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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單飛雪 -【愛君無反顧】《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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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30 07:20:1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單飛雪 - 愛君無反顧

她終於知道喚醒了一頭獸是多麼的危險……
展雲飛是師父要殺的人,然而──
她的斬情鞭殺不了他,反激起了他噬人野性!
他不用刀來降服她,卻用熾狂的激情引她一同焚燒;
她不要他的愛,偏一次比一次更耽溺在他的愛慾中。
掙不開他緊窒的懷抱,她貪戀起他令人安心的味道,
因為他,她開始看見了自己渴求溫暖的軟弱……
多誘人!一個美麗的女人揮著斬情鞭……
只要殺了她──彤愛君,他便可以獲得永遠的自由。
他知道該對她揮刀相向,卻只想著和她銷魂纏綿;
然而在心蕩神搖、激情的那一剎,她喊的竟不是他!
她令他受挫,卻也激起了他從未有過的獨佔慾望,
為了她,他願意拿性命來搏一個愛她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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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30 07:20:53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彤愛君十歲時,父親因故得罪天朝,朝廷下令格殺,全門抄斬。
  
  全家人逃至邊關,父死,母病重,弟弟尚小,追兵已至。
  
  邊境荒涼,太陽炙熱,茶棚內灰塵撲揚,風沙漫天。
  
  烈日,映在一把刀上,刀光射人愛君眸中。提刀的是緊迫而來的侍衛長,就在眾人恐懼的眸光中,刀尖直刺彤母——
  
  棚內一陣短暫的靜默,棚外烈陽炫目。接著,一群婦孺望著愛君開始尖叫,提刀侍衛臉色泛青,拿刀的手戰慄起來。他俯看著鮮紅的血,婉蜒地從一隻稚嫩幼白的小手滲出。
  
  彤愛君臉色慘白,怔愣地瞪著自己握住利刃的手。一切發生得太快,她還來不及深思就已抓住那把刺向母親的刀,刀鋒陷人掌心肉內,熱辣的劇痛如鞭抽上她心扉。
  
  原在暗處喫茶的一位相貌清俊的華衣男子起身,緩步過去,在愛君還沒回神時,他伸手覆住侍衛拿刀的手,將刀刃緩緩自愛君掌心抽出,尖銳的痛劃過肌膚如一道烈火燒過,血,殷紅了那刀鋒。
  
  男子冷冷地凝視愛君,表情莫測高深。他頭也沒回的反手將刀自他腋下刺人身後侍衛胸口。殺人的同時,男子眼睛一瞬也沒離開過愛君。殺了天朝的人,等同和當權者反目,然而他的表情卻平靜得令人咋舌。
  
  男人拔出刀,身後侍衛長氣絕倒下。他偏望著愛君的目光淡漠而遙遠,表情肅然,彷彿正盤算著什麼。
  
  愛君仰望他,這男人救了她。小小心房感動至極,他為她得罪朝廷,這一副稀鬆平常的模樣。他殺人面不改色,她甚至崇拜起他來。
  
  男子將手上刀指向愛君,染血的刀尖碰上她下顎,愛君聽見母親大聲抽氣,弟弟驚懼啜泣。莫非……他要殺她?
  
  刀鋒冰冷,教她的背脊一陣戰慄,抿著唇,她不敢呼吸,也沒有吭聲,只是任男子用刀尖抬起她下顎,然後,她不得不直視那一對深不見底的黑眸,那對眼睛彷彿有著魔力,將她的靈魂攝人一個不見底的黑色漩渦裡。
  
  「我可以保護你們。」他眸色溫柔,嗓音溫暖。這女孩異常有膽識,刀子抵在顎下她卻眼也不眨。他微笑。「你跪下,喊我一聲師父。你親人性命往後由我關照。」
  
  彤母大受感動,這是他們彤家貴人啊,她上前拉住愛君左抱幼子就跪,泣喊:「大爺——」
  
  跪下時,石瀝擦痛了愛君稚嫩的雙膝。她不在意,仰望著他,喊了一聲:「師父。」
  
  就在這一剎,愛君的性格、命運被導向一條無止盡的不歸路。
  
  他是她的師父,也是她往後最最痛苦的命障。她發現她的師父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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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30 07:21: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十年過去——
  
  「哈哈哈哈哈……」狂妄的笑,在藍天靜默,浮雲流動下,於天寬地闊間迴盪。
  
  笑聲發自一位身著黑色大袍的男子。男子體魄高大魁偉,黑髮狂散,他撩開覆面黑髮,微瞇著眼注視眾人,眸光犀利如劍。
  
  聽見那放肆的笑聲,駐守邊境的天朝武將孫弦斂眉。曾經與碩王爺費盡心思設下陷阱才擒住展雲飛;現下,王爺卻要他放了眼前這個拘禁了十年的野獸。
  
  孫弦恐懼地仰望比他高壯近一倍的展雲飛暗忖著,十年地牢生活怎麼絲毫沒有磨滅他的野性?
  
  「孫弦——」展雲飛野笑,朝遮住眼簾的黑髮吹一口氣,然後懶洋洋地挑眉道。「抓我的是你,放我的也是你。這可有趣了……」他可沒忘記這小人當年是如何暗算他。
  
  「王爺要見你。」
  
  「沒聽錯吧?」他頭一甩,目光一凜,仰望藍天深處,雙手環抱胸前。想當初只因他不聽令行事,硬是宰了王爺那個混帳侄子,就被孫弦及王爺用計囚禁。現下,王爺又想起他這號人物來了?
  
  孫弦直接挑明他的使命。「百羅門三大郡主,『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擾我碩王府,尤其是來無影去無蹤的「夢中身』彤愛君,幾次劫走我們押往天京的犯人,其中不乏江洋大盜作奸犯科之人,『夢中身』劫走他們,賣了人情好讓他們為百羅門效力。 邊境地域,朝廷無力對抗日漸壯大的百羅門,咱與他們勢如水火。百羅門如今和王爺勢力相均,如此下去碩王府岌岌可危。」
  
  展雲飛只斜過臉來瞪住孫弦,嘴角浮現一絲笑意。「怎麼,眼下王爺需要我了?」
  
  「只要殺了彤愛君,過往的事一筆勾銷,屬於你的權力也全數歸還,你又是王爺底下第一愛將展雲飛。」
  
  「只怕這筆帳沒那麼好了。」展雲飛冷笑。「我關了十年。」這十年要有人付出代價。
  
  「你體內白符仍有效,只要王爺撕了他手上另一張白符,相信那後果不必我提醒你吧?我勸你安分。」那是趁展雲飛重傷時下的符咒,為的就是控制這頭野蠻的獸。
  
  「你恐嚇我?」展雲飛仰頭閉目,深吸口氣。驀地,伸手抽出孫弦腰上佩劍,一個勢子就捅進孫弦腹側。
  
  劍快,血濺得更快。
  
  孫弦睜眼,不敢相信展雲飛會這麼做。一旁的侍衛們抽出刀,卻不敢接近。血仍不停地噴出,像紅色雨霧。看見自己的血不停噴湧,孫弦駭得臉色慘白。
  
  展雲飛昂著下巴,睥睨望著孫弦。
  
  「王爺有白符,很好,我聽他;你呢?」他一腳將孫弦踢倒,把劍扔了。瞪著地上孫弦橫眉狂道:「我——展雲飛、最討厭被人威脅。我要是怕,當年就不會宰了那工八羔子!」說著,展雲飛抬起臉凝視那群驚恐的侍衛,口氣頗不以為然。「怕啥?我這就去見王爺,你們全給我在後頭跟著。」
  
  孫弦還沒斷氣,在沙地上抽搐,日光炫目,他只見山一般高大威猛、野性難馴的展雲飛,仍像獸一般無情昂然立著。早該料到,放了他的後果。
  
  野獸關了十年還是野獸,特別是——當你餓了他十年,他就不只是野獸,他甚至成了魔。
  
  展雲飛又深吸口氣,他自由了。這裡有地牢沒有的新鮮空氣,然後他想起孫弦的話。他舔唇,像飢餓久未飲血的獸,念著一個優美的名字,從那血腥的野蠻的嘴。
  
  「彤愛君?」他笑。「夢中身?」詭異的名像一個不可擁抱綺麗的夢。「就這麼個女人,竟讓王爺甘願放了我?」
  
  有人小小聲答他:「她會使『斬情鞭』。」
  
  這一句令展雲飛雙眸驟亮,熱血沸騰。斬情鞭?呵,不簡單啊,怪不得非放他不可。
  
  「想必這彤愛君橫行不少日子,鞭過不少人了。」鞭子有毒,展雲飛練過奇功,身上如銅牆鐵壁百毒難侵;諷刺的是體內卻有一道白符控制著他。
  
  展雲飛側目問旁人:「她可美麗?」女人使鞭,光想就叫他胸腔發燙。
  
  「很美麗。」眾人一致讚歎。
  
  展雲飛懶洋洋地笑,哼了一聲。「多誘人,斬情鞭?一個美人竟甘心練這種要命的武功。」他知道這門武功,專給女人學,此功陰柔歹毒,習武者喪失生育力,多活不過三十。 功夫越上乘,體內寒氣日增,侵襲五臟六腑;末了,常常因寒氣反噬,死於劇寒之下。他不明白,這等致命的武功失傳已久,如今竟又重現江湖;而這個彤愛君,怎甘於冒生命危險練此功?
  
  旁人又懼怕道:「她的鞭好毒。」
  
  「毒才刺激。」展雲飛低笑。「河豚有毒,多少人甘冒危險一嘗?殺彤愛君,許是最刺激、最有趣的事。」
  
  「展爺萬不可輕忽,她已經殺了咱主子身邊四大高手。」
  
  「哦?」展雲飛眸光更亮了,就像是發現獵物的獸。獵殺,使他熱血沸騰興致高昂。
  
  藍天依然靜默,浮雲緩緩流動。清風柔軟地拂過展雲飛滿頭狂亂黑髮,露出一張極陽剛粗獷的臉龐,他皮膚黝黑,五官像刀削的那樣深刻在臉上膿眉飛揚,彷彿可直上青天。
  
  他邁開大步,直往碩王府而去。  
  
  
  
  天黑,浮雲蔽月.幾顆星子閃爍。
  
  一名大將幾名隨從,押著囚車上天京交差。黃土地顛簸,遠處流水淙淙,幾聲蟲鳴,兩旁高聳著參天古樹正隨風搖晃,沙沙作響。 詭異幽暗的山林間,王府人馬急急趕路,林裡漫著氤氳霧氣,朦朧前路。他們揮汗不敢稍事休息,提心吊膽防著百羅門。
  
  一行人規律整齊的步伐踏在滿是落葉的地上,發出悉萃聲響。驀地,前方樹梢鳥群驚飛,啪啪振翅像是受了什麼驚嚇,尖銳的一聲鳥叫,眾人警覺,煞步。
  
  同時幽幽地,黑暗中傳來一首淒美的詞,聽到那淒涼柔軟的嗓音及那一闕詞,眾人臉色煞白。
  
  冷風在吹,冰涼拂過面來,拂來的還有比那更冰冷的聲音。
  
  「……來時無跡……去無蹤……去與來時事一同……」聲線輕柔似水,給人如置夢中的錯覺。她彷彿就在你耳邊吹著氣,如泣如訴吟誦,令男人們不由得戰慄著,意識到危險的逼近。
  
  「何需更問浮生事?」她幽幽一歎,像是承受不住滿腔的愁。「只此浮生是夢中……」
  
  「『夢中身』?!」有人驚叫,同時遠方暗裡一點紅直直撲來,他們瞪大眼睛——那是一個女人飛掠而來,她的眼睛比天上任何一顆星子還亮,遠遠地就看見那對清麗的眼瞳,閃爍著銀芒,璀璨炫目,把他們的魂魄全收了去。
  
  一條銀鞭像鬼魅的蛇纏在皎白素手上,紅裳覆在那玲瓏曲線上,香肩裸在裳外,微敞的領口,雪胸半露,男人們屏住呼吸,當下神魂顛倒。當她赤裸的足尖蜻蜓點水般踏過囚車前一干男人的頭頂,他們只聞得她撲過時淡淡幽香,霎時個個骨騰向飛,丟了好幾魄。
  
  彤愛君點水般掠過那些蠢人頭頂,然後翩然落在囚車上,裙擺飛揚那一瞬,雪白大腿閃過,在那些笨男人還在為她的美貌恍惚著垂涎時,她抓住囚車本欄,銀鞭一揚,「唰」的一聲,囚車裂成兩半。
  
  「出來!」她提腿端破囚車,那一截長腿又引來眾男人驚喘。她瞪著囚車內被她的美貌懾得只顧流口水的光頭刀疤漢子。她左手揪著鞭,右手抓著鞭把,陣子一暗,拉扯軟鞭發出煞煞聲,揚眉,高聲道:「還不出來?」
  
  哪還出得來?她那誘人的動作,那皎白手裡的軟鞭,早把囚車裡那漢子的心都抽溶了。漢子揉揉眼,張大著嘴,猛吞口水,對牢彤愛君瞪直了眼。
  
  她的髮像黑色瀑布狂亂飛散,沒有簪子、沒有髮繩,那麼長那麼濃密蓬鬆的髮,就覆在那張皎白艷麗的絕色臉龐上。
  
  她站在囚車上,紅裳凌亂,香肩半裸,一雙晶燦的眸,瞪得他渾身燥熱,竟脹紅了臉,緊張害羞地直淌汗。
  
  彤愛君失去耐性,將那傻了的漢子一腳踹落囚車,回身朝遠處吹了一聲哨,登時林間騷動,灰塵撲揚,幾十匹駿馬奔來,全是百羅門眾徒,他們從四面八方湧人,重重圍住王爺人馬,同時對彤愛君恭敬打了個揖,齊聲高喊——
  
  「彤郡主!」
  
  彤愛君揚鞭,鞭如銀蛇般衝上天,然後她瞪住王爺的人。「想活命就跪下,加人百羅門,喊郡主萬歲。」
  
  刀聲霍霍,百羅門眾徒齊聲大喊:「跪下!」
  
  情勢危急保命要緊,那些侍衛們紛紛丟了刀跪下。
  
  「郡……郡主……萬歲……」
  
  彤愛君滿意點頭,轉而望向跌坐地上以大刀搶劫出名的光頭漢子。「你呢?」她問:「你誓死投效我門,教主便保你今後享不盡榮華富貴。」
  
  能和此等美人共事求之不得,那漢子「咚」一聲也跟著喊:「郡主,萬歲、萬歲啊!」
  
  任務達成,彤愛君伸手拂去唇畔髮絲,她揪住胸前裳子抖了抖。好熱,她一向最怕熱。那勢子令她渾圓的胸脯若隱若現,這下不只主爺的人,連百羅門眾徒也瞪直了眼睛,眾男人很有默契地一起吞嚥口水。
  
  愛君那渾然天成的野性美,讓這些男人全變成了飢餓的小狼,只敢用貪婪的眼膜拜她美麗的身體。
  
  愛君鬆手,深吸口氣。清夜無塵,月色如銀。她閉上眼,美麗的臉龐有一絲絲空虛有一點點茫然;然後她睜眼,望著底下眾人。
  
  「剩下的交給你們,我走了。」一個旋身,她化作一道紅影踏空而去,瞬間消失蹤影,只留下一陣暗香,和清風纏綿於林間。
  
  百羅門眾徒恭敬地對空氣嚷:「送郡主!」
  
  彤愛君一走,百羅門及碩王府的男人們倒是化敵為友,同聲一氣地為著方纔那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人一起搖頭歎氣,失魂落魄。
  
  碩王府一名小兵欣羨地對百羅門教友道:「天下竟有這等美人?我今兒個真明白她為什麼叫『夢中身』——」他重擊胸口,仰天流淚歎息。「那根本不是真實世界中該看見的美人啊!」旁人一致點頭同意,歎息聲連連。
  
  「那身段那臉蛋那一舉手一投足的野勁兒,美、真是太美了……」他恍惚地又用力深深吸一口氣。「礙…我一定是在作夢,這味兒好香啊!」
  
  百羅門教友個個露出驕傲的表情。
  
  「咱郡主艷冠群芳,能加入我們百羅門是你們的福氣。」
  
  這話倒是真,王府的人這會兒全心甘情願拜倒在彤愛君的石榴裙下。
    
  @@@
  
  施展上等輕功,愛君意氣風發,迫不及待地趕回百羅門覆命。
  
  「師父!」推開門,裡頭響起一聲驚呼,一名女子忙從男人懷中坐起。
  
  女子眼睛瞇起,臉上閃過一抹羞惱。「彤愛君,你沒有手敲門嗎?」
  
  愛君不理她的惱怒,望向師父——百羅門教主方笙。「我回來覆命。」
  
  方笙一臂環著懷裡盛怒的女人,目光望住彤愛君,清朗俊爾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笑。「你從不讓我失望。」
  
  愛君又望住他身上依附的女人,那是師父的愛人柳晴。她的手覆在師父精壯的胸膛上,她的胸貼著他的胸,整個人倒在師父結實硬朗的身軀上;而師父厚實的掌則環扣在她腰上。
  
  彤愛君胃部一緊,某種熱在體內深處騷動。她眼睛一暗,握緊手上的銀鞭,很想推開柳晴,將她自師父懷中推開;而她冰冷的眸光令得柳晴一陣哆嗦。
  
  方笙感覺到彤愛君的怒意及柳晴的恐懼,他對愛君微笑,卻不動聲色地將柳晴環得更緊。
  
  「愛君。」他口氣甚是溫柔。「折騰一夜累了吧?好好休息去。」
  
  體內騷動的是什麼?愛君抬起臉來望住師父,那冰冷的眸底閃爍著某種寂寞的光,她點點頭轉身離去。
  
  「愛君。」方笙忽又叫住她,警告道:「王府將展雲飛放出來對付你,我很擔心。」
  
  「展雲飛?」愛君回身,揚眉,美麗唇兒展了展。「他是什麼東西?」她冷嗤了一聲。
  
  方笙臉色一暗。「不要輕敵。」他冷聲教訓。「從來驕者必敗。」
  
  「我不信!」她狂妄的聲音迴盪。「我沒失敗過。」她螓首一揚,呵呵笑著離開。
  
  方笙彈指將門關上。
  
  柳晴終於忍不住失聲抗議。「你不該讓她練斬情鞭,她讓我害怕,她根本不受控制。」
  
  「噓……」方笙吻住那憤怒的唇兒。「別氣。」
  「晴……我的晴……」他沙啞地呼喊她的名,嚼咬她的耳朵,柳晴忘了思考,心蕩神搖地環住那雄偉的身軀。
  
  良夜風清,彤愛君的心起了微妙變化。她有些恍惚地立在苑中,恍惚地想著覆在柳晴腰上那厚實大掌,愛君抬起右手一樣地將掌心覆上自己的腰側,然後她昂頭瞇起眼試著想像柳暗可能有的感受。
  
  愛君深吸口氣,掌心的熱緩緩透進衫內肌膚,如果那是師父的手掌,一定更暖……
  
  愛君左手煩躁地掀起胸前衣襟,側臉,咬唇。皎白的臉龐覆上薄汗,紅唇逸出一聲輕吟,然後抿住唇瓣。
  
  夜涼如水,心焚燒般悸動著。她被體內那莫名的騷動惹惱了,揮鞭朝空中擊打,颯颯聲在庭院中迴盪。*^O-O^*夜沉靜,青白月光透過紙窗映人暗室。展雲飛雄偉高健的體魄佔據了整張大床,那是專為他定制的加大號床鋪,就為了承載他那比常人高大的體型。
  
  展雲飛原是睡熟了,長久的訓練讓他有著野獸般敏銳的嗅覺和感應,他沒睜眼,鼻尖倒是嗅到危險的訊息,某種陌生的味道逼近,閉上的眼瞼隨即感到一抹暗影覆上他的臉。
  
  危險、某種迫近的危險!被褥下的手默默握住腰畔短刃,隨時準備搏命。
  
  一股暖熱的呼息拂上他的臉,從沒有人可以無聲無息潛入他房內,甚至如此逼近,展雲飛屏息,這是真正的高手!他感到危險的同時又無比亢奮。
  
  淬然他睜眼驟喝,同時抽刀擊刺;然而更快的,一條鞭子「唰」的一聲已纏上他的頸子。
  
  一把清亮的嗓音落下。「你慢了。」
  
  展雲飛定眼一瞧,眸光驟亮——這剎,他腰上竟跨騎著美艷的紅裳女子,一對長睫纖密,睫下眼波流動如銀般清亮……這般極曖昧惹火的景況,教他的胸膛頓時緊繃。
  
  美女,鞭子?展雲飛立即猜出她的身份。「彤愛君,你倒是自己送上門來。」
  
  鞭子縛得更緊。「展雲飛?」她語氣透著輕蔑。「原來不過爾爾。」她勾起一抹笑,長髮技散在裸肩,胸線若隱若現。凌亂的衣裳,絕色的容顏,殺氣昂然地跨騎在他身上,裙側裸露出半截雪白大腿,這姿勢實在夠野夠狂了。
  
  「『夢中身』?」展雲飛將刀扔了,雙肘懶洋洋地擱在腰側。黝黑的臉上浮現慵懶笑意,眼神銳利,聲音渾厚低沉。「沒人警告過你,這樣騎在男人身上多危險?」
  
  「你頸上的鞭子更危險。」她說,銀鞭扯得更緊,奇怪的是他表情竟泰然自若;於是她加重了力道,然而他的臉上還是一絲痛苦的表情也無。
  
  展雲飛懶洋洋地抬起左手大掌覆上她腰側,她身子一震,那比師父更大的掌令她心悸。他將她身子往前椎,讓她柔軟的地方碰上因她而亢奮勃發的慾望,滿意地發現她眼中閃過一抹驚愕。
  
  他啞聲警告道:「再不下來,我就要吞了你。」
  
  彤愛君俯望那對灼熱視線;更熱燙的是抵在她胯間令她戰慄的硬物。彤愛君壓抑胸腔那股沸騰的情緒,手勁一緊,決定趁早結束他性命。但銀鞭卻在展雲飛提氣一震下給打了回來。
  
  不妙。愛君翻身欲起,他的手更快,將她腰部一攬抓了回來;不過一個勢子,情勢便已逆轉,他將彤愛君按在身下。
  
  「你走不了。」他狂道,這時她手上的銀鞭一掠,在他的臉上抽出一條血痕。展雲飛騰出右手扯住鞭子,順勢將她身子扯進,令她貼上他滾燙的胸膛。
  
  愛君索性松鞭,得意艷笑。「你中鞭,你死定了。」她右腿往他腰上一句,雙手推開他,一個翻身,試著掙出他的桎梏;可惜沒成功,展雲飛一個勢子自她背後扣住她的左腕,一手抓住她右臂,將她釘牢在床鋪上,高大沉重的身子壓制著她,令她動彈不得。
  
  「好身手!」他讚歎,親吻她白皙的頸,將她重新推倒在床鋪,雄健的身軀伏上那柔軟的嬌軀。
  
  「彤愛君……」展雲飛沙啞地喊她的名字,嘴唇在她美麗的肩膀和頸子間流連。「我要你!」他翻正她身子,狂野的視線對上她閃爍的眼睛。
  
  愛君看著他,他身上的衫子敞開,裸露出一片肌桑分明的褐色飽滿胸膛,他強壯炙熱的身體牢牢壓在她身上,那一雙野獸般飢渴又瘋狂的黝黑眼瞳直視著她,那炙熱的視線令她覺得自己彷彿要融化了。他臉上那片形狀姣好的嘴唇方才褥濕了她的頸和背,愛君卻只覺得口乾舌燥。這個男人粗擴英俊,充滿野性的魅力,像一頭蘊藏力量的黑豹——危險,原始,又迷人。
  
  她好奇的伸手學他去摸上他的嘴。「我是來殺你的。」她說。
  
  「我知道!」他輕咬住她指尖,滾燙的掌心移至她胸前,探入排紅的前襟,將那礙眼的衫子褪去,美麗的同體展現眼前。「這一定是最棒的死法。」他微笑。
  
  「你都是這麼殺人的嗎?」
  
  她冷聲道:「剛才打在你頰上那一鞭餵了毒。」她挑眉提醒他。「你快死了,有什麼遺言要交代?」她傲然道,他聽了卻仰頭哈哈大笑。
  
  「是嗎?」他黑湛的眼透過技散的髮凝視她。「我快死了?」
  
  於是她只能鬆了口,頭昏腦脹地試圖推拒他侵人的舌,卻徒勞無功的只能任他一再地掠奪她的氣息。
  
  愛君被陌生而洶湧的情慾弄擰了思緒,在他輾轉熱吻下,發出一聲聲驚悸的歎息。
  
  他聽見了,慾望像不受控制出押的野獸,兇猛地只想吞噬眼前這頭美麗的小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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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30 07:22:1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房間幽暗,月光偷移,他喘息著直起上身拉開衫子,將它往後一拋。
  
  「那麼……」他注視她。「在我死前,讓我風流一次。」
  
  愛君凝視跨在自己身上那滿頭亂髮、面貌邪肆的男子,凝視那結實健壯完美無假的體魄,往下看見堅硬的小腹,然後看見陷進她衣內,正抵著她的某種硬物。
  
  她模糊的隱約知曉那是他勃發的慾望,她開口,聲音乾澀沙啞。
  
  「你不怕我?」他挨了她毒鞭卻恍若無事,要一般人,早尿褲子求她給解藥了,而他卻向她索取一夜風流?
  
  愛君躺在他身下,抿唇沒有答話。他盛怒的視線只換得她冷漠的回應。
  
  「你該死的叫誰?!」他又咆哮,看著那歡顏在瞬間變得冷漠而遙遠,彷彿他已經不在她體內,彷彿方纔那些熱情灰飛煙滅。
  
  「方笙。」她說,毫無歉意廬音清晰似劍尖銳。「我喊方笙,百羅門教主。」她的回答比冰還冷,比冬雪還無情。
  
  展雲飛目光瞬間凶狠起來,咬牙低咆:「抱你的是我。」
  
  「是。」她挑眉。「我愛方笙,在那至大的歡愉中我想到他,所以很自然就喊了他。」她說的非常自然。然後她昂著臉,很不耐煩地催促。「你到底要不要做完?」她移開視線,嗓音冷酷。「犯不著生氣,你繼續做,隨你要喊誰——」
  
  展雲飛咬牙,憤怒令他在她體內變得更堅硬。「我想殺你!」
  
  「太慢了。」她微笑,那抹艷笑有種看透世事滿不在乎的味道。「你挨了我一鞭,大抵只剩半個時辰的命。」
  
  展雲飛俯瞪她殘酷的笑靨,看著她無情地努著紅艷小嘴吐氣如蘭,聽著她冰冷的話語。
  
  「你不是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她好野地仰笑。「希望你覺得這朵牡丹值得——」
  
  然後他們抱著彼此,狠狠地顫抖,激動地喘息,像是兩隻緊抱著的悲傷又狂喜的獸,他們赤裸的身體在銀白的月光下緊密地糾纏,糾纏著的還有那矛盾複雜的情緒,以及朦朧隱晦不安的情感。
  
  這一次..彤愛君沒喊方笙的名,那憤怒又熱情的衝擊絕不屬於冷漠的方笙;那是展雲飛,屬於他的蠻勁,令她驚愕、令她惶恐,令她痛得無法忽略他與方笙的不同。
  
  激情過後,彤愛君收斂紊亂的思緒,冷著臉推開他坐起。
  
  她瞥著躺在床上的展雲飛,注視他頰上的鞭痕,心底奇怪著他中了鞭毒卻還能若無其事地佔有她,熱情而充滿力量。
  
  展雲飛一臉滿足地雙手枕在腦後,仰望她美麗的臉龐,揣測她的思緒。
  
  「想我幾時毒發而死嗎?」他嘲諷。「還是我表現得太好,想給我解藥了?」
  
  愛君目光一凜。「作夢!」
  
  展雲飛斂容,忽地伸手將她扯人懷中。翻身將她壓在身下,瞪著她,緩慢而清晰地道:「讓我猜猜——」他的氣息拂上她的臉。「你認為我中了毒將死,就盡情和我纏綿,把我當另一個男人,借我的身體完成你的夢想。對一個死人,你索性為所欲為……是嗎?」
  
  扣住她手腕的大掌狠勁有力,愛君迎視他冷冽的目光。
  
  「沒錯。」她挑釁道。「有什麼比一個將死的人更能保守秘密。」她艷笑。「相信你很享受這種死法不是嗎?」
  
  展雲飛忽然也笑了,伸手輕輕拂去她臉畔的髮,俯身,嘴唇摩拿著她的唇,一邊輕啄著那片柔軟,一邊低道:「可知碩王爺因何請我來對付你?」他舔著那濕潤的唇瓣。「我不怕鞭毒,我練的功百毒不侵,我根本死不了。」他滿意地感到她渾身一僵,他越發用力箍緊她,不給她掙脫的機會。「愛君……我將一輩子記得你將初夜留給我,你對我真好礙…」
  
  那美麗的身體繃得更緊了,展雲飛輾轉吻著她唇瓣,清楚感受到她驟升的怒氣。
  
  「我不死,相信你鬆了口氣吧?畢竟我懷疑,這世上誰能像我令你這麼銷魂?你方才可真熱情……」
  
  彤愛君運勁撤出,手勁一提,歹毒的掌勢便朝他頂上劈去,展雲飛側身出掌和她在床上打起來。她的掌勢狠毒,他的掌風穩健,誰也佔不了誰的便宜。
  
  愛君翻身下床,拾起地上銀鞭,軟鞭颯颯直取他性命。
  
  展雲飛見她來勢洶洶,閃身往床板一扣取下把刀,「喝」的一聲刀鞘飛出,幽暗房間,銀刀驟亮。
  
  愛君狠眉一惕,「咻」的一聲,手中軟鞭如蛇纏上他手中刀,妖媚地緊緊縛住刀身,展雲飛腳往地上重踱,刀蘊出一冽銀芒,衝開軟鞭。
  
  愛君被那力道震退幾步,展雲飛順勢提刀擊來,招招直刺她咽喉,彤愛君利落地以銀鞭隔開刀勢,纏打一陣不分勝負,兩人漸感體力不繼,尤其是愛君,今夜她先是劫人,剛剛又經歷一次激烈的纏綿,加上心緒紊亂,情緒焦躁,終於一個失勢,在一陣刀花中,她一個閃神教那刀尖直刺向咽喉——
  
  忽然,靜得沒一點聲音。
  
  刀鋒尖銳冰冷,刀的尖端陷入愛君雪頸膚內,尖銳的刺痛,然後是些許的血滲出,染上刀身。
  
  彤愛君看著眼前提刀的男人——這是她的初夜,這也是她初次敗戰。這男人熱情地佔有她身體,也凶蠻地殺她。
  
  愛君一點都不意外,他們本來就是敵人;教她意外的是,她苦練了十幾年的斬情鞭竟也有取不下的命,竟也有贏不了的人!
  
  好靜、好靜啊,靜得只聽見他們彼此的呼吸聲。
  
  這執刀的男人,眼神凌厲,刀眉飛昂。這男人力勢野蠻,目光犀利。這男人先前非常熱情,這剎殺她時一點也不手軟。
  
  血靜靜地淌,在銀白刀上婉蜒出一道詭譎紅痕,那抹紅流向他提刀的手,濡濕了他的掌心。
  
  彤愛君斂眉,不甘地凝紅眼睛。 本以為他將死,才放心和他盡情纏綿,沒想到死的是自己。
  
  展雲飛斜著臉,頗為得意地凝視彤愛君。
  
  「我不殺你。」他忽然收刀,只在她膚上留下淺淺傷痕。
  
  愛君困惑的挑起一眉,聽他狂妄地撂下話。
  
  「至少,不是這次。」展雲飛回身將刀擊人刀鞘,拋落床鋪。「你走吧。」他說,跟著邪肆地笑。「念在你將女人最珍貴的初夜給了我,就饒你這次。」他抬瞼盯住那冰冷麗顏,炙熱的視線往下移,讚賞地流連在那敞開著的美麗同體。「下回,你就沒那麼好運。」
  
  「這話該我對你說。」彤愛君緩緩將紅杉紮起,不讓他貪婪的視線停駐。撇開臉,銀鞭往地上一擊,一冽銀芒中纏回她皎白臂上。她垂著臉,冷冷拋下話——
  
  「今晚的事你要敢洩漏半句,我……」
  
  「怎樣?」展雲飛昂臉瞪住她挑釁地笑。「你怎樣?你打得過我嗎?」他呵呵笑,頗無賴地盯著她瞧。
  
  可惡!彤愛君粉臉青寒。「若不是我累了,諒你那點功夫也佔不了便宜。」
  
  「是……」展雲飛歎氣。「是該怪我。」他懶洋洋往床鋪坐下。「怪我讓你樂壞,讓你虛弱得鞭不了人,是不?」見彤愛君氣惱,奪門而去,他仰頭放聲大笑。
  
  使著輕功,彤愛君攀簷越脊,悄無聲息地離開府邸,離開展雲飛居住的樓台。
  
  落地後,她在月色下,翩然離去,返回屬於她的世界。
  
  走了幾步,怔住,她猛地回身——果然看見高台上仁立著一道暗影。那暗影和青黑的夜色融成一體。
  
  他在看她?
  
  彤愛君仰望那狂妄危險的男人,隔著夜色和重重矮樓,沒法看清楚他臉上的表情;可是……她的肌膚卻起之陣愉悅的疙瘩,仍能清楚感受到他灼熱的視線,像火一樣燙她。
  
  展雲飛默默仁立樓台上,和彤愛君遙望,靜靜看她轉身離去,直至那鮮紅身影消失夜裡。
  
  這女人不簡單。
  
  展雲飛負手在背,昂然注視寂靜大地。平靜如常的外表下,千頭萬緒在心底翻覆。
  
  彤愛君……原來她就是彤愛君?展雲飛一對黑眸暗了。不知怎地想起進入她深處時她那歡愉的..,令他胸腔又再發燙。
  
  她喊方笙,她把他當另一個男人——憶及此,展雲飛臉色驟變轉身入室。
  
  就算她把初夜給了他又如何?這不過是一夜風流,不過是一次的衝動,就如同她說的,他們是敵人。這纏綿純屬意外。
  
  該死,她利用他!展雲飛撩起下擺往床上一坐。更該死的是他被利用得愉快至極,埋在她濕熱的深處,她的戰慄是那麼銷魂。
  
  展雲飛揪緊拳頭,無法不去回味她美麗的同體,誘人而熱情的..。她毫不扭捏做作,雖是初夜,她的表現熱情豪放著實令他驚奇。世人都以為展雲飛太狂,而今夜他竟遇著更野的彤愛君。
  
  她不假思索就選了他,讓他成為她命裡的第一個男人。..時,當他的面喊出另一個男人的名字還毫無歉意,她令他太驚喜也太震撼。
  
  或者更多的是驚艷?驚艷?!是的,這就是彤愛君給他的感覺。
  
  展雲飛左手撐在床上,右手擱在腿上,身子懶懶後傾。
  
  她離開後房間顯得更幽暗更清冷,空氣裡還遺留她的殘香,瀰漫著,籠罩他。
  
  展雲飛陰著臉,在那麼激烈的纏綿後,不能抱著相伴入夢令人沮喪……他唇邊逸出一抹嘲諷的笑。他們非但沒有抱著人夢,甚且在高chao過後立即兵戎相向,大打出手。
  
  就算她是他的敵人,卻也是他遇見過最甜蜜的敵手。粗暴中夾帶危險的纏綿,不安疑懼和陌生卻更讓人益發放蕩與狂喜。
  
  但不會有下次了,下次他要殺她。他們的功夫或許平分秋色,然方才打鬥中,展雲飛意識到彤愛君的體力不如他,殺她不難……
  
  正思索著,忽地斂容,掌心感受到某種東西。移開左掌,拈起一根細發,在昏暗視線中將它扯平凝視。他的表情嚴肅,視線熱情。
  
  這是彤愛君的髮,又細又黑又滑。
  
  就算只是一夜風流,只要纏綿過,免不了要烙下痕跡。
  
  她的髮,他心上刻痕。她的溫度,他肌膚觸感。她的柔軟,他的強硬。她緊緊縛住過他,他也深深探索過她。在她如蛇般緊窒的束縛中,他狂喜地釋放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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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30 07:22:4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立在關著的門扉前,彤愛君揪緊拳頭。
  
  門內,母親哭泣的聲音加深她的恐懼,她遲疑著沒敢開門。
  
  「郡主——」身後丫鬟解釋著。「大夫已進去好一會兒,教主也在裡邊。」
  
  愛君望著那片褐色門扉,每次開這扇門都需要很大的勇氣,尤其在這種出其不意的夜半時分。
  
  彤愛君深吸口氣,咬牙推開門。
  
  坐在床邊的方笙回頭,一見到愛君慘白的臉色,立即說道:一他沒事。」
  
  聽方笙這麼說,愛君一顆心才放下。她踱近床畔,彤母正細心地用錦帕擦拭床上少年額間冷汗。
  
  「青銘差點就走了……」彤母一臉憔悴,抽抽噎噎地直責備愛君。「你大半夜去哪?」她瞥了愛君一眼。「你弟弟差點就救不回來了,還好是方爺……」說著,又蒙住臉哭。
  
  愛君望著床上慘白著臉的少年,他異常地瘦弱,連血脈都可以清楚看見。多年惡疾纏著她的弟弟,每一發病便是一次驚天動地的浩劫,和提心吊膽的恐懼。
  
  這次又勉強從閻王手中救下。
  
  方笙溫柔地向彤夫人保證道:「夫人,我找的大夫是最頂尖的,你放心,青銘沒事了。」他看了愛君一眼,又對彤夫人說:「別惱愛君,我差她去辦事,所以這麼晚才回來。」他替愛君解圍道。
  
  一聽女兒是幫方爺辦事,彤夫人立即拍拍愛君的手。「原來如此。愛君,方爺是咱的大恩人,他交代的事,你可要給他辦好了。這些年要不是方爺,我們……」
  
  「愛君是我最信任的下屬,你放心,她一直表現得很好。」方絕溫和笑道。
  
  彤夫人抽出帕子拭淚。「那就好,那就好。唉!我們彤家也沒什麼可以報答您了,只要您方爺有需要,您儘管交代愛君,她一定會盡力完成。」
  
  彤愛君一直很沉默,俯望母親哭泣的臉,靜靜聽著。
  
  然後方笙朝愛君使了眼色,兩人離開廂房。
  
  一輪明月映著花苑,花團錦簇中,彤愛君彷彿也艷成了一朵花,只是這朵花蘊藏著重重心事,美麗的臉龐斂著化不開的愁。
  
  她徒手拈下一朵紅花,垂眸凝睇。「不問我去哪嗎?」
  
  方笙順過髮鬢,一身白衫,玉樹臨風。「不必問,也知道你去哪。」他斂眉,表情嚴肅。「我提醒過你,展雲飛不是好應付的。」那對深不見底的黑眸打量著愛君。「相信,這趟你並沒有佔到便宜。」看見她頸上明顯的紅痕,他的眼睛暗了,嗓音更溫柔。「你……沒事吧?」
  
  一直把玩著手裡紅花的形愛君,忽然抬起臉來迎視他關切的眸光。
  
  不知何故,她急著衝口保證。「這回殺他不成,下回一定行。」愛君肅然道。「我承認我是太輕敵。」
  
  「他不怕鞭毒。」方笙提醒道。「我說過,斬情鞭一年只能練一式,你七成的功力,頂多和他打成平手。要殺他除非練完餘下一式——」他溫柔叮囑。「你知道躁進的後果,我不願你冒險。」
  
  紅花被那皎白的手捻碎,愛君垂眸。「你說一聲,哪怕豁出命,我也幫你殺他。」
  
  「不。」方笙溫柔地拍拍她。「我不要你殺他,反而希望你盡量避免和他衝突。」他用一種罕見的憂慮口氣認真道。「難道……你以為我會捨得你冒險?」
  
  愛君心悸,紅色花瓣自掌心滑落。他這話的意思是?
  
  方笙又說:「如果為了報恩,令你犧牲了自己,那麼我情願沒出手救過你們。」
  
  愛君抬頭,仰望方笙清俊的臉,他永遠那麼溫柔,那麼高貴得遙不可及。他對她的好,他對彤家的恩情,恐怕不是她犧牲生命就能償還的。
  
  「我……我們欠你太多……」十年前的救命之恩,弟弟染病時他花費的金錢和遍尋名醫的心力,照顧他們一家的恩情,太多太多……這世上唯獨在方笙面前,令她意識到自己有多麼渺小及微不足道,她如今的天地都是他慷慨贈與的,就算有朝一日,哪怕是要她為他粉身碎骨,她也絕不會有第二句話。
  
  方笙黑眸閃爍。「何必說誰欠誰?」他按住愛君右肩。「也許……在我心中,你的重要,遠比你自己想像得多。愛君,你是師父最珍視的徒兒,下回貿然行動前,先冷靜想想,這回你讓我擔心了一夜。」
  
  「那展雲飛……」
  
  「別惹他。」方笙緩緩道。「百羅門教徒眾多,現下碩王府的勢力已不足懼。」他垂眸思索。「師父的功體被封在碩王府,『石中火』查了幾年已有眉目,只是還不確定封在碩王府哪個地方。暫且按兵不動,與碩王府和平相處。」
  
  「一旦『隙中駒』查出封印埋處,我立即去幫你偷來。」
  
  方笙寬慰一笑。「只怕,沒那麼容易。」他尋思道。「碩王府宛如迷城,以奇門陣勢排列樓閣,一般人進入是自尋死路。『石中火』正設法尋人破解陣勢,屆時我才能放心讓你偷封櫻」
  
  「都聽你的。」
  
  「愛君。」方笙瞇眼打量她略顯蒼白的臉。「你看來好似很疲倦。」
  
  在方笙那雙精明的眼睛注視下,愛君面頰微紅,心虛地別過臉去,迴避他的凝視。
  
  如果……她在心底歎息。如果,今夜和她纏綿的是方笙……
  
  「愛君?」方笙低喊。
  
  彤愛君抬起臉,表情恍惚。一陣風將一撮髮絲吹上她唇畔,他伸手溫柔地幫她拂去,指尖碰觸到她臉頰肌膚。
  
  他輕聲道:「你的體溫……比平時高?」因為練斬情鞭,照理說,她的體溫會逐日往下降,罕有似今夜這樣高的溫度。方笙疑惑,注視愛君。
  
  愛君迴避他的視線,逕自轉身離開,聲音裡有掩不住的悵然。
  
  「不必……對我這麼溫柔。」不愛她,再多的溫柔呵護,只是枉然。
  
  方笙凝視她離去背影,她行過處,花朵搖曳。一縷纖紅,無限風情,漸被瀰漫的霧氣吞噬。她走後,方笙垂眸,肅然思索起來。是什麼令她體溫驟升?
  
  
  
  3@@
  
  醉芳樓艷冠京城,白日披院裡姑娘們懶懶睡去。
  
  艷陽映照後花苑,一群小孩正爭先恐後玩著鞦韆,女孩在鞦韆上蕩,男孩子們爭先恐後搶著幫她推鞦韆,一群孩子們哈哈大笑,唱著濫情的詩。
  
  「花褪殘紅青杏協…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
  
  鞦韆晃得好高,小女孩興奮尖叫。
  
  「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花苑裡,孩子們嬉鬧。
  
  沿著佈滿青苔的階梯,草色人簾。高台上廂房門扉開敞,展雲飛倚在虎皮墊上,懶洋洋地斜靠椅背。天熱,他沒繫上腰帶,敞著衫,袒露黝黑結實的胸膛。
  
  他的隨性,與坐於案前,衣著華麗,舉止雍雅的男子宛如天壤地別。
  
  那男子頻頻皺眉,侷促不安,語帶責備。「這種地方?」他惱怒,用一種很壓抑的聲音抗議。「我不是已經安排好你的住處?為什麼又搬進這裡?!」妓院,墮落的下三濫地方。
  
  「王爺。」展雲飛黑眸閃爍有趣的狡光,身子傳向案前,嗓音慵懶。「相信你本就明白,展雲飛不適合你供的高貴地方。」他好笑地看碩王爺惱怒地扇扇風,案上的水杯,他一口也沒敢碰,彷彿這裡連水都是髒的。
  
  碩王爺繃著臉提醒他。「你出身卑微,我們王府待你不薄,你大可不必再回這種地方,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爬,你——」
  
  「你甭跟我廢話。」展雲飛臉色驟變,揚眉。「我住哪是我的事,這段時間你押的囚犯,全送上天京。你還跟我囉嗦什麼?我沒興趣跟你唱高調。」
  
  王爺臉色更難看了。「我是為你好。當初你為了一個低賤的妓,把我侄子殺了,若非愛才——」
  
  「砰」的一聲,展雲飛掀了桌,滿桌碗盤摔個粉碎,王爺駭得刷白了臉。
  
  「妓女怎樣?」展雲飛昂起下巴質問王爺。「妓女也是人!」展雲飛咆哮。「你侄子把人家打得渾身是傷,他該死!」
  
  王爺摸摸鼻子起身,鄙夷地低頭揮去袍上灰塵。
  
  「這世上正是有那些作奸犯科、不懂得潔身自愛的人,才會這麼混亂。為那種人叫屈,值得嗎?」他正色對展雲飛道。「在我眼中,那種自甘墮落的人,就不必當人看,全都該消滅。」他昂首瞪著展雲飛。「當初我爹可憐你,收你在王府,給你身份名望地位,我希望你別糟蹋他對你的美意。」
  
  「碩王爺——」展雲飛寒著臉。「我留在王府憑的是一身本事,你少跟我提什麼恩啊情地,真笑掉大牙!」
  
  「哼!」碩爺冷笑。「你倒是撇得一乾二淨。」
  
  「不高興?」展雲飛也笑。「您大不了把白符撕了,由著我嗚呼哀哉。」他眼色一暗,忽而仰頭大笑。「可是你不敢。」他坐著,抓了一旁酒罈子灌一大口,抹抹嘴滿不在乎地望著仁立面前、鐵青著臉的碩王爺。「我說您還不是普通的孬,明明恨我恨得牙癢癢地,卻還是捨不得殺我,得靠我幫著給您撐腰。」他嘲諷地斜臉瞧他。「真難為你這麼高貴,還得站著和我這個小小賤民說話。」
  
  「展雲飛!」碩王爺咬牙。「你以為我不敢撕白符,你真以為我沒你不行?」
  
  展雲飛笑著朝他直嚷。「你儘管撕啊!」
  
  碩王爺氣得滿臉通紅,不,不能撕。現下只有展雲飛能對付「夢中身」。展雲飛一回來,百羅門便收斂不少,這是事實。可恨是他得又開始經歷十年前的噩夢,和一頭不受控制野蠻的獸周旋,這令他厭惡。
  
  「你儘管猖狂!」王爺轉身斜臉瞪他。「總有一日,你會自食惡果。」他大步離開。
  
  「我候著哪!」展雲飛對著那氣呼呼的背影高叫,隨即又笑得倒地。他索性躺著,側臉凝視簾外,花苑裡小女孩的鞦韆蕩得好高,孩子們尖叫嘻笑。滿院紅花怒放,艷得像一次高chao。
  
  展雲飛黑髮技面,黝黑銳利的眼眸緩緩合起。想起一冽紅影,想起彤愛君跨騎在他身上,狂蕩地對他艷笑……想起她,他胸腔繃緊,慾望高漲,天氣瞬間燥熱難耐,斜斜映入房裡的日光,在他臉上偷移,緩而熱地爬行。
  
  那張狂放不羈的臉,隨著風吹簾子的暗影和日光,忽明忽暗,說不出地詭譎。
  
  花苑裡孩子們還在唱那首詞,齊聲笑唱——
  
  「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展雲飛懶懶地掀開眼皮,眸色慵懶昏沉。抬手摸上酒罈,他低聲續唱下闕詞——
  
  「……牆裡鞦韆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他眼色閃爍,表情微醺。「笑見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天涯何處無芳草。
  
  @_@
  
  自王府放了展雲飛出來後,百羅門不再搶劫囚車。事實上兩方的實力已足以抗衡,現在就只等著教主方笙奪回王府藏匿的那只封印盒。
  
  方笙畢生功體都在那只封印盒內。他練的功足以長生不老,可惜多年前遭老王爺請人設計陷害,不但被奪走畢生功力,還差點死於非命。
  
  方笙不死心,這筆帳總要算的。如今他捲土重來,沒了功力的他,卻在短短十幾年間訓練出三名出色的部下。
  
  現在只要奪回被攝入寶盒的功體,以及一顆解開寶盒的夜明珠——要稱霸一方,輕而易舉。
  
  百羅門如今就等著前往邊疆尋覓破陣勢的「石中火」與尋夜明珠的「隙中駒」傳回消息。
  
  此際,彤愛君正親自照料弟弟。
  
  彤青銘躺在床上,乾枯得似個活死人,皮包骨的模樣,令人不忍卒睹。他沒有這個年齡該有的青春活力,沒有飛揚的風采,彤青銘大半生都是一片慘白。
  
  愛君早已沒有淚可以流,望著日漸憔悴的弟弟,她的心早痛得沒有感覺。
  
  彤青銘空洞的眼睛仰望姐姐,當愛君細心地幫他擦拭臉龐,他忽然抓住她手腕。
  
  「姐……」他聲音乾枯。「殺我……讓我……解脫……」他氣弱游絲,卻固執的懇求。「殺我……姐……求你……」
  
  愛君怔住,緩緩直起身,望著他蒼白的面孔。
  
  她一直明瞭他的痛苦,這樣歹活著,太殘酷。不能行走,永遠只能躺在床榻上,她的弟弟多麼可憐。
  
  愛君鬆了錦帕,怔道:「我愛你,青銘。」她眼睛紅了。「我愛你。」
  
  「我知道……姐姐。」彤青銘虛弱的笑。「所以我求你……讓我解脫。」
  
  愛君知道弟弟是認真的,他對病痛的人生已經灰心,他只求一個解脫。
  
  如果必須有一個人夠狠心來幫助他脫離痛苦的深淵,只要那是弟弟的期望,她願意,願意當那一個下手的人。
  
  儘管,這像利刃割體那樣痛。
  
  她俯身,世界宛如靜在這一剎,地獄或者天堂的門開啟。她目光強硬而堅決,她掐住那細弱的頸子,然後在彤青銘慘淡的微笑下,用力扼緊肥他狠狠地勒緊在床鋪上。
  
  彤青銘眼瞳翻白,毫不掙扎。他終於要解脫了,他沒有傷心,只有一種鬆了氣的感覺。
  
  愛君抿唇,感覺那纖弱的頸,感覺筋肉,感覺到頸骨,在她一雙致命的掌心下戰慄。
  
  然後彤青銘開始無意識的抽搐,愛君垂眸,毫不手軟。她必須一次做個徹底,徹底讓他解脫。
  
  「你幹什麼?!」一聲尖呼,一個巴掌狠狠打上她面頰。「你放手、放手!」彤母駭叫,愛君不肯鬆手。彤母情急下,咬住愛君的手,咬得她流血。她還是不肯鬆手。再一會兒,再一會兒弟弟就可以解脫了。
  
  彤青銘全身僵直,口吐白沫已快斷氣。
  
  「你放手!」彤母大叫,使勁全力撞擊彤愛君。這才令得她鬆手,彤母立即拍打青銘的臉,看著他流著唾液激烈喘氣。
  
  彤母恐懼地直摸著愛子臉龐。「沒事,你沒事,兒子……兒子礙…」她啜泣,猛一抬頭,瞪住彤愛君。她披頭散髮、神情狂亂,她咬牙從齒縫進出冰冷的話語。
  
  「你、你嫌他累贅、就想殺他是不?」她奔過去揪住愛君。「你給我出去——他是你弟弟啊!你怎麼這麼狠心?你給我出去!出去!」她將愛君奮力推出門外。
  
  「誰都不准傷害青銘,你再敢傷他,我就跟你拼了!」她「砰」地一聲關上門,還將門落栓,深怕愛君進來。
  
  彤愛君立在門外長廊上,樹影陰暗搖曳在她絕色臉龐。
  
  她垂眸凝視手腕上殷紅淌血的傷口,母親那一咬深得幾可見骨,奇怪的是她並不覺得痛,注視著傷口,她的眸色瞬間清澈且冷得似冰。
  
  如果弟弟再求她不論要遭受母親怎樣的誤解和憤恨,不管旁人怎樣看待,她還是會再殺他。
  
  有時候,想殺一個人,是因為不忍,為著想保護他,不讓他再多受苦難。他不夠堅強,他脆弱得經不起世界的無情。
  
  所以,殺他。
  
  沒人知曉,扼住他時,她的心如火在燒,她的痛比死強烈,比誰都深刻。那剎就算將她開膛剖腹,或許,她也不覺得痛。
  
  至大的痛楚像是堅硬的冰,她只覺得冷。^V^
  
  從邊境往來熱鬧城市,必須繞過一座山巔。山旁只有一條客得兩人並肩通過的小徑,逕旁藍天綿亙,白色蘆葦橫著遍插峭壁,白絮隨風飛舞,恍若冬雪。在那輕柔綿密的紛紛白絮中,在這條小徑上,百羅門與碩王府的人馬迎面碰上,兩邊人馬立在兩端,氣氛劍拔弩張。
  
  情勢緊張,氣氛凝重,為首的兩個主子,表情莫測高深。
  
  展雲飛一襲黑蟒寬袍,乍見彤愛君,心中升起的第一個感覺不是面對敵人的緊戒,竟是血液沸騰的興奮。
  
  那一對黝黑的眼,如火炬般炯炯的視線,熱情地流連她身上。她冷著臉龐,如覆雪大地,冰封情感,寒霜眸色迎視他熱情如火的注視。她的嘴唇艷得似薔薇,教他只想咬下她。
  
  展雲飛挑起一眉,在兩人深沉的注視中率先開口。
  
  「又見面了。」他看她握緊銀鞭。「還是一樣漂亮,嗯?」滿頭烏絲照舊任性地亂在那半裸的雪肩上。
  
  彤愛君戒備地繃緊身子,冷眸乍現殺意,旁人立時提醒她
  
  「郡主,教主要咱別惹展雲飛。」
  
  彤愛君陰著臉。「我知道。」她回頭對教友使個眼色,要眾人隨她前行。於是百羅門大隊人馬沉默地從碩王府人等身邊經過。
  
  展雲飛大感意外,他側身,看彤愛君默默經過他身旁,他挑釁一笑。聽見他得意的笑聲,彤愛君回頭斜睨他一眼,那惱怒的一瞥風情無限,挑起展雲飛蟄伏的慾望。
  
  「慢。」他攔住她。「想這麼若無其事過去?」他笑,露出一口白牙,在日光下閃亮。
  
  愛君停步,昂首。「你想怎樣?」瞬間兩隊人馬又再度警戒起來。
  
  「我說過——」他聲線低啞。「下次見面,就殺你。」
  
  「郡主!」百羅門眾人驚呼,上前保護。
  
  「站祝」愛君瞪著展雲飛對身後教友下令。「都給我退開。」然後她挑釁對他道:「誰殺誰還不知道!」
  
  展雲飛仰頭大笑。「說的好像上回你不是我放走的。」
  
  「展雲飛!」她怒喝。「上回若不是——」
  
  「若不是我讓你那麼——」
  
  「住口!」彤愛君揮鞭,劃破他衣袍前襟。
  
  展雲飛低頭,看見被她鞭傷的地方,一點點血絲滲出,她對他可真是毫不留情啊!
  
  那輕鬆的態度驟逝,他表情瞬間冷冽,緩緩抬起臉,眼神如劍,犀利、尖銳、冷硬。然後他指著彤愛君身後幾名大將,緩緩地一字字清晰道:「不想死,就把他們留下。」那全是被劫走的王府人犯。
  
  「作夢!」她想也不想就道。
  
  「哼。」他冷笑,嘲諷她。「『夢中身』,恐怕一直作夢的是你吧?」
  
  彤愛君不語,斜著臉,看展雲飛伸手,緩緩抽出背上刀,一冽銀芒瞬間射亮眾人眼睛——他拿刀指向她。
  
  彤愛君臉上毫無懼意,眼眸瞬間亮起,或者是被刀芒映亮?
  
  「我再說一次——」展雲飛聲音變得殘酷而堅決。「把他們交出來!」
  
  彤愛君瞪他,昂臉又說一次:「你作夢!」
  
  「鏗」的一聲,刀光閃過愛君,一道血痕立即浮現,回報她那一鞭。
  
  愛君足尖一點,銀鞭颯颯,鞭花打向展雲飛,同時他提刀迎戰,兩人飛掠於山巔,一來一往於樹梢上瘋狂打鬥,頗有置對方於死地之勢。至於兩方人馬,沒主子命令,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風呼嘯,雲在湛藍的天空飄移。晴光無限延伸,白絮宛若雪花朵朵。
  
  銀鞭像蛇追擊刀的去向,非糾纏勢不罷休。
  
  刀風流暢,強勢,非斬鞭不可。
  
  彤愛君身形輕盈,形跡 詭變,鞭法狠毒,如網般將展雲飛密密包圍。
  
  展雲飛身形利落,刀勢爽利,劃破銀鞭困住的局。
  
  兩人揮汗如雨,綿密的打鬥,像是纏綿,卻帶著洶湧的殺意。追逐至山峭旁,銀鞭略勝一籌,在刀光中纏上展雲飛手腕。
  
  「逮著你了。」她得意,冷笑著運勁欲絞斷他手腕。
  
  雲飛反手揪住鞭子旋身往前一扯,蠻力將愛君摔飛過來,同時一手搶過鞭子,一手扣住愛君右腕,恰恰掐住了先前那被咬傷的地方,愛君刷白了臉,痛得倒抽口氣。
  
  展雲飛下意識便鬆手,愛君見狀,抬腿立時將他踹下崖。
  
  「去死吧!展雲飛!」她狠笑,冷看他摔落懸崖。
  
  「死也要拉你陪!」銀鞭自崖下飛竄而上,纏住崖旁愛君的手臂,一個狠勁,令她一起掉落——
  
  兩人急速摔跌,半空中,展雲飛將手中鞭扯緊,把她護入懷中,在落下的剎那,將愛君牢牢擁進懷裡。愛君既驚又惱地,望進那一對黝黑如獸的雙瞳,和他一起跌落深淵。
  
  崖上兩方人馬只聽得打鬥聲越漸遠去,各自揣測著輸贏,殊不知主子已雙雙墜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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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30 07:23:4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藍天浮雲流動,日光流麗。
  
  風拂過雪白臉龐,髮梢拂過耳腮,輕微的搔癢中,愛君緩緩睜眼,一片鮮紅映人眼簾。
  
  紅?!她立時坐起,眨眼看清楚了——是成片怒放的野薔薇,紅在這崖底。
  
  她有些怔愣,因這片如火燃燒的薔薇,紅得那麼壯烈激情。
  
  一隻大掌忽落肩頭,愛君反身直覺就發出一掌,打向來人。展雲飛側身閃過,她立即扑打上來,兩人又是一番纏打。
  
  「住手!」他格開那狠毒的掌勢。
  
  彤愛君滿眼殺意,直想置他於死地,和他纏打,使上全力。他一邊閃著她的攻勢,一邊冷道:「難道我們就只能這樣無盡打鬥?」他一掌擊向她肩頭,把她打退幾步。
  
  「廢話!」她架起掌勢,瞇起眼。「別忘了,我們是敵人。」
  
  「你不累?」展雲飛微笑。「或許,我們暫時歇戰?」他雙眸黝黑如墨。「這裡沒有旁人,或者我們可以聊聊,反正沒人知道。」
  
  「哼,我和你沒話可聊。」他的提議太可笑,兩股敵對勢力,兩種立場,如何談天說地?她瞧見了一邊地上銀鞭。「我的鞭子倒可以和你聊天!」說著,俯身拾鞭,他快了一步,掠身搶去鞭子,擲至一旁。
  
  「我寧願用身體跟你談天。」他斜睨著她,唇邊浮現懶散的笑意。
  
  愛君昂起下巴瞪著他,臉上惱怒,心底不知怎的一陣忐忑,不覺地就想到這男人抱她的那夜,他的身體進入過她,臉兒緋紅了。
  
  愛君凝視展雲飛,風吹狂他的髮,寬袍掩不住那強健充滿力量的軀體。她的視線移到那雙大掌,曾經在她膚上游移,瞬間她的胃抽緊,悶熱。
  
  展雲飛很無賴地趨前一步,薔薇前,伊人如此亮麗,滿山花朵失色於清麗的一對眸底。
  
  他又踏近一步,嗓音慵懶沙啞。「怎麼不說話了?」他的身體立即有了反應,他的身體記憶著與她激情的歡愉,感官甦醒,氣血因她而沸騰。
  
  愛君靜默著,清楚地看見他雙眸中毫不掩飾的慾望,他的眼睛赤裸裸地說著他要她!
  
  他嗓音沉柔如緞。「真要跟我用身體聊?」
  
  「作夢!」她忽地退身旋腿踢向他。
  
  展雲飛迅捷地抓住她的腿,一扯,愛君便往後倒。落地前他俯身攬住她的腰,低頭吻她。
  
  她及時摀住他野蠻的嘴,他卻舔她掌心;她驚愕地睜眼,聽見他濃濁的笑聲。
  
  「那麼,咱繼續打架……」他雙手環緊,令她清楚地感受到他的亢奮,俯望她倔強的眼睛,拇指拂過柔軟的豐唇。「用身體打,嗯?」
  
  好主意,愛君咬他拇指,他笑,將她壓倒在草地上,捧住她的臉,霸道地佔住她的唇。
  
  她悶哼,抗議那侵人的舌。她想,她可以咬斷他舌頭,他必死無疑,他這樣親吻她實在太大意。
  
  要殺展雲飛原來可以如此簡單,愛君咬住那灼熱的舌,齒尖觸到溫熱的舌腹,他的舌堅硬地摩掌她齒尖,她非但沒咬下,竟還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
  
  展雲飛強健的身軀將她壓在身下,他的嘴覆住她,舌頭一遍又一遍刺入她芳唇中,探索濕潤中銷魂的甜蜜,儘管股間奮發的慾望早已強硬地抵在她腹下,他卻只管盡情而永無止盡地舔吻她的唇,彷彿那是另一個值得深埋的極樂世界。
  
  他吻了非常非常久,她想,她的唇內每一寸都被他野蠻地佔領,懦濕的兩舌親密地糾纏,教她血液沸騰;被他吻得好餓,她也捧住他的頭激烈地回應他的吻。
  
  許久之後,在兩人都快窒息時,才離開彼此的唇,一起喘息。
  
  慾望如箭,繃緊於弦。展雲飛迅速除去她身上衣物,愛君也扯開他身上袍子,摸上那片如火般的胸膛,掌心在其上摸索。
  
  展雲飛因她的碰觸而益發難耐,他扯住她的黑髮逼著她昂起唇瓣砌住她,一個蠻力進入她。
  
  然而他不肯離開,固執地壓著她。
  
  「告訴我——」他黝黑的視線忽然有點脆弱。「這次你想到誰?」
  
  彤愛君雙眸逐漸清澈。「你起來。」
  
  大掌摸上她臉頰。「我以為只有男人,才會在..後立即想撇清關係。」
  
  「試著用點大腦,我們正在犯錯。」她無情地反擊。
  
  「但你錯得樂在其中。」
  
  她無法駁斥他,懊惱道:「不會有下次了。」她狠狠地推開他,站起來理衣裳。這不過是慾望,她只是又一次輸給了慾望,一定是寂寞令得她犯錯。
  
  展雲飛側身,支著頭,懶洋洋看著她理衣服順著亂髮。
  
  「你現在……是不是又像上回那般虛弱?」
  
  她猛地一怔、目瞪他,看見他笑,露出一口白牙,然後眼前一暗,一把刀已然架上她頸邊。他快得令她震驚,她甚至來不及反抗或後退。
  
  「第二次。」刀子摩擦在膚上,銳利,危險。就像他的聲音,響在她耳畔。「第二次,我逮著你。」
  
  「卑鄙!」愛君粉臉青寒,不敢妄動。
  
  他在她頂上微笑聲音透露危險。「你說,這次……我還要仁慈的放你走嗎?」他的刀威脅地輕陷,彷彿要劃開柔軟肌膚,她窒息地感到痛。
  
  展雲飛懶懶地問:「那個方笙,知道你將初夜給了我嗎?」他看見她身子一僵。「他不知道?你這麼熱情,怎麼沒找上他?我想任何男人都不會拒絕。」
  
  方笙不愛她,他愛的是柳晴。愛君忽然握住他提刀的手,抬起臉瞪他。
  
  「要殺我就動手,哪來那麼多廢話。」
  
  展雲飛望著她,刀在他手上,她的命在他刀下。
  
  可是天很藍,風好暖,薔薇紅艷,她很美麗。美麗又淒艷的令他想起那句詞——
  
  天涯何處無芳草……
  
  女人隨處都有,但愛君只有一個。這剎,他們四目相對,展雲飛想到,愛君和其他女人不一樣,她是獨一無二的。
  
  他不明白自己怎地在這握刀的時候,忽然如此多愁善感起來?就像他不明白,怎麼每次見她,他就只想著要埋進她體內?!
  
  「你到底要不要動手?」她不耐地問。
  
  「如果你不練斬情鞭,」他忽然感性地對她道。「或者你腹內已開始孕育我的孩子。」他熱情地注視著她腹部。
  
  「胡說什麼!」她叱責。
  
  「彤愛君。」他清晰道。「斬情鞭會令練此功的女人失去生育力,多活不過三十。」見她臉色驟變,他意識到她完全不知這後果。
  
  展雲飛收刀,訝異地問:「莫非……你不知練功的後果?」
  
  彤愛君胸腔劇烈起伏,這功夫是方笙要她練的,她自小便練,從來也沒聽他提過。方笙……她心痛地想——他不可能這麼狠心,這其中必有誤會。她忽然憶及那套秘籍被撕去了前兩頁,臉色益發慘白起來。
  
  「彤愛君,你為誰賣命?為什麼在百羅門?為什麼練斬情鞭?是誰要你練的?」
  
  「你問題未免太多。」她冷笑。
  
  他對她充滿好奇,好奇得連他自己都訝異。
  
  彤愛君隨手順過黑髮,雪白的指尖纏過烏黑的髮,令他心悸。他眸色變暗,他低頭忽然撕下一片袍角,抓住她手腕。
  
  「做什麼?」她怒叱,想拍手。
  
  「別動!」他將那片黑緞纏上她負傷的手腕。一邊纏繞傷口,一邊低聲說:「這是女人的齒痕,是誰咬得這麼深?你讓誰這樣咬你?」她功夫好,不該會讓一個女人咬成這樣。
  
  愛君想抽手,他卻揪著硬是將她傷口纏妥才放開。然後他抬頭,看見她眼中閃爍著光芒;她看著他的眼神很複雜,像是惱怒又像是困惑,她美麗的臉龐有一剎的迷惘,然後她背過身去。
  
  薔薇紅得好似要將她吞噬進那片花海。
  
  展雲飛忽然覺得她的背影好渺孝好脆弱,雖然她站得那麼直那麼挺,他卻只想將她擁入懷中。
  
  展雲飛走向她,停在她身後,她的背脊立即敏感的竄起一陣疙瘩。
  
  「彤愛君。」他在她耳畔喊她。
  
  她側目,看他伸過手來摘下一朵紅薔薇,花刺尖銳地刺人他掌心,花梗瞬間野紅。她凝眉,抬臉,看他將花朵遞至她面前。
  
  他忽然像個孩子那樣,毫無心機地露出一口白牙對著她笑。
  
  「雖然我們是敵人,但我必須承認,你是我至今遇過,最令我心動的女人。」他目光溫柔,然後他揪緊花梗,一個使力將那些刺捏碎。
  
  愛君困惑了,他到底要做什麼?她不動聲色看他除去銳刺。
  
  「這次,我還是放走你。」他撫摸赤裸了的花梗。「但這次,我忽然很想送你什麼……」他抬起臉深深注視她,左手忽地摸上她後頸,將她的頭微微往前撫按,她警戒地渾身僵直。他撫摸她光滑的後頸,低聲安撫。「噓,別緊張,我不會傷你。」
  
  愛君俯著臉,感覺一雙大掌游移在她頸上,感覺他摸著她頭髮,將她一頭長髮束緊,用花梗盤起。
  
  「好了。」他鬆手,按著她雙肩。「把你的長髮盤起,莫讓旁人見你那麼性感。」
  
  盤起了宛如瀑布般蓬鬆烏黑的髮,她美艷的臉龐少了點野性,倒是添了分清麗。紅薔薇橫躺在那黑霧間,睡在那一片柔軟底。
  
  愛君上望他,看見他臉上既得意又滿足的表情。她橫他一眼,叱了句:「多事。」
  
  「我猜這是你第一次盤髮吧?」他笑看她抿唇不語。「你從不理自己的髮嗎?它們夠格擁有一切美麗的髮飾。」
  
  沒那必要,她勤於練功,對自己的容貌從不多費心思。在他炙熱的目光中,愛君忽地感到尷尬、侷促,她眼神不由得閃爍起來,迴避他的視線。
  
  他又開始讚美她。「你大概不知道自己有多美吧?」
  
  愛君煩躁一瞥。「展雲飛!」
  
  「是。」
  
  「你——」
  
  「我怎樣?」他還是笑。
  
  她冷著臉,舞動鞭子。「把刀拾起,咱們還沒分勝負。」
  
  「我今天高興,不打了。」他坐下,往後一倒,隨性地將雙手枕在腦後。「天高氣爽,用來打架太可惜了。」他凝視她,笑看她戒備的模樣。「我很欣賞你,彤愛君。何必為了百羅門出生入死,不如當我的女人,讓我愛你。」
  
  「哼!」愛君仰望藍天,估量著攀回崖頂的時間和方向。然後她倔強地將長鞭一甩,抽住壁上巖,開始往上攀掠。
  
  展雲飛打出一掌擊落長鞭繫住的岩石,她摔落,他飛身去攬住她。
  
  「離開百羅門。」他肅然道,黝黑的眼睛強硬冰冷。「我不想有天必須殺你,為了你自己,我奉勸你把自身武功廢掉,它令你厲害,也會害你致命。」
  
  「不可能。」她說得斬釘截鐵。
  
  展雲飛露出冷酷的表情。「我該放走你,好讓你繼續為那個方笙涉險嗎?他有這麼大的魅力,讓你出生人死,甚至犧牲自己的性命練斬情鞭?」
  
  愛君煩躁地企圖掙脫他的擁抱,但一雙鐵臂卻環得更緊。她瞪著展雲飛,心海翻騰,思緒紊亂。
  
  他打亂了規則,對立的立場開始模糊。她脆弱地守著自己的原則。
  
  「你放開我。」他這樣炙熱地盯住她看,令她沒來由地忐忑。
  
  注視她倔強的眸子,展雲飛胸腔倏地抽緊。「我想把你囚禁起來,不分日夜瘋狂地要你……」
  
  彤愛君皎白的臉因他的話瞬間緋紅,這男人真不知羞恥。
  
  他低頭企圖吻她,她別開臉,心跳得好快,這種熱情讓愛君手足無措。他的唇追逐她移開的嘴,如蛇般狡猾地摩掌她紅嫣的唇瓣。
  
  他身上的熱力快叫她融化,他親密地咬起她耳朵。
  
  她用著殘存的理智,虛弱道:「我……我要走……」這男人彷彿永遠不懂得疲 憊,永遠充滿力量。
  
  「下回見面……」他在她耳畔呢哺。「咱還是得打架嗎?」
  
  「當……當然。」下次絕不可以再輸給慾望了。
  
  他強壯的身體貼上來,鐵臂收緊,不捨地道:「那麼……讓我們溫柔地吻別,愛君……」他嗓音低啞如醉酒醉人。大掌撫摸著她的腰背,將虛弱的她牢牢抵在身前,用他的亢奮摩擦她的陰柔。
  
  「你……你不要這樣……」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
  
  愛君心底隱約明瞭,她利用展雲飛,偷來她命底一點兒春光。
  
  只是,拿他當歡樂的藥引,會不會……上癮?
  
  啊,他是危險的,他也是快樂的。他在她體內注入一泉活水,令她像個真正的女人那樣生氣蓬勃,那樣性感,如花盛放。
  
  展雲飛還是讓她走了,他下不了手傷她,只好目送她離開。
  
  熱情的纏綿,她的味道彷彿還在他唇畔。
  
  這次糾纏過後,懷抱各自矛盾情思,兩人默契地皆不道再見。
  
  展雲飛讓她先走,看她緩緩地揚鞭,攀回崖頂,她頭也不回地走,他瞇起眼睛。忽然她停步,回頭,俯瞰崖底的他。
  
  兩人四目相對。
  
  日光下,愛君美眸閃爍,他的則是悍然而堅決,像是企圖用那熱情的視線捕捉她。
  
  彤愛君忽然怕起展雲飛,他立在崖底,黑袍隨風狂蕩,敞開的胸膛在日光下,肌肉閃爍著汗光,堅硬結實。
  
  她在那熱切的目光中,伸手摘下他送的禮物,將盤在發上的花梗抽離,滿頭長髮如一冽瀑布散落,一枝花梗 畢竟系不住她的心。她親手將花梗拋落崖底,一抹紅飛墜,展雲飛揚手。
  
  她無聲的拒絕,乾脆地撇清和他的關係,他的目光瞬間冰冷。他看她瀟灑地甩甩頭,青絲爍亮,撲過他眼簾。
  
  他心悸,喜歡這個擒不住的小東西。
  
  她轉身,毫不留戀地離去。把他給的歡愛愉悅,拋在身後,像一場綺夢,醒來便淡得了無痕跡。
  
  展雲飛握著那枝暫歇過她髮梢的花梗,湊近鼻間,聞到她慣有的香,濃郁地在他心海 鼓動情潮。
  
  下次,他們還會再見嗎?!  
  
  @3@
  
  崖上一隅,百羅門眾徒一見到愛君立即迎上去。
  
  「郡主無恙!」眾人齊聲恭喜,逕自揣測道。「郡主神勇,想必已收拾展雲飛。」
  
  「那自然,想我們郡主那斬情鞭縱橫天下,鞭人無數,區區一個展雲飛,哪是對手!」
  
  「想他已經被郡主扁得慘兮兮,不知躲在哪兒偷哭哩!」
  
  彤愛君沉默,撩撩亂髮,聽見某位教友的話,倏地臉兒微紅。
  
  「這場打鬥想必是相當激烈辛苦,郡主看來很疲倦,咱快恭迎郡主返回百羅門休息。」
  
  這場打鬥的確辛苦,愛君心底苦笑,諷刺地想著自己因熱情的展雲飛而渾身酸痛,她煩躁地高聲命令:「走吧!」領眾人離開。
  
  碩王府人馬則是慌亂地在崖邊呼喊他們的主子,驚恐地以為他真慘遭彤愛君的毒手。不過半刻,展雲飛昂首闊步,施施然自另一端大步而至。
  
  他表情慵懶滿足,在眾人急切地圍攏上來時,只顧著打呵欠伸展雙臂,一身銅牆鐵骨毫髮無傷。
  
  眾人急急問個不休。
  
  「展爺,您沒事吧?」
  
  「那個彤愛君……」
  
  「怎樣?」展雲飛瞪著他們,昂著下巴,高高在上地命令。「都給我閉嘴。」
  
  瞬間大夥兒都不敢吭聲了,個個奇怪地望著展爺,心底著實弄不明白。那彤愛君沒事,展爺也沒事,那麼這幾個時辰,他們打了個大半天,究竟是誰贏誰輸?
  
  展雲飛望著他們困惑的模樣,黝黑的眼底浮現笑意。
  
  他懶洋洋道:「是不是想問我,和彤愛君打得如何?誰贏誰輸?」
  
  大夥兒你看我我看你,點頭默認。
  
  展雲飛勾起唇角,笑意盎然。「你們方才都見到她了?」
  
  「是。」
  
  「是見到了。」
  
  「她看來如何?」展雲飛問,但見眾人面面相觀,他隨即又說:「是不是看起來很累、很疲 憊、很虛弱?」
  
  眾人齊聲稱是。
  
  展雲飛陡然仰頭哈哈大笑。
  
  眾人被那渾厚豪邁的笑弄得傻眼。展爺今兒個心情特好,特別是在和彤愛君打上那一場後,他怎麼好似越發神采飛揚、意氣風發起來?
  
  「看來是咱們展爺贏了。」要不,怎會笑得那麼得意?
  
  「恭喜展爺!」
  
  「展爺神勇!」
  
  有人疑惑地道:「既然您贏了,怎麼沒殺她?王爺不是要您——」話停了,因為展雲飛笑聲也停了。展雲飛臉色驟變,霍地掐住那人頸子,將他像拎小雞那樣拎至面前。
  
  那人驚恐地掙扎,喘不過氣,滿臉通紅,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麼。
  
  展雲飛陰騖的眼釘住他,懶洋洋道:「我要抓她或殺她,關你啥事?!」他環視縮在一旁恐懼地發抖的手下們。他高聲狂道:「我高興就抓她,我高興就殺她,今兒個我展雲飛高興。我放她走,你們誰有意見?」
  
  沒人敢吭聲,眾人齊搖頭,搖得頭都快斷了。這個展雲飛像頭野獸,誰也沒膽激怒他。
  
  展雲飛鬆手,那人跌落地上,狼狽得直喘不過氣,不死也剩半條命。
  
  「就算是王爺說的話——」他揚眉。「也看我想不想聽。」
  
  展雲飛立在艷陽下,站得又直又挺像一座蒼勁的山。
  
  他膽敢這樣放話,就代表他真的膽敢這樣放肆,當然,沒人懷疑他有這樣的膽識。
  
  展雲飛的人生沒有包袱,他很早就懂得在父母雙亡下於江湖謀生存。他為王爺賣命,憑的是一身本事;他從不欠人情,也沒受過誰恩惠。
  
  因此他夠格活得這麼狂這麼瀟灑!
  
  碩王爺唯一沒料中的是,展雲飛連自個兒性命都不當回事,下了白符也要脅不了他,反遭他嘲笑諷刺。
  
  如果一個人連自己的命都不當回事,那麼,這人生,還有什麼他懼怕的?懼怕的反而是擋在他路前的人。
  
  這頭野獸,被放出來了,但是制伏它的人,還沒出現。
  
  有趣的是,這重出江湖的獸看見了另一個同伴——她和他一樣狂,她也不把自己性命當回事,甚至,她離開時還比他瀟灑。
  
  這兩頭野獸一見面,就恨不得馴服對方,用原始而野蠻的方式。
  
  從慾望開始,然後呢?從哪裡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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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30 07:25:5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回百羅門途中,天際響起輕雷,密雲曖魂。當第三聲雷劈下時,青晃晃瞬間,一首詩悠悠然傳來——
  
  「千錘百煉出深山,烈火焚燒莫等閒……」
  
  眾人停步,除了彤愛君外,皆低頭拱手靜待這吟詩之人。
  
  「粉身碎骨都無怨,留得清白在人間。」那人吟完最後兩句。
  
  「『石中火』。」愛君等著來人現身。一道火焰劃過天際,那冽火焰射向地面,同時一名青衣男子現身。
  
  青,焰最深處,冷火的顏色。
  
  另一個為方笙賣命的江湖客——「石中火」。
  
  「你回來了。」愛君冷眸相對,這個「石中火」一向寡言。
  
  「我已幫教主覓得破陣勢,『隙中駒』也尋來了解開鎖元盒的夜明珠。你呢」』他冷笑。「這段時間,彤郡主過得可逍遙快活?」
  
  彤愛君臉色微變,聽「石中火」向她身後人等下令。
  
  「你們先走,我有話同郡主談。」
  
  待人離開後,「石中火」清俊的臉陡然陰暗冷酷,彤愛君抿著唇不語。
  
  短暫沉默後,他斜著臉,只說:「看來,你和展雲飛處得不壞。」他冷聲嘲諷。「我從不知,閣下,是這麼熱情的女人,熱情到忘了自己的身份立場,竟然……」
  
  彤愛君惱羞成怒。「你跟蹤我?」
  
  「我只是好奇展雲飛與你究竟誰的功夫強,沒想到卻意外看到另一番風情。」他很平靜地注視著她道。「如果,教主知道你和展雲飛竟……又如果,彤夫人知道你背叛百羅門竟和碩王府的人勾搭上了,不知……」
  
  「我和展雲飛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
  
  「哦?那請問是何種關係?」他微笑地看彤愛君惱火地咬唇無話反駁。「說是敵對關係,可你們方才纏綿得不像仇人,倒像一對情人。」
  
  「那只是慾望,沒什麼。」
  
  「既然只是慾望,過程中有那麼多機會可以下手傷他,你卻什麼也沒做。」
  
  「如果你想告狀就去,犯不著在這羞辱我。」
  
  「彤郡主,這事我幫你瞞。」
  
  「哼,你不會這麼好心。」彤愛君冷笑。
  
  「哈哈!」他笑。「我只有一個小小要求,請你在一個月內將斬情鞭十式練完,然後,幫我殺一個人。」
  
  「殺誰?」
  
  「自然是一個該死該殺的人。」「石中火」臉色悵然。「我練的是追擊術,傷不了人。」他望向彤愛君。「只要你練成斬情鞭十式,你我聯手,相信要殺他便輕而易舉。你放心,這個人或者屆時你會比我更想殺。」
  
  愛君聽得模糊。「我不懂,你說清楚。是誰讓你非殺不可,而我也想殺他?」
  
  「石中火」眼神瞬間變得異常憂悒,臉色慘白。他不答反問道:「彤愛君,你聽過一首詩嗎?」他淡淡吟誦。「……蠅愛尋光紙上鑽,不能透處幾多難,忽然撞著來時路,始覺平生被眼瞞。」
  
  始覺平生被眼瞞?彤愛君聽他哀傷地吟完這首詩,心底沒來由地跟著一陣惆悵。是什麼惹來「石中火」那樣惆悵?他要殺的是誰?
  
  吟完詩,他又回復那冷酷的表情。「彤愛君,你沒別的選擇。」
  
  「好。」她望著這個從小和她一起在百羅門成長的同伴。他們一向很少交集,
  
  這是第一次,他和她說這樣多話,他要脅她的同時,又抑鬱地讓愛君不捨得恨他,他像是有滿腹苦衷,就像她一直也懷抱著滿身憂愁,她爽快地答應下來。
  
  「就為你殺一個人。」
  
  他提醒她。「一個月內。」
  
  「行,就一個月。」她肅然道。
  
  她握緊手中鞭,像緊握著一條毒蛇。早晚她都要練完第十式,和展雲飛對手兩次,她皆吃了敗仗,這口氣她也嚥不下。
  
  ^+++^
  
  百羅門,方笙溫柔地喂柳晴服安胎藥。
  
  柳晴臉色蒼白,眼眸空洞無神。「笙……好苦。」
  
  「乖。」方笙拍撫著她的背。「為了孩子好,乖乖喝完它。」
  
  「它害我一直睡,渾身無力,悶死了。」柳晴抱怨著,還是喝完它。自從日前方笙得知她懷孕後,便對她照顧得無微不至,連床都不肯讓她下,她想去哪他都親自抱著,將為人父的喜悅展於眉角。
  
  方笙摸著她腹部,臉上露出一種渴望的表情。
  
  柳晴嗔笑。「猜猜這娃兒像誰?男的女的?」說著困得打個呵欠。呵,這藥真讓人倦懶,她又昏睡過去。
  
  方笙凝視著她睡去,眼神變得深邃而遙遠。
  
  他摸摸柳暗的臉,又貪戀地撫摸那柔軟的腹,然後才鬆了紗帳轉身離開閨房。
  
  他走後,一道人影元聲無息飄進房裡,一隻皎白的手猝然掀開紗帳,冰冷視線射向床上的柳晴。彤愛君垂眸注視熟睡中的柳晴。她方回師門即聽說了柳晴懷孕之事。
  
  燭光溫暖映照房間,而愛君的心寒冷似冰。
  
  想起展雲飛說的話——斬情鞭令她失去孕育生命的能力,甚至可能活不過三十……
  
  彤愛君望著熟睡如嬰孩的柳晴。她的心下著大雪,面對著柳晴的幸福,面對她光明的人生,彤愛君嫉妒得發狂。
  
  方笙愛她、寵她。現在她體內甚至孕育他的一部分,他們將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
  
  憑什麼?憑什麼有人可以這麼幸福,而她卻要這麼不幸?
  
  心,痛苦焚燒。
  
  她伸出雙手,摸上柳晴纖頸。柳晴只是輕吟一聲,不知危險逼近。愛君美麗的臉龐冰冷殘酷狠絕,就像是魔鬼在她耳畔叨叨地煽動著嫉妒的火焰。
  
  殺了她,愛君,殺了她。
  
  愛君掐住柳晴頸子,屏住呼吸。
  
  有一剎她腦中一片空白,真以為自己已經下手;忽然,理智竄進腦裡,她睜眸,雙手劇烈顫抖,意識到自己有多可惡,意識到自己簡直與惡魔無樣,她震驚羞愧地轉身離去。
  
  嫉妒像毒蛇緊縛住愛君,孤寂像鞭子纏繞她。
  
  她發狠地練起斬情鞭,在黑夜底,她像瘋狂了的獸,舞動著斬情鞭,柔軟的身軀與鞭子糾纏,融成一體。
  
  然後冰冷的寒氣開始在她體內流竄。
  
  好冷!她起身抹去唇畔血跡。好冷,如果這時展雲飛抱著她就好——
  
  她怔住,震驚於她這荒謬的念頭。
  
  黑夜似綢輕輕覆住這個世界。愛君環抱住自己,身子還不住顫抖。怎麼,忽然就想到那個野蠻的男人?
  
  他的手大而溫暖,撫摸她時,教她溫暖得什麼都忘了。他的擁抱充滿力量,他的身體強壯偉岸,和展雲飛躺在一起時,她幾乎忘了世間一切,只是昏沉沉地融化在他身下。
  
  愛君甩頭,退自己甩開那些不該有的綺想。
  
  她苦澀地笑著提醒自己——他是敵人哪,愛君!這只是慾望,慾望罷了。
  
  彤愛君歎息,只覺得渾身發寒。抬頭凝視藍黑色的天,轉身潛人弟弟居住的廂房。
  
  她已經好幾天沒見著他了。
  
  #_@
  
  彤青銘聽見一個遙遠而寂寞的嗓音喚著他。
  
  「青銘……」
  
  昏睡中他感覺到有人將他的臉擱入懷中,感覺那人很小心翼翼地輕輕撫摸他的臉,感覺某種溫暖的目光正愛憐地注視他。然後他睜眼,看見一對美麗清冷的眸子。
  
  「姐……」他凝望姐姐,那模在他臉上的手好冰。「娘不讓你來,都是我害你……」
  
  「噓。」愛君眸色溫暖。「沒關係,沒關係……」
  
  「姐……」彤青銘感覺到愛君異常 冰冷的體溫。「你好冷,怎麼了?」
  
  弟弟的身體很溫暖,愛君愛憐地拂開他額上亂髮。她眼神閃爍,無限惆悵。
  
  「青銘,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我們在作夢?嗯?」她聲音輕悄恍似在夢中。「等這個夢醒了,父親沒死,娘好好的,你一樣健康,我們還是孩子,一切就像當初那樣。我們從老家醒來,都還是十幾歲的孩子,而這一切就像沒發生過,我們只是作了一場噩夢。」
  
  彤青銘微笑,乾澀道:「那麼,等醒來……我又可以跑跑跳跳,和你去市集玩?」
  
  「是埃」愛君淒然微笑。「姐姐牽著你去吃豆腐花。」
  
  彤青銘深吸口氣合目回憶道;「牛老伯的豆腐花,又白又嫩又甜,嘗一口就化在舌尖,我最愛吃了。有一次我連吃了三大碗,牛老伯笑得合不攏嘴,那天日子特晴,天上的雲白得像棉花一團團地,就像我吃的豆腐花,那天姐姐對我特好,還買了一隻蟋蟀給我。」
  
  「那只蟋蟀呢?」愛君問。
  
  「我放走它了,因為它卿卿卿吵得我不能睡,我一生氣就把它扔到院子裡。」
  
  愛君笑了,彤青銘也笑了。
  
  愛君笑著責備他。「你這沒良心的小子,姐送的就這麼給你扔了。」
  
  彤青銘格格地笑起來,像個孩子。看見他微笑,愛君也笑得合不攏嘴。
  
  笑聲驚動了前房的彤夫人,她緊張地闖進房間,一看見愛君抱著青銘,立即駭得奔上去推開愛君,趕她出去。
  
  她對著愛君咆哮:「你來幹嘛,你又想殺他,你甭想,滾出去。 滾出去!」
  
  青銘急嚷:「娘、娘!」他這一急又猛咳猛喘。彤母驚得坐回床前,拍著兒子的背。一邊急哭著朝愛君嚷嚷:「你看他,你是想害死他是不?你還不走?!」
  
  愛君轉身就走,身後傳來母親惶恐的啜泣。
  
  這畢竟不是夢,這是殘酷人生。愛君蕭瑟地遁入黑夜。
  
  「何須更問浮生事?只此浮生是夢中……」她輕歎,淒冷的嗓音在夜裡迴盪。  
  
  3@3
  
  展雲飛說的話是真的嗎?
  
  中堂裡,方笙召集了他最珍視的三名部下,研討奪取鎖元盒之事。
  
  彤愛君凝視著她自小便崇拜景仰的男人,他俊美的臉龐永遠像夢一樣遙遠。她心不在焉聽著方笙擬計劃。
  
  然後,方笙忽然側過臉來望住愛君。
  
  「那麼……按著破陣勢推敲,鎖元盒應該就藏匿在陣中幾個廂房內。愛君,就拜託你潛入偷取,只要記牢口訣裡幾個埋設機關的方位,應該沒有危險。『隙中駒』、『石中火』會在外頭接應你。」
  
  愛君往後靠進椅背,雙眸盯住方笙。
  
  「師父,練斬情鞭會失去生育力麼?」她眼睛一瞬也不瞬注視他。「而且,多活不過三十。」
  
  方笙聽了,神色從容,還露出一抹笑。
  
  「你想,我會讓你去練這麼可怕的武功嗎?你聽誰說的?」
  
  愛君凝視方笙,像是要望進他心海深處。方笙神秘深邃的一對眼也牢牢地迎視她目光。他清俊的臉,一如往常,平靜溫柔,遙遠淡然。
  
  愛君忽然起身,取走破陣的路觀圖,旋身就走。
  
  「你知道不論真相如何,我都會為你賣命。」愛君冷冷地拋下這句。
  
  方笙追出去,攬住她手臂,將彤愛君轉過身來面對他。
  
  「愛君。」他溫柔地喊她。「你有心事?」像往常一樣雙手溫柔地按住她纖瘦的肩膀。「你看來很疲倦。」
  
  方笙的手就按在她雪白裸肩上,愛君皺眉,他的手沒有展雲飛的溫暖。不知何故,他的碰觸沒有以往她想像中的甜蜜。愛君心驚,不是一直愛著方笙嗎?不是羨慕柳晴嗎?怎麼……
  
  方笙歎息。「我聽說了你娘的事,她護子心切,肯定傷了你的心……」他替她難過,他將愛君憔悴的身子輕輕圈人懷中,無聲地給予安慰。
  
  愛君沒有反抗,她被動的貼靠方笙胸前。她想著,展雲飛的胸膛比他寬,展雲飛的懷抱炙熱溫暖、充滿力量,而方笙……方笙的……好疏離,他的懷抱好疏離、好陌生……矛盾混亂的思緒衝擊著愛君。她原以為自己會悸動熱情地回擁方笙,她曾想過千萬遍被方笙抱著的感覺。
  
  可是當夢中想望的事真臨到頭來,她竟呆愣得似個木頭。沒有熱情、沒有歡喜,只是不斷地想到方笙和展雲飛的不同,怎麼回事?
  
  方笙的擁抱沒有給她溫暖,反而令她意識到他的遙遠。
  
  愛君的沉默和冷漠,令方笙有些尷尬地放開她。
  
  然後她說:「我會幫你奪回鎖元盒。」
  
  愛君轉頭就走。她愛的是這個男人嗎?愛君無限惆悵為什麼她的身體對他的擁抱卻這麼陌生冷淡?難道自己變了?
  
  方笙凝視愛君的背影,他一直知道愛君對他的愛慕,所以也一直小心處理他們的關係,今夜,他忽然意識到,她變了。
  
  方笙沒有鬆了口氣的表情,反而凝起了眉——是什麼改變了她?  
  
  ^&^
  
  天晴,艷陽籠罩,竟下起細密的太陽雨。
  
  展雲飛被王爺請至王府,商討下一批押解的犯人。
  
  碩王爺儀態雍雅端坐黑檀矮几前,手持羽白羅扇,唇邊噙著一抹得意的笑。整個下午他都是這副愉悅表情。
  
  展雲飛斜倚軟榻,懶洋洋地檢閱押犯路線,他抬起濃眉瞄王爺一眼。「真難得,面對我,你也有這樣好心情。」
  
  「展雲飛——」碩王爺扔了扇子,傾身,雙眸炯亮地瞪住他。「我心情好當然不是因為你。」他笑得好不得意。「你馬上就會知道,你主子我有多聰明。」
  
  「哦?」展雲飛一口飲盡杯中酒。「你聰明?這可真罕見了。」
  
  碩王爺臉色微變。「你非把氣氛搞僵是不?」
  
  「呵呵呵!」展雲飛只是見不得他得意的滑稽樣。他沉聲糾正碩王爺。「你請我辦事,我可沒認主子,王爺不要自作多情。」
  
  碩王爺瞪著展雲飛躺回榻上。「你脾氣硬,我不跟你計較。」
  
  展雲飛忽然緘默,凝視窗外。「前院挺熱鬧的。」他聽見侍衛喧嘩,狼犬呼嘯。
  
  碩王爺露出得意的表情。「聽說方笙已奪得胎明珠,『石中火』更幫他尋得破陣勢。」
  
  「哦?」展雲飛深思。「這麼說,下一個目標正是鎖元盒。」
  
  「沒錯,唯有胎明珠方可解鎖元盒,但沒有破陣勢,誰也難進王府奪物。」
  
  展雲飛打量碩王爺,他容光煥發,喜氣洋洋,一點也沒受影響,反而異常興奮。
  
  碩王爺興味盎然的取用幾上點心。「展雲飛,我今天叫你來,就是要向你證明,我,碩王爺不只有錢有勢,還有頭腦。」他雙眸炯亮,低聲道。「『石中人』覓得的那紙破陣勢是假的,誰來王府偷東西誰就死定了。重重機關非撕裂他們不可。這回,我要鬥死方笙。」碩王爺優雅地拿金帕抹抹嘴。「你說,我這招聰不聰明?」
  
  展雲飛斂容。「聰明、很聰明。」他聲音低沉,眼神瞬間黝暗。彤愛君,千萬不要是她來,展雲飛心悸地想。他執杯飲乾烈酒,吞人腥辣的酒,五臟六腑全熱了。聽得王爺又說——
  
  「百密就怕一疏,所以……」他忽然打住話兒,眼睛閃爍狡光,心裡彷彿為某種詭計自得其樂。
  
  展雲飛靜靜將琥珀色酒液傾注杯中,此時來人在堂外通報。
  
  「稟王爺,百羅門『夢中身』突破陣局,身受重傷,屬下們正積極圍捕。」
  
  「看來貓已入網。」王爺冷笑。「好個『夢中身』,我倒要看看她有幾條命可以死。」碩王爺向外咆道。「通報下去,誰提她人頭來,重重有賞。王府各通道關閉,絕不能讓她溜了。」
  
  展雲飛緩緩將酒注滿,一口乾了,擲杯起身就往外走。
  
  王爺喊住他。「你幹嘛?」
  
  展雲飛停步,斜著臉回道:「我去抓貓來領賞。」
  
  碩王爺大笑。「當然少不得你——」他深思。「也好,彤愛君生死不明,大意不得,你去吧!」^-^
  
  踏人喧鬧花苑,展雲飛仰頭深深呼息。
  
  那是一種濃而腥甜的味道,殺戮生涯,常沐浴在血海中。只是這次,他搜尋的,是一個女人的血。
  
  展雲飛穿越人潮,血隱約在空氣中浮蕩。越接近目標物,他的腳步越發沉重,身體越是繃緊,像是將發怒的獸,隨時爆發致命的狙擊。
  
  步往幽密的暗廊深處,血的味道越濃,像妖艷的花釋放濃郁的香,只是這香帶著濃濃腥味。他知道,她在流血;他想像她正躲在某個暗處看著自己大量失血……展雲飛胸腔驀地抽緊,憤怒及沮喪揪緊他心房。
  
  他先眾人一步覓到她遺下的血跡,追擊出她藏匿的方向。那是一條蜿蜒怵目驚心的紅,在晦暗地板,蜿蜒人一間房,展雲飛推開房門,木門發出沉重的聲響,一線光跟著透人,細塵在那束光中飛舞。
  
  狹小陰暗的房間,血跡停在一隻古老巨大的抽制壁櫃前。
  
  壁櫃足可藏身至少三人。
  
  展雲飛跨入暗房,龐大身軀停在櫃門前,大手按在門把上。
  
  然後,這一剎雖短暫卻像永恆般地靜與黑,靜得他只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黑的是那一方櫃門。
  
  開了這相門,看到的會是怎樣的彤愛君?鮮血淋璃?沒了呼息?
  
  在這短暫的一剎,展雲飛想到櫃內的彤愛君可能已死,他用力握緊櫃把,忽然失去拉開櫃門的勇氣。
  
  兩度放走她,她卻一再冒險,枉費!枉費他幾度手下留情。這一次,他看見的,還會是那個紅衣麗顏、生氣盎然的彤愛君嗎?
  
  血的味道不停自櫃縫竄出,櫃門底邊細縫,緩緩地、濃重地,濡出一片一片血。
  
  他「霍」地拉開櫃門,一束致命銀光竄出,立即射傷他右臂,噴出鮮血。
  
  長鞭若影,那是第十式——鞭影若刀,殺人於瞬!
  
  展雲飛只看見那充滿力量的一鞭,銀芒後是一張慘白染血的臉,是一個身受重傷的女人。
  
  一見是展雲飛,這瞬,愛君的力量彷彿也用盡了。她的眼無力地合上,身子軟倒在血泊裡。
  
  展雲飛立在黑暗的壁櫃前,深深地看了幽暗潮濕的櫃內那張皎白麗顏一眼。隨即退後一步,關上櫃門。她練了第十式,致命的第十式,她不聽勸、不要命,她死了也活該。
  
  展雲飛轉身,表情陰冷,雙眸瞬間漆黑如墨。他俯身蹲低,翻出內袖,拭去櫃門前一地的血跡。
  
  豎耳傾聽,遠方人聲漸近,看來已有人搜尋到血跡。展雲飛跨出房間,捲起袖子露出右臂,左手兩指伸直運氣如劍劃傷右肘,血淌落,在地上沿出另一道新痕,滴往不同方向。
  
  他再退回房裡,將門掩上。一併將那線光阻斷,房裡瞬間黝黑如夜。
  
  他蜇返壁櫃,打開櫃門,表情肅然,動作利落;他抽去腰帶,拉松寬袍,然後俯身將血泊中冷得打顫的彤愛君橫抱人懷,背對著坐人櫃內,雄背倚靠著櫃壁,傾身伸手將拒門拉上,和愛君一起隱匿。
  
  左擁愛君,右手掩上櫃門的那剎,展雲飛不禁想——
  
  這就是愛情嗎?
  
  是這麼黑暗、這麼絕望與憤怒,生氣著她的同時,還只想著呵護她。惱得想對她置之不理,然而更兇猛的情感卻只想將她溶進血骨裡。
  
  這就是愛情嗎?第三次下不了手傷她!
  
  他們有一陣子沒見,展雲飛以為她對他的吸引力已經淡掉,可是先前聽她重傷時,他卻心悸得感到渾身血液在瞬間凝結成冰。
  
  此際她身負重傷,機會擺在眼前。殺她能得王爺重賞,救她卻只令自己萬劫不復……
  
  是的,萬劫不復,這就是愛情。
  
  展雲飛將自己熱燙的臉貼上那冰冷而毫無血色的容顏。她為什麼這麼不珍惜自己?為什麼要揮霍自己的性命去練一個致命的武功?她到底有什麼苦衷?而他對她竟有這麼多疑問。
  
  是的,是愛情吧!
  
  是故,她是深淵,他只能往下跳;是地獄,也只好義無反顧;是大火,也莫可奈何只能被焚燒!這種澎湃的情感,這種熱血沸騰的激情,難道還不算愛情?
  
  展雲飛摟抱著不住顫抖的彤愛君,儘管她是堅冰,她是冬雪,他還是情願溫暖她。
  
  活在腥風血雨的江湖,浪蕩不羈的展雲飛生平第一次愛上一個女人,竟就是他最最不該愛的——他的敵手,最甜蜜的對手,美麗如妖的彤愛君!
  
  寒意就像驟雪,那孤注一擲第十式的鞭影擊出,那剎,也同時攫住愛君負傷的身子。她藏匿在櫃內,以為自己將死;萬萬沒有想到,拉開櫃門的竟是展雲飛!
  
  看見那張粗擴黝黑的臉龐,她便後悔了,後悔擊出那一鞭。她原是為了自衛,幸好她似乎也沒傷得他太重。
  
  是展雲飛,是他!昏倒前愛君只是心悸地這麼想,幸好是他!
  
  然後就是無邊無盡的寒冷,還有劇烈的疼痛,她渾身就似被人撕裂,有無數破碎的傷口在折磨她。而寒意就像最尖銳的刀,不停來回切割她柔弱身體的每一寸。
  
  在那麼無助虛弱,陷人昏迷之際,忽然一雙強壯有力的臂膀將她擁進一個炙熱的懷抱裡。那懷抱就像世上最暖的絲綢那樣緊裡著她,她情不自禁往裡頭更偎進幾分,昏沉地感覺一隻大手正小心地在她身上游移,檢視她的傷。
  
  這一次,愛君心想,也許她真的會死。頭一回她感到自己連呼吸都吃力,胸口疼痛,意識恍惚,或者因為失血過多,她冷得渾身僵硬。
  
  當外頭響起腳步聲時,她感覺自己被抱得更緊。她忽然覺得,倘若就這麼死在如此溫暖的懷抱,彷彿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她這樣模糊地想著,奇怪自己在這麼危險的情況下,在黑暗潮濕狹小的壁櫃內,竟感到幸福?
  
  幸福?像夜裡一點星光,這剎,燃亮在愛君恆常漆黑的心底。
  
  怎麼會這樣?愛君心悸地想,她被她的敵人細心呵護著,竟教她覺得平靜溫暖,沒有哀傷,沒有惶恐。
  
  漸漸地她就在那片溫暖起伏的胸膛前昏迷睡去。  
  
  $_$
  
  為了將愛君偷渡出王府,展雲飛連殺了不少人。
  
  他在壁櫃內耐心地藏匿了兩個時辰後,深知她撐不了多久,他必須帶她離開!他幫她止血,然後用棉被裹住她。裝人長形包袱內,故作輕鬆地扛在肩上,打算就這麼走出王府。
  
  可惜碩王府每個通道都被下令嚴密防守。
  
  「很好。」他只說這兩個字。
  
  愛君的傷勢不能等,展雲飛取下背上刀,將刀從刀鞘略略抽出一寸,刀光迸射那一瞬,前來攔阻的人立即沒了呼息。他用快而準的刀法令他們來不及感到痛便長眠不醒。
  
  步出王府時,夕陽的光灑落一身。雲蒸霞蔚,黃橙橙大地。
  
  展雲飛將裡著愛君的包袱繫繩鬆開,令她露出臉來,然後橫抱在胸前。他低頭審視她,她的髮被冷汗濡濕,糾纏在皎白如雪的臉側。展雲飛低下頭親密地吻她冰冷的眉梢與眼角,她重傷,卻依然美得驚世駭俗。在他懷中,她脆弱得像是快夭折,蒼白得教人深怕一碰就碎,精緻秀氣的五官像個玉人兒,動人心魄。
  
  昏黃的光,映照大地。樹影婆娑,微風清揚,鳥聲瞅瞅,這世界平靜得就像他臂中伊人只是沉沉睡去。
  
  然而,展雲飛心知,她的生命正一點點死去。她的身體冷得不可思議,他抱著她像抱著冰冷的雪,這雪就快融化。
  
  他雇一匹馬,鞭策出城,急於將她帶至安全地方。
  
  馬兒飛快馳過擁擠巷道,穿越胡同,還有成片低垂的楊柳樹,柳絮紛飛如雨。
  
  黃昏時刻,小孩們在湖畔追逐嬉戲,遠處隱約又聽到孩童們傳唱那首正流行的詞,彷彿在笑諷著他——
  
  花褪殘紅青各小,綠水人家繞。
  
  愛君昏枕雲飛臂上,他攬著馬轡,顛簸中她的髮密密纏著他的手。
  
  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愛君恍若已死,冰冷的頰貼在他胸前,展雲飛一顆心直往下掉。
  
  天涯何處無芳草?
  
  他卻獨獨鍾情一株短命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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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30 07:26:5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霞光似流金,熨染湖泊。波光粼粼,湖心扁舟搖晃,群山蒼翠倒映,樹影婆娑。
  
  一隻如雪素手軟垂舟沿,指尖淌過湖面,綿長一道漣漪。
  
  手的主人斜躺船板,長睫低垂,輕掩去那雙美麗攝人的眼眸。紅唇泛紫,臉白如紙,青絲如瀑散亂,身上處處見血,驚心動魄。
  
  展雲飛立於舟上,撐篙將船蕩向遠處。
  
  炯炯眸光一直注意著彤愛君,她看起來非常虛弱,他注意到她淺淺緩慢起伏的胸腔,一次比一次慢而緩,漸漸地甚至沒了動靜。
  
  他心一凜,寒瞼肅然,擱下長篙,緩緩步向她,俯低身子,伸手探她鼻息。
  
  這剎,他渾身緊繃,幾乎窒息。發現她還有呼息,展雲飛龐大的身軀瞬間癱倒跌坐船板。
  
  她沒死,他卻快瘋了。他劇烈喘息,好平復方才深切的恐懼。
  
  大概是他的喘息聲驚動愛君,她從昏迷中幡然醒來,睜眼,就看他一臉青寒。
  
  她望住他的目光先是渙散茫然,接著逐漸清明。
  
  彤愛君困惑。「展雲飛?」她輕聲喊出他的名字。
  
  「很好。」聽見她能開口,他鬆了口氣。「這次再喊錯,就把你踹下去飽和餵魚。」他盡可能輕鬆地說,好掩飾他的恐懼。
  
  愛君望著他,他口氣輕鬆,但那對黝黑的眼睛和繃緊的下顎,在在顯露出他有多擔心惶恐。
  
  她對他有這麼重要嗎?
  
  不像前幾次,愛君總是對他冷言相向兵戎相見,這回,她虛弱地只用一種柔緩的口氣道:「你救我,碩王爺不會饒你。」為什麼,背叛他的組織?
  
  「那又怎樣?」他滿不在乎地。
  
  「為什麼?」
  
  「為什麼救你?」他冷笑。「是啊,為什麼救你?」他目光寒冽,口氣強硬地道。「等我想明白了,就可以一刀殺了你。」
  
  他伸手,粗糙的指尖碰上她下顎。他的視線如火,強悍、頑固、狂野,他的嗓音亦是,令得愛君胸口不由得抽緊。
  
  「也許……只纏綿兩次太少。」他低道。「也許,我們再多擁抱幾次,要一直一直擁抱直到膩了,我就能毫不手軟,我就可以硬下心腸殺你。」
  
  他的話大膽放肆,愛君只覺得在他熱烈的注視下化成一攤水。
  
  愛君別過臉去,身隨船兒浮沉,船至湖心,四週一片白茫。頗有「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之感。
  
  真能這樣就好了……愛君眼神黯然,凝視那垂在船外的手,指尖漫過湖水,漣漪恍似蕩進她心底。
  
  「你不會殺我。」她輕聲說,聲音如劍直刺入他的心。「第一次不會,第二次沒下手,這次,你還救我。展雲飛——」彤愛君刻意說的冰冷不帶感情。「這是要不得的錯誤。」
  
  雖然他什麼也沒說,然而愛君已感覺,某種暖昧情愫在他們之間發酵。他為她背叛碩王爺,她覺得承受不起。
  
  「你很得意——」展雲飛起身,重新掌握長篙。「我不殺你,你很得意,是嗎?」
  
  彤愛君沒回話,如果此刻縱身往湖面跳,冰冷的湖水將掩埋她。那麼,一切都解脫,所有的債,恩怨情仇,全都乾淨。
  
  展雲飛卻忽然道:「死很簡單,活著才不容易,活得好更難。」他將髮束扯開,散發弄扁舟。頗有豁然開朗,一切無謂的豪勁。
  
  愛君臉色更蒼白,眼神憂悒。她的愁彷彿都被那一對炙熱的眼看穿,她感到難堪,於是慘白著臉沉默不語。
  
  天色慢慢暗下。她渾身都痛,心也痛。
  
  展雲飛不顧一切救她,她有什麼值得他如此?她誓死效忠方笙,如果立場掉換,落難的是展雲飛,她知道自己不會救他;她知道,她就算再不忍也會聽方笙的話殺他,只因她欠方笙太多。
  
  這樣想著,就覺得展雲飛這樣待她,令她心痛,令她覺得難堪。
  
  彤愛君沉默,神情憔悴蒼白。她輕輕地抿唇,眼眶刺痛,竭力壓抑住胸腔那湧上的濕意。
  
  「痛麼?」展雲飛見她臉上有種壓抑痛苦的表情,她的視線一片朦朧,彷彿為著某種事苦惱震驚。他又重複問了句:「傷口很痛?」
  
  她痛的是心,那原是早已麻木的;可是,展雲飛憂慮的一雙眼、焦急的口吻……教她心酸。這個男人,是真的對她好。愛君問他:「你……要帶我去哪?」
  
  「要把你藏起來。」他的嗓音醇厚低沉,充滿力量。
  
  「藏?藏哪?」
  
  「豺狼若得到非常喜愛的食物,便捨不得倉皇就吃。它會找個地方,埋起來。哪天餓極,月黑風高,偷偷掘出來,瞞著世界,秘密地啃完它,一口都不剩。」他目光炙熱,熱烈地俯視她。「我現在很餓。彤愛君,我要找個洞穴把你藏起來,然後慢慢啃了你。把你啃得連骨頭都不剩,既然你這麼不珍惜性命,那麼我就把你吞下肚肥你的血骨都溶進我身體肥你存在我腹裡。」
  
  他黝黑的臉上浮現慵懶的笑意,對她的慾望在他瞳眸深處閃爍。「所以你甭得意,我還是殺得了手,你怕了?嗯?」
  
  愛君合眼,很淺地,笑了。
  
  她笑了?展雲飛心悸。
  
  小舟搖曳,一痕新月緩緩升起。
  
  「這種死法挺誘人的。」愛君如是說。
  
  黯藍夜幕低垂,幽密黑髮深處,紅粉唇瓣輕揚,那是一個美麗而媚人的笑。
  
  這是第一次,展雲飛看見彤愛君對他笑,一種真正歡喜的笑。
  
  他無言了。
  
  他從不知道看見一個女人對他笑,竟會感動得熱血沸騰。
  
  星子羅列,閃耀湖面,見證著某種幽微曖昧的感情。
  
  竟要在這般黑暗的時候,才發現,星星是這麼耀眼,月兒是這麼白亮,感情是這麼動人。
  
  展雲飛緩步過去,在愛君身側蹲下,俯身,輕輕吻住那藏在發間的紅唇,滋味甜如蜜……只是她的唇,冷如冰。
  
  她只略略錯愕地繃緊了身子,感覺他的唇是如此的熨燙如火;然而她竟虛弱的沒法伸手擁抱這個吻她的男人,她又有那種想哭的感覺,腹內又熱又潮濕,彷彿都是淚。  
  
  @@
  
  船至彼岸,泊在湖畔。月色青默,濃蔭蔽空。
  
  藏在山林裡有條婉蜒的山路,泥濘地一直一直延伸向上,然後就是一大片不知名的巨樹,交錯間,浮現一處壁穴——
  
  果然是月黑風高的地方,果然是一個適合豺狼掩埋獵物的洞穴!
  
  展雲飛一路抱著彤愛君,他只消一隻右臂便可以輕易地將她牢牢護在胸前,抱得緊又密。
  
  他長手一揮便撥開掩住洞穴的蔓籐,他的眼很快便適應洞穴的黑,像識途老馬,更像野放回林的獸。
  
  彤愛君已不再開口說話,血乾枯在她臉側身上。
  
  這兒是展雲飛再熟悉不過的地方,他曾經在這洞穴藏身幾年,誓死練成一身本領。
  
  他抽出背上刀,刀尖碰上穴壁,火花迸射。 抱著愛君步入暗中,刀在壁上劃出一冽光,並劃出刺耳尖銳的聲音,伴著兩人前行。
  
  彤愛君昏昏沉沉,任展雲飛將她抱進一個很黑很深的隧道底。他的步伐沉穩,抱住她的手臂像鐵一般穩固。
  
  空氣潮濕,穴裡響著水滴聲。滴滴答答,像心跳。
  
  恍若走了有一輩子那麼久,終於,他小心地將她擱下。
  
  承接她身體的不是冰冷的泥地,而是一塊柔軟的獸皮。
  
  愛君睜眼望他,可是眼前一片黑,黑得什麼也看不見,她忽然急了!
  
  四週一片岑寂,展雲飛呢?他消失了?!
  
  「展雲飛?」洞穴裡響著回音。展雲飛?
  
  很靜,很黑,沒有回應。她惶恐,試圖坐起,卻痛得申吟。
  
  「別動!」他惱怒的斥喝,鐵臂攔住她,把她按回獸皮上。
  
  聽見他,她鬆口氣。可是他好似又離開了,她週身又一陣冷。
  
  「你在哪?」她不安地問。眼前忽地驟亮,才發現他在,燃起一簇火。跳躍閃爍的火焰後為是他的臉,而他的眼正銳利地打量她,興味盎然。
  
  「我第一次看到你害怕。」他懶洋洋地笑她。「很好,還懂得怕。」
  
  愛君側目,怎麼從沒發現,他有一張原始狂野的臉,像誘人的魔;火光明亮,他一雙眼卻黑得像夢。
  
  展雲飛燃了火,祛走潮濕的寒,然後過來坐下,右臂環住她,左手就去扯她的衣袍。
  
  彤愛君躺在他懷裡,左手掩住腰腹,像是想藏住什麼。
  
  展雲飛不耐地命令:「放手。」他心急地要查看她的傷勢。
  
  愛君臉色一凜,固執地阻擋他。
  
  展雲飛惱了,「涮」的一聲乾脆撕了紅裳,同時,聽見重物落地聲,剎那,一道青光砸落地面。
  
  他與她同時都住手,一陣岑寂。只有地面鬼一般的妖光閃在他們臉上,像噩夢的起端,像地獄敞開的門。  
  
  3@3
  
  碩王爺正對著一群飯捅咆哮——
  
  「她重傷,你們竟擒不住?」他脹紅臉,「霍」地砸了滿桌杯盤,碎片飛起刮傷他軟白方臉,婢兒上前欲拭,被他一把推開。
  
  底下人等數十者,皆無聲。
  
  碩王爺冷靜下來,拿緞帕拭手,一邊說:「展雲飛真行,窩裡反。暫且……將此事按下……」畢竟千軍萬馬的追擊展雲飛不值,現在正是用人之際,能不觸怒那頭野獸最好。
  
  下面的人冷汗直淌。「稟……稟王爺……」眾人一陣支支吾吾。「鎖……鎖元盒……」
  
  「嗯?」碩王爺臉色陰覆,大抵知道遺失了寶盆,抓了杯子就砸向那人額頂,砸出一個血洞。「混帳、一群飯桶!」大好計策竟大為失策。他又吼:「去拿白符對付展雲飛,不怕他不現身,叫他拿寶盒來換。」
  
  底下的人,身子俯跪得更低,聲音細如蚊鳴。「白……白符……在亂中……被『隙中駒』盜走……」
  
  這一局輸得徹底。王爺怒不可抑,詛咒不休。
  
  大堂上方,隔著天頂。兩人無聲伏在上頭,一青一白。
  
  青的是清俊如竹的「石中火」,白的是容貌清靈,目光慧黠的「隙中駒」。
  
  兩人相視一眼,默契在彼此眼中閃爍。
  
  「隙中駒」從懷裡抽出一紙白符,白符上紅色咒語攀繞,她笑,伸手就想將它撕了——
  
  天際響起輕雷,「石中火」忽扣住她手腕。
  
  「慢!」他悄聲說。「教主會需要它,你把白符給我。」
  
  「隙中駒」眼光閃爍,揪著白符,停住了撕毀的動作。
  
  她不依。「教主要我毀了它,要展雲飛死。」
  
  「是,我會將白符給教主,萬—……萬一展雲飛說服彤郡主交出寶盒,那麼,這白符將大為可用。」
  
  「石中火」心思慎密,她一直都知道。永遠揣測不出,外貌清如竹的他怎麼卻心深似海。
  
  「給我。」「石中火」又說了句。
  
  她笑。「讓你邀功?不給。」見他臉色一凜,目光肅然。她又改口:「親一下,就給。」話才說完,身子忽地就被他攬過去重重吻了一記,吻得她頭昏眼花,白符也給拿了去。
  
  她猶臉紅心悸,他已放開她,沒事一般。縱身化成一道青光便走,無影無蹤。
  
  「隙中駒」神色黯然,抖出袖內軟鞭,飛身躍上一匹黑馬,揚鞭策馬隱人夜幕,一併消逝。
  
  
  
  ^#^
  
  「我姐姐呢?」彤青銘瘦削見骨的面容上,凹陷的兩眼直瞪著立於床前的「石中火」。他聲音枯啞,吃力地問:「我姐姐呢?她跟你們去頂王府,她呢?她為什麼沒回來?她怎麼了?我要見她……」他急著,身子陡然一震,劇烈咳嗽,咳得彷彿五臟六腑都要給嘔出來似的。
  
  「石中火」一直冷眸以對,表情深不可測。聽著彤青銘劇咳,心底懷疑他的命還能熬多久?終於他開口,聲音近乎元情的冷。
  
  「你姐姐重傷,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驀地,彤青銘仰起臉,那黑洞般的眼蓄滿淚。
  
  「我姐姐……」他哽咽,說不出話。「你們救她,一定要,要救她……」
  
  「石中火」緩緩挑起一眉,嗓音低沉沙啞。「當然。」他忽然向彤青銘出手,掌風快如電,瞬間擊倒彤青銘。
  
  彤青銘睜著眼,軟倒床上,不相信「石中火」怎會忽然傷他。他迷迷糊糊地,只覺眼前天旋地轉,昏眩中只好閉上眼睛。
  
  他感覺有人抱起自己,移動他。要做什麼?他昏沉沉地想,要殺他嗎?他這個活死人還值得殺嗎?
  
  姐姐沒事吧?最後一次見面,她溫柔似水的聲音猶在耳畔。
  
  「青銘,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我們在作夢?嗯?」
  
  「等這個夢醒了……一切就像當初那樣。我們從老家醒來,都還是十幾歲的孩子,而這一切就像沒發生過,我們只是作了一場噩夢…」
  
  彤青銘昏昏沉沉墜入黑暗,等這個夢醒了,姐姐會回來麼?  
  
  ^V^
  
  是天黑或是天明?是晴或雨?而洞穴深處,只有一把火在黑暗底燒。
  
  像被世界遺忘的一隅,展雲飛摟著彤愛君。她伏在他腿上,身體赤裸,雪膚上有無數殷紅的擦傷與刀痕。
  
  「血止住了。」展雲飛黝黑的眼在愛君光滑如緞的背上搜尋。「但這裡沒藥。」他思索著如何療她的傷。
  
  「我……很……冷……」愛君趴在他腿上,雙手緊扣他的腿,卻感受不到暖意。牙齒顫得話不成句,寒意在她體內竄流。
  
  展雲飛撫摸她雪白渾圓的臀部,嗓音沙啞略帶責備。「我警告過你練斬情鞭的後果,你自討苦吃。」
  
  怎麼會這麼冷?愛君臉色泛紫。「我……我怎麼了?」冷汗不停淌落,身體變得遲鈍僵硬,腦袋昏沉。
  
  
  「愛君……愛君……」他滿足歎息,絕望低哺。「我該拿你怎麼辦?」
  
  他該死的迷戀她,不是沒有過其他女人,然唯有和愛君可以令他滿足得幾乎想掉淚。他抱著愛君,想將她揉碎,他抱著這美麗蒼白的小東西,不知怎地眼眶潮濕了。
  
  「愛君……」他低啞地喊她,他們望著彼此,火光在眼底閃爍,他的神情忽然變得嚴肅。「離開百羅門,把鎖元盒還給碩王府。」
  
  愛君只是睜著清麗的一對眼,沒有答應。
  
  展雲飛目光熱情而認真。「做我的女人,我帶你遠走高飛。你不需出生入死,不需武功防身,我保護你,我照顧你。」他不要她再使斬情鞭,他不要想像她有喪命的一天。
  
  愛君眨眨眼,聲音冰冷地道:「不行。」她不可以背叛方笙0鎖元盒一定要給方笙。」
  
  「你帶著寶盒,碩王府不會放你走。」
  
  「寶盒一定要給方笙。」
  
  「方笙方笙!」他發狂了,發出猛獸般的低吼。「你該死!他值得你賣命,值得你犧牲——」展雲飛忽然兇惡地搖晃她,痛得她抽氣,他咆哮。「他讓你練致命的功夫,他害你差點沒命.他利用你做事,你該死的為什麼不為自己想,我究竟為什麼要救你?!你就那麼愛他?!那麼自作孽!」他咆哮著一把推開她。
  
  愛君背過身去,蜷縮著身子,身心劇痛,她環抱住自己。她只是顫抖,沒有回話或辯解。
  
  她的苦又有誰明白?
  
  彤家欠方笙的,是她一條命也還不了的。 報恩都怕來不及了,更逞論背叛方笙和展雲飛遠走高飛。
  
  展雲飛說得那麼誠摯動人,她幾乎想一口答應,她好累,她也想讓一個男人保護,她也想擱下重擔,她更想做個單純被愛著的女人……
  
  如果可以選擇,誰會想走艱難的路?
  
  他的咆哮令她心碎,他絕望的指責撕裂她的心。彤愛君不記得自己曾幾何時這麼生氣過;為自己的命運生氣。
  
  如果她任性地拋下一切選擇展雲飛,她不敢想母親會怎樣痛心憤怒,不敢想弟弟會被怎樣處置,她背叛百羅門,誰還會照料母親與弟弟?
  
  不,她早泥足深陷,她沒法抽身,她的命早賣給對她施恩的方笙。
  
  彤愛君生氣又絕望的緊抱住自己,每一道傷彷彿都痛了,她身體繃緊,緊咬著唇,不吭半句。
  
  展雲飛凝視她倔強的背影,注視她微微顫抖的模樣,她彷彿正奮力壓抑著痛楚,並極力抵抗就快要崩潰的情緒。
  
  她彷彿懷抱著巨大的憂愁,僵硬的背脊看得到她削瘦的脊骨,她該死的脆弱,令他後悔得想殺了自己。
  
  他再看不下去,詛咒著,長手一伸,便將她攬入懷裡呵護。
  
  「我很抱歉——」話未說完她忽然急切地摟住他頸子,埋在他胸膛裡,然後劇烈地在他懷裡顫抖起來,跟著,久違的淚如潮水兇猛氾濫,她劇烈抽搐並顫抖著哭泣不止。彷彿將那積存已久的眼淚,全一股腦地氾濫開來……
  
  她崩潰了,被哀傷擊倒。
  
  展雲飛先是錯愕震驚,跟著立即心疼地將她緊密地摟抱在懷中。
  
  「噓,沒事,別哭……愛君……別哭……」他一手撫摸著她頭頂,一手環抱她腰側,任她將臉埋在他胸前,滾燙的淚水不停地儒濕他光裸的胸膛,彷彿也濕透了他的心。
  
  他低低哺著安撫她的話,心疼得快發狂,只能緊抱著她,卻什麼也無法做。他腦子一片混亂,他有很多疑問,他想問她為什麼這麼傷心?為什麼那一對明亮的眼睛深處總是藏著一抹憂鬱,他有很多問題想問她,可是他現在只急著想止住她那彷彿永遠也流不完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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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30 07:27:4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火焰逐漸微弱,終至熄滅。
  
  展雲飛悄悄移動左手,指尖輕輕畫過她臉龐。聽著她均勻呼吸,撫摸她柔嫩的臉,觸摸到淚痕的乾漬。她著,轉過臉來偎近他,用平靜的睡容面對他。
  
  她哭累了,終於睡著。展雲飛卻了無睡意,他不記得愛君哭了多久,只知道他心疼得快死掉。他不知道這個始終強悍好勝的女人,怎麼會有這麼脆弱的一面,怎麼會有這麼多淚?
  
  可是他很高興,他竟能看到愛君的另一面。她在他懷中哭泣,是不是代表他在她心中的地位更親密了?
  
  黑暗中,展雲飛目光炯炯,迷戀地貪看他喜愛的女人,彷彿永遠也看不夠似的。當火焰熄滅,洞穴中就只剩下水滴聲,滴滴答答的伴著展雲飛失眠。
  
  他凝視愛君睡容,聽著她呼息。世界是這麼靜,這麼令他感到甜蜜滿足。墓地,胸腔漲滿某種親見炙熱的情感。
  
  展雲飛愕然,怔住,像是忽然意識到什麼極重要的事。
  
  「愛君……」他搖晃她「愛君……」
  
  「嗯……」她疲 憊地呢哺著又睡去。
  
  「愛君。」他又搖晃她,她索性翻身,背對他,繼續沉睡。
  
  他只好歎息,望著她的背脊。伸長左手,圍住她,讓她靠著他溫暖的身體。她睡得這麼沉,他怎捨得叫醒她?
  
  「愛君……」他歎道。「我只是想……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愛你。」
  
  意識到自己的心意,展雲飛激動得難以入眠。胸腔漲滿對這個女人的愛,有股衝動,急著想把自己的一切給她。他熱情直接,不打算隱瞞。
  
  展雲飛說完,像鬆了口氣,抱著愛君,合目人睡。
  
  愛君卻倏地睜眸,目光清澈,遙望遠處。感覺到展雲飛熱熱的呼息,拂上她頸子。他強而有力的手臂結實的圈抱她腰上,他的氣息籠罩她。
  
  她沒睡,她聽得一清二楚。在那麼失控的哭泣過後,她難堪得不知該怎麼面對展雲飛,索性佯裝熟睡,避免尷尬。可怎麼也想不到,他竟會突然說了那麼一句……愛?
  
  她知道他是喜歡她的,就像她也喜歡他的撫觸和擁抱。但是,他怎能就這樣篤定說愛她?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愛你。」
  
  愛君駭得幾乎窒息,只能佯裝若無其事背對他。
  
  曾經乞求方笙給她愛,懷抱著夢幻般的少女情懷,在很多個夜裡一個人遙望星空時,曾幻想方笙會擁抱她,提供肩膀讓她棲息在溫暖的胸懷中。
  
  這是她心底一點兒奢望,這是每個女人都有的綺想。
  
  忽然間,展雲飛做足她想望的一切。
  
  這澎湃情感一剎那降臨在愛君面前,這幸福來得突然,令她害怕。彤愛君在這巨大的幸福面前忽然膽怯起自己的渺校
  
  展雲飛愛她?真的嗎?!
  
  腦海裡,他的輪廓逐漸取代方笙,從模糊到清晰。身體對他的擁抱和撫觸逐漸熟悉,連回應他都是那麼自然,這世上再沒有哪個男人能明瞭她身體的每一寸。
  
  愛君試圖理清紊亂的思緒,一直以為自己是太寂寞了,才會對展雲飛的撫觸那麼敏感熱情。她想像著如果是其他男人……如果是方笙對她做著和展雲飛一樣的事
  
  不!愛君胸腔基地一緊,無法想像方笙這麼做,他的冷漠和展雲飛的大膽熱情是那麼不同……這剎愛君驚覺,對她而言,方笙竟比展雲飛還要陌生遙遠。她只要合眼,便能清楚想像並感受展雲飛的愛撫,卻無法描繪方笙的碰觸。
  
  當她想像著展雲飛,想像他又大又暖的手掌,想像他又深又熱的吻,還有那原始充滿慾望的視線……她的身體便感到熱情溫暖。
  
  而方笙,這個她曾經迷戀的男人,怎麼想著他時只感到陌生、壓力,還有恩情的包袱。
  
  愛君迷惘的注視著黑暗,在愛面前,她如初生之犢,惶恐、不安、困惑。她該怎麼做?她又能怎麼做?!她恍惚著,隱約意識到自己戀上這偷來的一片春光,喜歡上那被呵護、被寵愛,如浸潤在日光中的甜蜜感受。
  
  原來是不能被寵的,愛君在心底歎息。
  
  方笙救她、安頓她,卻從沒當她是個女人那樣愛寵;而展雲飛熱情守護,溫柔安慰,當她是個女人那樣愛著,開始令她懶懶地只想忘掉一切和他纏綿,只想墮落,把現實摒棄,把責任拋棄。彷彿只要擁著他強壯的身體,只要迷戀他硬朗滿佈肌肉的完美體魄,只要這樣一次次和他纏綿就好,世間一切都可忘掉……
  
  需要他的,不再只是愛君寂寞的身體,她的心亦開始貪婪地幻想就這麼和他擁抱纏綿,直至地老天荒……
  
  愛君翻身面對展雲飛,悄悄攀上他胸膛,趴伏在他身上。
  
  睡夢中,展雲飛雙手自然地移至她腰後,佔有性地圈抱住她。
  
  愛君貼著他赤裸胸膛,聽著他的心跳聲,強壯有力。
  
  她失眠了,情緒漸漸激動。這個男人愛她?這個男人愛她呀!
  
  愛君的手在他身上移動,往下,溫柔握住它。
  
  猝然,展雲飛身體一緊,驀地在她掌握中甦醒。
  
  他睜眸,黑湛湛的眼注視愛君。
  
  愛君不語,看著他,溫柔地撫摸它。就像他對她施展的魔法,他繃緊,興奮。臉上表情複雜,有些不敢相信地注視愛君,恍如置身夢中。「你……該死!」他低咒,凝起眉心,感覺自己不停碩大強硬,慾望高漲。
  
  愛君俯身,跨在他身上,她低頭親吻他的嘴。他立即扣住她頸子,深吻她。
  
  喜悅親密的感覺瞬間擄獲展雲飛。她主動示好,教他感動莫名。
  
  他深吻她,並迫不及待進入她,雙手托住她臀部,在她體內熱情移動,盡情馳騁。愛君配合著他彷彿永不疲 憊。
  
  這一晚他們不停地..,沉淪慾望裡好證明彼此真實存在。
  
  展雲飛得到愛君鼓舞,一次又一次要她,即使是在他們因太過疲 憊而睡著時,他仍留在她體內捨不得離開。他對愛君的慾望彷彿永無止盡,而只要他需索,愛君便竭力滿足他。
  
  沒有累贅的言語,只有身體交纏。
  
  最後一次展雲飛在她體內堅硬繃緊時,他俯望愛君,她抿唇迎視他目光。注視她眼睛,展雲飛在她體內奮力衝刺,炙熱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她。他望著愛君漆黑如夜的眼瞳,那裡深處只有他一人。
  
  他幾乎相信,愛君也愛他。  
  
  33
  
  「還是沒有愛君下落?」方笙面色凝重。
  
  大堂裡,「石中火」、「隙中駒」都在。
  
  「我正尋覓展雲飛可能的去處。」石中火道。
  
  「我很擔心。」方笙歎息,壁上風燈搖曳,他的臉陰明不定。「她重傷,需要救治,展雲飛救她,意圖不明。或許會對她不利,這個男人向來喜怒無常,不受約束,我怕……」他面色凝重。「必須快點救出愛君,待在展雲飛身邊太危險。」
  
  「教主放心—一」「隙中駒」看了「石中火」一眼。「找人啊,他最擅長了,相信很快會有消息。」
  
  「只怕……」方笙沉思。「只怕碩王府先一步找到愛君,她身上帶著寶盒,太危險。」方笙坐下,飲一口茶。「愛君脾氣執拗,我擔心她為了寶盒連命都不顧,必要時,希望她棄寶盒保命。」
  
  「沒了鎖元盒,教主不能回復功體。」「石中火」緩聲道。「那麼,我們的努力功虧一潰。」
  
  「對呀!」「隙中駒」搶話。「咱們就等教主恢復往昔雄風,稱霸一方。那多神氣!」她冷笑。「只沒想到,那破陣勢是假的,幸好彤愛君夠悍的,硬是搶下寶盒。」
  
  方笙注視「石中火」。「看來,你覓來的破陣勢是碩王爺布的局。」
  
  「石中火」面有慚色。「確是我的疏忽。」
  
  「隙中駒」笑望他。「你不是一向最聰明,這回可認栽了?」
  
  「誰能料到王爺這般陰險。」方笙凝視杯中茶。「你不必自責,振作精神,快找到愛君下落,憑你的追擊術,找個人不難。」
  
  「隙中駒」笑道:「怎麼你們都不想想,展雲飛為什麼救愛君?碩王爺可氣死了。我想,他是不會傷她的,何況……」她瞄一眼「石中火」。「不怕他不交人,我們手中有王牌。」
  
  方笙抬臉,挑起一眉。
  
  「石中火」自青袍內,抽出白符交給方笙。
  
  方笙拿過白符,凝眉問「隙中駒」:「這不是我要你銷毀的白符?」但見她聳聳肩,又望向「石中火」。
  
  「石中火」開口向方笙解釋:「教主,這張白符大為可用。」
  
  方笙凝視「石中火」,彷彿想看進他心深處,而他只一臉平靜,目光清澈。
  
  「你顧慮的對。」方笙點頭同意,將白符收人袍內。「發出消息,就說白符在百羅門。為了保命,相信展雲飛很快便會出現。」
  
  「我不這麼認為。」「石中人」淡道。「江湖上都說展雲飛這人不受威脅,碩王爺關了他十年仍管不住他。展雲飛根本不在乎這張白符,要不,怎會明知王爺手上有白符還救愛君?」
  
  「你說的對!」方笙惱著。「看來,咱們得好好想個對策,如今,只盼愛君無恙。」
  
  「隙中駒」忽然問起方笙:「教主,那胎明珠……」
  
  「真慚愧,為了它讓我良心不安。」方笙沉臉輕道。
  
  「石中火」不解,望裝隙中駒」。「胎明珠怎麼了?」這裡彷彿另有文章。
  
  「你不知道?」「隙中駒」明眸驟亮朝他笑道。「那胎明珠可神了,它必須……」
  
  「對了!」方笙打斷她的話。「石中火」找愛君的同時,師父另外有事交代你,跟我來。」方笙帶走「隙中駒」,離去前,經過「石中火」身邊,她頑皮地朝他眨眨眼,附耳悄道:「下回同你說,我怎麼偷來胎明珠……」說著,跟方笙步出大堂。
  
  「石中火」忽地伸手拉住她,她愣住,回頭,驚見那對從來淡漠的眼眸竟激動地望著她
  
  「你……」「石中火」脫口而出。「留下來。」他忽地感到不安。
  
  「隙中駒」駭住,愣在原地,情緒激動,熱血澎湃。她與他四目相對,這是他首次這樣明顯地洩漏出對她的情感。
  
  見師父走遠了,她摹地紅了臉。「你怎麼……我先去看師父要交代什麼事,回頭再說。」她忽然似個少女,羞澀地嗔瞪他一眼。「你真是……」她好笑地掩嘴,神采飛揚地離去。啊,他果真喜歡她嗎?竟要她留下,這麼突然一句雖令她意外卻感動莫名,她笑盈盈地離去。
  
  相較於她無知滿足的歡喜,「石中火」卻是眉頭深鎖。他的心在胸腔內劇跳,面色凝重,對著「隙中駒」離去的方向沉思。
  
  
  
  
  「隙中駒」跟著師父步進陰暗地道,那是百羅門急難時逃亡用的隱匿地道。「師父,什麼任務這麼重要?」「隙中駒」步伐輕快。一路微笑。「不能在『石中火』面前說麼?」
  
  地道潮濕,方笙走在前面,聲線飄忽。「是啊,因為師父最器重你。」「隙中駒」聽了頗為自負地笑了。「我知道。」她毫不謙虛,爽快道。「你交代的事,有哪次失敗的?」她好不得意。「連胎明珠我都給您找來了。」
  
  「不枉師父將你養大。」方笙欣慰道。
  
  兩人一路往下直至地底深處,那兒陰暗潮濕,四周石壁砌成,只有一張巨大石桌。方笙停步,背對著「隙中駒」,俯身點燃油燈,光映上他側臉,閃爍不定。
  
  「隙中駒」迎上去,立在師父身後,湊身笑問:「師父,是什麼任務,可以說了吧?」她像小時候那樣,親暱地拉拉師父的袖子,像個頑皮受寵的孩子。
  
  「這個任務很簡單,就是——」方笙低臉,側身。
  
  猝然,一道銀芒閃過她眼簾,「隙中駒」退身,聽方笙道:「——要你死。」還來不及反應,短刀已在「隙中駒」瞪視中,刺人自己溫熱的腹。她愕然,握住腹前短刃,
  
  「為什麼?」她驀地仰頭瞪住方笙,他面無表情,將刀往她體內再刺人幾分,冷漠地看著她大聲抽氣,不支倒地。
  
  方笙俯視她,蹲下來,就像她小時候,他常做的動作,慈祥地摸摸她臉龐,親眼地喚她小名:「小清……」然後將染滿她鮮血的手,在她白色衣裳上抹淨。
  
  面對「隙中駒」憤怨的眼神他只微笑道:「師父說過,胎明珠如何使用不可說,你卻想著和『石中火』說。」
  
  「隙中駒」倒在地上痛得渾身戰慄,她震驚至極。「……他……他是自己人……」此際震撼的感受多過傷痛,這個男人,這個親手殺她的男人,和那個將孤兒的她養大、給她溫暖家庭的方笙是同一人嗎?十幾年朝夕共處,怎麼她竟完全不知這人面目?
  
  方笙冷道:「唯有自己,才是自己人。」他抬眼凝視「隙中駒」。「師父要你燒了白符,你卻將它給『石中火』。在你心中,師父的地位早被他取代,是不?」驚懼的目光逐漸因疼痛和憤怒而朦朧。「就因為這樣……你……你殺……我?」只是這麼小的錯誤?
  
  「有了胎明珠,只要再找到寶盒,就可恢復我百年功力,小清,師父不再需要你們……」
  
  他冷漠地看著淚水淌出她眼角。「噓。」他竟還伸手抹去她眼淚,聲音溫柔親呢。「乖,別哭喔,死了,就不痛了……」
  
  大量失血令「隙中駒」視線模糊,意識逐漸混亂,她眼中的方笙的身影漸漸淡了,她捂著傷口,腹內利刃銳利戳刺,卻比不過心被撕裂的痛。
  
  「原來……」她眨眨眼,試圖認清眼前男人,她咬牙用殘存的力氣恨聲道。「『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我們……」她悲哀地合上眼。
  
  「都不過只是你的棋子……」眼中的淚淌落。
  
  這一生竟被方笙操控利用,多麼可笑,他們三人全忠心耿耿,滿心感激地在為他賣命,而真相竟如此不堪!他們幫的敬愛的竟是這麼個殘酷自私冷血的惡魔,太可笑了……她不甘心,她真不甘心!她這一生竟這樣浪費了……
  
  彌留之際,「隙中駒」只是惶恐地擔心「石中火」,不,她要告訴他,方笙的真面目,她要提醒他小心。可恨……這太可恨0隙中駒」遺憾地想到,「石中火」今日深情的眼眸,溫暖的嗓音,那樣柔情地拉住她手臂,要她留下。
  
  「石中火」……死前她想的都是這個男人最後也是最初一次溫情的臉,變幻成這一生她最美的回憶,一直在她腦海裡重現,直至死亡的陰影籠罩,直至腦子一片空茫,直至失去知覺……
  
  方笙沒有再看「隙中駒」一眼,他恍若無事一般吹熄燈火,在黑暗中拾級而上,他思緒飛揚,情緒激動。
  
  他的雄心壯志,他這幾十年的委屈,就快伸張,如今只差彤愛君帶來寶盒,便可輕易滅了王府,稱霸一方。
  
  他忍不住露出得意的表情,只在無人時,他才會顯現出那樣自負的模樣,通常他都很小心地戴著慈愛的面具領導下屬。
  
  可是,很快的,他不再需要依賴任何人保護,他的雙手將足以劈死所有敵人,他又將是那個叱吒江湖的風雲人物,那個天下無敵縱橫十方的方笙,所有人都要向他低頭,所有人!
  
  他笑了,他信彤愛君會乖乖將寶盒送來,畢竟,彤家可是欠足他人情,她或者會有迷惘的時候,但她母親從不忘記報恩必要時,亦可好好利用她母親去向愛君施壓。
  
  可憐的彤家,永遠不知他對他們做了什麼,而這個秘密將永遠埋在方笙心海,誰也別想拆穿他的真面目。
  
  一離開黑暗地道,光明中,方笙又是一副溫文俊逸、道貌岸然的模樣。臉上沒有一絲絲邪惡氣息,有的只是斯文祥和,他,永遠記得,將面具戴好。
  
  暗處奔來一人。「大爺——」彤母滿臉淚,焦慮地喊住他。
  
  方笙停步,凝視彤母。「怎麼了?」
  
  「青銘……青銘不見了!下人要我別驚動您,可找了一天,那孩子重病,不能行走,怎麼會忽然失蹤?大爺——」彤母焦急地揪住他袍子哀求。「幫我,您幫我,我就這麼個兒子,我怎麼辦啊?」她驚惶痛哭。
  
  方笙臉色微變,旋即俯身輕拍她的背,柔聲安撫。「別急,準是王府為了逼愛君交出寶盒才擄走青銘,放心,等愛君將寶盒交回,我功體一恢復,即刻將你兒子救回,他不會有事的,您千萬別急壞身子。」
  
  「愛君呢?她為什麼還不回來?已經好些天了……」她啜泣著。「我的女兒……她……她沒事吧?」
  
  「沒事、沒事。」方笙又說。「記得愛君一回來,就將寶盒給我,她拿著那東西太危險。彤夫人,您放心,我保證將青銘平安救回。」
  
  聽方笙一再保證,彤夫人才勉強鎮定下來。「謝謝您,謝謝您,大爺……您真是我們彤家的大恩人,我……我真不知怎麼說才好……」她又熱淚盈眶,不住地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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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30 07:29:0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密林深處,石壁滿佈青苔,蔓籐詭異妖繞樹間,一如綠色天幕。成片陽光被密林阻斷切碎,只在林間點點閃爍。
  
  愛君在展雲飛悉心照顧下,傷已癒合,只留下粉紅色淡痕。
  
  她很少說話,大半時候被動的任展雲飛擺佈。當他餵她吃食時,她溫馴低垂著纖密的睫毛,一小口一小口吃著他給的食物。展雲飛總不自禁地就把她推倒,情深意切地佔有她!
  
  又當她不說話靜靜坐著時,只消抬起臉來看他一眼,剪水雙瞳風情無限。他就會又把她推倒,難忍慾望地要她。
  
  日復一日。
  
  愛君從沒拒絕,只是配合著他。享受這兩人世界的親密感覺。這是她命中最美的一段,展雲飛用滿腔熱情將她與現實世界隔離。她只恍惚承受著這個如夢一般的奇遇,她與展雲飛的綺夢,她情願不醒,她衷心期盼。
  
  展雲飛漸漸摸索出她美麗身體的每一寸觸感,熟悉地每一細微反應。他知道在愛君背脊親吻,最能令她亢奮;舔舐她柔軟細白的耳垂,她會大聲抽氣;她平滑小腹那可愛的肚臍,最怕癢,搔弄它時,她會抱住他頸子格格笑著躲避……他喜歡搔她癢,喜歡她笑,像是覓得最罕見的寶物。
  
  每一天都貪婪呼吸著彼此的氣息,世界縮小到只在他們之間;常常在星空下望著彼此眼睛,便忘了時間。
  
  歡愛彷彿永無止盡,光陰卻在眼角眉梢間流逝。
  
  此際愛君坐在洞穴前,深情注視展雲飛。他身形矯健在林間穿梭,大手拉著蔓籐從一端,繞至另一端。
  
  忽地他回頭對愛君微笑。「愛君,愛君,你一定喜歡這個!」他用蔓籐做了一個鞦韆。他對她招手,很得意的笑。「城裡男孩都這樣討女娃兒歡心,你玩過沒有?快來試試!」
  
  愛君懶懶地起身踱去,展雲飛迅速將她按至鞦韆上,繞至她身後,將鞦韆往後扯得好高。「準備好了?」鬆手,鞦韆倏地蕩出去。愛君立即施展輕功,飛至樹梢。
  
  展雲飛愕然。她……她幹麼?鞦韆空空地蕩回。
  
  他惱地扯住鞦韆架,瞪著立在樹上的愛君。「不是這樣,你不可以飛走,要讓我推鞦韆,你不可以下來,你過來——」他認真地責備她。
  
  愛君攀在樹梢,一臉困惑。
  
  展雲飛招手。「下來啊!」
  
  愛君惱了。「你不是要我不可以下來?!」
  
  展雲飛一臉挫敗,舉高雙手投降。「是、是、是,我指的是鞦韆!你過來乖乖坐好,不准下來!」
  
  愛君看他認真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很好、很好。」他雙眸驟亮。「就知道這玩意兒能逗你開心,瞧,還沒正式玩呢,你就笑了。」
  
  她瞪他一眼,輕靈地飛身下來,被他拉著又接回鞦韆上。
  
  「信任我,讓我推你。」
  
  愛君坐好,低頭注視鞦韆架,她皺眉問道:「這東西堅固嗎?」才問著,他霍地就將她推出去,她駭得尖叫,趕忙抓緊了千繩。
  
  展雲飛在她身後咆哮:「你給我坐好就對了!」她竟敢懷疑他的能力?!
  
  鞦韆蕩去,長髮如瀑,撲過眼簾。
  
  愛君緊張,抓緊千繩,在展雲飛推動下,一次比一次蕩得更高。她壓抑著想施展輕功的衝動,端坐在架上,背脊挺得又硬又直。搖晃中,聽見展雲飛在身後歎氣。
  
  「你那麼緊張幹啥?」他又氣又好笑地說道。
  
  愛君轉過臉來瞪他一眼。「我要下來。」她揪緊鞦韆,沒好氣地說。「別推了,我要下來!」
  
  展雲飛卻將她推得更高更遠。「很好玩的,你放輕鬆,你要信任我呀!」
  
  「不好玩!」她緊張地看自己簡直要衝上天際,她咆哮。「我要下來了!」
  
  「該死!」展雲飛急了。「你不可以,你閉上眼。你感覺它,你放輕鬆!」
  
  閉上眼?她回頭又瞪他。「別開玩笑了!」臉色蒼白,表情肅然,可展雲飛丟給她一個很受傷的表情。
  
  「你信我,你閉上眼,難道我會把你摔下去?別傻了!」
  
  愛君運勁想飛下來,可是聽見他期待的口吻,忽地又心軟,尷尬地僵持著。
  
  展雲飛催促道:「快,快閉上眼,愛君——」
  
  愛君想對他咆哮,怔了怔,竟柔順閉上眼。不敢相信,她竟會把自己交給他,任他擺佈。第一次,如此信任一個人。
  
  展雲飛樂極,立在鞦韆後,掌控鞦韆擺盪的速度。 規律又有節奏的令愛君搖晃、擺盪。他雙手一次次穩穩托住鞦韆,再將她推得更高更遠,似要把她蕩至天上,在她墜落時,又托住她。
  
  愛君習慣了鞦韆,規律的擺盪中,逐漸放鬆。
  
  半晌,她試著睜開眼睛,看見樹梢在她裸足下,感覺風撲過她臉頰,伸手彷彿可抓住白雲,然後又急速後退,再後退……展雲飛托住她,把她拋出去,遠山景致如臨面前,壯闊天際,將她納人懷抱。
  
  她斜倚鞦韆,裸足感受涼風襲來,遙望景致變幻,抬頭見白雲在細碎的林間緩移。
  
  她深吸口氣,乾淨清新的空氣漫過四肢,她不記得自己幾時這麼放鬆過。
  
  展雲飛得意的在她身後道:「很舒服吧,愛君。」
  
  她回眸一笑,目光閃爍,臉頰紅粉排排,模樣媚人。
  
  展雲飛心悸,一把扯住千繩,停下鞦韆,轉身立在鞦韆架前,俯望愛君。
  
  眼對眼,耳邊只聽得風吹過樹梢。
  
  愛君坐在鞦韆上望他,展雲飛高大的身形跡斷日光,望著她的視線變得熱情佔有。
  
  他啞道:「你喜歡鞦韆了?」他伸手,長指刮過她臉頰,呼吸變得沉重濃濁。
  
  每當他這樣熱情望她,愛君就覺得渾身愉悅地泛起一陣疙瘩,彷彿都因那對眼而變得極端敏感。她恍惚著,前一刻展雲飛還似個大孩子,此際俯望她的表情,卻像一個充滿慾望的男人。
  
  展雲飛嗓音低沉慵懶。「愛君,愛君……」好像有魔力一般,喊得她的心都融了。「誰幫你取這樣動聽的名字?」
  
  愛君不敢相信自己竟傻傻地因他的讚美臉紅。「娘取的,她深愛爹。第一個孩子就取愛君。」她眼眶潮濕,隱著一抹憂傷。可憐的母親……
  
  一見她又露出哀傷的表情,展雲飛一手抓著鞦韆,一手抬起她下巴。不給她傷心機會,俯身便覆上她的唇。
  
  他低低在她臉畔呢哺:「永遠陪我,好嗎?愛君。」
  
  愛君沉默。
  
  心開始動搖,他親密地吻她唇瓣,親吻她鼻尖、眼角眉梢。珍視呵護,小心翼翼如捧著極度脆弱的琉璃。
  
  愛君情不自禁地在展雲飛灼熱的親吻下恍惚了。
  
  如果世界只剩下展雲飛……多好!
  
  這世上再沒有人似他,這樣呵護自己。
  
  愛君不禁奢望起來,就這麼一次,她想任性地放縱自己,忘記她還有親人,還有未償的恩情。
  
  「愛君,為什麼不答應?」
  
  等不到她回答,展雲飛索性將她自鞦韆架托起,將她捧抱胸前。
  
  愛君雙手撐在他肩膀上,低垂雙眸,目光憂悒,和他熱切的視線相望。
  
  終於她誠實道:「我……我很想答應。」真心的。
  
  他這才歡喜地緩了眉梢。「那就這麼說定。」
  
  「可是……」
  
  「沒有可是!」
  
  「但是……」
  
  「更不准但是!」他強硬阻斷她的話。
  
  她愕然,然後歎息,只好對他露出苦惱的笑。俯望展雲飛,她雙手圈住他頸項,向來冷漠慣了的目光變得柔情似水。
  
  「我們……怎麼可以這樣?」她和殘存的理智搏鬥。
  
  他卻挺起胸膛,無畏無懼、理所當然地道:「怎樣?」他懶洋洋地笑。「擁抱嗎?」他使勁將她牢牢鎖在懷中,她皺眉,他則一臉無賴。「彤愛君,我們想怎樣就怎樣!」
  
  「你一向這麼為所欲為、蠻橫放肆嗎?」她略帶責備地瞪他。
  
  展雲飛愕然,忽地仰頭大笑,笑得愛君一臉莫名。待他笑夠了,才注視著她道:「瞧瞧這是誰說的話?」他興味盎然,目光閃爍。「為所欲為的不是我,是你。愛君,是你先來勾引我。」
  
  「我沒有。」她駁斥。
  
  「你爬上我的床。」
  
  「那是要殺你。」
  
  「你將初夜給我。」
  
  「那是一時衝動。」
  
  「是,你將初夜贈與你要殺的人,非常大方。」
  
  愛君脹紅了臉。「你別說了。」
  
  「這還不為所欲為嗎?」他伸出食指摩挲她柔軟唇瓣,看著她紅粉絆絆的臉,他的愛君真美麗。「明知會喪命偏要練致命功夫,這算為所欲為吧?」他俯低,額頭抵住她額頭,彼此四目相對。「潛人王府,不顧死活,奪走鎖元盒——彤愛君,你不只為所欲為,還蠻橫放肆。我一再的放你走,你從不感激;我冒死救你,你一句謝也沒有。你說,你是不是為所欲為又蠻橫放肆?」
  
  他們靠得那麼近,眼睛對著眼睛,愛君微笑,挑起一眉。「你也好不到哪裡。」
  
  他笑,愛憐地伸手點了點她鼻尖。「所以咱們是天造地設,是絕配,是魚兒離不開水……」他放柔了聲音。「你離不開我……」他已經不敢想像失去愛君會如何,他多麼喜歡這樣看著她,抱著她,彷彿她已是他身體的一部分。可是她從沒真正回應他的情感,著實令他焦慮。她怎麼這麼薄倖,吝於給他一個承諾?
  
  愛君伸手,冰涼的指尖怯怯地觸上他眉梢,恍惚地重複著他的話:「魚兒……離不開水?」
  
  「是,如魚得水。我們往後便誰也不理,就這麼天荒地老,就這麼藏匿,就只有你我,你說好不好?」
  
  愛君望著他,伸手摸上他略略粗糙的黑髮,還是沉默地逃避問題。
  
  他抓住她的手,逼她回答。「愛君?」他肅然道。「我要你一個承諾。」
  
  風拂過,髮絲漫過她的眼。
  
  愛君抿唇,誠實地道:「我……我不知道……展雲飛,你讓我好為難。你……」她低下臉,對一切感到無奈。「你打亂我的生活。」
  
  「我只想聽你答應,留下來永遠陪我。」
  
  愛君眉頭深鎖。「不行。」彷彿為了更堅定自己的意志,她握緊雙手又重重一句:「不行!我總要走的。」
  
  「為什麼?」展雲飛臉色難看至極。
  
  愛君低著頭輕聲說:「我是為所欲為,我是蠻橫放肆;但唯有一件事永不更改——我誓死守護百羅門,誓死效忠方笙。」她抬起臉,驀地怔住,只因展雲飛眼底明顯的哀傷。
  
  這次他沒有咆哮,只問:「他對你真那麼重要?」她這麼愛方笙?他嫉妒得發狂。
  
  「不——」愛君忽然急切地解釋起來。「我只是報恩,展雲飛,沒有方笙,我老早就沒命了。他救過我,我怎能背叛他?」
  
  「很好,他救你,你就一生為他賣命。」他咬牙狠狠地道。「我也救你,你怎麼不報恩,一生伴我?!」
  
  「你說的對。」愛君冷笑,喉嚨酸楚,眼眶刺痛。「但他不只救我一人,還救了我母親及胞弟,他照顧我們彤家大半輩子,安頓我們的生活,沒有方笙,我們彤家早就被滅。如今,背叛方笙,亦代表背叛我至親,你說,你說我能那麼自私嗎?」
  
  展雲飛沉默了半晌,臉色陰霾。「我情願當初救你們的是我!」他低咆。「那麼我只會要求你陪我,我絕不會要你練那該死的功夫,我更不會讓你出生入死,哼!」他冷笑恨聲道。「這男人不是救你,是害你。」
  
  愛君背過身去,摸著鞦韆,輕輕推動它。「但不是,不是你……救我們的不是你。」愛君輕聲道。「我不是不懂感激的人,展雲飛……你對我好,我願報答你,假如有來生……」
  
  「別說來生!」他打斷她的話。「我不想聽那麼遙遠的話。」他自愛君身後抱住她。「我要你今生。」他摟住她歎息。「不行嗎?」
  
  愛君望著腰前雙臂,復又抬頭,日光閃爍,浮雲移動,她眨眨眼,渴望時間停駐。然浮雲仍只不斷往前流動,日光不住閃爍,時間從不為誰停留。而雲,雲能暫駐亦哀絲……
    
  @@
  
  今晚風不止,有星,有月,還有天際閃動的青雷,預言了明日將大雨。
  
  屋裡有人,匍匐在地上喘息,抽搐不止廬音破碎。
  
  「方笙……方笙!」柳晴申吟,腹痛如絞。「我們的孩子……」她剛飲下他給的安胎藥,竟痛不欲生,怎麼回事?她伏在地上,腹內一股熱氣衝上,猛地激烈乾嘔,那痛苦的嘔吐聲在深夜底聽來令人戰慄。
  
  方笙坐在床畔,對她的痛楚竟只是冷冷地袖手旁觀。
  
  「晴,沒有孩子。」他揮揮拍上灰塵。
  
  孩子?柳晴搗住肚子,乾嘔著,瞪住他。他冷漠的眼教她沒來由頭皮發麻。今夜,這朝夕眷戀的男人顯得特別陌生,在她這麼痛的時候,他唇畔竟還隱著一抹笑。
  
  「你……你說什麼?」她又伏地皺眉,持續乾嘔,肝腸欲裂。
  
  「是胎明珠,我趁你熟睡時,點你的穴,讓你吞服,將它養在你體內,保存它的生命力,好開啟寶盆。」
  
  柳晴渾身如被一把剪子剪碎,她瞠目,控訴的話來不及說出,腹內一陣翻騰,異物衝上喉間,她嘩的一聲,軟趴地上,嘔出血紅的胎明珠。跟著又持續嘔出鮮紅的血,她看著腥甜的血不停自她口中衝出,濡濕地面。
  
  「方……方笙……」她撕心剖肺喊出這名字,便倒在自己的鮮血中死去,雙眸猶不甘心地瞠著,血不斷湧出她唇畔。
  
  胎明珠在血泊中跳動,方笙嫌惡地踢開柳晴,俯身拾起珠子,捧在雙掌間審視。
  
  吸附了女體精華,胎明珠益發殷紅,紅芒映亮他的臉,珠子的溫度催化他體內蟄伏已久的邪惡力量。
  
  他瞠眸咧嘴而笑。只剩 寶盒,他就可以復仇。他深吸口氣,滿室血腥,他只覺得親呢而熟悉。
  
  他懷念手刃敵人那挫骨斷筋的威風,那意氣風發的日子,不遠了,不遠了……他步出產外,仰頭凝視清風明月。
  
  「彤愛君,你還不回來?」他雙眸銳利地瞪視遠方。  
  
  3@3
  
  夜的另一端——
  
  愛君正睡在美夢底,與展雲飛同榻而眠。
  
  沉溺在他一雙銅牆鐵臂間,沉溺在他鋼筋鐵骨般壯闊胸膛底。彷彿聽見方笙召喚,當天際一道閃電劈過,穴內乍然青光閃動,跟著雷聲驚醒愛君。
  
  她霍地坐起,冷汗涔涔。「師父?」有一剎茫然,忘記自己身在何方,驀地清醒,她起身赤足步向洞口,洞外星子與月光交錯一地。
  
  愛君紅裳技發,雙臂環抱胸前,冷。
  
  立在洞口,仰頭,看見星子閃爍,暗雲浮動。
  
  當遠處閃動的青芒又近了些,她心知「石中人」已覓至近處,很快,就會找到這裡。她神色黯然,回眸凝望深不見底的黝黑洞穴,素手拂過頰畔亂髮。
  
  是時候了……一顆心直往下沉。
  
  她重返軟榻,注視熟睡的展雲飛,俯身取走他腰畔寶盒,冰冷的寶盒握在手中,望著他睡容,她內心掙扎,手心滲汗。
  
  「我不想走。」彷彿聽見心底吶喊。
  
  「愛君,你怎可忘了方笙的思情?你怎麼可以?!」理智警告著她。
  
  愛君立在展雲飛面前,目光變得執著而佔有,熱血沸騰。
  
  她喜歡這個男人,老天,她真的喜歡。為什麼?為什麼她要是彤愛君?愛君閉目深吸口氣,目光濕潤。
  
  她咬牙,狠心轉身就走。猝然,長髮被一隻大手絞祝
  
  「你還是要走?」展雲飛睜眼,沉聲問道。
  
  展雲飛目光如炬,等著。
  
  愛君斜過臉來,俯望他。「不要為難我。」只說這一句,她低垂著眼不看他。她硬下心腸,決心封鎖自己的情感。不能再拖了,夢再甜美也終得醒。
  
  展雲飛抓牢那一把青絲,打量著她惱怒的表情,緩緩坐起。
  
  「彤愛君,你選擇繼續為方笙賣命?」低沉的嗓音透著怒意。
  
  「是。」
  
  「你知道再使斬情鞭的後果?」他不可能一次一次地救她。
  
  「是。」
  
  一問一答,都簡單俐落,兩人表情愈漸凝重。
  
  展雲飛聽了她毫不猶豫的回答,濃眉聚起怒意,眼神變得強悍驚狂,抓著發的手因憤怒而握緊。
  
  他咬牙道:「與其讓你被方笙利用致死,倒不如現在就了斷你。」
  
  愛君抿唇,臉色越發蒼白,也撂下狠話。「命是你救的,你高興就殺吧。」為什麼,不能體諒她的苦處?說什麼愛,最終也只是要佔有她。她已經夠惱了,為何這個口口聲聲愛她的男人,卻不願試著理解她的無奈、她滿腔的苦衷?
  
  有一剎沉默,兩人只冷著眉目僵持,氣氛凝結,冰冷如要窒息。
  
  終於展雲飛開口,嗓音沙啞痛楚。
  
  「你明知我下不了手。」亂髮中,兩眼湛然,定定地望住她。
  
  愛君喉嚨酸楚,胸腔起伏,一顆心痛得彷彿要跳出胸口。她竭力維持住冷漠的表情,霍地轉身。「我走了。」邁開步伐,毫不留戀就走。
  
  手中青絲跟著主人離開他的掌握。
  
  展雲飛惱怒的聲音自她身後傳來,震撼了她——
  
  「我要廢掉你該死的武功!」
  
  她怔住,眼前一片黑暗,背脊著實涼況冷。他說什麼?
  
  感覺他走近,她渾身起疙瘩,第一次意識到他的危險。
  
  「彤愛君,你的命是我的,我不殺你,也不准你死!」他已來到身後,炙熱的氣息貼近,她絞緊雙手,繃緊身軀。
  
  「你不要太過分!」她斜臉看他,他表情肅然,高大的體魄威脅著她。
  
  「愛君,我愛你。」他深情相告,遂又沉下臉道:「我要廢掉你武功。這麼做是為了讓你活下去,只有這樣你才不會再使斬情鞭。」唯有如此,她才能安然地活過每一年。
  
  「真這樣倒不如殺我!」她撂下話,還是要走。
  
  一道殺氣果真撲來,愛君眼前驟亮,只聽「鏗」的一聲,一把刀穿透她髮際,插人面前石壁,刀在壁上震顫不止。
  
  她停步,眼神變得陰冷,聲音轉為無情。「你別逼我。」體內蟄伏的功體開始催化甦醒。
  
  「是你逼我。」他在身後低道。「想走出這裡,就把一身功夫卸下。」
  
  愛君不受威脅,她憤怒得顫抖,仍邁出步伐。
  
  「彤愛君!」他一如野獸般瘋狂地怒咆。倏地,他將她撲倒在地。
  
  面前,他雙目如刀,殺氣盎然,伸掌就往她額上大穴擊去,企圖廢掉她氣脈。愛君雙眸猝亮,望著他瘋狂的表情,猛然知曉他真會這麼做。
  
  她震驚,扣住他出掌的那隻手。
  
  「不……」她在他身下顫抖。「我要這身功夫!」她臉色驟變,第一次露出驚惶失措的表情,她咆嚷。「展雲飛!沒這身功夫我彤愛君還有什麼價值?!」她苦心練就一身本領行走江湖,就算會害她喪命,她早已泥足深陷不能自拔。
  
  展雲飛一手按住她肩頭,大掌威脅地罩在她額頂,她驚惶恐懼的表情教他心碎。此際,愛君在他眼中是那麼可憐,他不敢相信怎會有人把功夫看得比命還重要?她怎麼會把自身價值擔在一套虛幻的斬情鞭上?
  
  「彤愛君,你愚蠢至極,你走火入魔。竟為了斬情鞭連命都不要,難道人生沒有其他更重要的?譬如感情?難道你只要殺戮?你只喜歡血?!我對你的好不足以感動你?!」他傷心道。
  
  她在他掌下哭泣,熱淚濡濕雙頰廬線壓抑著痛楚。「不要……跟我說那麼遙遠的事。」握住他手腕的雙手劇烈顫抖,她哽咽,她焦急。「你不是我,你怎能知道我走的路?我怎樣跋山涉水到今日這地步?我度過多少煎熬,耐過多少苦楚才有今日這番局面?你可以鄙視我輕視我,但你不能就這麼否定我的一切,你不能廢掉我的功夫,你不可以!」她自暴自棄地嚷嚷。「我是走火入魔,我是愚蠢至極,展雲飛,我沒救了,你廢了我武功我就什麼也沒有了。從我懂事以來,斬情鞭就是我唯一寄托,它成就我,它令我得到讚賞。我不能決定宿命,但至少可以掌控手中長鞭,它已是我命中一部分,我已經不能沒有它……」
  
  「你還有我!」他傷心,黑眸慘淡。「為什麼你不明白,我是這麼想保護你、珍惜你,為什麼你卻要甘心毀滅自己?」
  
  「我的命是方笙的,你饒了我吧,你讓我走。讓我把寶盒送回百羅門,你讓我走吧!」
  
  展雲飛並未收掌,他眼神悍然,強硬道:「愛君,就算你下地獄,我也要執意拉你上來!」他提掌就劈下,曼君倉皇閃避,運勁全力反撲。
  
  近日恩愛的兩人,又回到往昔,勢如水火交戰起來。失去鞭子,愛君即時卸下腰帶,誓死抵抗他,揮帶如欲置他於死,義無反顧。
  
  誰敢奪取她的功夫,她就要誰死!
  
  兩人在黑暗洞穴扭打,寶盒墜地,青光閃爍,見證他們反目。
  
  愛君在如蛇的紅帶間縱身飛掠,她身體尚未完全康復,然鞭影若劍,千變萬化,在展雲飛身上劃出幾道血痕。
  
  她招式再狠,卻仍舊無法嚇退展雲飛他步步逼近,愛君情急下,迫不得已使出第十式,長鞭若影,化成一把紅刀,直刺展雲飛胸膛。
  
  送出這勢子,愛君是執意擋他;沒料到他沒躲,還是運起掌風朝她擊來,這剎,愛君駭得紅眼,他是寧死也要廢她!
  
  「不!」她睜眸,即時抽回紅帶,卻因此來不及閃躲,硬受他這一掌,結結實實打上額心,掌風化成灼熱氣流,灌入體內,衝散每一道穴脈,沖化她至陰功體。瞬間白色氣霧自愛君四肢百骸衝出,她痛呼,往後癱倒,他趕緊奔前,及時抱住她。
  
  這一掌凝聚他渾身功力,足以打散她畢生功體,這一刻愛君躺在他懷中,怨憤卻如火焰兇猛燒起。
  
  她確切感受著渾身功體化成煙霧流散,卻無力挽回。她體內充塞的全是展雲飛那一掌打人的熱氣,醞釀出的卻是她毀天滅地的恨!
  
  她美麗卻冰冷如雪的瞳眸,如今更是結上厚厚一層冰霜。親愛的人此刻在她眼中卻是最可憎的面目。
  
  她難得動情,卻在這剎灰飛煙滅。她的不忍,害得她受這苦楚;她沒殺他,卻害苦自己。
  
  如今她彤愛君還剩什麼?朝夕勤練賴以寄托的功夫就這麼在瞬間失去?她如何承受?她怎麼原諒?
  
  展雲飛緊抱愛君,看她痛苦地合目閉氣等待寒意盡褪,等待功體全數散荊等待的時候,她傷心的淚濡濕他雙臂。
  
  終於她睜眸,成為一個平凡毫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她空洞的眼神卻再無半分對他的眷戀。
  
  她表情茫然,聲音顫抖地問:「我……可以走了吧?」他滿意了,她終於什麼也沒有了。
  
  他收攏雙臂執意抱緊她,神情黯然。「愛君……」柔情的呼喚,她卻只是冷臉相對。
  
  「把你的手拿開。」她不看他。
  
  展雲飛鬆手。「你還有我,沒什麼大不了的,你還有我!」
  
  她彷彿聽不見了,他說的話再不能進入她的耳。她虛弱地站起來,拾起寶盒,掩上盒蓋,青光攝入盒底,她的雙眸也在一瞬間失去光彩,黯淡而毫無生氣。
  
  纖瘦的身子虛弱不禁風,她無聲息踱往洞口。情甜如蜜她嘗過,情冷如刀,她也受了。
  
  他愛她,她的懇求卻無法令他手軟。她本想帶著親愛的回憶離開,怎麼也想不到如今卻是一身惆悵與恨難消。她走的狼狽,她身後,展雲飛也說的狼狽——
  
  「愛君,愛君,人最悲哀是什麼?」他朝她毫不眷戀的身影苦道。「是分不清誰才是真正待她好的,你這樣為方笙,值得麼?」
  
  她沒回話也不理會,紅色身影消失在洞口。
  
  愛君心灰意冷,孤苦無依,臨別嗓音伴夜風吹入洞裡,襲人展雲飛心坎。
  
  「……何須……更問浮生事……只此浮生是夢中……」
  
  她感慨萬千,這一場綺麗春夢,代價太大了。
  
  步上泊在岸邊小船,她鬆開船繩……
  
  當船遠揚,愛君仰頭看見星子璀璨,明月如水,她黯然低下臉,長髮垂面,冷風襲身。俯身伏上船板,埋住臉終於忍不住痛哭失聲,渾身戰慄不止。
  
  仍不敢相信,他會這樣做,他會如此……
  
  展雲飛隨愛君步出洞穴,立在岸邊隱處,仍像每一次那樣目送她離開。只是,這或許是他們最後一次告別。
  
  愛君臨去前那傷心絕望的表情,令他懷疑自己是否做錯?
  
  看著小舟消失夜霧瀰漫的湖面,他唯有安慰自己,至少,沒了武功,彤愛君再不必受那劇寒折磨。送出寶盒,也足以交差,方笙應不會為難她。
  
  展雲飛瞥見暗處那愛君曾歡喜坐過的鞦韆,夜風霧中,它孤獨輕晃。
  
  他踱去,摸上鞦韆,輕輕推動它,無限感慨。
  
  就這麼放手?就這樣?她與他的緣分?這麼濃烈,卻這麼短?
  
  「展雲飛!」
  
  後方忽來一聲,他霍然轉身,看見一道青芒墮地。
  
  「你不該廢她武功!」一名青衫男子現身,一把冷沁的嗓音。
  
  展雲飛挑起一屆,打量眼前人,感覺他通體顫著冷冽的光,那是最上乘的輕功。
  
  展雲飛冷笑。「你就是『石中火』吧?」
  
  「正是。」他只淺淺揚起嘴角。「閣下就是大名鼎鼎的展雲飛。」他來意不明,只拿一雙冷眸睇著他。
  
  展雲飛好整以暇瞪著他瞧。「老子現下不爽極了,你倒來送死!」
  
  「石中火」負手在背,展雲飛斂眉。
  
  「看來——」展雲飛懶洋洋道。「你不是來打架的。」
  
  「石中火」唇角微揚,雙眸炯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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