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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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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非10]美食計(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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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
發表於 2016-5-6 17:23:32 |只看該作者
219:『算帳』

  這說明了什麼?

  這說明了她竟然不被最親近的人信任!

  且就這麼缺席了奶娘這輩子最重要的出嫁——

  這麼一想,小姑娘頓時就委屈難過的紅了眼睛。

  「豈會!」莊氏晃過神兒來忙地矢口否認,「你這孩子……想到哪裡去了!」

  這孩子歪曲理解事情真相的本領可真是越來越出神入化了……!

  當眾被孩子將成親一事擺到檯面上說,且還被心上人一臉嫌棄果決地否認,此情此景不禁令梁鎮長紅了一張老臉,偏又不好開口發表什麼意見,唯有乾咳了兩聲用以掩飾尷尬之情。

  江櫻吸了吸鼻子,生生將已經逼至眼眶的淚水給憋了回去,問莊氏,「那奶娘你究竟是騙了我什麼?」

  「其實……」莊氏沉了沉口氣,醞釀著情緒。

  「就是你哥哥壓根兒不曾給你寫過信,更不是在晉國公府做什麼工!」黑化的少女梁文青搶先開口,語帶嘲笑的道出了這麼一個令江櫻無從反應的真相來。

  江櫻的表情再次由此過度震驚而變得沒有了任何表情,問道:「那我哥哥……究竟在哪兒?」

  「誰知道是死是活呢!」梁文青再次嗤笑。

  「文青,夠了!」梁平呵斥道。

  梁文青不以為懼的翻了個白眼,「原本就是事實——這一切從一開始就全部都是捏造出來的。她哥哥哪裡有什麼下落——」

  江櫻聽得懵了,呆呆地看著莊氏,道:「那那封信?」

  「是我找人代寫的……」莊氏面色慚愧地說道:「什麼在軍營裡做伙夫,後來回了連城在晉國公府做事,都是我瞎編的……」

  江櫻只覺不可置信,吶吶道:「那怎會如此詳細……」

  「怕你不信唄……」莊氏不好意思地說道。

  畢竟作為一個長輩而言,能編會造可不是個什麼值得驕傲的長項。

  江櫻的嘴巴張了又閉,一時失語。

  她需要點時間來消化捋順……

  一時間,四人之間出現了奇怪的寂靜。

  誰都沒有說話。

  不遠處,一直以一個旁觀者身份目睹了這一切的門房大叔,有些著急了。

  看不到接下來的劇情發展,手裡的瓜子兒都不太想嗑了。

  「……你就不好奇我為什麼將你誆來京城嗎?」最後竟然是莊氏挨不住內心的好奇,開口向江櫻問道。

  難道這孩子終於聰明了一把,已經猜透了她的用意?

  江櫻呆了呆。

  片刻之後——

  「對啊…奶娘你為什麼要騙我回京城?」

  方才只顧著捋順事情的前後了,壓根兒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思考奶娘這麼做的原因。

  莊氏聞言險些跌倒。

  她真的不該將聰明這兩個字費盡心機的往這孩子身上貼的……

  梁平揉了揉太陽穴——

  他也並不是太理解為什麼世間會出現這樣的對話……

  依舊在看戲的門房大叔則是默默地嘆了一口氣,不打算聽了。

  這丫頭身上的傻蠢勁兒實在是太大了,他有些招架不住,再聽下去只怕這心非得給操碎了不可。

  莊氏左右看了看,最終還是上前一把拉住了江櫻,臉色複雜地將人拉到了十步開外的距離,確定旁人沒可能聽得到了,這才道:「你可別怪奶娘,奶娘這麼做……也是為了你日後著想啊。」

  江櫻雲裡霧裡,也不插嘴,只一臉無解地看著莊氏等著她自行說下去。

  「依照奶娘看,晉起這孩子之所以匆匆離開肅州,必定是有十分緊要的事情要辦,絕非是為了躲你避你……」莊氏嘆了口氣,又道:「倘若他真的對你毫無情意可言,又怎會三番兩次的出手救你呢?」

  話題突然轉到了晉起身上,江櫻備感手足無措,但還是將莊氏的話完完整整的聽了進去。

  人總是會本能的選擇去細聽自己喜歡聽的話……

  一眨眼就入了戲的江櫻談及這個問題毫無羞澀之意,只一臉認可的點著頭。

  奶娘說的很有道理。

  「關於你說你對他表意遭了他婉拒之事,我回頭細細地想了想,琢磨著這孩子一則可能是有難言之隱,二則還有可能是口是心非——」莊氏一臉篤定地道:「可不是只有女人才會口是心非!」

  江櫻訝然了一下。

  難言之隱,口是心非……

  她覺著,應當沒那麼複雜吧?
 
  她從來都沒有想過這些。

  「奶娘,我現在的想法是這樣的——」見莊氏還欲找出更多的藉口來安慰她,江櫻忍不住打斷了她。

  「拒絕就拒絕了吧,不喜歡就不喜歡吧。」江櫻的口氣聽起來隨意的很,「我不願去想那麼多,只想著盡自己所能,日後不留遺憾便夠了。」

  莊氏聽得一怔,而後險些就激眼眶。

  她就是怕孩子日後會抱憾終身,所以才想了這麼一齣兒,想把江櫻往前推一把——可事後卻又覺得自己太過自作主張了,太過不考慮後果了。

  若是孩子再次碰壁,甚至努力到最後都沒有結果,反而越陷越深,又該如何是好?

  站在長輩的角度,莊氏的心態無疑是極矛盾的。

  一面想著孩子能夠勇於追求自己想要的,不在最好的年華裡留下遺憾,一面卻又怕孩子受到傷害,只想將人好好地護在身邊,最好哪兒也不要去。

  起初她的確也是這樣想的。

  可自從江櫻深夜欲『跳井自殺』,莊氏才意識到,這孩子只怕是離了晉起活不成了。

  與其如此,倒不如賭一把!

  可真將人推出去『賭』這一把了,莊氏卻又落了個日夜不得安穩。

  來連城的路上她想了許多,將其中的可能與利害關係捋了一遍又一遍,卻是越捋越亂。

  反覆與糾結間,若是問梁平一句『我是不是做錯了?』,回回卻都只得到梁平不以為意的一笑,頂多再道上一句『萬般因果皆是緣,不必去想太多,想再多都是無用之功』。

  莊氏哪裡聽得懂,只日復一日的同自己較著勁兒。

  直到此刻聽得江櫻這麼說,莊氏懸著的一顆心才算穩穩地落了地。

  孩子都不去在意那麼多,那她想這麼多作何!

  沒錯兒,管他呢!

  管他娘的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呢,咱自己問心無愧不留遺憾便夠了!

  莊氏頓時生出幾分難言的豪氣來,一把攥住江櫻的手,欣慰無比地說道:「跟奶娘說說,你是怎麼想通的?」

  前些日子可還鬧著要投井呢!

  江櫻咧嘴笑了,一派天真無邪的嬌憨模樣。

  「我就是覺得,我同晉大哥之間有種緣分,撇都撇不掉的緣分,若現在就放棄未免太辜負老天的美意了。至少要再試一試,將這緣分給耗完了再放手也不遲。」

  小姑娘的聲音清凌凌的,帶著些笑意,口氣平緩,卻有著一種說不出的豁達。

  她向來都不是個喜歡勉強的人,也沒有過於鮮明的性格,譬如打破沙鍋問到底,再譬如固執。

  但她認為勉強二字卻是有些重量的,若是連試都不試,便斷定為『不想勉強』,未免太過輕率隨意。

  努力過之後仍舊達不到想要的結果之時,卻還要不顧一切的盲目繼續下去,這樣方稱得上是勉強吧。

  所以她至少還得再試一試啊。

  正如方才所言,要將老天爺賜下的這緣分給耗乾了才划算,才不會遺憾。

  「不怪奶娘吧?」莊氏啞著聲音問道。

  江櫻笑瞇瞇地搖了頭,並道:「就算奶娘不使這個法子,要不了多久,我自己定也會跟來的。」

  有人推一把便走得更快些罷了。

  望著眼前的江櫻,莊氏心頭忽然生出了一種難言的感受來。

  欣慰、心疼、高興之餘甚至還有些苦澀。

  她的孩子一點兒也不愚鈍,很聰明,很懂得把握自己的人生。

  比她這個總是瞎忙活卻忙不到重點上去的奶娘要聰明的太多了啊…

  見莊氏紅了眼,江櫻連忙遞去帕子。

  剛要開口安慰上兩句,卻忽聽『噔噔噔』的一陣腳步聲靠近,一抬頭,就見梁文青已經站到了她跟前。

  「你倆的話說完了吧?」梁文青冷聲問道,整個人由上而下都散發著一種濃濃的怨憤。

  江櫻略有些遲緩地點點頭。

  這姑娘瞅著實在是太危險了……

  梁文青冷哼一聲,道:「那就算一算咱們的帳吧!」

  「嗯?」江櫻沒能聽懂,剛要發問,卻覺右手手腕被人死死地攥住。

  緊接著就被梁文青強行拖著走了幾大步。

  「江櫻!你真是了不得!我以前真是瞎了眼才會拿你當朋友看!」梁文青甩開江櫻的手腕,上來便是這麼一句。

  這又是哪一齣?

  江櫻覺得,她離開肅州這一個多月的時間,已經不能夠很好的跟隨大家跳躍的思維了……

  「你別一副無辜的樣子看著我!我以前就是被你這副模樣給騙了!」梁文青吼道。

  江櫻:「……」

  「你不幫我且算了,竟然還陰我!你把我梁文青當什麼了,傻子還是白痴!?」

  江櫻被她問的一愣,而後不解之至地問道:「傻子和白痴……有區別嗎?」

  「你……!!」被氣的頭頂冒青煙的梁文青失控地跳腳尖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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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
發表於 2016-5-6 17:23:45 |只看該作者
220:『二公子』

  不遠處的莊氏看著這一幕,難得的將擔心的重點放到了別人家的孩子身上。

  原本還害怕文青這孩子太衝動,會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致櫻姐兒吃虧呢……

  可眼下……

  「要不要過去勸勸?」莊氏看向梁平問道。

  在路上的時候,她便瞧出了梁文青的不對勁,這種由內而外就連傻子都能感覺到的怨懟氣息,實在濃烈的過了頭。

  然而梁平卻交待她,莫要多問,還說等文青見到了阿櫻之後,讓兩人自個兒掰扯去,他們做大人的不要摻和。

  對於梁平這種『坐視不管』的態度,莊氏起初是不贊同的,但他這個當爹的都不管自己的閨女了,她若去管,未免就有些討人嫌了。

  可她當真是見不得孩子們這樣……

  莊氏看了一眼江櫻那邊兒的情形,一個依舊迷惘,一個依舊情緒激動,終是嘆了口氣,對梁平說道——

  「咱們再走的遠些吧。」

  既然見不得,那就不看便是了……

  這種逃避問題的法子她還是從江櫻那兒學來的……用起來倒也挺得心應手的。

  梁平欣慰地看了她一眼,點點頭。

  ……

  而江櫻這邊,在經過了梁文青的一輪又一輪言語轟炸之後,終於忍不住開口打斷,皺著眉道:「你罵到現在我也沒聽明白原因,能不能先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還跟我裝糊塗!」梁文青紅著眼道:「難道那天的茶糕不是你做給我的嗎!」

  那天的茶糕?

  「哪天?」江櫻問。

  在肅州的時候,她隔三岔五的就會做些茶糕,故還真不知道梁文青說的是哪一回。

  「你別想狡辯,除了你……沒人能做的那麼好吃!」

  江櫻愣了愣,而後瞧著梁文青一副氣的冒煙兒的模樣,一個沒忍住,噗哧一下就笑出了聲兒來。

  「哈哈……」

  在吵架的關頭上,忽然冷不丁地這麼誇上她一句……實在是怎麼想怎麼有喜感啊——

  江櫻越想越想笑,梁文青面紅耳赤地吼道:「不許笑!」

  她想像中的對白和氣氛可不是這樣的!

  就不能好好地吵上一架,爭個你死我活,然後割袍斷義嗎!

  「咳咳……」江櫻的臉也紅了,卻是給生生憋紅的,費力地忍住不笑,點點頭,十分坦然地承認道:「真那麼好吃的話,應當就是我做的了。」

  「好啊你,竟然還有臉承認!」

  江櫻沉默了一下。

  不承認是狡辯,承認了怎麼又用這個話茬兒來堵她了?

  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是我做的沒錯兒,可是有問題嗎?」意識到了問題所在的江櫻,臉色正了正,道:「你同我說清楚,這茶糕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不是你在茶糕底下印了字兒,暗示我三日後跟你們一同上京嗎!」梁文青說到這裡,憤怒有增無減之餘,眼中更是多了幾分受傷之意。

  被她拿這種眼神盯著,江櫻頓時有了一種自己化身為了無情負心漢的即視感。

  「你弄錯了,我並沒有給你留過什麼字兒。」江櫻言簡意賅,說的不能再清楚。

  「你……到了這種關頭竟然還不承認!」梁文青惱怒欲絕,而後冷哼一聲,道:「還好我早有防備——」

  說罷,便將手伸進了寬大的袖兜裡。

  江櫻不解地看著她的動作,直到眼見著梁文青掏出了約莫巴掌大孝被梅紅色的錦帕包裹著的物件。

  這是什麼東西?

  梁文青信手掀翻開,遞到江櫻跟前,一臉嘲諷地說道:「你定是沒想到我將證據留下了吧?」

  江櫻呆若木雞的看著梁文青手中托著的東西。

  天吶,這是什麼鬼……

  如果她沒看錯的話,這是茶糕的……底兒?

  這姑娘竟然喪心病狂的將最底下印著字兒的這層給摳下來了?

  而且還不可思議的留了這麼久,拿帕子包了隨身攜帶著!

  深感三觀被刷新之餘,江櫻只能慶幸地喟嘆一句,得虧現在天氣還寒著,若是換做了炎炎夏日,這得餿成什麼樣兒啊…

  「你自己看看。」梁文青將已經硬邦邦的茶糕面挨個兒翻給江櫻瞧,邊翻還邊解說著:「這個印著三,這個印著日,這個是後——」

  看著這歪歪扭扭的字體,江櫻的臉色變幻個不停。

  哦,她想起來了……

  「江櫻,我真沒想到你會是這種人!」梁文青說著話的同時,驀然將手中的茶糕連帶著帕子一起甩了出去,已經風化的又乾又脆的茶糕砸在青石路上,頓時便碎成了面渣。

  梁文青傷心欲絕地道:「你明明知道我想同春風一起,可你不幫我也就算了,竟然還用這麼陰險的法子欺騙我!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告訴我,你是不是也喜歡上春風了?」

  最後的一聲質問,可謂是用盡了全力的,直聒的江櫻耳膜發疼。

  「……你想太多了。」江櫻有些哭笑不得,問道:「我記得當日是給你裝了不下五六塊茶糕的,底下什麼字兒都有,你怎麼就斷章取義的挑出這仨字來,且還認定了我是讓你三日後跟我們一起走呢?」

  「就三個!」梁文青篤定無比。

  「不可能啊…」江櫻下意識地看向梁平。

  卻見梁鎮長和奶娘不知於何時已經退到了百步開外的距離,且更加令江櫻猜不透的是,她這邊處於如此水深火熱之勢,這二人卻在有說有笑……這究竟是哪一門子做長輩的道理啊喂!

  「梁叔!」江櫻朝著梁平使勁惺幀

  梁平聞言轉過頭來,卻是對她回以搖頭,並擺了擺手,表示拒絕。

  江櫻:「……」

  這種孤立無援,自生自滅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你喊我爹做什麼?」梁文青冷笑道:「心虛了嗎?」

  「梁叔該知道的,當日我並非只當他給你帶了三塊茶糕回去的——」江櫻無奈地解釋道:「況且,這些歪歪扭扭的字兒,怎麼會是我寫的?」

  「你的字本就不甚好看!」梁文青反駁道。

  江櫻默了默,道:「……我指的是筆法笨拙。」

  「那你說是誰寫的?筆法笨拙?你什麼意思,難不成是我自個兒添上去的不成?」梁文青說罷便意識到了不對勁,筆法笨拙怎麼就是她自個兒添上去的?!

  真是被氣昏頭了!

  「是阿芙……」江櫻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大概地將事情的緣由解釋了一遍。

  原來是那日她做茶糕的時候,阿芙跟在一旁玩兒,小丫頭來了興緻非要拿筷子蘸了胭脂紅在茶糕底下習字兒,江櫻想著反正是做了自己吃,印不印店印無關緊要,便隨著她鬧了。

  因阿芙也是剛學的寫字,會的不多,便挑了一二三四,前後日月等簡單的字兒寫畫著。

  誰料到了梁文青手裡,就莫名其妙地成了什麼暗號了……

  難道說腦洞過大這種事情也是會傳染的嗎?如此一想,江櫻不免有些自責了。

  「你還想騙我!」梁文青自顧自地道:「我也不想知道你為何要這麼做,總之……我要同你絕交!」

  說到後頭,聲音都吼出了哭意來。

  江櫻頗感頭疼。

  這姑娘怎麼總是這麼一根筋兒,不肯聽人解釋呢……

  江櫻見梁文青真的哭出了眼淚來,無奈地說道:「總之我言盡於此了,信與不信全看你自己,你若還真堅持同我絕交,我也沒辦法。」

  她近來已是一個頭幾個大了,實在是沒太多精力陪這姑娘鬧騰。

  該說的都說了。

  梁文青聞言抬起頭來,拿手背一抹眼淚,惡狠狠地看著江櫻,丟下一句:「絕交就絕交!」

  說罷便提著裙子飛快地跑開了。

  「誒……?」江櫻有些懵。

  什麼叫,絕交就絕交?

  說的好像是她提出來的一樣。

  姑娘家的心思真的難以揣測,尤其是小姑娘家的……江櫻望著已經跑出了晉國公府後院兒的梁文青,由衷地感慨道。

  正欲提醒那位完全置身事外的父親梁鎮長,好歹也該追過去安慰一二之時,江櫻卻忽聽得身後傳來一道低低的說話聲。

  「你剛剛說的是哪個二公子啊…咱們府裡什麼時候多了個二公子?」兩個小丫鬟自江櫻身邊行過,其中一個年紀小些的低聲問道。

  另一位瞧見了江櫻,連忙捅了一把問話的那個,眼裡含著防備和警示。

  江櫻不以為意,抬腳朝著莊氏和梁平走去。

  走的遠了些,見左右無人,那位年紀稍長的丫鬟方低聲解釋道:「你不在府裡長大自然不知道……這位二公子就是大房裡那位柳姨娘早年早產誕下的,因為生下來的時候算命的說小公子十七歲那年命中會有大劫,為了化劫這才一出生就送到了寺廟裡養著……今年剛滿了十八,老爺見平安無事了,方將人給接回了府裡,在此之前可是半點兒風聲都不許透露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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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6 17:24:00 |只看該作者
221:西陵長公主

  「柳姨娘?」小丫鬟面色一驚,「這位姨娘不就是幾年前投井的那位嗎,聽說是西陵人啊…」

  「噓,小聲些……」

  「啊,原來這位柳姨娘是有兒子的啊…既是如此,那她為何還要尋短見呢?」小丫鬟十分不解。

  「有兒子又有什麼用……不過是庶子罷了,又是在外頭長大的,畢竟說到底咱們二房的大公子才是嫡出的,且大爺早年就沒了,大房無人,在府裡連個依仗都沒有,估計是實在熬不下去了罷……」丫鬟越往後說聲音越低,「二夫人交待下了,不許私下談論二公子和柳姨娘的事情,我在這兒同你說了,你回去可莫要對他人學嘴。」

  據說這位柳姨娘投井之事並不似表面來的那麼簡單。

  就連當初以沖喜的名義入府一事都迷霧重重。

  且更重要的是她是西陵女子,來歷與背景皆是一片空白,無從查起。

  好像入府不到一月,大老爺便去了……但卻留下了個遺腹子。

  又聽說大老爺當年是因為大夫人過世而抑鬱成疾,大夫人離世後,大老爺都未曾近過女色。

  卻偏偏栽在柳姨娘這兒了……

  且大老爺當時的身子已處於去了半條命的狀態……

  於是很多人在暗下猜想,這位身份不明的西陵女子,是靠得見不得人的手段才懷上了這個孩子。

  這些陳年舊事的真相已經無從追溯,但卻如發了黑的藤蔓一樣在眾人心中纏繞蔓延,饒是時隔已久,但每每提起卻還是清晰無比。

  人的本性便是如此,記得最清的永遠都是最晦暗不堪的一面。

  「好姐姐,我知道啦……」小丫頭嘴上應著,然而二人走出一段距離後,卻又忍不住問道:「那姐姐見過二公子嗎?長什麼樣兒啊,不知道二公子是像咱們中原人多一些,還是像西陵人多一些,我聽聞西陵人的眼睛都是藍色的呢!膚色也奇白無比!」

  丫鬟笑了,道:「你問我?我哪裡有機會見得著。不過,等後日老爺為二公子擺下歸家宴,二公子定是要露面的,到時候自然就知道了……」

  「也是……」

  「……二夫人近來正為二公子院子裡添置新人,去吳媽媽跟前說說好話,自個兒再勤快些,咱們也都是有機會的……不管怎麼說好歹是個主子,總比做個三等丫鬟成日打雜兒跑腿連個真正的主子都沒有,一輩子沒個出頭的機會好些吧……」

  「……多謝姐姐提點!」

  「快走吧……」

  一青一粉兩道身影逐漸消失在月亮門後。

  **

  晉國公府,外書房。

  書房內燃著安神的檀香,房門緊閉著,兩名僕從一左一右靜靜地守在門外,時不時地能聽到由書房內傳出的老人笑聲。

  然而書房之內,黃花梨木製成的長形書案後卻是空空如也,下首備著的椅上亦是空無一人。

  細一看,原來這間書房內置放著的一架六折鏤空木製屏風,將書房隔成了兩方天地。

  屏風後,老人盤腿坐在羅漢床上,與對面而坐的少年人正談些什麼。

  除去了高冠的晉擎雲,露出了花白的髮絲來,雖用玉笄一絲不苟地挽在了頭頂,但還是顯露出了蒼老來。

  尤其是此刻在笑著,臉上的溝壑更是多堆積出了好幾條。

  而在他對面垂眸而坐的少年人卻未有逢迎的一同笑著,神色如常的臉上,眉眼間是恰到好處的淺淡卻不疏離。

  好比空谷之中的君子蘭,自尊卻不自傲。

  晉擎雲眼中的笑意變了變。

  難得。

  養在那種地方,能養出如此特質,極其難得。

  呵,老大倒是生了個像樣兒的好兒子……

  不知是想到了什麼,老人臉上的笑逐漸地斂去,口氣卻仍是一派和藹柔和,望著晉起說道:「祖父知道你心裡委屈,明明比阿覓長了半歲,對外卻要喚他一聲長兄。可咱們士族大家,從來都沒有庶長子的先例,當年為了保全你,這才未將你出生的訊息宣揚出去,為防止消息走漏,祖父唯有忍痛將你送去了寺中養著。」

  這話裡的意思很明顯。

  作為從一開始就不該有的『庶子』,他的存在從一開始就是不容許的。

  多虧了祖父心善,才沒有讓他胎死腹中。

  能活下來就不錯了,還要求什麼長幼順序。

  晉起在心內冷笑了一聲,面上卻不顯露分毫,只道:「然之明白,祖父用心良苦。」

  可不是嗎,用心良苦。

  「當初本是打算等嫡子誕下之後,便接你回來的,可誰料那寺中忽起了山火,寺中僧人皆不幸喪命……大家便以為你也折在了那場大火之中。」

  晉起靜靜地聽著。

  這些同前世不差分毫的謊話。

  同樣的話聽了兩遍,心境卻是截然不同。

  前世的他見識淺短,毫無防人之心,晉家說什麼,他便信了什麼。

  卻不曾想他眼中的至親之人,卻從未拿他當親人看過。

  甚至可以說,從未拿他將人來看過——

  「可我卻不信,我晉家的長孫豈會如此薄命!」晉擎雲臉上的表情看不出半分虛假來,彷彿就是一個痛失愛孫的年邁祖父,在面臨突如其來的打擊之時,所該有的無助和不肯接受現實。

  「這些年來,我和你二伯暗下從來都沒有放棄過尋找你的下落,果然……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在千里之外的肅州城探聽到了你的下落——原是當年借住在寺廟中的外地晉姓香客,從那場大火中僥倖逃命,並救下了你,只當你是寺中收養的孤兒,便輾轉將你帶去了肅州城,而後這對夫婦不幸因病亡故,臨死之前將你託付給了你日後的養父。」

  聽著晉擎雲的這一席話,晉起微微垂首靜默了片刻,道:「這些年來,勞祖父掛心了。」

  掛心是真的。

  時時刻刻都在掛念著,什麼時候才能將他除掉。

  他這個有著一雙藍眼睛的異類——

  什麼寺廟,什麼香客,什麼養父,不過是事先捏造好的說辭罷了。

  真相分明是,當年剛一出生的他便被帶走,生母遭人控制,父親蒙在鼓裡不知真相,信了所謂的難產致母子雙亡。

  而因為有著一雙藍眼睛的、所以本該在一出生時就被處死的他,卻因或許日後還有一絲利用價值,僥倖被留了下來,卻被帶到了千裡外的肅州,交由了晉家的老僕養育長大。

  果不其然,正如晉擎雲當初所料想的那般,天下這潭水,隔了十幾年的光景終於又起了大波瀾。

  這無疑是個機會。

  他人或許不知,但晉起卻十分清楚,他這位祖父,連做夢都想著將這天下冠上晉姓!

  他的野心可不僅僅只是讓晉家在這亂世中屹立不倒,光輝永駐——

  但士族之家不同於藩王草寇,他們反且反了,輸便輸了,不過是幾年最多幾十年的基業罷了,一刀下去,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可士族怎麼能一樣,世家的肩膀上擔的是整個族人的命運與興衰,連命都不是自己的,而是整個家族的。

  這也是為何百年以來各大世家個個實力非凡,卻只甘願扶持草寇上位的緣故了。

  只因一著不慎,便會滿盤皆輸。

  與其拼上全部的身家來賭一場盛榮,倒不如細水長流來的經久不衰。

  沒有人敢拿家族的百年榮辱去賭,因為沒誰能輸得起!

  除非,你有必勝的把握……!

  如今天下大亂,原本鼎立的五大士族現如今只餘下了肅州韓家能於晉氏抗衡,卻也因為年前的一場瘟疫致元氣大傷——雖然遠遠未達到晉擎雲起初所預料的覆滅性的打擊程度,但三年五載的休養,還是少不了的。

  但這仍然不夠。

  仍然沒有十足的把握——

  所以,這個從一出生就被棄養的長孫,終於派得上用場了。

  「只希望你能體諒祖父一二,不怨怪祖父沒能給你長孫的身份便足夠了。」晉擎雲微微嘆了口氣,說道。

  「祖父言重了,孫兒感激祖父讓我重回晉家還來不及。」晉起眸色認真。

  「好孩子……」晉擎雲目含欣慰。

  「只是祖父,孫兒有一事不明。」

  「你初回家中,有不清楚的地方很正常,咱們祖孫之間不必如此客套。」晉擎雲呵呵地笑著,抬了抬手示意晉起儘管問。

  「祖父,我的生母,當真是柳姨娘嗎?」晉起直直地望著晉擎雲,目光裡所能看到的只有少年人特有的好奇。

  前世的他也曾經這麼問過。

  晉擎雲是這麼回答的——「這是自然,你父親只納過柳氏一房妾室,且你母親是西陵人氏,你這雙眼睛……可是像極了她。」

  這一世晉擎雲依舊是如此回答,說到最後半句之時,眼中依舊有一閃而過的狠戾,十分的不易察覺。

  前世的晉起沒能看懂,這一世的他,卻是看得清清楚楚。

  什麼柳姨娘,那不過是她母親的貼身丫鬟罷了。

  納其為妾不過也是為了掩人耳目,方便為他日後的庶出身份做好鋪墊。

  他的生母,是他父親堂堂正正迎進門的正妻!——對外宣稱為雲州曲家的嫡次女,實際身份卻是西陵人。

  就因為有著一雙異族的眸色,嫁入晉家之後從不可面見外人,被禁止參加家族所有的宴會以及祭祀活動,因為晉家怕因此遭到恥笑——堂堂晉家的嫡長子竟然娶了一位西陵女子為妻!

  縱然,這個女子是西陵國貴不可言的長公主。

  在士族眼裡,沒有富貴貧苦之分,唯有士庶之分——縱然是皇帝,也不過是卑賤的庶人罷了!

  別說是他晉家,就連沒落的小士族,也絕無迎娶庶人為正妻的先例。

  「你生母原是西陵國的公主,當今西陵王的親妹妹……」晉擎雲說到此處,拿餘光掃了一眼對面的晉起。

  果然就見少年人眼中有一閃而過的驚喜。

  再如何氣質不凡,終究不過還是個虛榮膚淺的毛頭小子罷了……窮養出來的孩子,又能指望他有什麼大出息。

  「但你也知道,咱們士族不與庶人通婚的規矩,故縱然你母親貴為公主,卻也只能屈居妾室……好在她與你父親兩情相悅,從不計較這些。」晉擎雲的口氣雖然平常,但卻恰到好處的流露出一種『他對這個兒媳很滿意』的意味。

  縱然這與事實全然不相符。

  但他需要讓這個孫子感受到,他從未看輕過他的母親。

  「當年你母親為了嫁給阿儲,同你舅舅斷絕了兄妹情義,一晃十餘年過去,你舅舅只怕還不知道你母親投井自盡之事……」晉擎雲說到此處,抬眼看向晉起,交待道:「為防你舅舅過度傷感,便暫時先同他講,你母親是生你之時難產而死,來的好一些,總好過讓他覺得妹妹落了個投井的下場,從而怨恨咱們晉家啊——」

  咱們晉家。

  這老爺子總是能與無形間拉攏人心。

  前世的他便是將晉家當成了自家,將一心為他的舅舅當成了外人。

  但他母親難產而死,確是『真的』。

  「孫兒明白。」晉起不露情緒地問道:「祖父這是要派人通知舅舅嗎?」

  「既然將你找了回來,理應知會親家舅爺一聲兒。」晉擎雲的口氣帶了些隨意的笑,說道:「之前一直未查到你的下落,便未有敢將你的存在告知你舅舅,現如今你回來了,我也算是對你九泉之下的父母、有一個交待了。」

  「可是舅舅當年既然同母親斷絕了兄妹關係,母親的死訊都未通知過他,孫兒回府一事更沒必要讓他知道了。」晉起冷著一張臉說道。

  「呵呵,你這個傻孩子啊…」晉擎雲口氣裡帶著寵溺的笑,眼底卻一派滿意之色,繼而說道:「他同你母親,這可是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的親兄妹啊,哪能說斷就斷?你也莫要怨怪你舅舅,他之所以這麼多年沒有過問你母親之事,定也是有著他自己的難處所在……不管怎麼說,他可是你的親舅舅啊。」

  這話說的就很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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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
發表於 2016-5-6 17:24:14 |只看該作者
222:不靠譜的爹

  雖然看似是為西陵王說好話,但卻隱隱透露出『你舅舅就是這十多年都未過問過你母親分毫』的暗示。

  晉起聽罷微微側首,抿緊了唇不肯說話。

  前世的他,就因受了晉擎雲這三言兩語的挑撥,便對還未相見的舅舅埋下了怨怪之心。

  「可會寫字兒嗎?」晉擎雲問道。

  晉起搖頭。

  「可懂些武功?」

  晉起依舊搖頭,只補了一句:「懂些射獵之術。」

  不管會不會,都須得不會才算正常。

  被棄養在鄉野的孫子,若是文武雙全,只怕要將老爺子嚇壞了。

  「不打緊,祖父這便讓你二伯幫你請兩位師傅,專門教你認字習武。」晉擎雲一派和藹之色,交待道:「咱們晉家的子孫個個都是文武全才,你可要用心學啊。」

  晉起垂首,「孫兒定不辜負祖父厚望。」

  「好了,這幾日忙著適應家裡的人和環境,你也該疲了,今日就早些回去歇著吧。」晉擎雲擺了擺手,說道。

  晉起起身,垂首行了個禮,「孫兒告退。」

  「去吧。」

  晉起轉身欲走之際,卻忽聽晉擎雲又喊住了他:「對了——」晉擎雲似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

  晉起微微轉過頭去,等著晉擎雲接下來的話。

  「可會下棋嗎?」

  晉起眼眸微微一動。

  這個問題,倒是前世不曾出現過的。

  畢竟連字都不會認的孫子,哪裡有可能會下棋。

  「桃花鎮上有位老棋痴,孫兒閒來無事,便跟著學了幾年。」晉起答道。

  「哦……」晉擎雲眼底閃過恍然,末了笑了兩聲,道:「祖父也愛下棋,等歸家宴擺完之後,有了閒功夫兒,咱爺倆兒也下上兩局。」

  晉起應是。

  「還有,晉起這個名字就不要再叫了,你出生之時祖父是給你取了名的,原本小字喚作阿然,後因算命先生的指導,遂改為了然之,日後對外便叫做晉然吧。」

  晉起又應下。

  「好了,回去吧。」對這個孫兒的乖順,晉擎雲十分滿意。

  「孫兒告退。」

  待晉起行出書房,晉擎雲方差人去請了二老爺晉餘明和大公子晉覓。

  不多時,二房的父子二人便一同過來了。

  二人一一向老爺子請了安,剛得了允坐下,晉餘明便問道:「父親可同他提起西陵王之事了嗎?」

  「嗯。」晉擎雲背靠著軟墊,瞇著眼睛道:「今晚便去信西陵。」

  「太好了!」晉餘明臉上現出喜色,道:「若是西陵王肯答應借兵,韓家不過也是囊中之物罷了!」

  晉擎雲不悅地睜開眼睛,望向晉餘明。

  他這個兒子,他無論如何都是喜歡不起來。

  不知掩飾喜怒,行事太不沉穩。

  若不是阿儲不在了,他又豈會立其為下任家主……

  「爹,我看您這話就言之過早了吧……西陵王肯不肯買這個孽種的賬還不一定呢!」晉覓在一旁冷嘲道,眼底一派厭惡。

  他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會騰空多出一個什麼二弟來!

  不對,祖父還告訴他,這人比他長半歲,私下要喊他一聲長兄!

  什麼狗屁長兄,晉家的長孫從來都只有一個,那就是他晉覓!

  更何況,此人還是他去年在肅州面見孔先生之時,在棋盤上出盡了風頭把他比了下去的那個布衣少年——

  隱隱記得當時孔先生身邊的一個徒弟還說什麼,同姓晉,說不準百年前是一家人……當即被他反駁了回去的話,誰曾想這不過半年的光景,真就忽然就成了一家人,他總算見識到什麼叫做他娘的烏鴉嘴了!

  「放肆!」晉擎雲一拍旁邊置放著香爐的小案,呵斥道:「他是你大伯的親生兒子!」

  縱然她娘親是庶人,可斷然也沒有被罵作孽種的道理!

  「我……」晉覓自覺失言,又因懼怕晉擎雲不敢還嘴,一時間憋得面紅耳赤。

  「阿覓,你說話太沒分寸了!還不快認錯?」晉餘明也出聲教訓了兒子。

  「孫兒一時失言……還望,還望祖父恕罪。」晉覓不甘心地認著錯,袖中的拳頭攥的死死的。

  「就憑你這副不知輕重的模樣,要怎麼得到孔先生的青睞!」晉擎雲既氣又無奈地搖著頭,「你可知道後日這所謂的歸家宴,明面上是為了給然之正名,實則卻是為了再給你製造一次能與孔先生見面的機會,此番你若是再把握不住,我也幫不了什麼了。」

  「孫兒記住了,孫兒一定謹言慎行,不會再像上次那樣給孔先生留下不好的印象。」

  「光是謹言慎行是遠遠不夠的,若孔先生看重的是謹言慎行,那麼闔府上下有一大半的下人都能入得了先生的眼了——」面對如此不開竅的孫子,晉擎雲倍感無力。

  教了這麼多年,竟是除了囂張跋扈,目中無人之外,什麼都沒有學成。

  聽祖父拿他比作府裡的下人,晉覓的臉色青一陣紅一陣,好不精彩。

  「好了,你回去好好想想吧,我同你父親還有事要談。」

  多說無益,晉擎雲現下沒有這個閒心來多費口舌。

  「是……」晉覓自覺也沒臉再待下去,草草行了禮便離了書房而去。

  一出了書房,臉色便頓時陰沉了下來。

  以前祖父雖然也經常責罵他,卻從未有過如此傷人的言語,竟拿他比作卑賤的下人!

  定是因為那突然回府的孽種……祖父的心這才偏了!

  晉覓愈想愈不平,袖中的雙手亦越收越緊。

  書房內,晉餘明默默嘆了口氣,道:「阿覓這孩子被我給寵壞了……但其年歲尚小,日後多磨練些想必會有所長進,父親不必太過憂心了。」

  晉擎雲冷笑了一聲,「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磨練了這麼多年,又有什麼長進呢?」

  爛泥扶不上牆這句話,是很有哲理的。

  「呃……」晉餘明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訕訕地笑了說道:「父親教育的是,日後兒子一定更加用心做事,為父親排憂解難,不叫父親煩心。」

  晉擎雲掃了他一眼。

  他這個兒子缺點極多,尤其是天生秉性不夠這一方面,但好在不易意氣用事,脾氣甚佳,十分受教,孝順。

  說白了就是,蠢是蠢了點,但好在願意用心去改進,雖然……這麼多年也沒改進出個所以然來,但也算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了。

  「這是甘州知府百里加急遞來的急報,你瞧瞧——」晉擎雲從袖中抽出了一封開過了封的密信來。

  晉餘明連忙上前躬身雙手接過。

  「殷崓也反了……」看清信上內容,晉餘明訝然道,「已經逼至甘州了!」

  甘州知府傳急報至朝廷請兵支援。

  可現如今朝廷自顧不暇,哪裡還有餘力去支援甘州。

  「呵呵,五大藩王反了三個,雖然福王去年折在了韓家手裡,但殷子羽還是怕的緊了……」晉擎雲笑著說道,直呼著當今聖上殷子羽的名諱,口氣彷彿是在提及一個滑稽的黃口小兒。

  「今日一大早便讓人送了這封急報於我,看來這是實在沒法子了,若不然也求不到我這裡來,他兒子可還在我這兒呢,這回倒好,又來送把柄了。」晉擎雲依舊在笑,口氣雲淡風輕。

  「那父親打算怎麼做?出兵壓制嗎?」晉餘明道。

  「殷子羽想多欠我晉家一個人情,卻不知我願不願賣他這個人情。」晉擎雲摩挲著大拇指上的和田玉扳指,眸光波瀾不驚地說道:「諸事未定,現在動手還太早了些。」

  「父親的意思是?」

  「再等一等,等這潭水再渾一些。」

  「是……」

  ……

  金烏西沉,夕陽似火把,燒紅了半邊天。
 
  在初春裡,是鮮少能見著如此緋麗的晚霞的。

  江櫻坐在院中抬頭仰望著正西方,眸子都被這張揚的火紅浸染成了橙紅色,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起來倒是十分入神。

  這倒不是說她今日忽然有了賞景的閒情雅緻,生活品味得以迅速的提升,瞬間轉變為了安靜的美少女,而是因為——特喵的她一放工回來,不管去哪兒,梁文青都能跟過去!

  然後便拿這種殺傷力極強的眼神看著她——

  這姑娘有病,得治啊!

  無奈之下,江櫻只有來到了院中,企圖藉助大自然的神奇力量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梁平由屋內行出來,便瞧見了這麼一幕——櫻姐兒坐在石桌旁托腮凝望夕陽,女兒站在其身後五步遠的地方,叉著腰惡狠狠的瞪著櫻姐兒的背影。

  這叫什麼事兒……

  梁平不由扶額。

  縱然再不想承認,但他確實是生了個蠢閨女。

  女兒想通過找茬吵架來製造說話機會的奇葩心態,他這個做父親的是可以理解的,可吵架畢竟是兩個人的事情,要同阿櫻這種性子的人吵起來……實在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所以還是別費氣力了,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趁早打消為妙——梁平想拿這句話來規勸女兒。

  可話出口,卻是——「文青,春風喊你過去一趟。」梁平對女兒招著手說道。

  一聽到宋春風的名字,梁文青幾乎是反射性的就轉過了頭來。

  「春風他……喊我做什麼?」梁文青看著朝自己走來的父親,問道。

  她今天剛到這座別院裡的時候,頭一件事自然就是去看了宋春風,可誰知宋春風睜開眼睛一瞧見她,地動山搖地哀嚎了一聲「我的娘呀!」過後,竟是一翻白眼昏了過去!且還是怎麼搖都搖不醒的那一種……!

  雖然梁文青竭力說服自己春風只是因為水土不服身體虛弱,所以才會間接導致昏厥,但還是不敢再輕易去他房裡。

  畢竟昏來昏去的也不是什麼好事……

  故此刻聽得梁平這麼說,這姑娘才難得的猶豫了一下。

  梁平搖頭道,「爹哪裡知道,你自己去問他罷。」

  聽罷這句話,梁文青僅存的猶豫也被瞬間打消了個乾乾淨淨,當即疾步朝著前院走去,也顧不得再去用眼神凌遲江櫻了。

  江櫻擦了擦額角的冷汗,深深舒展了一口氣。

  一抬頭,卻見梁平已經走了過來,在她對面坐了下去。

  江櫻朝他笑了笑,后問道:「梁平,春風什麼時候醒的啊?」

  「啊?」梁平一愣,而後搖頭道:「還沒醒呢。」

  「那您剛才說……」江櫻手指了指梁文青離開的方向。

  「騙她的。」梁平無比坦蕩地說道,「若不然還能有什麼法子能讓她不纏著你?」

  除了宋春風這張王牌,的確是再找不到其它的了……

  江櫻的臉色古怪了一下,只得郝然道:「謝謝梁叔……」

  道理她都懂,但這麼做真的沒什麼不妥嗎?

  且不說春風會不會再次承受不住打擊昏迷過去,就單說現在天色都晚了,梁文青一個姑娘家跑去男子下榻的房,似乎就有些不太合適。

  當然,她也是去過晉大哥家裡的!

  可多半是事急從權?

  好像有些濫用辭彙了,但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

  所以她這種想法絕非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而是這種本可避免的不妥行徑,卻由姑娘的親爹主動提出來……可真是怎麼想怎麼覺得不是親生的啊!

  這爹當的,真的不會太不靠譜了嗎?

  梁平像是看穿了江櫻的想法一樣,挑了眉道:「無妨,遲早是要成親的。」

  江櫻愣了一下。

  梁平很擅於揣摩人心她是知道的,更何況自己又是個凡事都喜歡寫在臉上的人,所以他能猜到自己認為他此舉不太妥當實屬正常——

  可他……是怎麼篤定日後文青一定會嫁給春風的?

  畢竟依照現如今的情況來看,並不是太樂觀。

  「想知道為什麼嗎?」梁平今日的心情似乎極好,笑著問江櫻。

  江櫻不假思索的點頭。

  卻見梁平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腦門兒,而後吐出了這麼兩個字來:「直覺。」

  江櫻額角滑落三條黑線。

  叔,一大把年紀了,還這麼任性真的好嗎!

  「哈哈哈……」梁平爽朗地笑了幾聲,道:「你可莫要不信啊。我起初便有直覺萍娘日後定會嫁我,你瞧瞧,這不是就答應了嗎?」

  「什麼?」江櫻驚訝出聲。

  奶娘竟然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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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
發表於 2016-5-6 17:24:28 |只看該作者
223:『小白眼兒狼』

  怪不得……怪不得今個兒鎮長大人的心情這麼好!

  「婚期就定在了下月初九。」梁鎮長的臉龐儼然笑成了一朵花兒。

  江櫻也跟著高興起來。

  奶娘有這個心她是知道的,若不然在肅州的時候也不會來詢問她的意見了,但她心裡也同樣有道坎兒,江櫻本還想著要費一番力氣去勸說呢,誰知奶娘自個兒將這道坎給邁了過去。

  照顧了她這麼多年,奶娘也該有個真正意義上的家了。

  這無疑是天大的好事,可是下月初九的話……

  「日子是不是有些急了?今個兒是二月初五,就算咱們明日馬不停蹄地趕回去,等到了肅州城,最多也就能餘個兩三日來準備,只怕是來不及的。」江櫻說道。

  梁鎮長急於抱得美人歸的想法她可以理解,可這種事情終究還是得顧及現實的。

  豈料梁平說道:「還回肅州做什麼,就在這兒辦了。」

  江櫻輕輕「啊」了一聲,問道:「不回肅州了?」

  「要在肅州辦的話,何不直接給你來一封信讓你回去,還犯得上跑這一趟嗎?」梁平笑著道。

  江櫻剛欲再言,卻聽梁平又說道:「來之前我將鎮長之位已經辭去了,田產屋宅也都變賣了個乾淨,還回去作何?」

  江櫻又「啊」了一聲,較之前那聲高亢了許多,眼睛也瞪圓了。

  真是乾淨利落……

  合著來之前就沒打算再回去了——

  江櫻很想問一句為什麼。

  但想到莊氏那雙充滿了慈愛的眼睛,便又覺得不需再多問了。

  到底還是為了她吧……

  為了她,和她喜歡的晉大哥吧。

  奶娘起初就說過,連城才是她的家,她不可能一輩子待在肅州,人總是要回家的——

  奶娘還對她說,喜歡就要不顧一切的爭取,日後方能不留遺憾。

  不管她做什麼,奶娘總是義無反顧的支持著她。

  「一江春換了新牌匾交給了樊娘子和方大方二他們,之前那塊招牌,萍娘執意非要帶過來給你。」

  江櫻頓覺眼睛酸澀起來,低聲說道:「如今連城的形勢比不得肅州,奶娘和梁叔為了我這麼做,實在是太冒險了……」

  「用不了多久,都是一樣的。」梁平不以為然地說道。

  肅州城如今也已談不上太安穩了。

  或者說,也安穩不了多久了。

  整個天下都要傾覆之時,安身之處已不重要。

  重要的只是如此處世罷了。

  「而且在肅州,這親成的……萍娘也不自在。」梁平又笑著道,「與其聽那些人說三道四,倒不如尋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來過。」

  原來梁叔還想到了這一點。

  江櫻沒由來的生出了一種十分欣慰的感受來——好像是終於能放心的將奶娘交託出去了一樣。

  不說旁的,就衝梁叔這種處處為奶娘考慮,肯為了她放棄現有的一切的體貼,這個男人,便很值得去嫁了。

  更何況,人家還有錢。

  至於這個結論,江櫻則是在以下的談話中總結出來的……

  「我早年在京城也置下過一處三進的宅子,這麼多年放著沒人住倒也挺浪費,這回好了——收拾收拾,咱們就能住進去咯。」梁平口氣愉悅。

  江櫻卻聽的一怔。

  原來隱隱聽說過梁家祖上經商家底十分豐厚,但卻一直未搬離桃花鎮,世代擔任桃花鎮鎮長一職,造福一鎮百姓這一說法,她起初還以為只是美傳。

  眼下看來卻是真的了。

  能在京城這地段兒隨隨便便買座院子,還是三進的大院子,且十來年都沒管過……這不是土豪又是什麼!

  「我也要住進去嗎?」江櫻覺得多少有點兒奇怪。

  「怎麼,作為拖油瓶的小姑娘,反倒嫌棄起我這個繼父來了?這話要是傳到你奶娘跟前,只怕她又要變卦了——」梁平玩笑道。

  江櫻訕訕地笑了搖頭。

  「等將你爹留下的宅子要了回來,再搬回去住也不遲。」怕江櫻不自在,梁平又說道。

  江櫻笑著點頭。

  畢竟一直住在方家的別院裡,才是不合適的。

  緊接著又聽梁平說道:「我同京城知縣乃是同科的舉人,有些交情,等改日我提些好酒去他府上,將你二叔和三叔的霸佔你家宅屋酒樓一事同他說明,回頭再請個好狀師遞張狀紙到公堂上,保管他們乖乖地將房屋地契交出來——」

  江櫻怔怔地看著他。

  「還不捨得去告他們?」梁平笑問道。

  江櫻搖搖頭。

  有什麼不捨得的。

  是他們不講親情,貪得無厭在先,她不過是拿回屬於她的東西罷了。

  她只是在訝異於梁鎮長的神通廣大……

  早先就說了,奶娘才該是女主角好嗎!——力大無窮自帶金手指,危難時刻總有人出手相救,且還有著痴心不改、財大氣粗、神通廣大的忠犬男主走哪兒跟哪兒!

  江櫻在心底唏噓了一陣兒,不敢再細想下去。

  她怕再想下去,從而會對自己坎坷的情路產生絕望的情緒。

  「那就麻煩梁叔了。」江櫻說到這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梁叔幫了我這麼多,我都不曉得該如何回報了……」

  「難不成你當我吃你那麼多頓飯,都白吃了不成?」梁平反倒笑著問她。

  這哪兒能比啊…江櫻還是笑著道了謝。

  「好了,別謝來謝去的了,都要成一家人了。」梁平越說心情越好。

  江櫻的心情不由地也順暢極了,於是便來了興緻,好奇地問道:「話說回來,梁叔你是如何說服奶娘的?」

  江櫻還是覺得奶娘能夠自己想通的機率不大。

  「也沒什麼。」梁鎮長一臉漫不經心,想了想,方道:「就是她那時後悔將你騙來了京城,想來找你,但又清楚自己總是辦不成事兒的不爭氣的個性,便想讓我陪著一道兒。那時我便同她說,除非你答應嫁給我,不然我無名無分的實在不好插手你的事情,雖然不太好,但也只好坐視不管了。」

  江櫻啞然。

  合著……

  合著奶娘是為了來找她,無奈之下才以身相許的!

  突然滋生的愧疚感,強烈到令江櫻無力承擔……

  「你也不要過分自責,畢竟她是自作自受。」梁鎮長十分平靜地安慰著江櫻。

  江櫻不樂意了。

  怎麼能說奶娘是自作自受呢?

  誒?

  好像……還真是。

  餘暉中,男人和少女十分默契的點了點頭。

  ……

  兩日後。

  晉國公府朱門前,客似雲來。

  來者皆是身份不凡之人,隨隨便便挑一個出來,都是京城裡響噹噹的人物。

  負責登記禮單的門房,累的手腕都酸的抬不起來了。

  下了車馬轎輦的客人們三三兩兩地結伴著往裡走,邊談笑著,舉手投足間透著一股子儒雅風流。

  縱然風國的天下眼見著就要亡了,金鑾殿裡的那位主兒日日愁得無法安寢,可這些老士族們,還是該吃吃,該喝喝,該逛戲園子照逛不誤。

  同好友相互問候,談論近況的比比皆是,亦有人在悄聲交談著各自聽來的小道兒消息。

  大概也就是,這歸家宴的主角兒是晉公的嫡長子晉餘儲所留下的遺腹子,且是庶出的,據說是自幼被養在寺廟道觀之處避劫。

  又說是算命大師說過,不能貴養,在十八歲之前不能有太富貴的名頭,所以才一直沒對外公布身份。

  但各人心裡的想法卻是不同。

  什麼不能貴養,什麼避劫,只怕都是對外的搪塞之言罷了。

  誰信吶……

  大房兒子沒了,又沒能留下個嫡子,那還不得退而求其次,首先得讓二房生出來的嫡子給養大了,活穩了,才能讓這庶子見人嗎——

  若不然庶子成了長子,那成什麼了?

  連城晉家可丟不起這個人……

  實際上世家大族裡這種為了名聲好聽被雪藏起來的庶子多了去了,不生出來嫡子是絕不能罷休的,若是年紀相差過大,就活該被藏起來一輩子了。

  咳,潛規則嘛,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眾人表示很能理解。

  但這番話卻是打死都不能說出口的,能放在明面上說的大概統共只有這麼幾句——

  「次孫得以安然無恙返家,想必晉公近來定是精神百倍啊,哈哈。」

  「憶往昔儲公子風姿,想來其子定也氣度不凡。」

  再懶些的,不願去想這些拗口體面的詞兒,便乾脆來上一句:「實在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老爺老爺,孔,孔先生來啦……!」忽有僕人低聲提醒道,原來不知是哪家的奴僕眼尖,瞧見了那位剛從青布馬車裡走下來的長衫老人,忍住了心底的驚詫方沒能失態地喊叫出聲。

  聽到了這句話的幾位頭戴高冠的老爺們連忙轉頭望去。

  「哎呀,真的是孔先生啊!」

  「孔先生……門生見過孔先生!」

  「門生拜見孔先生!」

  「先生身體可還硬朗?」

  眾人紛紛上前施禮問候,臉上皆是驚喜之色。

  當今天下能請得動孔先生前來的,只怕也就晉韓兩家了!

  如今能在此得見,實是令人倍感榮幸。

  平日裡矜貴高傲的貴族老爺,此刻全成了態度恭謹謙遜的門生。

  「各位不必多禮。」鬚髮花白的老人溫和的笑著,「呵呵……有勞諸位掛念了,老夫一切皆好,一切皆好。」

  左邊的石青跟師傅一樣,同樣是一臉平易近人的笑。
  
  右邊的狄叔則是一如既往的面癱著,且心裡還在默默吐槽這些貴族老爺們當真是煩纏的厲害,先生昨夜才剛從肅州趕回京城,夜裡只睡了兩個時辰不到,精力本就不佳,還須得應付這麼一幫子人,真是讓人高興不起來。

  哦,就同那姓江的丫頭一樣!一樣惹人心煩!

  去年年底他同先生剛返回連城,便聽聞肅州爆發了瘟疫,先生立即去信問候情況,豈料這信傳出去之後,就石沉大海沒影兒了。

  先生憂心這丫頭怕是出了什麼差池,肅州城剛一解禁,便放下了手頭上的事情急匆匆地親往了肅州。

  誰料這一去又撲了個空兒!

  一江春酒樓裡的樊娘子告訴他們,這丫頭去京城了……她竟然跑去京城了!

  沒給先生回信且罷了,竟來了京城也未同先生打個招呼,這個小白眼狼兒,枉費先生為她憂心傷神了這麼久——

  等他瞧見了,非得好好的數落數落她才行!

  狄叔咬著牙暗暗地想道。

  「哈啾……!」

  「哈啾……!」

  正在後廚房裡忙得熱火朝天的江櫻連打了兩個響亮的噴嚏。

  「怎麼了這是?別是傷風了吧?」江大娘在一旁面色緊張地問道。

  今個兒這幾道主菜可全指望這小姑奶奶親手來弄了,別人來做,偏生就是做不出那味道來,所以這小姑奶奶可萬萬不能出差池啊…

  「沒事兒。」江櫻將捂住口鼻的帕子拿來,邊淨手邊笑著搖頭。

  「那就好……」江大娘鬆一口氣,道:「你來瞧瞧這道菜可蒸好了?我怕給蒸老了——」

  江櫻點頭,邊掀了鍋蓋子,邊隨口問道:「江大娘,府裡今個兒是辦的什麼宴啊?」

  瞧著好像還挺隆重的。

  江大娘訝異地看了江櫻一眼。

  這姑娘的耳朵真的沒問題嗎?

  這幾日府裡四處都在說二公子、歸家宴的事情,到頭來她竟然都不知道今個兒這宴是為何而設!

  卻不知江櫻向來不喜歡探聽八卦,加之又不與府中丫鬟同住,沒什麼來往。每日又都是晨早來上工,申時前便放工離府,更何況這位萬事不上心的主兒壓根就不了解府裡的公子數量究竟有幾隻,是以就算偶爾聽到了一兩句關於二公子的話,也根本聽不懂。

  「是二公子……自幼養在外頭的,這兩年身子漸好了,才接了回來。」江大娘簡要地跟江櫻解釋了一遍,「今個兒這宴就是老爺給他辦的,請了許多大人物呢。」

  江櫻這才恍然。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江大娘並不是個多舌的人,是以也沒有再多說下去。

  江櫻的好奇心向來也不會放在同自己無關的人與事上面,故也沒多問。

  拒絕八卦的兩個人就這麼心無旁騖地做著活兒……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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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
發表於 2016-5-6 17:24:45 |只看該作者
224:丟了矜持與自尊的孔先生

  時至午時,賓客們皆已到齊,擺宴的大堂中座無空席,唯有主家設下的位置上還空了兩位。

  席設左右,中間留有寬敞的走道,左右賓客面對面盤腿而坐。

  晉擎雲則坐於正對著走道中央的上首主位,只是今日這主座卻一分為二——不為旁的,只因無論於何處,聖人都沒有屈居人下的道理。

  孔弗與晉擎雲居於上首,而晉餘明則在上首左下一席,右下空著的那兩個位置,想來該是留給晉家兩位公子的了。

  晉家的嫡長孫晉覓,還有那位初回家中的……名字還是未知的庶出次孫二公子。

  「孫兒見過祖父——」一道少年郎特有的聲音自門廳處傳來,賓客們懷著期待轉頭望去。

  只見門廳處,正有兩道一紫一藍的少年郎比肩走來。

  穿紫袍的那位身姿欣長,光是往那兒一站,便給人一種恣意風流之感。

  另一位身量要稍高一些,身軀挺拔而筆直,第一眼便給人以堅毅之感。

  晉覓有意要走在晉起前頭,快走了兩步,嘴角噙著一抹不屑的冷笑。

  這一狀似無意的動作,卻是穩穩噹噹地落在了在座各位賓客的眼中。

  看來這二公子,好似並不遭人待見啊…

  才頭一次露面,就給了這樣一個下馬威,尤其還是在這種場合,真真是……

  感受到眾人有異的目光,晉覓走的越發意氣風發,頭顱向上微仰著。

  晉擎雲目色一沉,手指收緊。

  這個蠢材!

  在這種時候竟然還只顧著維顯擺著自己那莫名其妙的高貴!

  卻不知世家的顏面從來都不是一個人能撐得起來的——在外人面前尚且如此不給自家人留顏面,他的腦子是被狗吃了嗎!

  倘若後面的人不顧儀態地追上來,那這場歸家宴真的是要貽笑大方了!

  晉餘明的臉色也險些有些沒掛住。

  關於晉擎雲心中所想的『阿覓的腦子是不是被狗吃了』這個疑問,其實他這個當爹的,也懷疑很多年了……

  眾人便都下意識地看向那位二公子。

  卻見他毫無所查一般,既沒有疾步跟上去,更沒有失態無措,只維持著自己原本該有的步伐,一步一步的朝著上首走去。

  這種時候,若是失態地跟上去,反倒是顯得太過小家子氣,未免招人輕視。

  然而此時眾人卻沒有這個心思去稱讚這位二公子沉穩得當,因為所有人注意的重點都已經放在了那雙蔚藍色的眼睛上面——

  竟然真的有一雙西陵人特有的藍眼睛……!

  那格外高挺的鼻,深刻而分明的面部線條輪廓,以及這雙奇異的藍眼睛,皆是西陵人才有的特徵,然而其膚色卻並非西陵人那樣接近病態的白,反而是十分健康的麥色,這兩種不同地域的特徵混合在一起,乍然一看,竟形成了一種與尋常中原男子截然不同的英挺與俊美。

  座下不禁低聲喧嘩了起來。

  「師,師傅……這,這不是晉,晉公子嗎……」石青瞪大了一雙眼睛,握著茶盞的手都抖了起來。

  可是,此晉公子非彼晉公子啊!

  老天,他該不是在發夢吧?

  孔弗也是震驚了片刻,卻又瞬間將眼底神色掩去,並示意石青莫要失態。

  石青強自壓制住面上的驚異之色,然而心底的洶湧之情卻是沒有辦法平息半分。

  跪坐在一旁的蒲團上伺候在側的狄叔自是也瞧見晉起了。

  但好在是面癱,錯愕之情並未有表現在臉上。

  「師傅,這……晉公子怎麼突然就成了晉二公子了……?」石青低聲問。

  卻聽孔弗目色悠長地說道:「錯不了就是了。」

  「什麼錯不了?」石青下意識地就問。

  「什麼都錯不了。」孔弗笑著捋了捋花白的山羊鬍。

  石青被繞暈了片刻,隨後頓時恍然了。

  是啊,錯不了。

  人是晉家找回來,自然是錯不了。

  管他怎麼就是晉家的二公子了,總之錯不了就對了!

  石青的形容忽然激動了起來。

  他的直覺果然沒錯!

  他就知道……晉公子絕非普通人!

  如此說來,或許他起初立下的志言尚有實現的可能,一腔籌謀亦有人託付了!

  「師傅,徒兒已有決定……!」石青激動地看向自家師傅,絲毫不覺得自己片刻之內便做出抉擇是否過於衝動。

  可是……

  師傅作何皺起了眉頭,一副深思的模樣?

  每每師傅皺眉深思,必定是在思考著極其重要的事情——石青不由地也隨之慎重嚴謹了起來,輕聲詢問道:「師傅,您在想什麼?」

  話音剛落,卻見孔弗抬頭看向了右下方。

  石青又隨之望去。

  只見是兩位公子已經一前一後的落了座,而師傅的目光則是落在了……二公子晉起的身上。

  師傅該不是對他的決定不滿意吧?

  可老人家之前不是挺中意晉公子的嗎?

  石青有些躊躇,剛要再開口試探地詢問兩句,卻聽孔弗徐徐地說道:「為師在想,江丫頭是不是跟著晉公子一道兒來了京城——」

  石青:「……」

  狄叔聞聽面部一陣劇烈的抽搐。

  先生,您這到底是怎麼了啊…!

  為什麼在這種時刻,還滿心記掛著那個丫頭!

  她可是連信都沒有回您一封啊!

  作為舉國敬重的大聖人,您最起碼的矜持和自尊呢?還有希望找的回來嗎?

  狄叔痛心疾首地搖著頭。

  「待回頭宴散,我得找個機會問一問他,知不知道江丫頭在何處……哎,也不知道這丫頭現在如何了,真是令人放心不下。」丟掉了矜持和自尊的聖人孔先生自顧自地說著,邊說還邊點頭,這副時刻念叨牽掛著自家孩子的表情,讓狄叔再一次的產生了想要自毀雙目的衝動。

  另一邊,晉國公已自座上起身,面朝眾人含笑揚聲說道:「吾之次孫,乃長子阿銘之後,名喚晉然——因生時為仙人斷定不可於府中寄養,須得藉助佛法之力化消劫難。故才忍痛將其送入寺中靜養,如今幸得老天庇佑,災劫已消,老夫心中倍感欣悅,故才設下此宴為然之接風洗塵,諸位能夠蒞臨,實乃晉某之幸,亦是然之之福。」

  一席場面話說罷,晉擎雲含笑望向晉起,道:「然之,敬諸位一杯答謝酒。」

  晉起遂立起身來,雙手舉起酒杯,寬大的袍袖自然下垂,神色一絲不苟,手中酒杯環著眾人的方向左右移動了一番,方道:「謝諸公蒞臨,晚輩先乾為敬。」

  話罷,仰頭一飲而盡。

  諸人看在眼中,暗自點頭。

  言語動作簡練,卻貴在大氣從容。

  當年才名遠揚,一字萬金難求的儲公子……雖沒能有個同樣才氣橫溢的兒子來承父業,但這自幼養在外頭的二公子、甚至都未有機會看上一眼的兒子,並沒有丟他的臉。

  晉覓「嘁」了一聲,仰頭吃了杯悶酒。

  晉擎雲不露痕跡地將眼底的複雜情緒掩起,單獨敬了孔弗一杯清酒,適才又招呼著眾人動筷。

  「先生多少吃些……」孔弗還未拿起筷子,狄叔便低聲勸道。

  先生每每舟車勞頓之後,必定要有三五日胃口不佳,吃不下東西。

  可身體吃不消啊…

  孔弗笑著沒說話,拿起筷子抬手隨意夾了一片春筍。

  在這種場合,半點兒東西不吃自是行不通的,來都來了,筷子也不動,那不是明擺著打主家的臉嗎。

  且不說孔弗行事向來周全,單說今日瞧見了這『晉二公子』,他就得好好地吃完這頓飯。

  然而將菜送入口中,嘗了一嘗,孔弗的眼睛卻是微微一亮。

  垂眸仔細一瞧,適才注意到這盤油燜春筍賣相極佳,竹筍被燒成鮮艷的醬紅色,配以細碎的嫩綠蔥花兒,光是瞧著便令人食指大動——且味道不輸這外觀分毫!

  真正的色香味俱全。

  油燜竹筍不是什麼稀罕菜,但火候掌握卻尤為重要,雖說吃竹筍不能求鮮,但在保證熟的同時還能掌握好脆度,出鍋時要不老一分,亦不生一分,才是最難的。

  第一口就被吊起了胃口,孔弗接著又試了面前的其它幾道菜。

  桌上這些菜顯然不是出自一人之手,但孔弗卻可以斷定,這道油燜竹筍和那道龍井蝦仁兒、釀苦瓜、翡翠豆腐,以及那碗魚丸湯定是出自同一人。

  春日裡不適宜食過於油膩之物,這幾道菜搭配得宜,尤其適宜春食,開胃的同時還能清腸胃。

  不拘泥於菜式的名貴奢侈,反倒注重起了養生之道,且同時還不失美味與獨特,由此可見晉家此次顯然是煞費了一番苦心的。

  平日裡山珍海味吃的膩了的其餘賓客,大多數也是吃的津津有味。

  晉擎雲打眼一掃席下,看晉覓的眼神終於稍稍順眼了一些。

  總算是辦成了一件事。

  稍感欣慰的晉國公並不知他當時將宴會菜單一事交給孫子辦了之後,孫子一轉眼就丟給了謝氏來辦,謝氏是晉餘明的繼室,並非晉覓的親生母親,卻因嫁入國公府後只生了兩個女兒,膝下無子,故對晉覓上心非常,他開了口,謝氏自然是上了心去辦的。

  謝氏將此事交待給了辦事兒靠譜的江管事。

  江管事便誤打誤撞地逮住了來府尋親的江櫻。

  晉起望著眼前的一碟碟色香味俱全的菜式,忽而有些失神。

  晉國公府裡換了外地的廚子嗎?

  竟很有肅州的味道。

  或許更該說……很像她做出來的味道——

  像極了。

  ……

  兩道淡藍色的少女身影由閣樓中行出。

  走出一段距離之後,阿燕拿胳膊肘捅了捅並行的江櫻,小聲問道:「咱們表小姐是不是長得很好看?名不虛傳吧——」

  江櫻聞言嗯嗯啊啊的點著頭。

  呃,其實……她是根本沒仔細瞧。

  之前也沒見著過,這回她是做完了事情,閒來無事,便幫著阿燕來給這位表小姐送糕點的。

  據說這位表小姐是二夫人謝氏的親外甥女,一母同胞親姐姐的女兒。

  江櫻便在想,是不是擁有一個客居的表小姐,乃是大士族的標配?

  記得在韓府的時候,曲氏也是接了外甥女來肅州,住了一段不短的時日——若非肅州瘟疫爆發,想必很有可能還要繼續住下去的。

  那時隱隱聽說,曲氏此舉是為的將這個外甥女介紹給韓呈機『認識』。

  不知這位盧姓的表小姐,會不會也是為的給晉家哪個公子認識認識故而客居在此的?

  然而卻聽阿燕說道:「表小姐自幼便是養在咱們府裡,也算是同大公子一起長大的了。表小姐是個命苦的,母親本是謝氏長女,當年卻輾轉嫁給了殷勵……」

  殷勵是誰?

  江櫻不知道。

  但姓殷,想必是皇室中人。

  謝氏一族已經沒落的可以了,十多年前會將女兒嫁入天家,倒是不難理解。

  「後來殷勵起兵造反,被滅了九族,二夫人的長姐是士族女,本可免除一死,但與殷勵夫妻伉儷情深,最後竟是殉了情……」阿燕說到此處頗為唏噓。

  所以二夫人才將親姐姐的女兒接到了膝下養著。

  喪父喪母的孤女若是待在日益沒落的祖父家,出路只有一條——尋個同樣不興旺的小士族嫁了,下半輩子活在勞碌之中。

  可若養在晉家,前途就截然不同了。

  想到方才閣樓之中,垂眸繡花,搖著頭讓她們將糕點拿回去,只道春日裡沒有胃口的柔弱美人,江櫻卻不敢認同阿燕的想法。

  得幸寄於高門之下,不見得一定是件好事吧……

  可總歸與自己沒有關係,江櫻便也沒有多花心思再想下去,只隨著阿燕往前走,一邊聽著這患有話癆的丫頭念叨著大大小小的瑣碎事。

  二人提著食盒,又行了約半刻鐘。

  前方一個岔路口,剛抽了新葉的垂槐樹後,卻忽而冒出了一個五六歲的孩童來——

  男童小小的年紀便將一頭軟軟的頭髮扎束在頭頂,用銀釵冠固定的死死的,一身玉蘭色刺祥雲緞面襖子,雖是華貴而講究,但在這艷陽高照的春日裡,卻顯得略有些厚重了。

  約是一路跑來的,孩子白皙的臉上起了一層薄汗。

  江櫻被這突然冒出來的男童給驚著了一下,後回過神來見了他的衣著打扮,便忙地悄聲問阿燕:「這是哪個公子?」

  阿燕轉過頭與她對視,表情彷彿是見了鬼一樣。

  廚房裡的嬸子們都喊她傻妮子,可依她看……阿櫻比她傻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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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
發表於 2016-5-6 17:25:04 |只看該作者
225:人與鶴的戰爭

  放眼京城,甚至是外地的百姓,但凡有點兒心眼的哪個不知晉國公府裡統共就一位公子!

  不對不對,雖然現在是兩個了……

  但作為一個在國公府裡做工的丫頭,她竟然連府裡有幾個公子都沒搞清楚,且還一臉認真地指著一個五六歲的稚童問她,這是哪個公子!

  府裡的公子都已經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紀了好嗎?

  有生以來,阿燕頭一回在別人面前,產生了智商方面的優越感……

  這種優越感讓她整個人都自信了起來,一臉勝利者的表情對江櫻說道:「加上剛回府的這位,咱們府裡統共也就兩位公子,大公子今年十八,二公子應當是比大公子小上一歲半歲,所以這不是咱們府上的公子爺——」

  末了還不忘老氣橫秋地嘆口氣,一臉無奈地道:「阿櫻,你可長點兒心吧……」

  終於有機會對別人說這句話了……

  江櫻默了一默,眼瞧著那男童已經放慢了腳步要走到跟前來,不禁又問道:「那這孩子是?」

  「呃……」剛嘗到一絲優越感的阿燕一時語塞,而後吞吞吐吐地說道:「我,我也不知道……瞅著眼生。」

  二人便只得止步,眼睜睜地瞧著小男孩來到跟前。

  男童也止了步,在離江櫻僅有兩步遠的距離處。

  「應當是哪家來做客的老爺帶來的小公子吧……」阿燕小聲念叨著,「也不找個下人跟著,隨處亂跑……萬一在咱們府裡出了什麼事兒可怎麼辦?」

  江櫻正要詢問是不是迷了路,卻見那孩童一臉委屈地看著她。

  江櫻:「……」

  大家頭一次見面,就拿這種表情看著她真的合適嗎?

  「我餓了。」男童癟著嘴說道。

  江櫻愣了愣,而後看了看正中的太陽,幽幽說道:「我也是啊。」

  大中午的沒吃飯,試問誰不餓呢。

  阿燕的嘴唇劇烈地抖了一抖。

  這是……什麼鬼對話?

  「……」男孩的面部表情變動了一下,略有些呆滯地看著江櫻。

  畢竟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一時相顧無言。

  突如其來的僵持氣氛頗有幾分詭異。

  「咕——」

  一聲悠長的叫聲忽然響起,打破了氛圍。

  男孩有些羞澀地捂了捂肚子,低著頭解釋道:「她們都不在,也沒人給我送吃的,我餓了,就一個人跑出來了。」

  阿燕和江櫻互視一眼之後,阿燕便轉過了頭去,對那男孩說道:「你是誰家的小公子?你同我們說,我們好帶你去找你家人——」

  男孩卻又癟了嘴,並未回答阿燕的問題,只兩三步走到垂槐樹下的景觀石旁,尋了塊矮些的平石坐了下去,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看著江櫻和阿燕,道:「我餓的走不動了。」

  江櫻只覺得額角滑下三道黑線。

  小小年紀就能如此面不改色的撒謊真的好嗎?

  而且方才一路跑著過來的孩子,現在卻拿餓的走不動了這個理由來博取同情……當她弱智嗎!

  這脫離正常軌道的孩子究竟的從哪裡冒出來的啊喂!

  「你們手裡提的是吃的東西吧?」孩童指了指江櫻手中的食盒,問道。

  哦……

  江櫻總算是明白了。

  合著句句不離餓字,就是想吃她們手裡提的東西。

  「阿櫻,反正表小姐也不吃,擱到明兒也該壞了,不如就給他吧……」阿燕有些心軟了,同江櫻商量道。

  好吧,阿燕承認,主要還是因為這孩子長得白白嫩嫩的著實可愛又好看,可憐起來也比普通孩子招人憐愛。

  江櫻皺了皺眉。

  這幾碟子點心她倒是做得了主的,可問題不在於這點心,而是這突來冒出來的小傢伙究竟是誰。

  阿燕打量了一下江櫻的臉色,趕忙解釋道:「啊…我的意思是,咱們一起吃,不是全給他一個人吃了啊,你別誤會……」

  江櫻:「……」

  她的表情透露出來的真的是要跟一個孩子搶吃的的即視感嗎?!

  江櫻覺得被侮辱了。

  為防阿燕再說出更為可怕的話來,江櫻趕忙提著食盒來到男孩跟前,蹲下身子將食盒打開了之後,便把碟子一一擺到石頭上,邊同男孩說道:「你要吃便吃吧,但今日這事,你莫要說出去——」

  男孩晶亮亮的眼珠兒轉了轉。

  真是奇怪。

  別人為他做了一星半點兒的事都恨不得四處宣揚求賞呢,她給了自己吃的,反倒不讓自己對外說,這是什麼道理?

  「成交!」

  可口的糕點擺在眼前,孩子心思單純不願意再去多想為什麼,只匆匆點了頭,便伸手去抓糕點。

  然而手伸到一半,卻又飛快地縮了回來。

  江櫻不解地看著他。

  「有乾淨的帕子嗎?」男孩問江櫻。

  江櫻自懷中取出一方杏色絲帕,遞到他面前。

  男孩接過,拿在手中去捏糕點,這才肯低頭吃了起來。

  原來是嫌手髒。

  江櫻定睛看了看他的手掌,白嫩而乾淨,一塵不染——

  「我說這小公子規矩倒還挺多呢……」阿燕笑嘻嘻地湊了過來說道。

  江櫻又打量了一番他的吃相。

  雖然真的是餓的緊了,但卻仍在維持著很有『風度』的吃相。

  是的,風度。

  雖然這個詞用在一個五六歲的男童身上顯得有些不恰當,但江櫻瞧著眼前的孩子一口口細嚼糕點的模樣,腦海裡呈現的只有這個詞。

  這只怕不是一般的小貴族能養出來的孩子……

  她之所以交待這孩子不要將此事說出去,便是怕這幾碟子點心餵了不該餵的人。

  士族門閥裡盤根錯節,暗湧爭鬥數也數不清,不是她這樣的智商足以應對的了的。

  所以不管這頓飯是有過還有功,她都不想過分摻和。

  路上瞧見了挨餓的孩子,力所能及地幫上一把,這是做人的原則。

  對待複雜未知的人與事,儘可能地避開不捲入其中,這則是處世之本。

  「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糕點……」男孩吃下最後一塊兒百果蜜糕,心滿意足地擦了擦嘴,對江櫻和阿燕說道:「謝謝你們。」

  江櫻一面收拾著碟子,一面問道:「這回該有力氣走路了吧?可記得回去的路嗎——」

  男孩不禁紅了紅臉,支支吾吾地道:「嗯……知道的……」

  原來他知道啊!

  阿燕想要說什麼,卻被江櫻用眼神制止了。

  問那麼多做什麼,只當沒瞧見過這孩子便是了。

  阿燕便將心底的疑問咽了回去,幫著江櫻收拾碟子。

  「謝謝你們,我,我會報答你們的。」男孩自石頭上起身,拍了拍衣服過後,適才對江櫻和阿燕說道。

  江櫻剛要說不必,只讓他別跟別人提起便好,卻忽聽前方傳來一陣十分噪雜且急促的腳步聲,隱約還能聽到人的說話聲。

  「快,快給本公子追回來!倘若真的丟了,本公子拿你們是問!」有少年高聲急喝道。

  「是……」

  「你給我閉嘴,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誰給你出的餿主意,若是方才傷了孔先生,我晉家還有何顏面立足……!」

  「你也閉嘴,想教訓兒子,回去將院門閉上隨你怎麼教訓!別在這兒給我丟人現眼——」老人強壓著心底的怒氣低聲呵斥道。

  孫子不爭氣且罷了,兒子也不能讓他省省心!

  「天吶,這是,是老爺和老太爺的聲音……!」江櫻還沒反應過來之時,就聽阿燕驚詫無比地說道,說話間人都嚇得抖了起來。

  雖然只有幸見過一次,但小丫頭卻將主子們的聲音記得清清楚楚了。

  那可是世子和晉公啊!

  「怎麼辦,阿櫻?咱們……快跑吧?」阿燕有些腿軟,一把抓住了江櫻的胳膊,緊張的不得了。

  江櫻有些凌亂。

  這丫頭膽兒小她是知道的,但見到主子嚇得要跑,這是哪門子做下人的道理?

  而後在其還來不及說話的情況下,已經被阿燕這丫頭拽著轉了身,竟真的是拔腿就跑!

  江櫻剛想說些什麼,卻突然聽到一聲飛禽的長唳劃破天際——

  江櫻下意識地回頭去看,待瞧見身後的情形,頓時就瞪大了眼睛。

  為什麼她看到了兩隻大白鵝正朝著她們這個方向迅速地飛來……!

  鵝竟然是可以飛的這麼高、這麼穩、這麼輕盈的嗎?

  原諒她以前真的是太孤陋寡聞了!

  所以,晉國公和世子爺是在帶人追這兩隻鵝?

  這……完全不符合邏輯啊!

  江櫻覺得她來到這時空裡不到兩年的時光,日日過的都是異常凌亂的……

  可饒是如此,她還是沒有想到,令她備感凌亂無措的事情還在後頭——

  比如,她眼瞧著其中一隻處於半瘋狀態,橫衝直撞的『鵝』對站在甬道中央來不及躲避的小男孩下了『毒手』——

  先是用爪子抓住了男孩挽在頭頂的小髻,甚為兇惡的長唳一聲過後更是拿長長的喙啄了男孩的頭和脖子!

  「救,救命!」男孩嚇得大哭起來,在原地踉蹌的打著轉,雙手死死地護著腦袋。

  江櫻驚駭之餘,這才瞧見了這兩隻扁毛飛禽是何物——丹頂赤目,赤頰青腳……竟然是鶴!且還是極珍貴的丹頂鶴!

  眼前著男童手背上隱隱滲出了血跡,那隻丹頂鶴卻還在不依不饒地抓撓著,猶如發了瘋一般,甚至已將男童頭頂的釵冠都給撓了下來,孩子的頭髮散亂下來不過才剛剛齊肩,看起來既狼狽又無助。

  江櫻顧不得再去考量這孩子究竟是什麼身份,絲毫猶豫也無便衝了過去。

  人命當頭哪裡還顧得上那麼多有的沒的!

  可她剛一來至男童身前,另一隻丹頂鶴便衝著她的面門飛撲了過來,且這隻的體形要比另一隻還要大一些,唳聲也更加的響亮兇惡。

  江櫻下意識地伸手去擋,丹頂鶴往後退了半寸,看準了時機卻又朝著江櫻再次撲來!

  「阿櫻!快,快躲開啊!」阿燕哪裡瞧見過這種場面,她平日裡最怕的就是會啄人的動物了,見隻公雞都要繞道兒走,此刻看到兩隻如此兇猛的大白鶴,早嚇軟了腿,縱然很想要上前幫江櫻一把,卻心有餘而力不足,已是癱倒在地上雙腿不聽使喚,慌亂之下唯有扯開哭腔大聲喊道:「來人啊,救命啊!救命啊!快來人吶……」

  「快,快去把仙鶴給我捉回來!」少年人的聲音傳來,指揮著下人道:「要是敢傷到一根羽毛,看我不要了你們的狗頭!」

  「是,是……」僕人們戰戰兢兢地應著,分別朝著男童和江櫻圍了過來。

  江櫻還在同這隻丹頂鶴周旋著,本以為有人來解救自己了,卻又聽得那少年郎命令道:「殷稚潼,還有那個丫鬟!你倆給本公子站穩了不許動!別驚著了本公子的仙鶴!」

  殷稚潼?

  那個丫鬟?

  在說她和這個孩子嗎?

  霎時間,江櫻只覺得腦海中有一萬頭草泥馬飛奔而過……

  難道他都看不出來這兩隻丹頂鶴現在的狀況有多麼危險嗎!

  還站著別動?

  他娘的這是要他們活活被啄死吧!

  江櫻難得的在心裡爆了粗口,氣血上湧之際,忽聽得「哧」的一聲響,左肩處的衣料竟被這凶禽用利爪撕下了一大塊來!

  刺痛感傳來,江櫻拿手一護,手心頓被血液特有的黏濕感充斥。

  緊接著,頭皮又傳來一陣疼麻之感。

  江櫻疼的倒吸一口冷氣,伸手便朝著在視線中晃蕩著的鶴羽拽去,手上下了大力,丹頂鶴疼的仰起脖頸長唳一聲,抓著江櫻頭髮的雙爪卻仍不肯鬆開。

  反而因為它這一聲長唳,引得另外一隻丹頂鶴棄了男童,轉而也朝著江櫻襲來!

  江櫻見其衝著她的臉啄來,忙鬆開了拽著鶴羽的手,下意識地擋在眼前,卻赫然發現手中攥了一把鶴羽,目測應不少於三五根……

  晉覓見狀氣的暴跳如雷。

  「這個賤婢,竟敢傷我仙鶴!」

  自保不暇的江櫻卻哪裡還聽得見晉覓的話,一把又一把地拽下去,不大一會兒,腳下的雪白的鶴羽竟是落了一地。

  「你們這些狗奴才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將兩隻仙鶴救回來!站在那裡等死嗎!」晉覓見家丁們皆不敢上前,怒氣愈盛。

  緊跟而來的晉擎雲和晉餘明見狀齊齊皺了眉。

  這兩隻丹頂鶴方才在玉液湖受了驚逃了出來,端看那狀態,便知一定會傷到人!

  好在沒有傷到孔先生和眾賓客。

  晉擎雲的目光卻並未放在那位與兩隻瘋鶴殊死搏鬥的小姑娘身上,而是望向了在一側死死地瞪著眼睛看著這一幕、抱臂瑟瑟發抖的男童。

  晉擎雲臉色當即一沉,問道:「太子殿下怎會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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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
發表於 2016-5-8 22:12:15 |只看該作者
226:手起刀落

  男童卻已嚇得說不出話來,只死死地望著江櫻的方向。

  「還不快將太子殿下送回去壓驚——」晉擎雲沉聲對一側的丫鬟吩咐道。

  「是,是……」丫鬟邁著急促的小碎步來到男童身旁,恭謹地說道:「太子殿下,奴婢帶您回去吧。」

  男童緊緊攥著小拳頭,嘴唇亦是越抿越緊。

  那個姐姐,剛剛是想要衝上來救自己的……

  她還給了他點心吃……

  她待他比這府裡的所有人都要好……

  「太子殿下!」丫鬟倏然驚呼出聲。

  晉擎雲轉頭望去,卻見那小小的身影忽然朝著那被兩隻丹頂鶴合力攻擊的小姑娘跑了過去!

  「還不攔住殿下?」晉擎雲皺眉命令道,雖是不悅,但眼神裡卻是半點緊張之意也無。

  什麼太子殿下,不過是皇帝送給他的保證罷了。

  「太子殿下萬萬不可啊!」丫鬟張皇失措地追了上去,晉擎雲可以不在乎太子的安危,但她這個做丫鬟的卻是萬萬不能!

  卻見前方的男童豁然停下了腳步。

  丫鬟以為他是害怕了,不由地大鬆一口氣,可待瞧見了前方的情形,整個人都傻住了。

  男童緩緩抬手,拿手背在臉上抹了一把。

  是血……

  是從那位姐姐那裡……飛濺過來的血。

  男童驚恐無比地看向江櫻。

  「啊!」阿燕嚇得尖叫一聲,臉色頓時變的煞白。

  與此同時響起的還有一聲丹頂鶴凄厲無比的慘唳!

  只見其中一隻丹頂鶴身形在空中幾個搖晃之後,倏然砸落在了地上。

  潔白的鶴羽已有大半被染成了猩紅的顏色,且仍有鮮血自細而長的脖頸中潺潺不斷地湧出,丹頂鶴一動也不動,只發出低低的哀唳聲。

  眾人無不大駭,皆下意識地看向江櫻——

  只見少女手中不知何時握了把鋒利的菜刀,刀刃上還掛著兩滴血珠子……

  她竟然……手刃了這隻丹頂鶴!

  她怎麼敢!

  且另外一隻的右翅也受了重傷,此刻已放棄了對她的攻擊,撲棱著飛到已經絕了氣息的那隻丹頂鶴旁落下,拿長長的喙不停的抵著對方的羽毛,發出的聲音彷彿是在悲鳴。

  江櫻豁然鬆了一口氣。

  可待瞧見了地上那隻躺著一動也不動了的丹頂鶴,不由就愣住了……

  死了?

  江櫻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握著的玄鐵菜刀。

  她本意是為了自衛,並不是想要了這丹頂鶴的性命。

  方才若非是這一刀將那隻丹頂鶴擋了回去,只怕她的右眼已經被啄瞎了。

  故江櫻雖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但卻毫不後悔——因為別說她起初沒料到會是這種結果,哪怕就是料到了,也還是會將菜刀毫不猶豫地揮過去。

  「你這個賤婢!」晉覓從震驚中回神,幾乎是一字一頓、咬牙切齒地罵道。

  怒氣滔天的眼神彷彿縱然是將江櫻原地凌遲了都不能解恨。

  江櫻抹了把迸濺到臉上的血,而後道:「是它們先無故傷人在先,若不給及時控制了,定還會有更多的人受傷。」

  說罷看了看一死一傷的兩隻丹頂鶴,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一時失手,沒控制好力度……不小心砍死了一個。」

  她也知道死了一個!

  且臉上竟然半分悔改之意也無!

  「你知不知道這丹頂鶴有多難求!本少爺可是花了整整十萬兩白銀!你就是死一萬次也抵不起這筆帳!」

  江櫻聞言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十萬兩白銀啊…

  那這麼說,她這一刀下去,手起刀落五萬兩就這麼沒了!

  遲來的罪惡感頓時將江櫻吞沒。

  她該不會因此要賣身為奴在晉府做一輩子廚娘吧?

  見江櫻臉上顏色巨變,晉覓冷笑一聲,發話道:「現在知道怕了?晚了……!來人,把這個賤婢拖下去亂棍打死,然後剁碎了餵野狗!」

  江櫻赫然瞪大了眼睛。

  原以為賣身為奴已經是最為可怕的下場了,豈料對方竟是殘暴主義者,二話不說就要取她性命!

  而且還要用如此殘忍的手段!

  江櫻驚詫於此人的暴躁殘戾之餘,卻忽然發覺了不對勁。

  等等……

  這人,瞧著怎麼這麼眼熟?

  這……這不是去年在清平居裡同她搶菜吃的那個人嗎!

  沒錯兒,江櫻認出晉覓的那一刻,腦海裡呈現出的第一印象便是晉覓同她搶菜吃的事情……

  「還不將人拖下去!」晉覓催促道。

  幾名僕人不敢違背,疾步朝江櫻走來,一左一右地抓住了江櫻兩隻胳膊。

  反射弧過長的江櫻這才後知後覺地害怕起來——

  「慢著!」稚嫩的聲音高高響起。

  一直未有言語的晉擎雲和晉餘明朝著聲音的來源望去。

  只見散亂著頭髮的殷稚童忽然攔在了江櫻身前,小小的身量兒不過才剛至江櫻腰間,卻伸開了雙臂相護,目光越過晉覓,直接看向了晉擎雲,說道:「晉國公,這十萬兩銀本殿願出,請饒這丫鬟一命。」

  江櫻頓時感動的潰不成軍。

  看來那幾碟子糕點沒餵錯人……!

  「殷稚潼你給爺老實待著去,別多管閒事!」晉覓很不客氣地呵斥道,口氣裡半點尊重也無。

  晉擎雲卻抬手示意他閉嘴。

  晉覓唯有氣哼一聲,等著聽祖父怎麼說。

  可這丫鬟他是一定要殺的!

  別說區區十萬兩了,就是一百萬兩也消不了他心裡的怒氣!

  「殿下說笑了。」晉擎雲笑了,道:「老臣怎能要殿下的銀子。」

  「那請晉國公——」男孩還欲再為江櫻說情,卻被晉餘明打斷了,道:「殿下不必為了一個下人多費口舌,免得失了身份。來人,帶殿下回去——」

  晉擎雲則是已然轉過了身離去,並不打算插手這種小事,亦未將殷稚潼的話放在眼中。

  不過是一個質子罷了,哪裡有資格同他提要求。

  「還不將殿下帶回去?」晉餘明皺眉喝道。

  丫鬟神色緊張地來到男童身側,聲音近乎哀求道:「殿下,您就隨奴婢回去吧,不要令奴婢難做……」末了又放低了聲音,勸道:「殿下也不要令陛下難做……」

  這丫鬟並非晉國公府裡的丫鬟,而是隨太子一起來了晉國公府貼身伺候的宮女。

  男童聞言神色頓時複雜了起來,再三猶豫,緊緊攥著的拳頭還是漸漸地鬆開了。

  他不能……

  「謝殿下,謝殿下……」宮女如獲大赦,躬身扶著男童的半邊身子,將人扯著走開了。

  男童強忍住回頭的慾望,不敢去看身後的江櫻。

  江櫻看著逐漸走遠的小身影,欲哭無淚望天。

  她不過就是陪著阿燕來給表小姐送了兩盒子點心,怎麼就送出殺身之禍來了?

  都說高門大戶裡吃人不吐骨頭,她今日總算是真真切切地見識到了!

  可讓她真的就這麼把這條命給交代在這裡,尤其是在還沒能見到晉大哥一面的前提下,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甘心的……

  可她有什麼資本來跟晉家談條件,有什麼資本來換回這條命嗎?

  江櫻屏息片刻,在兩名家丁即將要將她拖拽下去之時,驚天地泣鬼神地蹦出了一句話來:「慢著…我有話要說!」

  這句喊聲極大,大到令打算離開的晉擎雲止了步,大到令癱坐在地上的阿燕淚流滿面。

  阿櫻已經做好死的準備了……都開始要說遺言了!

  江櫻話罷也不管晉覓許不許,畢竟嘴是長在自己身上,是以趁著兩名拉扯著她的家丁愣神兒的功夫,大聲地向晉覓問道:「少爺要處死我,總該給我個理由吧?」

  或是過了起初的慌亂,小姑娘的聲音此刻聽起來既洪亮又無懼意,且她自稱『我』,而非奴婢,本是不合規矩的言辭,此刻反而顯得極有底氣。

  晉擎雲駐了足,卻未回頭,只跟一側的丫鬟問道:「這是誰院子裡的粗使丫鬟?」

  大丫鬟聞言抬頭朝江櫻看了一眼,而後又迅速地將頭垂了下去,恭謹地答道:「回老爺,奴婢瞧著眼生……但想來應當是後廚新來不久的。」

  她不認識江櫻卻認得阿燕,再加上這條路正是通向廚房的路,平素鮮少有人會經過此處,故因此做出了推斷。

  晉擎雲未語。

  「理由?你這是在拿本少爺開涮,還是想藉此拖延時間?」晉覓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單手一指躺在血泊中的丹頂鶴,「這個理由便足夠你死一百次了!」

  「少爺此言差矣!」江櫻立即接話道:「按照風國王法來說,各家府邸中籤了賣身契的下人,若是犯錯惹了主子不悅,是盡可打殺任憑主子處置的。可我卻非簽了賣身契的奴才,只不過是府裡臨時的幫工罷了,是以少爺無權決定我的生死——」

  「什麼?」晉覓冷笑了一聲。

  開什麼玩笑。

  管她簽沒簽賣身契,就是這舉國上下的百姓,他要誰死誰就不能活!

  什麼王法?

  在風國、尤其是京城,他晉家才是王法!

  竟然有人天真到妄圖拿所謂王法來壓制他晉家!

  晉餘明聽著這番話,卻是一挑眉。

  從什麼時候起,他家隨隨便便一個幫工都說得出這種話來了?且還是在這種生死攸關之際,還能這麼冷靜更是少見的。

  晉擎雲卻看了眼前方。

  幾株還不甚茂密的垂槐樹後,隱隱現出了幾道人影。

  「讓阿覓將人帶下去處置。」晉擎雲對晉餘明低聲說道。

  同一個丫頭片子打什麼無用的嘴仗。

  再怎麼能說會道,再怎麼臨危不懼,不過也是個看不清自己身份的螻蟻罷了。

  晉餘明只當父親是被吵得煩了,恭聲應了下去,遂對晉覓高聲吩咐道:「將人帶下去處置!」

  晉擎雲眉頭一陣劇烈的跳動。

  他娘的!!

  向來穩重不漏聲色的晉國公都忍不住在心裡重重地爆了句粗口。

  這麼大聲音是生怕來人聽不到嗎!

  他究竟是造了什麼孽,才生出了這麼一個既蠢又不懂的看眼色的兒子!

  「所以在我能賠償得起這對丹頂鶴的情況下,國公府不應對我施加任何不公待遇!」江櫻聞聽晉餘明的話,忙又道。

  方才想了想,她還是有件值錢的東西的……那株千年雌雄人蔘。

  「你賠得起?」晉覓倒是被江櫻的話勾起了幾分興趣來,理也不理晉餘明的話。

  晉餘明不由地也在心裡罵了句娘。

  他怎麼也就生了個這麼讓人不省心,又沒眼色的蠢貨兒子呢!

  難道他都沒看出來老爺子很煩躁,相當不高興嗎!

  還在這兒拖拖拉拉的!

  算了……晉餘明痛心疾首地搖了頭,並不打算再試探兒子的智商。

  一轉臉,換就一臉恭孺,對晉擎雲說道:「父親,咱們走吧,這點小事讓阿覓自己處置便是了,別讓孔先生久等了……」

  這個蠢貨,孔先生分明都來到跟前了!

  晉擎雲冷哼了一聲,舉步朝前走去,面上卻強掛上了笑意。

  晉餘明隨他往前走,一抬頭瞧見眼前的情形不由愣了片刻——孔先生同其愛徒及老僕,再有幾名貴族老爺已經來到了跟前。

  方才宴罷,阿覓提議要帶孔先生去一處好地方賞景,便是去了玉液湖賞看丹頂鶴。

  然而丹頂鶴興許是被突然而至的這麼一大幫子人給驚到了,倉皇之下竟是四處飛逃,還險些傷了孔先生。

  雖然有驚無險,但還是逃出了玉液湖去。

  是以一行人才著急忙慌地追到了這裡來——

  「孔先生——」晉擎雲整了神色上前對孔弗深揖一禮,歉意道:「阿覓這孩子光顧著討先生歡心了,卻沒安排妥當,此番驚擾了先生,實乃我晉家之過,還望先生勿要怪罪。」

  到底還是自個兒的親孫子,這個當口兒晉擎雲也不忘給晉覓說好話。

  孔弗笑了搖頭道:「無妨無妨。」

  「先生不如隨晉某移步花廳,靜坐片刻吃兩口茶,也好壓一壓驚。今日之事實令晉某心底有愧,覺著對不住先生。」晉擎雲說的情真意切。

  幾個貴族老爺也在一側附和著。

  「不急……」孔弗卻如是答道,並且眼底藏著疑惑抬步繼續向前走去。

  方才他隱約聽到了小姑娘的高喊聲。

  似有些像江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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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9
發表於 2016-5-8 22:12:30 |只看該作者
227:『我孫女兒』

  「先生!」晉餘明連忙跟上前去,笑著道:「這兩隻鶴了瘋傷人,被下人不慎給傷著了,場面不甚乾淨,恐會污了先生的眼睛,先生還是別看為妙——」

  今日這事辦的已經不能再丟臉了,萬不能再讓孔先生瞧見這樣血腥的場面了。

  然而話音剛落,卻見原本雲淡風輕的孔先生,赫然間睜大了眼睛。

  「……哎呀,江丫頭啊!」老人驚呼出聲。

  ……什麼情況?!

  眾人紛紛朝孔弗望去。

  就見老先生已經疾步行至了那被兩名家丁一左一右禁錮住的小姑娘面前,一臉震驚複雜地問道:「丫頭,我說……你這是……犯了什麼事啊?」

  甚至顧不及去問江櫻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畢竟在這裡已經見到了晉起,再見到這丫頭,便不是那麼的出人意表了。

  可……晉起是以晉國公府次孫的身份出現在他眼前,這丫頭怎麼卻是……以這種犯事當場被擒的模樣出的場!

  縱然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在所難免,可孔先生仍覺得他這輩子都不曾如此震驚過!

  「江姑娘,你這……」緊跟著走了過來的石青亦是驚詫萬分。

  看著這樣狼狽的江櫻,語塞如石青,不禁暗暗心驚著道,原來今日最出人意料的原來還不是晉公子……

  饒是面癱如狄叔,在此情此景之下,其面部表情也不禁出現了一絲複雜的皸裂。

  完全不知該說什麼好,總之一切都寫在臉上了……

  「先,先生……」作為『肇事人』的江櫻,內心的震驚並不比這師徒三人少到哪裡去。瞪圓了一雙眼睛,看著眼前分別已有數月的老人。

  她也同樣地死活沒有想到會以這種方式同先生重逢……

  真是令人慚愧啊。

  江櫻滿面羞愧,不知從何說起。

  「這……」晉餘明一頭霧水,卻又平添了幾分緊張之感,看向一側的晉擎雲,用只二人能夠聽到的聲音低聲說道:「父親,看來這丫鬟好像認識孔先生……」

  晉擎雲暗暗握緊了手指。見那兩名還在禁錮著江櫻的僕人手足無措地望著他。等著他的指示,晉擎雲沉著臉拂了手。

  兩名僕從見狀這才忙地將江櫻放開。

  晉擎雲暗暗思索著。

  這區區一個幫工,竟然也會識得孔先生這樣的人物!

  這下只怕要壞了事了。

  處置一個下人本沒什麼。可壞就壞在這丫鬟不是普普通通的下人,且陰差陽錯的,竟還同孔先生搭上了關係——

  事情越來越糟糕了。

  「……怎麼弄成這副模樣?」孔弗口氣難掩心疼,伸手替江櫻理了理凌亂無比的頭髮。卻瞧見了她臉上的抓傷,近四五道細長的抓痕在小姑娘白嫩的臉頰上十分顯眼。且還滲出了斑斑血跡來,孔弗的眉頭頓時蹙成一團,問道:「該不是那兩隻丹頂鶴傷的吧?」

  姑娘家的萬一留了疤,該如何是好?

  江櫻點頭。而後略有些心虛地道:「我慌張之下,不慎將鶴給砍死了,另一隻也傷的不輕……」

  她也知道先生好鶴。

  尤其是風姿綽約風雅的丹頂鶴。

  之前在清平居的時候。先生若是在作畫,便十有八九是在畫白鶴。

  這下定覺得她暴殄天物了罷……

  「砍得好!」

  誒?

  是誰在說話!

  江櫻覺得自己出現幻聽了。

  石青呆呆地看著自家師傅。只見老先生一副盛怒的模樣,且還嫌上句話的意思表達的不夠透徹一般,又補充道:「這等胡亂傷人的凶禽,毫無靈性可言,該砍!」

  「先生……」江櫻臉色複雜地看著孔弗,用眼神提醒著『您要注意場合啊』這一訊息。

  這老爺子犯起抽來她是知道的,可這麼多人在呢,傳了出去真的不會有損聖人的名聲嗎?

  聖人不該是無悲無怒,溫和恭孺的嗎?

  若因此令天下人心中的聖人形象破滅,那她的罪過可要比砍死丹頂鶴要來的重大太多了啊!

  有了前面的經驗,已經能夠足夠淡定面對這種情形的狄叔卻已無力勸說,唯有暗暗捅了石青一把。

  你是關門弟子你來管管你師傅!

  石青一臉正色,看著血泊中一死一傷的兩隻丹頂鶴,道:「師傅說的沒錯,這等失了靈性的凶禽就該砍了,否則定會傷及更多的人!」

  狄叔:「……」

  這就是傳說中的師徒同心?

  得,他倒成了阻礙這對師徒宣揚正義的絆腳石了!

  他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想了還不行嗎!

  江櫻望著包括晉國公在內的眾人皆一副不可置信,大跌眼鏡的模樣,深深地擔憂了。

  她如果知道事情會展到這個地步,今天就是打死她,她也絕不會出門的……

  「晉國公,不知我這丫頭犯了何事?須得讓奴僕押著?貴府又打算如何處置?」孔弗轉過身,看著晉擎雲問道。

  晉擎雲哪裡還瞧不出孔弗對這身份不明的小姑娘的重視,自是不能如實相告。

  可方才奴僕押著這丫頭的情形又被孔弗看了個正著,若想摘的乾淨,怕是沒可能了。

  晉覓的臉色已經成了奇異的青紫色。

  他認出來了……

  他認出這臭丫頭是哪個了……

  這不就是去年他去肅州求見孔先生,在清平居中得了孔先生那本甄之遠手札,很得孔先生喜愛的那個丫頭嗎!

  可她什麼時候來的京城,又怎麼會在府裡做什麼幫工?!

  晉覓心底頓生不妙,有些驚慌失措地看向了自家祖父。

  完了……

  若是這丫頭隨意在孔先生跟前說兩句什麼,只怕他在孔先生面前的形象便毀於一旦了。說的好像原本他在孔先生心目中佔據著極好極重要的印象一般……

  若孔先生因此同晉家生出了隔閡,父親和祖父都不會輕饒了他的!

  晉擎雲臉上卻仍是一貫的穩重得體。在心底掂量了一番過後,開了口徐徐地說道:「我同餘明趕到時,便見這丫鬟持刀砍傷了仙鶴,阿覓這孩子一時怒火攻心,失了理智,這才叫人拿下了這丫鬟——」

  簡要地將此事經過闡明,卻並未提及晉覓原本打算如何處置江櫻。

  畢竟這話若是說出去就收不回來了。

  然而之所以選擇說出實情。晉擎雲自然也是有著自己的計較在的——與其粉飾一時的太平。倒不如坦蕩些,也好過孔先生事後從那丫頭口中得知真相,再從而看不起他晉家這敢做不敢當的作為。

  「不知這丫鬟……同孔先生是什麼關係啊?」晉餘明試探著問道。臉上的笑顯得有些牽強。

  孔弗的臉上才是真正的看不出喜怒,然而正是這雲淡風輕的口氣,卻吐露出了一句

  令在場眾人皆意外之至的回答來。

  「這是老朽的孫女。」

  「什麼?!」晉覓一時沒控制住,驚呼了出聲。並問道:「晚輩、晚輩記得起初在肅州城中,曾得見先生贈其棋譜。可那時並未聽先生提起此事啊!」

  此話一出,四下頓時靜了下來。

  ……晉覓竟然在此之前便見過這丫鬟!

  這分明是個賣孔先生人情的大好機會啊!

  然而他方才卻還執意要置人姑娘於死地……

  天啦,這丫腦子有病吧!

  眾人齊齊地在心裡吐槽道,看待晉覓的眼神完全變了。

  晉餘明自然也反應過來了這過於淺顯的一茬兒。一時間頓覺天旋地轉,險些要經受不了這沉重的打擊。

  「……」晉擎雲臉上得體的表情終於也掛不住了。

  孔弗反倒像是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解釋道:「這丫頭是我去年認下的乾孫女兒。只是之前因為肅州瘟疫之事耽擱了,這才未來得及昭告天下。也未來得及辦一場像樣兒的認親宴。」

  江櫻整個人都懵了。

  先生這是為了保護她。

  但因此就稀里糊塗地認了她這個倒楣孫女兒,先生這虧,吃的好像有點兒大了吧……這貨操心的重點總是這麼奇怪。

  「肅州瘟疫事畢之後,這丫頭來京城尋我,我卻因臨時有要事去了外地,這一錯開便是兩個多月,估摸這丫頭是沒法子了,才進了貴府做工維持生計。」說罷還不忘有模有樣地嘆了口氣,自責道:「怪我安排的不夠妥當,倒叫這丫頭受委屈了。」

  狄叔的嘴角不停的劇烈抽動著,甚至於面部都抽起了筋來,不得不拿手緊緊揉著,用以緩解這過度抽搐的表情。

  然而這分明是老人家撒起謊來面不改色,頗有幾分好笑的情形,卻叫江櫻莫名其妙地紅了眼眶。

  只覺得心口處跟有人拿了根細細的針不停的扎著刺著似的……

  前後不過就是幾頓飯的好處罷了,怎麼就把先生收買的如此徹底了呢……

  先生這虧,吃的可是越大了。

  「喲,這怎麼還哭上了……」孔弗口氣帶著寵溺的取笑。

  「沒哭。」江櫻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地說道,使勁兒地將在眼眶裡打轉的眼淚往回憋。

  孔弗和藹地笑著,輕輕拍了拍小姑娘的頭,沒有再多說。
  
  轉過了身去,正對著晉擎雲等人。

  晉覓也已然站到了祖父和父親身側,此刻見孔先生轉過身來,忙上前一步,眼神閃躲地解釋道:「晚輩方才眼拙,未有認出這位姑娘是誰,這才多有……多有得罪,實非刻意……還望孔先生不要怪責……」

  孔弗卻未看他,只看著端著一臉不知是真是假的歉意的晉擎雲,溫聲說道:「晉公毋庸自責,此事本就是我這孫女出手不知輕重,不慎傷著了兩隻仙鶴,府上耗了多少銀錢尋來兩隻丹頂鶴,老夫願雙倍奉還。只請晉公給老夫一個薄面,不要同我這不懂事的孫女一般計較便好。」

  這話一出,眾人的臉色皆是鬆了口氣。

  先生這番話說的足夠體面,也是給晉家留盡餘地了。

  想來孔先生為人處事向來寬宏大度,會這麼說也不足為奇。

  「先生說的哪裡話!」晉擎雲即刻笑著搖頭道:「這兩隻仙鶴本就是阿覓尋來相贈先生的,既是先生的,便任憑先生做主了,何來的奉還之說——反倒是因這場誤會驚著了令孫女,晉某深感愧疚。」

  「晉公言重了。」

  晉餘明見狀忙就接話道:「晚輩容後定讓阿覓親自上門向先生和這位姑娘負荊請罪!眼下之急還是先安排廂房一間,讓丫鬟們將姑娘臉上的傷口料理一番,再好好地壓一壓驚才是——」

  「那便有勞費神安排了。」

  「應當的,應當的!」見孔弗願意鬆口,晉餘明大喜。

  晉擎雲在一側見狀,半口氣險些沒提上來。

  他究竟是哪裡教的不對,才養出了一個一副下人做派的兒子來?

  尊重可不等於願意伏低做小!

  他晉家從來也用不著跟任何人低聲下氣,放低姿態——

  這父子倆,一個恭謹孝孺卻少了士族該有的尊貴,一個傲慢無禮將尊貴活成了蠻橫,可謂是一個比一個更加擺不清自己的位置……

  今天好好的一場宴席,竟也給他捅出了這麼大一個窟窿來!

  幸得孔弗終究沒拉下聖人的顏面捅破這層窗戶紙,若不然真是無法收場了。

  晉擎雲心底窩著一團火,面上卻不表現出半分來,依舊和顏悅色地在前頭帶路。

  江櫻跟在孔弗身後,只覺得事態轉變的太快,有些反應不過來。

  「今個兒人多,且給他們留個顏面,待來日那小子上門請罪之時,再好好給你出一口惡氣。」孔弗悄聲說道。

  江櫻聞言愕然抬頭,只見老人臉上赫然寫著一句話『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

  「呃,先生,不用啦……」江櫻頗有些哭笑不得。

  「不能便宜了那小子!」孔弗卻堅持。

  石青不知何時也擠了過來,生怕自己被落下一般,說道:「到時師傅可莫忘了喊我一起!」

  「今晚回去你就寫一份籌劃於我,將為師這些年來教你的那些制敵之道全給用上。」孔弗話罷沉吟片刻,又不忘補充道:「記住,兵不厭詐。」

  「徒兒知道了!」石青重重點頭。

  狄叔一臉無感地往前走著。

  他什麼都沒聽到……

  可眼角的餘光掃到江櫻臉上的傷痕,不由又產生了一種很想要加入進去,以及生怕石青肚子裡的壞水不夠用的衝動感……

  好好一小姑娘,真要破了相可如何是好?

  是以,狄叔此時也不忍心再厲聲質問江櫻為何不給先生回信云云,而是將吐槽的重點轉移到了晉起的身上。

  皺了幾下眉,終究不甘寂寞、只在心底獨自吐槽的狄叔,醞釀了片刻之後,開口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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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8 22:12:48 |只看該作者
228:難得理性的姑娘

  「之前在肅州的時候,我瞧著晉公子說話行事還都頗算妥帖,怎地到了連城換了個身份,就連個小丫頭都顧看不好了?不管怎麼說好歹也算相識一場,同在國公府裡,怎麼能眼瞅著你去做個燒火丫頭還四處的惹事——」狄叔一臉不贊同,覺得現在的年輕人真的是越來越靠不住了。

  「狄叔,我哪裡有四處的惹事了……」江櫻無奈地解釋道,「而且我也不是來燒火的,我是做菜的。」

  燒火丫頭和臨時廚娘,其身份地位是有著不小區分的。

  狄叔又抽了嘴角,全然不覺得燒火和做菜有值得區分開來的必要。

  石青「啊」了一聲,而後瞭然道:「怪不得,怪不得晌午這頓飯吃著這麼合胃口呢!對了江姑娘,你怎麼來了這晉國公府做起廚娘來了?」

  「江姑娘?」一轉頭,卻不見了江櫻的影子。

  孔弗石青狄叔三人連忙止步。

  回頭一瞧,只見江櫻一個人落在了後面,站在那兒動也不動,目光直直地望著前方,圓圓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十分呆滯的模樣。

  「……丫頭?」孔弗見狀立即折返回去,來到江櫻身側皺眉喚道。

  這該不是被嚇的魔怔了吧?

  可這反應……會不會來的太遲了些?

  「先生,方才狄叔說……晉大哥?」江櫻一把捉住了孔弗寬廣的衣袖,目光霎時間亮的不像話。

  孔弗有些不解江櫻的反應,但還是笑著道:「嗯,今日席上剛見過。」

  「您見到晉大哥了!」江櫻的眼睛更亮了,卻還顧及著前面的人。便未敢太大聲,邁了步子往前走,邊走邊迫不及待地問道:「那您知道他現在在何處嗎?」

  真奇怪,江大娘幫她打聽了好幾日,就連送野味入府的小販都挨個兒地問過了,可就是一無所獲,半點線索都沒有。

  她甚至都開始懷疑那日是她出現幻覺。看錯人了。

  不成想竟如此輕易的讓先生給遇著了!

  真是緣分弄人吶……

  「怎麼……」孔弗這才聽出了不對勁來。挑起兩道摻了幾根花白色的眉,問道:「莫不是你還不知他如今也在晉國公府?」

  江櫻不由稱奇,「我剛入府的時候便託人打聽了。可上到帳房管事,下到掃地的阿婆,都說不曾見過藍眼睛的送貨小郎……送野味的不曾見過,送柴送炭的也不曾見過。就連送皮子的也不曾見過——」

  這話一出,孔弗和石青再有狄叔。都齊齊地愣住了。

  片刻之後,孔先生一個忍俊不禁,「哈哈哈……」的大笑了起來。

  走在前頭的晉擎雲等人將這笑聲清楚地聽在耳中。

  晉擎雲眸光微動,不知是想到了什麼。

  幾個貴族老爺則低聲地談論著。無非是孔先生看起來十分喜歡這位乾孫女兒,瞧把老先生給樂的,嘖嘖。他們雖然沒有機會能經常見到先生,但卻也從未聽到過先生笑的如此開懷。

  「賣貨小郎……」石青也有些忍不住了。嘴巴卻抿的緊緊的,為防笑出聲兒來。

  孔弗哈哈笑著道:「傻丫頭啊,人家一個堂堂的國公府二少爺,你往賣貨小郎裡去打聽,若能打聽出個所以然來,那才真的是稀奇了……」

  「什麼……」江櫻驚異地瞪大了眼睛。

  「今日我同師傅來參宴,在席上初見到晉公子也是被嚇了一大跳呢!真沒想到晉公子竟然是國公府的次孫——」石青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裡有一抹尤為興奮的光芒。

  一種名為『我果然沒有看走眼』的欣喜。

  腳下分明是鋪整的格外平整的青磚小道,江櫻卻走了深一腳淺一腳的虛浮感來。

  原來今日這歸家宴的主角兒就是晉大哥……

  原來晉大哥,是晉國公府寄養在外,或是流落在外的二公子……

  因為找到了家人,所以才來了京城嗎。

  不對,應該說回了京城,才更為貼切吧……

  怪不得打聽了這麼久什麼也沒能打聽出來。

  「具體的內情我也不甚了解,你若想知道是怎麼一或是,不妨直接去問他罷。」孔弗將江櫻的表情看在眼中,笑著說道。

  由此看來,晉起回京城的原因從一開始便是瞞住了這丫頭的。

  這傻丫頭竟也不明不白地追了過來。

  別問他是怎麼確定江櫻之所以來京城一定就是因為晉起。

  他雖然老了,可眼卻還沒瞎,心更是透亮的。

  這小子究竟是哪一世修來的這了不得的好福氣啊…

  「你先隨丫鬟去將臉上的傷口給料理好了,再好好地梳洗一番——」孔弗見已要來至廳前,便笑著說道:「我去陪他們坐一坐,然後找個由頭將晉公子叫來,好讓你們見個面。」

  狄叔忍不住又在心裡吐槽了。

  先生,您這是真把自己當成這丫頭的祖父了嗎?

  操心操的這麼寬!

  轉變身份難道都不需要任何時間來過渡調解的嗎……

  卻不料江櫻躊躇了片刻,反而如是道:「不必了……我,我想再等一等,等一等再見晉大哥也不遲……」

  在對待感情方面的事情上,向來勇往直前從不顧慮的小姑娘忽然臨陣退縮了。

  石青不解,卻沒好意思問。

  畢竟臉皮沒師傅厚,實在不好意思過問太多。

  狄叔則是壓根兒對年輕人的心事不感興趣。

  至於孔先生,聞言想都未想,只依舊和藹地笑著,應了下來,「好,那等你覺著什麼時候該見了,咱們再見也不遲。」

  江櫻神色複雜地點了下頭,便隨著丫鬟去了廂房。

  「師傅,江姑娘這是……為什麼啊?」待江櫻一走遠,隨著孔弗往花廳內走的石青終於還是沒能忍得住心底的好奇。表情費解地問道。

  孔弗但笑不語。

  石青自行琢磨了片刻,恍然道:「大致是等同近鄉情怯差不多的心態在作祟吧?」

  不料卻聽孔弗道:「小姑娘的心思為師哪裡猜得透,既然她不願見,那便不見。」末了還掃了眼石青,像是在說『你想的倒還不少』。

  石青詫異了。

  為什麼有一種,師傅瞬間將自己摘了出去,已然恢復了聖人的高潔出世。只留了他一人在這兒瞎胡琢磨姑娘家的心思的感覺……

  石青滋生出了一種沒跟上隊的失落感。

  「人家小姑娘怎麼想的干你何事?成日淨琢磨這些旁門左道!」狄叔拿一個『你怎麼越來越猥瑣不堪了』的嫌惡表情給予了少年人致命一擊——獲得神補刀新稱號。

  石青默然了片刻。將頭垂的更低了。

  暗暗決定,以後對於八卦這種事情,只安靜旁觀。堅決不參與了!

  這個時候,狄叔並不知道他所抹殺掉的是什麼——那是一顆正欲冉冉升起的八卦之星……

  ……

  江櫻渾渾噩噩地由丫鬟們伺候著清理了傷口又擦了藥,換了身嶄新的衣裙,再又重梳了頭髮。

  饒是江櫻像個木偶人一樣任由擺布。可兩個丫鬟卻仍是戰戰兢兢的,不敢有絲毫鬆懈。

  晉公親自交待了她們。務必極盡細心地將人伺候好,不能有一絲輕視。

  然而就是晉公不開這個口,她們也不敢存有輕視之心啊…

  她們都聽說了,這位可是孔先生認下的乾孫女兒……

  孔先生啊…

  那可是連自家老爺這等身份也要躬身恭敬地喚一聲先生的人物。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眼前這小姑娘的身份,只怕就是尊貴的士族小姐也比不得。

  「姑娘,孔先生在花廳等您。奴婢引您過去罷?」待將江櫻渾身上下拾掇了個完畢,丫鬟輕聲說道。

  卻見坐在梳妝台前的小姑娘一動也不肯動。只望著扁月形翡翠鑲邊兒的銅鏡出神。

  兩名丫鬟面面相覷了一眼。

  片刻之後,個兒稍微高些的那位,向前靠近了兩步,含笑對江櫻說道:「姑娘莫要擔心,方才奴婢給姑娘擦的藥膏,可是二夫人特意讓人送來的雪膚膏,擦上去保准日後是不會留疤的……」

  近在咫尺的聲音終於將江櫻的神思喚了回來。

  完全沒聽明白方才那丫鬟說了什麼的江櫻嗯啊了兩聲應付過去,站起身來的間隙不經意掃了眼面前的鏡子,赫然被鏡中的人給嚇了一跳!

  她就出個神兒的功夫,竟然連衣服都給她換好了……

  細心的丫鬟將江櫻臉上瞬間乍現的驚悚表情看在眼裡,不明所以了片刻,忙不安地詢問道:「姑娘是覺得哪裡不妥呢?若是覺得有哪裡不合適的,可告知奴婢,奴婢按著姑娘的意思重新給姑娘——」

  「不不,不必了。」見她誤會了自己的反應,江櫻忙開口打斷,搖頭拒絕道。

  丫鬟這才略略鬆了口氣,調整了表情,繼而笑著問道:「那奴婢帶您去花廳見孔先生罷?」

  「有勞二位了。」江櫻點頭道謝。

  「姑娘可別這樣說,這本就是奴婢們的本分。」兩名丫鬟齊聲說道,一面引著江櫻往外走。

  江櫻眼瞧著這麼兩個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丫頭恭恭敬敬,甚至是小心翼翼的模樣,頗覺不自在。

  就在一個時辰前,她可還陪著阿燕拎著食盒給府裡的主子送點心呢。

  一眨眼,她竟也稀里糊塗地成了半個主子的模樣了……

  而晉大哥,卻在她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已然成了晉國公府的二公子……

  想當初離開肅州城之時,哪怕她就是做夢,也未曾想過待她來到連城之後,所面對的將會是這樣一種境地。

  想來,晉大哥離開的前一晚,之所以任由她往不著調的方向猜測,卻絕口不提自己離開的真正原因,大致是認定了永生都不會再同她相見,故覺得沒有必要告知她吧。

  她猜不到晉大哥來了連城搖身一晃竟成了身份尊貴的晉國公次孫,可晉大哥應當也同樣猜不到她也會來連城,並陰差陽錯地留在了晉國公府做了個臨時廚娘吧……

  只是,她是想見到他的。

  卻不知,他願不願再見她。

  畢竟如今他身份今非昔比,再不是那個一身粗布衣袍,總愛背著一把舊弓箭,可任由她毫無顧忌地追前攆後的草莽少年了。

  士庶之別大於天。

  饒是她這個偽古人對此並無太深的概念,可她顧忌著晉起。

  顧忌著他堂堂一個士族公子因為同一個庶人糾纏不清而落人笑柄,於顏面有損。

  做人不能太自私。

  更何況,之前她已經自私的夠久了。

  不能再給他添麻煩了……

  江櫻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竟能摒棄私人慾念,有著如此之理性的一面。

  但她慶幸。

  同時,也為晉大哥慶幸了一把——得虧她沒再犯痴,讓他初回晉家便因她的糾纏不休而在家族中蒙羞。

  可這種太有自知自明的感覺,卻並不怎麼好受……

  ……

  半個時辰後,兩名身著靛藍色比甲的丫鬟捧著一應梳洗之物和首飾盒由廂房而出。

  正是方才伺候江櫻擦藥的那兩個。

  「唉唉,你說同樣都是人,這命怎麼就差的這樣大呢……」長著團團臉的小丫頭半是羨慕,半是不甘地說道:「我方才問過廚房的丫頭了,說這姑娘原先身世平平,之前家裡好像是做什麼酒樓生意的,士農工商……可算是排到最後頭了,怎麼說都算不得是個金貴人兒——且還沒了爹娘,說是之後隨著奶娘遷去了肅州,想來定是去年孔先生去肅州時,也不知怎地就入了眼了……」

  「這才半個時辰,你竟就打聽的這樣清楚詳細了?」另一名丫鬟取笑道。

  「重要的可不是這個!」團團臉的丫鬟努嘴不滿地瞪了她一眼。

  另名丫鬟只笑著問道:「那你說是哪個?」

  「重要的是她分明不比咱們的出身高貴到哪兒去,卻落著了這樣天大的好事!」

  那丫鬟失笑道:「你有什麼好不甘心的?孔先生既然喜歡她,那必是有喜歡她的道理,說明人家姑娘有過人之處唄!你再如何妒嫉不平也無用處,倒不如省省這份兒心好好做事,說不準還有機會能在二夫人跟前露個臉——」

  「哼……我才不信你心裡就一點兒不舒坦都沒有呢!」團臉岬潰然而卻忽然瞧見視線中出現了一雙男人的青緞長靴。

  丫鬟下意識地抬頭,待看清了眼前的人,沒忍住驚呼了一聲,連連倒退了兩三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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