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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潔】洞房喜孜孜番外篇-爺兒的甜姑娘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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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7 13:21:4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內容簡介】

「喜八啦!」厚!怎麼又是「逼機」……
無辜的丁喜芸在莫名其妙下,成了賭鬼老爹的人肉抵押品,
要把她嫁給賭坊老闆──風流倜儻的余家少爺。
第一次見面,她就狠狠地揍了他兩拳,要他滾得老遠!
但,這位少爺恐怕有被虐傾向,此後天天到繡坊報到,
要求她拿皮鞭、演悍妻,還說她的笑容甜得讓人快蛀牙?!
他喜歡玩那一套虐待遊戲,她可沒興趣奉陪啊!

余夙廷的工作非常危險,三不五時就得和官兵躲貓貓,
唉!誰教他爹是正直的縣老爺,而他剛好從事不良行業。
老爹說要替他娶個悍妞當媳婦兒,以整治他的「ㄚˋ」劣,
呿~他堂堂風流瀟灑的大少爺,會是那種怕老婆的遜腳嗎?
他決定趕在爹的計畫之前,先訓練自己專屬的美嬌娘,
而眼前這位有志氣的甜姑娘,他真是越看越喜歡,
嘿嘿,他決定撒下天羅地網,看她能往哪裡逃——

【出版日期】2009-11-24
【出版社名稱】誠果屋
【書系及編號】愛表現202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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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7 13:22: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夜正深,萬籟俱寂。

一陣風掠過,幾片殘葉順風一顫,紛然飄落在黑暗長巷上。

緊拽著披在身上的連帽薄斗篷,丁喜芸將身軀縮得像小蝦米般,嘴裡碎碎念著。

「呼!好冷,臭爹爹,只會惹麻煩!」

天色已經晚了,冷颼颼的風陣陣撲面,鑽呀鑽地透進骨子裡,教她冷得直打哆嗦。

這時候,尋常人家早已熄燈歇息,她卻得為三日沒回家的爹爹走出家門。

大街盡頭橫著一條窄巷,穿過窄巷,是城裡百姓尋歡作樂的場所,青樓妓院、賭坊皆聚集此處。

丁喜芸一過巷,便聽見青樓前的鶯聲燕語,招攬著風流男子入內快活。

耳邊落入那嬌媚的浪語,她低垂首,快步將那盞盞朱紅粉紗燈,以及濃濃的脂粉香味給拋在身後,雖然出門前披了件薄斗篷,路經男人尋歡作樂的煙花之地,她心裡仍無法不忐忑。

好不容易,走過那一片綵燈晃曳,丁喜芸的腳步終於定在掛著「盡歡坊」匾額的大門前。

小手壓在胸前平撫著急促的呼吸,她拉下帽兜,仰起臉兒看著揮筆豪邁、氣勢凌人的「盡歡坊」匾額,陷入深思。

聽說「盡歡坊」是余知縣的獨子所經營。

余家公子在外遊歷了幾年才回城,他把各地新鮮有趣的賭具送進賭坊,讓貪新的賭客為之瘋狂。

正因如此,不過半年光景,「盡歡坊」已發展成城裡最大、最有名的賭坊。

不過,即使人人都知道縣老爺的獨子是「盡歡坊」坊主,但能一睹他廬山真面目的人還真不多。

丁喜芸冷哼了一聲。

在她看來,他定是知曉自己開的賭坊誘人淪陷、害人傾家蕩產,擔心哪一天走在路上會遭遇不測,才會神神秘秘,不敢露面。

在她暗暗腹誹著那萬惡之首時,一抹打由她身邊經過的身影突然頓住,立在她身邊。

察覺到一抹暗影落下,丁喜芸收回滯在牌匾的視線,黑白分明的圓眼睛好奇地改落在他身上。

他是個五官端正的男子,鼻挺眉俊,一雙深邃的黑瞳因為唇邊的笑意熠熠生光,看似溫和,卻又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靈黠。

他的身形高大,身穿一襲材質極佳的青色寬袍綢衫,腰間繫著條墨色錦腰帶,腰帶間掛著貔貅玉珮,一看就是個富家貴公子。

丁喜芸看癡了,她從沒看過像他這樣好看的人呢!

迎向姑娘打量的眼神,余夙廷狀似不經意地試探問道:「小姑娘也想進賭坊試試手氣嗎?」

眼前的姑娘身形嬌小,穿著杏黃色衣衫,梳著雙髻,髻上綁著同色髮帶,襯得她的臉兒粉嫩嫩。

瞧來雖不是大美人,卻也清秀甜美,給人一種舒服自然的氣質,讓他不由得多看了她好幾眼。

他不懂的是,像這樣一個姑娘,怎麼會在這時辰出現在賭坊門口?

「我才不想進賭坊試手氣呢!」頭一回被人這麼專注瞧著,丁喜芸輕蹙起眉不解問:「你到底在看什麼?」

難不成她臉上沾著了東西?她暗想著,一雙小手不自覺朝臉蛋連抹了好幾下。

「你擋在門口,我怎麼進去。」余夙廷看著她可愛的反應,忍俊不住地笑道。

水亮的明眸微愕地眨了眨,她打量著眼前不像賭客的男子,詫異問:「你也要進賭坊?」

「要不姑娘以為呢?」余夙廷頷首,直覺她這話問得好笑。

差別在於他進賭坊不是賭錢,只是想進賭坊瞧瞧裡頭的盛況。

男子理所當然的輕快笑嗓,讓她心頭那股憤世嫉俗的正義感不自覺聚湧而上。

想她那好賭的爹爹,不分晝夜,不管妻小……哦!不,娘早被爹爹給氣死了,連唯一與她相依為命的姐姐,也被混賬老爹賣到城裡的大戶人家當沖喜新娘。

雖然對方財大業大,是城裡一等一的大戶人家,但新郎是個病癆子,縱使姐姐萬般不願,卻改變不了爹爹收了聘金的事實,只有允了親事。

才不過幾個月光景,混賬老爹就賭光了嫁姐姐收來的聘金,氣得她想跟他斷絕父女關係。

無奈想歸想,每到緊要關頭,她還是於心不忍,只好親自前來此地,把她老爹這個「忠實主顧」給拉回來,免得又給她添了一屁股債,等著讓她扛。

她越想越氣,最後忍不住板起臉提醒男子。「公子!此處乃萬惡之窟,我奉勸你千萬別踏進去。」

「啥?什、什麼?萬惡之窟?」聽到那形容,余夙廷險些沒岔了氣。

丁喜芸嚴肅地抿著小嘴,壓低著嗓,神神秘秘地指著他腰間的貔貅。

「只要一踏入賭坊,你的銀子就會像被貔貅叼走一樣,有進無出,就算你有千萬家產,也不夠撐滿這間賭坊坊主的胃,他根本就是只吸金惡鬼。」

傳說貔貅以四面八方之財為食,吞萬物而不瀉,只進不出,所以象徵「有入無出」,可招財聚寶的吉祥物。

而她的銀子就是因為好賭的老爹終日鎮守,全被賭坊的貔貅給叨走了。

唉!一想起自己辛苦掙來的的銀兩,就這麼落入了別人的口袋,丁喜芸便感到心痛萬分。

看著她嫉惡如仇的神情,余夙廷頓了頓,突然間不知該做何反應。

「其實我--」

「夜深了,你快回家去吧!」丁喜芸正經八百地規勸。

「姑娘,我……」

不待他說完,丁喜芸語重心長的拍拍他的臂膀。「把銀子拿去救濟貧人,也好過在賭桌上廝殺,保重。」

語落,她露出壯士斷腕般的凝重神情,逕自推門而入。

余夙廷瞧著她走進賭坊的纖影,心裡納悶極了。

這可怪了,小姑娘苦口婆心規勸他這個不相識的人別進賭坊,怎麼她自己反倒先進去了?

滿腹的好奇,讓余夙廷不假思索地尾隨她進入賭坊。

他倒要瞧瞧她一個嬌滴滴、粉嫩嫩的小姑娘,有本事在賭坊裡玩什麼把戲!

「盡歡坊」共有三進大院,佔地遼闊,賭坊大門兩側立著兩隻神態生動的石雕貔貅,正門兩側各有一個迎客的僕役,他們身穿深藍色同款衣著,專司迎接上門賭錢的爺兒們。

鋪滿卵石的夾道可通往二進院,二進院小園有山石亭榭、松柏盎然,只供進賭坊賭錢的富豪、士紳及地方官員玩累時休憩,不與一般平民百姓混為一堂。

其費心擲金、營造出奢華的優雅環境,讓人足以窺得汴京第一大賭坊的不凡氣勢。

丁喜芸打量著四周的環境,忍不住輕皺鼻頭哂道:「哼!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萬惡之窟。」

聽到丁喜芸不加掩飾的嫌惡語氣,尾隨在後的余夙廷邊聽邊擰起眉。

這汴京第一大賭坊真這麼罪不可赦嗎?

在余夙廷百思不得其解之時,丁喜芸已站在大廳前張望。

大廳裡擺了數十張鋪著錦色絲絨布的檯子,桌上皆有不同的賭具,賭錢方法五花八門,看得她眼花撩亂。

其實看不看得懂這些倒無所謂,她的目地不在賭,而是要揪出糜爛其中,不知今日是何日的爹爹。

僕役見她杵在門口,立刻恭敬地上前詢問:「請問姑娘……」

「我找人。」因為個子嬌小,丁喜芸邊說邊跳,冀望在擠滿人的賭台前尋著爹爹的身影。

「姑娘若要尋人,讓小的幫您……」

「不勞費心。」她客氣的拒絕,打從心底認為,只要與「盡歡坊」有關的人全不值得信任。

怕她鬧事,賭坊護衛接過僕役暗示的眼神,亦步亦趨地尾隨在她身後。

此刻,余夙廷未再跟進,他腳步頓在門口,雙手環胸,一派悠閒地倚在大廳門口,好奇的眸光情不自禁跟著她的腳步移動。

只見那小不隆咚的嬌小身影時而翹足引領,時而低身擠過人群,余夙廷便覺得有趣,不知她到底是要來這裡尋誰?

丁喜芸一心尋著爹爹,根本沒注意到身後那雙滿是興味打量著她的眸光。

穿梭在群聚的賭客當中,她終於在一桌賭台前瞧見爹爹的身影。

她連忙乘隙擠近檯子,一把拽著爹爹的衣袖,不讓他能及時下注。

「丁老頭!你該回家了!」她揚聲大喊。

聽到女兒清亮的嗓音,丁老頭胸口猛地一窒,下一瞬,才抱怨地嘀咕道:「死丫鬟!你就不能等我賭完這一把再說嘛?」

「該回家了。」不理會爹爹的抱怨,她板著小臉,硬是要把他拉離賭桌。

「去去去!別吵我,我還沒盡興呢!」

「爹呀!你非得把銀子輸光才甘心嗎?」

才幾個月的光景,不僅是姐姐的聘金,連她一針一線熬夜做針黹換來的銀子,也全被賭性堅強的老爹輸光了。

一想到那些被老爹輸掉的大把銀子,丁喜芸又心疼又惱火。

「呸!呸!呸!我都還沒翻本,你就咒我輸光?」聽她這一說,丁老頭忿忿開口。

「爹,您別再賭了,咱們回家吧!」她無奈地懇求,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有這樣一個不知長進的爹。

這幾日她為了趕幾件富貴人家訂的繡件,可是連熬了幾夜通宵,不敢闔眼。

今晚好不容易交了繡件,她累得眼酸腰也痛,卻又得擔心老爹又輸光了銀子,被人扣押在賭坊走不了。

「別囉唆,我再賭幾局就會連本帶利賺回來了!」

「爹呀!咱們沒本事學人家砸銀子……」

兩父女拉扯了好一會兒,丁老頭不耐煩地推了女兒一把,逕自鑽回賭台前,回頭繼續與莊家一搏生死。

重重跌坐在地,丁喜芸面對老爹執迷不悟、嗜賭如命的模樣,心寒地眼眶泛紅,絕望到了極點。

不止今日,這些年來不管她再怎麼努力,好說歹說,就是無法說服老爹別再賭。

這一刻,深深的無力感將她緊緊攫住,勒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余夙廷暗暗杵在一旁,心底突然湧生一股想上前扶起她的衝動。

他那念頭剛由腦中掠過,便見她緊抿粉唇,吸了吸鼻忍住淚意,逕自爬了起來後,盯著賭台好一會兒才沮喪地離開。

怔凝著她纖柔背影的那瞬間,余夙廷強烈感覺到她身上那股濃濃的失落惆悵。

那感覺,緊緊攫住他的心……

為什麼她臉上會出現這麼失落哀傷的表情?

還記得她剛剛在賭坊前教訓他的嬌悍,怎麼才一轉眼,整個人就變得沮喪失意了?

向來賭坊只負責提供娛樂,無須承擔道義上的責任,輸贏後果自行負擔,但看著她落寞哀傷的憐人模樣,他居然動了惻隱之心,同情起她來了?

驚覺自己興起這樣莫名的情緒,余夙廷甩去盤據心頭那詭異的感覺,思緒重新落在喧嘩吆喝聲不斷的激動勝負中。

瞧「盡歡坊」熱絡的盛況,再看賭客玩得開心、盡興的神情,他心裡不由得充斥著無比的成就感。

當他的眼神落在前方一桌正等著莊家開盅的賭桌,似乎也能感受那分緊張,與眾人屏息以待,等待開盅的那一瞬間。

這時,一抹震天巨嗓落下,打破了這片歡娛的氣氛--

「把這賭坊給我封了!」

語落,鋼刀抵地一頓,一位目光凌厲、面容剛毅嚴肅,足以讓人望之生懼的老者,緊接著又撂下一句--

「擋者,就像這木桌!」

老者大揮鋼刀,桌子頓時斷成兩半,那氣勢讓現場噤若寒蟬,一隊官差跟著魚貫進入待命。

「唉呦,我說老頭子,您今天興致又來啦!」俊眸神色自若迅速掃過現場,「盡歡坊」坊主余夙廷悠哉現身。

見他一副漫不經心的悠哉,老者心中怒火更熾地吼道:「今天本官不整治你這京城賭窟,本官就跟你姓!」

余夙廷聞言一頓。「噢--老頭,您氣到口不擇言了。」他吊兒郎當,悠悠哉哉晃到老者身邊,小聲在他耳畔道:「您跟我姓很久啦!」

「你!」被他不知分寸的態度惹惱,老者氣得鬍子都翹起來,只差沒著火。「不要以為我沒辦法整治你!」

余夙廷狀似未聞,薄唇勾起一抹淡笑道:「又要封了是不是?老頭,您整天來這招煩不煩吶?過個幾天那些大官手又癢時,還不是得重新……」

「我要你給我成親!」老者爆出驚人一語。「老子既然治不了你,就找個悍妻來治你這個孽子!」

斂住笑,余夙廷冷聲問:「老頭,你說啥?」

「來人!把他給我押回府去--」

他臉色為之遽變。「老爹!」

「不用叫爹,叫皇帝老子來都沒用!」

沒錯!帶人來「砸」他場子的,不是別人,正是那食古不化的知縣老爺、他的親爹爹。

沒想到這個「跟他姓很久」的知縣老爺親爹爹,今天要砸的不只是他的場子,還準備找個媳婦兒,鎮住他的「下半生」啊!

開什麼玩笑,他可不想在身邊放個老爹的「奸細」,妨礙他尋歡作樂、逍遙過日子。

「啊唷!成什麼親?老爹,您有沒有搞錯啊?!」

風呼呼的吹,卻掩不去賭坊裡熱絡到幾乎要吵翻天的氣氛。

丁喜芸懊惱地杵在原地,眸光落在那燈火輝煌處,心裡鬱悶至極。

她猶豫著,不知該不該衝進賭坊,揪出在裡頭賭得昏天暗地,不知今日是何時的老爹。

只是進了賭坊又如何?老爹根本不會跟她回家,最後她還不是只能失望地打道回府。

無奈,就算心裡轉著這念頭,見老爹沒回家,她還是無法放心,無法不管他。

於是遲疑的腳步在賭坊前走過一回又一回,她已經懶得計算,今夜是這個月第幾回來到「盡歡坊」報到了。

在她正苦惱之時,一抹笑嗓落下。

「咦!你又來了?」

望向聲音來源,她眸底映入一張笑得略顯輕浮的俊顏,認出他是那天在賭坊門口遇到的男子。

輕擰起眉,丁喜芸嫌惡地覷了他一眼,實在也很想回嗆他一句:你怎麼又來了?!

上回就勸過他,離賭坊越遠越好,沒想到這回又遇上他,瞧他年紀輕輕就流連賭坊,鐵定是跟老爹一樣,是個沒藥可救的賭鬼。

滿是興味地看著她小臉上嫌惡的表情,他不解地問:「姑娘,你不認得我嗎?咱們那天在……」

她對賭恨之入骨,既認定眼前的男子也是個賭鬼,丁喜芸壓根不想搭理他,轉身就走。

見狀,余夙廷不死心地追上。「姑娘,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怎麼就走了?」

聽他在身後喊著,她頓住腳步,怒瞋了他一眼。「我不跟賭鬼打交道!」

語落,她氣呼呼的加快腳步,存心不與他再多說上一句話。

意識到她唯恐避之不及的態度,余夙廷竟覺有趣,若他硬是要找她說話,她會是什麼反應?會不會氣得直跳腳?

余夙廷杵在原地暗忖著,突然他不經意瞥見,一隻荷包落在她方才站立之處。

他好奇地步上前,彎身拾起她的荷包,不禁一愕。

緋色荷包滾著銀線邊,細針密線地繡了朵喜氣洋洋的紅花,紅花繡工精細,栩栩如生,乍看宛若真花。

怔怔端詳著荷包,余夙廷不由得揣想,荷包上精細的繡工是否出自小姑娘之手,丟了這個荷包,小姑娘應該會很懊惱吧……

覷得這麼個大好機會,他戲謔地揚了揚唇,揚聲喊道:「姑娘,你的荷包掉了!」

也不知是她的腳步走遠了,又或者根本不想搭理他,她的身影逐漸消失在眼前。

遠離燈火輝煌的「盡歡坊」,空氣裡的冷風似乎了多了一分寒意。

緊拽著斗篷密密包住自己,她懊惱地低聲喃著。「丁喜芸呀!丁喜芸,你真是沒用呀……」

在她萬分無奈之際,一道突然轉進巷中的人影,一個不留神便將她撞倒在地。

突然被撞倒,丁喜芸吃痛地驚呼出聲,原本覆住臉龐的軟帽順勢滑落,露出她可人的臉龐。

撞倒人的醉漢已醉得分不清東西南北,見到眼前突然出現了個可人兒,醉茫茫的眸子陡然發亮。「噢!好個可愛的姑娘!」

走向丁喜芸,一身斯文貴氣的醉漢朝她打了個酒嗝。

濃臭的酒意伴隨著他的靠近鑽入鼻息,嚇得她勉強撐起上半身遠離他。

以為自己還在青樓妓院中,醉漢把她驚慌的反應當成欲拒還迎的表現,一把便拉住她的小手,色瞇瞇地盯著她瞧。「欸,你上哪去啊?來!讓爺親一口……」

突然被擒住手腕,她驚聲尖叫。「你做什麼?快放、放手!」

「哈!」醉漢邊笑邊摸著她柔嫩光滑的臉蛋,一陣意亂神迷,讓他的表情看起來更加淫穢。「來,讓爺親你一口。」

「不!不要,你走開、走開!」撲鼻的酒氣讓丁喜芸一陣作嘔,她用盡力氣想躲開他。

愛極了她含羞帶怯的模樣,她越是反抗,醉漢心裡那股獸性便越高漲,嘟起嘴就要往她粉嫩臉頰湊去。

這時,腳步方定的余夙廷驚見這一幕,一個箭步衝上前,正準備修理醉漢時,卻見她使勁推開醉漢後,沒命似地在暗夜的小巷中狂奔。

搭不上救美的好時機,余夙廷愣愣看著被推倒在一旁的醉漢,露出一抹微笑。

這小姑娘瞧來柔弱,沒想到氣力可真不小啊!

「寶貝兒,別走……唔……親親……」醉漢冷不防被推倒在地,胡亂捉住余夙廷的小腿猛親著。

看著醉漢的醜態,余夙廷搖了搖頭,直接抬高腳,用腳底板賞他一個「吻」後,快步往丁喜芸的方向奔去。

唉!真累人,若不是半路殺出這不知死活的醉漢,他應該早把荷包還給她了,若跟丟了,還真不知道能不能再遇上她。

心裡嘟囔了幾句,余夙廷加快腳步繼續跑著。

當他繞進長巷,已不聞巷外的喧鬧,空寂的巷中異常沉靜,讓他沉穩的腳步聲聽來格外驚心動魄。

驀地,在暗巷轉角,一根粗木棍突然落入眼底,他還不及反應,木棍便朝他襲來。

「可惡!簡直太可惡!不要臉的死色鬼,我打死你、打死你!」

伴隨著姑娘氣憤的咒罵聲落下,啪啪亂棍跟著朝他招呼過來。

「姑娘你誤會了,不是我,唉唷!你別打了……」

她好不容易使出吃奶的力氣推開醉漢,卻沒想到才跑沒多久,耳邊便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意識到醉漢可能緊追著她不放,丁喜芸鼓足勇氣,決定好好給醉漢一個教訓。

「混賬,你以為女人就好欺負的嗎?我打醒你,看你下次還敢不敢!」

她受了驚嚇,就算打人的力道不重,一陣亂棒猛揮,還是讓人痛得頭昏腦脹。

余夙廷忍著搶下她手中木棍的衝動,怕自己失了力道會不小心傷了她,只有邊抱著頭邊閃著嚷叫。「唉呀!別打了,姑娘,你認錯人了!別打了!」

頭一回遇到如此囂張的登徒子,丁喜芸被嚇得沒魂,哪還有心思聽他到底說些什麼。

「你混蛋、混蛋--」

突然,木棍「啪」一聲,硬生生斷成兩截。

看著木棍斷成兩截,她愕然地杵在原地,傻眼地瞪著手中半截木棍,久久無法反應過來。

斷棍落在身邊,余夙廷稍稍鬆了口氣之餘,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無奈地沉聲道:「姑娘,你知不知道你認錯人了!」

話一說完,他一陣暈眩,差一點就要站不住腳。

終於聽清楚他的話,她渾身一顫地問:「什、什麼?」

見姑娘終於恢復理智,余夙廷沒好氣道:「我方才幫你踹了那醉漢一腳,追著你只是想還你荷包!」

「四下無人,你又一直追著我不放,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好人?」

看著她滿是狐疑、戒備的神態,余夙廷心裡不是滋味到了極點。

若不是他見鬼的大發善心追上來還她荷包,又怎麼會被她當登徒子打了一頓?

滿腹不滿讓他的惡劣本性再度浮現,既然她方才打他打得「不留餘力」,他要點「撫慰」來解解痛也不為過吧?

就讓她好好見識一下,什麼叫「壞人」!

見他擰著眉沉著臉不說話,丁喜芸轉身欲走,他卻突然揚臂擋住她的去路。

「別走!」

她心猛地一窒,抬頭望著眼前男子無賴的行徑,強自鎮定地晃了晃手中的半截斷棍。「你想怎麼樣?別再過來喔,否則我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看著她虛張聲勢的模樣,余夙廷輕鬆奪下她手中的斷棍,揚唇流氣一笑,順勢摸了她軟嫩嫩的臉兒。「我想怎麼樣?爺兒還沒帶你去風流快活呢!怎麼能讓你就這樣離開?」

聽著他的淫言穢語,她難堪又著急地不知所措,沒想到,他不規矩的手更加造次地摟住她的纖腰。

「你、你放手!」感覺他燙熱的氣息襲來,撫過她細緻小巧的耳垂,她奮力掙扎著。

余夙廷不顧她的反抗,環住她的纖腰,強拉近兩人的距離,挑眉輕笑。「不放又如何?」

就近瞧著她嫩白臉兒,感覺姑娘家的馨香盈在鼻間,他忍不住想低頭汲取這股香味,名副其實吃盡她的嫩豆腐。

她從未遭受如此無禮的對待,感覺他溫熱的鼻息親密的噴在頸間,掙脫不了,備受羞辱的淚水就這樣滑落臉龐。

一滴濕熱液體順頰滴落他的臉龐,余夙廷從意亂情迷中驚醒,抬頭驚見姑娘已淚流滿面,看起來楚楚可憐。

不知怎麼了,余夙廷心裡柔軟的一塊突然被重重一擊。

「你……我……」他停止住調戲她的惡作劇,訝然的看著她可憐委屈的模樣,頓時說不出話來。

丁喜芸根本不想再聽他做任何解釋,強忍悲憤地瞪了他一眼,然後使勁一推,纖柔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深濃的夜色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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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7 13:22: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入夜,由汴河吹來的颯颯寒風,不斷在幽暗長巷中穿梭,呼鳴風聲,加深了夜裡淒冷寒意。

丁喜芸無奈地穿街過巷,像例行公事一樣,又來到「盡歡坊」找爹了。

幾日前,她才在此處遇到酒醉的色魔,又遇著一個空有張好面皮的登徒子,她根本不願再踏上這裡一步,但她的心裡,始終放不下好賭的老爹,無法不擔心他會因為輸光銀子,被人痛打或是傷害。

她感傷的思緒被賭坊前的喧嘩聲拉回,只見幾個漢子拽著個老頭,不知在吵些什麼。

瞧那熟悉的身影,她心一沉,不自覺加快腳步往前。

「你們盡歡坊是怎麼回事?老子都說拿手抵債了,還不成嗎?」

「這是咱們坊主的規定,本賭坊不取人手腳抵債。」

與一般三教九流的賭坊不同,盡歡坊坊主不讓手下以威迫手段逼人還賭銀,多半是以合理的方式,供手氣不好的賭客借貸。

「啐!你那什麼爛規矩?全汴京的賭坊都讓人拿手腳抵債,怎麼就盡歡坊不成?我聽你在放--」

受不了老爹賭輸了銀子還硬賴賬,丁喜芸忍不住出聲制止。「爹!不要再鬧了!」

突然見著個水靈靈的姑娘出現,賭坊前拉拉扯扯的動作霍然定住。

丁老頭見狀,不假思索出聲求救。「芸兒,你可來了,快救救爹呀!」

冷冷凝著老爹可悲的模樣,丁喜芸的心涼得徹底。「這回你又輸多少銀子?」

丁老頭一頓,心虛的別開眼不敢回答。

「小姑娘,你爹欠了賭坊一百兩,沒銀子還,你說該怎麼辦?」

聞言,她頓時心灰意冷,她面無表情的看著老爹。「該怎麼做就怎麼做,我已經沒銀子替他還了。」

丁老頭聽女兒說出這般無情的話,惱得肝火大盛。「死丫頭!你說什麼沒良心的混賬話?」

「我真的沒本事幫你還了。」她歎了口氣,聲音略顯苦澀。

丁老頭不甘心地冷啐了聲,眸光不經意瞥見女兒清秀可愛的容貌時,腦中驀地閃過一個念頭。

「有,你有本事替爹還。」

她尚不及反應,老爹對拽著他的漢子低語。「你們坊主不讓人拿手腳抵債,但總收漂亮姑娘吧!瞧瞧,我女兒清秀可愛,單單純純,少說也值個幾百兩吧!」

「爹!你瘋了!」訝於老爹說出這泯滅人性的話,丁喜芸簡直不敢置信。

無視女兒吃驚的模樣,丁老頭繼續對漢子討價還價。「不然,你先去問問歡爺做不做這筆交易,若他滿意,我女兒就賣給他了。」

「我不要!」

「我是你爹,你哪來那麼多意見,況且要不要由歡爺說才算,人家若肯要你,你就要偷笑了。」

沒料到老爹會這般無情,丁喜芸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我不要!不要!」

見兩父女吵了起來,漢子一時拿不定主意,一手拽住丁喜芸的手腕。「別吵了,接不接受這筆交易,由咱們歡爺做主!」

掙不開漢子的制伏,她在心裡打了個哆嗦。

難道……她最終還是逃不過被賣掉的命運嗎?

不!她不要接受這樣的結果!

被強押進重重院落,丁喜芸萬萬沒想到,「盡歡坊」坊主居然同意老爹的交易,同意買了她抵賭債?!

抵據一立,老爹心虛地離開,而她就這麼被賣了?!

思緒恍恍悠悠,她心裡五味雜陳,苦澀與心酸交織著難以下嚥的滋味。

她不知道「盡歡坊」坊主為什麼要買她,更不敢想,現在去見那惡人的下場是什麼?

在丁喜芸心緒輾轉起伏之時,一抹笑嗓落入耳底。

「小美人兒,咱們又見面了。」

一聽到手下的請示,余夙廷不假思索允了交易。

上一回見過她與丁老頭在賭坊裡的爭執,卻沒想到他居然這麼沒良心,拿女兒來抵債。

雖然她上次把他誤當酒鬼修理了一頓,但他也把她給惹哭了,這一來一回也算扯平。

這一回有緣再相見,他不由得想起她或喜或瞋、或怒或氣的反應,心想,不如把她留在身邊當丫鬟,有她在身邊的日子,他一定不無聊。

丁喜芸回過神,眼底映入他過分燦爛的笑顏,喉頭彷彿被誰緊緊掐住似的,無法呼吸。

真是冤家路窄嗎?她怎麼又遇上他了?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我是『盡歡坊』坊主,自然是在這裡。」看著她圓瞠著眸驚愕的神情,余夙廷笑得輕浮。

怔怔瞅著他一副輕率、輕浮的笑臉,丁喜芸無法掩飾內心的震撼。「你、你是『盡歡坊』坊主?!」

幾番巧遇他的畫面在腦中快速掠過,她壓根沒想到,「盡歡坊」坊主居然會如此年輕、俊逸……

彷彿無視她錯愕的表情,余夙廷仍維持那一貫輕浮的微笑。「沒錯!我就是『盡歡坊』坊主,而且不管你願不願意,從你爹立據的那一刻起,你已經是我余夙廷的女人了。」

尚未從震驚的思緒回過神,丁喜芸的心猛地一震,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說什麼?」

「你是耳背嗎?什麼話都要我說兩遍,我剛說你已經是我的女人,所以不要妄想離開。」他笑著開口。

「我才不要當你的女人!」她堅決反對,下意識想找地方逃。

「別忘了,你爹欠我一百兩。」笑覷著她慌張的反應,他拿著立據,不疾不徐提醒她。

「你……你好卑鄙!」丁喜芸氣得渾身發抖,卻拿他沒辦法。

單據上的確有她老爹的名字及手印,她已被拿來抵當輸掉的一百兩。

像是毫不介意被她怒罵,他莞爾一笑。「我不妨明著說,正巧我爹想逼我娶個悍妻治我,不如你這『抵押品』就順理成章嫁給我,如何?」

他不希望自己的未來被老爹掌控,反正遲早得娶妻,至少得娶個他看得順眼的、還算喜歡的才成。

丁喜芸不可置信地圓瞠眸,他這理由荒謬得可以,誰知道他這富家公子爺是不是存心輕薄她,說要娶她,說不定實地裡是要她賣身陪睡,她才不會那麼容易上當哩!

「你休想!我死都不會嫁你!」她緊握拳,不讓人發現她內心有多麼脆弱、無助。

「別忘了你爹已經把你賣給我了。」他濃眉一挑。「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難道你想賴賬?」

「我沒說不還。」

「一百兩不是小數目。」

「我可以還!我很會繡荷包,荷包生意不差,城裡很多貴夫人都喜歡買我的繡品,只要給我點時間,一定能把錢籌給你,不會賴賬的!」她急切地保證。

「繡個荷包能賺多少銀子?你要繡多久才能賺足一百兩?」輕揚濃眉,他語帶淡淡嘲諷,無法認同她過於天真的想法。

「我知道繡荷包不能賺多少銀子,但請你給我個期限……求你了!」她咬了咬唇,低聲下氣地哀求。

瞧她嬌小柔弱,一副好欺負的模樣,但骨子裡的性格卻又倔又傲,他揚了揚唇,認真思索該拿她如何是好。

不知他內心想法,丁喜芸忐忑難安地等著他的答案。

他酌量著,腦子轉呀轉的,眸光不知怎麼的,竟落在她軟嫩的唇上。

真怪,她臉上脂粉不施,連唇上也沒半點胭脂的顏色,但那飽滿潤澤的天然唇色,卻誘引著他犯罪。

盯著她的唇,腦中蹦出個想法,不偷個香實在可惜……他嚅了嚅,想像貼上那點紅唇的感覺,在心裡的渴望與想像支使下,他不禁又想對她使壞。

「你過來親本爺一下,我就答應你的請求。」余夙廷惡劣地點了點自己的唇,用充滿挑逗的眼神看著她。

他提出這樣露骨、輕佻的提議,教她紅了眼眶,感覺受到屈辱地咬住唇。

「我不要!」

「要不,讓本爺親你一下也行。」暗暗覷著她可憐兮兮的反應,余夙庭明知道自己過分了些,但就是忍不住想逗她。

「你、你……」紅潮迅速漫開,她圓瞠明眸,更加認定他是個無賴。

「別你呀我的,真婆媽。」他毫無預警地向前跨進一步,俯首重重的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

原本他只是想知道,她柔軟的唇吻起來是什麼感覺,沒想到,當兩唇相觸的那一瞬間,一種莫名的興奮在他胸口翻騰、叫囂。

她的唇又香又軟又甜,誘得他抑不住伸出舌尖,淺淺探向那飽滿的唇瓣,確定那美好的滋味不是錯覺。

他一靠近,屬於他的熱息瞬時拂上雙頰,她瞬間一僵。

當他的唇貼上,誘惑的舌尖輕掃過她的唇,霎時,她的腦中轟地一聲巨響,驚得她回過神。

他、他他……居然吻她?!

這可惡的無賴居然真的吻她!

她赧得燒紅了臉,揚起袖用力擦著嘴,一次不夠、兩次、三次,直到雙唇被自己的袖子磨得滲出血絲,她才勉強擠出一句話。

「你渾蛋!」

面對她的指控,余夙廷一愣,沒有否認。「你的指控實在言過其實,若要說我是『渾蛋』,那我剛剛應該又舔又吮,徹底嘗盡你的滋味才是。」他邊說邊露出實在可惜的表情。

「你--」她不知是因為生氣,還是因為羞赧,雙頰紅燙得像著了火。

瞧見她一臉羞窘的反應,余夙廷忍俊不禁地笑出了聲音。「好吧!既然你大方賞了吻,那本爺就給你三個月的期限還銀子。」

她想堅持就由著她,反正三個月內要籌足一百兩,對她來說根本不可能,最終她還是成為他的女人。

聞言,丁喜芸險些沒撲上去,張牙舞爪撕爛他惡劣至極的嘴臉。

驚見她曲起十指,一副要將他撕爛的模樣,余夙廷這才斂起笑容。「你要不要和我這個『渾蛋』重新簽立抵據呢?」

他的提議一出口,丁喜芸愣住了,驚訝得不知該做何反應。

重新簽立抵據?他真的願意重新簽立抵據?

他該不會又想捉弄她吧?

瞧她發愣的模樣,余夙廷一臉正經的提醒。「你也別高興得太早,三個月後,你若沒能還我一百兩,還是得回到我身邊。」

「你放心,我絕對會還你!」她答得肯定,微仰起下顎,堅定不已地看著他。

看著她清澈的眸子流轉間,有著屬於她的一分倔強,余夙廷不再開她玩笑,他揮筆豪氣簽名,將新簽的抵據交由她手中。

「那三個月後見了……娘子。」

接過那張宛如特赦的抵據,她激動得沒心思同他計較「娘子」兩字。

三個月……她要在三個月的時間裡籌到一百兩啊!

能賺足一百兩,她就自由了!

「婆婆,早!」

提著籐籃,丁喜芸站自己賣荷包的攤位前,甜笑著招呼客人。

自從與余夙廷重新簽立抵據後,為了不讓他有機會再戲弄、輕薄她,她更加積極地賺著銀子。

早上,她會在人潮最多的市場裡擺賣,到下午,她還會上大街兜賣,晚上,再趕製客人訂做的荷包繡件,因為她的手巧工細,生意還不錯,一天下來也能賺上好幾兩銀子。

「欸,芸姑娘,這塊餅給你先墊墊肚子。」隔璧攤賣五香肉餅的老婆婆見著她,立刻包了塊熱騰騰、香噴噴的餅給她。「吃了才有力氣工作。」

她原本想拒絕,但老婆婆把肉餅塞給她後逕自忙碌去,她只好在鋪邊的小石階上坐著,心滿意足地吃著餅。

肉末鮮嫩好滋味,與帶著蔥香的餅皮一塊咬下,滋味好得讓人齒頰留香,吃完餅飽足得很,她可以整日不吃東西,又可以省下一筆吃飯的開銷。

吃完餅後,她攤開一張墨色的錦緞,正準備擺攤時,一抹高大的身影落在她面前。

她的視線順著華鞋、錦衣往上看去,目光最後停留在男子擰眉沉思的俊臉上。

「歡爺?」她瞪大眼,顯得一臉驚訝。

距離三個月期限還久,她完全沒料到他會突然出現。

「你在這裡做什麼?」

乍見她,余夙庭心裡訝異極了。

才幾日不見,她又清瘦了幾分,河風一吹,她那纖瘦的身影如同她髻間的髮帶,似要隨風飄揚。

她垂下眸,繼續手中的動作。「賺錢。」

「賣荷包,你一天能賺多少銀子?」他挑眉,看著她從籐藍裡拿出一個個精巧可愛的荷包,不解地問出心中疑惑。

聽出他話裡輕視的意味,她深吸了口氣,忍住心中的不悅。「你放心,三個月後,我絕對會賺足銀子還你!」

余夙廷凝著她面罩寒霜,語氣冷然的防備神態,唇邊笑意更深。

「我真不知道你想什麼,當我娘子有什麼不好,可以每天穿金戴銀、吃香喝辣,為什麼非得讓自己這麼辛苦?」

她瞪了他一眼,冷冷地拒絕。「我高攀不起,歡爺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吧!」

被她一瞪,他反倒扯唇笑了。「為什麼?」

她沒心思同他閒扯,語氣顯得不耐煩。「歡爺如果沒別的事,能不能勞煩您移駕?您堵在這裡,我沒法做生意。」

他別具深意地直直凝視著她,瞬也不瞬、動也不動一下。

「你鬧夠了沒?」她有種想掏出繡花針,往他兩眼招呼去的暴力衝動。

像是習慣了她的張牙舞爪,余夙廷忍不住伸手撫了撫她消瘦的臉兒。「你就嫁我吧!為了賺幾兩銀子,把自己折騰成這樣,瞧了讓人心疼吶!」

他說得有情有義,可她卻半點也不領情。

「把你的手拿開!」沒料到他會如此大膽,丁喜芸拍開他的手,顫聲道。

分不清她泛紅的可愛臉頰是羞澀抑或生氣,但她那有趣的反應惹得他忍不住想逗她、戲弄她。

「還是你比較喜歡我的唇呢?」他戲謔地笑問,愛極她氣惱時,粉顏染霞的嬌態。

遇上像他這樣痞痞壞壞,覷準時機就愛欺負她的登徒子,她完全沒招架能力,只能氣得直跺腳。

「你到底想做什麼?」

「只是來看看我的『娘子』過得好不好?」

聽他答得理所當然,俊俏臉龐無一丁點汗顏的神態,丁喜芸板著冷臉,惱得想掐死他。「誰、誰是你的娘子,我不是、不是!」

發現她被他激得過度激動,他好聲好氣安撫著。「好、好,我聽得見,你不用吼得這麼大聲。」

被他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丁喜芸抿著唇,瞋了他一眼。「沒事就快走,別礙著我做生意!要是我今天賺不夠銀兩,難道你要負責嗎?」

「好啊,我早說要對你『負責』,是你自己不肯,硬要……」

驚覺自己又被他抓住了語病,她決定不再順著他的意,跟他繼續鬥嘴下去,於是她先忍著怒氣,放低姿態。

「歡爺,求你別為難我了,這種市場不適合你這樣身份高貴的人久留,請你快點離開,好不好?」

「我--」余夙廷挑眉打住話,她那麼有趣、那麼可愛,他怎麼捨得就這麼離開。

他隨意揀了荷包細看才發覺,她的荷包比起一般更漂亮細緻,無論繡樣、配色皆屬上選。

「這些都是你做的?」

不知他心裡打著什麼主意,她小心翼翼應了聲。「嗯。」

「做一個要花多久時間?」

「不一定,得看荷包的花色樣式。」她忙著將荷包擺在墨色錦緞上,回答得漫不經心。

「怎麼賣?」

「十文錢到三十文錢都有。」

「十文錢到三十文錢?」余夙廷高揚的聲音顯得錯愕,不敢相信她的荷包繡件居然這麼廉價。

他想過,丁喜芸用三個月的時間絕對沒辦法還他一百兩,卻沒深入思考,她是用怎樣的方式在賺錢。

依她一天掙著個幾十文錢的速度,就算不吃不喝做個幾年,也還不完她爹欠下的一百兩。

被他突然大叫嚇了一跳,她責怪地瞋了他一眼。「歡爺,你到底想怎樣?」

「你不覺得當我的女人輕鬆多了嗎?」他咕噥了句。

她依然一臉堅決。「就算輕鬆又怎樣?我有一技之長,能夠靠自己養活一家大小,這樣的日子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余夙廷聽她無畏無懼、充滿勇氣的一番話,心裡不由得對她是又氣惱又佩服。

惱的是從沒有女人像她這麼不識抬舉,平時只要他一開口,哪個姑娘不是樂得眉開眼笑,巴不得一輩子留在他身邊。

但他也佩服她能說出不需要倚靠他,這樣有骨氣的話。

頓時,他臉色一沉,為了顧及自尊,不得不撂下狠話。

「好!本爺就看三個月後,你還能不能這麼有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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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7 13:23:0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自從那一次余夙廷在她的小攤前「狀似」忿然離去後,丁喜芸以為再也不會見到他了,沒想到出乎她意料之外,他竟天天找她報到。

余夙廷出現時臉色總是不太好,同她聊的不外乎是一些重複的話,要她別當天下最傻的女人,拒絕他的大發慈悲的「嗯賜」,而她依舊堅持自力更生。

他們的意見總是不合,有時他甚至翻臉甩袖離開。

但,隔天丁喜芸又會見到他再度出現。

日復一日,她已經弄不清余夙廷究竟是太無聊,還是擔心她跟老爹一樣,賴賬不還銀子,所以非得天天來監督她?

這一日,天氣陰陰的,灰濛濛的天空有著將下雨的前兆。

她一如往常出門擺攤,就算天候不佳,大街上依然人來人往,熱絡如昔。

讓她感到不習慣的是,在余夙廷原本該出現的時辰,卻不見他的身影。

先前,她瞧他杵在攤子邊瞧得心煩,今兒個沒見著他,反而沒法靜下心來,胸口充塞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焦躁。

他為何沒來?

染了風寒?

抑或是賭坊又被知縣老爺封了?

還是遇上什麼事了?

一個個揣測冒出心頭,她本該落得輕鬆,沒想到整個心思反而懸掛在他身上,得不到片刻安寧。

突然,天下起雨,灰濛濛的天空,紛落細如牛毛的雨絲,她匆匆回過神,怕雨越下越大,連忙取出油布遮住攤子。

她只擔心荷包被淋濕,卻讓濛濛細雨弄得自己一身狼狽,吸了水的單薄衣衫濕漉漉地貼著她嬌小的身軀。

在她兀自忙碌時,遠遠的,撐著把油傘的頒長身形快步朝她走來。

「你到底在做什麼?」乍見她憔悴慌忙的身影,余夙廷忍不住厲聲走了過去。

丁喜芸側眸循著聲音來源,眼底映入他嚴厲的神情,心猛地一促。

「歡爺?」

「我問你在做什麼?」

看著她無視自己被雨淋得一身濕,反而忙著顧那幾個不值錢的荷包,他心裡有一把莫名火直竄而上。

頭一次見到他眼神裡帶著怒意,她愣了好一會兒,才囁囁嚅嚅的回答。「下雨了,我在等雨停……」

他當然知道下雨了,原以為她今天會收難休息,沒想到她僅是蓋上油布「等雨停」?!

她為了賺錢做到如此地步,讓他心裡那把無名火燃得更熾。

她的堅定與不服輸的性子,彰顯出只懂得玩樂的他,像個不知人間疾苦的紈褲子弟。

余夙廷一把拽著她的纖臂,怒聲道:「跟我走。」

「你帶我上哪去?我的攤子怎麼辦?等等,你、你不能……」她突然被拉著走,視線慌張地落在她的荷包上頭。

「不要管那些東西了!」將她納入傘下,余夙廷強勢的帶著她離開,過分貼近的距離讓他再次發現,她的身子有多麼單薄纖瘦。

她唇色蒼白,身子微微發著寒顛,透過她濕透的衣衫,可以感覺到她的身子有多冰冷。

「可是,那些全都是銀子啊!」她難以置信地瞥了他一眼。

那些荷包,全是她熬夜一針一線做出來的,就這麼擺著,若讓人拿走她的心血不全白費了。

「我全買下!」

感覺他莫名的怒氣,她心不甘情不願地挪著腳步,不知自己是哪裡惹到他了。

靜默不過半刻,她近乎賭氣地開口。「十五兩,謝謝。」

其實那些荷包算來最多值十兩,但因為他霸道且莫名其妙的行為,丁喜芸昧著良心多收了五兩。

「十五兩?」淡瞥了她抿著唇的固執臉兒,他冷嗤了聲。「真不知道你硬逞什麼性子!非得這麼折騰自己。」

聽他又要舊事重提,她連忙轉移話題。「你到底帶我上哪?」

雨越下越大,將兩人打得衣衫盡濕,余夙廷見手中的油傘起不了半點作用,索性把傘給丟了。

驚見他反常的舉止,她又是一臉錯愕。

「這樣我們都會淋濕啊!」

「有什麼分別嗎?傘這麼小,兩個人撐還是濕透,不是嗎?」

「可是--」瞪大了眼兒,丁喜芸難掩驚訝,他這般率性的舉止,實在讓她難以理解。

不理會她詫異的模樣,他垂眸瞥了她一眼。「用跑的吧!」

她尚不及反應,他的大手改握住她的手,拉著她跨大腳步,真跑了起來。

不是吧?

見他加快了腳步,她無力低吟了聲。

昨兒個為了多繡個荷包,她熬了夜,人已經不怎麼舒服了,這會兒急雨打在臉上,她睜不開眼,也沒力氣跑。

察覺她跟不上他的腳步,余夙廷微擰眉,倏地頓住腳步打橫將她抱起。

突然被攔腰抱起,她嚇得花容失色。「快點放開我!你到底要做什麼?」

余夙廷瞧她誇張的反應,實在忍不住又逗了逗她。「我要扒光你。」

「扒、扒光……」不知是冷得打哆嗦,還是被他嚇得語無倫次,她氣急敗壞地掄起粉拳朝他身上招呼。「你放開我、放開我!」

懷裡的人兒掙扎得厲害,他卻老神在在的附在她耳邊輕語。「乖乖的閉上嘴,否則別怪我用吻封住你的嘴。」

她的身子猛地一僵,不敢相信他在這種狀況下,還能出口威脅、輕薄她。

威脅奏效,余夙廷滿意地揚唇淡笑。

這下他明白,該使出哪一招來對付懷裡倔強的姑娘了!

被他抱著,丁喜芸隱約感覺到人們投來的好奇目光,為此,她尷尬地將臉兒埋在他胸前,不敢抬起頭。

丁喜芸埋在他的懷裡,感覺到他頸上的脈動與氣息,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安心與疑惑。

她輕擰著眉恍恍惚惚想著,同樣淋著雨,為什麼他的身體還能這麼暖和?

他的體溫將她緩緩包圍,暖到讓她忍不住偎近,想藉由那溫度取暖。

她細微的動作讓他咧嘴一笑,嘴裡卻依然忍不住揶揄著她。「怎麼?知道我的好,捨不得離開了?」

當他戲謔的笑嗓透出胸膛撞入耳膜,她如夢初醒地抬起頭來。

「誰捨不得了,你別胡說!」她驚惶地辯解,卻發現他不知在何時,抱著她進入一間客房,心中又是一驚。「這、這是哪裡?」

「客棧。」

不似他輕鬆自若的神態,她驚恐得小臉發白。「客棧?!你帶我來客棧做什麼?」

「咱們淋了一身濕,不找個地方泡泡熱水換身乾爽,怎麼成?」垂眸打量著她驚慌失措的可愛神情,他嘴角的弧度揚得更高了。

她意識到兩人共處一室,怔了怔,瞬即回過神。「不用了,請歡爺放下我,我要回家。」

瞧她過度緊張的反應,余夙廷真是哭笑不得。「你真是個奇怪的姑娘。」

「你才奇怪!沒事拉著人家淋雨,淋濕了才進客棧泡熱水換身乾爽,我看你根本是圖謀不軌!」她生氣地回瞪了他一眼,雙眼卻定在他淋了雨的臉上,怔怔恍了神。

雨水沾濕了他的發,潤澤了他俊逸的五官,讓他看起來有些瀟灑不羈。

當一滴水珠沿著他的挺鼻滴落她的頰時,她的身子猛地一顫,被那滴似乎沾染著他的氣味、他的溫度的水珠給震得心怦怦狂跳。

誤將她那一顫當成禁不住冷意的哆嗦,他蹙起濃眉。

「你很冷嗎?」

「不、不冷。」她拚命搖頭,怕他會發現她內心因為那滴水,產生的莫名騷動。

「不冷?」他不信地挑高眉,就近打量著她泛白的容顏,抱緊她因為冷意微微顫抖的身子。「我已經吩咐店小二盡快送上薑湯及熱水……」

他抱緊的動作讓彼此的身體更加貼近,那親密,也讓丁喜芸錯愕地瞠大雙眼,身軀瞬間變得僵硬,沒心思聽他說了什麼。

發現懷裡的人兒繃得極緊,他不解地問。「你到底在怕什麼?」

她緊緊圈抱著自己,圓瞠著眸,充滿警戒的擠出一句話。「你休想……扒光我的衣服!」

看著她一副扞衛貞節的模樣,余夙廷管不住失笑出聲,終於明白她的心事。

「我在你心裡真這麼下流?」他心裡有說不出的惆悵。

自知有愧害她淋了雨,還濕得更徹底,軟玉馨香在抱,他難得不起半分邪念,一心為她思量,沒想到她心裡掛記的只是怕他趁機輕薄她?!

他啼笑皆非地揚了揚嘴角,鬆手讓她坐在房裡的木椅上。

「你不是很珍惜每一次賺銀子的機會嗎?為什麼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子?你若染上風寒,還有辦法賺銀子還我嗎?」

聽他這話,丁喜芸愣了愣,為什麼她不明白他說這話的意思?

他這是關心她的意思嗎?

不、不不!她甩了甩頭,甩去那種愚蠢的推測,依余夙廷的劣根性,一定是怕她病了,賺不到銀子還他而已。

在她深思之時,店小二的聲音傳來。「公子,熱水送上了,現在替您擱水。」

詫異看著店小二進進出出的張羅著,有一瞬間,她責怪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但,余夙廷可能這麼「君子」嗎?

不知她腦中轉著什麼念頭,同樣是一身狼狽的他離開這間房,打算好好泡泡過熱水澡,再來找她。

但,讓他意外的是,待他換上一身清爽,重回到隔壁房時,竟見方才差店小二送進去的薑湯、新衣衫連動也沒動過,而她早已不見人影。

靜靜杵在空無一人的客房,余夙廷大受震撼。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深知她的個性,卻沒想到她不接受施捨的原則竟如此堅定。

就連這一點小小的善意她也不願意接受?

頓時,他感到啼笑皆非。

他完全沒辦法理解,無賴似的丁老頭,怎麼會生出像她這般固執、這般傻氣的女兒?

同時,莫名的,一抹打由心底湧上的笑意攀上唇畔,這一刻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徹徹底底服了她!

當余夙廷到隔壁房梳洗,丁喜芸趁機逃離了客棧。

或許是花太多精神力氣去對抗余夙廷,她回到家換去一身濕衣後,便昏昏沉沉的倒上榻睡著了。

一合上眼,她做了惡夢,夢裡有餘夙廷惡劣調戲她的笑,更有老爹死性不改,在賭桌前同人廝殺的模樣。

那成為她惡夢的兩個男人反覆在夢裡騷擾著她,她嗚咽著,用力揮著手,想將那些影像推遠,卻怎麼也揮不開。

朦矇矓矓之際,耳邊持續傳來的窸窣聲響,將她拉回現實。

丁喜芸驚醒,一睜開眼便見老爹偷偷摸摸正準備出門。

「爹,您又要上哪?」一陣口乾舌燥令她的聲嗓沙啞,身上莫名的燥熱讓她有些頭重腳輕的昏沉。

驚見女兒醒來,丁老頭嚇得奪門而出。

她頭痛欲裂地看著老爹的身影,悠悠恍恍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老爹詭異的反應有多心虛。

不經意掃向擱著銀子的位置,只見四週一片混亂,她的心猛然一涼,強忍著不適上前一探,才發現裝著銀兩的荷包空扁扁的,裡頭的銀兩已不翼而飛。

「嗚……」她大受打擊地握著空扁扁的荷包,眼淚硬生生滾落。

那是她辛苦了好久才賺到的銀子,爹、爹居然又把它給拿走了!

不甘心地抹乾臉上的淚,丁喜芸頭昏腦脹地追出門。

她不能讓爹又把銀子拿去賭!

那裡的每一分銀,是她辛苦工作、省吃儉用、一分一文存下,準備還之前欠「盡歡坊」的銀兩。

強撐著身子,她跑得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在進賭坊前追上了他,她拉著老爹的衣袖,氣喘吁吁的哀聲懇求。

「爹,求你把銀子還給我好不好,那是要還債的銀子,用不得啊!」

老爹不時往賭坊鑽的壞習慣,對她來說,簡直是揮之不去的噩夢,那些銀子進了賭坊,肯定有去無回,甚至,又會欠人家更多錢……

那麼她一切的辛苦,等於付諸流水,做了白工。

「死丫頭!我警告你,別擋著我發財,今兒個老爹我有預感,一定能翻本,你就當是先借爹用用。」

見老爹沒絲毫沒半點悔意,執意進賭坊裡,她把心一橫,索性伸手去搶。

「把銀子還給我!」

「死丫頭,你做什麼?」

「爹啊!把銀子還給我!還給我!」

她撲上前想去搶回荷包,丁老頭一驚,拚了命的護住身上的銀兩,父女倆就在賭坊前拉扯了起來。

她的力量怎麼可能抵得過老爹,沒一會兒,他怒不可遏地一把推開她,忿然進入賭坊。

或許是染了風寒,她原本就感到身體不適,被老爹這麼一推,虛弱的身子就這麼撞上賭坊大門側邊的石雕貔貅。

這時,余夙廷聽聞僕役稟報到外頭察看,沒想到腳步一定,卻讓他瞧見這驚駭的畫面。

「你沒事吧?」余夙廷大步衝上前扶起她,只見汩汩的鮮血,不斷地由她額頭上的傷口流出。

感覺不到肉體上的痛楚,她軟癱在地上,啞著嗓哀聲求著。「爹,求你把銀子還給我,求求你……」

看著她撲簌簌的淚水和著鮮血,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他的心緊緊一抽,伸手搗住她的傷口。

「你流血了……該死的,你怎麼會這麼燙!」他被掌上傳來的溫度給燙了下,忍不住低咒出聲。

她恍若未聞,只是閉著眼,逕自落著淚,不斷地哭著、抽噎地喃著。「那些銀子是要還人的,你不能再拿去賭……」

聽她失神的低語,看她髮絲凌亂,慘白臉兒垂落著怵目驚心的血痕,余夙廷的心翻騰著說不出的激動情緒。

她這樣楚楚可憐,硬咬著牙扛起他爹欠下的債,壓得纖弱的肩都要垮了,卻固執得不願向他低頭;而他倒像逼她還銀子的惡霸,儘是冷眼看著她一日日憔悴、消瘦。

驀地,心頭一股抵擋不住的衝動湧上,他扣著她纖弱的肩,逼迫她聽進他的話。

「那筆銀子不要你還了,聽懂了沒?那抵據作廢了,聽懂了沒?」

在他失控的低吼下,她神志昏沉地緩緩撐開眼,怔怔看著他。

不管她是否聽懂他的話,余夙廷伸手壓住她額上仍流著血的傷口說著。「我不管你願不願意,你的傷需要上藥,還發著燒,我……」

「全都是你害的……」渙散眼神終於認出眼前的男子,她噙著淚水,幽幽咽咽地指控,截住他的充滿關切的語句。

若不是他,就沒有「盡歡坊」,她爹也不會染上賭癮,自此成為爛賭鬼。

若不是他,她爹不會欠下一筆又一筆的債,讓她每天像活在惡夢中,做著一個又一個無法償清債務的夢。

若不是他,她不用這麼辛苦、這麼可憐……

對老爹的心寒、身體的不適狠狠打擊著她,霎時,她對他的恨全部爆發。

面對她懷恨的指控,余夙廷的表情在瞬間凝滯,心如受巨捶。

經營「盡歡坊」這麼久,看盡人生百態,被知縣老爹念到雙耳生油,他也未興起半點愧對世人的感覺,直到現在,他竟覺自己像犯了滔天大罪,惡不可赦!

這一刻他居然為她感到心痛、不捨?!

沒心思理會心裡詭異的變化,余夙廷面對她恨之入骨的態度,像是自我嘲諷地揚了揚唇。

「想罵我,等處理好傷口、養好病再說。」語落,他伸手想扶她。

「不要你管!」她顧不得頭暈目眩的痛苦,掙扎地撐起身子推開他,不願讓他攙扶,也不願接受他的好意。

一再被拒絕,余夙廷心裡的憤怒像大浪般倏然湧來。

他這輩子沒這麼窩囊過,現下居然為了一個不希罕他、討厭他、恨死他的女人低聲下氣。

他大可以不管她甩頭就走,但看著她腳步踉蹌,身子搖搖欲墜,連走路都成問題,心裡那把怒火燃得更熾。

「該死的你到底在倔什麼?難道你不知道自己的狀況有多糟嗎?為什麼就是不肯讓我幫你!」他神情陰鬱地緊蹙著眉,惱火得朝她怒吼。

她虛弱地扯了扯唇角,費盡氣力擠出一句話。「不要你管!」

早知道她固執,面對這種狀況他如何棄她不顧?

在她一個腳步不穩,差點跌倒時,他再也看不下去,不顧她的拒絕,打橫將她抱起。

發現自己又不爭氣地落入他的懷裡,她全然崩潰的掄起拳頭,拚命捶他、推他,眼淚成串地落下。

「放開我,我恨你,恨死你了……」

「我知道、我知道……」

余夙廷任她軟綿綿的拳在他身上發洩心裡的不滿,直到她再也沒有力氣地軟倒在他身上,泣不成聲。

任她哭著,他繼續搗住她頭上的傷口,也不管滲出的血,是否會弄髒他華貴的衣裳,只是神情嚴肅地對著僕役吩咐。

「把丁老頭給我攆出『盡歡坊」,從今天起,不准他再踏進這裡一步!還有,請大夫過來,快!」

不顧得僕役錯愕的神情,他抱著丁喜芸,大步往賭坊後院走。

從未見過主子生這麼大的氣,僕役們迅速移動腳步,按照主子的吩咐辦事。

耳邊充斥著他憤怒的聲嗓,她再也支持不住地靠在他溫暖寬闊的胸膛,莫名地,他身上的溫度讓她感到心安。

雖然她知道,這分心安的感覺只是暫時的,但她好累、好暈,什麼都不想去想、什麼都不想管。

這一刻,她已經沒力氣去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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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不要……爹,不要拿走……」

「爹……你幫幫女兒……別賭……」

惡夢中,丁喜芸無意識地喊著、咽聲囈語著,悲傷的淚水止不住沿頰滑落。

余夙廷看著榻上的女子,心裡充斥著憐惜與強烈的震撼。

「沒事了!別哭了!」握住她隨著夢境激烈揮動的手,他低聲安撫著。

在她昏睡前,他強灌了一碗藥汁才讓她睡下,卻沒想到她這一覺睡得極不安穩,惡夢連連。

得到他的安撫,感覺那握著她的溫暖大手,她原先不安的心莫名地平靜下來,緊蹙的眉心舒緩了許多。

看著她再度沉沉睡去,他伸手探了探她額上的溫度,稍鬆了一口氣。

大夫說,她染了風寒,再加上額上的傷,身體更加虛弱,必須好好的休息,萬一留下病根,怕是從此壞了身體。

靜靜瞅著她沉靜的睡容,余夙廷腦中浮現這些日子與她相處的點滴,不懂,為什麼有女子可以這麼的堅強,又這麼的柔弱。

突然,一聲嚶嚀劃破書房裡過分靜謐的氛圍,她睜開眼,茫茫然的打量四周完全陌生的擺設。

「你醒了?感覺好點沒?」

視線茫然落在眼前的男子身上許久,她嚅著唇,迷迷糊糊看著他。「你又把我帶到哪兒了?」

這男人隨心所欲過了頭,她根本無法理解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她蒼白虛弱的模樣,激起了他心裡的保護慾望,連語氣都不自覺放軟了許多。

「你還記得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輕擰著眉想了好一會,才幽幽應了聲。「嗯。」

想起在昏睡前她對他說過的話,一時之間,她竟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先前她的情緒被老爹撩撥到了極點,其實在這一陣子的相處下,她並沒有真的那麼恨他。

幸好余夙廷沒將這件事擱在心頭,對她的態度除了少一些輕佻,和平時並無不同。

「那就留在我這裡好好休息,萬事有我在,不用擔心。」訝於她會如此順從,讓他心情大好。

「這裡是……」

「我在坊裡的書房兼睡房。」

聞言,她嚇得慌忙撐起身。「那、那我先走了!」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實在不妥當,與他共處一室,更是大大的不妥。

「你的病還沒好,身上還有傷,想要上哪去?」她突然緊張的模樣,讓他大感不解。

「有勞你費心,我回家休息就行了。」

余夙廷這才明白,剛才她會那麼聽話,只是因為剛睡醒,思緒還茫茫然,一回過神,她就恢復原有的模樣了。

「你給我躺下,哪裡都不許去!」

他霸道的威喝讓她臉色更加蒼白,瘦弱的身子蜷縮在榻邊離他最遠的角落。

見她滿臉驚懼,一副他會吃了她的模樣,他軟聲道:「拜託你好好善待自己行不行?都已經快去了半條命,還倔成這樣。」

聽著他語氣裡流露的關切,丁喜芸霍然想起他先前說過的話。

他讓她不用還那一百兩,要將抵據作廢,三個月的約定不算數……

思及他說話時急切篤定的語氣,她心裡有說不出的苦澀。

是不是因為他一直沒辦法得到她的身子,所以他才這麼努力的要討好她,騙她心甘情願成為他的女人?

她兀自做了揣測,深吸了一口氣後,下定了決心。「我要回家。」

「不准!」他當場僵冷了張俊臉,完全猜不透她的想法,只能努力克制著滿腔的怒火。

她抿著蒼白的唇,哀怨地瞪著他。

頓時,僵持不下的氣氛冷到了極點。

受不了她盈盈含淚,彷彿受了多大委屈的可憐神情,余夙廷歎了口氣,她還病著,還是別跟她計較這麼多。

「藥應該煎好了,我去拿,你再歇歇。」語落,他旋身離開書房。

不敢置信他居然就這麼走了,她強忍著暈眩下榻,走到門邊探看了一會兒,確定四下無人後,不假思索地趕緊離開。

他雖然喜歡逗她、欺負她,但他的心腸並不壞,只可惜她打從心底不信任他的劣根性。

雖然接連這幾次,她實在很難不被他的體貼感動,但只要一回歸現實面,心裡對他稍稍改觀的想法就會在瞬間消聲匿跡。

和他在一起太危險,她還是不要和他有太多牽扯,若是越欠越多,她真不知道要拿什麼還才好。

心緒一定,她一踏出門,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夜涼如寒水,身上的薄衫擋不了寒意,她攏了攏身上的衣衫,快步離開。

另一端,他端著藥,默默的看著她故技重施,又快又急地由他身邊逃開。

他沒開口喚她,更沒阻止她,只是目送著她單薄得幾乎要隨風飄揚的身形,心不由得緊縮了一下。

依她身體虛弱的狀況,他懷疑她是否可以撐得到家。

他近乎賭氣的想著,或許該讓她嘗嘗苦頭,才會明白他對她有多麼包容。

生平頭一次遇上這樣倔強的女子,他百思不得其解,完全猜不透她的心思,不懂她那小腦袋瓜裡,究竟裝著多少異於一般姑娘的想法。

想著她,一陣莫名失意的情緒掠過心頭,余夙廷不由得苦笑,不知道她到底還能拒絕他幾次?

詭異的是,他居然還樂在其中?

翌日,丁喜芸拖著病體,一大早就出門了。

昨夜回到家後她才發現,老爹只拿走少部分的銀子,被她藏在更隱密處的銀子,還妥當留在原來的地方。

這讓她心裡的傷心沖淡了幾分,她提振起精神告訴自己,往後得更加努力賺錢才行。

豈料,當她抱著好心情正準備出門時,竟見余夙廷的身影突然出現。

她心虛地想,他一定是為了她昨夜二度偷跑的事,一大早就追上門來興師問罪。

眼見著他一步步逼近,她嚇得不知該躲哪兒好。

余夙廷老遠便瞧見她慌張失措的身影,他知道,她定是看見他找上門,嚇得亂了方寸。

他的腳步一定,甚至感覺到丁喜芸背對著他的身子也跟著一僵。

她這反應一如他所預期,頓時,余夙廷真想問問她,她究竟是怎麼看他?是恨多一點還是討厭多一些?

在他暗思忖之際,她搶先一步說:「我的身子已經好很多了,有勞歡爺關心。」

「是嗎?恢復得這麼快?」他挑眉,實在很難相信才經過一夜,她居然就康復了。

「我身體好。」她尷尬笑了兩聲,說這話的語氣心虛到了極點。

他不戳破她的謊言,而是將一串藥包交給她。

「一日三帖,記得按時煎來喝,大夫說,你得把身子養得更壯,身體才會更好;還有額上的傷也得小心……」意識到自己碎念了起來,他尷尬打住話。

怔怔地接過那一串藥包,丁喜芸小心翼翼地問:「歡爺這麼早來,是為了送藥給我?」

心隱隱波動著,她弄不清那微妙的情緒是什麼,但卻清楚感受到,心裡因為他的舉動,泛過的那一絲暖意。

他咧嘴一笑,晃了晃另一手提著的食盒。「還有,順道約你用早膳。」

「約我用早膳?」看著他異於平時的言行舉止,她被他給弄得糊里糊塗。

「一個人吃很悶。」拉著她在屋前石階坐下,他掀開食盒細數著。「這裡有大肉包、豆沙包、糖心蓮子糕、百香餅……你喜歡吃什麼?」

一個人吃很悶?

她壓根不信他的說詞,難掩疑惑、不安的眼神定定瞅著他。

發現她的目光,他壞壞的笑了。「怎麼?怕我在包子裡下迷藥,好帶你進屋為所欲為嗎?」

若依她的想法來揣測,她絕對會這麼看他。

被他這麼一說,丁喜芸反倒認為他應該沒這麼無聊,會一大早費心走這一趟,只為進屋……想起那曖昧的字眼,她悄悄赧紅了臉。

在她思潮起起伏伏間,他突然又開口問。「發什麼愣?難不成真以為我下了迷藥?」

「我沒這麼想。」她晃了晃頭,連忙拉回心緒,秀氣地屈膝在他身旁坐下。

他一頓,朝她一笑。「難得,我還以為你一大早就準備傷我的心。」

她又是一愣,粉臉染暈,眸光掠過卻不經意發現,他今日似乎不太一樣。

每回見他總是瀟灑俊逸,今日他輪廓分明的下顎居然泛出充滿男人味的髭鬚,驚覺這發現,她的心不由得漏跳了幾拍。

「你很早出門嗎?」

他愣了愣,避重就輕地轉移話題。「快吃,你不是準備出門賣荷包了嗎?」

昨夜在她離開後,他整個思緒繞在她身上,想起她蒼白惹人生憐的臉,他幾乎整夜未闔眼。

命小廝、廚子備好他要的東西後,他的腳步不假思索便往她住家的方向踏去。

丁喜芸難掩心裡的疑惑,再瞥了他一眼。

往常知道她堅持要上街賣荷包,他非得搬出那套嫁他就不用那麼辛苦的大道理,這會兒他居然沒半點反應?

「你今天好奇怪。」

「有什麼好奇怪的?你會拖著病出門賣荷包我不意外。」他隨便揀了個包子放進她手中,強迫道:「快吃。」

打由認識她開始,她過人的堅定意志力,已經讓他見怪不怪了。

她被動的拿起包子,小口小口地默默啃著,隱隱察覺,經過昨夜那一場混亂,他們之間似乎有些不同,但她卻說不上來。

在異常安靜氛圍下,兩人靜靜的填著肚子,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先開口打破沉默。

「我陪你過去再回坊裡。」

「嗯。」她偏著頭,實在想不出理由拒絕他,於是頷首同意,驀地,他袖口一處裂口引起她的注意。「這裡怎麼裂了個口子?」

聞言,他抬袖一看,滿不在意的揮了揮手。「不打緊,我回去再換一件就好。」

「你先坐下,我幫你補補。」她輕輕說著,眼中閃著溫柔光芒。

她扯著他的袖子,要他先坐下,接著利落地由籐籃裡取出針,找了與衣料相仿的色線,迅速地穿針過線。

半晌,已見她低垂著首,專注地縫補他袖上那道裂口。

風飄飄拂來,幾絲瀏海在她還包著布的額上輕輕晃動,鬢邊髮絲蕩在她柔美的頰畔,連她發間的絲帶也隨風輕輕飄著。

余夙廷坐在她身邊,目光怔怔落在眼前舞動的事物,心跟著有種騷騷癢癢的錯覺,難不成是她的長髮偷偷鑽進心口撓著他?

他心生懷疑,目光更加放縱地落在她臉上,心裡的疑惑卻不斷擴散。

他知道她長得清雅可人,但卻不知那張不施脂粉的面容美得不可思議,居然有讓人無法移視的魅力。

不知他怔怔瞧自己瞧得出神了,丁喜芸收了線頭,滿意地替他整了整袖口,露出一抹甜甜的微笑。

「好了,我縫得很密、很牢,應該不會再裂開了。」

軟唇彎出一朵美麗的笑弧,她那打從心底散發的歡心,讓他心一震,目光更加無法移轉。

她抬眼,不經意迎向他熾熱的凝視,心猛地一促,她慌了手腳,手中的繡花針直直刺入手指。

「啊!」

聽得那一聲,余夙廷恍恍拉回神,一見到她筍白的指尖冒出一滴艷紅,他蹙著眉抓起她的指,低頭吮去她指上的血珠。

「怎麼這麼不小心呢?」

感覺他溫熱的唇親暱地抵上指腹、輕輕吸吮,她瞪圓著眸,不敢相信他居然以唇吮盡她指上的血珠。

她震顫了下。「我、我,我沒事了……」

當那溫熱的軟唇含住她的手指,濕濕暖暖的吸吮動作牽動著傷口,又痛又癢的吸吮,曖昧地讓她難以忍受。

及時咬唇忍住嚶嚀,她心慌的想抽回手,但他的唇卻像貪血小蟲,將她的指含得死緊,指尖傳來微麻的感覺,讓她一張臉漲紅得像是要燒起來似的。

在她準備奮力一抽時,他倏地放開她的指,臉色深沉陰霾,顯得不悅。「你到底在緊張--」

話未問完,只見她的身子因為那猛力一抽的動作,直直往後倒。

見她差點往後跌下石階,他飛快地伸臂攬住她的腰,將她撈進懷裡。

「你是嫌自己還傷得不夠是不是?」

「還不都是你害的!」她驚魂甫定地回過神,哀怨至極地嬌瞪了他一眼。「你沒事吸我的手指做什麼?」

她越說越小聲,只覺剛才說出口的話,每一個字聽起來都很曖昧。

「因為你流血了。」斂眸靜靜瞅了她好一會兒,他挑了挑眉梢,理所當然答道。

見他又露出壞壞的笑,她羞紅了臉蛋地抽回手,氣惱地瞪了他一眼。「哪有用這樣奇怪的方法止血,髒死了。」

「但血止住了。」看著她可愛的模樣,余夙廷又忍不住想逗她。

「大色鬼!你再敢亂來,我會拿針縫住你的嘴。」懶得聽他的歪理,她生氣地警告。

「沒良心!」發現她似乎沒意識到被他攬在懷裡,他笑著,語氣好放肆。「不過不枉我又救了你一次,我喜歡你感恩圖報的方式。」鼻息間縈繞著她身上清雅的香味,他陶醉得更捨不得放手。

「你胡說什麼啊?!」

不知他語無倫次說些什麼,她氣得想提起籐籃上街去,沒想到正要起身,卻發現自己好親密、好親密地被他抱在懷裡。

這下她總算明白他所謂的「感恩圖報」是什麼意思了。

「你快放開我,我要走了。」她連忙斂定心神,卻掩不了雙頰染上淡淡紅暈的羞態。

余夙廷挑起眉,瞅著她紅撲撲的小臉,赫然驚覺,這些日子來,他已被她固執率真的氣質給吸引,才會不自覺做出許多逗弄她的踰矩行為。

在不知覺中,突然多了一些他不曾察覺的心緒,他知道自己是真的在乎她……

「怎麼了?」瞧他臉上戲鬧的輕率表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擰眉深思的表情,她不由得感到困惑。

「走吧!」他鬆開手,讓她穩穩站定身子後,一把握住她的手,不讓她一如往常、充滿防備地躲他躲得遠遠的。

無言地任他強勢拉著自己,她所有的思緒全落在他的神情之上。

他在想什麼?

為什麼突然出現那樣凝重的神情呢?

丁喜芸愣愣地望著他,無法捉摸他的想法,一顆心因為他細微的臉部變化,被撩撥的悸動不已。

和丁喜芸在大街上暫別後,余夙廷忍不住地思忖,心裡對她產生的陌生悸動。

他發現,當自己放越多心思在她身上,心便越不受控制的想要給她更多。

現下認真回想起來,他對她所做的一切全是出自內心的真實感受。

他希望她過得很好、希望她快樂,真心希望她嫁給他……

偏偏丁喜芸脾氣倔得很,根本不接受他的幫忙,硬是要將他的好,當成別有所圖。

今日看她拖著病也要上街賣荷包,他開始思忖,該用什麼方法才能神不知鬼不覺減輕她賺錢的壓力。

苦思了幾日,他終於想到一個好方法。

他的表姐柳意荷是城裡唯一一個女授琴師,在京城裡頗有名氣,席下慕名而至的學徒多半為富貴人家的千金,若能召集這些姑娘,他想應該能幫上很大的忙。

主意一定,他立刻登門造訪。

「訂荷包?為什麼?」看著突然登門造訪的表弟,柳意荷好奇地問。

「那姑娘手巧,繡的荷包雅致精美,你們絕對會喜歡的。」

為了讓她不那麼辛苦,余夙廷想出了變通的方法。

柳意荷的學徒多,讓每個姑娘去向丁喜芸訂一個荷包,她很快就能賺足銀子還他。

實在搞不懂表弟腦子轉著什麼,柳意荷蹙眉不解地問:「廷少爺,你這可把我給弄糊塗了。」

這麼大費周章幫個繡荷包的姑娘是為什麼?

不理會她滿臉疑惑,他緊接著交代。「花色樣式你們可自行挑選,不過,不准選太複雜的花樣,像牡丹、茶花、鴛鴦這些都繡不得。」斂眉略思索了會,他又繼續補充。「最好繡一朵小花、一隻小蝴蝶就行了,樣式越簡單越好。」

繡荷包花眼力,他可不想再讓她熬夜繡荷包而弄壞了身子。

「我看事有蹊蹺哦!你該不會是看上那個繡荷包的姑娘吧!」她敏銳地盯著他,瞧出其中端倪。

被表姐看穿心思,他也不否認,只是微揚起眉笑了笑。「總之,別跟她提起我的名字,若她問起,就說是慕名去訂荷包就成了。」

暗暗打量著表弟春心蕩漾的模樣,她忍不住掩嘴輕笑。「我說你這是哪門子的規矩?荷包上只繡小花、小蝶,這麼素雅,能看嗎?」

聽出她語氣裡的調侃,他近似央求的說:「表姐,你就幫幫我吧!」

雖不知表弟為何和那擅繡荷包的丁姑娘玩這「訂荷包暗傳情」的遊戲,柳意荷卻覺得有趣極了,難得表弟開了竅,身為表姐的她豈有不幫忙的道理。

「你呀!瞧你平時一副精明樣,原來遇上喜歡的姑娘家,也笨拙得像呆瓜。」他聳肩有些無奈地任她調侃著,心中大石總算是卸下了一大半。

或許他這樣的舉動有些荒謬,但能為丁喜芸做一點事,他心裡竟然有種說不出的歡喜。

想起她,余夙廷唇角不由得掛著抹微笑。

這一刻他強烈感受到,原來全心全意為一個人付出的感覺,是如此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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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雪霽初晴,蕭瑟冷風中,幾株紅梅競相綻放,舒心香息在寒風中輕緩蕩漾開來。

天候雖冷,那香息卻誘得她忍不住放下繡針,就近瞧瞧那幾株紅梅開得多美。

念頭才轉過,她起身舒展四肢,順道掄起拳頭,輕捶緊繃的頸肩肌肉。

這一陣子她的運氣好得出奇。

或許是早些前那些客戶的幫忙介紹,近日上門請她繡荷包的,全是富貴人家的千金小姐或夫人。

繡的花色很簡單,但銀子給得不少,接連上門的生意讓她深信,再過不了多久,她便可以把老爹欠余夙廷的一百兩給還清。

除此外,她更不必為了那些時間趕得誇張的荷包繡件熬夜,整個人著實輕鬆了許多。

她邊想邊挪移著腳步,往植著紅梅的屋後角落走去。

無瑕落雪堆在梅枝上,襯得紅梅益發嬌艷,瓣瓣嫣色、蕊心皆覆著層極薄的冰霜,美得讓她捨不得移開視線。

仰頭仔細端詳著眼前的紅梅,她手中無紙無筆,雙眼卻將眼前那利落的嬌麗勾勒入腦海,晚些進屋就可以打稿繡梅。

思緒才掠過,一件大氅驀地落在肩頭,她愕然瞥過首,眼底便映入余夙廷笑得燦爛的俊顏。

「你今天沒上街賣荷包?」

已經很習慣他這黏人的牛皮糖,三天兩頭便會來纏她一回,她搖了搖頭。「最近接了好多荷包生意,應該不用上街兜賣了。」

聞言,他心裡暗自竊喜,看來表姐應該已經按照他的吩咐,請她的學徒向丁喜芸訂荷包了。

「那好,至少,不用到外頭去拋頭露臉。」

「嗯,如果訂單生意這麼持續下去,應該可以賺到很多銀子。」想到能盡快賺到銀子還債,她歡喜極了。

聽她這麼說,他心裡反倒不是滋味了起來。

雖說他已經很習慣她的拒絕,但她一副急著還他銀子,等著擺脫他的感覺讓他有些氣悶。

他暗暗歎了口氣,突然拽著她的手。「天氣不錯,咱們到外頭走走,好不好?」

明日他得走一趟泉州,這一走少說也要十天半個月才能回來,一想到這麼長一段時間不能見到她,他心裡有說不出的不捨。

不知他內心想法,她嚴肅的拒絕。「我沒空出門。」

似乎是被他的無賴舉動給制約了,現在不時被他拽著手,她已見怪不怪。

「就幾個時辰,不會花你太多時間。」他嘻皮笑臉說服著,表情有些輕浮、有些無賴。

「我不去!」

聽他又想任性地帶著她四處跑,丁喜芸拚命捉緊勁瘦梅枝,抵死不從,也不知是否用力過度,岔生枝條倏地劃破她長著薄繭的手心。

他見狀,急急抓過她的手掌端看,表情很是無奈地噥了句。「你就真的這麼討厭我嗎?」

被老爹設計了幾回,見過所謂的名門閨秀,哪一個對他不是芳心大動,冀望得到他的青睞。

唯獨她,絲毫不掩飾對他的厭惡,避他如蛇蠍。

瞧他一臉失落,她垂下眉睫不說話,心裡五味雜陳,連原本想抽回手的衝動也硬生生壓下。,

其實她沒那麼討厭他。

在這一段時日相處下來,她可以感覺他發自內心的關切,甚至可以感覺自己心裡那股難以言喻的情愫。

遇上像他這樣的男子,不動心很難,但那又如何?她只是一個平凡人家的姑娘呀!

只是每每察覺自己為他興起不該有的想法,她總是理智的壓抑下心裡不該有的騷動。

她從沒放縱自己,奢望得到他的愛。

余夙廷一臉無辜地迎視她惱怒的眸光,突然間斂住笑,張臂將她牢牢緊抱住。

冷不防地被攬進懷裡,感覺他結實的胸膛透出炙人的溫度,她瞪圓了眼,急著想推開。「你別再靠近我了!」

是她太過縱容余夙廷這樣輕薄她嗎?他們之間似乎已沒有「男女受授不親」的禮教規範可以約束了。

看穿她的意圖,當膩了牛皮糖、受夠了被她漠視,他緊繃著臉,微微拉開兩人間的距離,一臉嚴肅地看著她。「芸兒,你別再拒絕我,好不好?」

從未在他臉上看過這樣認真的神情,她的心跳漏了幾拍,不禁跟著屏氣凝神。

此刻,她有些緊張,不知該回答什麼才好。

他用雙熾熱的黑眸直瞅著她,久久不語,她赧然的不知該把眼神往哪放。

避不開他的熾熱凝視,她鼓足勇氣,抬起圓眸對上他的眼。

「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喜歡上你了,你……願意嫁給我嗎?」

她吃了一驚,直覺否定他的話。「你不要再胡說八道了!」

她不懂,像他這樣的人,身旁多得是足以匹配他的好姑娘,怎麼反而會喜歡上像她這般平凡的人呢?

兀自思索了一會兒,她還是決定把他這話當成玩笑。

「你別和我開這麼無聊的玩笑,否則我要生氣了!」

這段日子相處下來,不難看出她介意兩人懸殊的身份。

倔強如她、堅強如她,從來知足守本分,不奢望別人幫助的她,又怎麼會坦然接受他對她的感情呢?

想到這一點,余夙廷毫不保留坦白心中想法。

「不是玩笑,我是真的喜歡你!」

看著他認真的神情,她震懾得不知該做何反應。

「過些天我會離開京城一段時間,我只想趁離開前說出心裡話。」

「你要去哪裡?」她的心裡有些慌了。

「到泉州帶些有趣的貨回賭坊。」

不局限大江南北的賭玩意兒,他偶爾也會到泉州和番舶、夷商做做買賣,瞧瞧海外有沒有新鮮的進貨入港。

「泉州……」

好遠吶!被他纏慣了,突然意識到他要離開,她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落寞。

說出心裡話,余夙廷心裡舒坦極了。「這段期間,我希望你好好想想,再決定要不要接受我。等我回來,你一定要給我答案。」

直直凝著他認真的神情,她雖沒給他答案,心卻隱隱悸動著。

他……是認真的嗎?

在余夙廷離開後,丁喜芸的日子恢復原有的平靜。

讓她驚愕的是,沒有他在一旁纏著、鬧著,她居然覺得日子無聊得緊,在週而復始的生活中,彷彿少了什麼似的,讓她感到莫名落寞與空虛。

她知道,那是因為余夙廷不在她身邊的關係。

訝於自己的轉變,她不由得想起,早些前她還因為趕不走他生著氣,沒想到日子久了,她已經習慣他的存在。

讓她感到頭痛的是,這幾天她一到夜裡,心思便紊亂得讓她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只要一閉上眼,她便會思考著他在離開前,要她好好想想的事。,

一想到他向她表白時的堅定神情,他的聲音、他的一切伴隨著想他的感覺,瞬間全湧入腦中,讓她昏脹的腦子隱隱痛了起來。

不想了!不想了!揉著發疼的額際,她強壓下心裡的煩躁,將心思全放在賺錢繡荷包之上。

或許是上一回的荷包在名門千金間受到好評,這些日她又接到不少新的訂單。

一如往昔,荷包的指定花樣不難,但因為大戶人家給錢給得大方,只要滿意,價格往往比她定的價格多上幾倍。因此,她總會在素雅的荷包上添些創意,回報那些給錢大方的金主。

定了定神,在她準備拿起剪刀裁布時,眼角突然瞥到老爹打著呵欠,一副無所事事的模樣,她立即上前揪住他的衣角。

丁老頭懶懶睞了她一眼。「死丫頭!又拽著我做什麼?」

「既然您閒著發慌,不如來幫我裁布。」

自從上一回被趕出「盡歡坊」後,他再也沒能踏進「盡歡坊」一步。

聽說是「盡歡坊」坊主下的命令,說什麼不能讓他進賭坊賭錢,為此他嘔得滿肚子火卻莫可奈何。

京城裡的其它賭坊,也礙於「盡歡坊」的勢力,誰也不敢得罪歡爺,所以也一併將丁老頭列為拒絕往來戶。

當她意外的知道余夙廷下的命令,心裡滿是感激。

老爹沒地方賭錢,留在家裡閒晃的時間跟著變多,她自然抓得準時機,讓老爹多少負點責任,分擔她的負擔。

「啐!又要剪布,老子不做。」

「不做也得做,除非你今天晚上不想吃飯。」她不理會老爹的抱怨,把剪刀塞進他的手裡。

「不孝女。」

「等交完荷包我可以分你十文錢。」

「一兩。」

「九文錢。」

越討價還價,拿到的銀子便少一點,丁老頭氣得直跳腳。

她不為所動,嘴角噙著一抹微笑,雙手利落在錦布上躍動,一針一針繡出圖樣,腦中想的是,當余夙廷回來,她一定要當面向他道謝。

不經意地,當她的思緒一轉到余夙廷身上,耳邊不由自主浮現他問她的話。

允或不允?

在繡花針上下穿透錦布的反覆動作下,她腦中傻氣的問著自己,允或不允?

她到底要不要接受他對她的喜愛呢?

若她點了頭,他會是怎樣的反應呢?

丁喜芸出神的想著,渾然不覺自己的心思滿滿都是他……

日落時分,位於泉州的海寧港因為用膳時分,少了白日的喧囂熱鬧,有著難得的寧靜。

揉著淡淡鹹味的強勁海風,將倒影在海上的落日餘暉,拂得波光粼粼。

漸濃暮色中,欲歸巢的海鳥啼聲伴隨著晚冬刺骨的勁風,讓那立在夕陽餘暉下的挺拔身形更顯孤冷、蕭瑟。

「爺,您要的馬已經備好了,確定今晚就啟程嗎?」凝著立在港口邊的背影,小廝張聲問。

「嗯,就今晚啟程。」

經營賭坊後,他總是會覷空來到泉州,在這有著海上貿易的商港,於每年初夏期間,常有萬艘大舶乘風而至,進行著交易買賣。

番舶、夷商帶來琳琅滿目的貨物,其中有不少新鮮的賭具。

往常他少說也會逗留個三五個月,這回因為丁喜芸,他一離開汴京沒多久,竟有種恨不得折回她身邊的衝動。

也不知是不是歸心似箭的感覺作祟,這幾日,他怪得很,滿腦子全是他的甜姑娘。

他想念她垂首做針線活的專注,心疼她纖弱的孤單身影,心裡反覆回味她偎在他懷中的感覺,她身上的香味、她的笑、說話的聲音……屬於她所有的所有。

他初次嘗到,思念一個人的磨人滋味。

在他飽受相思之苦時,小廝突如其來的問話,教他猛地回過神。

「歡爺是趕著回汴京選妻嗎?」

余夙廷挑起眉,狐疑的看著他。「選妻?你打哪聽來的消息。」

小廝赧然地撓了撓首,說得理所當然。「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消息嗎?聽說老爺子挺喜歡將軍府家的閨女,五日後就要……」覷著主子逐漸鐵青的臉,小廝的說話聲頓時變小了。「難道歡爺不知道這件事嗎?」

「不知道!」他竭力壓抑內心的怒氣,嘲諷地揚唇,突然覺得有些可笑。

顯然,老爹很積極在實現對他說過的話。

他也聽說過,將軍府家的閨女容貌姣好,但凶悍、身手不凡,沒有一個男人會想娶這樣一個女子為妻。

「幫我換一匹快馬,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回汴京!」迎向小廝忐忑的神情,余夙廷強抑著內心衝動沸騰的思緒,厲聲吩咐。

此時他很難繼續保持沉默,他得立刻回去,阻止老爹那過頭的兒媳婦夢!

感覺到主子身上散發的怒意,小廝不作二語,趕緊領命辦事去。

馬不停蹄的瘋狂趕了幾天路,待余夙廷回到汴京,已是五日後的黃昏。

策馬急馳過燈火輝煌的市街大道,馬蹄聲轉入東門寬道上的官宅府邸,余夙廷一瞧見自家府邸,立即翻身下馬。

當值僕役一瞧見少主子急驚風似地甩開韁繩,機伶地趕忙上前接住韁繩,牽住馬匹。

「老爺在哪?」

見少主向來溫和的臉龐怒氣騰騰,小廝小心翼翼回答。「老爺正在花園設宴待客。」

「什麼客人?」

「將軍大人。」

余夙廷眉一凜,刻不容緩的腳步踏著寒霜,疾步穿廊過院,往花園走去。

腳步未至,他耳底已落入老爹縱聲的笑嗓迴盪在四周,顯然園中酒宴氣氛熱絡歡暢。

聽那笑聲,余夙廷心裡的情緒益發激憤、難堪。

他從未想過,老爹為了管束他,居然會擅作主張到如此地步。

若他今日未能及時趕得回來,他的終身大事是否就此定下?

隨著他的身影出現在酒宴中時,笑聲戛然靜止。

乍見兒子一臉風塵僕僕,余鴻蔚愕然收住笑問:「你上哪去了?」

「我有喜歡的姑娘了。」顧不得在場宴請的有哪些人,他不拐彎抹角,坦然說出心中想法。

他這話一出口,在場的人同時倒抽了口氣。

「你、你說什麼?」兒子這般刻意在大庭廣眾下宣佈,讓余鴻蔚丈一一金剛,完全摸不著頭緒。

「我會如您所願娶妻,但我要娶的是我喜歡的姑娘,所以爹不用大費周章再替我安排對象!」

余夙廷這話一落下,隱約瞟見席間一名身材頎長、健美的女子,正殺氣騰騰地由席中憤然起身。

她身邊,狀似有許多雙手拉扯著她,卻依舊抵不住她一女當關,萬夫莫敵的氣勢。

不消多問,余夙廷也隱約猜出她的身份。

「余公子,你把我宋暉月當什麼了?!」她聽過許多關於余夙廷的事,知曉他是一個不同於官家公子的男人,她早想見他,對於家人安排的親事更是樂見其成。

目光落在宋暉月姣美的麥色面貌之上,余夙廷朝她抱了抱拳。「說親之事我與我爹有些誤會,所以這門親事不作數,還請宋姑娘海涵。」

「可我挺喜歡你的,怎麼辦?」不像一般名門閨秀,她自小習武,有著江湖兒女大剌剌的豪爽個性,大方坦承內心想法。

他震驚不已地看著她,不敢相信竟有女子會當著眾人的面,說出如此大膽、不害臊的言語。

「咱們僅一面之緣,又哪談得上喜歡或不喜歡呢?請宋姑娘別為難我了。」

「這可麻煩了,因為我不想取消親事。」她對他嫣然一笑,一對靈眸清亮有神認真無比。

「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會娶你。」沉下臉,他堅定地強調自己的立場,豁出去了。

也不介意他心中有人,宋暉月傲聲問:「你這麼喜歡你的心上人?她有比我漂亮?身份地位有比我高嗎?」

「在我心裡,沒有人比得過她。」

「那好,你讓她和我比試、比試,我輸了就把你讓給她。」

瞧宋暉月那身段、氣勢,不要說丁喜芸不是她的對手,就算是他要上場同她比試,也不見得佔得了上風吧!

「她不會武功。」他苦笑道。

「這般柔弱?那我更是不想讓了。」她挑眉,露出一臉不以為然。

「不管你讓是不讓,我言至於此,不會改變心意。」

「你、你說什麼鬼話?」余鴻蔚倏地走至兒子面前,面色鐵青地指著他。

「我要說的都說清楚了!」一把推開滿嘴酒味的老爹,他堅定無比地開口。

「沒有人可以阻止我娶她,所以,您就等著兒媳婦進門吧!」

話一落,他疾步離開花園,不想浪費太多時間和這些人周旋,數日來,他只想盡快見到心愛的人兒,即便時辰已晚,他還是想去見她一面。

「該死,混小子,別走!不把話說清楚別走!」余鴻蔚再也隱藏不住心頭怒氣,顫抖的指著兒子匆匆離去的背影,氣得七竅生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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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今夜無風無雪,月光如水,清潤的月色灑落在雪地上,暈染一地冰清。

枕靠在窗邊,丁喜芸落寞地發著愣,神情幾近呆滯。

今早她出門去交荷包,滿袋的銀子讓她樂得眉開眼笑,無奈,那歡欣只維持一瞬間。

她聽說余縣令替兒子覓了門親事,余夙廷要成親了!

這件事在城裡傳得沸沸揚揚,當她聽到人們的討論時,腦中恍惚得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只知道,腦中全是他將成親的消息。

她的心,像被挖出擱在雪地似的,寒得徹底;又像擱在火上,燒痛得熾人,難受得讓她幾乎以為,她會這麼死去。

對於自己這樣的感受,丁喜芸茫然極了。

她從不奢望,能成為他的妻子……從來不奢望。

只是,既然從未奢望,為何她現在會這麼難過?

渾渾噩噩想起他臨去泉州前對她說過的話,這一會兒,她竟茫然地無法確定,那一番話是否出自她的夢境。

杵在窗外,遠遠看著她望著窗外出神的模樣,余夙廷心頭興起一陣騷動。

或許是他站得遠了,又或者她真的是恍神得嚴重,居然沒發現他立在一旁看著她許久。

一見著日思夜想的人兒,這些日子拚命抑在心頭的思念一股腦的湧出,他幾乎要不顧一切衝上前抱住她,問她好不好?想不想他?

多日不見,她明顯消瘦許多,原本嬌小的身形更顯柔弱,臉色蒼白的讓他不由得懷疑,她是不是常常熬夜做針黹?

「芸兒……」

聽到他脫口而出的輕喚,丁喜芸陡然回過神,在兩人視線相迎的那一瞬間,她的心頭一促,彷彿擠出酸澀的苦味。

他的神情憔悴,那張溫和俊朗的臉龐多了說不出的落寞與陰鬱,像是他又不像是他,既熟悉又陌生的讓她感到心痛。

乍見他的那瞬間,一股熱氣自有意識地由她眸底竄起,她無法欺騙自己,她真的好想、好想他!

「我回來了!」心頭熱熱的,他低低啞啞地開口。

怔怔地望著眼前讓她心神牽掛的男子,她垂眸咬著唇,竟苦澀得不知該如何開口。

「怎麼了嗎?」她漠然的眼神,陡地讓他感到一股寒意竄上脊背。

她搖了搖頭,好半晌才擠出一句話。「以後,你不要再來找我了。」

語落,她關上窗,不想再多瞧那讓她心痛的臉龐一眼。

她好不容易看清自己的心思,卻忘了,他是知縣的兒子,而她是賭鬼的女兒,他們之間的差距有如天壤之別。

關於他即將成親的事,傳得沸沸揚揚,也讓她認清現實,抑下癡心妄想高攀他的心思。

倏忽間,余夙廷眼底急遽興起風暴,揚手抵住窗扇不讓她關上。

「你是不是聽到消息了?」他臉色一沉,表情顯得陰鬱。

既然消息都由汴京傳到泉州,不難想像她也聽到了風聲。

聞言,她心頭一澀,眼淚忍不住就要滑下。「你都要成親了,求你放過我,不要來招惹我!」

緊抿著唇,她極力忍住情緒,竭盡所能不讓眼淚在他面前失控潰決。

他心疼地瞅著她盈滿的淚光,步上前想抱住她,她卻縮著身子閃進窗後,不讓他碰。

「芸兒!」

「請你馬上離開!」感覺到淚水無聲落下,她緊咬著唇,堅決地開口。

她壓抑的哽咽的語氣,以及閃避的態度,讓他整顆心擰揪成團。

「不把話說清楚,我不會走。」

「你走!拜託你走好不好……」

他僵杵在原地,強烈感受到她的傷心,費力地說:「我不走!話沒說清楚,我不會走!」

那執拗的語氣,丁喜芸難過得咽聲嚷嚷。「我們之間已經沒什麼好說了,不是嗎?」

「誰說沒有。」他雙手抵在窗口,翻身進入她的房,不允許她再逃避,將她緊緊摟入懷裡。

「放開我、放開我!」突然被他強而有力的臂膀緊緊擁著,她情緒激動地像是要將心裡的委屈、憤怒一併丟開似的,死命反抗著他。

狂湧的淚水奪眶而出,她不懂,他都已經決定要成親了,為什還要來招惹她、欺負她?

「我日夜兼程的趕回來,就是想告訴你,我愛你,我要娶你!」不顧她的掙扎,他死命抱著她,說出心中的想念。

「你、你說什麼?」她怔住,一時間忘了掙扎。

「我說我愛你,我要娶你!除了你,我誰都不娶,懂了嗎?」

不待她反應,他俯首吻上她的唇,將內心激烈的情緒落在久違的軟唇上。

感覺他粗暴而狂亂的吻,她倉皇地倒抽了口氣,內心震顫不已,他說他愛她,他要娶她!

她胸口滾沸著難以言喻的歡喜,淚水卻不受控制地潸然落下。

同時間,心裡有個聲音迸出,全然抹去那不該有的欣喜情緒。

她淡淡嘲笑著自己,門不當、戶不對,她哪有資格要他的愛?

再說,余家與將軍府的親事已定,她不希望余夙廷為了她,做出衝動的決定,不希望為了她惹怒家人、得罪將軍。

嘗到她苦澀的淚,他倏地放開她的唇,焦急的眼神落在她臉上。「你為什麼哭?」

「不要……」她噙淚,顫然苦澀擠出一句話。

余夙廷聞言一震。「不要什麼?」

「那是我的答案,我不要你的愛,我還是和以前一樣討厭你、恨你,我不要你的愛!」她用力推開他,竭力吼出這些話來。

「你說謊!」他壓抑地顫聲說著,大受打擊地看著她哭得狼狽。

這樣的結果始料未及。

這不是他要的結果!

「我很感激你,但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我沒法勉強自己。」她昧著良心說。

「既是這樣,為什麼哭呢?」

她慌張的抹去淚水,沒給他答案。「很晚了,你回去吧!」

看著她強抑著情緒,余夙廷呆呆的任她將自己推出屋外,合上門,任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他沒走,胸口窒悶得差點沒吐出一口血。

努力平撫內心沸騰到極點的心情,他杵在原地思忖了許久,隱隱約約揣想著她會如此拒絕他的可能。

至於宋暉月的事,他一定得盡快解決,待解決後,他再回來好好和這個哭得慘兮兮的笨姑娘細算!

狠下心把到手的幸福推到門外,丁喜芸的日子並不好過。

這些日子,她常常做著荷包,卻模模糊糊想著她與余夙廷之間的點點滴滴,鼻頭一酸,眼淚就這麼無聲無息的落下。

每每到城裡,只要聽到關於余夙廷將娶妻的事,她總是消極的不願去聽、不願去相信。

處在這樣低落的憂鬱情緒當中,丁喜芸根本沒發現,老爹又似人間蒸發般,好久沒回家。

當她一意識到事態不對,已過了大半個月,就算懶得理、無力再管,心裡還是充斥著不安,深怕老爹發生了什麼意外。

在她感覺整顆心紊亂得幾乎喘不過氣時,突然,一陣拍門聲落入耳底,急促的砰砰聲響直擊心頭。

她一驚,忽地回過神來。

砰砰砰!

門板持續被用力拍打著,讓她聽得膽顫心驚,猶豫著該不該上前應門。

在她準備起身開門的那一瞬間,門板被猛力一擊,瞬間落地變成兩片廢板。

她倒抽了口氣,驚恐地瞪大眼,看著一個陌生漢子大膽地闖入。

「你、你是誰?」她暗暗往後退了數步,警戒地盯著來意不善的惡臉漢子,做好隨時逃命的準備。

目光落在她身上,惡臉漢子沉聲問:「你是丁喜芸吧?」

心一促,一股不好的預感在她心頭悄悄蔓延。

不待她回答,那漢子緊接著又說:「你爹賭輸了銀子,把你賣給我們家老爺,今兒個我們家老爺派我來帶你回去。」

聽到漢子的話,她震驚得睜大了眼。

「你、你胡說什麼?我不知道你說什麼?」她直覺反駁,不知道為什麼又會發生這樣可怕的事。

看她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驚慌模樣,漢子聳聳肩。「我只是奉命辦事,請姑娘乖乖合作。」

「我不去!」

她說著,腦中飛快盤算著該由哪個方向跑,才不會被他逮到。

似乎已料到她不會乖乖順從,漢子惡聲警告。「你爹收了我們家老爺的幾千兩銀子,由不得你說不去,如果你想逃,我勸你盡快打消這個念頭。」

出門前主子已叮囑過,無論用什麼方法都要把丁喜芸帶回周府。

話一落,他鐵臂一拽,不由分說地拽起她,輕而易舉的拖著她。

「放開我、放開我!我不去!」雙腳反抗地抵著地,她抵死不從。

「如果你打算鬧得眾所皆知就儘管鬧吧!」不管她如何反抗,黑臉漢子不痛不癢地繼續拖著她往前走。

經過木桌瞧見桌上的茶杯、茶壺,她胡亂抓起桌上的東西朝他砸去。

沒料到她會這般野蠻,漢子一個閃避不及,迎面就被只茶杯砸個正著。

額上給砸出一個傷口,緩緩流出血,他吃痛地鬆了手勁,她則趁此掙脫,拚了命的往屋外沖。

漢子見她企圖要逃,惱羞成怒低咒了一聲,沒幾步便抓回了她,情緒失控地甩了她一巴掌。

漢子的手勁之大,她被那大掌一甩,眼冒金星分不清楚方向,單薄的身子撞向牆後,軟綿綿虛弱倒下。

「給我乖乖聽話,不要再逼我動粗,聽懂了沒?」漢子見狀,不耐煩地拎起她,蠻橫的將她壓在木門上,咬牙警告。

被他打得頰邊灼痛、雙耳嗡嗡作響,她搖搖晃晃挺住身子,全身疼得眉心都打結了,哪還聽得到他說什麼。

腦中唯一的念頭是,她不想順從命運,逃不了大不了一死,沒什麼好怕的!

只是當這樣絕望的想法閃掠過,余夙廷清俊的笑臉,倏地闖進腦海,霸佔了她的思維。

想起他,她悲涼地揚起唇,突然覺得自己好淒慘、好可憐、好無助。

分開這幾日,她總是不自覺想起他,無法不想……

但想又如何,是她親手將他推開,怨不得人。

想著,她心裡的想望伴隨著哀傷,一層、一層地往心頭堆棧。

也不知她是否清醒,漢子不想拖延時間,猛力拉著她往外走。

腳步踉蹌的被拖著走了大半個時辰,丁喜芸的目光始終落在那躍動著點點光燦的河面上。

她被動地挪移著腳步,哀傷地望向河面,看著迭起的流水,下一瞬間,心裡突然有個絕望的念頭閃過--要她嫁給周老爺,她寧願死!

心一橫,她幾乎是在瞬間做了決定。

毫無預警的,她對著漢子又踢又咬,使盡全身的力量要掙開他的制伏。

因為她不顧一切的失控反應,狀況在轉瞬間變得混亂,漢子想制止她的動作,卻又怕再弄傷她。

在他有些招架不住之時,她的腳底一滑,纖弱的身子竟順著河堤往下滾落,就要落入河中。

沒料到她會突然跌倒,他沒能及時拉住她,只有錯愕地愣在原地。

主子交代,無論用什麼方法也要把她帶回周府。

但她若這麼死了,那……那他怎麼向主子交代?

在漢子沉溺在自己的思緒當中,一道人影在她滾落河堤的電光石火間,朝她疾奔而去。

突然出現的男子,身手矯健地陡伸長臂,在她幾要墜進河裡前,將她利落的救上岸。

待腳步穩穩地隨著他的身形落在地面,丁喜芸側眸凝著出手救她男子,喉間莫名一澀,心裡有說不出的激動。「歡爺!」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將她打顫的身子擁入懷裡,余夙廷鐵青著臉沉聲問。

乍見她跌落河堤的身影,他嚇得魂飛魄散,深怕沒能急時拉住她,他不敢想像那後果。

隨著他的疑問落下,她心中湧上一陣說不出的心酸。「他要捉我……」

見她嚇得神智不清,臉上還有被打過的痕跡,余夙廷心一緊,忘了兩人之間尚未解決的事,心疼地張臂將她緊緊攬進懷裡。

待她的情緒稍稍穩定,他才問:「誰要捉你?」

她欲言又止,淚眼迷濛的凝著他,擠不出半個字來。

曾經,她很有骨氣的拒絕他,執意要賺夠錢還他銀子。

就算余夙廷一再明示不要她還銀子,她也不允自己有半分依靠他的想法。

因此就算再苦、再累,她還是接了一批又一批的荷包繡件,讓自己自主。

但當老爹再一次賣了她之後,心裡那分堅持被粉碎了。

她知道,若將事情始末告訴余夙廷,他一定會毫不考慮的花銀子替她解決這些麻煩,她知道他會……

心憐地看著她慘白的臉,他勉強抑下內心的激動沒開口催促她,只是溫柔堅定的手勁下意識加重了幾分力道。

「告訴我!」

「我爹又把我賣了……」深吸了一口氣,她苦澀地牽唇,簡單的交代了事情始末,她所謂的堅持,因為他的堅持早已蕩然無存。

靜靜聽完她的話,余夙廷暗暗鬆了口氣的同時,臉色也跟著鐵青。

沒想到,天底下居然會有像丁老頭這樣豬狗不如的父親,他把女兒當成貨物,一手轉過一手,價高者得嗎?

偎在他溫暖的懷抱當中,丁喜芸恨自己的不堅定。

她喜歡他,在遇上這樣無助的事時,她還是直覺想到他,希望得到他的幫助,希望他能留在她身邊。

這時,一陣急奔而至的腳步聲介入。

看著漢子疾步趨近,她駭然一驚,偎在余夙廷懷裡的身子下意識一縮,一雙小手將他拽得死緊。

感覺她的不安,余夙廷順勢將她攬得更緊,讓她貼靠著他。

他充滿保護姿態的動作稍稍舒緩她內心的不安,她的心彷彿感應到那股力量,她知道,有他在,她什麼都不用怕。

意識到這點,丁喜芸赫然發現,曾幾何時,那個總是欺負她、逗弄她的輕率男子,竟能帶給她如此強大的安定感,也因為有他可以依賴,她似乎開始變得軟弱。

「她臉上的傷是你打的嗎?」余夙廷沉著嗓問。

他這話問得極輕,卻教漢子暗暗打了個哆嗦。「是、是又怎麼樣?」

黑眸一凜,余夙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憤然地朝他的左右兩頰送上兩拳。

「這是出手打她的代價」

「你……」未料及他會突然出手,黑臉漢子被打得口噴鮮血、滿臉驚惶。

「若再敢騷擾她,下一回絕不會這麼簡單放過你。」厲眸冷掃堵住漢子怔得不成語句的話,他冷聲警告。

黑臉漢子未達任務,握起拳頭,怒聲朝余夙廷揮去。「你以為--」

話未盡,余夙廷單手飛快握住漢子的拳頭,借力反擊一推,對方猛退了兩大步還險些跌倒。

沒料到這俊朗公子竟會武功,漢子慘白著臉,心生戒懼的說:「得罪周老爺,包你沒好日子過!」

按捺住滿腔怒火,余夙廷冷哼了聲。「得罪本爺,我要他跪著爬到『盡歡坊』給本爺奉茶認錯!」

「盡歡坊」?!漢子聞言,驚愕萬分地張嘴發不出聲音。

人人都知道「盡歡坊」坊主有個當知縣的老爹,得罪他,形同得罪官府。

漢子越想越覺不妥,低咒了聲,窩囊地迅速消失在兩人面前。

「跟我回家。」

待漢子離開後,沉默許久的余夙廷終於開口。

「你說什麼?」丁喜芸錯愕地怔了怔,不懂他說那句話的意思。

「這個地方不安全,跟我回家,讓我保護你。」

「這怎麼可以呢?」一聽到余夙廷要帶她回家,她惶恐地掙脫他的懷抱。

方纔有那麼一瞬間,她私心的想留在他身邊,但現實的問題並沒有解決,她過不了自己那一關,無法坦然接受他的堅持啊!

他霸道地不允她退出他的懷抱。「不管你怎麼想,我只要你!如果你想逼我娶一個我不愛的女人,讓我痛苦一輩子,那你就儘管走!」

她愕然看著他,心動也心痛,矛盾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為什麼是我?我只是一介平凡女子,為什麼這麼堅持要我?你的親事都定了,沒必要為我和你爹翻臉、得罪將軍。」

面對他過分堅決的態度,她終於說出內心的想法。

「我就知道你不是真心想拒絕我。」聽她說出心裡話,他揚了揚嘴角,心情突然變得大好。「你心裡有我,你也喜歡我吧!」

她抿著唇,無法否認。

確定她的想法,余夙廷握住她的手,一臉認真。「傻瓜,不用為我顧忌這麼多,你只要讓我愛你、保護你,那就夠了,其餘的事我來解決。」

對於丁喜芸,他有一種莫名的信心,他相信他老爹一定會喜歡她。

她的心,因為他這句話深深震動著。

「跟我回家,好不好?」見她垂眸不知想著什麼,余夙廷不死心地問。

「這樣不好,你就這麼帶我回去,怎麼跟你的家人交代?」她不想拒絕,但他的親事真的那麼容易解決嗎?她內心不安到了極點。

「你不用擔心,我先帶你回小院落歇著,好不好?」

在他渴望的眼神下,丁喜芸不再堅持。

「至於你爹的事也不用煩,只要是用銀子能解決的事,都只是小事;還有,你也別再跟我說要還銀子的事,我不要你還!」

他一直不懂,嗜賭愛財的丁老頭,怎麼會生出像她這樣一個好姑娘呢?

「一千兩不是小數字,再加上我爹之前欠的……」提起銀子,她更沮喪。

「那一點小錢我根本沒放在眼裡。」

她當然知道他有錢到根本不會把那些白花花的銀兩看在眼底,只是對窮困的她來說,聽來著實諷刺。

她歎了口氣。「你真的不值得為我花這麼大一筆銀子。」

「值不值得在於我,不在於你。」說著,他沒好氣地問:「你為什麼就不能像個一般小女人,向我撒撒嬌呢?我既然要了你,把那些銀子當是我給你爹的聘金也不為過,不是嗎?」

他無奈的語氣讓她心頭一顫,能遇上這樣呵寵她的男子,對她而言,簡直像做夢一樣。

「芸兒,你若再拒絕,我的心真的會痛死。」抓起她的手壓在他的心口上,他苦笑開口。

感覺他的心跳,一下一下由她的手心重重傳至她心裡的那一瞬間,她的心被他這般傻氣的動作重重一扯。

她不要他為她心痛!

癡癡望著將她小心翼翼護在懷裡的男人,她放心地靠在他的肩頭上,妥協輕應了一聲。

是妻或是妾都無妨,她已決心將此生托付予他了。

「謝謝你!」這一切出乎她意料之外,她根本不想再拒絕。

「永遠不要對我說謝謝。」

怔怔傻傻地盯著他充滿愛憐的舉動,她放下所有的堅持,再難克制地枕在那讓她感到安心溫暖的懷抱。

垂眸看著偎在他懷裡的女子狀似撒嬌的舉止,余夙廷暗鬆了口氣之餘,心裡蕩漾著一股甜蜜,若她願意,他很樂意寵愛她一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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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除了在「盡歡坊」的住處外,余夙廷在城裡還擁有座小院落,只要被老爹追殺,他便會躲來離余府極遠的小院落避難。

院落遠離塵囂,即使主子不在,還是留著批僕役和丫鬟在院落裡看顧、打掃著。

所以就算大半年沒回去,屋子還是打理得有條不紊、乾乾淨淨,所以他並不擔心丁喜芸沒地方住。

他這也算是狡兔三窟,除了極少踏進有著家人的余府,其它兩窟皆是隨他興致所至,高興住哪就住哪。

為此老爹大不爽快,卻也未曾見他硬逼自己住哪。

余夙廷心底明白,讓老爹最不爽快、礙眼的,其實是「大賊窟盡歡坊」,他老人家恨不得封了它,讓它永無開張的一日。

想起那形容,余夙廷忍不住笑出聲,他記得丁喜芸初見他時也說他是吸金惡鬼。

「笑什麼?」跟著他來到他口中所謂的「小院落」,丁喜芸不解地問。

「我想起咱們第一次見面時,你對我說過的話。」

「我只記得那晚,我誤把你當成輕薄我的醉鬼打了一頓。」以為他將這事當笑話,她尷尬噥了句,每每想起這事,她心裡只有難為情與愧疚。

「我也記得,因為你痛扁我的舉動,我才認為你符合我爹口中的悍妻標準。」那一個誤會讓他跟著失笑出聲。

他的笑讓她純淨粉顏尷尬的染上紅暈,她會悍是因為情況必要。

瞅著她不自在的神情,他不疾不徐地又說:「知道你沒想像中那麼凶扞,我還想好好調教你,以求符合我爹的標準呢!」

「我不知道你……喜歡凶悍的姑娘?」那為何不娶那個將軍的女兒?她悶悶的想卻不敢問出口。

「我爹是為了治我才要我娶悍妻,我是為了別讓我爹煩,我才想娶焊妻。」他誇張的打了個哆嗦,說出這詭異的因果。「後來我遇上你,深覺你有成為焊妻的能耐,自然纏著你不放,現下我爹沒法刁難我,說起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靜靜聽他說著,丁喜芸苦笑,實在不知該做何反應,應該沒有姑娘會被他這一番話給感動吧!

「你也別怕我爹會不喜歡你,我想你們兩個一定會十分投緣才是。」

「為什麼?」他的自信讓她不解。

「咱們第一次見面時,你對我說過,盡歡坊坊主是吸金惡鬼,正巧,我爹也這麼認為,他總說盡歡坊是大賊窟。」

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她會意地噗哧笑出聲。「難怪他一天到晚要封賭坊。」

他頷首,表情有些無奈。

這一刻,丁喜芸不由得同情起他,他這賭坊坊主的身份,非但得不到家人的認同,也尋求不了她的支持。

難得他還能一副滿不在乎的灑脫模樣。

凝視著他,她忍不住伸手撫了撫他的臉,感到有些愧疚。「我是被我爹給嚇怕了,或許賭坊是怡情之處,但遇上縱情之人,就會成為釀禍惡窟。」

「我明白,如果你不喜歡,我可以不要這個身份。」站在賭坊高處俯瞰賭桌上的廝殺,他早看透人性,讓他樂在其中不願抽身的是,改制賭具後帶給人們的驚奇。

她驚訝地看著他,以為自己聽錯了,正想開口時,一個個乍見主子的僕役、丫鬟由屋子裡奔出,訝於主子會帶個姑娘回小院落。

突然見著一堆人竄出,丁喜芸已來不及由他懷裡掙脫,最後只有駝鳥的將臉埋在他頸側,不讓人瞧見她臉上羞窘神色。

不似她害羞的模樣,余夙廷泰然自若地吩咐著。「我們今晚會留下過夜。」

眾僕役聽著主子吩咐,儘管好奇,卻也動作迅速地做鳥默狀散開,各自幹活去。

半個時辰後,丁喜芸已坐在被暖爐烘得暖和的寢房中,那個讓她赧得抬不起頭的肇事者,則悠哉地喝著熱茶。

感覺到她緊張的情緒,他放下杯子笑覷了她一眼。

「你累了就趕快歇著,別管我。」

想到她得和他同睡一張床,她緊張得無法放鬆。

「你、你今晚也……也睡這裡嗎?」她知道自己問得多餘,十指掩不住緊張的抓著襦裙絞弄著。

「要不你讓我睡哪?」他壞壞地挑眉凝著她,忍不住想逗逗她。

既然決定跟他,她知道遲早得把身子給他。

但,今晚她沒一丁點心理準備,不知自己該怎麼做才能當個討他歡心的女人。

「我……」她低垂著首,避開他溫和清俊的笑臉,慌得不知所措。「我不知道。」

瞧她赧得耳根發紅的可愛反應,他走向她,輕輕抬起她的臉兒。「你在想什麼?你以為我把你帶回家是想做什麼?」

被迫迎向他火熱的眸,她感覺到他靠得很近,火熱的眼神熾熱得燙人,惹得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見他直瞅著她不說話,她鼓起勇氣發出細若蚊蚋的聲音。「如果你真的想,就來吧!不過這事兒我不懂,你得教我。」

她知道男人的慾望強過女人,有好幾次他吻她時,她可以感覺到他急促的呼吸以及下半身亢奮火熱的顫動。

那分顫動,她似懂非懂,卻直覺明白,那是好人家的姑娘不該去理解的部分,但若對象是他,她很願意給他。

瞧她一副從容就義的模樣,他啼笑皆非,卻也被那席話擾得心頭大亂,渾身火熱。

他居然有種想扯掉她身上衣衫,將她壓上榻,吻遍她嬌軀上每一寸柔嫩,再深深埋進她的柔軟當中,盡情衝刺,將姑娘家徹底佔有的渴望。

無奈渴望歸渴望,就算慾望在體內叫囂,誘惑著他付諸行動,他還是極力忍下。

他喜歡她、珍寵她,不想讓她在這樣無知的狀況下失去清白。

「放心,你不願意的話,我不會碰你。」他竭力擠出一句話。

不懂他為何會出現近乎忍耐的痛苦神情,她忍住臊意,輕撫他的臉。「我願意!如果你真的想,我真的願意。」

感覺到她如蘭的吐息及身上沁出的舒心香息勾引著他,他內心的慾望輕而易舉被挑撥得毫無反抗的餘地。

他想吻她……

當這念頭掠過的那一瞬間,理智輕而易舉被情慾臣服,下一瞬,他已低俯吻住她的唇,抵著那如花般的柔軟。

他在心中提醒著自己,只要一個吻就好……只要一個吻就好……

誰知道唇一貼上,就再也捨不得離開。

她久違的唇彷彿染著蜜,甜美得讓他一吻就吻上了癟似地,貪婪地反覆吸吮、品嚐著。

感覺他的大手扣壓著她的後腦勺,讓彼此緊銜的唇密不可分。

他灼熱的呼吸、他濕熱有力的唇,以及抱著她的力道,有如熱燙的火,將她整個人掏空,重新注入對彼此的深深愛戀。

像置身在熾火烈焰中,她小手卻自有意識的攀上他的寬肩,與他親密輾轉纏綿著。

驀地,他突然離開她的唇,寬額貼抵著她的額,氣息不穩地開口。「時間很晚了,你早點休息吧!」

被他吻得心口發燙、渾身發熱,她暈沉沉地圈住他的頸項,整個人虛軟得只能枕在他懷裡,緩著過度急促的呼吸。

「你要去哪裡?」好半晌,她才找回聲音問。

「出去吹吹風吧!」慾求不滿,吹吹冷風應該不錯。

「不冷嗎?」她軟軟開口,不懂他為何要選在這時候出門吹風。

「冷才好。」最好能再澆桶冷水降降慾火會更好。

「噢。」她輕應了聲,卻捨不得放開手,讓他離開。

或許是方才吻得太投入,她有些累,枕在他溫暖的懷抱,情難自禁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沉重的眼皮已禁不住地悄悄合上。

發現她沒再開口說話,身子軟軟的偎在他的懷裡,耳邊傳來酣睡的微微呼息,余夙廷這才發現她睡著了。

垂眸凝著那張比醒時更單純、柔美的熟睡容顏,余夙廷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甜蜜。

突然間覺得,若什麼都不做,就這麼讓他抱著她,似乎也不錯……

天漸露魚白,初破曉的冬日薄陽悄悄透過窗扉,灑在床榻上,那一對纏抱得猶如麻花辮的人兒身上。

幾乎是出於直覺,在晨光悄悄躍上眼皮的那一瞬間,丁喜芸便醒了。

屋裡的炭爐早滅了,而她還處在無比的溫暖當中。

她知道是什麼原因,因為男人的長臂重重擱在她的腰上,她的頭枕在男子另一隻長臂上,臉埋在他的頸窩,連身子也被男人緊緊扣在懷裡,動彈不得。

已經忘了自己是怎麼睡著的,偎在那懷抱中,她溫暖而滿足,恨不得時間就停在這一刻。

天地間唯獨他與她……

像是感覺到她癡癡的凝視,他輕揚唇角微笑。「睡得好嗎?」

微沉低啞的男性嗓音驀地落入耳畔,她一驚,猛地由沉醉的思緒中驚醒。

「你、你醒了!」

「剛醒。」以鼻尖親密地蹭了蹭她的鼻,他睜開眼笑睨著懷裡的人兒。

昨兒個來不及更衣,兩人居然抱在一起睡著了。

剛醒他便發現,她如瀑般的長髮迤邐在臂上,連髻上的髮帶也鬆垮垮掉了幾條,散落在他身上,讓他純陽剛的氣息中多了一絲柔軟。

莫名的心頭一暖,他開始喜歡與她同床共枕的感覺。

近近瞅著他含笑的俊顏,她羞怯怯地說:「和你一起睡很溫暖。」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以及他散發著暖意,讓她無比安心的體溫。

聞言,他的唇咧笑得更徹底,眼底眉梢染上笑意,得意得很。

「以後我們可以天天睡在一起。」

「你害不害臊啊!」她嬌斥了他一聲,不像他可以把這麼親密的事掛在嘴邊。

「不害臊。」他答得坦白,笑得理直氣壯。

瞧他那模樣,她沒好氣瞋了他一眼。「我不和你鬧。」說著,她試圖起身,卻赫然驚覺,她被纏得死緊。

男人的大手落在她的腰間,有力的長腿勾住她下半身,她真的是動彈不得。

「別走,我還想睡。」察覺她的意圖,他將她圈抱得更緊,霸道得令人無奈。

「可我不想睡了。」

往常她起得早,梳洗後會煮些東西填飽肚皮,接著開始繡客人指定的荷包繡件。

「再陪我睡一會兒,晚些我要進賭坊,得養足精神才成。」

他跑了趟泉州,積累了幾日的賬冊未看未整,若再放任著不處理,他別想有看完的一日。

「我自己留在這裡嗎?」她驚聲開口,表情難掩無助地問。

她不安的神情及語氣裡的依賴,觸動他的心。

「放心,我不會留在賭坊太久。」將她拉貼得更近,他抵著她的發保證。

「我不要自己一個人。」

他口中的小院落並不小,裡頭全是她不認識的人,這般陌生加深了她內心的不安。

「你不是一個人,這裡有一屋子僕役,你有需要就喚他們。」

「那不一樣。」透著些許失望,她喃喃道。

她生來不是千金大小姐,哪敢指使他那一屋子的僕役,再說沒他在身邊,她就是不安。

「你這是在同我撒嬌嗎?」他低低笑著,表情有些輕浮、有些故意地問。

「你討厭!」她又羞又惱,氣呼呼地槌了他一下。

她是真的感到害怕、不安,他居然還壞心眼的笑話她。

握住她揮來的秀拳,他柔聲安撫。「你乖,若是真悶了,就到廚房找季婆婆學燒菜,她老人家肯定很樂意教你,你放心吧!我不會去太久。」

她向來不是無理取鬧的女子,被他這低聲一哄,就算心裡不安,也很難再堅持。

「你若騙我,今晚就不讓你上床。」她故作凶悍狀,捏著他的挺鼻出聲恐嚇。

「凶巴巴。」他撇撇唇怪聲怪調的抱怨,黑眸子深處有著似要滿溢的愛戀,臉上笑意卻未減半分。

她瞋了他一眼,想再開口說些什麼,他卻早一步攫住她的唇。

心顫動不已,深知自己反抗不了他甜蜜的吻,她低嚀了一聲,任他濕熱的舌一寸寸鑽入口中與她的舌親密纏舞。

許久、許久之後,他放開她的唇,抵著她的額氣息不穩地說:「今晚我們一起回去見我爹。」

她驚愕地眨著眼。「見、見你爹?」

「沒見到你,我爹不會死心,會繼續幫我物色對象,或許還會以為我為了逃避親事,扯謊騙他吧!」

她聽城裡百姓說過,他與他爹水火不容的傳聞,再加上自己貧寒的出身,她很怕卑微的自己高攀不上他。

「可……我……」

看出她內心不安,他溫柔安撫著。「我爹不是嫌貧愛富之人,更不會有門當戶對的門第之見,他只要見到你,一定會喜歡你。」

相較於她的憂心,余夙廷依舊是那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你又不是你爹,你怎麼知道?」他是因為心疼她,自然把話全說滿了,好讓她不用擔心吧

「因為我是我爹的兒子,我喜歡的,他怎能不愛?」

「聽說你喜歡的,你爹都不愛。」星眸含瞋地覷了他一眼,她完全樂觀不起來。

他一愣,瞬即笑開。「其實大家都誇大我和我爹的關係了,數來算去,我讓他頭痛的,就是賭坊坊主的身份和不願讀書當仕生,效忠朝廷。」

「或許得再加上我。」她幽幽開口,一顆心惶恐不安極了。

笑睨著她憂心忡忡的模樣,余夙廷將她攬進懷裡,在她耳邊柔聲安撫。「他會喜歡你的,相信我。」

心跳得像要蹦出胸口,丁喜芸偎在他溫暖的懷抱,心裡暗暗想著,只要能留在他身邊,當妾或當丫鬟都沒有關係……

隨著霧氣裊裊上升,一股茶香絲絲縷縷飄散在氣氛頗為凝重的大廳中。

目光與眼前那一對人兒對峙了好一會兒,余鴻蔚忽然歎了口氣,掀開茶蓋子,聞香、觀湯後才啜飲一口。

那天,兒子當著宋暉月的面撂下狠話後,他差人稍稍調查了兒子想娶的姑娘的家世背景。

不查還好,一查他氣得火冒三丈。

他怎麼也沒想到兒子會墮落到想娶個賭鬼的女兒,擺明了是嫌忤逆他忤逆得不夠,存心要娶這樣的女子進門來氣他。

知道兒子藏嬌在小院落,他還想找個時間直闖「賊窟」,卻沒想到兩人倒自動送上門來。

此時廳裡靜謐無聲,窒人的氛圍有著山雨欲來的緊繃。

悄悄打量著余知縣面容冷肅、不苟言笑的嚴謹,丁喜芸如坐針氈,整個人繃得好僵,突然桌面下的手被一雙大手暗暗握住。

她一驚,抬頭一望,只見余夙廷朝她扯唇一笑,那笑是無聲的撫慰,彷彿要她別擔心!

她微揚唇回以一笑,向他道謝。

另一端,余鴻蔚靜靜品著茶,明察秋毫的銳眸卻未放過兩人間無聲流轉的親密。

沒想到短短一盞茶時間,他不經意捕捉到兩人之間,無法掩飾的親密互動,自自然然、甜甜蜜蜜,無半分矯情,他心裡有種大勢已去的預感。

「丁姑娘你請回吧!我是不可能答應讓你過門的。」擱下茶杯,余鴻蔚斬釘截鐵地道。

「爹!」

「若丁姑娘家世清白倒也算了,但她爹是個賭鬼,我不可能允個賭鬼的女兒進門!」余鴻蔚毫不顧忌這般言詞是否會傷人。

他生平最痛恨「賭」,對於游手好閒、吃喝嫖賭之人更是嗤之以鼻。

余家有他作主,他便不會允這門親事。

「我帶她回來不是讓你羞辱她,我們走!」不知老爹會如此不留情面,余夙廷氣得拉著丁喜芸欲走。

她握住心愛男子的手,心平氣和地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衝動。

「芸兒!」

「余知縣說得並沒錯。」早料想自己有可能不被接受,丁喜芸緩緩道:「其實芸兒從沒想過要當歡爺的妻,只要余知縣同意,讓我留在歡爺身邊,當妾或當丫鬟都沒有關係。」

在余夙廷接她到小院落住後,她已暗暗打定了主意。

她這話同時讓余夙廷詫異地暗抽了口氣,余鴻蔚更是懷疑地挑起灰眉,對她的話充滿質疑。

「我知道我的身份高攀不了歡爺,沒有名分也無妨,求余知縣成全。」知道余鴻蔚不可能輕易應允,丁喜芸語氣輕柔、誠心懇求。

「沒有名分也無妨?」完全沒料到她願意如此委曲求全,余鴻蔚問。

「是。」她再堅定不過地頷首。

聽她這一說,余夙廷懊惱地出聲阻止。「芸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知道,這是唯一一個可以讓我安心留在你身邊的方式。」她堅決地開口,晶燦的眼眸閃著無比的溫柔、堅定。

看著眼前性格堅韌的小女子,余夙廷心疼她的堅強,想娶她進門的心也更加堅定。

從兩人相識以來,她總是這樣,帶給他強烈的震撼,他那顆未曾安定的心,被她收服,起了安定的心思。

「我不會同意讓你用這樣的方式留在我身邊,我要娶你,用八人大轎扛你進門的明媒正娶!」

她聞言惱聲輕斥。「廷……你為什麼總和我唱反調!」

「唯獨這件事我不讓步。」他神態認真地說。語落,他轉向老爹。「爹,我不管你願不願意接受芸兒,我已經決定娶她。」

瞧這狀況,余鴻蔚頭痛不已,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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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7 13:25:4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表姐,你怎麼會……」當余夙廷看著表姐與老爹同時出現在小院落時,驚愕不已。

瞧表弟一臉驚訝,柳意荷柔聲道:「我們是來請丁姑娘幫忙的。」

「幫忙?你要她幫什麼忙?」表姐與老爹來意不明,讓他不禁充滿警戒地問。

不似余夙廷那般激動,丁喜芸問:「有什麼事是我可以幫你的呢?」

「還記得前些日子,你繡了個初雪紅梅荷包嗎?」柳意荷笑笑地問,懶得理表弟誇張的扞衛行徑。

丁喜芸疑惑地看著她。「我的確幫人?過初雪紅梅……但你怎麼會認得那荷包是我繡的呢?」

丁喜芸還記得同她訂荷包的是個官家千金,被差來訂荷包的婢女還特別吩咐,要她好好繡,若主子滿意了,說不準會再額外賞些銀子給她。

柳意荷意味深長地一笑。看樣子,這姑娘肯定不知道表弟為她做了些什麼。

墨眸閃過一絲頑皮黠光,她故意問:「丁姑娘不知道嗎?」

丁喜芸輕擰眉,晃了晃頭,不懂她指的是什麼。

瞧她一臉茫然,柳意荷滿是興味地又問:「我的意思是,你不知道夙廷為你做的那些事吧?」

「我知道,夙廷……為我做了很多。」她有些赧然地開口。

「那你知道夙廷為了你……」

意識到表姐要說什麼,余夙廷不自在地連忙斟了杯茶,塞進她手裡。「表姐,渴了沒,要不要先喝杯茶?」

那件事他根本沒打算告訴芸兒,這會兒不知道表姐想玩什麼花樣,他窘迫地漲紅了俊臉。

「謝謝你,不過我還不渴。」瞧表弟難得不知所措的模樣,柳意荷笑得愉悅,緊接著說:「夙廷為了你,要我讓席下學徒去向你訂荷包繡件,還很惡劣的不准人繡太繁複的花樣呢!」

丁喜芸尚不及反應,余鴻蔚聽見兒子幹下的誇張舉動,硬生生嗆了口熱茶。

見余鴻蔚嗆得臉發紅,丁喜芸下意識順著他的背,擔心地問:「您還好吧?」

感覺到她輕柔的拍撫,剛正嚴肅的余鴻蔚猛地一怔,頓時不知該做何反應。

「對、對不住,我不是有意冒犯。」她臉一熱,慌慌張張地收回手,嚅聲道歉。

「嗯呃……謝……謝謝你……」余鴻蔚尷尬地清了清喉,才勉強擠出一句道謝,他打直身子,重新坐得直挺挺的,佯裝無事地繼續喝茶。

瞧姨父不自在的模樣,再睨了眼表弟尷尬的模樣,柳意荷覺得有趣極了。

丁喜芸拉回心緒問:「你說夙廷為了幫我,所以請你們幫忙?」

「是啊!我那愛玩的表弟放浪形骸、不學無術,除了賭坊,也沒見他對哪件事認真過。他來找我那一回,臉上認真的神情呀,可真讓我大開眼界了。」

聽著她淡淡柔柔的語調,丁喜芸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他……為她做的事太多太多了。

那些慕名而來,陸續請她繡荷包的姑娘,原來是余夙廷拜託她們來的。

他甚至要姑娘們不准繡太繁複的花樣?難怪這些日子以來她所接的繡件,全是簡單素雅的荷包樣式,為此她還納悶了許久。

原來……原來這全是他的主意?

想起有幾回,她硬是拒絕他將爹欠下的帳一筆勾銷。

她以為他早打消了念頭,卻萬萬沒想到他會因為心疼她,轉而請人幫忙。

瞬間,熱意湧上眼眶,他這分體貼,讓她掩不住激動地望著身邊男子。

迎向她盈滿感動的眸光,余夙廷突然口乾舌燥了起來,心裡滿是將她緊緊擁入懷裡的衝動。

無視兩人間濃得化不開的甜蜜,柳意荷徐聲道:「回歸正題,那天請你繡荷包的姑娘隨他爹進宮時,皇后娘娘恰巧看上你繡的初雪紅梅荷包。幾個月後就是皇后娘娘的生辰,皇上特地授命姨丈找出那手藝精湛的繡娘,要她在荷包上繡一尊觀音,做為皇后娘娘的生辰禮。」

聽說丁喜芸繡的初雪紅梅用色簡單卻清雅脫俗,艷色梅瓣玉蕊輕染素雪,針法細膩精湛,形神兼具,讓見過的人無不驚艷。

余鴻蔚在一旁邊聽邊頷首,若不是侄女提醒,他可能想破頭也不知道上哪找出這個巧手繡娘。

不過讓他訝異的是,那巧手繡娘居然是兒子藏的「嬌」?

說了太多話的柳意荷優雅地捧起茶杯,喝了口茶、潤了潤喉。「你可有信心完成這觀音荷包?」

「把觀音繡在荷包上?表姐你這苦差事會不會太為難人了?」在一旁沉默許久的余夙廷忍不住開口,緊張之情溢於言表。

荷包面小,要繡尊觀音要花多少心神、用多少眼力?他不懂老爹和表姐為何存心刁難,把這樣的苦差事派給芸兒?

「皇后娘娘喜歡我的繡品,這是上天恩澤,再說那生辰禮可是皇上下的御旨,怎麼能違抗呢?」丁喜芸不以為苦,反而滿懷感恩。

「皇后娘娘看中了你的巧手,我為你感到驕傲也歡喜,更相信你有能力做得到,但……我希望你別繡。」

他哪捨得讓她繡那看起來像一輩子也繡不完的觀音,就算是皇后娘娘要的也不允!

驀地,一股暖流在心中漾開,她哪裡不懂他珍寵她的心呢?

「可是我想繡。」小手用力握住他的手,她慎重地說。

「芸兒!」不知她內心激盪,他溫聲勸著。「聽話,你不用怕會得罪誰,別練我不想讓你這麼辛苦……」

握住心愛男子的手,她吸吸鼻子道:「廷,我想做,你別阻止我好不好?」

無奈地看著心愛的人兒,他實在不忍心拒絕。「擺明了是苦差事……」

加重握住他的力道,她軟聲哀求。

她愛他,能有機會幫到他的家人,她心裡再歡喜不過了。

「唉!」知道她的固執,他輕歎一聲,儘管再心疼,也只能妥協。

漾開笑顏,對於他的關心與讓步,她感到窩心極了。

她不忘慎重地問了些細節,她得知道皇后娘娘的喜好,才能做出讓娘娘滿意的荷包。

細談後,柳意荷感激地道:「那就有勞你了。」

丁喜芸搖了搖頭,臉上掛著甘之如飴的溫柔笑意。

熹微的晨光倒映在汴河上,任一艘艘滿載貨物、糧食的船隻駛滑過,攪了滿河金光閃爍,喚醒了一日的繁榮熱絡。

走在充斥著活力朝氣的京城大街,丁喜芸在余夙廷的陪伴下,正準備到熟識的布莊挑塊上等布料。

這間布莊在城裡頗富盛名,老闆見著余夙廷,便熱情的拉著他入內參觀,丁喜芸則一臉興奮地打量著鋪子裡價值不斐的布料。

突然一聲嬌悍聲落下。「你是丁喜芸?」

丁喜芸尚不及回應,眸底便映入一張嬌艷面容,讓她措手不及。

「請問你是……」

「宋暉月,余夙廷尚未過門的妻子。」

昨夜余世伯上將軍府找她,轉述丁喜芸那番不要名分的話。

她聽了只覺荒謬至極,不敢相信世間居然有這樣笨的女子,心想今兒個無論如何都要見見她。

聞言,丁喜芸身軀一僵。

打量著眼前清清雅雅的女子,宋暉月輕擰起眉,開門見山道:「昨兒個我聽余世伯說,你寧願不要名分也要留在余夙廷身邊?」

她問得十分乾脆、爽快,那豪氣,惹得熙來攘往的人們,都不由得朝她多瞧了幾眼。

「如果你不介意,我沒關係。」遲早得面對她,丁喜芸坦然迎向她,說出心裡的想法。

「沒關係?」宋暉月冷嗤了聲。「你這麼懦弱的做法,實在讓身為女人的我感到不齒,你根本配不上余夙廷!」

說到激動處,她的音量忍不住拔高。

想她宋暉月是將門之後,論家世、外貌無一不勝過眼前女子,她不懂余夙廷為什麼會愛上如此平凡的女子。

丁喜芸早聽聞她強焊,現下瞧來果真如此。

她深吸口氣,壓下受傷的感覺,苦澀笑道:「我知道……我高攀不上他。」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說出那番委曲求全的話?是存心想和我搶嗎?你又憑什麼跟我搶?」

完全無法理解她的想法,宋暉月更惱了,嗓門又拔高了一分。

因為宋暉月的關係,鋪前聚集了一堆好奇的路人,眾人指指點點、竊竊討論,都在等著看好戲。

「不……不是搶。」丁喜芸咬緊下唇,那質問令她難堪的刷白了臉。

輕蔑地冷哼了一聲,宋暉月挑眉覷了她一眼。「不是搶是什麼?兩個女人一起嫁給一個男人,不算搶嗎?」

「我……不會和你搶,只要你能同意,讓我留在他身邊。他待我很好,這是我唯一能回報他的方式。」

「你很愛他?」

「原先我討厭他、恨他恨得要死,但在漸漸感受到他內心不同於外表那般輕佻的溫柔後,我愛上他了。」她鼓起勇氣,如實說出內心想法。

她愛他的感覺是一點一滴匯聚起來的,一日比一日更添一分。

看著她說起余夙廷,眼中有掩不住的深刻愛戀,宋暉月嫉妒到了極點。「可我不同意。我宋暉月不喜歡和別人分享,更不可能和你分享相公!」

「宋姑娘……」

丁喜芸話還沒說完,剛走出來想找她一起去看一匹上等布料的余夙廷,乍見宋暉月,倏地大步趕到她身旁,著急地把她仔仔細細看了一遍,迭聲問:「她有沒有欺負你?有沒有傷害你?」

宋暉月武功不差,真發起火來誰都擋不住,更何況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芸兒。

心裡蕩過一股暖意,她柔聲道:「你別擔心,我沒事。」

確定她沒受半點傷,余夙廷冷冷覷著宋暉月,語氣裡有著濃濃的不悅。「你又想做什麼?」

驚見他那張溫煦的俊臉驟然換成了厲顏,宋暉月不甘心地嚷道:「我說過,我要和她一較高下,看誰有資格得到你。」

「不要招惹她!」俊逸面龐繃得極緊。

她漲紅了臉瞪住他。「我偏要招惹!別忘了,和你有婚約的是我,不是她!」

「那又如何?我愛的是她,想娶的是她,我說過,若你執意不讓步,我會不惜一切解除婚約。」

頭一次看到余夙廷臉上出現這樣凜人的冷厲絕情,丁喜芸扯了下他的衣袖,柔聲勸阻。「廷,別把事情搞得這麼僵,理虧的是我們,是我們對不起宋姑娘……」

「對不起她的是我爹!若不是他擅自作主允了親,又怎麼會惹出這些風波?」他惱聲開口,真想叫老爹自己來善後。

「就算真是如此,我們總是得面對,不是嗎?」她不想有人因他們的相愛而受到傷害。

「面對?!傻瓜!她會把你撕吞入腹,你知不知道?」他心疼她會受了委屈。

「沒關係。」她輕搖了搖頭,眼神溫柔而堅定的看著他。

「你--」余夙廷被她氣得不知該說什麼好。

見兩人無視她的存在,當著她的面你一言我一語,宋暉月惱怒的擰眉,想揪起余夙廷的衣襟卻被他閃過。

「你們夠了沒!非得這樣羞辱本姑娘嗎?」

「宋姑娘你若執意要嫁給我,是不會有幸福的。」

她仰高倨傲臉容,目光憤然地瞪著他,吶吶地說不出話。

然後,週遭開始傳來耳語--

「姑娘,強扭的瓜不會甜。」

「是啊!別這麼傻了……」

聽到身後一堆路人自以為好心的提點,說得好像是她做錯了。宋暉月旋身,氣勢磅磚地抽出腰間的長鞭,惱羞成怒地吼出聲。「通通給我閉嘴!」

在她利落的甩動下,長鞭在空中發出呼呼聲響,眾人見狀嚇得抱頭鼠竄,深怕鞭子不長眼,要是不小心被甩到,肯定皮開肉綻。

驚見她使鞭的凶狠模樣,余夙廷一把扯住她手中的長鞭,憤怒地說:「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野蠻!」

「本姑娘就愛使蠻、撒潑,怎麼樣?」被他板著臉在大庭廣眾下斥罵,宋暉月使勁抽回鞭子,羞憤不已地嗆了回去。

「胡鬧!若真傷了人,怎麼辦?」實在受不了她剽焊的性子,他沉著臉嚴酷地開口。

「那也是我的事!」

她氣得失去理智,疾甩手中長鞭,卻沒想到一個勁使去,鞭梢竟朝丁喜芸的方向疾揮而去。

圓瞠著眸看著鞭子朝她招呼過來,丁喜芸嚇得臉色發白,僵在原地無法反應。

宋暉月沒料到長鞭會往她的方向甩去,狠狠倒抽了口氣,想收勢卻為時已晚。

「芸兒小心!」

余夙廷一驚,馬上不假思索地張臂將她護在懷裡。

鞭梢狠狠落在在他臂上,掃出一道傷口,溫熱的鮮血立即湧出,染濕衣衫。

「該死!」他吃痛出聲。

丁喜芸心頭一涼,著急地察看他的傷口,一張臉白得徹底。

「我沒事,你別緊張。」

「流血了……笨蛋!為什麼替我擋?」看著他的傷,她哽咽了,心疼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難不成要眼睜睜看著你拿漂亮的臉蛋去擋?你想讓我心疼死,是不是?」

「宋姑娘只是想嚇人,鞭子根本打不著我,你這樣硬擋,不擺明了讓宋姑娘成了壞人嗎?」

她惱聲開口,氣他不懂得愛惜自己,也氣他硬要惹脾氣不好的宋暉月生氣。

「怎麼說起來像是我的錯?」他苦聲問,表情好無奈。

丁喜芸不理他擺出那一副受害者的模樣,掏出帕子,心疼地暫時為他的傷口做簡單的包紮。

宋暉月僵杵在一旁,愣愣地瞪著兩人,心裡有著愧疚與不解。

她真的不是故意想要傷人……但余夙廷也真夠奇怪,竟為了護住丁喜芸,不惜用身體去替她承受那一鞭。

為什麼?若是她,才不會傻到替人擋鞭子。

更奇怪的是丁喜芸,她怎麼會善良到這個地步?還幫自己說話呢?

她滿臉疑惑地暗暗思忖,看著兩人自然流露、一心一意關切對方的情感,宋暉月還是不懂,究竟是什麼力量驅使他們甘願保護對方,犧牲自己?

在她百思不得其解,得不到答案時,腦中就這麼不經意竄出了個念頭--她不要余夙廷了!

今兒個若是發生相同的情況,她百分百肯定,余夙廷會救丁喜芸不會救她。

強拽住一個不喜歡自己的男人在身邊做什麼?

雖然輸給嬌弱弱的丁喜芸,她心裡不甘心、嘔極了,但她可不想當個棒打鴛鴦的壞姑娘。

思緒豁然開朗,她驕悍地對著余夙廷嚷道:「余夙廷你聽著,我宋暉月不屑嫁給你這只懂得賭的紈褲子弟了,我要退婚!」

乍聞她的話,余夙廷陡然怔住,不知她又想玩什麼花樣。

也不管余夙廷有什麼反應,宋暉月不想再看到兩人恩愛的模樣,她利落地一個旋身,驕傲的離開了。

余夙廷回過神,嘴角噙著一抹興味淡笑。「能讓宋姑娘改變心意,這一鞭還挨得真值得。」

他心裡不由得暗暗佩服,宋暉月敢愛敢恨的豪爽,這點讓身為男子的他望塵莫及。

訝於這峰迴路轉的結果,丁喜芸幾乎不敢相信,這讓他們苦惱好一陣子的事,就因為宋暉月一句退婚,消失得無影無蹤。

宋暉月主動退婚後,成就了余夙廷與丁喜芸的親事。

對於兩人的親事,余鴻蔚沒再表示意見,卻私底下同丁喜芸提出一項要求。

剛聽到余鴻蔚說出那個請求時,她不敢置信地愣了好許久、許久才回過神。

只認為,余知縣會不會太看得起她了?

這難題……著實為難人吶!

余夙廷追問了她一整晚,直到翌日他出門進賭坊前還纏著她,讓她為難極了。

她很想說,但已經和余知縣做了約定,這是他們之間的秘密。

在余夙廷回賭坊後,丁喜芸向彩兒討了紙筆,便窩進房裡為那半點都馬虎不得的繡件畫稿勾圖。

荷包面不大,要繡上觀音非易事,慶幸她天生手巧,就算前一些日子盡接些構圖簡單的花樣,她也會在上頭添巧思,繡出細膩與獨特。

她邊想邊畫,未多時紙上已出現一張面容慈祥的觀音,眉眼俱柔的生動神韻,宛若神容再現。

這時,雙手臂由身後湊來抱住她。

「啊--」她畫得專心,被這突襲嚇得筆尖一顫,白紙上多了幾滴點墨。

「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也不管是否嚇壞心愛人兒,他將下顎抵在她的纖肩好奇地問。

感覺他身上的熟悉的溫暖氣息襲來,她側眸睨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好一會兒了。」雙手圈著她不盈一握的腰枝,他忍不住皺起眉道。

不敢把她一個人丟在小院落太久,他處理完賭坊的事後,帶了一堆未整的賬冊回來。

「你……生氣了嗎?」她擱下筆,想由他的懷抱掙出,瞧瞧他臉上的神態。

「我還是不希望你接這苦差事。」賴在她身上,他無奈喃著。

明白他心疼她,她沒好氣地重申。「我都說了不是苦差事嘛。」

「對我來說,這是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他怨聲噥了一句。

實在拗不過他,她明眸閃蕩出頑皮眸光。「若真要說起來……應該怪那個存心陷害我的人。」

胸口莫名一窒,他神色大變地激動問:「誰陷害你?」

瞧他緊張她的模樣,她的心甜滋滋的。

「還不就是你嘍。」她委屈地嬌睨了他一眼,話中藏著一絲笑意。

「我去宰了--」他猛地一頓,瞪大眼大受打擊地指著自己。「我?!」

「就是你!」丁喜芸被他誇張的反應給惹笑了。

她軟軟的語調像埋怨,對著他的臉卻是笑得眉眼俱柔,余夙廷被她給弄得一頭霧水。

「若不是你請你表姐的學生跟我訂荷包,因為這樣,我的繡品才有機會得到皇后娘娘的青睞,不是嗎?」

他一臉扼腕,無法反駁。

「所以為了你、為了你的家人,我是真心想繡,真心想讓你為我感到驕傲,也能讓我留在你身邊更理所當然些。」

凝著他,想起他的好,她鼻腔發酸,眸底有著滿溢的感動與愛戀。

或許還有些小小私心,她的巧手可以減少內心匹配不上他家世的自慚形穢。

聽出她內心卑微的想望,余夙廷心疼地將她緊緊擁入懷裡。「傻姑娘。」

依偎在他懷裡,丁喜芸眸眶染上熱氣,她心裡有說不出的歡喜。

像是怕她從懷裡溜走,他將她攬得緊緊的逕自說著。「對我而言,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姑娘,就算沒有那雙巧手,我也會一樣愛你、寵你、疼你。」

她心窩處不斷沁出暖甜的滋味,教她醉了,今生何其有幸能遇上這般疼惜她的男子啊!

「謝謝你待我這麼好。」她回身踮起腳,雙手攀在他的寬肩,輕輕在他頰邊落下一吻……心裡則酌量著她與余知縣的約定。

如蘭吐息隨著軟唇輕輕貼在頰邊,他心一震,內心暖暖情潮瞬間被挑撥成驚濤駭浪。

「這是你頭一回主動親我。」他彎起嘴角笑道。

隨著他的沉嗓落下,她陡然意識到自己大膽的行為,染上羞意的臉赧得徹底。

「你……你別笑我了。」

「哪有笑你?我喜歡你主動吻我。」

心湖漾開圈圈柔情漣漪,余夙廷輕托起她羞得紅艷艷的臉兒,俯身回以熱情一吻。

「等等,我還有話想對你說。」別開臉兒避開他的吻,她急聲道。

「有什麼事,等一下再說。」她香甜軟嫩的唇兒近在眼前誘惑著他,他已經無心再想其它地攫住她的唇。

她的驚呼尚來不及逸出,唇舌在轉瞬間已被他發燙的吻給吞噬。

她整個人被他激烈、狂熱的纏綿吐息所包圍,她沉醉在他激烈的吻當中,放任他放肆的探索。

漸漸的,熱吻引發的熱情狂潮悄悄挑起勃發情慾。

他得寸進尺的唇開始在她耳邊輕輕吻著、啃著,男性大掌隔著衣衫,情難自禁地撫摸著她纖柔的身體曲線。

隨著他漸漸加重的灼熱喘息落下,她被吻得無法思考,渾身敏感至極的引發一陣顫慄。

「芸兒,我又想欺負你了。」在她嫩白的肌膚因他熱切的吻漸漸泛紅,余夙廷在她耳邊壓抑地喘息。

即使隔著衣衫,她也能感受到他發燙、堅硬的身子抵著她,充滿原始慾望的騷動讓她清楚體會,下一刻可能發生什麼。

幾乎是瞬間,她白嫩的臉蛋瞬即染上嫣紅,緊圈著他腰身的雙臂,像是在默許他的踰越。

感覺她羞澀卻鼓足勇氣的動作,他壓抑地啞聲。「如果還沒準備好,你可以推開我。」

她晃了晃首,目光盈盈地望著他滿是赤裸情慾的深眸,神情堅定。「不,我不想推開你。」

「不後悔?」

「不後悔。」強忍住羞意,她再堅定不過地開口。

她的話一落下,他驀地將她打橫抱起,大步往床榻走去。

他咧嘴一笑。「我不會讓你後悔。」

他對她的欲源自於情,不單單只是受挑撥的直覺反應,是更深入心扉、竄入心靈深處,想愛她的渴望。

「我知道。」

她羞瞋了他一眼,感覺到他不安分的大掌已趁她不注意,探向她的襟口,悄悄撥開她的衣襟……她回過神,已來不及阻擋。

他的大手隔著肚兜,或重或輕的撫揉著她小巧飽滿的圓渾。

在那刺激的挑逗之下,一股難以言喻的酥麻跟著羞怯湧上,她覺得在他火熱的撫摸下,整個人快燒起來了。

「廷……」無助地攀著他的背,她扭動著身軀,無助的喚著、喘著、悸動著。

「別怕。」抱著她躺上榻,褪去她身上的衣衫,拉掉那遮住她胸前那一片迷人春色的肚兜細繩,他壓抑而沙啞地安撫。

當他俯首輕吻她胸前的嫩蕾時,她忍不住顫顫地倒吸了口氣,這才意識到早已被他扒光、壓在身下,任他為所欲為。

心弦顫動不已,她輕閉起眼,卻更強烈感受到那蕩人心魂的情慾火苗,隨著他灼熱的唇,一寸一寸往下蔓延……

當他的唇舌停頓、落在她腿心間那不容人窺探的柔軟時,她弓起身,顫著紅唇逸出一聲難以承受的嚶嚀。

她沒想到,男女之間竟可以做出比吻更曖昧更親密更羞人的事……

受不住這樣私密的折磨,她無助地推著他,試圖從這無法掌控的陌生激顫中抽離,他卻不允,硬要她在他火熱舔弄下,嘗到極至歡愉……

「呃--啊--」

在她再難壓抑嬌吟出聲的那瞬間,他抬高她粉白的腿,纏扣在他的腰側,挺腰深入她的柔軟,一同墜入火燙激情的愛慾交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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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7 13:26:2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纏綿過後,精疲力盡的兩人相擁而眠。

突然,一陣急喚聲由寢屋外傳來--

「歡爺、歡爺!」

那急促的叫喚將余夙廷驚醒,回過神,他不多加思索便要下榻去應門。

突然,床榻內側伸出的小手拽拉住他。「等等!」

共枕而眠時她總不自覺纏抱著他,享受他寬厚溫暖的懷抱與四肢交纏,相互依偎的親密。

以為她不習慣身邊少了只大暖爐可抱,余夙廷回身輕啄她的額,柔聲安撫著。

「我馬上回來。」

感覺他的吻落在額間,她好氣又好笑地瞋了他一眼。「你真要這樣去應門?」

這,擺明了讓人知道他們方才在房裡幹了什麼好事吧!

他怔了怔,隨著她落在身上的視線,發現身上一絲不掛時,俊臉陡地浮現赧色。

強忍著歡愛過後的酸疼,她起身披上單衣,順道取來他的衣衫後,迅速伺候著他穿上。

「好了,你去應門吧!」確定他身上無一絲不妥後,她才拍拍他的肩。

他輕應了一聲,忍不住湊過嘴去親了親她的臉兒。

雖然他為她整衣的動作很一般,但被她這樣細心對待,余夙廷心裡有著說不出的滿足,深覺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

「喂!你這人真是--」突然被他親了一下,她嬌瞋的看了他一眼,語氣裡卻滿是撒嬌。

也不知道是有什麼急事,那傳訊的人還在屋外等著,他居然還有心思偷親她!

她帶著惱意的羞紅臉蛋看起來好可愛,蕩漾著春情的眉眼間,有著歡愛後誘人韻味,惹得他想多親幾口的衝動在心裡蠢蠢欲動。

他不知悔改地微微笑。「誰讓你看起來那麼誘人。」

不待她反應,他轉出寢房,快步到前頭應門。

一打開門,眼底映入小廝急切的神情,他不禁蹙起眉。「發生什麼事了?」

若非緊急,小廝不會冒然過來這裡,見他紊亂的氣息尚未定,足以見得事出緊急。

「歡爺,丁老頭上賭坊找你!」小廝抑著嗓低聲道。

「找我?」聞言,余夙廷難掩錯愕。

小廝撓了撓頭,猶豫了一會兒又說:「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沒人知道,最糟的是,他居然在賭坊裡大擺起歡爺未來丈人的架子為所欲為。若不是呂管事把他『請』到後苑的小廳,不知會鬧到什麼程度。」

壓低著嗓,余夙廷低咒了一聲。「這人真是無賴到了極點!」

如果不是顧及他是丁喜芸的親爹,他一定讓呂衍好好修理他一頓。

無奈他是打定主意要了丁喜芸,現下丁老頭這「未來丈人」的身份,輕不得重不得,他得好好想想該怎麼處理。

思索了好一會兒,他臉色凝肅地吩咐。「你先到大廳候著,我馬上回去。」

小廝點了點頭,退了下去。

穿戴好衣物,丁喜芸不敢冒然踏出寢室,卻因為感覺到前頭沉重的氣氛,心裡不禁有點擔心。

她雖然聽不清楚兩人說些什麼,但隱約覺得似乎出了什麼事。

這時見余夙廷步入,她忍不住問:「出了什麼事嗎?」

「賭坊出了點事,我得回去看看。」不想讓她擔心,他輕描淡寫帶過。

他心裡明白,丁老頭堂而皇之出現在他面前,絕對不會有好事。

若非必要,他絕不會讓丁老頭再有機會接近她,做出傷害她的事。

偷偷覷著他微乎其微的蹙眉動作,她憂心地看著他問:「事情很嚴重嗎?」

「放心,不會有事,我該走了。」他揚起唇,軟聲安撫,好似那將處理之事再單純不過。

見他急著回賭坊,縱使她的心裡有一籮筐疑問,還是不得不吞了回去。「好吧!那你自己小心一點。」

他頷首,立在原地思忖了一會兒,才忽然開口說:「若你真的想繡皇后的荷包,列好材料單後,讓彩兒到城裡幫你買。」

「謝謝你!」她揚起唇角,溫柔地笑著。

他撇撇嘴,一臉無奈。「你都答應了,我總不能阻止你,但你千萬要記住,別讓自己太累。」他不讓她接繡件的原因很單純,僅僅是怕她累壞了。

他為她的這分體貼,她萬分珍惜的藏在心頭,一輩子也不忘。

「傻姑娘。」臨走前,他不忘俯身親了親她的臉兒後,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感覺他的氣息輕輕落在頰邊,丁喜芸的心難抑地泛開圈圈染蜜漣漪。

目送著他漸遠去的高大身影,她任悸動的心神追隨他飄晃而去。

她愛他,好愛好愛……

匆匆趕回「盡歡坊」,余夙廷一見到丁老頭,向來溫和臉龐少了往日漫不經心的笑,神情肅穆。

他對丁老頭的印象本來就不好,若不是他與丁喜芸之間的父女關係,余夙廷壓根不想見他。

不似余夙廷厭惡的神情,丁老頭一見到他,欣喜若狂地急步向前道??「賢婿,我等了你好久了。」

無視他攀親帶故的熱切,余夙廷客套地問道:「丁老爺找我有什麼事?」

察覺到余夙廷稍嫌冷淡的態度,丁老頭一愣,一把無名火倏然湧上。

「聽說你把咱們家閨女帶回家了,是不是?」

「早在你還不出欠本坊的賭銀,她也籌不出銀子替你還債時,她就成為我的人了。」猜到他內心盤算著什麼,余夙廷不帶半點情緒地堵住他的奢想。

可惜,出賣女兒的事他做得得心應手,此時心裡沒半分愧疚,只有喜孜孜冒出的爽快。

由他這話聽來,他料想,女兒真是被他吃乾抹淨,不管女兒是讓他當妻當妾或當丫鬟,擺明成了余大公子的人,他這油水是撈定了。

「既然我家芸兒已經成為你的人,歡爺,嘿嘿……您是不是該表示一下呢?」

他指做數銀票的動作,表情貪婪而歡喜。

冷覷著丁老頭竊喜的模樣,余夙廷臉色陸沉。「表示什麼?」

「我們家芸兒人美手巧,出身雖然貧困了些,想娶她的人可是大排長龍,我才欠那區區幾百兩,左掐右算,歡爺您是賺到了。」

「那你的意思是?」他想知道這厚顏無恥的人會吐出什麼話來。

「就算我們家芸兒是抵押給你了,你要收起來當妾或是丫鬟我這做爹的都沒意見,但既然人被你是留在身邊了,你是不是該向我這『丈人』表示點什麼?」

有了銀子,他大可以出城避避難,壓根不怕悔諾會被周老爺派人把他給大卸八塊。

看著丁老頭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無恥神情,余夙廷為丁喜芸感到悲傷,有這樣的爹,難為她還能活得坦率而有骨氣。

「你想要多少?」對上他的眼,余夙廷沉聲問。

「唔……」丁老頭萬分認真地想了好一會兒,好似酌量該開什麼樣的價錢才夠他逍遙快活。

「一千兩夠嗎?」

丁老頭猶豫著。

見他一副貪婪的模樣,余夙廷的語氣不由得更加冷硬了起來。「是不是誰的銀子多,誰就能娶芸兒?」

在他冷聲的質問下,丁老頭捺下心頭怒火。「現在芸兒都成你的人了,你還計較這些做什麼?」

「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沒有為這個女兒心疼過?」相較於他的不耐煩,余夙廷冷淡的語氣反倒顯得沉定。

丁老頭一僵,他一生渾渾噩噩不肯面對現實,這會兒被余夙廷的一句話硬生生逼得不得不面對。

「知道這些又如何?有個沒用的爹她就得認命,她若好命,能嫁戶好人家是她的福氣,若命不好,我這個做爹的也沒法兒。」

原本他嫌一千兩太少,但這會兒察覺余夙廷益發冷淡的口吻,他整個人煩躁不堪,就怕一個失言,余夙廷將毫不留情的把那筆銀子給收回去。

瞧他一副怕拿不到銀子的模樣,余夙廷微慍,略思索了片刻後,另外做了決定。

「既然你嫌太少,我想我們換個方式好了。」

丁老頭怔了怔。「什麼意思?」

「每個月我會給你五十兩,你若想賭錢可以回盡歡坊,但每回押注不得超過十兩,只要你不繼續過著揮霍無度的日子,我相信這足以讓你往後的日子過得很好。」

言下之意就是警告丁老頭,不要奢望再從他身上討到半點好處。

不讓他們父女有半點瓜葛,是不想讓丁喜芸一直為她爹傷心操煩。

每個月給丁老頭的銀子是替丁喜芸盡孝心,不讓她落得不顧老父的不孝罪名。

「你--你好個奸詐的臭小子!」

在他不小心又到鄰縣賭坊輸了銀子,繼而招惹周老爺這事,余夙廷又暗地下了命令,以致於他在各賭坊碰壁不得其門而入,累得他手癢了好一陣子。

現下他提出這要求,擺明了硬逼他妥協,聽得他是對這未來女婿是咬牙切齒,又氣又恨,偏奈何不了他。

「要或不要由您決定。」余夙廷無所謂地開口。

鐵青著臉,丁老頭咬牙切齒地瞪著未來女婿,深知自己該做什麼決定最有利!

初春氣候漸暖,黃昏的微風徐徐撫來,空氣裡瀰漫著一股怡人春息。

寢房中,丁喜芸將繡好的觀音仔細妥當收入錦盒後,彩兒的喚聲急急傳入。

「芸姑娘,轎子來了。」

「知道了,我馬上出去。」匆匆抱起錦盒,她對著彩兒囑咐。「歡爺回來後記得把帖子給他。」

幾個月前,余知縣堅持證明的是,荷包完成後,要讓余夙廷在賭坊與她之間做出抉擇。

既然兒子這麼喜歡賭,他就設場賭局,讓兒子與心愛女子對賭。

一把定輸贏,丁喜芸若贏了,兒子得關掉賭坊,而他就大擺宴席,成全兩人的親事。

余知縣想知道,兒子在面臨賭坊與心愛女子時,會做出什麼決定。

深受老爹嗜賭如命的拖累,丁喜芸與余知縣有相同的想法,就算「盡歡坊」不曾做過傷害人的勾當,但她也不希望自己的相公是個賭坊坊主。

余知縣說,只要證實余夙廷愛她勝過賭坊,他將不計較她的家世,很樂於接受她成為他的媳婦兒。

成親後他更不會逼兒子走仕途,經商或從農,皆隨他們夫妻倆所願。

余知縣這提議對她而言是莫大的恩賜,但當面臨這一刻,她竟然感到忐忑不安。

她怕,怕自己在余夙廷的心目中比不過那間賭坊。

再怎麼說,那間賭坊是他的心血,為她結束掉一切,似乎太過強人所難。

無奈,這會兒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今兒個一完成繡件後,余知縣就命人把她接到「盡歡坊」。

而在賭局拍板定案後,這一賭定親的事,怕已在城裡傳開。

被迫接下苦差事,彩兒苦著張小臉應道。

當著歡爺的面呈上這消息,她真怕歡爺會一時失控掐死她啊!

瞧她皺苦著張臉,丁喜芸同情地安撫。「沒事的,丟下帖子後你就趕快離開,時間緊迫,我想他不會有空刁難你才是。」

「彩兒知道了,芸姑娘您還是快走吧!別讓轎子久候了。」

她頷了頷首。「那我先走了。」

語落,丁喜芸加快著腳步走出門外,一來怕轎子等太久,二來怕余夙廷突然回來。

若被他逮個正著,余知縣這一把定姻緣的賭局可就沒戲可唱了。

入夜,汴京大街一如往昔,呈現沸騰熱絡的情景。

余夙廷怒氣沖沖地由賭坊回到小院落,再由小院落殺回人來人往的大街。

方纔回到小院落,彩兒丟了張紅帖給他後,腳底便像抹油似的,一骨碌消失在他面前。

看完紅帖中該死的一賭定姻緣的賭局,他邊走邊低咒,手中的紅帖已被他情緒激動的揉成團。

待他的腳步重新進入賭坊大廳,只見大廳已清出一張空桌,為他與丁喜芸做好一把定姻緣的賭局排場。

余夙廷不甘地重重地歎了口氣,他想也知道,整個賭坊在余知縣的官威下,被迫做出出賣主子的事。

「爹,你好卑鄙!」神情沉鬱地瞥了杵在一旁的老爹,余夙廷咬牙切齒地說著。

「我早說過,我要你娶個強焊的兒媳婦來治你,沒想到你居然想娶個清雅的甜姑娘,如何說服我同意呢?」余鴻蔚攤手,嚴峻剛毅的臉上難得露出無奈笑容。

「那也不該用這種方法!」

「我知道,只是不用這種方法讓芸兒逼你,你會心甘情願收起賭坊?芸兒會忍心逼你嗎?既要讓你徹底死心,這方法再恰當不過。」

勉強壓抑著內心的波動,余夙廷知道,老爹說得沒錯。

他也曾動過為丁喜芸收掉賭坊的念頭,但那念頭僅一瞬,便被心裡另一種聲音給壓過。

他放不下……

既是如此,願賭服輸,會是最好的結果。

只是,他若是贏了呢?是不是代表他保住賭坊,卻讓丁喜芸無法得到未來公公的認同?

思及此,余夙廷的心情陷入天人交戰之中。

一時間他竟無法分辨,孰重?孰輕?

丁喜芸幽幽看著他臉上充滿矛盾、痛苦的神情,心裡湧上一股想放棄一切的衝動。

她心裡明白「盡歡坊」對他的意義與重要性,也知道他全心投入、發揚賭玩意兒的喜好,逼他在她與賭坊之間做決定,何其殘忍,她不忍心啊!

陷入自我矛盾的心緒當中,她的心狠狠扯痛著,最後她只能低垂下眸,不敢再看他臉上痛苦的神情。

直直凝著眼前不敢看他的女子,余夙廷沉默了許久,才朝長桌另一端走去,他揚手,僕役恭敬地將賭具送上。

身旁窸窣的聲響讓丁喜芸的心猛地一抽,她抬起眸看著僕役的動作,愣了愣,這代表他……做了決定,他同意余知縣的做法。

那瞬間,她緊張的手心冒出汗。

她從沒賭過,更何況是賠上心愛男子對她的喜愛,那賭注是無價。

若他輸了,他會恨她嗎?

早些時候忙著繡荷包,她根本沒心思去猜想,這場賭局可能為他們之間帶來什麼樣的衝擊,但現在,她有些後悔了。

唉--

丁喜芸無力地在心裡吐了大大一口氣,這時,兩人面前擱著一個海碗,碗公里放著三顆骰子。

她回過神,傻傻地看著眼前擲大小定勝負的賭具,消極得恨不得能直接暈倒,什麼都不用面對。

不似她緊張忐忑、心虛的模樣,余夙廷拿起殷子,對著眾人說:「這些殷子是一般骰子,沒灌鉛、注水銀、做手腳,我也不出老千,要和這位姑娘一把定勝負,有勞諸位見證。」

語落,他將骰子遞給圍桌而立的賭客以示公正。

半晌,骰子重新回到余夙廷手中。「你先擲?」

猶豫了一會兒,她接過余夙廷遞來的骰子,神情複雜地吶吶問:「點數大的贏,沒錯吧?」

余夙廷點頭。「沒錯,點數大者贏。」

緊緊握著手中的殺子,丁喜芸抿了抿唇,一切但憑天意了,不論是誰贏誰輸,他們都沒有回頭的可能了!

深吸了一口氣,丁喜芸緊閉著眼,放手,骰子在碗裡發出清脆的聲響。

眾人屏息,視線全落在在碗中滾動的骰子上頭。

丁喜芸的心跟著骰子滾啊滾。

骰定,有人喊道:「一三三,六點小。」

愣愣盯著骰子,丁喜芸臉色一白,心想--完了,點數這麼小,她輸定了!

意識到這點,她的心情頓時蕩到了谷底,若她真的輸了,豈不辜負余知縣愛子心切,希望余夙廷結束賭坊,正經過日子的盼望。

愧疚地瞥了余鴻蔚一眼,她心灰意冷的想,她擲出的點數這麼小,余夙廷隨便擲都有辦法擲出比她大的點數吧!

丁喜芸暗暗思忖著,怕自己贏更怕自己輸。

唉!兩難的心情讓她陷入矛盾當中。

抬眸迎向她蒼白若紙的臉色,余夙廷拿起碗中的骰子心思百轉千回。

擲骰子對他來說是小意思,向來,他想擲什麼點數就有什麼點數,他閉上眼隨便都能擲出比丁喜芸大的點數。

但……他要贏嗎?

留住他傾注心血的「盡歡坊」,然後讓丁喜芸無名無分,得不到公公的認同,跟著他一輩子嗎?

這些年來他從未想過有結束「盡歡坊」的可能,但為了她,他卻不得不慎重考慮。

以前他的日子過得隨性浪蕩,唯一能讓他落心的就只有「盡歡坊」,現下,佔住他所有心思的,只有眼前的女子。

究竟是她重要還是賭坊重要?

當這樣的疑問由腦中浮現時,與丁喜芸相處的點點滴滴,瞬間在腦中一幕幕掠過。

凶巴巴的她、堅強的她、害羞的她、可愛的她、難過的她、流淚的她……根本無需刻意,腦中出現滿滿滿滿的她。

他愛她,他想用盡一切保護她、呵寵她啊!

那渴望由心頭源源不絕湧出,幾乎是出自直覺的反應,余夙廷已然想清楚,自己想要什麼。

於是答案毋庸置疑,這一回「贏」並非他的目的。

凝定心思,他打算將心裡的想法付諸行動。

當他聚精會神一把擲下骰子後,骰子在碗中清脆滾動的聲音,再次迴盪在四周緊編的氛圍當中。

殺定的那一瞬間,整個賭坊內鴉雀無聲,人人因為散子上的點數怔得目瞪口呆。

一一二,四點小……

丁喜芸杵在一旁,愕然地張著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代表,她贏了余夙廷?!

意識到這一點,一種難解的心緒在丁喜芸腦中擺盪,她沒想到自己會贏,她根本沒想到這微乎其微的可能發生了!

瞬時四周起了不安的騷動,誰都沒想到余夙廷的運氣竟然會這麼背。

丁喜芸擲出的點數太小,要贏她很容易,要輸卻是非常不容易。

出乎眾人的預料之外,他竟然擲出比她更小的點數。

結果是--余夙廷輸了。

不予理會周邊議論紛紛的耳語,他抬起眸,瞬也不瞬地凝著她。「你贏了。」

贏得這麼容易,她不敢置信地僵愣在原地。

「不用懷疑,你贏了。」他出聲打破她的靜默。

怔怔杵在原地,她說不出話,心卻因為他過度平靜的表情,揪得死緊。

賭局一定,余鴻蔚樂得朗聲大笑,拍了拍兒子的寬肩。「兒子,願賭服輸啊!」

余鴻蔚的話一落下,全場一片嘩然。

城裡百姓都知道,這一賭定姻緣的結果是--

余知縣將擇日辦喜事娶兒媳婦,而「盡歡坊」結束歇業。

這結果,最無法接受的是常進「盡歡坊」小賭怡情的城裡百姓。

沒有人會想到余夙廷會輸!

沒有人會認為「盡歡坊」會就此結束,從此歇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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