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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喬軒 -【疼妻無悔大丈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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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4 01:01:3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疼妻無悔大丈夫 作者:喬軒

疼妻無悔大丈夫 (新書名:寵妻大總裁)

從小他就看著長輩們為了爭權奪利而反目成仇,  
因此為了坐上家族企業最高領導者的寶座,他也不惜與兄弟手足激烈相爭,  
最後他終於成為唐氏集團的總裁,卻也變得冰冷無情。  
無所謂,除了事業之外,他再也沒有其他想要的!  
直到那一天,他與她的偶然相遇,完全改變了他的人生,  
這個纖細靈秀、溫婉可人的女子,震撼了他以為自己無法再愛人的心,  
讓他一眼就決定──她就是他想相守一生的伴侶!  
於是他想盡辦法接近她、絞盡腦汁取悅她、不遺餘力保護她,  
為了讓她展露笑容,要他做什麼都心甘情願。  
但是就在他愛她愛得無法自拔之際,卻痛苦的發現──  
無論他對她多好、愛她有多深,  
她的心,似乎仍然在別的男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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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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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4 01:02:10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唐人堯看著牆上懸掛的那只白色招牌,厲眸一瞇──

  「依莉藝術指甲沙龍?」

  於薇薇越來越大牌了,居然敢叫他到美甲沙龍等她!

  唐人堯,唐氏投信新上任的董座,他一周工作七天,一天工作十二個小時。對他而言,他的時間比黃金還貴,一天能睡滿八小時幾乎能稱作奢侈。

  身為模特兒的於薇薇,以聚少離多為由,吵著要他挪出時間陪她吃耗時費事的法國大餐也就罷了,居然還要他到美甲沙龍等她做完指甲!

  敢情她大小姐以為他時間多!

  當下,唐人堯有種想立刻掉頭走人的衝動。

  就在唐人堯腳下一旋,正準備離開,忽然與一個穿著深紫細肩帶洋裝,渾身散發著濃馥香氣的艷麗女子擦身而過。

  她推開依莉美甲沙龍那扇嵌著毛玻璃的木門,緊張地嚷著,「海寧!海寧!你在哪裡?快快快,我需要你呀!」

  唐人堯順勢回望,正好看見從沙龍裡走出一名纖秀女子。

  霎時,唐人堯目光一亮,不自覺定住了腳步。

  那是個白白淨淨,容貌清麗的女子。她穿著白色針織衫,卡其色長裙,肩下十公分的烏髮未經染燙,亮麗如緞,以一條絲帶系成一條鬆鬆的馬尾,斜垂在右肩。

  唐人堯甚至注意到,她沒有穿鞋。

  她一雙小巧白皙的蓮足踩在光可鑒人的木質地板上,十趾溫潤如玉。那景象竟無端使他小腹一緊。

  不管事後回想幾次,唐人堯也無法解釋他在見到楊海寧那一瞬間,心中所湧起的感覺──就好像花木逢春,一剎那間生機乍現一般。

  那個叫海寧的女子看見紫衣艷女,露出意外的笑顏,「Angela?你怎麼來了,我不記得你今天有預約呀!」

  「我知道,但是你看!」Angela氣急敗壞地伸出右手,「我剛剛下計程車時,不小心把食指的水晶指甲弄斷了!我待會兒要和阿娜達約會呀,他好不容易回國一趟,我不想給他看見我不美麗的一面!」

  唐人堯頗不以為然的挑了下左眉。

  他可不認為男人會在乎女友在指甲上玩什麼花樣!

  但是楊海寧卻認真的審視起Angela的指甲,這時唐人堯注意到楊海寧有一雙非常非常潔白修長的手,嫩若春蔥的指尖,塗著白、粉雙色指甲油,上面點綴幾顆細緻的小珍珠,與她給人的感覺很相配,有種說不出的雅致。

  「Angela,我現在還有客人,要卸掉重做可能沒辦法,不過可以把斷裂的地方先修補起來,改天我再幫你重做。」

  「萬歲!得救了!」Angela歡呼,張開雙手抱住楊海寧,熱情地在她頰上一吻,「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幫我的!」

  海寧的臉頰被突襲成功,驀地赧紅玉顏笑了。

  她拿了雙地板鞋讓Angela換,道:「好了好了,先進來吧!」

  目送Angela走進店內,海寧正要關上門,不料卻對上唐人堯的視線。

  想到方才被Angela突吻,全落在這男人眼中,那一瞬,她感覺臉頰更熱,連耳朵都像珊瑚似的紅了起來。

  「請問……有事嗎?」海寧沒見過這麼深邃的一雙眼,那麼直率地凝視著她,好像會吸人魂魄似的。

  「我找人,」唐人堯被自己低啞的聲音嚇到,微蹙了下眉,又道:「我找於薇薇。」

  大概是最近睡眠不足,免疫力降低,又開太多會,現在他感到喉嚨有點緊──八成是感冒了。

  「原來是于小姐的朋友,要不要進來等?」

  唐人堯原想拒絕,這種只有女人出入的店使他不自在。但是當他注視著眼前恬靜的臉孔,拒絕的話卻始終說不出口。

  「那就打擾了。」

  唐人堯換了鞋,走進美甲沙龍,一眼就看見於薇薇在窗邊的位置做藝術指甲。

  於薇薇看見唐人堯出現,笑得面泛桃花。「堯,我在這兒!」

  唐人堯沒搭腔,抿著唇,逕自在等候區的沙發上坐下。

  海寧端了杯氣味芬芳的茶給他,道:「這是Aveda的康福茶,可以稍微舒緩感冒不適症狀。稍坐一下,于小姐很快就好了。」

  她注意到了?真細心。

  「謝謝。」

  在接過杯子時,兩人指尖在無意中相觸。

  唐人堯注意到她長睫輕顫,像一隻不安的蝶。

  「抱歉。」唐人堯道。

  「別介意。」海寧微微一笑,返回工作區繼續幫上一個客人做彩繪。

  她螓首微側,神情專注,那份慎重,彷彿在打造一個至高無上的藝術品。

  唐人堯發現自己的視線一直追著她,即使他知道於薇薇就在相隔不遠的地方,他還是無法將目光從她身上挪開。

  他啜了一口熱茶,那混合著薄荷、茴香子的茶水入了喉,瞬間安撫了吞嚥時的微痛,並泛著甘草的淡淡清甜──就像她。

  二十分鐘後,於薇薇終於完成了指甲彩繪,高高興興地挽著唐人堯走出依莉美甲沙龍。

  「Chase,怎麼樣?好不好看?喜不喜歡?很搭我今天的穿衣風格吧?」法國餐廳裡,於薇薇揚著招牌媚笑,向他展示著剛做好的閃亮亮水晶指甲,「你知道嗎?我剛被最新一期的時尚雜誌票選為最會穿衣Top10……」

  「薇薇,」唐人堯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拭了拭唇角,然後直視著於薇薇道:「我想我們也該結束這段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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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4 01:02: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時序進入秋天。

  紀平遠終於結束了北海道的攝影工作,返回台灣。

  對楊海寧而言,紀平遠是看著她長大的鄰家大哥哥,也是她暗戀許久的對象。雖然兩人住的地方相距不遠,但實際上相處的時間卻少之又少。

  紀平遠是一名攝影師,為了拍照,他經常遠行。有時紀平遠今天在太魯閣,隔日再打電話給他,發現他人已經在黃山拍攝雲海。

  海寧和紀平遠同鄉,紀平遠為了學攝影,高中畢業就到台北拜師。海寧到台北念大學,才又和紀平遠重逢,大學畢業後,海寧決定在台北定居,租屋也是紀平遠幫的忙。海寧小時候就崇拜熱心助人的紀平遠,這份崇拜到了長大之後變成了暗戀。她喜歡做菜,所以她常特意多做一份給紀平遠。

  正因為紀平遠是攝影師,兩人相處的時間少,海寧格外珍惜兩人相處的時間,只要他在台北,她就盡可能休假,若無假可休,她一定準時下班陪他一起用晚餐。

  這天,難得紀平遠跑到海寧家開口向她求助──

  「海寧,明晚我打算邀請一位客人用餐,這個客人對我非常重要,雖然我們算是朋友,但嚴格來說,他的角色比較像是我的贊助者。原本我想請他上館子的,但是他卻想吃家常菜,我想來想去,身邊只有你做的菜最好吃了!」紀平遠用懇求的眼神望著海寧,「我希望你明晚能到我家來,幫我一起招待他……你會幫我嗎?海寧?」

  這是紀平遠第一次有事相求,這表示他將她看得很重要,海寧怎麼可能不答應?

  「我當然會,可是……你確定我幫得上忙嗎?」海寧有些不安,「我對攝影一竅不通,如果是這麼重要的客人,是不是要找業界的同事作陪比較好?」

  紀平遠笑了起來。「別擔心,那不是很正式的場合,我們會談一點公事,但主要是談我到紐約進修的可行性。」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使海寧一怔。

  「你要到紐約去?你之前從沒跟我提過……」

  「我只是在考慮,因為之前還不能確定,所以沒有告訴你。」紀平遠發現海寧俯下頭,垂下眸子,長長的睫毛在眼下形成半圈暗弧。

  她的沉默裡帶著傷心。

  他們相處的時間都已經這麼少了,平遠卻還要到紐約去……

  但是紀平遠卻彷彿沒發現她的黯然。「海寧,攝影是我一輩子的志業,為了拍照,我常常四處跑,但這就是我所選擇的生活!到美國深造更是我夢寐以求的機會,我一定要好好把握住這次的機會,完成我的夢想。」

  望著紀平遠閃耀的眼眸,海寧終於輕道:「你一定可以辦到的。」

  紀平遠笑了,「那你明晚會來我家嗎?」

  海寧點點頭,勉強打起精神問:「我需要帶什麼嗎?」

  「你可能需要買一些菜,」紀平遠半開玩笑地說:「你知道,像我這種單身漢,家裡除了速食麵和罐頭以外,根本沒有東西可以招待客人。」

  海寧笑了,她去過紀平遠家幾次,知道他的冰箱和櫥櫃總是空空如也。

  「我會買菜帶過去你那邊煮。」

  「謝謝你,你救了我一命!」紀平遠用力地摟她一下。

  海寧紅著臉笑了。

  隔日是星期一,正好美甲沙龍公休。

  海寧搭捷運到紀平遠的公寓,然後徒步到附近的連鎖超市買菜。前一天睡前她稍微想了一下菜單,因此她沒有花太多時間就挑好了新鮮蔬果。

  海寧提了兩大袋食物走回紀平遠住處,開始料理食材。

  海寧不知道紀平遠的客人喜歡吃什麼,只知道他指定要吃「家常菜」,因此她並沒有買什麼昂貴的食材。

  她做了蘆筍沙拉,燙花椰菜,茶碗蒸,奶油煎鱈魚,蔥爆牛肉絲,以及蛤蜊鮮湯,一共五菜一湯。

  當海寧終於大功告成,她給自己泡杯康福茶正準備休息一下時,電鈴正好響起。

  「來了!」海寧放下茶杯,脫掉圍裙,用最快的速度折好收起,然後才打開門。

  一打開門,她就愣住了。

  居然是他!於薇薇傳聞中的男朋友,唐人堯。

  海寧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對只見過一面的唐人堯印象如此深刻。

  也許是因為他的名字總和話題女王於薇薇連在一起,也許是因為他把於薇薇「甩掉」的事鬧上娛樂大頭條,也或許是──原本他就有一張讓人難以忘記的英挺容顏。

  再見到海寧,唐人堯既驚且喜,他沒有想到兩人會在這樣偶然的情況下再度碰面。

  他始終惦記著這張恬靜的容顏,有好幾次他路過海寧的的美甲沙龍,卻總沒有借口進去,沒想到世界這麼小,他竟能透過紀平遠再度見到她。

  「你好,我是平遠的朋友,唐人堯。」

  「我知道,請進。」海寧漾開笑顏,拉開門讓他進來,「你坐一下,我去打個電話告訴平遠你到了。」

  「平遠跟我一起來的,他說他底片用完了,他要去樓下超商買底片,順便買些啤酒,要我先上來。」唐人堯注視著海寧,眸光變得深邃。

  他溫習著她的容顏,像是要再次將她牢牢記在心版上。

  海寧注意到他注視自己的眼神是那麼專注,他……是不是還記得她?

  那一瞬,兩人相對無言。

  為了避免沉默造成的尷尬,海寧忙往廚房走去,「你稍坐一下,我先倒杯茶給你。」

  「好,謝謝。」

  海寧倒了杯她剛剛泡的康福茶給他。

  唐人堯一嗅到那熟悉的香氣,唇角微揚:「Aveda的康福茶?」

  海寧微訝,「你知道?」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也是請我喝這種花草茶。」

  海寧笑了,「原來你記得?」

  「當然,後來我也在家裡和辦公室各擺一罐,因為我記得你說這可以舒緩感冒的不適。」每當他啜飲這茶,腦中就會映出她的身影。

  「你記性真好,我不過隨口提一次你就記得了。」

  「對記性好的人來說,遺忘是一件困難的事。」唐人堯淡嘲地說完,又喝了一口茶。

  海寧還未猜出唐人堯這句話究竟有沒有其他的意思,忽然門把轉動的聲音吸引了兩人的目光。

  紀平遠回來了,他手上提著便利商店的塑膠袋,裡面有一手海尼根。

  看見紀平遠,海寧露出微笑走向他,接過他手上的袋子。

  「你總算回來了!」

  紀平遠笑道:「抱歉,我剛想起冰箱沒有冷飲了,所以順道買了些飲料──對了,我來幫你們介紹一下,海寧,這位是我的朋友唐人堯;Chase,這位是我跟你提過的楊海寧,她可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是我最重要的妹妹!」

  妹妹?海寧一怔,噙在唇邊的恬靜微笑驀地隱斂了。原來平遠一直把她當成……妹妹?

  海寧眼中掠過的震驚與痛楚,沒有逃過唐人堯的銳眸。怎麼?原來她喜歡的人竟是紀平遠?

  那一瞬,唐人堯的心情有些複雜。他一方面喜於海寧與紀平遠兩人不是男女朋友的關係,一方面又因海寧對紀平遠的情愫而感到微微的失落。

  一貫粗枝大葉的紀平遠沒發現兩人複雜的心情,依舊笑得有如燦陽,「海寧,晚飯做好了嗎?」

  「當然!可以開飯了。」海寧只得壓下心中的苦澀,擠出笑容道。

  「太好了!」紀平遠對唐人堯做了個「請」的手勢,領他入席。「Chase,不用拘泥,把這裡當自己家。」

  「好。」

  唐人堯看著海寧像個盡責的妻子般擺上碗筷,忽然他有種錯覺,彷彿他剛下班,她已準備好一桌熱騰騰的飯菜,微笑地等著與他一起吃晚餐……

  海寧見唐人堯不動筷,不禁有些擔心。

  「唐先生,這些菜是不是不合你的胃口?」她是不是太天真了?這些家常菜在唐人堯眼中會不會很寒愴?

  唐人堯回過神,對上海寧擔憂的眸子。

  「不,這些都是我喜歡吃的菜。」

  「那你一定要多吃一些!海寧的手藝非常好,吃了會上癮的!」紀平遠盛讚著。

  海寧睞他一眼,「哪有像你說的這麼誇張?」

  紀平遠不以為意地哈哈大笑,習慣性地揉揉海寧的發。

  以往這親匿的舉動,總令海寧感到溫暖,但今天得知紀平遠對她的感覺後,她心中的失落感更深了。

  他們之間的每個互動,全落在唐人堯眼裡。

  唐人堯的眼色變深,那一瞬,沒有人能看得清,在那雙眸子之下,究竟在想些什麼。

  用餐的氣氛一直很愉快,唐人堯與紀平遠談論藝術照片與商業照片的差異,對攝影外行的海寧雖然無法表達意見,但她聽著聽著,對這塊陌生的領域充滿了神往。

  忽然,唐人堯不著痕跡地轉了話題,「我已經收到紐約藝術學院的回音了。」

  這句簡單的話,讓紀平遠停下筷子,海寧臉上的笑容頓時如烏雲般隱匿。

  紀平遠屏息問:「怎麼樣?我的申請通過了嗎?」

  唐人堯勾起唇,「你的實力,加上我親筆的推薦函,沒有道理申請不到。」

  「所以──我可以到紐約藝術學院進修了?」

  「當然。」唐人堯補了一句,「而且你還申請到全額獎學金!恭喜你了!」

  「Yes!太棒了,我們來好好幹一杯!」紀平遠狂喜舉杯的表情,與海寧的沉重,成為極大的反差。

  平遠要到美國去了,這次不是一、兩天,也不是一、兩個月,這一去,也許是一、兩年!

  相隔半個地球,以後要怎麼見面?更何況……她都還沒將自己的心意告訴他呢!

  晚餐過後,唐人堯婉拒了到附近酒館慶祝的提議,獨自離開了。

  唐人堯離開的時候,海寧心中只縈繞著紀平遠即將去美國的消息,她甚至擠不出一抹客套的微笑對他說再見。

  站在流理台旁,海寧一面洗碗,一面聽著紀平遠心情很好地吹口哨。

  「海寧,我的夢想成真了,你應該也為我高興吧?不恭喜我一下?」

  海寧想對他微笑,想坦然地恭賀他,但是卻力不從心,她笑不出來。

  「海寧?」怪怪的喔!

  半晌,海寧終於忍不住關上水龍頭,轉過身來面對紀平遠。

  「平遠,你一定要去紐約嗎?」

  「啊?」

  「你……不能不要去嗎?」

  紀平遠沉下臉。「你不希望我去?」

  海寧遲疑了一會兒,還是誠實道:「……我們相聚的時間已經那麼少了,我不希望有別的事再分去我們所剩不多的相處時間──」

  「那不是『別的事』,那是我一輩子的夢想,是我此生的目標,我不可能放棄的!」紀平遠打斷她。

  「但你這一去,可能一、兩年都不會回來呀!我要怎麼辦?」海寧終於紅了眼眶。

  紀平遠像安撫一個哭泣的小女孩般,笑著拍拍她的頭道:「海寧,你已經是個大女孩了,沒有我這個大哥哥在身邊罩你,你也會過得很好的!你瞧,你不是把美甲沙龍經營得很好嗎?你已經那麼獨立,根本不需要我操心了。」

  「不要這樣拍我!」海寧驀地躲開他的手,哽咽地喊,「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紀平遠愣住。

  「平遠,你知道嗎?我……我從來就沒有把你當成哥哥看,因為……因為我已經喜歡你好久好久了!」海寧搖搖頭,強忍了一晚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我不想在這種情況下告白,可是你就要離開台灣了,我希望……至少你能明白我的心意。」

  那一刻,紀平遠震驚得無法反應。

  海寧……喜歡他?

  不是妹妹對兄長的喜歡,而是……以一個女人對男人的姿態!

  「海寧……」紀平遠低喚。

  「平遠,不要去美國好嗎?我……我不能想像你不在我身邊,我一個人該怎麼辦?」海寧泣不成聲,「我知道你一時間可能沒辦法接受我的感情,可是……我希望我們能有多一點時間相處,也許──」

  「海寧,不可能的。」紀平遠苦笑:「如果我對你有感覺,過去那麼多年的相處我不可能不採取行動……海寧,我真的很抱歉!」

  海寧的心,隨著紀平遠的一字一句變得越來越涼。

  她被拒絕了!

  好不容易她鼓起勇氣告白,但是……紀平遠卻那麼輕易就拒絕了她!

  「海寧,紐約我是一定要去的,我爭取了那麼久好不容易才爭取到,那是我的夢想!現在除了這個夢想以外,我無法顧及其他。」紀平遠注視著海寧的淚顏,有一瞬間的不忍心,但是他知道他不能心軟,畢竟愛情不等於同情。

  他甩甩頭,一咬牙道:「海寧,你永遠都是我的妹妹,不管我去了哪裡,這一點都不會改變!」

  走出紀平遠家,唐人堯倚車而立,望著公寓的大門一根接一根地抽煙。

  他在等待──他還想再見海寧一眼。

  今晚對海寧來說,一定非常難熬。

  他可以看出海寧戀慕著紀平遠,但紀平遠似乎一無所知。海寧在得知紀平遠將到美國進修攝影課程後,她是否覺得大受打擊?她會哭嗎?或者平靜的接受事實?

  他不能想像她哭泣的模樣,他只知道自己不願意看見她的眼淚。

  走出公寓已經快要半小時了,他也抽掉了半包紅色Dunhill。

  唐人堯叼著煙,抬手看了一眼腕表。

  已經很晚了,他還要等下去嗎?

  或許──今晚海寧會向紀平遠告白。紀平遠會接受她的感情嗎?如果他是紀平遠,他一定會接受的,誰能拒絕像海寧這麼溫暖可人的女子?說不定今晚他們將成為一對戀人……

  別等了,他對自己說,海寧今晚是不會從紀平遠的公寓走出來了!

  唐人堯正要上車離開,忽然聽見由上而下急奔的聲音。他心中一凜,下一秒,果然看見滿臉淚痕的海寧從公寓裡衝出來。

  唐人堯驀地丟開抽到一半的煙,邁開一雙長腿,緊追在海寧後頭。

  海寧沒有發現唐人堯跟著她,此時她整個人還陷在紀平遠拒絕她的震撼裡,她的視線被眼淚所模糊,她的耳朵迴盪著紀平遠對她說「我當你是妹妹」的聲音。

  街道上,人車逐漸稀少,兩旁的商店也已經拉下門打烊了。

  海寧獨自在冷清的街道上走著,高跟鞋不利於行走,沒有多久她就感到腿酸了。

  她站在人行道上,忽然有個衝動,很想走回去,再和紀平遠好好談一談。但是一想起紀平遠說他一直將她當成妹妹看待,海寧再一次感覺鼻酸。

  這些年來,她一直等待他發現她對他的感情,而今天答案終於揭曉──原來在他心中,她還是那個鄰家小妹妹……但她從來就不想當他的妹妹啊!

  眼淚幾乎又要奪眶而出,她忙從手提包裡拿出面紙拭淚。

  忽然,她的動作停止,好似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

  海寧屏住呼吸,猛然回頭──昏暗的路燈下,站著一個穿白襯衫的男人。

  「啊!」她驚呼,腳步因為踉蹌而絆倒,她跌坐在地上,手提包掉在腳旁。

  「海寧,是我,唐人堯。」唐人堯走到較明亮的地方,讓她看清楚自己。

  「是你……」海寧一手撫著胸口,驚疑不定地看著他,「你怎麼會在這裡?我以為你已經回去了。」

  「我剛剛……在車上講電話,講了好一會,然後看見你從公寓跑出來,我以為發生什麼事,就跟在你後頭。」唐人堯面不改色的撒謊,然後替她拾起手提包,對她伸手,「來,我先扶你起來。」

  海寧遲疑了一下,還是將手伸給他。

  當她正要站起,她感覺自己的腳踝傳來刺痛,根本無法施力,她蹙了下眉,唐人堯馬上就敏銳的察覺了。

  「怎麼了?」

  海寧咬住下唇抬眼望他,「我的腳踝……好像扭到了。」

  他目光關切。「哪一腳?」

  「右……右腳,」她有些結巴地說:「但是不要緊的……」

  「讓我看看。」唐人堯將她從地上抱起,安置在路旁的長石凳上,然後在她身前蹲下,脫下她右腳的高跟鞋。

  猝不及防的被他抱起,海寧甚至連阻止都來不及,雖然只有短短的幾秒鐘,但她感覺他的胸膛寬厚,雙臂有力,鼻端飄來他清爽的味道,那一瞬,海寧感到有些耳熱。

  她看著唐人堯熟練地按了按她腳踝的幾處,感覺他沒使什麼力,但她驀地痛呼出來。

  聽見她的痛呼,唐人堯蹙起兩道好看的劍眉注視她。

  「我想,我還是送你到醫院檢查一下。」

  海寧慌忙搖手,「不……不用麻煩了,只是扭了一下,我回去貼塊酸痛貼布就好。」

  唐人堯堅持道:「一點也不麻煩,只是去給醫生檢查一下,確定沒有傷到筋絡之後,我就送你回家。」

  毫無來由的,海寧感到心中一暖。

  或許是告白失敗與平遠即將遠行的事使她既傷心又沮喪,此時唐人堯的關心正是她所需要的,那使她感覺──至少還有人關心她。

  「那……那就麻煩你了。」

  唐人堯微微一笑,背過身,在她面前蹲下。

  「上來吧!我背你。」

  海寧遲疑了一下,才怯怯地伸手搭上他的肩。

  唐人堯輕而易舉的將她背起來,彷彿她輕得沒有重量。

  和一個只見過兩次面的男人有這麼「親密」的接觸,使海寧有些許不自在,但是唐人堯的態度卻那麼磊落大方,反倒顯得她太小家子氣。

  「謝謝你,唐先生。」她在他耳邊輕輕的說。

  唐人堯沉默一下,問:「我看見你剛剛哭著跑出來,發生什麼事了嗎?」

  海寧咬住下唇,想起今晚平遠的拒絕,她眼眶又紅了。

  「我希望不是因為我沒把每一道菜都吃完,所以害你被平遠責怪。」唐人堯故意開玩笑道。

  海寧破涕為笑,「當然不是因為你的緣故。」

  「那麼,是因為平遠即將到美國進修,兩人必須分開而難過嗎?」

  他猜對了。

  海寧垂下頭,沒有搭腔。

  「你那麼不希望他去嗎?平遠申請的藝術學院非常有名,標準很高,他能順利申請入學,表示平遠在攝影方面有很高的天分,經過一、兩年的進修,他很可能會攀上事業的高峰。」

  「你說的我都知道,我只是不希望和他分開那麼久。」海寧很少將心事對別人說,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卻很自然地就說給唐人堯聽,「他從事攝影工作,我們平時就已經聚少離多,如果他到美國去,我們見面的機會就更少了。雖然一、兩年不是很長,但是距離那麼遙遠,變數又那麼多,如果他在美國得到更好的工作機會,會不會他就不再回台灣了?」

  「你沒想過和他一起去美國嗎?」唐人堯故意問,語氣中帶著試探。

  「我想過,但那是不可能的。」海寧苦笑了,「我用什麼理由隨他去呢?我又不是他的女朋友。再說,我若和他一起去,我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的美甲沙龍該怎麼辦呢?我和客戶都成了朋友,我不忍心就這樣把店收了。」

  海寧的傷心是如此明顯,她的堅強已搖搖欲墜,可是他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她,只能沉默著。

  片刻後,兩人終於回到紀平遠的公寓附近,唐人堯停車的地方。

  唐人堯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讓海寧坐進去後,他忽然望著車內的海寧道:「抱歉,這一切都要怪我。我一心想幫助平遠申請到藝術學院,卻沒想到反而造成你的困擾。」

  海寧一愣,接著急急搖頭,「不,這怎麼能怪你呢?你幫了平遠很大的忙,我才應該要對你說謝謝。」

  唐人堯垂眸,「但這件事引發你們的不愉快也是事實。」

  「請你千萬不要這樣想,你這樣說會讓我愧疚的!」使她難過的事,又豈只是平遠要赴美進修而已?

  「真的?」唐人堯陰鬱的眸子彷彿有了一絲光芒。

  海寧誠懇地說:「當然是真的,你千萬別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我明白了。」唐人堯為她關上車門,繞到車子另一邊,坐上駕駛座,發動積架轎車。

  「腳踝很痛吧?我馬上送你到醫院去。」

  「謝謝,那就麻煩你了。」海寧感激地說。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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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4 01:03:3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紀平遠還是到美國去了。

  但最教海寧傷心的是,他竟然沒有告訴她班機的時間,好像怕她會阻止他似的,甚至不肯與她告別,就這樣離開了台灣。

  紀平遠是個隨興的人,因為經常不在家的緣故,他將家裡的鑰匙托給海寧,讓她在他不在家的期間幫他收信。

  一開始,海寧就只是單純的收信而已,後來她見地板髒了,就順手拿起掃把打掃,見垃圾該倒了,就順手幫他拿出去倒。

  以前紀平遠的公寓經常空蕩蕩,像是住客率很低的旅館。但是漸漸的,紀平遠回到家後會發現冰箱裡多了一盤炒飯,冰著一瓶她為他煮的無糖麥茶。冷凍庫裡多了一包手工水餃,髒衣服不見了,而且他的床單多了柔軟精的清香——也多了家的感覺。

  紀平遠很感謝海寧,但也僅止於感謝而已,他無法將這份感情轉化成愛。也不能動搖他想要赴美進修的信念。

  告白失敗以後,紀平遠沒再打電話給她,而海寧因為腳扭傷了,不方便到他家去,所以也就沒有主動找他。

  直到五天後,海寧腳傷好了,特地提早下班,到紀平遠家想要好好跟他談談,沒想到當她拿出鑰匙要開門時,意外發現門鎖已經被換掉了。

  海寧愣住了,傻傻地拿著與門鎖完全不合的鑰匙站在紀平遠家門口,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

  她已經被隔絕在他的世界之外,再也進不去了。

  那一瞬,被人拋下的孤寂感襲擊她,有一種比極地更強烈的寒意從心底冒出來,一寸一寸地吞噬她,將她凍結。

  他走了!

  甚至不對她告別,就這樣走了!

  海寧被擊倒了,眼淚一顆顆的掉下來。

  她拎著和她一樣被紀平遠捨棄的鑰匙,垂著肩膀走出他的公寓。

  忽然,海寧聽見有人在喚她。

  「海寧!」

  海寧心一動,以為是紀平遠,但她猛然回頭,看見的卻是從轎車裡跨出來的唐人堯。

  「唐先生?」

  「真巧,又見面了!我正要回公司去,沒想到竟遇見你——」在看見她紅通通的眼後,他的微笑倏地消失了,「你哭了?發生什麼事?」

  海寧忙俯下頭,狼狽的想藏起自己的失意。

  唐人堯抬首看看紀平遠的公寓,再看看她手上的鑰匙,馬上明白了一切。

  他不過見過她三次面,卻有兩次她都在為紀平遠落淚。唐人堯告訴自己——如果是他,他一定不會讓她這樣哭泣。

  好不容易壓抑住自己的情緒,海寧勉強擠出笑容道:「我剛到平遠家,沒想到他已經——」她哽聲,說不下去。

  「我知道,他已經到美國去了。」唐人堯平靜地說。

  「你知道?」海寧震驚。為什麼唐人堯會知道她所不知道的事?

  唐人堯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他出國前一天告訴我的。」

  「是嗎?」海寧苦笑了。

  原來……平遠不是因為走得太匆忙才沒有告訴她,而是刻意不告訴她的。

  是怕她阻止她嗎?

  在他的眼裡,她是這麼不講理的人嗎?

  這樣一想,海寧的心又是一陣痛。

  見海寧眼底蒙滿淚意,唐人堯心一緊。

  「他不是特意來向我辭行的,我們是碰巧遇到,他才順便告訴我。」

  海寧笑了笑,知道唐人堯只是在安慰她。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我走了。」海寧轉過身想走,但唐人堯忽然握住她的手臂。

  海寧回頭,望進他的雙眼,看見他的眼眸裡有抹深深的憐惜。她震了下,要再看清楚,他已經用一抹輕鬆的笑意掩去了一切。

  「你還沒吃晚餐吧?能賞個光陪我用餐嗎?」

  也許是她看錯了吧?

  「謝謝,但我……」

  彷彿意識到海寧會拒絕,唐人堯故意苦笑著說:「我今天到附近的公司開了一整天的會,連中餐都沒有時間吃。」

  這招果然奏效了。

  「這怎麼可以?你這樣會把身體搞壞的。」海寧擔心了,「于小姐知道你三餐沒有按時吃嗎?」

  「為什麼她要知道?」唐人堯好笑的問。

  「因為她是你的女朋友……不是嗎?」海寧臉紅了紅,有點擔心唐人堯會不會認為她很八卦?

  就在海寧以為唐人堯不會回答時,他竟開口了——

  「你誤會了,她從來就不是我的女朋友。」

  唐人堯帶海寧到五星級飯店地下一樓的日本料理餐廳吃懷石料理。

  他是這家餐廳的常客,一進門,經理馬上就笑吟吟地迎上來。

  「唐先生,老位置好嗎?」

  「好。」

  海寧從來沒來過飯店用餐,也沒來過這家餐廳。

  早在她踏進富麗堂皇的飯店大廳,她就有些不自在,而當她走進這家靜謐高雅的餐廳,那種不自在的感覺更甚。

  她沒想到唐人堯會帶她到這麼昂貴的地方用餐。

  在這裡用餐的男客大多西裝筆挺,女客不是身著高級套裝就是名牌洋裝:就連唐人堯也一身半正式的白襯衫黑西褲,而自己不過穿著蕾絲襯衫和一件幾乎刷白的牛仔褲,和這間店的氣氛格格不入。

  有那麼一瞬,她真怕這家店的經理會以她服裝太隨便為由,把她給「請」出去。

  但幸好海寧擔心的事沒有發生,那名經理對她非常禮貌,服務生也對她奉若上賓。

  唐人堯點了兩份懷石料理後,還問海寧:「你想喝點什麼嗎?」

  「不用了,謝謝。」海寧小聲地說。

  不一會兒,冷盤上來了。

  那是頂級的河豚刺身,將雪白的河豚肉切成半透明的薄片,在圓型的黑色陶盤中排成一朵盛開的菊。

  「好漂亮……」

  「這是特製的酸桔醬汁,沾這個吃吃看。」唐人堯示範的夾起一片河豚刺身,蘸了蘸附在一旁的一小碟橙色醬汁。

  海寧學他蘸醬吃。

  甘美的河豚生魚片配上微酸混著檸檬香的桔醬,一入口就在舌上化開,美味至極。

  「好好吃!」海寧捂著唇,驚喜的低呼。

  見她綻出笑顏,唐人堯眼眸柔和了。

  「這裡的主廚可是日本國寶級的大廚,食材也是從日本進口,所以口味和其他日本料理餐廳大不相同。」唐人堯笑道:「下回可以試試這裡的另一種餐:京都紙火鍋,口味更是道地,特別是火鍋裡的芝麻豆腐,口感濃郁綿密,只要嘗過一次一定會上癮。」

  「你……常常在這麼高級的地方吃飯嗎?」

  唐人堯執筷的手頓了一下,抬眼望住她。

  「只是偶爾,」他語帶保留地回答,「怎麼了?」

  海寧笑了笑,道:「我只是在想……你吃慣了這麼頂級的料理,那我上回做的菜你一定不喜歡。」

  「不,我喜歡你做的菜。」他放下筷子,認真地說:「因為工作的緣故,我幾乎沒什麼機會嘗到家常菜,有時候我回到我住的大樓,聞到隔壁傳來的飯菜香,忍不住會想——家常菜吃起來是什麼味道?」

  海寧很驚訝。

  「你難道從沒嘗過令堂煮的——」海寧驀地頓住,臉上湧現歉意。「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刺探什麼……」

  聽她提起母親,唐人堯的眼中閃過一抹陰鬱,但他掩飾得很好,因為他已習慣這麼做。

  「別擔心,我不介意。」唐人堯道:「我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過世了,我爸後來再娶,但不管是我母親或是繼母都是千金小姐,她們從不進廚房的。」

  「所以,你從小就外食嗎?」

  「差不多。在我家,進餐廳必須穿正式服裝,圍著長長的桌子用餐,讓我家的廚師一道一道的把菜送到面前,就像是在餐館用餐一樣。」

  海寧越聽越吃驚,「那不是很拘束嗎?」

  唐人堯笑了,「是,的確非常拘束。我父親是個非常講究餐桌禮儀的人,用餐時不能說話這種事自然是不必提了,我記得我小時候最常犯的錯誤,就是喝湯的時候由外向內舀湯,正確的禮儀應該是由內向外才對。」

  「天啊!」這太瘋狂了!海寧瞠目結舌,問:「為什麼要這樣呢?」

  「也許是因為,」唐人堯聳了下肩,嘲弄地說:「我們是『上流階級』。」

  海寧忽然有些難過。

  也許是唐人堯嘲弄的表情,也或許是……他眼中的落寞。

  對海寧來說,做飯和用餐都是最快樂、最放鬆的時間。她喜歡看著食材一一變成色香味俱全的菜餚,更喜歡和一群人圍著吃飯。

  即使在自己的小店裡,她也辟出一小間用餐室,和所有的同事一起無拘無束的邊聊邊用餐。

  「直到現在,你還是這樣用餐嗎?」海寧好奇的問。

  唐人堯笑了,「當然不,那只持續到高中。大學時我念UCLA,那時我就把家裡那套用餐禮儀拋掉了。後來念完碩士回台灣,接管了家裡的事業,我就借口加班或應酬,避免在家裡吃飯;沒有應酬的時候,我就隨意找間餐館解決,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越來越討厭用餐這回事。」

  說到後來,他的神情變為自嘲。

  海寧想像他一個人用餐的畫面,毫無來由的感到不忍。

  「如果你不嫌棄,有空我們可以一起吃晚餐。」

  「真的?」唐人堯眼睛亮了。

  海寧不由笑了,他好似很高興?

  「真的嗎,海寧?」他按住她的左手,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他望著她,目光認真的又問一次:「你願意陪我吃晚餐?」

  只不過是有人願意陪他吃飯,值得他這麼高興?看樣子,一個人吃飯真的很寂寞。

  海寧笑了,「當然,反正我也是一個人用餐。我知道你工作很忙,如果一起吃飯不會造成你的麻煩的話……」

  「當然不會!」我求之不得。唐人堯默默在心裡加上這一句。

  海寧低下頭,發現他握著自己的手,她驀地有些臉紅,不自在地抽回手。

  「抱歉。」唐人堯馬上道歉,收回手。

  「不,沒什麼的。」

  兩人低頭,繼續用餐,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但海寧卻感覺,被他握過的左手,竟微微地發燙——

  用完晚餐,唐人堯開車送海寧回家。

  海寧就住在美甲沙龍的樓上,和一名由南部上來的女大學生分租一層二十坪的小公寓。

  唐人堯把車停在美甲沙龍樓下,看著她解開安全帶。

  下車前,海寧對唐人堯道:「謝謝你請我吃晚飯。」

  唐人堯也道:「謝謝你給我一段愉快的晚餐時光。」

  海寧笑了。「那,改天再一起用餐?」

  夜色裡,唐人堯的眸子炯然,有如火炬。

  「一定。」他低聲許諾。

  有一瞬,唐人堯幾乎想傾過身吻住她微笑的唇,但他用全副的理智克制住自己。他沒有忘記她心裡還有紀平遠的影子,他不想躁進,嚇壞了她。

  她是個好女人,值得他全心等待。

  道別後,海寧下車,進了家門,關上門前,她還對他揮了揮手。

  唐人堯目送她進屋,降下車窗,燃起一根煙。

  回想今晚的種種,他眼神矇矓,唇角帶笑。

  抽完一根煙,他才重新發動引擎,將車子駛入車流中……

  在地下停車場停好車,唐人堯走進電梯,刷了磁卡,直接敲下頂樓鍵。

  電梯門緩緩關起,光可鑒人的門上,映出唐人堯微揚的薄唇。

  即使是台北股市站上萬點,他也沒有這樣的好心情,但是今晚與海寧一道吃飯,卻能使他像個熱戀中的十七歲少年。

  不一會,電梯門「叮」的一聲左右滑開。

  唐人堯步出電梯,一眼便看見抱著膝蓋,蹲在他家門口的削瘦女子。

  那熟悉的身影,使唐人堯唇邊的笑驀地斂去。

  看見唐人堯,於薇薇綻出笑容,拎著香奈兒菱格紋鏈帶肩包從地上爬起來。

  「Chase,你總算回來了,我等了你一個晚上!」

  唐人堯看見於薇薇在他家門口等門,臉色一沉,語氣淡漠,「你是怎麼上來的?」

  「樓下的管理員認得我是你的『女朋友』,是他讓我上來的。」

  該死!樓下的管理員到底在做什麼?如果這棟大廈的門禁這麼松,那麼他每個月繳幾萬塊的管理費究竟所為何來?

  「有事?」唐人堯口氣更冷了。

  唐人堯漠然的眼神使於薇薇瑟縮了下,但她仍鼓起勇氣道:「我……我想跟你談談,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唐人堯看著臉色蒼白,笑容可憐的於薇薇,終於點點頭,用磁卡打開門。

  「進來吧!」將公事包往沙發一放,他站在寬敞的客廳裡,望著侷促不安的於薇薇。「你想跟我談什麼?」

  「我……」她深吸一口氣,直視唐人堯的冷眸道:「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要中止我們之間的關係?我們維持這種關係已經很久了,難道你認為我扮演『女朋友』的角色扮演得不夠稱職嗎?」

  一秒過去,兩秒過去……十秒過去,唐人堯的反應就只是定定的看著她,看得她背脊出汗。

  「不是不夠稱職,而是太稱職了!」唐人堯驀地開口,他的聲音陰寒,有如來自地獄:「你似乎已經真的把自己當成我的女朋友,而忘了我們之間存在的只是合作關係!」

  原本,唐人堯找上還未出名的於薇薇做女伴,是為了出席社交場合的方便,而於薇薇也可以藉由他認識更多豪門或企業家二代,爭取更多代言與走秀機會,雙方各取所需。誰知道,於薇薇卻開始以他的女友自居,甚至故意拿他倆的關係大作文章。

  於薇薇抓緊了金屬鏈帶,唐人堯的反應讓她心臟陡地沉入冰窖中。

  「我……那並不是我的錯!」她爭辯道:「你知道記者最喜歡加油添醋,我再怎麼澄清也沒用啊!」

  「哦?」唐人堯低頭,慢條斯理地解下袖扣,挽起袖子,連看也不看她一眼,「我怎麼聽說,這些消息是你自己對記者爆料的?」

  他發現了?!於薇薇倒抽一口氣,血色刷地從她臉上褪去。

  「Chase,記者的話怎麼能相信?你不要相信報上不實的報導,那些只是記者的捕風捉影!我可以解釋的……」

  「我知道你可以給我一個完美的解釋,但我不想聽。」唐人堯將袖扣隨手放在几上,在單人沙發中落坐,「抱歉,如果沒有別的事,我還有工作要做。」

  唐人堯下逐客令了,於薇薇好沮喪。

  現在的唐人堯神色堅決得令她覺得好可怕!

  當她還是小模特兒時,他運用他的人脈關係給予她更多嶄露頭角的機會,當唐人堯需要女伴陪他應酬,她就陪他亮個相、吃個飯。

  當她漸漸出名,有不少大老闆或企業家二代想和她進一步認識,但她獨鍾唐人堯。她不僅喜歡他雄厚的財勢背景,也喜歡他的外型與不怒自威的氣勢,和唐人堯出門就像帶著限量精品一樣讓她面上有光,他使她成為模特兒界裡人人稱羨的對象。

  但是,交往一年之後,不知為何,她開始變得貪心。

  她開始纏著唐人堯,要他多花點時間陪她,她比以前更注意穿著打扮,希望能吸引他的目光。

  但那改變不了他們之問的關係。

  唐人堯自始至終把她當成女伴,而不是女友,更不是愛侶!

  於薇薇開始慌了。如果唐人堯又不要她,她會淪為大家的笑柄的!

  「Chase,看在過去的份上,不要和我中止合作關係好嗎?」於薇薇走到他身邊,怯怯地拉著他的手臂搖啊搖,放下身段懇求他:「我不會再抱怨你花長時間工作,也不會要求你陪我,我會做個懂事且稱職的女伴,絕不讓你心煩……」

  「薇薇,如果不是看在過去的份上,你連一步也踏不進我的家門,我更不會捺著性子坐在這裡聽你說話。」唐人堯無動於衷地看著那張被化妝品精心修飾過的臉龐,道:「讓我把話說清楚——對我而言,我與你已經沒有關係了,你可以走了。」

  「不要!我不要這樣!」於薇薇忽地哭了出來,「我都這樣低聲下氣了,你真的連一次機會也不給我嗎?」

  「薇薇……」唐人堯的俊臉已橫生不耐。

  於薇薇忽然敏感地問:「告訴我,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他臉色一沉,冷眸瞅著她。

  他的反應,證實了於薇薇的猜測。

  她摀住唇,不敢相信。「我猜對了?唐人堯,你真的愛上別的女人?」

  這怎麼可能?她是台灣第一名模,有誰能美過她,奪走唐人堯的心?如果連她都不能使唐人堯動心,還有誰能?

  「我的事情還輪不到你過問。」唐人堯抽回手,起身背對她,「你該回去了。」

  但於薇薇不肯放棄。

  就算是輸,她也要知道輸給誰。

  「她是誰?我認識嗎?她是女明星,還是模特兒?比我美嗎?比我年輕?她比我有名氣嗎?或者她的身價比我高?」

  於薇薇一疊聲的逼問,非要知道究竟是誰贏走了他。

  唐人堯終於忍無可忍,驀地轉過頭,惡狠狠地瞪住她:「她不是女明星,也不是模特兒,她只是一個讓我這輩子第一次感到心動的女人!這樣你滿意了嗎?」他伸手指住大門,對於薇薇低吼:「滾出去,今後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於薇薇從沒看過唐人堯這麼凶的樣子,她嚇得倒抽一口氣,神情狼狽地奪門而出。

  看著唐人堯當著她的面將門毫不客氣的甩上,於薇薇眼淚掉得更凶了。

  「你會後悔的……唐人堯,你會後悔這樣對我!我要讓你後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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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4 01:04:0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中午用餐時間,海寧拿著早上自己做的便當,走進美甲沙龍最裡面的茶水間。

  雖然連她在內,依莉美甲沙龍總共只有四個美甲師,但海寧還是希望能給員工最舒適的工作環境,因此不但在茶水間裡擺了簡單的桌椅、小冰箱與微波爐,還有一台小電視機。

  「海寧姊,快來看,於薇薇上『娛樂大人物』耶!」最年輕的美甲師小芮興奮地說。

  「真的?她能上這麼紅的節目,真不愧是第一名模。」海寧笑。

  「她本人好瘦喔!可是在電視上看起來卻不會耶!嘟嘟好!」剛從助理升上美甲師的霏兒說。

  「咦?她的水晶指甲……好像和上次海寧姊幫她做的不同?」小芮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叫起來。

  海寧定睛看了下螢幕上拿著麥克風的於薇薇,然後搖搖頭。「那不是我的作品,大概是她找別人做的吧?」

  「糟透了!跟她的穿衣風格根本不搭呀!」霏兒驚呼著。

  「她根本不適合郵差綠,那顏色雖然很跳,但很挑人擦的,皮膚不夠白的人,會讓手指看起來黃黃的!」小芮批評著。

  最資深的美甲師凱珞則一臉嫌惡的說:「於薇薇在哪找的美甲師?根本不瞭解她的特質嘛!」

  一群女人的批評讓海寧幾乎失笑。

  「好了,你們不要批評別人做的指甲,為了工作,她兩岸三地跑,當然沒辦法每次都來我們這裡呀!別的美甲師不瞭解她的風格也情有可原。」海寧拉了張椅子坐下,先放下便當,然後轉移話題:「我要泡咖啡,有沒有人要?」

  「我!」

  「我也要!」

  「OK!」海寧取出三人份的咖啡豆,放進研磨咖啡機裡。

  這時,霏兒忽然大叫起來,「什麼?她剛剛說什麼?她的男友劈腿?」

  「我的天!像她那種美女都被劈腿,我們還有什麼希望?」小芮哀嚎道。

  海寧放下手上的咖啡罐,道:「音量開大一點。」

  凱珞拿遙控器將音量轉大。

  螢幕上,於薇薇臉色比平常蒼白,她那雙號稱有「百萬伏特電力」的電眼泛起了一層水霧,看上去萬分可憐,她用哽咽破碎的聲音道:「我只想說……我是真的愛他,我相信日久見人心,有一天他一定會回到我身邊。」

  主持人問:「薇薇,對於造成你和男友感情生變的第三者,你有什麼話想說?」

  於薇薇眨了眨淚眸,好一會兒才脆弱地道:「我只想說……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呢?我不會怪她,我只希望她能退出,把我的男友還給我。」

  聽著於薇薇的泣訴,唐人堯的面容忽然浮現在海寧腦中——

  她記得唐人堯說他和於薇薇根本不是男女朋友的關係,可於薇薇卻在媒體面前哭訴被劈腿,這是怎麼回事?

  於薇薇看起來那麼難過,彷彿被傷得很深,但這陣子和唐人堯一同吃晚飯,感覺他是個穩重且值得信賴的人,老實說,她不太相信於薇薇在電視上說的話。

  「天啊!好癡情喔~~聽說追她的人一拖拉庫,沒想到於薇薇是那麼重感情的人。」小芮歎息道。

  霏兒好奇道:「是這樣嗎?可是我記得唐人堯從沒有承認過他們兩人的關係啊!」

  曾離過一次婚的凱珞吃完便當,將紙盒壓扁,丟入垃圾桶中,才道:「模特兒和富商的關係假假真真,誰知道究竟是哪一個說的才是真的?」

  「不過……如果子薇薇說的是真的,那唐人堯就太冷血了!兩人在一起都那麼久了,竟然說翻臉就翻臉,於薇薇太可憐了!」霏兒評論道。

  「男人都嘛一樣!」小芮少根筋地直言:「像海寧姊無怨無悔陪著平遠哥那麼久,最後不也是——」

  聽見紀平遠的名字,海寧胸口一緊,臉色一白。

  「小芮!」霏兒警告地在桌下踹她一腳。

  小芮發現自己說錯話,連忙壓低腦袋,尷尬地咬住下唇,不敢看向海寧。

  「別在意,事情都過去兩個月了,我早就已經釋懷。」海寧強笑著,並從置物櫃上拿出自己的皮夾,「糖包用完了,我到對面便利商店買,馬上就回來。」

  說完,她拿起衣架上的針織外套,匆匆往外走去。

  「糖包?」凱珞奇怪地指著一包未開封的棒狀細砂糖,「這裡不是還有嗎?」

  便利商店裡,海寧站在放著調味料的貨架旁,努力地調整呼吸。

  真沒用!海寧自嘲地想。只不過是聽見平遠的名字而已,淚腺就開始鬆弛了,看樣子她沒有自己以為的那樣堅強。

  海寧反覆地吸氣與吐氣,想要平復心情,但這時便利商店裡流洩出一串略帶哀傷的音樂,張惠妹感傷地唱著——

  突然發現站了好久,不知道要往哪走,還不想回家的我,再多人陪只會更寂寞……如果你也聽說,有沒有想過我?像普通舊朋友,還是你依然會心疼我……

  忽然一股不可抑遏的淚意襲上眼眶,她連忙以手摀住唇,告訴自己不准哭,但眼淚卻違背她的意志,成串成串地滑下臉頰。

  她明知道自己再怎麼哭泣,紀平遠也聽不到,因為他已經飛往另一個國度,在那裡追尋他的夢想。

  可是,要忍住眼淚,竟是這樣困難……

  「你的眼睛為什麼紅紅的?」

  正在吃義大利面的海寧驚訝地抬起頭,迎上唐人堯犀利的眼眸。

  這陣子他們有空就一起吃飯,唐人堯早已熟悉海寧的每個表情,她的悲傷逃不過他的眼。

  「有嗎?」海寧不自在地避開眼,強笑道:「大概是用眼過度了,你知道的,我們美甲師的工作很耗損眼力——」

  「你是不是哭過?」

  海寧不說話了。

  她的演技這麼差嗎?沒想到會被唐人堯一眼識破。

  唐人堯見她沉默不語,佯裝出的笑容斂去,那一刻,她的神情脆弱得讓他心疼。

  「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唐人堯驀地按住她的手,正色道:「海寧,如果你覺得我還算是可以信賴,有什麼困難可以跟我說,不要悶在心裡,讓自己一個人難受。」

  他的手,好大,好溫暖……海寧眼神倏地矇矓了。當他這樣握住自己的手時,她才發現自己有多麼需要這一點溫暖,這一點溫暖讓她感覺自己不再孤單。

  「我只是……聽見同事談起平遠,」海寧深吸一口氣,試著平復自己的心情,「一想起平遠毫不留情的拒絕,我還是……」

  從海寧的口中聽見紀平遠的名字,唐人堯的眼眸黯了下。紀平遠都已經離開好一陣子了,她還沒將他淡忘嗎?

  「平遠他……都沒和你聯絡嗎?」

  海寧搖搖頭:「我曾經試著寫E-mail給他,但他沒有回信,我想他……並不願意和我聯絡。」

  唐人堯咬咬牙,低聲道:「也許……他還在適應新環境,所以沒有時間上網收信。」

  海寧落寞地笑笑:「你不用安慰我了,平遠的個性我很清楚,如果他想要和我聯絡,即使沒有網路、沒有辦法打越洋電話,他還是可以寄明信片給我的。」

  紀平遠不和海寧聯絡,對唐人堯來說固然有利,但是看見海寧那麼傷心的神情,他還是有將紀平遠抓來痛打一頓的衝動!

  「走,」唐人堯忽然拉著海寧起身,「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去哪裡?」海寧一臉迷惑的被他拉著走。

  「去了你就知道。」

  結果,唐人堯開車帶她到海邊。

  夜晚的海邊,寧靜得近乎死寂,藍黑色的海面平滑如鏡,反映出天際一彎朦朧的弦月。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海寧不知道台北竟有這麼寧靜的地方。

  「我們到了,下車吧!」唐人堯將車子熄火,解開安全帶率先下車。

  海寧不解地跟在他後面,兩人一前一後地走上水泥堤防。

  「海邊?為什麼我們要到這裡——」一站在堤防上,沁涼的海風迎面拂來,海寧頓時感到一陣清爽,忘了說話。

  唐人堯微笑,「很舒服吧?這就是我帶你來的理由之一。」

  「還有理由之二嗎?」

  「當然。」唐人堯忽然彎下腰,撿起一塊石頭用力往海面一丟,石頭化成一道完美的拋物線沉入海中,然後他側過臉來對海寧笑道:「可以洩憤,這就是理由之二,來,你也試試看。」

  看著唐人堯送到她面前的石頭,海寧慌亂地搖手,「不不不,我沒辦法……」

  「試試看,想像這塊石頭是你的煩惱,或者想像大海是你的仇家,然後用力把石頭拋出去,你的心情會輕鬆許多。相信我,我心情不好時就跑來這裡扔石頭,扔完了所有堤防上撿得到的石頭後,心情就好多了。」

  唐人堯都這樣說了,海寧只好接過石頭,「哈」的一聲,把石頭丟出去。

  結果石頭根本到達不了海面,有氣無力地從堤岸的下坡滾落,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音。

  唐人堯笑了出來。

  「你這樣不行,來,我教你,要像這樣。」唐人堯又撿起一塊石頭,擺出投球的姿勢,然後往前一跨步,勁腰一扭,那塊石頭便被拋得老遠。

  海寧有樣學樣,這次總算把石頭拋進海面。

  「很好,有進步。」唐人堯讚道,黑眸閃爍著光輝。

  海寧驀地笑了出來,「老實說,我很難想像你穿著西裝在這裡丟石頭的樣子。」

  「那有什麼,我有時候是一邊罵髒話一邊丟石頭的。」

  「真的?」海寧半信半疑,「你都罵些什麼?」

  「我示範給你看。」

  唐人堯再撿起一塊石頭,提氣扔出,同時喊道:「孫董事,你這個豬腦袋!」

  海寧噗哧一聲,笑岔了氣。

  「換你了,把你的鬱悶統統罵出來。」

  海寧咬咬下唇,彎腰撿起腳邊的一顆石頭,用力一扔——

  「紀平遠,大笨蛋!」

  說也奇怪,這樣大喊過後,海寧忽然拋開了矜持,再度彎腰拾起一顆石子扔出。

  「為什麼要不告而別?」

  又一顆。

  「為什麼不和我聯絡?」

  再一顆。

  「難道當不成戀人,連朋友也當不成嗎?」

  一顆顆石頭打破了海洋的平靜,海寧數不清自己扔了多少石頭,水晶指甲斷折了,喊得嗓子都痛了,最後失去了力量,狼狽地跌坐在堤岸上,滿臉淚痕。

  她從不知道自己的心中竟堆積了那麼多說不出口的疑問與傷痛,她一直以為時間會治好她的傷口,沒想到當她揭開繃帶,發現紀平遠留給她的傷,不但沒有癒合,反而往深處腐蝕。

  唐人堯知道海寧在哭,但他咬緊牙根,握緊拳頭。

  他知道她有太多委屈需要宣洩,海寧是那麼內斂的女孩,紀平遠離開後,她好似不曾受到影響,照樣上班,照樣微笑,把難過全往心裡藏。

  她連哭泣都沒有聲音。

  唐人堯默默站在一旁,任她哭了幾分鐘,最後他終於受不了,將她從地上拉起,用力地將她按在自己胸口。

  「哭吧,哭完以後就把他忘了。世界上不是只有紀平遠一個男人,你一定會遇見一個……更懂得珍惜你的人。」唐人堯壓抑而低啞的聲音,在她頭頂上方響起。

  那一刻,一股心酸驀地像排山倒海似的湧出,海寧終於不必再顧忌什麼,她放聲而哭,眼淚浸濕了唐人堯的襯衫,貼在他最靠近心臟的地方。

  唐人堯的手一下一下地撫摸她的長髮,就像在撫慰一個滿身創痛的孩子,那麼溫暖,那麼溫柔。

  不知道哭了多久,海寧終於慢慢地止住眼淚。宣洩了積藏在內心深處的傷痛之後,她感覺自己彷彿變得輕盈了。

  海寧離開唐人堯的懷抱,忽然覺得難為情。她很少哭泣的,卻總是在他面前落淚。

  「對不起,我……」

  「沒關係,你不必解釋什麼。」他垂眸望著她,深邃的幽瞳裡,有著難解的情緒。「好點沒?」

  「好多了。」海寧吸了吸鼻子,她相信自己現在的模樣一定糟透了,但是唐人堯卻沒有取笑她。

  「渴不渴?」秋夜的海風吹亂了海寧的頭髮,他伸手將一繒髮絲掠到她的耳後。

  海寧紅了臉,點點頭。消耗掉那麼多水份,她的確感覺渴了。

  唐人堯笑了,「那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喝點東西。」

  半小時後,他們來到台北一○一的八十六樓。

  這是全台灣最高的景觀餐廳,璀璨的水晶燈襯得餐廳內色調昏黃,大片的玻璃窗,將整個台北城盡收眼底。

  夜已深了,城市不再喧囂,萬家燈火在夜色中明滅,彷彿是一汪碎鑽組成的海洋,又像是落入人間的點點星光,每一盞星光下,都訴說著屬於自己的美好與悲傷。

  兩人並肩在面窗的位置落坐。

  「好漂亮的夜景!」海寧低呼著,完全被這片璀璨夜色震懾了。

  這幾乎不像是她所熟悉的城市,而像是天堂,此刻坐在面窗的位置,她感到世界的巨大與自己的渺小,連她一直耿耿於懷的悲傷都變得渺如沙塵。

  注意到海寧的沉默,唐人堯不由問:「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美好的事物,真的有愈療的效果,就像是一幅好畫,一首好歌,一本好書,還有眼前的美景……它會讓人漸漸從傷痛中抽離,讓人覺得生活裡不是只有壓力與悲傷。但有時候這些美好的東西消失得太快,就像美夢一樣,醒了之後反而更失落。」海寧望了一眼唐人堯,有些羞澀地笑問:「我的想法,是不是很奇怪?」

  「不奇怪。」

  「你常到這裡來嗎?」

  「偶爾。」

  「你第一次看著這片燈海的時候,在想些什麼?」海寧好奇地問。

  唐人堯啜了一口威士忌萊姆,思索片刻後道:「我在想,如果在我的腳下有一百萬盞燈,我從每一盞燈裡挖來一百元,這麼一來就有一億元。」

  「什麼?!」海寧傻眼。

  看見海寧詫異的眼神,唐人堯不由仰首大笑。「我開玩笑的,如果是十年前的我,或許真會這麼想,但我已經跨過了那個階段。」

  十年前的唐人堯,會是什麼樣子呢?

  「我可以聽聽你的故事嗎?」海寧鼓起勇氣問。

  唐人堯沉默了半晌,才淡淡地開口:「我生長在一個龐大的家族中,我的父親有四個兄弟,幾乎每個人都有一個以上的妻子,而這些複雜的嫡系與旁系人馬所繁衍出的兒孫輩總共有二十一人。」

  「哇……好多!」

  「隨著祖父的過世,父執輩為了爭奪家族的王國,每個人莫不使上全力,用盡各種手段,只為了能登上最高決策者的寶座。在這段期間,別說是裙帶關係了,就連孩子都成了角力的工具。」

  海寧默默地聽著,心中卻為唐人堯的過去感到心疼。

  「雖說唐家是一個龐大的家族,但親人與親人之間除了利益之外沒有真感情,從我有知以來,我的父親一直在盤算怎麼鞏固自己的勢力,很自然的我們這些兒孫輩自小就開始彼此競爭,每個人都想要把別人踢下去,成為下一個集團繼承人。」

  「太殘酷了……」海寧心寒地低喃。

  「是很殘酷。」唐人堯扯了下唇,「但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在鬥爭中輸掉的一方,將被勝利者踩在腳下,一輩子看人臉色。沒有人想要過那種生活,所以我們別無選擇,只能往前衝。我大學念的是經濟,每天就是想著怎麼賺錢,誰的籌碼多,誰勝出的希望就高一點,只要能從鬥爭中勝出,就能過著隨心所欲的日子。」

  「最後,是你獲得最後的勝利。」

  「是,我是贏了,誠如你所見,我現在是唐氏集團的最高決策者,」唐人堯自嘲的一笑,「我一度以為我擁有了世界,後來我才發現,為了這一場繼承鬥爭,其實我失去的更多。」

  海寧心臟抽緊了,「是什麼?」

  唐人堯目光一閃,變得毫無感情。「從此,我再也沒有家人。」

  一個人的成功,意味著多數人的失敗。

  他的同輩之中,有人破產,有人發瘋,有人承受不了失敗而選擇自殺。是的,他是如願成為唐氏集團的領導人,但同時他也失去了家人——他成為世上最孤獨的人。

  「啊!唐人堯,我為你難過。」海寧紅了眼眶,驀地展臂摟住他,一滴淚墜在唐人堯的頸際。

  懷中的海寧是溫暖的,她為他掉落的眼淚是滾燙的,直到這一刻,唐人堯才發現自己有多冰冷。這種冰冷已經持續得太久,久到連自己都已經失去感覺。

  唐人堯慢慢地環住海寧,他無法形容這一刻的震動,他幾乎想要永遠留住這份溫暖,他有種衝動想要向她表白,告訴她他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守候在她身旁,等待她發現他的心意。

  但,忽然間——

  「咦?那個人……好眼熟喔!」

  「我想起來了!那個人不就是於薇薇傳聞中的男友,唐人堯嗎?」

  「在哪?在哪?我也要看!」

  「就是坐在靠窗位置,和別的女人抱在一起的那一個!」

  「天啊!才分手就……嘖嘖,長得帥又有錢的男人就是花心!」

  「唉!沒想到連第一名模於薇薇都留不住男友的心,真不知道我們這種相貌平凡的女子,還能有什麼希望?」

  流言蜚語傳進唐人堯的耳中,他再度將自己的心封閉,回復一貫冷然的表情。

  海寧也聽見了,因為於薇薇的關係,唐人堯成了眾人目光追逐的目標。經由傳媒的渲染,唐人堯彷彿被貼上「負心漢」的標籤。

  海寧離開他的懷抱,擔心地望了唐人堯一眼,他的面容淡漠,好似什麼也沒聽見,但海寧知道,他一定聽進了那些陌生人的評論,因為她注意到他的眸子變得陰鬱了。

  海寧低道:「已經很晚,我們也該走了……」

  唐人堯嘲弄扯了下唇,「沒關係,我不介意別人說了什麼。」

  海寧知道,他絕不像他說的那樣無所謂,這陣子以來,她對他的瞭解,已經比唐人堯所以為的更深。

  「我知道,但是我會介意,我不想看見別人曲解你。」海寧按住他的手說道。

  那一瞬,唐人堯再度被海寧的善解人意所撼動!他注視著她,內心激動,他想擁住她,謝謝她的信任……但他及時壓抑住自己,告訴自己現在不是好時機。

  「好,那我們走吧!」

  離開台灣最高的景觀餐廳,在停車場取了車,唐人堯載著海寧往回家的路駛去。

  當車子在海寧家巷口停下時,唐人堯下了車,陪伴海寧走到家門前。

  「抱歉,因為我的關係,造成你的困擾了。」

  海寧搖搖頭,對他柔柔一笑:「沒有這回事,你別想太多。」

  唐人堯煩躁地爬梳過頭髮,「我不知道這件新聞會炒得這麼熱,現在連隨便一個路人都可以叫出我的名字來。」

  「我並不意外,于小姐原本就是媒體寵兒呀!」

  唐人堯一瞬也不瞬的望著她,道:「海寧,我不在乎別人怎麼想,我只想告訴你,我不可能和於薇薇交往,因為我與她之間從沒有男女之情。」

  「可是……她那麼美……」

  唐人堯抬眸,一雙深邃的黑眸緊緊地望住她,道:「這無關乎她的外表,而是因為我懂得愛上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他注視她的神情,彷彿是注視著心愛的女人。

  海寧一震,心臟緊縮,心跳莫名地加快起來,但她隨即否定了那種可能性。

  像唐人堯這樣出色的男子,連於薇薇都不能使他動心,更何況是平凡如她?

  慌亂中,海寧只好擠出一句:「很晚了……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還要上班呢!」

  那一剎,唐人堯有些失望,他很想將自己的心意坦白,但海寧今晚已經太疲憊,還是別折騰她了。

  但他也不打算再謹守朋友的分際,他要她正視他的存在。

  唐人堯傾過身來,拂開她額前的髮絲,在她的額上烙下一吻。

  「晚安,好好睡,改天再見。」說完,他揚起唇角,轉身離去。

  他他他……吻了她?!

  海寧捂著額頭,小嘴微啟,呆呆地目送唐人堯開著車離去。

  那一晚,海寧再度失眠了——不過這次不是為了紀平遠,而是為了唐人堯。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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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4 01:04:4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中午用餐時間,海寧拿著早上自己做的便當,走進美甲沙龍最裡面的茶水間。

  雖然連她在內,依莉美甲沙龍總共只有四個美甲師,但海寧還是希望能給員工最舒適的工作環境,因此不但在茶水間裡擺了簡單的桌椅、小冰箱與微波爐,還有一台小電視機。

  「海寧姊,快來看,於薇薇上『娛樂大人物』耶!」最年輕的美甲師小芮興奮地說。

  「真的?她能上這麼紅的節目,真不愧是第一名模。」海寧笑。

  「她本人好瘦喔!可是在電視上看起來卻不會耶!嘟嘟好!」剛從助理升上美甲師的霏兒說。

  「咦?她的水晶指甲……好像和上次海寧姊幫她做的不同?」小芮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叫起來。

  海寧定睛看了下螢幕上拿著麥克風的於薇薇,然後搖搖頭。「那不是我的作品,大概是她找別人做的吧?」

  「糟透了!跟她的穿衣風格根本不搭呀!」霏兒驚呼著。

  「她根本不適合郵差綠,那顏色雖然很跳,但很挑人擦的,皮膚不夠白的人,會讓手指看起來黃黃的!」小芮批評著。

  最資深的美甲師凱珞則一臉嫌惡的說:「於薇薇在哪找的美甲師?根本不瞭解她的特質嘛!」

  一群女人的批評讓海寧幾乎失笑。

  「好了,你們不要批評別人做的指甲,為了工作,她兩岸三地跑,當然沒辦法每次都來我們這裡呀!別的美甲師不瞭解她的風格也情有可原。」海寧拉了張椅子坐下,先放下便當,然後轉移話題:「我要泡咖啡,有沒有人要?」

  「我!」

  「我也要!」

  「OK!」海寧取出三人份的咖啡豆,放進研磨咖啡機裡。

  這時,霏兒忽然大叫起來,「什麼?她剛剛說什麼?她的男友劈腿?」

  「我的天!像她那種美女都被劈腿,我們還有什麼希望?」小芮哀嚎道。

  海寧放下手上的咖啡罐,道:「音量開大一點。」

  凱珞拿遙控器將音量轉大。

  螢幕上,於薇薇臉色比平常蒼白,她那雙號稱有「百萬伏特電力」的電眼泛起了一層水霧,看上去萬分可憐,她用哽咽破碎的聲音道:「我只想說……我是真的愛他,我相信日久見人心,有一天他一定會回到我身邊。」

  主持人問:「薇薇,對於造成你和男友感情生變的第三者,你有什麼話想說?」

  於薇薇眨了眨淚眸,好一會兒才脆弱地道:「我只想說……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呢?我不會怪她,我只希望她能退出,把我的男友還給我。」

  聽著於薇薇的泣訴,唐人堯的面容忽然浮現在海寧腦中——

  她記得唐人堯說他和於薇薇根本不是男女朋友的關係,可於薇薇卻在媒體面前哭訴被劈腿,這是怎麼回事?

  於薇薇看起來那麼難過,彷彿被傷得很深,但這陣子和唐人堯一同吃晚飯,感覺他是個穩重且值得信賴的人,老實說,她不太相信於薇薇在電視上說的話。

  「天啊!好癡情喔~~聽說追她的人一拖拉庫,沒想到於薇薇是那麼重感情的人。」小芮歎息道。

  霏兒好奇道:「是這樣嗎?可是我記得唐人堯從沒有承認過他們兩人的關係啊!」

  曾離過一次婚的凱珞吃完便當,將紙盒壓扁,丟入垃圾桶中,才道:「模特兒和富商的關係假假真真,誰知道究竟是哪一個說的才是真的?」

  「不過……如果子薇薇說的是真的,那唐人堯就太冷血了!兩人在一起都那麼久了,竟然說翻臉就翻臉,於薇薇太可憐了!」霏兒評論道。

  「男人都嘛一樣!」小芮少根筋地直言:「像海寧姊無怨無悔陪著平遠哥那麼久,最後不也是——」

  聽見紀平遠的名字,海寧胸口一緊,臉色一白。

  「小芮!」霏兒警告地在桌下踹她一腳。

  小芮發現自己說錯話,連忙壓低腦袋,尷尬地咬住下唇,不敢看向海寧。

  「別在意,事情都過去兩個月了,我早就已經釋懷。」海寧強笑著,並從置物櫃上拿出自己的皮夾,「糖包用完了,我到對面便利商店買,馬上就回來。」

  說完,她拿起衣架上的針織外套,匆匆往外走去。

  「糖包?」凱珞奇怪地指著一包未開封的棒狀細砂糖,「這裡不是還有嗎?」

  便利商店裡,海寧站在放著調味料的貨架旁,努力地調整呼吸。

  真沒用!海寧自嘲地想。只不過是聽見平遠的名字而已,淚腺就開始鬆弛了,看樣子她沒有自己以為的那樣堅強。

  海寧反覆地吸氣與吐氣,想要平復心情,但這時便利商店裡流洩出一串略帶哀傷的音樂,張惠妹感傷地唱著——

  突然發現站了好久,不知道要往哪走,還不想回家的我,再多人陪只會更寂寞……如果你也聽說,有沒有想過我?像普通舊朋友,還是你依然會心疼我……

  忽然一股不可抑遏的淚意襲上眼眶,她連忙以手摀住唇,告訴自己不准哭,但眼淚卻違背她的意志,成串成串地滑下臉頰。

  她明知道自己再怎麼哭泣,紀平遠也聽不到,因為他已經飛往另一個國度,在那裡追尋他的夢想。

  可是,要忍住眼淚,竟是這樣困難……

  「你的眼睛為什麼紅紅的?」

  正在吃義大利面的海寧驚訝地抬起頭,迎上唐人堯犀利的眼眸。

  這陣子他們有空就一起吃飯,唐人堯早已熟悉海寧的每個表情,她的悲傷逃不過他的眼。

  「有嗎?」海寧不自在地避開眼,強笑道:「大概是用眼過度了,你知道的,我們美甲師的工作很耗損眼力——」

  「你是不是哭過?」

  海寧不說話了。

  她的演技這麼差嗎?沒想到會被唐人堯一眼識破。

  唐人堯見她沉默不語,佯裝出的笑容斂去,那一刻,她的神情脆弱得讓他心疼。

  「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唐人堯驀地按住她的手,正色道:「海寧,如果你覺得我還算是可以信賴,有什麼困難可以跟我說,不要悶在心裡,讓自己一個人難受。」

  他的手,好大,好溫暖……海寧眼神倏地矇矓了。當他這樣握住自己的手時,她才發現自己有多麼需要這一點溫暖,這一點溫暖讓她感覺自己不再孤單。

  「我只是……聽見同事談起平遠,」海寧深吸一口氣,試著平復自己的心情,「一想起平遠毫不留情的拒絕,我還是……」

  從海寧的口中聽見紀平遠的名字,唐人堯的眼眸黯了下。紀平遠都已經離開好一陣子了,她還沒將他淡忘嗎?

  「平遠他……都沒和你聯絡嗎?」

  海寧搖搖頭:「我曾經試著寫E-mail給他,但他沒有回信,我想他……並不願意和我聯絡。」

  唐人堯咬咬牙,低聲道:「也許……他還在適應新環境,所以沒有時間上網收信。」

  海寧落寞地笑笑:「你不用安慰我了,平遠的個性我很清楚,如果他想要和我聯絡,即使沒有網路、沒有辦法打越洋電話,他還是可以寄明信片給我的。」

  紀平遠不和海寧聯絡,對唐人堯來說固然有利,但是看見海寧那麼傷心的神情,他還是有將紀平遠抓來痛打一頓的衝動!

  「走,」唐人堯忽然拉著海寧起身,「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去哪裡?」海寧一臉迷惑的被他拉著走。

  「去了你就知道。」

  結果,唐人堯開車帶她到海邊。

  夜晚的海邊,寧靜得近乎死寂,藍黑色的海面平滑如鏡,反映出天際一彎朦朧的弦月。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海寧不知道台北竟有這麼寧靜的地方。

  「我們到了,下車吧!」唐人堯將車子熄火,解開安全帶率先下車。

  海寧不解地跟在他後面,兩人一前一後地走上水泥堤防。

  「海邊?為什麼我們要到這裡——」一站在堤防上,沁涼的海風迎面拂來,海寧頓時感到一陣清爽,忘了說話。

  唐人堯微笑,「很舒服吧?這就是我帶你來的理由之一。」

  「還有理由之二嗎?」

  「當然。」唐人堯忽然彎下腰,撿起一塊石頭用力往海面一丟,石頭化成一道完美的拋物線沉入海中,然後他側過臉來對海寧笑道:「可以洩憤,這就是理由之二,來,你也試試看。」

  看著唐人堯送到她面前的石頭,海寧慌亂地搖手,「不不不,我沒辦法……」

  「試試看,想像這塊石頭是你的煩惱,或者想像大海是你的仇家,然後用力把石頭拋出去,你的心情會輕鬆許多。相信我,我心情不好時就跑來這裡扔石頭,扔完了所有堤防上撿得到的石頭後,心情就好多了。」

  唐人堯都這樣說了,海寧只好接過石頭,「哈」的一聲,把石頭丟出去。

  結果石頭根本到達不了海面,有氣無力地從堤岸的下坡滾落,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音。

  唐人堯笑了出來。

  「你這樣不行,來,我教你,要像這樣。」唐人堯又撿起一塊石頭,擺出投球的姿勢,然後往前一跨步,勁腰一扭,那塊石頭便被拋得老遠。

  海寧有樣學樣,這次總算把石頭拋進海面。

  「很好,有進步。」唐人堯讚道,黑眸閃爍著光輝。

  海寧驀地笑了出來,「老實說,我很難想像你穿著西裝在這裡丟石頭的樣子。」

  「那有什麼,我有時候是一邊罵髒話一邊丟石頭的。」

  「真的?」海寧半信半疑,「你都罵些什麼?」

  「我示範給你看。」

  唐人堯再撿起一塊石頭,提氣扔出,同時喊道:「孫董事,你這個豬腦袋!」

  海寧噗哧一聲,笑岔了氣。

  「換你了,把你的鬱悶統統罵出來。」

  海寧咬咬下唇,彎腰撿起腳邊的一顆石頭,用力一扔——

  「紀平遠,大笨蛋!」

  說也奇怪,這樣大喊過後,海寧忽然拋開了矜持,再度彎腰拾起一顆石子扔出。

  「為什麼要不告而別?」

  又一顆。

  「為什麼不和我聯絡?」

  再一顆。

  「難道當不成戀人,連朋友也當不成嗎?」

  一顆顆石頭打破了海洋的平靜,海寧數不清自己扔了多少石頭,水晶指甲斷折了,喊得嗓子都痛了,最後失去了力量,狼狽地跌坐在堤岸上,滿臉淚痕。

  她從不知道自己的心中竟堆積了那麼多說不出口的疑問與傷痛,她一直以為時間會治好她的傷口,沒想到當她揭開繃帶,發現紀平遠留給她的傷,不但沒有癒合,反而往深處腐蝕。

  唐人堯知道海寧在哭,但他咬緊牙根,握緊拳頭。

  他知道她有太多委屈需要宣洩,海寧是那麼內斂的女孩,紀平遠離開後,她好似不曾受到影響,照樣上班,照樣微笑,把難過全往心裡藏。

  她連哭泣都沒有聲音。

  唐人堯默默站在一旁,任她哭了幾分鐘,最後他終於受不了,將她從地上拉起,用力地將她按在自己胸口。

  「哭吧,哭完以後就把他忘了。世界上不是只有紀平遠一個男人,你一定會遇見一個……更懂得珍惜你的人。」唐人堯壓抑而低啞的聲音,在她頭頂上方響起。

  那一刻,一股心酸驀地像排山倒海似的湧出,海寧終於不必再顧忌什麼,她放聲而哭,眼淚浸濕了唐人堯的襯衫,貼在他最靠近心臟的地方。

  唐人堯的手一下一下地撫摸她的長髮,就像在撫慰一個滿身創痛的孩子,那麼溫暖,那麼溫柔。

  不知道哭了多久,海寧終於慢慢地止住眼淚。宣洩了積藏在內心深處的傷痛之後,她感覺自己彷彿變得輕盈了。

  海寧離開唐人堯的懷抱,忽然覺得難為情。她很少哭泣的,卻總是在他面前落淚。

  「對不起,我……」

  「沒關係,你不必解釋什麼。」他垂眸望著她,深邃的幽瞳裡,有著難解的情緒。「好點沒?」

  「好多了。」海寧吸了吸鼻子,她相信自己現在的模樣一定糟透了,但是唐人堯卻沒有取笑她。

  「渴不渴?」秋夜的海風吹亂了海寧的頭髮,他伸手將一繒髮絲掠到她的耳後。

  海寧紅了臉,點點頭。消耗掉那麼多水份,她的確感覺渴了。

  唐人堯笑了,「那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喝點東西。」

  半小時後,他們來到台北一○一的八十六樓。

  這是全台灣最高的景觀餐廳,璀璨的水晶燈襯得餐廳內色調昏黃,大片的玻璃窗,將整個台北城盡收眼底。

  夜已深了,城市不再喧囂,萬家燈火在夜色中明滅,彷彿是一汪碎鑽組成的海洋,又像是落入人間的點點星光,每一盞星光下,都訴說著屬於自己的美好與悲傷。

  兩人並肩在面窗的位置落坐。

  「好漂亮的夜景!」海寧低呼著,完全被這片璀璨夜色震懾了。

  這幾乎不像是她所熟悉的城市,而像是天堂,此刻坐在面窗的位置,她感到世界的巨大與自己的渺小,連她一直耿耿於懷的悲傷都變得渺如沙塵。

  注意到海寧的沉默,唐人堯不由問:「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美好的事物,真的有愈療的效果,就像是一幅好畫,一首好歌,一本好書,還有眼前的美景……它會讓人漸漸從傷痛中抽離,讓人覺得生活裡不是只有壓力與悲傷。但有時候這些美好的東西消失得太快,就像美夢一樣,醒了之後反而更失落。」海寧望了一眼唐人堯,有些羞澀地笑問:「我的想法,是不是很奇怪?」

  「不奇怪。」

  「你常到這裡來嗎?」

  「偶爾。」

  「你第一次看著這片燈海的時候,在想些什麼?」海寧好奇地問。

  唐人堯啜了一口威士忌萊姆,思索片刻後道:「我在想,如果在我的腳下有一百萬盞燈,我從每一盞燈裡挖來一百元,這麼一來就有一億元。」

  「什麼?!」海寧傻眼。

  看見海寧詫異的眼神,唐人堯不由仰首大笑。「我開玩笑的,如果是十年前的我,或許真會這麼想,但我已經跨過了那個階段。」

  十年前的唐人堯,會是什麼樣子呢?

  「我可以聽聽你的故事嗎?」海寧鼓起勇氣問。

  唐人堯沉默了半晌,才淡淡地開口:「我生長在一個龐大的家族中,我的父親有四個兄弟,幾乎每個人都有一個以上的妻子,而這些複雜的嫡系與旁系人馬所繁衍出的兒孫輩總共有二十一人。」

  「哇……好多!」

  「隨著祖父的過世,父執輩為了爭奪家族的王國,每個人莫不使上全力,用盡各種手段,只為了能登上最高決策者的寶座。在這段期間,別說是裙帶關係了,就連孩子都成了角力的工具。」

  海寧默默地聽著,心中卻為唐人堯的過去感到心疼。

  「雖說唐家是一個龐大的家族,但親人與親人之間除了利益之外沒有真感情,從我有知以來,我的父親一直在盤算怎麼鞏固自己的勢力,很自然的我們這些兒孫輩自小就開始彼此競爭,每個人都想要把別人踢下去,成為下一個集團繼承人。」

  「太殘酷了……」海寧心寒地低喃。

  「是很殘酷。」唐人堯扯了下唇,「但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在鬥爭中輸掉的一方,將被勝利者踩在腳下,一輩子看人臉色。沒有人想要過那種生活,所以我們別無選擇,只能往前衝。我大學念的是經濟,每天就是想著怎麼賺錢,誰的籌碼多,誰勝出的希望就高一點,只要能從鬥爭中勝出,就能過著隨心所欲的日子。」

  「最後,是你獲得最後的勝利。」

  「是,我是贏了,誠如你所見,我現在是唐氏集團的最高決策者,」唐人堯自嘲的一笑,「我一度以為我擁有了世界,後來我才發現,為了這一場繼承鬥爭,其實我失去的更多。」

  海寧心臟抽緊了,「是什麼?」

  唐人堯目光一閃,變得毫無感情。「從此,我再也沒有家人。」

  一個人的成功,意味著多數人的失敗。

  他的同輩之中,有人破產,有人發瘋,有人承受不了失敗而選擇自殺。是的,他是如願成為唐氏集團的領導人,但同時他也失去了家人——他成為世上最孤獨的人。

  「啊!唐人堯,我為你難過。」海寧紅了眼眶,驀地展臂摟住他,一滴淚墜在唐人堯的頸際。

  懷中的海寧是溫暖的,她為他掉落的眼淚是滾燙的,直到這一刻,唐人堯才發現自己有多冰冷。這種冰冷已經持續得太久,久到連自己都已經失去感覺。

  唐人堯慢慢地環住海寧,他無法形容這一刻的震動,他幾乎想要永遠留住這份溫暖,他有種衝動想要向她表白,告訴她他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守候在她身旁,等待她發現他的心意。

  但,忽然間——

  「咦?那個人……好眼熟喔!」

  「我想起來了!那個人不就是於薇薇傳聞中的男友,唐人堯嗎?」

  「在哪?在哪?我也要看!」

  「就是坐在靠窗位置,和別的女人抱在一起的那一個!」

  「天啊!才分手就……嘖嘖,長得帥又有錢的男人就是花心!」

  「唉!沒想到連第一名模於薇薇都留不住男友的心,真不知道我們這種相貌平凡的女子,還能有什麼希望?」

  流言蜚語傳進唐人堯的耳中,他再度將自己的心封閉,回復一貫冷然的表情。

  海寧也聽見了,因為於薇薇的關係,唐人堯成了眾人目光追逐的目標。經由傳媒的渲染,唐人堯彷彿被貼上「負心漢」的標籤。

  海寧離開他的懷抱,擔心地望了唐人堯一眼,他的面容淡漠,好似什麼也沒聽見,但海寧知道,他一定聽進了那些陌生人的評論,因為她注意到他的眸子變得陰鬱了。

  海寧低道:「已經很晚,我們也該走了……」

  唐人堯嘲弄扯了下唇,「沒關係,我不介意別人說了什麼。」

  海寧知道,他絕不像他說的那樣無所謂,這陣子以來,她對他的瞭解,已經比唐人堯所以為的更深。

  「我知道,但是我會介意,我不想看見別人曲解你。」海寧按住他的手說道。

  那一瞬,唐人堯再度被海寧的善解人意所撼動!他注視著她,內心激動,他想擁住她,謝謝她的信任……但他及時壓抑住自己,告訴自己現在不是好時機。

  「好,那我們走吧!」

  離開台灣最高的景觀餐廳,在停車場取了車,唐人堯載著海寧往回家的路駛去。

  當車子在海寧家巷口停下時,唐人堯下了車,陪伴海寧走到家門前。

  「抱歉,因為我的關係,造成你的困擾了。」

  海寧搖搖頭,對他柔柔一笑:「沒有這回事,你別想太多。」

  唐人堯煩躁地爬梳過頭髮,「我不知道這件新聞會炒得這麼熱,現在連隨便一個路人都可以叫出我的名字來。」

  「我並不意外,于小姐原本就是媒體寵兒呀!」

  唐人堯一瞬也不瞬的望著她,道:「海寧,我不在乎別人怎麼想,我只想告訴你,我不可能和於薇薇交往,因為我與她之間從沒有男女之情。」

  「可是……她那麼美……」

  唐人堯抬眸,一雙深邃的黑眸緊緊地望住她,道:「這無關乎她的外表,而是因為我懂得愛上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他注視她的神情,彷彿是注視著心愛的女人。

  海寧一震,心臟緊縮,心跳莫名地加快起來,但她隨即否定了那種可能性。

  像唐人堯這樣出色的男子,連於薇薇都不能使他動心,更何況是平凡如她?

  慌亂中,海寧只好擠出一句:「很晚了……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還要上班呢!」

  那一剎,唐人堯有些失望,他很想將自己的心意坦白,但海寧今晚已經太疲憊,還是別折騰她了。

  但他也不打算再謹守朋友的分際,他要她正視他的存在。

  唐人堯傾過身來,拂開她額前的髮絲,在她的額上烙下一吻。

  「晚安,好好睡,改天再見。」說完,他揚起唇角,轉身離去。

  他他他……吻了她?!

  海寧捂著額頭,小嘴微啟,呆呆地目送唐人堯開著車離去。

  那一晚,海寧再度失眠了——不過這次不是為了紀平遠,而是為了唐人堯。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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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4 01:05:1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會議室裡,坐在首座的唐人堯臉色不耐,頻頻低頭看表。

  該死!會議應該在半小時前就結束的!唐人堯煩躁地用手指敲打椅子的扶手。

  如果不是這個會議重要得足以左右明年度的投資決策,他早就當場走人!偏偏這個會議冗長得像是永遠也開不完……

  唐人堯再度瞥了一眼腕表。六點零五分!

  他驀地起身,那狂猛的勢子,讓正在分析未來國際原油價格走勢的高級幹部頓時嚇得噤聲。

  身為唐人堯得力左右手的元勳驚訝地眨眨眼,問:「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為什麼唐人堯的表情看起來好像很不爽?

  「沒有。」唐人堯冷聲回答,拎起椅背上的西服外套,「這裡交給你,我要先走。」

  說完,唐人堯就在眾目睽睽之下,繞過半個會議室,直接閃人。

  元勳先是詫異,下一秒他追了出去,發現唐人堯居然已經站在專用電梯之前,腳步之快,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你晚上有約嗎?我不記得你今晚有飯局……」

  「叮」的一聲,電梯門的開啟打斷了元勳的問話。

  唐人堯走進電梯,按住open鍵,對他揚唇一笑——

  「從今晚開始,我每晚都有飯局。」

  這天,海寧見唐人堯竟早歸了,不覺露出意外的表情。

  「你今天下班得好早!」

  因為兩人工作時數都長,所以以往他們一起吃晚飯,不是約七點半就是八點,但今天他居然七點不到就下班了,怎不教海寧驚訝?

  「嗯,今天公司裡剛好沒什麼事,我就提早下班了。」

  唐人堯若無其事的將公事包往沙發上一擺,脫下外套放在椅背上,循著食物的香氣走進廚房,笑問:「你在做晚飯嗎?」

  「嗯,反正美甲沙龍整修的這段時間我很清閒,加上我也喜歡做菜,所以就借你的廚房做幾道菜。記得你說過我的手藝還不錯,所以……」海寧有些羞赧地道:「我沒經過你的同意就使用你的廚房,希望你不會介意。」

  唐人堯看著餐桌上幾道仍冒著熱氣的菜餚,一種模糊的感動在心底擴散。

  有多少年了?一踏進家門,迎接他的就只有冰冷與黑暗。沒有家人,所謂的房子也不過就是一個經過裝飾的水泥建築而已。

  如今,在他家的廚房裡,有個溫暖可人的女人穿著圍裙為他洗手做羹湯,帶著寧靜的微笑等著他回家……這曾是他內心深處無法對人訴說的渴望,他一度以為這只是個夢想,但海寧的存在,卻讓夢境變為真實。

  是她,原來他一直在等待的女子,就是她!

  見唐人堯久久不語,海寧不安了,她伸手輕輕搭在他的臂上道:「對不起,你是不是不高興了?我應該先徵詢過你的同意的——」

  唐人堯猛然轉了身子,握住她單薄的肩扯入自己懷裡,並將面容埋進她柔細的頸窩中。

  「唐、唐人堯?」突然地被他擁在懷裡,海寧有些不知所措。「你怎麼了?」

  「我今天在公司裡一直沒辦法靜下心來,下午的會議也是,其實我沒待到會議結束就趕回來了。」

  原來,這就是他早歸的原因。

  「為什麼?」

  「因為,」唐人堯苦笑,「我怕我回來的時候,你已經搬走了。」

  海寧一怔,沒想到他居然會這樣說。

  「如果我要離開,絕不會不聲不響的走掉,我向你保證。」她認真地問他:「你願意相信我嗎?」

  「我從不相信任何人,」唐人堯慢慢地說,「但如果是你,我願意相信。」

  海寧笑了。

  那抹笑意太動人,唐人堯望著她純然的笑意,心中一緊,希望自己能永遠將這抹笑留在自己生命裡。

  「你煮了什麼?」唐人堯望向桌子,那裡已經有四道菜。

  「鮮菇燴青江菜、涼筍沙拉、干貝高麗菜卷,還有糖醋排骨——」

  海寧話還沒說完,唐人堯竟伸手拿了一塊糖醋鳳梨吃。

  「嗯……」他瞇起眼睛,吃下那塊鳳梨。

  「怎麼樣?」海寧見他久久不說話,以為自己做得不好吃。

  「你嘗過這道菜嗎?」

  「還沒有……」

  「你應該試試看。」

  海寧還未反應過來,唐人堯一個側首,猛然堵上她的唇。

  那是一種會把人吞沒的吻,貪婪而又需索。

  海寧感覺背脊顫慄,好似通了電流,她的胸口緊縮,心跳快得不受控制,她覺得自己就快不能呼吸。

  察覺她的緊張,唐人堯憐愛的放慢速度,不再是狂猛的需索,而是纏綿的深吻。

  在唐人堯的口中,海寧嘗到鳳梨的香氣混合著醬汁的滋味,一股酸甜在味蕾上曖昧地擴散開來。在這一剎那,她覺得自己像一艘小船,在南國的河流中駛著,水流和緩,氣候暖熱,船身搖曳,嗅著岸邊飄來的異香,有種輕微的暈眩感。

  海寧低喘,雙腿虛軟,不自覺地後退,靠在桌沿。

  唐人堯往前一步,結實的體魄緊貼著她而立,像一堵困住她的牆,她無助地抓住他的衣襟,承受他的入侵。

  即使隔著重重衣物,唐人堯也能感受到她的柔膩與溫潤,尤其她信任他,不再畏懼他的碰觸與親吻,這令他渴望卸除所有的屏障,將自己埋進她的身體中,用行動告訴她他有多愛她……

  但,唐人堯卻深吸一口氣,略略往後退開,痛苦的將翻騰的慾望壓下。

  他戀戀不捨地以手指撫弄她濕潤嫣紅的唇瓣,抬起眼,望住神色迷惘的海寧微笑。

  「開飯吧!菜都要涼了。」說著,他拉開椅子坐下。

  「噢。」海寧也拉了椅子在他對面坐下,默默用餐。

  剛剛唐人堯放開她的時候,她心中掠過一抹失望。他……不喜歡?但同時她又為了這份失望感到羞愧。

  天啊!她在胡思亂想什麼?

  「海寧。」唐人堯低喚。

  海寧拿著筷子的手僵了下,紅著臉,鼓起勇氣抬起頭,深怕他看穿了什麼。

  「什麼?」她小心翼翼地問。

  「待會兒你有沒有事?」

  雖然海寧不明白他為什麼這樣問,仍然搖了搖頭。

  「那好,吃完晚餐,我們去看電影。」

  黑漆漆的電影院裡,只有螢幕上交錯的光影在眼前跳動。

  電影中的男主角不知道說了一句什麼,惹得整個電影院的觀眾全爆笑了出來。

  但海寧沒有笑。

  事實上,她連電影演到哪兒了都沒注意。

  打從她與唐人堯在電影院坐下以後,他們就不曾再交談。兩人雖然比鄰而坐,但是彼此的視線沒有交集——自從他坐下後,他沒有再轉向她過。

  海寧感覺很不安,以前他們從沒有這麼疏遠過,即使是還是朋友的時候,也有聊不完的話題,但是她才暫住進他家一天而已,他們就已經無話可說。

  海寧當然知道這絕不會是偶然。

  她注意到打從晚餐前,他們接吻過以後,唐人堯就有些改變了——特別是話變少了。

  這該解釋為——她做的菜太好吃,所以他顧不得和她談天嗎?

  不可能。海寧馬上推翻這個想法。唐人堯以前也不是沒嘗過她燒的菜,她確定他喜歡她的手藝,但絕沒有到那種地步。

  那……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問題?會是……接吻嗎?

  海寧蹙起眉心。沒錯,這絕對是最有可能的答案了!就算她不願意承認,但唐人堯表現得太明顯了,就算她想裝作沒發現都很難。

  唐人堯不喜歡和她接吻。

  這個事實好似一把大鐵槌,重重地敲在她的心坎上,害她有些想哭。

  海寧連忙掐了自己一下,用疼痛的感覺蓋過想哭的感覺。要是她在播放喜劇的電影院裡淚流滿面,那唐人堯會有多尷尬?

  她必須承認,她真的沒有太多接吻的經驗。

  大學時,她曾和一個學長短暫交往過一學期,而那位學長也是她初吻的對象,不過後來那位學長在畢業派對上喝醉,並且與她的同學發生關係,兩人的關係也就不了了之。後來畢業沒多久,海寧便聽說兩人奉子成婚了。

  或許對一個二十六歲的女子來說,接吻的經驗真的太少了一些;也或許是因為如此,她的表現才會那麼令人失望。

  在經過一次不怎麼成功的戀愛與暗戀之後,她確信自己對唐人堯的感覺不同,她是真的在乎唐人堯!她絕不要因為這種理由而失去他!

  不過,這種事也不是自己一個人就可以練習的啊……

  天啊!她該怎麼辦才好?

  「哇哈哈哈~~我的天!你為了避免『擦槍走火』,居然帶她去看電影?而且還是看『當我們ㄍˋㄟ在一起』?拜託,你乾脆帶她去看『料理鼠王』算了!」江皓熙的超級大嗓門,引來咖啡館裡不少注目的眼光。

  週四的下午三點,江皓熙被唐人堯一通電話找出去,兩人在聚會常去的卡爾維諾義式咖啡館碰面。

  只是,江皓熙沒想到一碰面,就聽見了史上最好笑的笑話,害他笑得肚子好痛。

  「你可以再大聲一點沒關係,最好讓全世界都聽見。」唐人堯不爽咬牙冷吟:「這有什麼不對?在那種情況下,我必須避免看到沙發、地毯、床,甚至是避免獨處,你懂我的意思嗎?」

  「我不懂。」江皓熙老實地回答。

  在他的想法中,只要是雙方有意願,氣氛又不錯,他想不出有什麼理由要逼迫自己裝聖人。

  「堯,究竟你是哪根神經接錯線?」江皓熙擔心地問。

  「沒有。」

  「或者是你『那裡』出了問題?」江皓熙馬上擺出專業的架勢,「你知道,我們醫院泌尿科醫生名氣很大,好多人搶著看性功能障礙,看在我們交情的份上,乾脆這樣吧!我可以趁職務之便幫你插個隊——」

  「誰說我有性功能障礙?」唐人堯感覺自己的額角青筋暴凸。

  江皓熙一愣,「難道不是嗎?我以為這就是你急Call我的原因。」

  是怎樣?皓熙一下懷疑他的男性雄風,一下懷疑他腦袋有問題,他以為他在問診嗎?

  「很遺憾,你以為錯了。」唐人堯的口氣冷得可以讓淡水河冰凍三尺。

  「不對,我確信你真的『有問題』。」江皓熙振振有詞地道:「正常男人在那種情況下,早就興奮得不得了,就算是天塌下來也不能阻止他『提槍上陣』,哪有人像你這樣,在緊要關頭臨陣脫逃?」

  「我沒有問題,所以你該死的可以停止問診了!」唐人堯不由冒火。「江皓熙,別以為每個人都要像你一樣無時無刻不在發情,才叫正常男人好嗎?」

  「別把我講得那麼沒節操行不行?」江皓熙露出受辱的表情叫道:「我只是不忍心女孩子失望,所以採取公平的對待方式——」

  唐人堯打斷他道:「簡而言之,就是把上門的女生一個不漏的吃掉,對吧?」

  這下,換江皓熙不爽地瞪住好友,「你非要講得那麼難聽嗎?」

  「我只是實話實說。」

  江皓熙為之氣結。

  算了!看在老友為情所困的份上,這次他大人不計小人過。

  「好吧,那麼問題到底是出在哪裡?」

  「因為還不是時候。」

  江皓熙忽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別鬧了!做這種事還要翻黃歷選黃道吉日的嗎?」

  「如果我在海寧搬來的第二天就要了她,海寧心裡會怎麼想?」她會不會質疑他的居心,認為他讓她借住,是一開始就打算好的預謀?「在我好不容易才獲得她的信任之後,我更不能輕易的破壞它——算了!我不奢望你懂。」

  「好吧,我是不懂。」江皓熙無奈地把雙手一攤,「既然你當『聖人』當得挺稱職的,何不繼續當下去?難道你打電話叫我出來,是因為我的私生活太糜爛,所以要向我宣導『守身』的重要性?」

  唐人堯閉眼調息三秒鐘——如果他不這麼做,他會很想掐死江皓熙。

  他發現自己根本就找錯人商量了!在誤交江皓熙這個「匪類」多年以後,他怎麼還能奢望自己從他口中聽見任何有用的建議?他應該找郎世祺的!

  「算了,當我白問。」唐人堯當下就想走人。

  「噯,三八ㄟ!都是自己人,幹嘛當真啦!」江皓熙忙陪笑,按住唐人堯的雙肩,把他按回位子上。「我看你好像很煩心,開個玩笑而已嘛!」

  「我沒心情跟你開玩笑。」唐人堯揉了揉眉心疲憊道。

  是,江皓熙這痞子說對了!自從看完電影之後,他就感覺海寧的笑容少了,雖然她還是一樣做飯等他回來吃晚餐,但她的話變少了,不再像以前那樣健談。再這樣下去,海寧遲早會決定搬出去,以避免情況越來越尷尬。

  不!他絕不會容許這種事發生。他不在乎要花上多久找出海寧逐漸沉默的原因,但他就是不能接受她用離去解決問題。

  為了這件事,他已經連續幾天睡不好覺,他身邊幾名比較親近的高級幹部——特別是元勳,都莫名其妙掃到颱風尾,一個個戰戰兢兢。這情況要是再不改善,月底肯定會爆發一波離職潮!

  「你真的愛慘她了,對吧?不然你也不用那麼煩惱了。」江皓熙肯定地說。

  提起海寧,唐人堯眸色柔和了,「我第一眼看到她,就知道她是我這輩子最想要的女人。」

  真是病得不輕啊!在江皓熙的眼中,獨愛一個女人根本是匪夷所思的事。不過,害了「戀愛病」的是他的好兄弟,他豈能撒手不管?

  「好吧!讓我想想法子……」江皓熙雙手盤胸,很認真的動起腦筋來。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一拍雙掌,眼中出現神采,「有了!」

  「怎樣?」唐人堯不抱希望地問。

  「這種事既然不好明問,那只有拐著彎來囉!」

  「拐著彎?」唐人堯鎖攏眉峰,懷疑地問:「你不會想出什麼三流的小人步數吧?」

  「拜託!我像是那種人嗎?」江皓熙抗議地大叫。

  是滿像的……

  唐人堯的表情讓江皓熙翻了個白眼,豎起三指發誓:「我保證我的手段絕對正大光明,OK?附耳過來!」

  唐人堯半信半疑地靠過去,江皓熙一手搭著他肩膀,窸窸窣窣地對唐人堯咬起耳朵來……

  晚上九點鐘,門鎖轉動的聲音,驚醒了在餐桌旁不小心睡著的海寧。

  「我回來了。」

  聽見唐人堯的聲音,海寧忙從餐廳走出來。

  「回來啦?吃過飯沒——」話沒說完,海寧感到一團毛絨絨的東西很快地從她的小腿擦過去,把她嚇得倒抽一口氣,猛眨眼,「剛剛那是什麼?」

  唐人堯笑了,「是只小狗。」

  「小狗?你帶了一隻小狗回來?」海寧驚訝地轉頭,搜尋那個一進屋就滿地跑的蜂蜜色與白色相間的絨毛團。

  那是一隻好小好小的查理士王小獵犬,一雙又圓又大的黑眼珠超級無辜,兩片蜂蜜色毛絨絨的大耳朵隨著奔跑而晃來晃去,簡直可愛到不行。

  「是啊!」唐人堯笑著放下公事包,攔住滿屋亂跑的小毛球,抱到海寧面前,「來,小毛線球,向女主人打聲招呼吧!」

  「汪!」很有精神地。

  「真乖。」唐人堯誇讚著。

  海寧傻眼,眨了好幾下眼睛。她實在很難接受西裝筆挺,日理萬機的唐人堯懷中竟然抱著一團卡哇依的小毛球微笑!那景象說有多詭異,就有多詭異!

  「要不要抱抱它?」

  「哦!好啊……」看見這麼可愛的小狗,誰還能夠拒絕呢?海寧的心都融了。

  她下意識的接過,狗狗馬上就伸出粉紅色的小舌頭,細小的前腳搭在海寧胸前,免費奉送好幾個黏踢踢、濕答答的熱吻。

  「啊!嗅!」海寧先是驚訝地叫了幾聲,接著笑了出來。「天啊!它好可愛!」

  「會嗎?」他面色不善地瞪著她懷裡的狗。他開始懷疑江皓熙是不是給他出了個餿主意?他怎麼有種預感,這隻狗即將變成他的情敵?

  「這是誰家的小狗?」海寧好奇地問。

  「我們家的,」唐人堯不著痕跡地把手伸過去,擋在小狗的舌頭和海寧的下巴之間,不讓它逾越半分。「反正空間夠大,隔音設備良好,如果你不反對,我打算在家理養它。」

  海寧一怔,「這是你的家,你想養狗不需要經過我同意……」

  唐人堯截斷她道:「這也是你的家。」

  海寧心頭一跳,他……他為什麼要這麼說?

  但海寧不敢多想,轉過身,急急走進廚房,「它一定渴了,我弄些水給它喝。」

  「別忙,它才剛吃飽,現在八成只想玩。」唐人堯從海寧懷中拎走那團毛球,放它自由地四處去探險。

  他瞥見餐桌上動也沒動過的飯菜,知道為了等他,她到現在都還沒吃晚餐。

  「抱歉我這麼晚回來,下回我若晚歸你就先吃,別餓著肚子等我,好嗎?」

  「好……」海寧有些疑惑。是她多心嗎?她覺得今天的唐人堯……好像比較願意和她說話。

  海寧將冷掉的菜微波以後重新端上桌,兩人一如以往的對坐吃飯。

  用餐時,海寧問:「你怎麼會忽然想養隻狗?」

  「我想,你這陣子常一個人在家,我又經常超時工作,有隻狗跟你好作伴。」

  所以,他帶回這隻狗,是為了她?

  海寧訝異得張口結舌,「但是……等住處和店裡整修完工後,我就要搬回去了啊……」

  「這樣小狗會很寂寞的。」

  「可是……」

  「它還那麼小,你不會忍心離開一個那麼稚弱的小生命吧?」他的口氣,好像是在挽留一個執意離開孩子的媽。

  「但——」

  唐人堯忽然放下碗筷,專注地看著她。

  「留下來,海寧,我不希望你搬走。」

  「你……希望我留下來?」海寧措手不及,怎麼也沒想到他會這樣說。她還以為……

  「當你走進我屋子的那一刻起,我就希望能把你永遠留下來,這個念頭自始至終不曾改變過。」

  這是真的嗎?她不是在作夢吧?

  當海寧聽見他這麼說,緊繃了好幾天的身心,忽然在一瞬間放鬆了。

  他並沒有厭倦這段關係,更沒有厭倦她!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認知使她眼眶驀地發紅,淚意在眼中打轉。

  「海寧?」該死!該不會連江皓熙獻策的計謀都挽留不住她吧?!

  「我……」海寧抽了一張面紙拭去眼淚,破顏而笑,「我好高興……我還以為我們就快要不行了……」

  唐人堯坐到她的身邊,將她拉到自己腿上,摟入懷中,輕撫她的秀髮。「真傻,你怎麼會這樣想?」

  要是她知道他對她的感情始於第一次見面,之後他處心積慮地接近她,她就會知道他對這段感情有多麼執著。

  「因為……」海寧漲紅了俏顏,咬著下唇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說。

  「告訴我。」唐人堯低柔道。

  海寧揚睫望了他半晌,終於道:「我以為……我讓你失望了。」

  「失望?」這個完全超乎意料的答案令唐人堯一愕。

  「就是……」海寧滿面通紅,近乎囁嚅地說:「我以為你不喜歡我的吻。」

  唐人堯的腦袋,有整整三秒的空白。

  她以為他不喜歡她的吻?

  她居然以為他不喜歡她的吻?!

  在他設想過幾百種可能性之後,她竟丟給他這麼跌破眼鏡的答案?

  「你怎麼會這樣以為?」

  「那天……你把我推開……然後、然後我們去看電影……你都不說話……我以為……我以為你不喜歡……」在緊張與窘迫交織之下,海寧連話都說得顛三倒四。

  「說完了嗎?」

  海寧難過的垂下頭,「說完了。」

  她說得亂無章法,他一定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吧?

  「那好,也該輪到我了。」唐人堯驀地托住她的後腦,用力地壓在她柔潤的粉唇上,給了她一個足以令她當場燃燒起來的吻。

  一吻既罷,唐人堯以炯炯的目光緊鎖住她,帶笑的嗓音中,仍有著激情過後的痦啞,「現在,你還會覺得我不喜歡吻你嗎?」

  她一怔。天!這太瘋狂了!海寧有些驚訝,又有些想笑。沒想到他竟用這種方式來證明!

  「你怎麼會以為我不喜歡你的吻?那天我若沒把你推開,你知道我們會發生什麼事嗎?」唐人堯的目光愛撫似的在她晶燦紅唇上流連,醇厚的男性氣息在她的鼻端迴旋,「我想要你,一直想要你,我只是不想讓你覺得我是……趁虛而入,更不希望你以為我幫助你是別有所圖,我想要把我們的第一次,留到你確認你對我的感覺是愛為止,我不希望你後悔。」

  直到現在,海寧才清楚的意識到,唐人堯給她的愛不只是愛,他愛她愛到了不忍絲毫傷害,尊重她的感覺,也尊重這份感情,這是她過去從不曾感受到的!

  「我不後悔,」她淚盈於睫,唇邊卻綻著最絕美的微笑,她捧著他英挺的容顏,主動吻上他的唇,「好,我留下來,我不離開了。」

  唐人堯環緊她的腰,揚著笑意接受了這幸福的吻。

  小狗開心地在桌底鑽來鑽去,眨著骨碌祿的大眼,看著自己的男主人與女主人親密地吻在一起,興奮地汪汪叫。

  不過,它馬上被一件寬大的男性襯衫給兜頭罩住——

  「噢嗚……」真可惜!接下來的畫面可是兒童不宜,連它也沒得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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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亮麗的日光從玻璃窗迤邐而入,照在床上隆起的「小山」上。

  唐人堯被光線弄醒,他蹙眉看向床頭的鬧鐘,上頭顯示的時間使他驀地睜大眼。

  「要命!」他馬上跳下床,飛奔進浴室梳洗。

  居然已經九點了!那個該死的鬧鐘為什麼沒有響?唐人堯心急地刮著鬍子,動作之粗魯,彷彿他是在刨樹皮。

  「嘶!」割傷了!

  唐人堯的下巴冒出血絲,他吃痛的倒抽一口氣,差點飆出髒話。什麼爛刮鬍刀,不是號稱有超微鋼絲防護網,居然還害得他割傷!

  鐵青著臉抽了張紙巾止血,不意瞥見他放在洗臉檯旁的機械手錶,那只萬年表上顯示著今天的日期。

  他終於知道為什麼鬧鐘沒響了,因為今天是週六!唐人堯頓時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知道今天根本不用上班後,他緩下速度完成梳洗,然後連衣服也沒換,直接穿著睡袍走出房間。

  來到客廳,他聞到食物的香氣,他走向廚房,看見一幅最動人的景象——

  一個穿著他襯衫的纖秀女子正背對著他在煎蛋,長長的秀髮用鯊魚夾隨意的夾起,裸露出一小截白皙秀致的後頸。

  他的襯衫對她來說太長了,但是以做為罩袍來說卻剛好,襯衫蓋住她渾圓的臀部,裸露出一雙纖細誘人的腿,而在她的腳邊,則有一隻精力充沛的小狗在那裡忙碌地繞來繞去,小尾巴搖得快要斷掉,顯然是被食物的香氣誘得興奮不已。

  海寧正要拿盤子時,小腿被小狗撞了一下。她低呼了一聲,「嘿!這裡很危險,你不能待在這裡。」

  「嗚……」它趴下身子,狗臉貼著前足,毛絨絨的兩片大耳垂地,一副好可憐好可憐的樣子,那模樣看得唐人堯都想笑。

  「它大概肚子餓了。」唐人堯笑著走進廚房,代狗發聲。

  「早!」海寧微側了下臉接受了唐人堯的早安吻,才道:「一小時前我才倒牛奶給它喝呢!」

  「它已經斷奶了,那一點牛奶餵不飽它的,待會兒我們得去買點狗罐頭給它才行。」說著,他彎腰搔了搔狗兒的小下巴,狗兒昂起頭,舒服地瞇起眼來。「對了,我們好像還沒給它取名字。」

  「對呀,該叫什麼好呢?」

  「叫小紅好了,它的耳朵是紅褐色的。」

  「真沒創意,」海寧不甚滿意的皺了下鼻子,「白色的狗叫小白,有對紅褐色耳朵的狗就要叫小紅嗎?人家是女生,取個好聽又可愛一點的名字嘛!」

  沉默。

  「……那叫焦糖好了。」夠可愛了吧?

  「它沒那麼黑吧!」小聲咕噥。

  唐人堯又好氣又好笑。女人!你永遠也沒辦法搞懂她們的邏輯!

  「那你來想吧!」

  「嗯~~叫奶茶好了。」紅茶色的耳朵,乳白色的身體,調和一下就成了奶茶。

  唐人堯蹙眉,「唐奶茶,不太好聽吧?」

  正在將荷包蛋起鍋的海寧一時腦筋沒轉過來,愣愣地問:「為什麼要加一個『唐』?」

  「孩子當然要從父姓,這是天經地義的吧?」說著,唐人堯又從海寧的唇上竊去一吻。

  海寧當場舌頭打結,漲紅俏顏,「什什……什麼孩子?什麼從父姓?」

  「為什麼你的味道聞起來那麼好?我們用的是同一罐沐浴乳不是嗎?」唐人堯答非所問的說著,鼻尖同時蹭著她的頸窩,帶來一陣酥麻感。

  「唐人堯……等一……」話未說完,尾音已在唇邊消失不見。

  結果,那一天他們用了一頓很晚很晚的早餐,才匆匆出門採購狗罐頭。

  週末的大賣場裡,人潮川流不息。

  楊海寧懷裡抱著「奶茶」,和推著購物車的唐人堯並肩走在狗食區的貨架旁。

  「哇,沒想到狗罐頭有這麼多種,還有干狗糧!」海寧被琳琅滿目的罐頭弄得眼花撩亂,「怎麼辦?該選哪一種比較好?」

  「選這個好了,份量多,看起來比較能吃飽。」唐人堯拿起一大罐牛肉罐頭。

  海寧提醒他,「可是那上面寫是給成犬吃的,奶茶還那麼小,不知道吃了會不會消化不良?」

  「那選這個好了。這個幼犬可以吃。」唐人堯改拿另一種罐頭,又拿了幾包干狗糧。

  「要不要買一些狗餅乾?也許它會喜歡吃零嘴,就像小孩子也喜歡吃點心。」

  「也對。」唐人堯順手拿了幾罐狗餅乾,然後他看見一旁擺著色彩繽紛的潔牙骨,「這個要不要買?」

  「需要嗎?它的牙好像還沒有長全。」

  唐人堯想了想,順手拿了幾包放進推車裡,「反正它總會用到的。」

  兩人推著車經過寵物用品區,那裡放了好多可愛的狗衣服。

  「這個好可愛!」海寧驚呼地拿起一套「綿羊裝」在奶茶身上比著,「你看,帽子上還做了兩隻捲起來的角,超卡哇依的!」

  「我覺得這件比較好看。」唐人堯拿起另一套「超人裝」,「上面不但有S的標誌,還附了一件紅披風。」

  海寧白他一眼,「奶茶是女生,內褲外穿多不成體統!」

  「有什麼關係?內褲外穿總比裸奔好吧?」

  兩人邊逛邊選邊瞎聊,他們的對話沒有什麼意義,有時候甚至有點無厘頭,可是那種感覺卻是那樣自然,唐人堯忽然有點好奇——看在別人的眼裡,他們走在一起的感覺像什麼?

  「海寧。」

  「嗯?」

  「你知道現在我們看起來像什麼嗎?」

  「像什麼?」

  「像一對夫妻。」唐人堯咧嘴而笑。

  海寧臉紅了紅。

  「如果奶茶是個嬰兒,那就更像了。」他摸摸唐奶茶的頭。

  奶茶對自己的名字還不熟悉,但在有人摸它的時候都表現出十足的熱情——此刻它正忙碌地舔著唐人堯的手。

  真的嗎?他們看起來……相配嗎?

  唐人堯外型出色不說,更是商場上的佼佼者,像他這樣的男人,應該和更明媚動人的女子走在一起,而不是一個像她這樣平凡的人……

  不期然的,海寧腦中浮現於薇薇的容貌。沒錯,也只有像於薇薇那樣的絕色美女,走在唐人堯身邊才能夠相得益彰。

  但是……唐人堯喜歡的卻是她。

  不是別人,而是她!

  驀地,一縷溫暖如涓細的河流,從心房上緩緩流過。

  和唐人堯在一起,她不必謹慎防備什麼,不必隱藏她內心真實的情感,更不必猜測著工作與她哪一個在他的心裡比較重要。

  那種被重視的感動,過去她不曾經歷過。她好喜歡這種感覺!

  海寧的唇邊,悄悄躍上一抹笑意。

  結了帳,兩人推了裝滿狗食的推車到停車場,然後將提袋裡的全塞進後車廂,唐人堯唯獨留了個東西帶進車裡。

  「那是什麼?」海寧馬上就注意到了。

  「飛盤。」唐人堯笑出一口白牙,「今天天氣很好,我們帶奶茶到公園去活動活動。」

  「你該不會是想……」海寧的視線在飛盤與奶茶之間來回。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

  「可是,它還那麼小,什麼都還不會……」

  「所以更要調教它啊!以前我就想過,等我有了孩子,我要親自教他們打棒球;若我有了一條屬於自己的狗,我就要和它玩飛盤。現在是奶茶最活蹦亂跳的時候,學什麼一定都很快。」

  唐人堯心意堅持,海寧拗不過他,最後只好陪著一起到公園去。

  結果,奶茶一看見整片綠地就樂壞了,衝啊~~它開始興奮的拔足狂奔。

  「奶茶,回來!」唐人堯忙追了過去。

  誰知道,它以為唐人堯在和它賽跑,不由跑得更起勁,還邊跑邊回頭汪汪叫,活像在叫陣,實在令人噴飯。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追上奶茶,唐人堯拿出飛盤,打算開始玩拋接。

  「等一下我丟出去,你要把它撿回來給我,知道嗎?」

  「汪!」尾巴狂搖。

  擺好陣式,唐人堯丟出飛盤,然後命令小狗:「唐奶茶,快追!」

  誰知道,奶茶竟等到飛盤落了地,才撲了上去,用那口還沒長全的牙狠狠咬它、啃它、摔它、蹂躪它。

  「天啊!」唐人堯拍了下額頭,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看見唐人堯滿臉挫敗,海寧不由滿懷同情,遞了瓶礦泉水給他,「看樣子它不太喜歡拋接,比較喜歡……呃,自由搏擊。」

  唐人堯接過礦泉水,先狠狠灌下半瓶後才道:「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海寧失笑,「它還小嘛,慢慢來,總有一天它一定可以陪你玩飛盤的。」

  「你會不會覺得,這個願望比陪兒子打棒球更難實現?」唐人堯一語雙關地問。

  海寧白了他一眼,正想接腔,冷不防一陣手機的旋律從唐人堯口袋中傳出。

  手機螢幕上,顯示著邢七洋的名字。

  唐人堯按下通話鍵。「喂?」

  「堯,你現在人在哪?」

  「在公園。」

  「在公園?」邢七洋怪叫。「在那裡幹嘛?」

  「陪我家的狗玩飛盤。」唐人堯看了眼乖乖趴在海寧胸前小憩的奶茶,不由露出縱容的笑,「它叫唐奶茶,改天帶它去給你們見見。」

  邢七洋笑:「真悠閒哪!你什麼時候養起狗來了,我居然不知道?」

  「我昨天才收養它的,所以你知道得還不晚。」唐人堯笑著轉開話題,「對了,你找我有什麼事?」

  「對,我差點忘記,我是來向你道喜的。」邢七洋道:「你記得紀平遠吧?你的『情敵』。」

  聽見紀平遠的名字,唐人堯眉目間變得淡漠了,「當然,怎麼?」

  「我剛收到消息,聽說他在美國閃電結婚了!我想你對這消息一定感興趣,所以就立刻打電話給你。」邢七洋笑,「恭喜啦!這下子他不會再成為你的心腹之患了。」

  是嗎?紀平遠他……結婚了?

  「聽說紀平遠近期將返國補請酒席,說不定你還會在受邀之列呢!」

  「少說風涼話了!」唐人堯沉吟片刻,又問:「七洋,我問你,這消息來源可靠嗎?」

  「當然啦,我可是透過管道求證過,絕對可靠!」

  唐人堯緩緩勾起一抹笑,「謝了,七洋,你幫了我一個大忙。」

  「別客氣!」

  掛了電話,抬起頭,唐人堯迎上海寧的目光。

  「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好消息?你看起來挺開心的。」

  面對海寧純真的面容,唐人堯半垂下眸子,謹慎地斂去眼中的凌芒,「一直以來有個被我視為勁敵的對手,終於決定放手退出了,我成了最後的贏家。」

  「真的?那不是太好了嗎?」海寧以為他指的是公事,真心地為他感到高興。

  「是啊!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我很感謝他的退讓,讓彼此免於兩敗俱傷。」唐人堯不著痕跡地調開話題,「不談這個了,你餓不餓?我們找地方坐下來吃點東西。」

  海寧全然沒發現唐人堯話中有話,注意力馬上就被引開。

  「好啊!我記得這附近有一家寵物咖啡廳,評價很好,聽說那裡還推出特製的寵物蛋糕呢……」

  半個月後,「依莉藝術指甲沙龍」重新開幕的前三天,海寧將套房退租,正式搬入唐人堯的公寓。

  搬家當天,海寧慢慢地打包房內剩餘不多的物品,將衣服裝進行李箱中,將其他雜物用紙箱裝起。

  「海寧姊,這個櫃子你還要嗎?」與海寧分租一層公寓的又琪,指了指牆角的空書櫃,有點不好意思地問道:「如果不要可以給我嗎?」

  「好啊,你拿去吧!」海寧又道:「客廳的鞋櫃我也不會帶走,你需要的話我可以送你。」

  「真的?太好了,我正需要一個鞋櫃呢!謝啦!」又琪樂得眉開眼笑。窮學生最喜歡的字眼除了「免費」,就屬「贈品」了!

  「又琪,因為我的關係害你要避居朋友家,造成你的不便,我實在非常過意不去,真的很對不起。」

  又琪忙搖手,「哎喲,事情過去就算啦!你男友還代我付了一個月的房租作為補償,我才覺得不好意思呢!」又琪像是想到什麼,跑到海寧的床邊坐下,「上次找人來砸你的店的人,真的是那個名模於薇薇嗎?」

  海寧苦笑,「這……我也不知道。」沒有親眼目睹,她無法回答。

  「那她對雜誌爆料說她的美甲師搶走男友,海寧姊,她說的……該不會是你吧?」

  海寧心一沉,沒想到於薇薇居然連這都說了,只差沒有指名道姓而已!搶她的「男朋友」……不知道這些話傳開以後,別人會用什麼眼光看她?

  看見海寧有口難言的表情,又琪就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離十。

  「海寧姊,你可不要誤會,認為我會憑八卦雜誌的報導就來評斷一個人喔!」又琪連忙聲明:「我們好歹也同住在一個屋簷下一年有餘,我知道你絕不是於薇薇說的那種人!」

  「謝謝。」海寧勉強擠出一抹笑。

  「我是說真的!」又琪蹲到正在打包書的海寧身旁,用一雙有神的大眼望住她,「別人說什麼隨他去,於薇薇想演苦肉計博取同情就讓她去演,你只管好好去愛,愛得理直氣壯,最好幸福到讓於薇薇氣得七竅生煙、腸胃打結!懂嗎?」

  海寧噗哧一聲,笑了。「謝謝,又琪,我覺得好多了。」

  「你搬走之後,我會想你的。」說著,又琪給了海寧一個大大的擁抱。

  海寧也不捨地回抱她,「又琪,雖然我不住這兒,但店就在樓下,有空去我那裡坐坐,我泡咖啡請你喝。」

  「那有什麼問題?一定去!」

  「伊莉藝術指甲沙龍」開門當天,記者與賓客將小小的美甲沙龍擠得水洩不通,連沙龍所在的巷口都被重重人牆堵住,引起鄰近一陣小騷動,就連里長也跑來關心,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

  門庭若市當然是件好事,但來的都是娛樂版記者可就不好玩了。

  海寧原本今天的預約早就滿了,其他的美甲師也應接不暇,偏偏有記者不斷進來表明要採訪,讓海寧不得不一再中斷工作前去應付。

  「楊小姐,方便做個採訪嗎?」記者一見到海寧,馬上就把麥克風湊到她面前。

  「抱歉,我現在不方便接受採訪——」海寧委婉拒絕。

  「你對於薇薇小姐的指控有沒有什麼話要說?」

  「抱歉,我現在有客人——」

  眼見海寧阻止不了咄咄逼人的記者,凱珞終於忍無可忍,放下手邊的工作衝過去。

  「你們不要太過分,我們還要做生意!」說完,硬將記者推出去,然後把門關上。

  「偶像!」美甲沙龍頓時恢復安靜,小芮和霏兒眼中同時綻出崇拜的光輝。

  「謝謝你,凱珞。」海寧露出有些無奈的笑。

  「怪事,怎麼會有記者知道我們今天重新開幕?」凱珞壓低聲音道:「一定是於薇薇!除了她,我想不出來還有誰會這麼做。」

  真是難以想像,像於薇薇那樣的絕色美女,為了報復竟然可以唆使人來砸店,還放出一堆不實的風聲抹黑海寧,同時替自己博取大眾同情。

  「我們沒有證據,不能亂說。」

  凱珞翻了個白眼,「還要什麼證據啊?我們平常也不與人結怨,規規矩矩的工作,就在她指稱你搶她男友之後忽然冒出一堆風波,不是她做的還會有誰?」

  「算了……大家再忍耐一陣子吧!等新聞熱潮退燒以後就沒事了。」海寧息事寧人地說。

  「幹嘛怕她?你又沒有搶她男朋友,根本不必受她的氣——」

  「我知道,我只是覺得……畢竟她失戀是事實,像她那樣的美女在感情路上說不定從沒有受挫過,所以這一跤才會跌得那麼重,傷及她的自尊心。我失戀過好幾次,那種滋味並不好,所以我能瞭解她此刻的感受。」

  凱珞搖頭歎氣:「真服了你了!人家都欺負到你頭上,你還能站在她的立場設想。要換作我,可沒那麼好的肚量!」

  海寧開口還待說什麼,驀地電話響了起來,她忙跑去接聽。

  「喂?」

  「海寧,是我。」唐人堯帶笑的低醇嗓音從電話那一頭傳了過來,「重返工作崗位的第一天,一切還順利嗎?」

  「嗯……當然,很順利。」她可不敢告訴唐人堯記者跑來採訪的事,怕他擔心。

  「真的?」擺明不信。

  「為什麼這麼問?」海寧小心翼翼地問。

  「因為今天我的公司樓下來了一堆記者,問我對因為失戀而爆瘦到剩下四十八公斤的於薇薇有什麼話要說。」

  海寧聽了簡直傻眼。「那……你怎麼回答?」

  「不回答。於薇薇想炒新聞是她家的事,我沒興趣奉陪。」唐人堯將話筒換到另一邊,然後問:「現在,告訴我實話——今天有沒有八卦記者去騷擾你?」

  「……有,」海寧終於承認了,不過為了不讓他擔心,連忙又補了句:「不過他們沒打聽到什麼,已經走了。」

  「那就好,」唐人堯將背脊靠入大皮椅中,「如果那些人再去騷擾你,打電話給我,我調兩個警衛去你那邊幫忙擋人。」

  「謝謝你。」海寧笑了,心頭暖暖的。

  「你今天幾點下班?」

  海寧望著牆上的鐘,在心裡估計一下時間,「我今天的預約很滿,可能要到九點。」

  「我會去接你。」他低柔道。

  「好。」

  道了再見,兩人各自依依不捨的掛了電話。

  和海寧通完電話的唐人堯,掛了電話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給他的公關部主任。

  「Andy,我要你替我處理一件事,」唐人堯壓抑著怒氣將記者跑去美甲沙龍的事說了一遍,然後道:「這件八卦已經炒太久了,我不要再看見有記者為了我和於薇薇的事跑去煩海寧,即使是電話訪問也不行,你設法向報社施壓,盡快讓這場風波平息。」

  得到Andy承諾一定辦妥後,唐人堯才掛掉電話。

  正當唐人堯打開面前的企畫書,準備投入工作中,門板上響起兩聲輕敲。

  「進來。」他頭也不抬地說。

  進來的是他的秘書。

  「唐先生,有一封來自美國的喜帖,發信人是一位紀平遠先生,與我們公司沒有業務上的往來,請問處理的方式和往常一樣嗎?」

  聽見紀平遠的名字,唐人堯驀地抬起頭,「把喜帖給我,這張帖子我要親自處理。」

  「是。」秘書放下喜帖後退出去了。

  唐人堯打開喜帖,端詳那張同時印有中英文的喜帖。

  那不是訂婚派對的邀請函,而是貨真價實的結婚喜帖。

  帖子上印著新人的名字,對唐人堯而言,只要新娘的名字不是楊海寧,他根本不在乎紀平遠跟誰結婚。

  他的視線轉到日期上——紀平遠結婚的日期就在一個月後,地點就在台北的某大飯店。

  唐人堯的唇角浮起一抹笑。

  再過一個月,他就再也不用視紀平遠為威脅了,只要再一個月……

  唐人堯走向辦公室一旁的酒櫃,取出一瓶香檳與一隻高腳杯,為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站在黑色的玻璃窗邊,從玻璃窗的倒映中看著自己的面容。

  他不知道紀平遠在海寧心中是否還佔有一席之地,但是今後,他將用一輩子的時間,完完全全佔領海寧的心。

  唐人堯對著窗中的倒影舉杯,將那杯香檳一口仰盡。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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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4 01:06:2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傍晚五點鐘,唐人堯的專屬司機小趙準時將車停在公司門口,準備載老闆回家。

  通常唐人堯很少準時下班,有時他在車上等上一小時也是常有的事。不過今天五點半不到,老闆高大的身影便從他專用的電梯中走出來。

  哇,今天這麼早?

  小趙一見到唐人堯,馬上關掉音響,下車給唐人堯開車門。

  上車後,唐人堯吩咐道:「小趙,回去之前先載我到敦南SOGO。」

  「是。」小趙一面駕駛車子,一面從後照鏡偷覷老闆。

  老闆……最近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樣噢!

  以前的老闆感覺上比較冷漠,但最近不知怎地,表情好像變得可親多了!而且最近老闆也比較少加班,晚上也都不排應酬了……

  果然,老闆戀愛了!

  跟了唐人堯這麼久,他當然知道老闆是炙手可熱的鑽石單身漢,而他的女伴們也從沒少過,可是就不曾見老闆那麼歸心似箭過——以前就算是有約會,也會因為他要加班而取消掉。

  老闆是工作狂,這是眾所周知的事,若不是真正愛上了,他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改變?

  雖然還沒有見過老闆的現任女友,不過小趙已經在新聞上看過她的相貌,出乎意料的是,那並不是身高170以上,瘦得跟紙片沒兩樣,艷光四射到讓人眼睛發痛的超級美女!而是一個留著長直髮,有張恬靜容顏的溫婉女子。

  也許很多人不能明白,這樣的女子怎麼能打敗美得冒泡的第一名模於薇薇,成為唐人堯的女友,但小趙卻很能體會——美麗的女人常因自恃美貌而態度高傲、脾氣驕縱,久了誰受得了?就是他也吃不消。

  當然,並不是他和什麼大美女交往過,而是老闆過去的女伴總是對他頤指氣使,有時還打電話叫他送她們去逛街!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可是帶著自尊出任「總裁專車駕駛」的工作,可不是隨便開車陪大小姐逛街的!

  所以當他知道老闆與於薇薇的合作關係一刀兩斷之後,他高興得直想放鞭炮慶祝!因為他再也不用忍受於薇薇的勢利眼了!

  到敦南SOGO前停下車,唐人堯低囑小趙:「在這裡等我。」

  說完,他獨自下車走進一樓的珠寶店,十分鐘後再出來,手上已經多了一隻海藍色綁著白色緞帶的小方盒。

  小趙會心一笑——

  呵~~看樣子,老闆的好事近了!

  回家的路上,唐人堯一逕望著手上的小方盒沉思,想著該怎麼開口向海寧求婚,完全沒發現自己的司機一路透過後照鏡,用賊賊的目光瞟他。

  到了家,小趙下車來給唐人堯開門。

  下車後,唐人堯拍拍他的肩道:「小趙,你可以下班了。」

  小趙忽然開口:「唐先生……」

  唐人堯回頭,詢問地揚眉。「什麼事?」

  「那個……請加油!」說完,小趙一溜煙的把車開走了。

  加油?

  唐人堯愣了下,然後看了看手裡的小方盒,驀地笑了。看樣子,連小趙都猜出他準備向海寧求婚。

  將方盒放進公事包中,唐人堯刷了磁卡,推門進入大廈,乘電梯上頂樓。

  片刻後,他跨出電梯,用同一張磁卡開了門。

  不對勁!

  唐人堯一打開門,就有預感出了什麼事了。

  太安靜了!

  他已經習慣一到家就聽見奶茶興奮的吠叫與熱情的迎接,但是今天卻安靜得反常。

  他低頭看玄關,那裡已經有一雙女鞋,所以海寧是在家的。

  「海寧!」唐人堯叫,「你在哪裡?」

  聽見唐人堯的聲音,海寧從浴室裡跑出來,聲音顫抖地喚:「堯……」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他發現她馬尾鬆了,眼睛紅腫,好像哭過了,胸口頓時緊繃起來。

  「是奶茶……它一直拉肚子。餵它吃東西也不吃,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什麼時候的事?」

  「今天下午它在我的店裡就不太對勁了,可是因為下午店裡很忙,我沒有太注意它,直到我到家後才……我真粗心,居然沒發現它這麼不舒服……」

  「冷靜點,」唐人堯按住海寧的雙肩,道:「我去樓下開車,你把奶茶帶下來,我們送它去看獸醫。」

  「好。」

  一小時後,他們帶著奶茶去看診,診斷結果——吃太多導致急性腸胃炎。

  「吃太多?怎麼會吃太多?」領了藥,走出診所後,唐人堯一臉不可思議地問:「我們不是一天只餵它兩餐,而且照著每日建議攝取量餵它的嗎?」

  「我想……大概是來店裡的客人見它可愛,所以就餵它吃東西吧?」

  其實不只是客人,就連小芮和霏兒她們也天天帶零食來餵奶茶,而奶茶對食物向來沒有抵抗力,有多少就吃多少,根本不知節制,才會鬧腸胃炎。

  海寧看著病奄奄、沒了精力的奶茶,眼眶又紅了。「都是我的錯,早知道縱容它亂吃東西會有這種結果,我一定會更注意……」

  「海寧,別自責了,」唐人堯大手探到她頸後,安慰地低首吻了下她的額頭,同時摸了摸她懷中可憐兮兮、不停嗚嗚低叫的奶茶,「我相信經過這次的教訓,這小傢伙一定不敢再這麼貪嘴了。換個角度想,發生這種小意外也未嘗不是件好事,那代表我們要更注意它的健康,不是嗎?」

  海寧破涕為笑了。「謝謝你。」

  「謝什麼?」

  「你總有辦法把我從沮喪中拯救出來,不管是現在……或是我被平遠拒絕而情緒低落的時候。」

  聽見紀平遠的名字,唐人堯的目光閃爍了下,但海寧沒有注意到這微小的變化。

  下一秒,海寧和奶茶一起被擁進一個寬闊的胸懷中,她聽見唐人堯在她耳邊低啞道:「只要能讓你快樂,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海寧將臉深深地埋進他的胸口。直到現在她才終於明白,她有多麼依賴這副胸懷,他讓她明白,他會是她身後的一堵牆,在她脆弱的時候支持著她。

  半夜,海寧從噩夢中驚醒,從床上彈坐起來。

  當她睜開眼,觸目所及一片漆黑,她連忙地摸向床頭燈的開關,捻亮小燈。床邊的一點柔光終於使她放鬆下來,不再懼怕。

  她剛剛夢見醫生宣佈奶茶沒救了,她聽了當場暈過去。還好,還好只是夢而已……

  擔心燈光驚動唐人堯,海寧轉過臉,望向床的另一邊。

  空的。

  唐人堯不在床上。

  她摸了摸身旁的床,發現上頭沒有一絲餘溫,顯然唐人堯已經下床好一陣子了。

  海寧瞥了一眼床頭的電子鐘——凌晨三點半。在這個時候,唐人堯不在床上會在哪裡?

  她掀被下床,沒有穿地板鞋,走出臥室。

  客廳的燈亮著,海寧很自然地走向客廳,然後,她看見唐人堯睡在沙發上,而奶茶則蜷在他的胸前,一人一狗「相擁而眠」。

  眼前的景象讓海寧的眼眶發熱,感動得胸口發緊。

  唐人堯一定是放心不下奶茶的情況,才趁她睡熟後獨自到客廳陪它吧?

  這個男人雖然鮮少對她說甜言蜜語,但是他用行動將他的感情表露無遺。

  在過去,她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是這麼深愛他,而今單是這樣望著他,海寧就能感受到胸口漲滿了對唐人堯的愛意。

  海寧無聲的走過去,將奶茶抱離唐人堯的胸口,然後將它放回小窩中。奶茶睜開眼,望了望海寧,輕輕地搖了搖尾巴,然後在軟墊上尋到一個舒適的角度,再度沉沉睡去。

  「奶茶乖,好好睡……」她摸摸奶茶的頭低語。

  「海寧?」儘管海寧已經放輕聲音,還是驚動一向警覺的唐人堯,他從沙發上坐起,目光惺忪地望著她,「你怎麼不去睡覺?」

  「你呢?又怎麼不在房裡睡覺?」海寧在唐人堯身旁坐下,笑著反問他。

  「我擔心奶茶,又怕走來走去吵醒你,所以乾脆在這裡睡。」唐人堯將海寧抱到腿上,鼻端嗅著她獨特的幽香。「你呢?」

  「我剛醒來,發現你不在身邊就來找你了……」

  「不習慣一個人?」他低笑著撫摸她的發,她的臉龐。

  「是啊。」她有些羞澀地垂下羽睫。她無法不承認,因為他的關係,她已經開始不習慣獨眠。

  「對我來說,這倒是個好消息。」他低笑著,抵著她的額輕道:「離天亮還有好一會,我陪你回房再睡一下。」

  「好。」

  唐人堯抱起海寧回房,將她放在床上後,轉身去關房門。

  當他回到床上,在海寧身邊躺下,海寧投入他的懷中,鼓起勇氣伸手捧住他英挺的臉,主動送上自己的唇。

  「海寧……」唐人堯的眼色變深了。

  不需要更多的言語,唐人堯翻身覆住海寧的柔軀。

  兩個激盪的靈魂在這一夜緊緊相擁,合而為一——

  過後,海寧疲憊地蜷在唐人堯懷中,聽著他的心跳由激烈而慢慢平緩,在這一瞬,她感覺平靜而幸福。

  「海寧?」唐人堯忽然喚她。

  「嗯?」她幾不可聞的低應,抬起滿是倦意的大眼。

  「我有個東西要給你。」

  海寧一怔,「現在嗎?」

  「對,現在。」唐人堯放開她,下床從公事包取出一隻方盒。

  海寧從床上起身,看著唐人堯將那只繫著緞帶的盒子送到她面前,她隱約猜出裡面是什麼。

  「堯,這該不會是……」

  「打開來看看。」

  海寧顫抖地慢慢拉開漂亮的緞帶,打開盒蓋,盒子中是一枚閃動著璀璨光輝的六爪鑲鑽戒。

  海寧倒抽了一口氣,抬眼望住唐人堯,她的眼眶濕了。

  他拉起她的手,將戒指套入她纖細的無名指中,然後放到唇邊深吻。

  望著他親吻她的虔誠,海寧幾乎淚盈於睫了。

  他在什麼時候悄悄準備了這個?他計畫向她求婚多久了?她都不知情……

  望著那枚無瑕的戒指,海寧的胸口漲得滿滿。

  「嫁給我,海寧,」他深深的望著她,「除了『好』,我不接受其他的答案。」

  「那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呢?」她忍著淚,微笑地點頭再點頭,「好,好!我願意,我願意……」

  「謝天謝地!」唐人堯鬆了一口氣,閉上眼緊緊抱住懷中的嬌軀,心情激越。

  終於……他終於等到她,等到他這一生最渴望的伴侶!

  「我愛你,海寧,我將用我這輩子來愛你。」他吻著她的頰,同時鄭重允諾著。

  「我相信你。」她抱住他的頸項,終於放任喜悅的淚水落下。

  「有沒有搞錯?你說你要結婚了?」

  全新整修完成的LotusVIP包廂裡,江皓熙怪叫的聲音硬是壓過正在播放的藍調搖滾。

  不過,除了一臉驚恐的江皓熙以外,其他人都露出笑容。

  「恭喜了,堯,婚禮訂在哪一天?」邢七洋倒是沒有太驚訝,早在唐人堯說他愛上楊海寧開始,他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

  「就在三周後,詳細時間地點我會再寄帖子給你們。」唐人堯說。

  「三周後?這麼趕?而且還直接跳過訂婚……我說,堯,這該不會是奉子成婚吧?」郎世祺挖苦道。

  「如果海寧真的『有了』,我三天內就會辦妥結婚登記,根本不會給她三周的時間。」唐人堯神色自若的回答。

  「三周……」邢七洋臉上的表情充滿興味,「三周啊……」

  江皓熙好笑道:「七洋,你煩不煩啊?幹嘛像九官鳥似的復誦個不停?」

  「我只是覺得……這時間訂得很有意思。」說著,七洋淡瞟唐人堯一眼。

  「哪裡有意思?快講!」江皓熙也被七洋的語氣勾得好奇心大起。

  「為什麼不是一個月,而是三周?簡直像在跟誰競賽似的。」七洋笑得弔詭,「堯,你覺得我的推測正不正確?」

  唐人堯但笑不語,英挺的面容隱藏在香煙的氤氳之後,看起來莫測高深。

  江皓熙受不了地叫:「馬的!你們到底在打什麼啞謎?是男人就痛快點說出來!」

  「我猜,這應該跟楊海寧以前的暗戀對像脫不了關係吧?」郎世祺微蹙起眉揣測著:「堯,之前你說你的情敵出國去進修,該不會他準備提前返國吧?」

  「真不愧是郎,很接近了。」唐人堯拿來煙灰缸,敲落一節煙灰,「事實上,紀平遠預計在一個月後回台灣補辦婚禮,而我只是不想讓他專美於前而已。」

  「你當結婚是賽馬,誰先抵達終點誰就贏嗎?」江皓熙一臉「有沒有搞錯」的表情,「我看你是談戀愛談到『爬帶』了,聽我一句勸——婚姻是墳墓,沒事別想不開!」

  七洋拿起一顆花生米炮彈往江皓熙身上丟去,不爽道:「你說婚姻是墳墓,那你把本少爺當什麼了?」

  「……活化石。」江皓熙不知死活地答。

  眼見另一波戰爭又要開打,郎世祺忙插入兩人之間。

  「慢!別忘了這裡是Lotus,我可不想因為你們倆又被列為拒絕往來戶!」

  也對!

  好不容易Ken對他們四人的禁令終於解除,誰也不想失掉這個上好的聚會地點。

  皓熙與七洋兩人對看一眼,然後不爽的轉開。

  唉~~這對難兄難弟,簡直幼稚得可以!

  「堯,你會決定將婚禮安排在紀平遠之前,應該另有原因吧?」郎世祺目光銳利地看著好友:「或者……你在防範什麼?」

  「還能防什麼,不就是防新娘落跑嗎?」皓熙乾脆替唐人堯說出來,「唐人堯這傢伙愛慘了楊海寧,上次為了博得美人心,不惜買寵物籠絡她,現在又為了趕在紀平遠婚禮舉行之前,早一步下手為強,只為了杜絕任何突發狀況,把楊海寧留在身旁。堯,我沒說錯吧?」

  「分析得很透澈,還真是謝謝你了,皓熙。」唐人堯略帶嘲諷地說。

  「有意思!我都不知道堯為了保住心愛的女人,居然可以做到滴水不漏的地步。」七洋嘖嘖稱奇,「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呀!」

  「堯,這麼做真的好嗎?難道你不信任楊海寧?」郎世祺問。

  郎世祺的問題使唐人堯一震,一截煙灰落在桌面上。

  然後,他若無其事的擦掉桌上的煙灰,再度猛吸一口煙,「我不是不信任她,只是我行事謹慎的個性改不了。」

  「你真的不是因為擔心楊海寧得知紀平遠就要回國,所以才這麼做的吧?」郎世祺再度試探地問。

  「有什麼差別嗎?」唐人堯煩躁地捻熄煙蒂。

  「當然有,」郎世祺冷靜地說:「如果你不能真正信任海寧,那麼這樁婚事不結也罷。」

  「我當然信任她!」唐人堯一反常態,露出凌厲的眼神,「海寧早就對紀平遠死心,她不可能會重新接受他!更何況紀平遠早就在美國註冊結婚了,這趟回來只是補辦婚禮與請客,這代表他心裡已沒有海寧的存在,他們兩人之間絕不會有任何可能性發生!」

  「堯……」

  「紀平遠根本不配擁有海寧,他根本不明白海寧的好!如果他不懂得珍惜她,那就讓我來!我會一生一世珍愛她!」

  唐人堯激烈的反應,讓所有人久久說不出話,同時也令他們深深動容。

  「堯,抱歉惹得你不痛快,我用這杯酒向你賠罪,同時也預祝你們百年好合。」郎世祺朝唐人堯舉杯,先乾為敬。

  唐人堯的臉上總算出現一抹笑意。

  「謝謝。」唐人堯也回他一杯酒。

  七洋笑叫:「喂,要喝酒怎麼能夠少我們倆呢?皓熙,把酒倒上!郎也是,我們今天要把這瓶威士忌幹掉,不醉不歸~~」

  三周後——

  向來寧靜、鮮少有生面孔的郊區某私人別墅前,忽然停了為數可觀的進口房車。而從那些房車中走下來的男女,都穿著正式而昂貴的禮服,配戴著低調而熠熠生輝的珠寶。

  若不是停在門口的那部繫著鮮花與白紗的黑色加長型林肯說明了一切,旁人還以為是哪個珠寶廠商包下這幢別墅舉辦時尚秀。

  時序已進入暮秋,但白天的氣候依然清朗,溫暖而沒有悶熱的暑氣,是最適合結婚的季節。

  今天是唐人堯與楊海寧的大喜之日。打從唐人堯見到海寧的第一眼開始,他已預期了今日的結局。

  「堯!恭喜你了!」摟著嬌妻韓堇而來的邢七洋,一踏進別墅馬上就先送上賀禮一份。「喏,給你的。」

  唐人堯看著那只紅包袋,「不是說好不收禮的嗎?」

  「這份禮不一樣,是我和小堇的一點心意。」

  「是啊,快打開來看看。」韓堇也帶著笑意催促。

  唐人堯在盛情難卻之下,打開紅包袋,倒出裡面的東西——兩張船票。

  「之前我就說了,只要你們幾個結婚,都能收到邢氏海運的免費蜜月船票,」邢七洋笑得燦爛:「我知道你們暫時還抽不出空度蜜月,不過這兩張船票永久有效,日期地點任你們選。」

  「謝謝了!」唐人堯拍拍七洋的肩,感謝之意盡在不言中。

  「皓熙和郎呢?」七洋左顧右盼著。

  「他們正在幫我招呼客人,不過……」唐人堯笑了起來,「我看皓熙根本是趁職務之便行把妹之實!」

  「那痞子真是色性不改!」七洋一臉好笑。「對了,離婚禮開始只剩十分鐘了,怎麼到的客人這麼少?」

  「我和海寧決定只請比較親近的人,至於那些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政商大老能免則免。」

  說到這兒,唐人堯看見了與海寧一同在美甲沙龍工作的同事們走進來,他揚唇頷首,做了個手勢,對她們示意新娘休息室的方向。

  「我也去看看海寧,你們慢聊!」這次海寧的新娘造型,韓堇可是提供了不少意見。

  「別去太久。」七洋佔有地吻了下韓堇的頰。

  韓堇嗔他一眼,「知道了,大少爺!」

  望著佳人翩然離去,唐人堯道:「以前我不太能明白你為什麼和小堇這麼難分難捨,直到我遇見了海寧,我才終於明白那種牽腸掛肚的感覺。」

  「呵呵,是啊!當你對一個人認真的時候,你就會發現你的眼中除了她,其他東西都看不進眼裡。」七洋的視線瞥向正在與某個艷麗的送酒服務生打情罵俏的江皓熙,不由歎口氣:「真希望某個不開竅的傢伙能早點覺悟,好好談場戀愛,不要再繼續混脂粉堆了!」

  語畢,兩人相視而笑。

  「進去吧,婚禮就要開始了。」唐人堯對七洋道。

  七洋卻忽然拉住他,壓低聲音:「堯,容我多嘴問一句——你今天有沒有防著於薇薇來鬧場?」

  聽見於薇薇的名字,唐人堯濃眉一軒,目光一冷,「當然!我怎麼可能不防?今天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一天,我絕不允許任何人來破壞。」

  「那就好!」七洋放心了。

  片刻後,結婚典禮開始,所有的賓客都往花園移動。

  當台北愛樂演奏出「費加洛婚禮」的旋律時,海寧穿著素雅的婚紗,微低著頭,拿著捧花,緩緩地踏過鋪在草地上的紅毯,在眾人驚艷的目光中,來到唐人堯的身邊。

  唐人堯注視著海寧的身影,胸口滿溢著柔情。

  多少日子以來,他盼的就是這一刻!而今天,海寧終於要成為他的妻子,與他共組溫暖的小家庭!

  當海寧的蓮足在唐人堯的身旁停下,唐人堯不由伸手緊緊握住她,與她十指交纏。

  「終於,終於等到你了。」唐人堯低語,深邃的眼眸中盈滿了愛意。

  白色蕾絲面紗下,海寧笑了,美得有如初綻的百合。

  坐在新娘親友席的小芮,將懷中的奶茶放下地,「奶茶,該你出場了,快去!」

  「汪!」

  穿著小天使服裝的奶茶飛奔到男女主人之間,它的背上除了一雙小翅膀,還馱了一個綴著蕾絲的小絨墊,墊上是兩人的誓約戒指。

  今天,它可是肩負花童的重要角色呢!

  唐人堯與海寧望著奶茶,不由再度相視而笑,兩人的手又握得更緊了一些。

  這時,神父開始了證婚儀式。

  「各位摯愛的親友,今天我們齊聚一堂,為唐人堯先生與楊海寧小姐兩人的婚禮作見證……」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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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4 01:06:5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依莉藝術指甲沙龍」因為之前屢上新聞版面,無形中知名度暴增,許多人趁著新聞熱潮而來。

  原本只是想打聽一些八卦,或是一睹「搶走第一名模男友」的海寧的廬山真面目的新客,卻沒想到親身體驗過一次之後,十之八九都成了依莉美甲的固定客戶。

  甫新婚的海寧,原本預計休一星期的長假,卻在凱珞、小芮、霏兒她們應接不暇之下,提早兩天結束休假,返回美甲沙龍工作。

  「新婚第四天就返回工作崗位,你老公不生氣啊?」老客戶Angela一面看著海寧為自己的水晶指甲加上3D立體雕花,一面促狹的揶揄著她。

  提起丈夫,海寧的笑容帶了些許甜蜜。

  「不會,他自己也是從昨天就開始正常上班了,他說公事多到他實在沒辦法丟著不管。」

  「那你們沒打算度蜜月啊?」Angela好奇道。

  「想啊,可是老抽不出時間,我們的工作都忙,只能等到放年假了。」海寧取出水晶鑽,為Angela的指甲做最後的裝飾。

  「唉,真搞不懂你!明明已經是嫁進豪門的少奶奶了,事業心那麼重幹嘛?如果我有像唐人堯這麼有錢的老公,我早就辭掉工作,不再為五斗米折腰了!」

  「我不是事業心重,我只是很喜歡我的工作。這個美甲沙龍是我從無到有,一點一滴建立起來的,這份工作帶給我挑戰與成就感絕不是用金錢能夠衡量的……好了,完成囉!」

  「謝啦!」Angela端詳著修長美麗宛如藝術品的十指,讚道:「果然還是你的手藝最合我的穿衣風格,連我阿娜達也說在你這邊做的水晶指甲看起來最有氣質。」

  「謝謝,記得多多幫我介紹新客人喔!」

  「有折扣嗎?」Angela眨眨眼笑問。

  「那有什麼問題?只要說是你介紹的,都打八折。」海寧笑吟吟地說,給足了Angela面子。

  結了帳,Angela如蝴蝶般翩然離去。

  看了下時鐘,還有半小時下一位客人才會來。海寧解下工作用的兜裙收進抽屜中,抱起奶茶,對凱珞她們道:「我帶奶茶去走一走,順便去便利商店繳電話費,你們要我買些什麼回來嗎?」

  「我要原味品客。」

  「我要草莓泡芙和每日C柳橙汁。」

  「我要稻禾壽司。」

  「知道了。」

  拿了錢包,披上針織外套,海寧抱了興奮猛搖尾巴的奶茶走出美甲沙龍。

  沒想到,在樓梯的轉角處,海寧遇見了她以為再也不會見到的人——於薇薇。

  海寧愣了下。

  於薇薇脫下大墨鏡,露出一張略顯憔悴,但依然美得驚人的面孔,朝著海寧露齒一笑:「久違了,海寧。」

  海寧下意識地抱緊手中的奶茶,過緊的手勁讓奶茶抗議地叫了一聲,海寧忙對奶茶道了聲歉,安撫地拍拍它的頭。

  「于小姐,有事嗎?」海寧有些防備地低問。

  於薇薇直截了當地道:「想佔用你二十分鐘的時間,我有話對你說。」

  她沒有忘記於薇薇有多麼仇視她,也不覺得她倆之間可以經過談話盡釋前嫌,但海寧認為有些事終究得有個了結。

  面對於薇薇的提議,海寧只猶豫了一下便點點頭。「附近有一家可以讓寵物進入的咖啡廳,如果你不介意,我們可以在那邊談。」

  「好。」

  片刻後,兩人在咖啡廳裡隱蔽的角落落坐,點了兩杯咖啡後,於薇薇微瞇起眼,打量起在她腳邊吃寵物蛋糕的奶茶。

  「什麼時候養起狗了?」

  「最近兩個月的事。」

  「唐人堯不會不高興嗎?」

  「奶茶是……他送我的。」海寧謹慎地說。

  「是嗎?真奇怪啊!」於薇薇美目一沉,嘲弄地道:「以前我也想養一隻紅貴賓,但他卻說他對狗毛過敏,看樣子他是騙我囉?」

  「請問……你找我有什麼事嗎?」海寧不相信於薇薇找上她是想談狗經。

  「你不必緊張,如今你和唐人堯婚都結了,不管我說什麼也破壞不了你們的感情,不是嗎?」於薇薇啜了一口咖啡後道:「再說,下個月我就要到東京參加時裝周,接著要轉往內地發展,至少有半年不會回台灣,你們終於可以擺脫我了,恭喜!」

  雖然於薇薇表現得彷彿已經釋懷,但是她語氣中暗諷的意味仍舊濃厚,使海寧無法放下戒心。

  「你說……你有事想跟我說,是什麼事?」

  千薇薇抬起長長的睫毛,唇邊噙著一抹微笑,接著吐出令海寧失色的話——

  「你知道紀平遠回台灣了嗎?」

  烏雲聚攏,天色暗下,晴朗的秋日,竟忽然下起大雨。

  「哇!下雨了!」小芮喊著。

  「好端端的怎麼下起雨來了?今天的天氣預報沒有說會下雨啊!」厚~~氣象預報越來越不准了喔!

  「真糟糕,海寧姊出去沒帶傘,不知道會不會淋到雨?」

  「奇怪,她也去了好一陣子了,算算時間也該回來了,她待會還有客人不是嗎?」

  「她會不會被困在便利商店裡?」

  凱珞越想越不放心,從自己的儲物櫃中拿出傘,「我去便利商店找找看好了,說不定她在那裡躲雨。」

  咖啡廳裡,略強的空調讓海寧覺得有些冷,她低首望著面前那杯沒有動過的咖啡,咖啡的氤氳逐漸變得稀薄,她感覺它正慢慢的變涼。

  「你說……紀平遠回台灣了?」海寧怔怔的復誦著於薇薇的話,心情複雜難解。

  「沒錯,」於薇薇彎著紅唇笑著,那勝利的姿態,彷彿是給予輸家最後致命一擊的拳擊手。「你還記得紀平遠吧?別告訴我你已經忘記了!我調查過,他可是你暗戀多年的人啊!你不會這麼快就忘了吧?」

  海寧仍處在震驚中,還無法消化這突如其來的訊息。

  「平遠他……回台灣了?他……他怎麼會回來?他不是說至少會在美國待上一、兩年,怎麼……現在才過了四個月啊!」

  「失算了,是嗎?」此時,於薇薇的笑容幾乎是邪惡的,「你本以為他會在美國待上好一陣子,所以你不甘寂寞的勾搭上唐人堯,卻沒想到紀平遠竟然會這麼快回國……老天真是喜歡惡作劇呀!你說是不是?」

  海寧不知道於薇薇怎麼發現她暗戀紀平遠的事,卻被她惡意的嘲弄譏諷得無力還手。

  海寧的沉默,加深了於薇薇的火氣,她繼續嘲弄道:「如果我是紀平遠,知道你在跟我告白後沒幾個月就閃電結婚,我一定會認為你是個寂寞難耐的女人吧?」

  「我沒有必要承受你的羞辱——」

  於薇薇高聲打斷她,「哦,我懂了!因為他甩了你,你為了報復他,才將目標轉向唐人堯的,對不對?」

  「不是這樣——」

  於薇薇驀地一掌拍在桌上,力道之大,使得海寧面前的咖啡灑出杯緣,「楊海寧,你的那套鬼話騙不過我!我不會原諒你為了報復紀平遠而搶走唐人堯,你把你的幸福建築在我的痛苦之上!」

  海寧錯愕地望著於薇薇。她怎麼能完全不聽她的辯駁,就單方面地定了她的罪?

  「既然你已經認定全是我的錯,那……我想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況且,我也無法為我根本沒做的事情道歉。」海寧起身,低頭對奶茶道:「奶茶,我們該回去了。」

  「汪!」我也吃飽了!

  奶茶跟在海寧後頭,海寧正要伸手推門,卻有另一隻手比她更快,扣住門把,不讓她離開。

  海寧壓下一聲歎息,問:「還有什麼事嗎?」

  「在你走之前,我再告訴你一個消息,我保證你一定會對這件事感興趣——」身高一七六的於薇薇居高臨下地俯望海寧,絕美的臉龐上隱含一絲惡意,「你知道紀平遠為什麼忽然回台灣嗎?」

  海寧搖搖頭。

  於薇薇幸災樂禍地公佈答案:「他是為了結婚而回來的!他與他的妻子在美國相識,兩人才認識一個多月就決定結婚,這次回國只是為了補辦婚禮,日期就訂在兩天後。說到底,你們倆琵琶別抱的速度可是誰也不輸給誰!」

  海寧怎麼也想不到,紀平遠回國竟是為了結婚……但,這與她已經沒有關係了,不是嗎?

  她知道於薇薇告訴她這個消息,只是以為她或許還在意,想要傷害她、看她痛苦的表情,這樣她就有了報復的快感。

  閉了閉眼,海寧深吸一口氣,道:「抱歉,我想我該回去了。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我由衷的祝福他。」

  沒能成功打擊海寧,於薇薇臉色一凜。她不在乎?!

  「奶茶,回家了。」海寧推開門,讓奶茶通過。

  見海寧並沒有被這消息擊倒,一股怒氣驀地上衝,於薇薇竟伸腿去踢奶茶,拿它當出氣筒!

  「不要!」海寧驚呼,情急之下不知哪來的力氣,竟將於薇薇推倒在地。

  驚叫、痛呼、狗吠在同一時間響起,咖啡廳頓時引發一陣不小的騷動。

  「怎麼了?」

  「好像有人跌倒了。」

  「該不會是在打架吧?」

  看著白著臉跌坐在地的於薇薇,她驚慌得手都抖了起來。這輩子她從來沒有與人動手過,這是她第一次推人,但是當她想起於薇薇竟然想拿奶茶出氣,她就無法原諒她!

  「奶茶,我們走!」狠下心,海寧不理會於薇薇,彎身抱起奶茶奔進雨幕裡——

  這一天,海寧回到家便走進書房,打開電腦,連上網際網路。

  在入口網站的首頁,海寧發呆良久,最後她想起下午於薇薇對她說的話,慢慢將雙手放上鍵盤,key入關鍵字:紀平遠。

  按下Enter鍵的那一刻,有關於紀中遠的資料在液晶螢幕上瞬間湧現。

  在國際間,紀平遠或許還未成氣候;然而在台灣,舉辦過數次個展與聯展的紀平遠卻不乏知名度。他赴美進修的消息,在四個月前早已讓文化記者大書特書一番,後來他在美國所發表的作品,也因風格更上層樓而引發攝影界高度矚目,有關他的報導更不在少數。

  海寧瀏覽著那些報導,關於紀平遠那些熟悉與不熟悉的記憶,也在腦海中再度更新。

  倏地,海寧的目光在某一則新聞上停住——

  那是一篇從知名攝影雜誌中摘錄下來的電子訪問稿,也是紀平遠回台灣之後首度接受的平面專訪。

  點開那則報導,一張風格強烈的黑白照片頓時映入眼簾,紀平遠雙手環胸,倚窗而立,雙眼直視鏡頭,笑得像個大男孩。

  雖然只是一幀照片,但毫無預警的和紀平遠四目相接,卻令海寧驀地眼眶泛淚——

  他看起來很好,真的很好。雖然瘦了一點,但是眼睛裡充滿神采,那是追逐著夢想的人才有的眼神;他的笑容比記憶裡的燦爛多了,至少她不曾見過他笑得這樣開心,和他在一起的女子一定是能令他快樂的人,所以他才能展露這麼率真的笑臉……

  海寧伸手撫上螢幕裡紀平遠的臉,過往的種種,一幕幕在腦中如走馬燈般流轉。那些她曾暗戀著他的心情,到如今早已淡去,只剩下遙遠的回憶。

  報導上還寫著,紀平遠三天後將在某大飯店舉行婚禮。

  「祝福你,平遠……願你幸福。」海寧含淚低語,是放下過去,也是向他道別。

  他很幸福,而她也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幸福,這樣就夠了!還有什麼比這更重要?

  海寧的心情,從乍見故人的激越,轉為淡淡的祝福。

  在這一刻,她終於可以在心中與往事和解,讓自己從被紀平遠拒絕的傷痛中釋放出來,不再自傷自憐。

  拭去眼角的淚,海寧轉換心情,純粹以一個讀者的心情閱讀這篇專訪。然而,她卻因為太專注於訪談的內容,沒注意到靜靜佇立在門邊的高大身影。

  海寧沒有發現,唐人堯已站在那裡許久。

  雖然從這個角度他無法看見螢幕上顯示的資料,但有什麼報導能讓海寧在電腦前笑中帶淚?

  唐人堯眸色暗了,拳頭數度捏緊又鬆開……最後,他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情緒壓下,伸手敲了敲書房的門。

  叩叩!

  海寧嚇了一跳,反射性地將螢幕關上。

  「堯,你回來了?」海寧忙從書桌後站起來,「糟糕,我都忘了做飯……餓不餓?晚餐吃義大利面好不好?」

  唐人堯按住她的肩,「別忙,我們到外頭去吃。」

  「那……我去換個衣服。」

  說著,海寧急忙由書房中走了出來,在經過房門時,因為唐人堯高大的身軀幾乎埴《滿整個門框,即使她側著走也會與他擦身。

  「堯……」海寧原想說「借過」,但話未說出口,唐人堯往前跨了一步,海寧避無可避地被困在他與門框之間。

  海寧訝異地抬首望向他,卻毫無預警地迎上唐人堯的侵略。

  這個吻來得突然,激烈中帶著些許殘酷,愛戀中帶著一點點憎恨。

  那是個毫不憐惜的吻,他吻痛了她的唇,海寧微蹙起眉,發出低低的痛吟。察覺了她的不適,唐人堯才放輕力道,凶狠的吮吻轉為纏綿的深入。

  一吻既罷,海寧睜開迷濛的雙眼。

  「你怎麼了?」她輕撫唐人堯削瘦的俊顏,「發生什麼事了?或者工作上有什麼不順心的事?」

  「沒什麼……只是莫名的煩躁。」他拉下她的柔荑,垂下長睫掩去了眼瞳,不教人窺見眼眸中的真實情感,「去換衣服吧,我到客廳等你。」說完,他往後退開一小步。

  「好。」

  待海寧進房去之後,唐人堯走向那部尚未關機的電腦,開啟螢幕——

  一張紀平遠的半身照頓時展現在他眼前。

  照片裡,紀平遠雙手環胸而笑的姿態,在唐人堯眼中看來就像是個睥睨一切的勝利者。

  這就是海寧背著他,默默流淚的理由嗎?

  難道他對海寧付出的一切,到頭來只是一場空?

  海寧一定是知道紀平遠回國的消息,莫非她是後悔沒能貫徹對紀平遠的愛直到最後,卻選擇和他結婚?

  「你不是這麼想的吧,海寧?」電腦螢幕前,他支著額,痛苦閉眸,聲音嘶啞。

  坐擁整個唐氏集團的唐人堯,在無人看見的時候,終於流露出赤裸裸的脆弱。

  週五的傍晚,到哪裡都車潮壅塞,往東區的路上更是堵得像條凝滯的血管。

  唐人堯的手先是撐在車窗上,然後改搭住方向盤,長指煩躁地輕敲。

  附近大概有什麼明星在辦簽唱會,人潮與車潮重重疊疊,過去十分鐘裡,車速只有二十公里。

  交通號志紅了又綠,綠了又紅。

  不過是一條雙線道,他們卻始終過不去。

  唐人堯終於沉不住氣地道:「原本想帶你去」aPetiteCuisine吃法國菜,但是堵車堵得太厲害,我們晚餐改到御膳房吃藥膳粥好嗎?」

  「好啊!」雖然海寧有些驚訝於唐人堯今晚的浮躁,卻沒有多問什麼。

  唐人堯轉動方向盤,將車子掉頭,往反方向駛去。

  二十分鐘後,他們來到以粥品聞名的「御膳房」。

  唐人堯停了車後對海寧道:「你先進去等我,我到前面那家超商買包煙。」

  「好。」

  海寧正要走進御膳房,不期然卻瞥見對街一抹熟悉的身影。

  「平遠?」海寧想再看仔細點,卻被往來的車輛遮蔽住視線。

  她走到人行道上,總算看清了對街的身影——沒錯!真的是紀平遠!

  紀平遠並沒有注意到海寧,他正專心地聽身旁女子說話,不時仰首大笑。

  海寧想走過去,和他打聲招呼,告訴他她知道他就要結婚了,她想當面祝福他,告訴他她現在也很幸福,她想告訴他當初他決定出國是對的……她有好多話想對他說,可是對街的小綠人卻遲遲不亮。

  眼看著紀平遠越走越遠,海寧看見號志上的讀秒已進入倒數,這時街道兩旁又沒有來車,她決定冒一次險,闖一次紅燈——

  就在她跨出腳步的那一瞬間,一隻大手握住她的手臂,將她拉回人行道上。

  海寧嚇一跳,抬起頭,她對上唐人堯陰沉的眸子。

  「堯?」海寧低呼。

  「你在做什麼?現在是紅燈,紅燈不能過馬路是常識吧?」唐人堯雖然語氣輕鬆,但他的眼眸卻好似結了萬年寒冰,「御膳房不在對街,你過馬路要去哪裡?」

  海寧低頭迴避唐人堯近乎咄咄逼人的視線,低語:「我沒發現是紅燈,我只是……看見了老朋友,想過去打聲招呼。」

  「老朋友?」唐人堯的目光瞥向對街,「是什麼朋友重要到讓你等不及要闖紅燈?我也想認識。」

  海寧瞠眸,她沒想到唐人堯竟會這樣回答。她不知道唐人堯若發現她所說的人就是紀平遠,會做何感想?

  不,她不想造成唐人堯的誤會。

  在緊張之中,她無意識地絞緊了手,強笑道:「不過……仔細想想,我應該是認錯人了。」

  「是嗎?你確定?」

  「是,是,我確定,我一定是看錯了。」為了掩飾不自然的笑意,海寧勾住他的手臂,拉著他往御膳房的方向走去,「我好餓,我們去吃飯了好嗎?」

  「當然。」唐人堯揚唇而笑,與她一同步向餐廳。

  但海寧沒有發現,自始至終,那抹笑意都沒有到達他的眼眸。

  用過晚飯,回到家已將近九點半。

  雖說海寧和唐人堯一起用餐的次數多得數不清,但從沒有一次像今天這麼沉默,這麼無話可說。有一種無形的低氣壓籠罩著他們,讓兩人之間的氣氛低迷到無以復加。

  那種氣氛像一塊大石,壓得她不能呼吸。

  一進家門,海寧就想找個空間喘口氣。

  「明天我還要上班,浴室讓我先用好嗎?」

  唐人堯沒有回答,卻拉住急急想往浴室鑽的海寧,從背後緊抱住她,開始吮吻她的耳垂。

  「堯……」海寧倒吸一口氣,無措地低喚。

  唐人堯沒有回應,將她轉過身,俯身堵住她的嘴,一手環住她的腰,一手探入她的衣服底下。

  這個暗示已經很明顯——就是現在,他想要她!

  「等等……」海寧低喊著,拉住他的手,俏顏上滿佈紅潮。雖然他倆已是夫妻,屋裡又沒有別人,但是唐人堯從沒有在客廳對她……

  唐人堯不理會她的制止,完全沒有停手的意思。

  他一把將她打橫抱起,放在客廳那張所費不貲的羊皮沙發上,然後扯掉自己的領帶、扔開襯衫,赤裸地覆上她柔膩的嬌軀,並將她那件綴著蕾絲的無袖T恤從她頭上褪去。

  當唐人堯炙熱而結實的肌膚熨貼著她時,海寧縮了縮。

  「怎麼了?」唐人堯撐起自己,銳利地注視身下的她。

  「我……」她咬住唇瓣,長長的睫毛因緊張而顫動著,「我還沒洗澡。」

  「很公平,因為我也還沒。」他捧住她的臉,抵住她的額頭,與她眼對眼地相視著,「你在擔心什麼?我喜歡你的味道,你無時無刻聞起來都好香。」

  說完,他再度吻住她。

  唐人堯的吻帶著強大的需索,渴求著她的回應,逼迫她用相同的熱情回吻他。

  他的吻一向能瓦解海寧的理智。他太瞭解她的一切,他熟知她的每個反應,就算她再怎麼試圖抗拒,也會在他的撫觸下融化。

  但今天的唐人堯,卻讓海寧莫名的緊張。

  他的每一個吻都像是在勒索她的回應,他的每一個撫觸都像是要看見她的熱情,他注視她的眼神炯亮得有如一把火炬,一把隨時會燙傷她、將她焚燒殆盡的火炬——

  這不是平常的唐人堯!

  此刻的唐人堯教她害怕!

  「不要……」海寧蒙住臉,顫抖的低喚出來。

  下一秒,她感覺自己身子一輕,當她抬起頭,看見唐人堯已背著她穿上襯衫。

  他背對她,她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她知道自己搞砸了。

  她走到他身後,充滿歉意的輕觸他的肩。「堯……我……對不起!」

  唐人堯沒有回應,他甚至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扣扣子的舉動,他甚至彎腰撈起地上的車鑰匙準備走出家門。

  他要拋下她了!他要走了!

  海寧慌了,這一瞬間,即將失去他的恐懼充滿了心中。

  「不要走!」情急之下,海寧抱住唐人堯的腰,將臉埋入他的寬背中,「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我不是有心的……我愛你!我愛你啊!」

  唐人堯背脊一僵,驀地轉過身來。

  海寧終於與他面對面了,但是……他的臉是那麼痛苦,眼中盛滿心碎。

  他的神情震懾了海寧!那傷痛的眼神絕不是因為她的拒絕而造成,那裡面隱藏了太多被她忽視的傷口。

  當唐人堯帶著那樣的神情向她走來,海寧不自覺地後退,無措的低喚:「堯?」

  唐人堯望著她,全然冷峻,全然死寂,那是一雙痛到極處,沒有淚的眼眸!

  「海寧,你知道嗎?我一直在等你親口說愛我,我一直相信有一天當你對我說這三個字的時候,我會成為世上最快樂的男人,」他抹了一把臉,深吸一口氣,他必須咬緊牙關說話,才能阻止自己當場崩潰,「我一直在等你說……可是不是在你心裡有別人,卻還想留住我的時候!」

  彷彿是一聲平地的響雷,猛地震住了海寧。

  「你怎麼會這樣想?」海寧聲音破碎。沒有什麼比這種指責更教她難過!

  「還不夠明顯嗎?」唐人堯自嘲地抬首望向天花板,眼眶因忍淚而通紅,「我裝聾作啞得還不夠?你以為我可以忍受幾次你背著我想他?你以為我可以承受幾次你為他偷偷掉淚?你知不知道我看見你偷偷上網搜尋關於他的報導時,心裡是什麼滋味?你知不知道當我看見你為了追紀平遠甚至打算闖紅燈的時候,心裡又有什麼感覺?!」

  海寧倒抽一口氣。

  當時……他看見了?他為什麼不問?

  「我用全心來愛你,難道最終仍比不過你對紀平遠的眷戀嗎?」

  「不,不,不是這樣的!堯,我可以解釋的……」海寧哽咽著,急著去握他的手,但是他絕然地躲開。

  「好,別說我不給你機會,我讓你解釋,」唐人堯狂暴地將車鑰匙往茶几一扔,金屬與強化玻璃的撞擊聲震得海寧驚跳。「不過你的解釋最好夠高明,高明到足以說服我!」

  那一瞬,海寧感覺心上好似被鑿了一個洞。

  解釋,他要聽解釋。

  如果她無法解釋,他就不會信任她。

  可是如果彼此不能互相信任,這段感情要怎麼繼續下去?

  看著海寧空茫的表情,唐人堯不耐地催促:「說啊,為什麼不說?我在聽。」

  海寧忽然搖搖頭,強忍淚道:「我沒辦法解釋。」

  聞言,唐人堯頓時沉下臉。

  「我只能要你信任我。」海寧再說。

  「信任你什麼?」他語氣冰冷。

  「信任我對你的感情。」

  唐人堯沉默地望住她許久,「如果我不能呢?」

  海寧心裡一痛,沒有說話,默默走進房中。

  片刻後再走出來,她換了一件T恤與牛仔褲,長髮紮成一束馬尾,手上則多了一隻簡單的旅行袋。

  這時奶茶也從房裡追出來,興奮地汪汪叫著,它以為海寧要帶它出去玩,不停地纏著海寧,海寧被它吵得沒辦法,只好將它抱起。

  唐人堯凶狠地盯住她手上的旅行袋,眼睛瞇了起來。

  「你這是做什麼?」

  海寧對著他揚起一抹悲傷的笑容。

  「堯,我們暫時分開一陣子吧!」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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