    前些天她受傷時都是與他共乘一騎,是以他也不知道她懂不懂騎術。

    他該問她有沒有騎過才是。戰青看著眼前那些高大的馬匹,神色不自然的道:「我
想……應該不行。」

    他想也是。蕭靖微微一笑,安撫她道:「沒關係,你和我一起。」

    他回頭要打發那趕車的車夫,卻發現小三乾旱背著包袱跳下車,將人家打發走了,
而且他小子還自動自發的找了匹馬騎上去。

    蕭靖元親的笑笑,抱著戰青上了坐騎,疆繩一拉掉轉馬頭。

    他輕喝一聲,腳下輕踢,便策馬帶頭賓士,韓氏兄弟忙帶著馬群跟上,一行人就這
樣浩浩蕩蕩的疾馳於廣大草原上,往蕭家莊院而去。

                  ※               ※                 ※

    她知道蕭家是幽州大戶,卻沒想到會大成這樣。

    蕭家莊園不在幽州城內,而是在城外兩裏處,其占地之廣,光是從蕭家大門走到前
廳,就足足走上了一刻鍾,至於後園就更別提了,來到蕭家一個月,她前前後後走了數
十次,都還覺得會在裏面迷路。

    秋風徐徐,戰青身穿翠綠絲裳,及腰秀髮讓婢女挽成了樣式繁複的髮髻,其上還鑲
著十數顆價值連城的南海粉珍珠。她斜倚亭邊欄杆,皓腕支著下顎,眉宇間帶著幽幽輕
愁,像是畫中走出來的傾城佳人。愣愣的望著人工湖上水蜘蛛滑行而過所造成的陣陣漣
漪,她想起初來乍到的那天…….那一日,蕭家上百名的奴僕全到了大門恭迎他們,著
著實實讓她愣了一下。若非她帶慣了船隊,常見這等陣仗,否則非得腳軟不可。

    蕭維見到蕭靖,樂得露出了大大的笑容,蕭靖卻似乎沒他大哥興奮,只是淡笑著,
然後三言兩語便藉口長途跋涉,怕她累了,早早便帶著她回到他以前住的落霞居休息。

    他真的很怪。戰青輕蹙蛾眉的想著。

    來到此地後,她發現蕭家在幽州的權勢不只是大而已,簡直可談是雄霸一方。蕭家
旗下商行、分為布行、馬行、米行,在幽州食在住行四大民生商業中,他們就占了三項
去,能不賺錢才有問題。

    有錢之後,權勢自然隨之而來,幾次隨地出門進城,所到之處,就聽得這邊一句二
少爺、那裏一聲靖公子,不知所以的人見了還真會以為幽州城全是蕭家產業;甚至他買
東西還不用付錢,眾商家自然會于月底到蕭家結帳。

    由此,不難想像蕭家主爺的位子是多麼令人欽羨,但他卻避如蛇蠍;他大哥親手將
這一呼百諾的權勢送上,他卻為難的好像要了他的命一樣。

    每日清晨,他都賴在房裏,說要陪她用早膳,非得要小三子來三催四請之後,才滿
臉無奈、萬分不舍的上商行去處理事情。即便出了門,他還是想盡辦法的找藉口回來看
她,一會兒是說怕她初到陌生地方會怕生,一會兒又是要陪她用午膳,要不就是看到了
一隻手鐲很漂亮,立刻跑回來送給她,再不然便是假裝體力不支,被人抬著送回落霞居
來。

    總之,他就是不肯好好的接手主爺的位子,而她,就成了他最重要的「藉口」。

    怪的是,蕭家的人包括蕭維在內,雖然知道他是故意的,卻沒有人拆穿他,反而任
他這般胡來,他們似乎只要看到蕭靖人在蕭家,就個個心滿意足。面且不知為何,蕭家
的人全都認為蕭靖會乖乖回家是因為她,是以所有的人都待她有如無價之寶一般,捧在
手襄百般呵呵、噓寒問暖的,像是怕她萬一有個什麼閃失,那寶貝二少爺便會再度逃家。

    她不懂得靖為何老拿她當藉口,好像真的有多麼在乎她似的,弄得她倍受眾人關注,
不自在到了極點。

    她更不懂的是,既然他家那麼有權有勢,他當初為何還要娶她?本以為他娶她是想
借由聯姻方式,讓蕭家的勢力向水運發展,但後來的情勢發展卻證明並非如此;到了幽
州之後,她更發現以蕭家的實力,壓根沒那必要籍由聯姻擴張版圖,更用不著怕二叔逼
婚。

    那……他娶她到底是為了什麼?只是為了拿她當「藉口」嗎?

    戰青百思不得其解,望著湖水輕輕歎了口氣。

    想到他這些日子來的呵護,她眼中不覺閃過一抹溫柔。其實……她並非真的討厭變
成他名正言順的「藉口」,他那些作怪行為雖然胡鬧,卻讓人覺得窩心不已。

    事實上,他這樣瞎鬧,的確是讓她沒有多少時間去傷懷海的那一方……

    唉,明明教自己別想的。

    她輕咬著下唇,又是陣陣心酸,淚珠不覺在眼眶中打轉。

                  ※               ※                 ※

    遠遠的,就瞧見她望著湖水發愣,眼神幽幽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蕭靖朝涼亭中的戰青走來,見她面容泛著輕愁,他心下不禁有些不安,腳下也加快
了些許。

    「猜猜我是誰?」他壓下心頭憂慮,語音帶笑,伸手便遮住她的眼,卻感覺到掌心
沾染了些濕意,他胸口微微一緊,只裝做不知。

    戰青嚇了一跳,但隨即知這是地,連忙收起自個見感傷的情緒,伸手扳開他沒規沒
矩的大手。

    「別鬧了。」她回首看他,不覺微蹙蛾眉,「你不是進城了嗎?怎回來了?」

    「我想你。」他微微一笑,輕聲說著,半點也不覺得不好意思。

    戰青驀然紅了雙頰,還是不習慣他最近三不五時冒出來的甜言蜜語。

    見她紅了臉,神情一掃方才抑鬱,蕭靖才稍稍松了口氣,被她扳下的手反轉輕握住
她的柔荑,溫柔的望著她,「怎不在屋裏歇著?」她轉過頭,避開他的視線,望著那緩
緩流動的湖水輕聲回答:「屋裏有些悶,這兒涼快些。」

    她覺得悶?

    蕭靖忘怎的心又晃了一下,恰巧眼角余光于此時瞥見石凳旁的地上有著一雙鴛鴦鏽
鞋,仔細一瞧才發現她的雙腳縮到了裙下,只微微露出一丁點兒赤裸玉足。

    她還是不喜歡穿鞋。

    蕭晴整顆心又縮了一縮,潛藏於心底的不安更加深了。

    這一個月來,雖然她就在他的身邊,但有大半的時間她總是在神遊太虛,笑容難得
出現在她臉上,就算曇花一現,也未必便是真正開心。

    她變得十分安靜,似乎對什麼事都提不起興致,雖然她嘴上沒說,但他知道她仍是
想念那奪人心魂的蔚藍大海,想念海上的船隻,想念海上的小島,想念海龍戰家的人一
她從沒一刻真正的忘掉過。

    在她微笑時,他能在她眼中看到輕愁;在她說話時,他能感到她話中的失落。每每
在兩人言焰笑語間,以為她己稍稍忘卻海上情仇,卻總是在下一刹那,又發現她失魂落
魄,就像現在一般……

    看她鬱鬱不樂地望著湖水,蕭靖心裏頭猛地一陣惶惺不安,牽握著她的手不覺用力
了些,像是怕她突然間消失似地。

    他伸出另一手環過她的胸前緊擁著她,俯身親吻她的秀髮,「用過午膳,陪我到附
近走走,好嗎?」

    她昂首看向他的臉,不解的問:「你不用回商行嗎?」

    他嘴角輕揚,低首輕吻了下她的紅唇才道:「不了。有大哥在,我去不去沒啥差別。」

    「你……光天化日下的……」戰青羞得捂住了小嘴,忍不住環顧四周。

    「放心,沒人的。」他笑笑,拉開她捂著小嘴的柔荑,在她掌心吻了一下。

    她心中一亂,覺得不妥想將手抽回來,他卻不肯放,反而又低身在她唇上偷了一個
香吻。

    「蕭靖——」她又羞又急的輕斥一聲,烏黑大眼不住看向四方,生怕有僕人突然冒
了出來。

    「我看咱們飯也別吃了……」他笑著低聲說,突然一把將她抱起,「先回房裏睡個
午覺再說。」

    她聞言雙頰立時火紅如霞,「現在才剛午時而已……」

    他對她眨眨眼,淘氣的說:「所以才說是睡'午覺'呀!」

    「你……」戰青羞紅了臉,訥訥的說不出話來。

    「不是你,是靖。」他笑容可掬的介面,「手攀緊點,你相公我可是體弱多病,沒
啥力氣的。」

    他這樣叫體弱多病?

    戰青雖不信,但仍是聽話的攀緊了他的脖子,眼看他就要走下涼亭,她忙紅著臉提
醒他道:「我的鞋……」

    「別管它,我待會兒再叫小三子來拿。」他腳下不停的往落霞居走去,半點沒停下
來的意思。

    叫小三子來拿,那不是告訴大家她是讓他抱回房去的?她才不要!

    戰青紅著臉要抗議,他早抱著她離開了涼亭,把她的抗議全當成耳邊風,回落霞居
睡午覺去!

                  ※               ※                 ※

    總是在床第之間,他才覺得自己真正擁有她的熱情、她的心神、她的全部。

    他愛看她耳後滲出的細汗彙聚成珠,然後順著她頸間柔順的弧度滑下,直至那堅挺
的雙峰之中。歡愉後流下的汗水,是她為他火熱的證明,所以他喜歡看她香汗淋漓的身
子。

    蕭靖親吻著她的裸肩,將她擁在懷中,低聲問道:「餓嗎?要不要先起來吃點東西?」

    「不要。」戰青將臉埋在他頸肩,說話時仍有些微喘。和他這般親密時那種戰粟的
震撼,從初次至今絲毫未減,身體對他的反應,總讓她覺得有些可怕,那種完完全全失
控的感覺,好像這副身子不是她的,只是被他操縱著的木偶娃娃。

    見她不想吃,蕭靖也不勉強她,反正要吃隨時能讓人送來,再說他現在也捨不得起
來,光是這樣擁她在懷中,他就很心滿意足了。

    窗外,陽光在樹葉間閃爍,幽州的秋天,空氣不冷不熱,微風拂過讓人昏昏欲睡……

    戰青氣息漸緩,螓首倦累的枕在他臂膀上,卻因覺得大白天不該躺在床上,是以強
撐著沉重的眼皮想爬起身來,卻被他制止。

    「先睡一會兒,晚點我會喚你起來的。」他親親她的額,要她安心睡。

    「可是……」她的手攀在他肩上,想再說些什麼。

    「等會兒咱們去附近走走,你先好好歇歇。」

    她秀眉微蹙,「我沒答應……」

    蕭靖輕扳起她的下顎,眼中有著請求,「就當是陪我,好嗎?」

    戰青抿著唇,望著他那雙黑瞳,不由得心中一軟,微微點了下頭。

    他俊秀的面容漾出一抹微笑,溫柔的將她頰上的秀髮撩到耳後,輕聲哄道:「別想
太多了,睡吧……」

    她聽話的合上眼,全身放鬆地依偎在他杯中,緩緩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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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午後,仍是秋高氣爽的好天氣。

    蕭靖喚了小三子來,要他去將戰青的鞋拾回,跟著便牽著她穿過深深庭院,走出了
莊院大門。

    「蕭靖。」她晃了晃被他握住的手,吸引他的注意。

    「嗯?」他揚眉轉頭看她。

    「咱們要去哪裡?」以往他出門時又是車又是馬的,後頭還跟著幾名僕役,怎麼今
日不見大批人馬,就只有小三子扛著一口麻袋在後頭跟著。

    「到附近私塾學堂,去拜訪兒時教我念書的夫子。」

    「私塾?」她瞪大了眼,一臉訝異。蕭家不是很有錢嗎?該是會請個先生到家裏來
教課的,怎會讓他與一般孛生同上孛堂?

    知道她的訝異所為何來,他笑了笑,眼中卻透著無奈,「從小,家裏的人什麼事都
要拿我和同齡的孩子比,也許是為了向外人炫耀咱們蕭家有一個多麼聰明的小孩,是以
才讓我上學堂。」

    「你不喜歡?」發現他眼中的無奈,她輕問。

    蕭靖搖了搖頭,苦笑道:「不是不喜歡,但久了,大夥兒卻比成了習慣,當時年紀
小,不懂得退讓,贏了有糖吃,又能得到長輩們的稱讚,所以總是毫不客氣的展現自
己的才能。」

    「那又如何呢?」一陣秋風拂過,路邊的黃色小花被風吹得打了兩個轉兒,複又挺
直站起,戰青眼角餘光瞄著那朵小花,芳唇輕啟,「聰明又不是罪過。」

    「的確,但……」他握著她的手一緊,腳下雖未停,面容卻有些僵硬,「事情發展
到了後來,大哥卻成了犧牲者。」

    「怎麼說?」

  「因為……我們是兄弟。」他聲音嗄啞,眼前閃過孩童時的情景,仿佛又見到當年
大哥既羞憤又難堪的表情。

    突然之間,戰青懂了。就是因為他倆是兄弟,是以一定會有人將兩人相比,就像是
她和小弟一般,幾乎是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會讓人拿來做比較。

    「你贏了他?」她輕問。

    「無數次。」蕭靖眼中有著後悔的神色,「對我來說,那不過是為了得到稱讚的遊
戲,可對大哥來說,那卻是他向長輩們證明能力的機會。後來當我發現想收斂時,卻為
時已晚,我雖無意卻在眾人面前傷了大哥的自尊,還沾沾自喜。」他喉嚨一緊,啞著聲
音繼續道:「但他並不怪我,反而還打算將當家的位子讓給我這個沒有良心的弟弟。」


  「所以你才裝病,好顧全他的顏面?」戰青想起先前曾采及的資料,這才恍然瞭解
蕭家商兄弟心理糾葛的前因後果。

    「說好聽點是如此,說實在點……」他笑了笑,自嘲的說:「我沒那個心。」

    「什麼意思?」她不懈。

    他腳步停了下來,伸手指著遠處的小山丘道:「你放眼所及的地方,全都是蕭家的
土地,一直到越過那座山丘之後,都還是屬於我們。」

    戰青瞅著他,知道他絕非炫耀,應是還有下文。

    他淡淡的繼續說明:「而這片土地,只不過是蕭家眾多產業中的一項而己。接下了
當家的位子,意味著要擔負著蕭家商行手底下的人,以及生存在這廣大土地上鄉民的生
計。大哥從小就被栽培為蕭家的主爺,他才是真正對這片土地用心的人,我不是。」

    「你不是?」

    「對。」他微揚嘴角,確定的重申:「我不是。」

    「那為何如今又……」她一臉疑惑。

    他扯扯嘴角,邁步又向前行,「一直以來,大哥都活在我這個小弟的陰影之下,所
有的人都說我比他有才能,說到最後連他自己都深信不移。其實這幾年下來,蕭家在大
哥的經營下,也是有聲有色,他證明了他自己的能力卻看不清,只一味的認為我回來當
家才是最好……」

    「所以你就乾脆回來,卻拿我當藉口,哈事也不管,是嗎?」難怪蕭家上上下下這
般縱容他胡來,想是也知道這兩兄弟的心結。

    他微微一笑當是默認,牽著她繼續往前走。其實他會被大哥逼回來,另一個原因便
是為了娶她,不過她大概永遠也不會知曉,他也沒打算讓她知道。

    「你沒想過乾脆好好接手,如你大哥所願嗎?」

    「我說過,我沒那個心,就算勉強去做,也未必會比大哥好多少。」他微微一笑,
坦然以對。

    這話在別人說來她可能不信,但從他口中道出,她卻毫無理由的信了,相信他真的
認為蕭維才是蕭家最適合的當家主爺,相信他真的未曾想過要去與他大哥爭這人人稱羨
的位子。

    戰青低垂眼瞼,思及他的情況,再想到自身處境,不覺輕聲自嘲道:「老天爺其愛
作弄人,想要的拼了命去爭還事不到,不想要的地卻硬要給……」

    聽了她的話,他緊握了下她的柔荑,卻不知該如何勸她,只能帶開話題道:「走吧,
前面就是私塾了。」

                  ※               ※                 ※

    到了目的地,戰青有些驚訝於這間私塾規模之大。這兒不像一般私塾,竟有著五、
六位夫子及數間學堂,來此讀書的學子也是相當的多。

    來到私塾後,小三子將那只麻袋攤開,滾出了一地金黃香橘,她才知原來那是要送
這兒學子的水果。

    在拜見過蕭靖兒時執教的先生後,因蕭靖與那位夫子久未見面,兩人泡起茶談將起
來,她不想在那兒呆杵著,便藉口想看看這附近的環境。

    「我出去走走。」她趁蕭靖歇口氣喝茶時說。

    見她神情憂悶,蕭靖覺得讓她出去走走也好,是以只溫言道:「我讓小三子陪你一
起可好?」

    「不用了,我只在附近走走。」她輕聲婉拒。

    「別走遠了。」其實心裏很想陪著她一起,但知道她想要獨處,所以他只輕捏了下
她的小手,柔聲交代著。

    戰青嘴角牽出一抹淺笑,淡淡地回道:「我知道。」

    她向對座的老夫子彎身福了一福,才轉身告退。

    目送著她轉身緩步行了出去,一直到她拐了個彎,看不見她的背影,蕭靖才收回視
線。

    「不錯的姑娘。」老夫子讚美道。

    「是。」蕭靖微微一笑。

    「可是她不快樂。」老夫子將看到的說出來,對這從小便十分聰明的學生點出事實。

    蕭靖面容一僵,握著陶杯的手緊了一緊,他拄視著杯中冒著白煙的褐色茶水,半晌
才帶著苦澀緩緩開口:「我知道。」

                  ※               ※                 ※

    秋意,隨著自由的涼風,染紅了樹捎的林葉。

    緩步遠離了學堂的幾間屋子,沒科到林間竟傳來學子念書之聲,戰青這才發現有一
位夫子帶著十數名學子整齊的坐在草堆上,手拿著書冊朗聲誦讀。戰青不想打擾他們,
本欲回身退走,卻在聽清他們口中的文句後,心中微微一慟,腳步不由得停了下來。

    「蓼寥者莪,匪簽伊篙;哀哀父母,生我劬勞。寥寥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
生我勞瘁……」

    她心頭一緊,不禁伸手握住了胸口的玉訣,想起了爹爹……

    想起幼時爹爹讓她坐在肩頭上,想起爹爹如何教她操帆結繩,想起爹爹粗糙佈滿厚
繭的大手,想起爹爹一年又一年漸增的白髮及皺紋,和那越來越莆出現的疲倦神情。

    「井之罄矣,維罌之恥;鮮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

    無父何估,無母何恃,出則銜恤,入則靡至……」

    她將玉抉握得更緊,憶起爹爹去世盾自己所承受的那些磨難,以及令人難堪的謠言。
頓失爹爹,她比誰都還要痛苦,可又有誰能懂得?

    胸中的哀痛湧了上來,淚珠不覺在眼眶中打轉。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長我育我。順我複我,出入腹我;欲報之德,
吳天罔極……」

    在失去親爹之後,她才知道爹爹為了撫育兒女在肩上扛了多大的包袱。幾乎是在一
夜之間,天塌了,所有的擔子全落在她頭上,她那時才知道自己過去是多麼的不知惜福。

    迥蕩在林間的琅琅誦讀聲好似在責備著她,責備她在爹爹生前與他嘔氣,責備她不
顧撫育之恩與爹爹爭吵。

    「南山烈烈,飄風發發;民莫不答,我獨何害。南山律律,飄風弗弗;民莫不穀,
我獨不卒……」

    之前她總一味的爭取自己想要的,任性的傷害了爹爹的心,而且在爹爹死後,還不
懂得收斂,只知道要證明自己的能力,盲目的以為這樣傲才是對的。她甚至在發現楚恨
天手持黑龍蟠時,怨恨起爹爹的不公,否定掉爹爹這些年來的疼愛及撫育之恩,卻忘
了……忘了爹爹是最疼她的。

    天,她怎會這般任性,這般不孝?

    隨著朗誦聲戛然而止,她眼眶中的淚珠終於止不住地滑落,戰青捂住逸出口中的啜
泣,幾乎是踉蹌的轉身離開。

    蕭靖是聽到巨岩後傳來輕泣的微音,才循聲找到她的。

    久未見拋轉回,他心裏不安,便向夫子告退出來尋她,未料卻發現她傷心的躲在林
間巨岩後啜泣。

    心頭有一瞬的恐慌,在發現她全身無傷後,他才稍梢鎮定了下來。

    「怎麼哭了?」他憐惜的擁她入懷,柔聲詢問。

    她將小臉緊緊埋在他胸前抽噎著,雙肩微微顫動。

    肅靖以為她在想家,整顆心頓時揪了起來。難道他不足以佔據她心中的位置嗎?為
何她總是想著潛龍戰家?那個家的魅力究競有多大?竟連身處數百里遠,都還能讓她魂
素夢牽。

    明明人就在他懷中,為何她的心卻好似遠在天邊?

    蕭靖緊緊擁著心愛的女子,覺得心痛不已。

    他知道自己狠奸詐,當時在島上那祥對她根本就是乘人之危,但他一來心疼她為了
戰家付出太多,二來是怕錯過這個機會,他一輩子都無法在她被「海龍戰家」佔據的心
中搶得一席之地,是以才會利用她鑽著牛角尖時,拐騙她與自己回幽州來。

    一個月過去了,她始終悶悶不樂,他明知不該強留下她,明知她生來就是海上兒女,
明知該放她回去,可他卻不想放手、不想讓她離開,只是一個勁兒的說服自己他能讓她
忘掉海、愛上他……

    如今,她卻哭倒在他懷裡。

    蕭靖緊擁著她,忽然發現她原來結實的肩臂,不知何時竟變得如此細瘦,她臉上健
康古銅的膚色消退了,只帶著蒼白……

    曾經,同一個女人,站在船上意氣昂揚、英姿颯颯地指揮若定,他是那般的愛她神
采飛揚的模祥,愛她的冷靜果決、自信滿滿。

    他是不是錯了?

    這個疑問才在心中冒出芽,蕭靖立時變了臉,環著她的雙臂不覺收緊。

    不,他沒錯!他絕對不放手!

    向來清澈的黑瞳閃著混亂,他心慌的想著,才一個月而已,他有一輩子的時間和她
耗,時間會讓她淡忘一切的,然後她會愛上他,一定會的……

    就在他努力說服自己的時候,戰青的氣息已漸漸平息下來,她偎在他懷裏,夾雜著
哭音哽咽道:「爹一定很氣我,他這麼疼我,我卻總是惹他生氣……」

    雖然不明白她為何突然提起這個,但蕭靖仍穩定心神,好聲安慰她道:「不會的,
你這麼能幹、他以你為榮都來不及了,又怎會氣你?」

  「爹病了,我都沒拄意到……甚至怨他不公,賭氣不和他說話……」她的淚水沾濕
了他的衣衫,「我只想著要證明自己,卻忘了爹年事己高……我都還沒和地說對不起,
他就……走了……」

    蕭靖恍然大悟她為何如此執著。當她爹過世時,她一定什麼都無法想,只是一個勁
兒的自責,然後就這樣一路鑽進了死胡同裏,認為非得要成為當家,非得要扛起海龍戰
家,她才不會被淹沒在深深的愧疚與遺憾之中。

    「是我……是我害死了爹……」她在他懷中嗚咽著,「如果我稍微注意一下他的身
子就好了,但我卻任性的只顧自己……」

    戰青泣不成聲,蕭靖心疼的抱緊地,「不是的,不是你害的。」

    「是我……是我這個不孝女害死爹的……」

    聽她這般怪罪自己,蕭靖感到萬分的疼惜與不舍,他捅著她輕輕搖晃,大手輕撫她
的秀髮,溫柔的開解道:

    「傻瓜,你爹的死不是你的錯,別再自責了。天下父母心,他不會喜歡看到你這樣
折磨自己的。」

    「是嗎?」戰青睜著迷朦的淚眼,不確定地昂首看他。

    「當然。」他黑瞳中透著憐惜,伸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痕。

    她垂首閉上雙眼,另一串淚珠滑下,「我好想他……」

    「我知道。」他聲音有些沙啞,將她擁在胸前,輕吻著她的額,深深低歎著重複:
「我知道……」

                  ※               ※                 ※

    回到莊院後,蕭靖引導她將心裏的話說出口,她和他說了很多,關於她爹、關於那
無數次的爭執、關於父女倆之間的心結、關於她爹死後所遭遇到的困苦。

    那一夜,天上的月是那麼的圓、那麼的大、那麼的皎潔。

    他將她抱在腿上,抱著她數度哽咽,看著她臉上的淚,落了又止,止了又再度滑落,
直到最後哭累睡著。

    聽著她的遭遇,他沒來由的怪罪自己為何沒早點遇到她。五年前的一念之差,讓他
改這西域,若是繼續往南洋而去,定會遇著她吧?

    那麼,他便能早點將她納入羽翼之下,為她擋風遮雨,代她扛起那片天,她也不會
受了那麼多無謂的折磨。

    攔腰將她抱回床上躺好,蕭清拭去她臉上的淚痕。

    如果早五年遇到她,事情是否會有所不同?

    他緊握著她的手,望著透過窗格灑落一地的銀白月華,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命運……實在是件奇怪的東西。

                  ※               ※                 ※

    在那次事件之後,戰青更加沒了笑容,像朵失去了生氣的花兒,逐漸凋零。

    她看著遠處的次數增多了、時間加長了,眼神變得更加悠遠,對周遭事物都視而不
見,唯一能讓她有所反應的,便是蕭靖。

    她變得十分眷戀他,只有在看到他時,臉上會有表情、會微微的笑,而每當他要離
開時,她臉上總會透著莫名的不安和些許的慌。

    可是她這艇在乎他的行為,卻沒讓蕭靖高興到哪裡去,只是更加添他心底的苦澀,
因為她並不是愛他所以才這樣,更因為他不想見她強裝出來的微笑,不想看她努力遮掩
卻怎樣也掩不住落落寡歡的神情。

    那樣的苦澀不斷在他胸口堆積,在每一次見到她之後,便又加上一層,直到最後苦
澀堆滿了胸口,累積上了喉頭,來到嘴邊,讓他連吃飯說話都覺得又苦又澀。

    日復一日他,時光從人們身邊悄無聲息他流逝,轉眼秋日將盡。

    不知從何時起,蕭靖下意識的抗拒回落霞居,下意識的開始接下商行的工作,下意
識的日日工作到夜深,只為了逃避她,逃避那張逐漸譙悴的容顏。

    然後,雪從遙遠的天際緩緩他落下,一顆一顆地、一球一球他緩緩落了下來。白色
的雪覆住了莊院中的亭台摟閣、小撟水榭,還有那優美的屋脊、屋前的臺階、階前的石
板路,以及廣大的卓原,逐漸逐漸地將整個幽州染成了雪白的世界。

    他是從何時起越來越晚歸的?其實她也不太清楚,只是當某天她如同往常一般坐在
窗邊,卻久久未見到他時,她才發覺自己是在等他。

    那一夜,她等到夜深,等到倦累趴在桌上睡著,直至清晨在寒風中冷醒,她環顧一
切如昨的周圍景物,才發現他真的一夜未歸。

    不知怎麼的,膚上的寒意突然冷進了心裏,她環抱著自己,淚之不覺又湧上了眼
眶……

    她不懂,不懂她來到幽州後,為何情緒老是這樣起伏多變,特別的愛哭。她只曉得
沒看到他,她心裏就好難過,好空、好冷……

    她壓下那股想哭的衝動,拖著疲累的身軀走回床上,爬進冰冷的被褥中躺下,命令
自己別想太多,好好休息。

    恍惚中睡去,一覺醒來,她發現他回來了,因為屏風上掛著他常穿的大氅。

    她連忙喚來奴婢詢問,她們卻告訴她,他又走了。

    接下來的日子,他幾乎都是這般早出晚歸,就算偶爾讓她等著了,見到了他的面,
她卻不知要和他說些什麼,而他也總是來去匆匆,即使和她同處一室,都少有正眼看她
的時候。

    心中的惶惑不安是從那時開始的,雖然他對她的動作依然體貼,言語依舊溫柔,但
她仍能感覺到他不再像先前一般。

    哪裡出了錯呢?

    戰青不安的想著,卻發現她竟連他何時變了都不知道。

    前兩夜,她在夜裏醒來,原本躺在身邊的他卻不見了,她一時之間不知怎他競慌了
起來,忙爬坐起來,卻見到他坐在桌邊,動也不動地望著窗外。她不知道他已這樣子坐
了多久,因為床上他原本睡的那一邊,早已冷去多時。

    當他轉身,她反射性的躺下裝睡;他回到床上,凝望她許久。

    她能感覺到他專注的視線,直到他在她身邊躺下,他都還一直望著她,然後伸手輕
輕描繪她的面容,久久之後才溫柔的緊攬著她,在她耳還痛苦嗄啞的低問了一句一「為
什麼?」

    戰青滿臉迷惘的坐在窗邊,望著屋外的片片飛雪。她確定那一夜她的的確確是聽到
他問「為什麼」,但……他為何要這麼問?

    他為何要對睡著的她問這句話?

    他真正想問的究竟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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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阿靖、阿靖!」

    幾聲叫喚突地拉回他的思緒,蕭靖回過神,就看見大哥站在自己身前。

    「什麼事?」他神情有些疲急的問。

    蕭維皺起眉頭,關心的道:「如果太累就早些回去歇息吧。」

    回去……一想到戰青,他胸口一緊,反射性地溫言婉拒:「沒什麼,我只是在想些
事情。」

    蕭維直覺有問題。小弟這些日子來大大的不對勁,雖然說他是很高興阿靖終於想通
要來接手商事,但這樣日也拚夜也拚,卻把新婚還未滿半年的嬌妻冷落在家裏,實在是
奇怪至極,特別是早先阿靖明明一副疼她疼到骨子裏的模樣,怎麼才短短兩、三個月,
突然一切就變了?

    阿靖忙於商行,甚至有好幾次沒回莊院,直接留在城裏商行過夜,而那位弟媳,他
前日在後院巧遇她時,卻見她臉色蒼白、消瘦不少,好似風一吹便會倒下似的。

    「怎麼回事?」他決心問個清楚。

    「什麼怎麼回事?」蕭靖佯裝不知的回問,一邊伸手翻回桌上帳薄。

    「你和戰姑娘出了什麼問題?」

    蕭靖聽聞大哥對戰青的稱呼,只覺得十分刺耳,反射性的回道:「她己經不是戰家
的人了。」

    「那好,你和你媳婦出了什麼間題?」蕭維心平氣和的再問。

    「沒問題。」他淡然回答,觀而不見地看著帳上的黑字。

    好心關切,卻換來小弟的一臉冷,蕭維不禁雙眉微蹙,他仔細回想這兩個月小弟與
弟媳間的相處情形,隱隱抓住了問題的所在。

    他想也沒想便揚眉問道:「她想家嗎?」

    蕭靖臉一沉,一句話也沒回,但抓著帳冊的大手卻為之一緊,手背上的青筋隱隱浮
現,帳冊幾乎要被他抓破。

    看樣子,他猜的沒錯。

    蕭維在一旁坐下,裝做沒發覺小弟難看的臉色,建議道:「既然她想家,何不讓她
回娘家住幾天?」

    蕭靖持續沈默著,但臉色更黑了。

    讓她回去,回海龍戰家?如果讓她回到那片廣闊的大海,她還會再回來嗎?

    不!他不會讓她回去的!決不!

    「弟媳嫁來幽州也有三個月了,是該讓她回去看看的,不是嗎?」蕭維見他不語,
便又再提。

    「現已入冬,雪路難行。」他僵著臉,硬找了個藉口回絕。

    「陸路雖不成,但河這尚未結冰,搭船由河出海應是不成問題。」蕭維淡淡提醒他。

    找不到再拒絕的理由,蕭靖突地抬首怒瞪他。

    蕭維直直回視小弟,說出重點,「她不快樂,對吧?」

    他聞言心中一痛,卻仍嘴硬的道:「就算真是如此,那又怎樣?世上不是什麼事都
能盡如人意!」

    蕭維雛眉搖了搖頭,勸道:「你們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你必須讓她回——」

    「她是我妻子,她必須待在這裏!」蕭靖惱火地打斷他。

    「但是她不快樂。」蕭維沒被他的火氣嚇到,只是平靜的說出事實。

    「那也不關你的事!」蕭靖惱羞成怒,怒不可遏的低吼。

    蕭維井未被他的話傷到,事實上,他難得見小弟這樣氣憤,甚至還失去冷靜,不禁
感到有些……有趣?他壓下作弄小弟的念頭,只是直直回視著他,淡淡地、心平氣和地、
一字一句地重複眾所周知的事實——

    「她、不、快、樂。」

                  ※               ※                 ※

    她不快樂。

    蕭靖當然知道,他只是不肯去面對這個殘酷的事實,因為那幾乎和她不愛他有著相
同的意思。

    她不愛他……蕭靖苦澀的乾笑了兩聲,想起大哥臨走之前所說的話「阿靖,你是個
聰明人,相信不用我說,你也應該知道要怎麼做。」蕭維站起身來,正色的說。

    那時,他望著大哥嚴肅的神情,第一次感覺到……

    不,不是第一次了,應該說他早就曾感覺到的,感覺到大哥與生懼來的沉穩與威嚴。

    大哥在說完這句後,就離開了。

    他看著兄長的背影,不禁心生感歎。為何大哥就是不懂,他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
所謂的當家,不是聰明或著有經商的才華就行的,更重要的是有安定人心的氣勢。

    再者,大哥始終不明白,他們倆是兄弟,出自同一個娘胎,體內流著相同的血源,
既然他這個小弟腦袋不差,做哥哥的又怎會差到哪去?只不過因為他年紀較輕,不用像
大哥一樣從小便承受著極大壓力,很多事反而比較敢說,也因此較早開竅。

    誰知道就是這個原由,反而讓他的光芒蓋過了處事沉穩的大哥。

    阿靖,你是個聰明人……這句話再次回蕩在腦海之中,蕭靖還是只能苦笑。

    他是個聰明人嗎?

    伸手將桌上放了足足有一個月、外頭縫上金漆松林的紫檜木盒打開,看著盒子要特
地教人去燈造的金鏈,蕭靖心日莫名疼痛。

    原本是打算在年裏她生辰時送她的……蕭靖雙眼一黯,輕撫那條刻意雕成浪花的金
鏈。怕只怕……到時她人己不在此了。

    聰明人嗎?

    他扯了扯嘴角,笑了笑,眼中卻帶著苦澀。

    如果可能,他寧願當個傻子。

    然後看著她一日一日消瘦下去,看著她失去生氣、慢慢凋零嗎?他心中有個聲音質
問道。這事實像一把刀,狠狠的剮下他心頭肉,教他痛得鮮血淋漓。

    海龍女——那是揚州城百姓喚她的方式。

    他明知道的,明知道她是大海孕育出來的女子,天生便是要活躍於海上,他卻妄想
與海爭,以為自己可以將她藏在懷裏,卻沒想到龍女既是由海而生,離海上岸後又怎能
生存?她生於海,所以渴求海的氣息,所以總是望著東方,所以無法忘卻那遼闊蔚藍的
海洋,所以才會像是離了水的魚……逐漸死去。

    這念頭讓蕭靖身子一震,心肺痛徹莫名,他知道她正在一點一滴的死去,一點一滴
的死去……

    蕭靖手一緊,將金鏈從盒中拿出來握在掌中。大哥沒說錯,他的確知道該如何做。
他早就知道了,只是不肯承認不肯面對而己。

    如今,該是面對事實的時候了。

    蕭靖雙瞳幽淒,深吸口氣,趁著自己的良心和勇氣還沒消退之前,舉步走出商行,
走進飄著片片瑞雪的大街,翻身上馬往城外莊院而去。

                  ※               ※                 ※

    當戰青看到他滿身風霜白雪地進門時,已是萬分訝異;在她迎上前,替他褪下沾滿
霜雪的大氅卻被他突然緊緊擁入懷中時,更是惶惑下己。

    他發上眉捎肩上都沾染著些許白雪。

    「怎……怎麼了?」她昂首,鼻尖沾到他衣上的雪。

    「沒……」他埋首在她頸項間,啞聲乾笑道,「沒事……」

    聽到他的笑聲,她才松了口氣,但仍隱隱覺得不對勁。可是他將臉埋在她肩上,她
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是以也只能信了他的說辭。

    「你變得好瘦……」他在她耳釁低要說道,聲音仍是幹啞。懷中的人兒瘦得教他心
痛不已,而這一點,更加深了讓她回去的決心。

    「是嗎?」她垂下眼瞼,勉強扯出一抹微笑,輕推了推他的胸膛,柔聲帶開話題道:
「你大氅上都是雪,我幫你褪下吧!」

    他動也不動的,只是收緊了雙臂,捨不得放開她。

    「蕭靖?」戰青不解地喚他。

    他聞言深吸口氣,才倏地鬆開了手,退後一步,臉上帶著淡淡微笑。

    她伸手去解他大氅上綁緊的繩結,在這過程中,他一直凝望著她,令她受寵若諒。
他知不知道,他己經很久沒有這般正眼看她了?不過也因他這樣一反常態的舉動,教她
心中更加不安了。

    他突然伸手輕拂她的臉龐,微微一笑道:「有雪。」
    不知為何,他溫柔的微笑卻讓她莫名的心慌,戰青惶惑地抬首看他,卻見他睫毛上
沾了些水,她以為是他眉上融化滑落的雪水,但在她想抬手替他拭去時,卻被他一把握
住。

    蕭靖拉著她的手,帶她來到床邊,微笑說道:「我有東西要給你。」

    被他這樣一拉,原本垂掛在她手上的大氅一個沒拿好,便掉在地上,「等等,你的
衣——」

    「別理它,反正髒了,下人會收的。」他阻止她回去撿那大氅。

    她不解的看著他,卻見那睫上的水珠因顫動而落了下來,滑下他的面頰,看起來竟
像是淚滴。

    但,他在笑著,微微的笑著,笑的好溫柔、好溫柔戰青有些迷惘,只以為是自己太
多心。

    蕭靖要她坐在床上,然後在她面前一腳跪下,褪去她左腳的鞋。

    「你……」戰青一臉茫然,不懂他想幹嘛。

    他從懷中拿出那條金鏈,仔細地戴在她赤裸的足踝上。

    「這是什麼?」

    「給你的。」他以指腹細細摩挲那條服帖在她腳踝上的金鏈,深情的望著坐在床塌
上的她,「答應我,永遠別把它解下來。」

    「為什——」

    「別問。」他傾身向前,伸手輕壓住她的唇,只是深深地凝視著她,再次要求:
「我只求這件事。」

    她看著他,雖不懂他為何這麼悅,但仍是點了點頭。

    他漾出一朵感傷的微笑,抱了她一下,「謝謝……」

    「你是怎麼了?」他的反常,終於讓她忍不住開口詢問。

    「沒,只是今日成交了一筆大生意,很高興。」他瞎扯了一個藉口,在她頰上偷了
個香吻才鬆開她,「我讓廚房弄些菜,咱們來好好慶祝一下。」他轉頭叫喚站在外頭的
小三子,吩咐道:「小三子,要廚房拿些酒菜來。」

    「知道了。」小三子應聲,轉身往廚房跑去。

    慶祝成交一筆大生意?真是這樣嗎?

    戰青有些狐疑,但蕭靖不給她細想的機會,把她抱到自個兒腿上坐好,緊攬著她說:
「我很高興能娶到你。」

  是嗎?戰青臉紅了一紅,諒訝的看著他。其實他這些天的改變,還讓她以為他後海
娶她了呢!

    他環抱著她,緊握著她的小手,親親她的臉頰,假裝不經意的提起:「對了,明天
起商行將做總結算,我可能沒時間陪你,大哥……」他微微一頓,有些說不下去,但很
快便恢復過來,強顏歡笑的說:「大哥提議說,看你要不要趁這時回娘家住幾天?」

    戰青聞言一疆,臉色慘白的低頭道:「我不能……留在這裏嗎?」

    他心一緊,幾乎要把持不住、再度卑鄙地將她留下。

    但,握在掌中的手腕是那般的細瘦,坐在他腿上的人兒是那般的輕如鳥羽,信些都
提醒著他,繼續讓她留下的後果。

    「你聽我說,」蕭靖擁著她輕聲勸解道:「二叔他們其實很擔心你的,當初我要帶
你走,大夥兒是因為尊重你的意願,是以才未多加挽留。那兒……畢竟是你的娘家,你
終究得回去看看的。」

    她將頭枕在他肩上,小手緊攀著他的頸,低問:「不能不去嗎?」

    「別逃避,回去看看吧!」他環著她的腰,說出口的話像是勸她,更是在勸自己。

    戰青沈默著,不發一語。

    「你也擔心的,不是嗎?」他深吸口氣,雖然心痛的要命,還得裝出微笑,「你難
道不擔心楚恨天在島上做了什麼?回去看看,就當是安自己的心,嗯?」

    她當然擔心,怎能不擔心?

    戰家船隊是她的心血結晶,縱使她被排拒於門外,可這些年來,那些船務早已深人
她的骨血,每天從早到晚,她都在想、在擔心——

    河運計畫是否有順利進行?二叔的風濕有沒有再度發作?船隊是不是有按時在秋季
出航南洋?去年遠航的船隻是否已平安回航?年初派人建造的船隻是不是己完工下水?

    這些,總是在她的腦海裏打轉,即使那早已不是她觸手可及的事……

    雖是一閃而逝,他還是看見了她臉上動搖的神情,心頭不禁微微抽痛,卻只能再度
勉強自己微笑勸她:「回去看看,不過是幾天時間而已,要是你真不想待在那兒,可以
立刻回來。」

    說是這麼說,蕭靖卻很清楚只要她一回到海上,要再回來的可能性就幾近於無。他
笑著說話,心卻在淌血。

    戰青下意識的更向他偎近。不知從何時起,他的身影悄俏地溜進了她的心,逐漸占
鋸了一半位置。老實說,現在一天裏,她倒有半天在想他。

    所以……如果他願意和她一起,也許她會比較有勇氣。

    戰青輕聲詢問:「你……可以陪我去嗎?」

    她這句話卻問得蕭靖心更痛,因為話中含意表明了她已打算回去。他的臉白了一白,
苦笑的說出違心之論,「不行。」

    他要是和她回去,一定會捨不得放手的,搞不好走不到半途他就會後悔,要船隻打
道回府。

    他的拒絕讓戰青有些難過,她怯懦的說:「我一個人……沒有辦法……」

    蕭靖見狀,卻更加傷心愧疚。她原是那樣自信滿滿的女子,如今竟對自己失去了信
心,變得如此畏縮。

    天!他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蕭靖自責地緊擁著她。嘎聲替她打氣,「傻瓜,你可以的!」

    心在滴血啊,但若不放手,她永遠也不會快樂。

    蕭靖緊摟著她,眼眶不覺有些濕潤,他將臉埋在她發中嗅聞著她秀髮的香味,真想
時間就此停止,永遠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               ※                 ※

    醒來時,她發現自己已經身處船艙。

    大船在水上輕晃,波浪輕輕拍打船身的聲音,還有因此而咿呀作響的木頭聲,這些
是那麼的熟悉,熟悉的教她想落淚。

    戰青從床上爬起,走出艙房,來到甲板,卻意外地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小周?」她驚訝的看著現在應該在島上保護楚恨天的護衛。

    「大小姐,」小周露出燦笑,「你醒了?」

    「你怎麼會在這裏?」她記得昨晚她喝醉了,蕭靖緊緊懷抱著她,印象中好像聽他
說會要人通知戰家,但……

    戰青迷惑的看著小周,他怎來得這麼快?

    「我一直都在幽州。」小周頓了一頓,「昨晚蕭爺派人到咱們行裏通知,說是大小
姐想回島上,要咱們備船。」

  「行裏?咱們在幽州還未設轉遠行啊。」她一臉納悶。

    聞言,小周有些尷尬的轉開臉,看著河面回道:「二叔和島上的兄弟不放心大小姐,
所以讓我來這兒開設分行。」

  原來他們還是關心她的。戰青心一緊,淚意湧上眼眶,輕捂著嘴道:「我還以為…
…以為……」

    見她掉淚,可把小周這二楞子給嚇壞了,「大……大小姐……你……你你別哭……」
戰青無法克制,只是用雙手捂著口鼻,淚水一串串的落了下來。

    「怎……怎麼突然就哭起來了?」小周手足無措的,也不知該怎麼安慰她,忽然靈
光一閃,揚眉怒問:「是不是蕭爺他欺負你?」

  她搖搖頭,仍是拚命掉淚,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偏偏小周腦袋轉不過來,只覺得自己說的沒錯。他越想越覺得是蕭靖欺負了她,否
則她好好的一個人讓蕭靖帶了回去,怎麼才沒兩三個月身子就瘦成這祥?鐵定是在蕭家
受了委屈!

    他心頭火起,突地大聲說:「大小姐,你別傷心,我這就去幫你討回公道!」

    戰青聞言連忙拉住這衝動的傢伙,淚眼迷蒙的道:「不……」

    「大小姐,你別拉著我,當初蕭爺明明當著大夥兒的面拍胸脯保證會善待你,咱們
才信了他,誰知他竟負了你,讓你受了委屈!」

    「不是…不是啦!」戰青滿臉是淚,對他這衝動的個性感到好氣又好笑,卻又萬分
窩心。

    「不是?」小周見她淚中帶笑,這才發現事情好像不是他所想的那樣,只好滿臉納
悶的問:「那為什麼突然就哭了?大小姐不是因為受了委屈,所以才要回島上的嗎?」

    「不是,他對我很好。」話說出口,戰青才真正體認到蕭靖對她有多好。回想起他
這三個月來的細心呵護,她拭去面頰上的淚水,微微一笑道:「他真的對我很好。」

    「既然如此,大小姐怎還瘦成過樣?」小周還是有些不信,以為戰青是為蕭靖隱瞞
事實。

    「因為我……想家。」說著,淚水又滑落幾滴。她發現她真的是好想家,好想那片
大海,好想船上這輕輕搖晃的感覺,好想那咸咸的海風,好想島上的一切一切。

    「呃?」小周搔搔頭,這才恍然大悟,乾笑了幾聲,「原來如此。所以大小姐才會
想回島上是吧?」

    「對。」她微一點頭,卻突然想到島上的楚恨天,心頭不禁又惶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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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4 00:09:42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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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此番回去,是對還是錯呢?

    戰青倚在船舷旁望著蔚藍大海沉思。雖然說大夥兒好像並不是真的捨棄了她,但她
依然不是他們心中所想望的當家。

    可教她迷惘的是,此刻的她竟對當家的位子興致不高,幾日前聽到小周所說的話時,
那喜極而泣的淚是為了大夥兒並未忘記她,而非是她仍有成為當家的希望。

    如願回到了海上之後,她總是沒來由的想起蕭靖,好想好想他。

    出海時,他們換搭早等在出海口的戰家船隻,見到幾張熟悉的面孔,她差點又因而
落淚,大夥兒的熱情、關心和那些笨拙的問候,都教她感動不己。

    但一開始回到海上的興奮,卻在她莫名想起蕭靖時,突然降溫。

    他的身影總是在最沒道理的時候冒了出來,有時是在她和人說話說到一半時,有時
是在她幫著大夥兒工作到一半時,有時是在她剛從床上醒來時,甚至有好幾次。她會有
種錯覺以為他就在身後,但猛一回身,卻什麼人也沒有,然後她才想起,這裏是茫茫大
海,他不可能突然冒了出來。

    可是,她還是想他,腦海中常常會浮現他溫柔的笑臉、體貼的動作,她想念他有力
的臂膀、結實的胸膛、溫暖的懷抱,想念他低沉的嗓音,還有那天晚上他沙啞的低問
「為什麼……」

    「大小姐,你還好吧?」小周拿著一封信過來,就見戰青望著大海發愣。

    「沒,我沒事。」她收起混亂的心神看向他,「有事嗎?」

    「蕭爺交代等出海後,將這封信交給大小姐。」小周將信函遞給她。

    信?他為,何寫信給她?什麼事不能用說的?

    戰青下意識的接過信函,心中湧起一陣不安,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信封上是他親筆書寫的毛筆字,她瞪著那龍飛鳳舞的黑字,心口那股不安漸漸蔓延
至胸腹。如果可能,她真的不想拆開來看。

    「大小姐,你不看嗎?」小周見她不拆,一臉好奇的問。

    她聞言一怔,連忙強扯出一絲笑容,「我……我到艙房裏看。」她緊抓著信就往自
個兒艙房裏走,一進房就把門關了起來。

    可進了房之後,她還是不想拆,只是坐在床塌上,環抱住膝頭,將信擺在腳趾頭前
方,惶惑地盯著它看,好像它是什麼怪物一樣。

    就這樣,幾個對辰過去了,她好想看他寫了些什麼,卻又不敢拆它。她幾乎想破了
腦袋,還是不懂他為何要寫信給她,但心裏頭卻隱隱知道,她絕對不會喜歡這封信的內
容。

    最後,好奇心終究戰勝了不安,她拆了信,在顫抖雙手的持握下,看究了那封信,
當最後一個字落入眼中,信紙也自她手中滑落。

    她一臉茫然的望著那滑落的信箋,腦子裏一片空茫,直到它落在腳邊,開頭那幾個
字再度映入眼中,她才漸漸有了感覺。

    吾妻青兒如晤——

    望著那六個字,她的瞳孔一陣收縮,先是心痛,跟著卻是更多的憤怒!

    吾妻青兒如晤——

    他寫這種信,竟然還在開頭叫的這麼親昵!他怎麼敢?怎麼敢?戰青緊握著拳頭,
淚水湧上眼眶。他怎麼可以這樣?

    就算那信上的文字再如何委婉,措辭再如何有禮,但那封信該死的、該死的就是一
封休書!

    他休了她!他竟然休了她!用的還是這種下三濫的方法!

    被拋棄的委屈頓時佈滿全身,「哇」地一聲,戰青抱著膝頭嚎啕大哭起來。

    她做錯了什麼?他為什麼要休了她?哭了好一陣子,起初的氣憤過後,她現在只剩
滿腹的委屈和不懈。戰青哭紅了眼,臉上儘是斑斑淚痕,不懂自己是哪裡做錯了。

    他不要她。

    他為什麼不要她了?為什麼?

    她淚眼朦朧地看著腳邊的那封信,越想越傷心,一想到他不要她了,她的淚便怎麼
也止不住地拼命湧出。

    無法控制地,往事一暮幕湧上心頭,從和他在四海樓相遇,一直到在幽州的最後一
夜,這幾個月來生活上的點點滴摘不停浮現。她原本是想找出自己哪裡錯了,卻未料腦
海中全是他的細心啊護、他的溫柔體貼、他的伶惜疼寵「為什麼?」她緊抓著自己的雙
臂,將臉埋在手臂上,只露出一雙哭紅了的眼,看著那張慷是奪命符的信箋,心肺又是
一陣絞痛。

    「為什麼……」她嗚咽的痛苦自問;未料這三個熟悉的字眼,卻像把鑰匙般解開了
她心中另一個疑問。

    戰青全身一震,雙眼倏地大睜,一手捂住了嘴。

    可能嗎?她現在所想的事,裏的可能嗎?

    她聽過的,她聽過他以同樣悲慘的語氣問出相同的字句,在夜闌人靜時……

    她先前一直不懂,不懂他問的是什麼,但忽然之間,她明白了,明白他問的究竟是
什麼!這些日子的回憶一下子全沖進她腕海裏,以前沒察覺到、沒看清的,她忽然在這
瞬間全都明白了!

    老天,她怎麼那麼傻、怎麼那麼自私、怎能那樣對他……

    戰青環抱雙臂,微徽顫抖起來。天啊,她竟那樣無視於他,那樣敷衍他,龜縮在自
己堅固的殼裏不肯出來。

    他對她那麼好,她卻將他的真情關在門外。

    回想起他問那句「為什麼」時的聲音,她的心驀然疼痛起來。他問得那麼無奈、那
麼不解、那麼不甘、那麼苦澀……

    戰青倏地恐慌起來。天,現在還來得及嗎?那句話之中是否也包含了死心?她現在
回應會不會太晚?可不可能她已傷他傷得太深,讓他死了心?所以他才要她回戰家來,
才要……休了她。

    不,不要!她咬著下唇,不肯讓那可能性給打敗。突地,一個稍大的浪打了過來,
船顛簸了一下,她整個身子跟著一歪,忙伸出左手左腳穩定身形,腳踝上的金練因而發
出聲響。

    戰青瞪視著腳上那條金鏈,耳邊驀地響起他的聲音——

    答應我,永遠別把它解下來……

    她倏地握緊雙摹,下了決心。

    她要回去!她要回去找他!直到此時她才知道,他在她心中的重量早已超過了一切,
他的百般溫柔、萬千呵護,早已擄獲了她的心,更何況,這世上那麼多人,卻只有他最
懂她呀!他是唯一一個會虛心向她請教船事的男人,也是唯一一個不因她是女子便看輕
她能力的男人,更是唯一一個不因她是海龍戰家大小姐才娶她的男人!在他眼裏,他看
到的一直是戰青、是她這個人,而不是有著千萬身價的戰家大小姐!

    「小周、小周!」毫無預兆地,她突然跳下了床,抹掉臉上的淚痕,轉身跑到船頭,
抓著小周的衣襟大聲道:

    「快調轉船頭,改變航道!」

    「啥?」小周反應不過來,一臉呆樣。

    「我要回幽州去!快!」

    「可是,大小姐——」

    「少說廢話,叫你調頭你沒聽到嗎?」她中氣十足的大喊。

    「可是我們已經靠岸了。」小周有些為難的提醒她。

    「啊?」戰青向兩旁一看,這才發現也們不知何時己回到島上,而她竟毫無所覺,
還強逼大夥兒回轉幽州。

    「呃,大小姐,你看要不要先上岸,休息一下再回航?」

    見眾船員一臉傻佯的瞪著她瞧,戰青驀然紅了臉,真想找個地洞鑽下去。

    她忙鬆開了小周的衣襟,尷尬地乾咳兩聲,「咳咳,也好,我去找二叔。」說完,
她就趕忙轉身下船。

    幾位大漢對看一眼,戰青人才離開甲板,船上便爆出哄堂大笑。

    戰青臉紅的跟什麼似的,假裝沒聽到笑聲,加快腳步迅速離開。

                  ※               ※                 ※

    她已經離開十八天了。

    蕭靖坐在涼亭靠湖的石椅上,呆愣地望著天上緩緩飄下來的白雪。湖上早已結了薄
薄的冰,默點白雪堆積在上頭,就像他同樣結了冰的心,上頭堆積著思念。

    這裏是她最愛待的地方,因為有水。她老是愛坐在這個地方,憑攔望著湖水、望著
東方,想著海洋、想著戰家。他的青啊,現在該是回到了出生的海洋了吧?該是回復了她
的生氣、她的自信,回復了她那教人移不開視線的飛揚神采……

    此刻的她正在做什麼妮?也許正打著赤腳,站在船上指揮若定。

    他知道二叔沒那麼無知,楚恨天那種人也很有識人之明,絕不會放著戰青那樣的人
才不用,即使她是名女子。

    戰家的人本就未一概否決掉她的成就,那一切都是她自己在鑽牛角尖。也許是因為
楚恨天出現的太過突然,加上她本就存有長年的心結,是以才會以為大夥兒的心都向著
姓楚的,才會想不開,才會給了卑鄙無恥的他機會,讓他乘機煽風點火。又義正嚴詞的
去和戰家的人談判——他說服了所有的人,包括自己在內,說青和他回幽州才是最好的,
誰知道……

    蕭靖自嘲的想笑,卻連牽動嘴角的力氣也沒有,臉上有的只是疲倦,心上有的卻全
都是她……

    一輩子就愛過一名女子而已,沒想到卻輪得那麼慘。

    那一日清晨,是他親手將酒醉沉睡的她抱上船的。途中他幾次想反悔,想抱著她回
落霞居,不讓她走,但最後終究還是放手了,親眼看著那艘船將他心愛的人兒載走,離
開他,回到汪洋大海去。

    蕭情深吸口寒涼的空氣,向後靠在亭往上,閉上雙眼。他在腦海中描繪她的倩影,
卻仿佛還能聞到她的氣息,仿佛還能感覺她身上的熱度,好似她近在眼前,好似他只要
一伸手,便能擁她入懷……

    但他知道,只要他一睜眼,她便會如夢般消逝,就算他真的伸手去抓,也抓不到她
溫暖的身軀。所以他只能繼續閉著眼,假裝她真的近在眼前,在他觸手可及之處,從未
離去。

    突然,他聽到越行越近的腳步聲,不禁微微蹙眉,以為是小三子或大哥又來嘮叨。
但那腳步好輕,不像是男人的,倒像是……她的?

    然後,鼻端忽然嗅聞到一絲大海的氣息,令他的心一緊。難道他對她的思念已經嚴
重到會有幻聽幻聞的地步?

    他慨歎口氣。如果是這樣也好,至少可以聞得到她,可以聽得到她,可以感覺得到
她站在身前,用那溫柔的小手輕觸他的臉頰……

    輕觸?

    他一愣,這才驚覺真的有只小手在輕撫他的臉,他倏地伸手抓住臉上那只手,確切
的感覺到那柔荑的存在,卻仍是不敢睜開眼,拍一睜眼,會失望的發現眼前的人兒並不
是她……

    「我以為你睡著了。」

    蕭靖心一震。這聲音一他不會錯認的!

    他猛然睜開雙眼,看見那朝思慕想的人兒正站在眼前,一身勁裝,沒個姑娘家的樣,
但……那的的確確是她,是那位他親手送上船的人、是那位他原以為再也無緣相見的女
子。

    蕭靖呆呆的、愣愣的、蠢蠢的、無法置信的看著她。

    她的手仍被他緊抓著,戰青微側著頭,露出淺笑,掩飾眼中的不確定及些許慌亂,
「怎麼,不識得我了?」

    他仍坐著,背靠著石柱呆看她,一個字都葉不出來。

    就在戰青因他的沈默而越來越沒信心,心中更加惶然沮喪時,他卻突地用力一扯,
猛然將她帶入懷中。

    戰青發現他緊抱著自己,一顆忐忑不安的心才穩了下來,她小手攀在他身上,終於
松了口氣。

    她原先還以為不成了呢,幸好他還是在乎她的。

    「為什麼?」蕭靖將臉埋在她頸窩,激動沙啞的問。

    他怎麼又問她「為什麼」?戰青無力的笑了笑,只輕聲反問他,「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還要回來?」見到她真的出現在眼前,他的心又苦又樂,樂的是她回
來了,苦的卻是回來了又如何她在這裏不快樂,他終究還是得送她離開,再一次經歷那
種椎心的痛苦。

    「你不想我回來,所以騙我上船,所以休了我?你不要我?」她將臉埋在他肩上,
哽咽的問。

    「不是!不是……」蕭靖痛苦的收緊了臂膀,根本不曉得再來一次,他是否還能放
開。

    「那是為了什麼?」她心痛的抬首,「為了什麼?」

    「你……不快樂……」他啞聲回答,心中的感覺,除了失敗之外,還有更多的心痛。

    聽了他的答案,她只想一豢打昏自己。

    戰青震懾地望著地,無法置信的問「因為這樣,所以你讓我走?」

    蕭靖抱著她,本不想回答,卻見她流下淚來,只好深情款款的凝望著她,伸手抹去
她臉上的淚,嘎啞的承認道:「因為這樣,所以我讓你走。」

    戰青側坐在他腿上,雙手攀著他的頸,萬分感動的啞聲輕喃:「對不起,我實在太
傻了,竟然盲目的看不清一切……」她深吸口氣,溫柔的看著他,「我回來,是因為我
愛你。」

    他有一瞬的呆滯,腦筋轉不過來,不由得稍稍鬆手,直至能看見她微笑的容顏,
「你說什麼?」

    「我愛你。」她淚中帶笑,趨前吻住他呆愣微張的薄唇。

    她這句話說得小聲,蕭靖可聽得萬分清楚,他抓緊了她的臂膀,一臉不敢相信地問:
「真的?」

    「你好傻……」戰青忍住鼻酸,捧著他的臉微笑回道:「當然是真的。」

    他心中漲滿了對她的愛,本想重新將她擁入懷中,卻又在瞬間僵住,「可是你在這
裏並不快樂,你應該回去……」

    「回去哪裡?」她輕問。

    他逼著自己說出自認對她好的話,「回家去、回海上上——」

    她伸手輕壓在他唇上,笑著柔聲道:「你不懂嗎?我己經到家了。你在的地方就是
我的家,你的懷抱便是我最溫暖的大海。」

    「這是夢嗎?」他無法置信的輕問,黑瞳中有著最溫柔的深情。

    小倆口深情的互相凝望,亭外片片飛雪,亭內郎情妾意,突然有一人冷聲開口:
「恐怕不是。」

    蕭靖一驚,忙坐直了身子,將戰青摟在懷裏,瞪著那突然冒出來的男人。

    楚恨天?他來幹什麼?

    誰知更教他訝異的還在後頭,戰青竟然開口喚了聲:「哥。」

    蕭靖諒訝的低頭看著懷中女子,卻見她臉上帶著笑容。怎麼,她不是還對楚恨天心
存疙瘩嗎?

    他腦袋還沒轉過來,就聽楚恨天冷冷地對戰青道:「我已經和蕭維談好,他說只要
蕭靖同意,他沒意見。」

    「同意什麼?」蕭靖蹙眉問。

    「同意他自己去搞定他的蕭家生意,至於你——」楚恨天斜睨著他,面無表情的說:
「得入贅戰家。」

    「入贅?」他揚起眉,看著眼前的傢伙。這姓楚的到底在搞什麼鬼?

    「這是條件。」楚恨天冷冷的說。

    「戰家應該不差我一個。」蕭靖揚眉,淡淡的挑釁。

    「是不差,不過蕭家也不差你一個。你若想留下也行……」楚恨天嘴角微揚,指著
戰青道:「但她必須跟我回去。」

    蕭靖擁著戰青的手一緊,防備的看著他道:「她已經是蕭家的人了。」

    「沒錯,但她也同樣是戰家的當家主子。」他淡然回答。

    「什麼?」蕭靖愣了一下,他看向戰青,果真見她點了點頭。「怎麼會?」當家的
不是應該是楚恨天嗎?

    楚恨天開口道:「我有自己的事業,這幾個月不過是應祁二爺的要求幫忙管理而
已。」

    他本來就無意去爭什麼當家位子,那時是聽聞戰家海島被人攻打,他一時心軟才會
順手打跑那些小海盜,沒想到自己這張臉卻惹來麻煩,教島上的人認出他是前任當家的
兒子。接下來的事情發生太快,戰青回來的那一天,剛好他被底下的人弄得很火大,加
上當時他對戰天那死老頭心中還存有一絲忿恨,巴不得這個倍受死老頭寵愛的小妹受點
挫折,所以才會故意玩弄她。

    誰曉得這丫頭經不起激,竟然跟著蕭靖這傢伙跑了,害得他被島上的人怪罪,還硬
要他接下當家位子。這三個月來他要應付原來那群手下,又要搞定戰家的四海航運,差
點沒讓他累死在海龍島上。

    所以這次見戰青回來,他立刻抓住機會,要將當家位子還給她,豈科她卻為了蕭靖
這傢伙堅持要回幽州蕭家,他只好一起過來搞定這個傢伙。

    楚恨天一臉冷然的說;「你若不願幫青兒也行,她既有辦法管理戰家那麼多年,現
在也應該沒有問題。」

    哼,他就不當這姓蕭的捨得讓戰青一個人擔下海龍戰家這擔子。

    果然,蕭靖臉色微微一變,見戰青不安的望著自己,他只能低歎一口氣道:「大哥
願意放手嗎?」

    楚恨天唇角微揚,「他欠我一條命。」

    蕭靖聞言一愣。是啊,他都忘了這回事了。

    戰青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襟,他低頭一瞧,便見她一臉不安的道!「你若是不願就算
了,我會再想辦法的。只是可能一年之中,我會有半年在南方。」

    「傻瓜,我怎會不願?」他輕撫她的小臉,微微一笑,「反正我本來就沒打算繼續
在蕭家待下去,只要有你在,天涯海角我都願意去……」

    一旁的楚恨天聽了,只冷哼一聲,便轉身離開涼亭,踏雪而去。

                  ※               ※                 ※

    「那是我的!」黑船上突地冒出一聲稚嫩的童音。

    「是我的!」另一個聲音不甘示弱的大喊。

    「是我的!你是女孩子,不能上船,爹才不會把龍玉給你!」

    「是我的!是我的!那是爹給我的!」小姑娘氣得臉紅脖子粗,生氣的推了小男孩
一把,「臭不群!把龍玉還我!」

    小男孩閃過,抓著青龍玉佩的右手高高舉著,昂首用鼻孔瞪她,「才不要!大夥兒
都說龍玉是戰家男孩才能戴,你是女孩,你不可以戴!」

    「男孩又怎樣?」她怒氣衝衝的罵他,「像你一樣不會游水,又會暈船,還不是一
點用也沒有!」

    「誰……誰說的?我……我才沒有!」戰不群小臉漲得通紅,結結巴巴的抗辯。

  「那你有膽從這裏跳下去嗎?」戰青抓住弟弟的小辮子,立刻趾高氣揚的刺激他。

    「跳……,」十歲的小不群看著船旁那深不見底的汪洋大海,突地膽怯起來。

    「怎麼,不敢跳就說一聲,把龍玉還我!」戰青哼聲道,上前便要把龍玉搶回來。

    被姐姐這樣瞧不起,頓時激起戰不群的愚勇,他大聲嚷道:「跳就跳,有什麼了不
起!」說完就真的爬過船舷,一翻身跳了下去。

    沒想到他真的敢跳,戰青一呆,隨即想起那笨蛋小弟是個旱鴨子,學游水學了好幾
年,不知為何就是學不會,他這一跳,不淹死才怪!

    「戰不群,你這個大苯蛋!」她快速的翻過船舷,邊罵邊跳下海救他。

    兩人在侮面激起白色的浪花,滑入海中的瞬間,她被眼前的泡沫遮住了視線,幸好
不久泡沫便澈開了,被陽光照得清澈明亮的藍色大海中,就見右前方有著一陣混濁的海
水,泡沫中露出了兩隻亂踢的腳丫子,不用想也知道那是誰的。

    戰青手一劃、腳一蹬,便有如海魚般迅捷地遊了過去。

    她手一伸抓住了小弟頸後的衣領,拖著還在拼命掙扎的小笨蛋,游回船邊,誰知他
掙扎的太厲害,都已經快到船邊了,兩手還在亂揮,抓著青龍玉的右手就這詳敲中了戰
青的後腦勺,她一個吃痛,登時松了手腦袋昏沉的往海底沉了下去。

    隱約中,還仿佛見到碧波蕩漾中,那青龍玉佩脫離了小弟的手,緩緩隨地沉下海來,
陽光穿過玉佩中的圓洞,金黃色的光線競像是從中將玉佩切了開來,被切開的龍玉向兩
旁分開,跟著她看到了爹爹,在他抓住她的手之前,她便完全昏了過去……

                  ※               ※                 ※

    「喏,這就是那另外一半。」祁士貞笑呵呵的從盒中拿出收藏己久的玉玦。「不群
那小子先是敲到了你的腦袋,然後又敲到了船旁的鐵板,結果這玉便裂成了兩半。」

    戰青一臉茫然的接過,「你是說,爹給我的是一整塊的?那……為什麼我不記得
了?」

    「你後腦彼敲到了,醒過來之後就忘了這一段原由,連龍玉的事都忘了,所以你爹
就將那裂成一半的龍玉拿去打磨,做成玉玦再給你,另一半便收了起來,打算等你將來
嫁人時,再送給女婿,未料卻造成你這般誤會。」祁土貞搖搖頭,感歎造化弄人。

    蕭靖揍過頭來,感興趣的盯著戰青手裏的玉玦,「這麼說,這是要給我的羅?」

    「是呀。」祁土貞笑了笑。

    戰青看看蕭靖,又看看手上另一塊青龍玦,唇邊浮現一朵微笑。她替地戴上那塊青
龍玦,環著他的頸項道:「戴上了,你就是戰家的人,不能後悔羅。」

    他笑笑環著她的腰,抵著她額頭說:「不會,我甘之如飴。」,眼看小兩口就要吻
上了,一旁的祁老頭笑啊呵地自動自發退了出去。

    甲板上,就見遠方海天相接,近處帆影片片。

    潮浪一次又一次的拍打著海岸及船身,海鳥邀遊海天之間,不時發出幾聲鳴叫,就
像小姑娘爭著要上船的那一天……


〈全書完〉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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