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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于媜 -【夫君好另類(似曾相識之五)】《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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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6 00:19:3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于媜-夫君好另類【似曾相識之五】

他,是柳依人從大街「撿」回來的流浪漢!
並不是沒見過男人,但他著實令她摸不著頭緒──
他有時像小孩吸引她親近,有時又像智者教她新的事物。
冥冥中好像有力量將他們拉近,可禮教、身分、地位……
又逼她忽視他無私的付出。天!她怎能如此負他?
但她萬萬沒料到,他們之間最大的問題竟是……
主宰命運的神哪,跟韓劭剛開了個極大玩笑──
他從運籌帷幄的總經理,竟搖身一變成為長工?!
強逼自己「既來之,則安之」,但她毫無預警闖入他生命。
名門千金與他相知相惜,他卻連幸福也給不起,他不甘心!
就算上天再度降臨噩運,他也要放手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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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6 00:19:5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搭乘DL655班機的旅客,請即刻前往E登機門準備登機……

寬敞的機場大廳內,空姐以甜美的英文廣播著,出境跟入境的旅客熙來攘往,跟位於機場二樓、航空公司貴賓室的舒適靜謐氣息相比,

儼然像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男子坐在舒適寬大的淺色高級單人沙發裏,前頭擺著運作中的筆記型電腦,旁邊的小茶幾則擱著一盤精緻的點心,以及一杯喝了大半的咖啡。

男子聚精會神地盯著螢幕,劍眉微蹙,英俊的臉孔若有所思,銀邊眼鏡鏡面上映著密密麻麻的文字,全是明天與客戶開會的重要資料。

韓劭剛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讓濃烈咖啡因徹底消除熬夜一整晚的疲憊腦細胞。

他挪動了下身子,略為伸展一雙發麻的長腿,航空公司的貴賓廳算得上舒適,卻遠比不上他的辦公室來得自在。

“韓先生,您搭乘的班機即將開放頭等艙客人登機,您可以準備了。”

美麗的女服務員來到沙發旁,臉上掛著無懈可擊的微笑。

“好的,謝謝你!”

抬頭回以一抹客氣的笑,男人嘴角揚起完美的弧度,以商場上慣於交際應對的制式禮儀回應她。

從容喝掉半涼的咖啡,他俐落收疊筆記型電腦隨即優雅起身。

宛如巨人突然矗立眼前,近乎一百九的驚人身高,一襲價值不菲的凡賽斯西裝完美襯托出他結實而修長的身材,合身剪裁下,

比例完美的線條展露無遺。

看得出來,他不止是一個坐慣辦公室的白領主管,還有著勤於運動的好習慣。

從頭等艙登機門優先上機,韓劭剛在寬大機艙座位熟練地安頓好自己,長年搭飛機往來各國,五年多來幾乎有一半的時間是在飛機上度過,

他早已練就一身適應搭飛機的功力。

手提電腦擱在腳邊,他等著飛機起飛後繼續未完的工作。韓劭剛才脫下西裝外套,立刻有一雙美麗的纖手接過他的衣服。

“韓先生您好,請讓我為您掛起來。”

笑容可掬的美麗華裔空服員,隨即將他的外套掛進大衣間。

“韓先生,我是您這段旅程中的空服員,我叫方婉婷,很高興為您服務,首先我要為您解說……”

“方小姐。”他抬頭輕揚手指打斷她。

一對上那雙深邃充滿男性魅力的雙眸,女空服員一顆芳心如小鹿亂撞。

“是的。”兩眼晶亮、雙頰粉紅,她屏息期待這英俊乘客開口攀談。

“很高興這段旅程由你服務,但……”性感薄唇微微勾起迷人微笑。“飛機起飛前我想休息一下,謝謝你!”

低沉富磁性的嗓音雖輕柔,卻讓空中小姐頓時尷尬得臉紅。

“好、好的,那我不多打擾了,有任何需要請盡管按鈴叫我。”她頂著一臉困窘的紅潮急忙說完。

“謝謝!”

躺進寬敞柔軟的座椅間,韓劭剛揉揉緊繃的眉心,多年的習慣性偏頭痛又在額際隱隱糾扯開來。

為了與客戶談生意,他幾乎跑遍美國各地,今早又直赴機場搭機準備前往英國,此刻一躺進舒適的座椅,整個人立刻陷入沉睡。

恍惚之中,他聽到身旁空服員來去的輕盈腳步聲,以及機長宣佈即將起飛的廣播,接著,他嗅到空氣中傳來食物的香味,

一路纏繞至他的夢境裏。

時間分分秒秒流逝,他的肚子感覺到些許饑餓,潛意識裏的生理反應催促他醒來,但不知怎麼的,他就是睜不開眼,

雙手更沉甸甸地連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

就在這時,突然一陣天搖地動把他震醒。

韓劭剛猛然張開眼,只見機艙內的燈忽明忽滅,機身正劇烈地搖晃著,滿腦子的疲憊徹底一掃而空。

“出了什麼事?”

他唯一的念頭是緊抓住腳邊的手提電腦,裏頭有明天開會的所有重要資料。

機身開始猛烈地左右、上下搖晃,頃刻搖出滿室尖叫、哭號。突然間,一個硬殼手提公事包驟然飛來,硬生生砸中韓劭剛的左臉,

劇痛中,只感覺到一絲溫熱黏膩沿著太陽穴一路滑下臉頰。

“天!”

擴音器內陡然傳來的發抖男聲,更令所有人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懼絕望。“百慕達現象?!怎、怎麼會這樣……”

不知何時落下的氧氣罩遮蔽了視線,孩子的哭號、眾人的尖叫,以及不時傳來人體被甩撞的聲音,交織出一幅幅駭人景象。

宛如電影上災難片的情節,混亂可怕得讓人難以置信。而搭了五年多的飛機,韓劭剛更是想都沒想過--他竟會遇上空難?!

頂著高學歷、進入美國紐約某家知名科技公司,付出比別人多兩倍的時間與努力,一路平步青雲當上總經理,擁有千萬美金年薪,

近億元市值的股票,正值前途看好的他,卻即將死於這場災難中?!

腦子裏,不期然出現自己的名字,出現在CNN飛機失事的新聞快報中。

眾人都清楚感覺到飛機發出巨大噪音,緊接著開始劇烈往下掉,後頭的機艙傳來此起彼落的驚恐尖叫,

夾雜巨大引擎空轉與機艙失壓的風聲,尖銳得幾乎刮破他耳膜。

比雲霄飛車更駭人的天旋地轉,韓劭剛眼前一陣黑,暈眩與嘔吐感瞬間襲來。耳邊充斥著尖叫、行李、餐具瘋狂碰撞的聲音。

身上未解開的安全帶保護他未因失速墜落而猛地撞上天花板,卻也緊緊勒住他劇烈呼吸的身體。

突然間,安全帶猛然斷開,他整個人被一陣爆烈的撞擊震飛出去。

韓劭剛高大結實的身軀宛如不堪一擊的布娃娃被拋至黑暗中,麻痹身體幾乎是立刻陷入昏迷不再感覺痛楚,

只覺得身子在黑暗中飄浮、擺蕩。他掉得好深好深,宛如沒有邊界……

直到眼前陡然出現一點白光,隨著他整個人往下掉越來越擴大--

全身幾乎沒有重量,刺眼白光--穿透了他。

徹底奪走他的意識……


羽毛般輕盈的棉軟感自指尖傳來,昏迷中的男人動了動手指,如此簡單的動作卻令他倍感吃力。

倏地,似乎有水突然滴上他的臉,溼意在皮膚上蔓延,帶來一股奇妙的觸感與尖銳痛楚,經歷一連串折騰的身體,

似乎連這樣輕微的接觸都承受不住。

倣佛沉睡了一世紀,韓劭剛從幽然無邊的深沉黑暗中慢慢拉回模糊意識。

感覺自指尖慢慢往四肢百骸蘇醒,眨了眨眼睫,他困難睜開眼。

逐漸清晰的視線中,一群穿著奇異古裝、梳著古式發髻,不停交頭接耳的男男女女,喧喧嚷嚷的圍在他身邊,活像看猴子似的滿臉津津有味。

他微微動了下身子,倣佛被拆卸過一回的劇烈痛楚自全身傳來,那種無比清晰的感覺讓他毫不懷疑自己還活著。

低咒一聲,他頹然倒回地上。

怎麼?難不成一場空難讓他大難不死,卻掉到了中影文化城?或許,等會兒他該繞回家看看將近兩年沒見面的爸媽。

自嘲的想扯動嘴唇,卻痛得讓他想罵臟話。

“他醒了耶!”

“可不是,這古怪男人真的會動耶!”

一群“古人”熱烈的交頭接耳,窸窣語言相互傳遞他還活著的消息。

他是人,當然會動。要不是剛經歷一個驚心動魄的場面,韓劭剛或許會帶著幽默感,跟這些拍戲閒暇還跑來關心他的演員說些笑話。

“你們看看,這人的衣服忒是奇怪!”

“對啊,就連頭發也怪,他到底是打哪來的?”

“會不會是京城來的?聽說京城裏的公子哥現在時興奇特的裝扮。”

“也不該是這種奇特法吧,你看他根本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說得對,他真的是從天下掉下來,只是沒想到會掉回祖國臺灣,還不偏不倚掉進正在拍戲的某個場景,引來一堆人好奇地探頭探腦。

不理身旁怪腔怪調的品頭論足,他檢查自己的身體,經過這麼嚴重的撞擊,就算少條胳臂、缺條腿他都不會覺得驚訝。

但奇怪的是,全身只有被撞擊後的痛楚感,他的身上竟毫發無傷,除了--左額被撞擊留下的傷口。

這怎麼可能?實在太不可思議了。一場空難竟讓他從百慕達上空掉到臺灣?!還有,他明明感受到劇烈撞擊卻絲毫無傷。

那道白光是什麼?莫非他真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人可以重生嗎?

這個問題,他從來沒有想過,但他知道,歷經了一場重大的浩劫,自己卻還真真實實的活著。

一連串驚嚇、意外,令韓劭剛一向冷靜的思緒攪成一團,根本無法思考整理出一個合理的邏輯來,只好放棄繼續折磨隱隱作痛的頭。

揪著眉,他困難起身,再度引起周遭“倣古人”的一陣驚呼。

“那是啥東西啊?”

“他手裏黑壓壓的盒子,跟他全身上下一樣怪。”

眾人的交頭接耳,讓狐疑低頭的韓劭剛發現,自己手裏竟然還牢牢抓著手提電腦。

原來,這麼重要的東西,在生死關頭他還沒忘記要保護它。

幸好,裏頭重要的資料都還在--他慶幸的想。

現在只要及時趕到英國倫敦就行了,應該不會錯過這場重要的會議。

他忍痛站起身,驚人身高讓圍觀的倣古人個個驚慌失措,紛紛倒退幾步。

“這人怎麼這麼高大?像個巨人似的。”

“起碼有一個半男人高哪!”

經路人這麼一喳呼,他才發現跟一群矮小的倣古人相比,自己顯得高大突兀。

他知道自己高,但從不覺得自己突兀,可放眼望去,除了看到一片黑壓壓的頭頂,就是一望無際的……

等等--他腦子裏的思緒緊急喊停。

瞇起眼,看著周遭儼然像古裝戲的場景,有賣菜、賣字畫、包子饅頭,還有來往的路人,跟古式街道牌樓。

這拍片現場也未免太大了吧!

遠處既沒有熟悉的高樓大廈,也看不見拍片用的攝影器材……

導演呢?難道現場連個工作人員也沒有嗎?

這景象好像跟他記憶中的中影文化城不一樣,宛如--真正的古代。

用力甩甩頭。不,這太荒謬了,根本不可能。

“告訴我,這裏是中國大陸嗎?你們在拍哪個電視臺的古裝劇?”

韓劭剛遽然抓住其中一名販夫打扮的中年男子,厲聲追問道。

“什麼中國大陸?什麼電視臺、古裝劇?你這人滿口胡言亂語,我沒一個字聽得懂。”中年男子滿臉驚恐,拚命想掙脫怪巨人的鉗制。

“我告訴你,你可別亂來喔,咱們大興城可是有王法的,你敢動我一根汗毛,我就報官將你嚴送法辦!”

“大興城?”這是什麼地方?

“看樣子你肯定是從外地來的。我告訴你,咱們大興城府衙的知府大人嫉惡如仇,你最好趕緊把我放開,免得進府衙吃牢飯!”

中年男子渾身抖得厲害,卻得佯裝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

有力的雙手突然像被抽光了力氣,韓劭剛腦子一片空白,怔然倒退幾步。

那呆楞的模樣並未引起周遭人同情,他們依然以極其古怪的眼神打量、評論著他。

天,他真的來到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嗎?

先是經歷一場可怕的空難,在大難不死後竟然穿越時空來到古代,掉進某個省城裏……

詭奇、驚悚的感覺從每個急速擴張的毛細孔間竄出,在嚴寒的天氣中逼出了熱汗。

他緊握手裏的筆記型電腦,用力閉上眼,希望從這場荒謬的夢境中清醒,但當他再度張開眼睛,卻發現眼前的一切依舊真實而清晰。

“現在是什麼朝代?”

他極度震驚的怔然問道。

一群人面面相覷,一副完全認定他是瘋子的眼神。

“唐朝。”

“現在的皇帝是李世民嗎?”他急忙追問。

此話一出,所有在場的人全都臉色大變,驚惶失措的嚷了起來。

“大膽狂徒,你竟敢直呼皇上名諱,簡直膽大包天!要是被官府聽見了,非被砍頭不可!”

看著一群人誠惶誠恐的模樣,韓劭剛不得不相信,這不是作夢、不是演戲,而是他真真實實來到了古代。

一場致命的空難,沒帶走他的生命,卻陰錯陽差把他送到了唐朝!

“怪物、怪物!”

突然間,不知打哪兒來的一群野孩子,站在遠處扯著喉嚨朝他嚷著,一顆小石子就這樣從孩子群中飛了出來。

石子力道不足,雖扔中他的手臂,但對勤上健身房的他而言,卻絲毫沒有任何影響。

“怪物不怕疼,大家用力點扔他!”

出聲的孩子儼然像個孩子王,大聲朝身後的小蘿蔔頭們吆喝道。

還沒來得及反應,一顆顆小石子就已經朝他飛了過來,砸中他的頭、砸到他的身體,孩子的惡作劇雖不至於致命,

但紛紛擲來的石子也教人難以消受。

這一連串的震驚,讓他失去了平時的靈活反應與自衛能力,只能怔怔的任由一群孩子拚命往他身上扔石子,完全不知閃躲反抗。

這種電影上、或某類科幻小說才會出現的情節,竟然在他身上活生生的上演,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住手,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一個輕柔卻不失威嚴的聲音驟然響起,喝住了這群孩子們。

“大街上,怎麼可以拿石子丟人惡作劇?你們的爹娘在哪裏,我要找他們理論去!”

“柳姑娘來了!”

孩子們驚嚷地一哄而散,馬上一溜煙全逃得不見人影,看樣子像是極怕他們口中的“柳姑娘”。

怔然轉頭望向聲音來源,韓劭剛的目光毫無預警地撞進一雙翦水瞳眸裏,心更不自主的漏跳一拍。

他一直以為“肌膚白皙賽雪、絳唇不點而紅、盈盈翦瞳宛如秋水”的形容詞,只是古文中的誇大之句,

但直到此刻親眼目睹這美麗無雙的容貌,他終於相信什麼叫做--驚為天人!

*** *** *** ***

“你還好吧?”

直到那群倉皇失措的孩子跑遠了,柳依人才拾裙、轉頭面對那名落難男子。

第一眼,柳依人幾乎被這個英挺俊美得不可思議、渾身充滿昂然氣勢的男人給震懾了。

即使他的模樣狼狽,卻掩蓋不住出身名門的尊傲氣息。

只是--柳依人的眉頭輕輕蹙起。

他的穿著、打扮十分怪異,柳家世代經營布莊生意,讓她練就一眼就能鑒定布料優劣的本領。

只是,雖然斷定他身上的衣服質料極佳,卻是從未看過的料子,而且整件衣服不是連身,而是上下分開,

沒有袖擺、袍擺,只有兩個圓筒狀的寬褲包裹一雙腿。

至於他的頭發,不梳起、不綰髻,短短的覆在額際,雖無損他的俊逸瀟灑,看來卻突兀得很。

“天,你到底是打哪兒來的?怎麼打扮穿著這麼……怪異?”柳依人吃驚得忍不住脫口而出。

怔然盯著女子出水芙蓉般的嬌麗臉龐,韓劭剛答不上半句話,整個心魂像是被某種古老蠱咒給攝了去。

他不敢相信,這樣古典婉約、柔美似水,只可能出現在古字畫中的絕色女子,竟然會活生生的站在他眼前。

梳著古代未婚女子的典雅發髻,配著剔透上等珍珠綴成的發簪,一襲水藍色絲質衣裙,上頭繁復精緻的繡花與手工,

看得出來她出身自大戶人家。

女子有完美巴掌大的鵝蛋臉,嫩白的肌膚宛如三月薄雪,彎彎柳眉下綴著雙水靈柔美,卻又帶點慧黠光芒的瞳眸,那樣純凈的眼神,

竟像澄澈無瑕的初融雪水。

挺翹的鼻帶著富貴人家的傲氣,點了薄薄胭脂的唇泛著花朵般的美麗色澤,即使方才的絕美笑容轉瞬即逝,卻已深深烙進他的腦海--

這樣清靈脫俗的佳人,就算他傾盡所有字匯也難以完整形容,就連此刻微微蹙起的柳眉、疑惑輕咬貝齒的模樣,都美得叫他喘不過氣來。

“你這人,怎麼這樣無禮?竟敢一直盯著我家小姐看?簡直太放肆了!”

一個氣呼呼的聲音陡然拉回他的神智。

猛一回神,目光卻迎上個腮幫子圓鼓鼓,瞪大眼活像要將他分筋拆骨的小小臉蛋。

瞪著他的人看來約十五、六歲左右,一身丫鬟打扮,熊熊氣焰看起來卻像是二小姐。

曾幾何時,他韓劭剛堂堂知名公司總經理,手下管理數千人,陰錯陽差來到這裏,竟還被個小丫鬟指著鼻子罵?

“柚兒,不許無禮。”

還沒來得及回應她,女子宛若黃鶯出穀般的輕柔嗓音已先一步低斥,轉身朝他揚起安撫的一笑。

“這位公子,你別怕,柚兒只是嗓門大,沒惡意的。”

韓劭剛怔然搖搖頭,震懾的不是那名小丫頭的無禮,而是再次出現在她唇邊的柔美笑容。

見他怔楞好半天就是不說話,柳依人突然覺得好生同情。

這麼俊俏的少年郎,卻有頭腦不清楚的缺憾,瞧他,被一群孩子跟柚兒一嚇,整個人都嚇傻了。

越是憐憫不舍,她的語氣就越發溫柔小心起來。

“你叫什麼名字?”

柳依人輕聲問道,一雙水靈大眼和善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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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6 00:20:1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你問……我嗎?”

許久,像是從遙遠天外恍惚回神的韓劭剛,不確定問道。

柳依人噗哧一笑,被他二楞子似的模樣給逗樂,趕緊舉袖掩住小嘴,點點頭。

“就是問你。”

“我叫韓劭剛,韓國的韓……”

“韓國?那是什麼?你是從那兒來的嗎?”柳依人好奇地偏頭望著他。

“這……”韓國?就算他用一輩子解釋,也無法跟她說明這是什麼地方。

“楞小子,你到底是從哪兒來的?”柳依人忍著笑,輕喊再度發怔的韓劭剛一聲。

雖是一聲不甚禮貌的楞小子,但奇怪的是韓劭剛一點也不覺得生氣。

看著她澄澈慧黠的眸子,他就像是在茫茫大海中抓到一根浮木,他相信,依這女子的聰慧跟慈悲心腸,一定會相信他所說的一切。

親身體驗這場不可思議的詭謬經歷,他迫切需要一個能相信他、理解這一切的人。

“姑娘,你聽我說,其實,我是從未來世界來的,也就是距離現在一千多年後的世界,因為飛機失事,

所以我來到這裏,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生還是死……”

丫鬟哈地嗤笑道:“什麼跟什麼啊?你這人滿口胡言亂語,我看八成是腦子有問題!”

“柚兒,不許多嘴!”蹙起眉,柳依人的臉上浮現慍色。

“小姐,我沒說錯,這人不但打扮得怪裏怪氣,又滿嘴瘋言瘋語,肯定不是正常的人,咱們還是快走,萬一真惹上瘟神躲都躲不掉。”

小丫鬟滿懷敵意的盯著韓劭剛,還護主心切的拚命想拉柳依人。

“柚兒,我自有分寸。”柳依人溫柔卻堅定的抽回手,轉身面對韓劭剛。“你說,你是打從一千多年後來的?”

“沒錯,就在西元二OO六年,那是由許多國家所組成的世界,有很多現代化的科技跟文明……”

像是找到知己,韓劭剛激動的滔滔不絕述說著未來的一切。

用一種很認真的眼神凝視他許久,柳依人突然發出輕微卻沉重的嘆息。

她實在很難相信,這麼英挺昂軒的男子,竟是個頭腦不清的傻子?!

“你到底遭遇過什麼打擊?竟然連神智都恍惚不清了。”

看著滿懷同情的美麗容顏,韓劭剛眼底的希冀光芒逐漸消退。

“你不相信我,對不對?”他自嘲的扯扯唇,不敢相信上天竟開了他這麼一個大玩笑。

沒讓他隨著飛機消失,卻莫名其妙來到一千多年前,經歷歷史課本、傳記上熟讀的古代。

“我很想相信,但你說的話,真是讓人無法理解。”柳依人為難望著他,溫柔眼神裏有著無限同情。

“我可以證明給你看!”

急忙將手提電腦往地上一放,韓劭剛熟練地開啟電源,好讓她親眼見識一千多年後的現代科技,心服口服相信他所說的一切。

不止一旁的柳依人跟柚兒,就連四周圍觀看好戲的人也全吱吱喳喳地圍上來一探究竟。

但在數十雙眼睛的睽睽盯視下,電腦螢幕全然無動靜,就算連續按下幾次電源鍵,依然沒有半點反應。

該不會是因為時空的轉移,手提電腦也失去了動力跟功能吧?

韓劭剛錯愕盯著一片漆黑、毫無反應的螢幕,耳邊開始傳來議論的聲音,僅存的一線希望宛如電腦消失的電力,一點一滴從身上流失。

“這究竟是什麼東西?”柳依人疑惑打量這只奇怪的黑盒子,輕聲喃語道。

“對啊,黑壓壓的盒子,看起來怪得很。”就連一旁探頭探腦的柚兒,也禁不住嘀嘀咕咕。

“這是--”轉頭對上柳依人嬌俏的臉蛋兒,上頭有著教人不忍責怪的困惑。

他要怎麼解釋“未來”,讓她瞭解他是如何因為一種神秘,卻又難以解釋的力量來到這裏?

他不怪她,只怨上天如此作弄自己,讓篤信科學、不信怪力亂神之說的他,親身體驗了這個被他視為荒誕的“穿越時空”經歷。

“算了!”他頹然搖搖頭,絕望合上手提電腦。

回不去了、他再也回不去了。韓劭剛腦中蕩起這個絕望的念頭。

他的工作、朋友,在臺灣的親人,即將永遠成為過去。而他,也從此消失在他熟悉的世界……

個性堅強、剛毅的他,第一次發現自己竟也會無助、軟弱。一個成熟世故,已過而立之年的大男人,

此刻卻宛如一個迷失的三歲孩子,茫然得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絕望的跌坐在地,他腦中只剩一片空白,方寸全亂。

“你先別急!”柳依人不顧旁人目光,連忙蹲下身,用哄孩子似的輕聲語氣安撫道。

“小姐,男女授受不親,你這樣會引人非議的,萬一傳到大少爺、二少爺耳裏就糟了。”柚兒整個人跳了起來,急忙想拉開主子。

“我才不管他們!”柳依人不理會柚兒在一旁喳呼,一心只想著該如何安慰韓劭剛。

“小姐--”

一旁的圍觀者都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急得柚兒忍不住跳腳。

小姐已屆雙十年華卻還是小姑獨處,這下又碰上天外出現的傻子,恐怕往後更難覓得良緣了。

“別擔心,我這就帶你回府,讓你有地方安身,也可以填飽肚子,再也不必露宿街頭,這樣好嗎?”

“不好、當然不好!”韓劭剛沒回答,一旁的柚兒就已經雞貓子喊叫的嚷嚷起來。“小姐,您可是堂堂柳家千金小姐,

怎能隨便帶個來路不明的男人回家?這可萬萬使不得啊!”

柳依人緊蹙眉頭,默然不語。

明知此舉肯定會遭受全城百姓非議,就連哥哥、嫂嫂知道了,也絕對會引來軒然大波。

但他的茫然無助,讓她什麼都顧不得了,她只想好好安頓這個可憐人,給他一個棲身之所。

如果讓他流落街頭,挨餓受凍是必然的,只怕還會遭受更不堪的對待,他那極度絕望的眼神,讓她見了心疼不已。

“小姐,你今天是怎麼回事?為了這個傻子,竟然連名節、身分都不顧了,別忘了,您可是還沒許配人家的黃花大閨女耶!”

“柚兒,我自有我的打算,你別替我擔心。”

“我怎能不擔心?”說著,柚兒的眼已經紅了。“平時大少爺、二少爺對您不聞不問,大少奶奶跟二少奶奶又老瞧您不順眼,


處處找您麻煩,今天的事要傳進她們耳朵裏,就夠讓她們找盡理由糟蹋您,更何況還帶了個男人回府……”

柚兒十歲就進了柳家,跟在小姐身旁多年,看盡主子所受的委屈與欺淩,自然對小姐多了份心疼與不舍。

小姐雖然老嫌她話多,但待她極好,表面上為了不落人口實才待她一板一眼,但私底下從不擺小姐架子,簡直把她當成親姊妹看待。

為了這份恩情,她今天就算是冒犯主子,也得阻止小姐釀下大錯。

“大哥、二哥跟兩位嫂嫂那兒由我來說,你不必擔心。”

不知怎麼的,柳依人胸口像是燃起一把異常熾烈的火,不顧一切只想幫助韓劭剛,就算身敗名裂、千夫所指也在所不惜。

看著主從兩個你一言、我一語的爭執起來,韓劭剛發現自己成了罪魁禍首,感到既無奈又抱歉。

自己只是一個不屬於這世界的外來者,更沒料到他的出現,反而打亂別人原本平靜的生活。

但,看著柳姑娘挺身力保他的認真表情,他竟不由得為之動容。

“來吧,我帶你回府。”柳依人溫柔扶起韓劭剛,輕聲說道。

“不成,我不許小姐這麼做!”柚兒擋在主子面前,像是連命都豁出去了。

“就算被冠上以下犯上的罪名,我也不放您過去!”

“柚兒,讓開!”柳依人又急又氣,不知道該怪柚兒多事,還是欣慰柚兒的護主心切。

“我不讓。”柚兒一臉堅決。

“柚兒你聽著,你要再不讓開,明兒個你立刻收拾東西回鄉下老家去。”

聞言,原本一臉堅定的柚兒臉色突然大變,咚的一聲就跪在柳依人面前,砰砰作響的磕起頭來。

“小姐,您別趕柚兒回去!柚兒要跟在您身邊,求求您,別趕我走……”柚兒哭得淅瀝嘩啦,抽抽噎噎求情道。

“柳姑娘,讓柚兒起來吧,你們不必為了我這個外人而傷了和氣。”

他了無生氣的扯唇一笑,韓劭剛只覺得自己的靈魂已被抽空,是生、是死,未來要怎麼過他都不在意了。

“柳姑娘,你可要想清楚啊,這人說不定是個亡命之徒、草寇之輩,可別因為一時好心惹麻煩上身啊!”

柳家雖然在老爺、夫人相繼去世後,家業逐漸衰敗,但起碼也是城裏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引人覬覦自然不在話下。

“可不是嗎,一個未出閣的閨女帶著來路不明的男人回家,這要是傳出去了,恐怕柳小姐名節都毀了。”

“是啊、是啊……”

幾個鄰裏間有名的長舌婦,故作關心的你一言我一語勸著,但心裏早喜孜孜準備把這事兒去大肆宣傳一番。

看著自個兒的貼身丫鬟、一旁圍觀的好事者,全都是一面倒,不讚同她插手幫助這陌生男子,柳依人卻絲毫不動搖收留他的決心。

“我把他收為柳家長工,這樣你們總該沒話說了吧?!”

“長工?”柚兒跟一幫三姑六婆遽然倒抽口氣,連韓劭剛也不禁怔住了。

“沒錯,就是柳家長工!”

美麗卻倔強的臉龐上,散發出義無反顧的堅決神情。

*** *** *** ***

“什麼?要收長工?”

一名三十開外的女子緩緩轉過身來,詫異的嗓音拔高尖銳。

“是的,嫂嫂。”柳依人佇立在俗傃氣派的紅色廳堂前,溫順的輕聲答道。

有張刻薄長臉、血盆大口,還有雙善於算計的丹鳳眼,這不怎麼討喜,更算不上美麗的臉蛋,卻憑著高超手段勾搭上柳家長子柳常東,

嫁進柳家大門當前呼後擁的大少奶奶。

“我說依人,你也不想想自己處境,老大不小還在家吃閒飯也就罷,平日全靠你兩位哥哥辛苦經營布莊,跟嫂嫂我們費心照顧你,

這下竟還自作主張在外頭收長工進府,你以為咱們柳家還是以前家大業大的盛況?”

李金花頭上戴滿亮晃晃的珠花、發簪,連手上、脖子上,也全戴滿了昂貴俗氣的首飾,隨著她誇張的口沫橫飛,叮叮咚咚響個不停。

“可不是嗎?你是養尊處優的大小姐,我們可不同了,得一肩扛起府裏上下的所有龐雜事務,你不體恤就罷,還來扯我們的後腿,

這未免太說不過去了。”

一名坐在錦布大椅上的妖嬈女子,也嗲著聲音裝模作樣哀嘆道。

梁嫣紅是柳家的二少奶奶,有雙明傃勾魂的桃花眼,嬌傃的臉蛋配上櫻桃般小嘴,眼波流轉間盡是勾魂攝魄的媚意,

看得出絕非尋常良家婦女。

事實上,梁嫣紅真是出身煙花之地,才十二歲便被爹娘賣進酒樓,練就一身世故圓滑的手腕,要應付這麼一個單純的小丫頭自是遊刃有餘。

柳家二少爺在酒樓第一眼見到梁嫣紅,就徹徹底底被她迷倒,不顧柳家二老反對、以及城中滿天飛的閒言閒語,硬是將她娶進柳家大門。

奇怪的是,看來該是各懷心眼、明爭暗鬥的兩個女人,卻出乎意料的投契,在府中都是同一個鼻孔出氣,囂張跋扈、愛擺少奶奶架子,

同樣惹下人討厭。

李金花跟梁嫣紅陸續進門不到幾年,柳家老爺、夫人就相繼過世,從此以後兩人穩坐柳家當家位置,一搭一唱、合作無間。

老爺在世時,她們雖行徑囂張卻也不敢太過分,如今更是有恃無恐,府中一切事情全憑她兩人作主,至於她們的丈夫,說難聽些,

大抵只是個聽命行事的傀儡罷了!

“兩位嫂嫂,因為這人處境甚為可憐,讓他進府不過多一個人吃飯……”

“依人啊,你當我們柳家是開救濟院的嗎?”梁嫣紅一雙勾魂桃花眼一掃,扯著軟軟的嗓音哼道。

“嫂嫂,柳家或許家業大不如前,但多一名小小長工,對柳家不至於造成負擔的。”柳依人再度軟言懇求。

“不成負擔?”李金花拔高雞叫似的尖銳嗓音,誇張地嚷了起來。“喲!聽聽你這是什麼話,我這麼斤斤計較、

辛苦持家還不是為了你們,也好多存些錢讓你當嫁粧,風風光光的出嫁,要不我圖的是什麼?”

隨著她誇張的語調,她滿身象徵“辛苦持家”的首飾,又再度跟著叮叮咚咚響了起來。

但事實上,李金花壓根也不是做生意的料,除了喜歡攬控大權外只知道揮霍、三天兩頭往帳房拿銀兩買珠花首飾,

布莊裏的布匹一有新貨,也先送府讓大少奶奶挑選。

而梁嫣紅也好不到哪兒去,除了揮霍享受的功力不下於李金花外,不安於室的性格也讓城裏上下,

有關她跟城西王員外公子有曖昧的謠言滿天飛。

偏偏兩個哥哥都不擅長做生意--大哥柳長東個性懦弱,平時就對妻子敬畏三分,更助長李金花跋扈的氣焰;

二哥柳長青更是抵擋不過梁嫣紅過人的媚功,任何事只消她一個嬌嗲就點頭首肯,更讓柳家上下無一不戰戰兢兢伺候兩位大、二少奶奶。

就這樣,柳家的布莊生意在他們接掌後每況愈下,短短幾年,原本分佈各縣城的十幾間布莊已經收起一大半。

想起往昔爹娘還在,大嫂、二嫂尚未進門時的一家和樂,柳依人不禁感嘆輕喟了口氣。

“嫂嫂,我已經把人帶回府中,還請你們答應。”柳依人只得拉下柳家小姐的顏面,低聲懇求。

“你竟然連人都帶回府了?你這不是存心逼我不得不答應嗎?”李金花扯開嗓子嚷道,大張的血盆大口幾乎擠裂滿臉厚厚的粉塊。

“兩位嫂嫂,依人平時也甚少要求什麼,這回可否請你們網開一面,答應收了這名長工?”

李金花臭著臉,萬般不情願,梁嫣紅則事不關己似地攬鏡自照,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模樣,大廳頓時陷入一片冗長死寂。

想不答應,但身為嫂嫂的身分又說不過去,答應嘛,又不甘心被這丫頭擺布,這記悶虧教李金花氣得快吐血。

她計較的當然不是多一個人吃飯,而是看柳依人不順眼,存心找她麻煩,不想讓她稱心如意。

但畢竟她是柳家小姐,萬一這事傳到外頭,自己的顏面可掛不住。

“罷了、罷了,要收盡管收去,我不管了!”不耐的擺擺戴滿首飾的手,李金花咬牙切齒暗暗記下這筆帳。

“依人謝過大嫂、二嫂!”

一聽韓劭剛能留下,柳依人臉上總算綻開如釋重負的笑靨。

再三道謝後,她便急忙提裙奔出大廳,留下暗自氣悶的李金花,跟始終悠哉看戲的梁嫣紅。

*** *** *** ***

一陣輕盈腳步聲傳來,韓劭剛張開眼就想掙紮爬起來,無奈渾身酸痛得很,半天都起不了身。

轉頭望向木門外,黑暗中,只見一個纖細身影閃進門來,輕移蓮步來到床邊,纖細身子彎下細細審視他。

“柳姑娘?”

一對上那雙溫潤清澈的眸子,韓劭剛馬上就認出是她。

“我給你添麻煩了,真是對不起。”他有些困窘的瞅著她。

柳依人只是微笑著搖搖頭,示意他不要太過在意。

“關於你說的那個‘現代’……”

看著她清澈而純凈的眸,韓劭剛悠悠嘆口氣。

“就當我一時糊塗,別再說了。”

他已經放棄說服,關於他那段無法解釋的經歷。

“別想太多,以後你就在這裏住下來,有得吃、有地方住,相信你的情況一定會好很多的。”

柳依人至今還是認為,他大概是在外顛沛流離太久,才會導致神智不清楚。

“謝謝你收留我當--長工。”他有些艱澀的吐出話來。

曾是堂堂科技公司總經理的他,如今卻成了讓人使喚的長工,但事已至此,他又能如何?

“吃晚飯沒?”她柔聲問道。

“吃了。”韓劭剛點點頭。雖然下人的吃食簡單,令他難以適應,但他也沒什麼好挑剔的了。

“那就好。”安心點點頭,柳依人轉身在床邊的小木櫃裏摸索一陣,隨即一抹微弱燭火照亮了陰暗的房間。

今天下午進柳家後,他就被柳姑娘安置在這間木房裏,除了一臉不善的柚兒送來晚膳,他連半個人也沒看到。

“把臉側過來些。”

突然間,柳依人坐到他身邊,柔聲吩咐著。

還沒來得及思索,一隻略微冰涼的小手已貼上他的臉。

“柳姑娘……”

“忍著點,你受傷了,我替你拿了金創藥,抹上後幾天就會痊癒。”溫軟的聲音輕輕在他耳畔響起。

一雙細嫩滑膩的柔荑替他上藥,明明是那樣溫柔細膩的動作,卻引來韓劭剛渾身一陣莫名震悸。

“疼嗎?忍一忍,很快就好。”誤以為自己弄疼他,柳依人小心的放緩動作。

“你不必這樣做。”他知道,古代可是嚴遵男女授受不親的戒律,他不想連累她。

“沒關係的。”柳依人淺淺一笑,仍繼續手上的動作。

暈暗的燭光中,小小房裏一片沉寂,柳依人看似鎮定,實則小手已不聽使喚輕顫著。

靠得這麼近,她才發現這個男人有多高大,孤男寡女相處一室,要是他突然獸性大起,她一個弱女子根本無力反抗--

但不知怎麼的,她就是相信他,相信自己沒有看錯他眼底流露出的良善溫柔。

觀察力入微的韓劭剛,怎麼可能沒發現那忙碌卻微微顫抖的小手?

在古代,男人女人交談已是驚世駭俗之舉,更何況共處一室?連韓劭剛,都忍不住要佩服她的勇氣。

這個看似溫婉、纖柔似水的女子,有著出乎人意料的堅毅一面。

“你帶我進府,是個錯誤的決定。”他的臉孔藏在黑暗中,表情讓人看不清。

“不幫你才是錯誤的決定,我若坐視不理,你在外面肯定又會受人欺負。”

柳依人有時覺得他滿口癡話,有時又覺得他思緒清晰、說話條理分明,實在弄不明白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你爹娘不反對?”

“我爹娘早已過世多年。”柳依人緩緩抽回手,默然低頭。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在古代,他覺得自己好像真的變成一個傻子,連要怎麼安慰女人都不懂。

“沒關係。”她抬起頭堅強一笑。“我早已經接受爹娘離開的事實,縱使,那真的令人傷痛欲絕,但終究還是得……”

望著他沉默聆聽的俊朗臉孔,柳依人的話戛然而止。

她發現自己竟會跟一個素昧平生的男人說這麼多話,這些,她甚至連柚兒都不曾提起過。

“怎麼不說了?”他灼然黑瞳盯著她。

“我好像說太多了。”她赧然的紅了臉。“平時我不會這樣的,但看到你不知不覺就……”

咬著唇,她羞窘得再也說不下去。

“沒關係,我喜歡聽你說,你有非常好聽的聲音。”他由衷說道。

柳依人驀地一怔,心口莫名漏跳好幾拍。

不知怎麼著,這男人看似沉默寡言,讚美起人來卻是這麼大膽直接,教她幾乎招架不住。

“謝、謝謝!”她羞得臉已經快抬不起來。“時間不早了,你早點歇息吧,明兒一早我再過來。”

踩著一如來時輕盈無聲的腳步,她卻是臉紅心跳,頭也不回的急忙離去。

望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清冷月色中,韓劭剛起身吹熄燭火。

重新躺回床上,他雙臂交疊枕在腦後,閉上眼,那抹纖弱身影始終清晰印在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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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6 00:20:3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響亮的雞啼驚破了天際,闃暗天色綻露出一抹魚肚白。

往常此時的韓劭剛該是才上床不久,睡意正濃時,門外卻已經傳來下人來去走動、交談的聲音。

“小姐!”

“小姐早!”

下人恭敬問安的聲音響起,旋即木門被人不甚客氣的打開,發出砰然巨響。

從床上驚坐起身,韓劭剛習慣性地緊急回想今天重要的公事。

現在幾點了?今天有什麼重要行程?他可不能錯過了時間……

直到一張滿懷敵意的小臉,以及一張高高噘起,足足可掛三斤豬肉的嘴映入他眼簾,才將韓劭剛從恍惚夢境中拉回現實。

他來到了唐朝--抹了把臉,意識已慢慢回到腦海裏。

“柚兒,你怎麼不輕聲點?瞧你把韓公子吵醒了。”

“他本來就該醒了,哪個長工、丫鬟像他這麼好命,都日上三竿了還在睡?”柚兒酸溜溜的挖苦道。

“柚兒!”柳依人困窘瞥了韓劭剛一眼,忍不住動了氣。“你這丫頭真是越來越不像話,衣裳擱著,去忙你自己的事去。”

“真是的,不過是個怪裏怪氣的家夥,入府當長工還跟座上賓一樣……”

心不甘情不願將衣裳往床上一擱,柚兒滿嘴牢騷而去。

看著柚兒步出房外,柳依人無可奈何嘆口氣,回過頭重新掛起微笑。

“韓公子,對不起,柚兒無禮把你吵醒了。”

“沒關係。”他已經慢慢習慣了那脾氣暴躁的小丫鬟。

“韓公子--”

“柳姑娘,別叫我公子,我只是個窮小子,配不上這麼尊貴的稱呼。”

當古人第二天,他竟也學會入境隨俗繞起文謅謅的古話來,連他自己也覺得啼笑皆非。

“那我要怎麼叫你?”她為難顰起兩道秀眉,那模樣煞是惹人憐愛。

“看你是要叫我楞小子,還是傻小子都可以。”他半開玩笑道。

“那怎麼成?”她陡地紅了臉蛋,記起昨兒個自己曾失禮喚過他楞小子。“我看,我叫你阿剛好了。”

阿剛?怔了怔,韓劭剛忍不住為這個符合長工身分的便名失笑。

“柳姑娘--不、我該改口小姐,全憑您決定。”

她不喜歡他喚她小姐,但她明白,即使他再如何與眾不同,他現在畢竟是柳家的下人。

起初,只是不忍見他受人欺侮挺身護他,但她就是不由自主想對他另眼相待,惹得柚兒也吃起味來。

“我幫你準備了一套衣裳,你換上。”她彎身捧起一套淺灰色的粗布衣裳。

他這一身怪異的裝扮,又沾滿了臟污痕跡,讓人猜不透他究竟經歷過什麼事,不過,昨日進府時倒是引來不少下人的竊竊私語。

乖順接過衣裳,韓劭剛低頭看著手裏的棉布衫,從沒想過這種出現在古裝劇裏的衣服,自己竟有機會穿上它。

心裏繞著麻亂思緒,一不留意,指尖竟碰到了一雙柔軟似棉的柔荑。

瞧她羞怯迅速收回的小手,以及臉蛋上迅速暈開的淡淡嫣紅,他知道這尋常的碰觸卻算失禮了。

“小姐,對不起。”

“沒關係,我到門外等著,你趕緊換好衣裳出來,我帶你找福總管去。”垂下嫣紅臉蛋,她急忙提裙轉身出門。

戀戀不舍地看了她的身影一眼,韓劭剛動手脫下身上臟汙不堪的衣裳,將棉布衫套上身。

但眼前最大的問題不是沒有慣穿的貼身衣褲,而是看似簡單的衣裳,他卻不知如何合襟係帶。

現代文明社會中幹練的他,在這竟成了不折不扣的廢人?!

“小姐……”困窘怔立半晌,他不得不開口求援。

“阿剛,怎麼了?”

隔著一道門,擔憂卻溫柔的聲音再度響起。

“我不知道要怎麼穿這身衣服。”懊惱打量自己一身狼狽,他無助得簡直像個孩子。

門外默然半晌,而後大門被輕輕推開,柳依人出現在門外。

見他表情不像在說謊,只是他談吐條理分明,肯定不是傻子,但怎會連穿衣都不懂?

見他雙手攏著布衫、一身淩亂,結實壯碩的胸膛微微露出,那賁起的古銅膚色和精壯線條,她一覽無遺看得清楚透徹。

“這衣襟得左下右上合攏,衣帶打成雙結……”不失大家閨秀的風範,她從容鎮定指引他穿衣,唯有一張臉蛋早已裏外紅透。

那秀麗臉蛋宛如西落晚霞那樣炫麗燦爛,令人為之著迷、不舍移開目光,偏偏那臉蛋上的婉柔清靈神採,卻又清新得像是春日清晨。

舉手投足、蓮步輕移間,她身上沁出淡淡一股幽蘭香氣,讓他忍不住用力深吸了幾口氣。

“這樣就成了。”柳依人紅著臉蛋退開。

“我懂了。”不只是她,連韓劭剛自己也覺得困窘,他這麼一個大男人,竟要女人家來教他怎麼穿衣服。

脫下腳上價值不菲的黑色小牛皮鞋,換上布鞋。

“鞋子還合腳嗎?”

“嗯。”他點點頭,雖然不習慣,但還算舒適。

“你的鞋,長得好怪異啊!”盯著棄置一旁已蒙上灰泥的鞋,柳依人還是忍不住驚嘆。

就算解釋,她也絕對不會相信--韓劭剛只能回以一抹苦笑。

好不容易穿妥衣服,雖然他自覺別扭怪異,柳依人眼底卻不禁浮現讚嘆之色。

除了那頭短發,他看起來就與一般人無異,即使一身尋常棉布衣衫,仍掩不住他的翩翩風度與卓然氣勢,那絕非尋常人該有的。

“我帶你見福總管去。”

“福總管?”

“嗯,他管理府中所有下人,在柳家已經待了四十多年了。”

看他若有所思的表情,柳依人微微笑道:“你放心,福總管是個老好人,該做什麼他會告訴你,不會刁難你的。”

“等等。”他忙喊住她。“有沒有牙刷、刮胡刀……”一觸及她疑惑的眼神,他陡然止住話。

摸摸一夜之間又冒出許多胡碴的下巴,他知道,恐怕得盡快習慣這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 *** *** ***

跟著柳依人見過福總管,想必福總管也略聽過他的傳聞一二,對韓劭剛略為打量幾眼後,態度倒也平和。

“柳福,阿剛交給你了,該做什麼就告訴他,他不懂的,就多費心些教。”

“小姐放心,柳福懂得。”福總管年約五十開外,圓潤的體型、溫和的笑臉,看起來確實是個和氣的人。

柳依人點點頭,轉頭望了韓劭剛一眼,欲言又止像是還想叮嚀什麼,終究還是轉身而去。

“阿剛,你會什麼?”

目送小姐走遠了,福總管語氣溫和地問道。

他會什麼?霎時,韓劭剛楞住了。

過去他善於交際、爭取各大公司的合作權,辦事效率奇高。但在這裏,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會做什麼?!

“我不知道。”

“不打緊,你先跟著小順子學學怎麼工作吧!”福總管突然朝門外扯嗓喊了起來。“小順子!”

不一會兒,一名年約二十開外的年輕小夥子,手腳俐落應聲而至。

“這是新進府的阿剛,往後你就帶著他,讓他跟著學,知道嗎?”

“福總管,小順子知道。”小順子咧開嘴一派憨厚的笑著,看得出來亦是出身樸實的鄉下人。

“嗯,下去吧!”

小順子領著韓劭剛來到後院,只見角落散落一地的柴薪。

“這陣子二少奶奶夜夜在府裏宴請客人,灶房裏柴火缺得緊,今兒個得趕工添齊才行。”

解釋之後,他倒是有點擔心的打量起韓劭剛。“不過,劈柴你行嗎?”

阿剛那雙手看起來幹凈氣派,一看就知道不像他們這些做慣粗活的。

“我試試。”

二話不說,他逕自挽袖、拾起斧頭,立起一根柴薪對準使力一劈。

柴火應聲倒地,卻是整根完好無缺,原來他連柴邊都沒碰著。窘極又拿了第二根,這回更加使足了勁提斧一劈,

薪柴不但依然完好還飛得老遠。

“不打緊,慢慢學,假以時日就熟練了。”小順子沒罵人,反倒還安慰他。

韓劭剛握著重量不輕的斧頭,挫敗的感覺湧了上來,沉甸甸壓在心頭。

“要不今兒個我來劈柴,你幫忙把柴火挑進灶房裏去如何?”小順子接過他的斧頭。

“好。”

小順子劈柴又快又準,韓劭剛只顧著撿拾薪柴入竹簍都快應付不來。好不容易裝滿兩大簍,他安上扁擔彎身一挑--

宛如千斤重的石塊壓在肩上,不肯認輸的他咬牙執意挑起,卻讓扁擔牢牢嵌進了肩肉,帶來難喻的劇烈疼痛。

不肯服輸的男性尊嚴讓他硬是勉強挑了兩步,但就算平常鍛煉慣的極佳體能,也應付不來這些磨人的粗活。

他原本該是坐在辦公室裏,享受著舒適的空調,隔著玻璃窗俯瞰整個忙碌的紐約市--

他怎麼會來到這種鬼地方?

忿然不甘將竹簍往地上一丟,他握拳狠狠擊上旁邊的柴房木門,發出巨大的聲響。

過大的力量讓手指關節立即瘀黑,他卻絲毫感覺不到痛,只覺得自己宛如被打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黑暗地獄,見不到一絲曙光。

“阿剛,你、你怎麼了?”見狀,小順子嚇得臉色倏然發白。

“我不該淪落到這裏的。”他悲憤緊握雙拳。

從一個精明幹練、無所不能的成功精英商人典範,突然變成一無是處的古人,這教他如何能接受?

“阿剛,你過去……是不是遭遇了什麼事情?”小順子支吾問道。

“我……”他的遭遇這裏的人永遠不會相信,就連善體人意的柳依人也一樣。

“男子漢大丈夫,那些傷心事就別再想了。”見他意志消沉,小順子故意嚷嚷拍拍他的肩,跟著重拾斧頭。“我們幹活吧!”

但一時之間,小順子也不知道該叫他做什麼好,因為每樣苦活都不輕松,像他這樣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斯文人,每樣都是非人折磨。

“我看,你就暫時跟在我身邊看著學,等看熟了,我再教你。”

“謝謝你,小順子。”他冰寒的心中滲入一絲絲溫暖。

“阿剛,你過去到底是做些什麼的?”雖然說好不多問,但小順子還是忍不住開口。

過去?他是個知名科技公司的總經理,年薪千萬美金,還曾經登上有名的商業雜志封面,更是多家科技大公司極力挖角的對象,

前途無可限量。

但,這又如何?他如今一無所有,成了得靠人同情收留的可憐蟲!

“我猜想,你過去肯定不是尋常的人物,不過,既然來到這裏,就只能隨遇而安,這樣會讓你日子好過些。”

怔然望著憨實的小順子,他的話一遍遍在韓劭剛腦海中回響,直觸心底深處。

許久,他緊繃的肌肉、握緊的雙拳漸漸放鬆下來。

他當然知道自己的處境,也知道不可能再重拾輝煌的過去,他只是不甘、不願相信自己竟會遭遇這些事。

小順子說得對,事已至此,他還在執著、固執些什麼?

他要過日子,就得徹底把過去遺忘,否則,未來連一步也走不下去。

如今,也只能選擇遺忘,面對新的人生。

*** *** *** ***

韓劭剛就這麼在柳府住了下來。

習慣現代化文明與便利的他,一直努力適應這個古老的環境,而且,一旦放下過去一切,抱著接受學習的心態,倒是讓他好過得多。

雖然他偶爾會想起紐約的月亮,想起忙碌的生活以及朋友,但眼前完全陌生的世界讓他認清這才是真實。

他得適應沒有牙膏牙刷、沒有便利刮胡刀,更沒有肥皂、洗發精的生活,只用簡單的清水清潔自己,用刀刃刮除胡渣。

一切降低到沒有需求、沒有欲望的生活,他倒覺得肩上少了許多壓力,連多年的習慣性偏頭痛都不藥而愈。

他很認分的做每一項雜活,舉凡挑水、劈柴、挑柴,甚至是清掃院落、跑腿送東西,偶爾還被福總管遣上街去,替廚娘扛回大簍大簍的菜肉。

短短幾天雖然磨粗了雙手,荷著重物的肩頭紅腫、渾身泛疼,腳步卻逐漸輕快起來,在這陌生土地上他感到生活踏實自在。

將最後一擔柴劈得精光,放下斧頭,韓劭剛起身喘口氣、揩了把汗,若有所思的目光不由自主飄向院外……

自從那天清晨領他見過福總管後,柳依人再也不曾來過,倒是福總管三天兩頭就會來巡視,看樣子是奉命來察看他的情況。

那宛若影子般纖柔輕盈的身影,卻在他心裏重重烙了印,過去專注在工作中,他見過不少聰明能幹、美麗出色的女子,

卻沒人能像柳依人那樣牽動他的情緒。

“阿剛、阿剛!”

“小順子,什麼事?”猛回神,才發現小順子正盯著他看。

“你在看什麼,看得這麼出神?”小順子循著他方才的視線望去,那裏除了空空院落什麼也沒有。

“沒、沒有。”他別過視線,心口的重量又沉了些。

他當然明白下人跟主子之間的天差地別。

自柴房又挑來一大擔柴,一根接一根的立柴落斧,手臂般粗長的薪柴宛如豆腐俐落一分兩半,他一刻不停的一根接一根,

像是想藉由體力的耗盡分散心裏的牽掛,豆大的汗珠不覺又沿著發梢滾落。

“阿剛,看不出你這麼有天分,一學就會。”小順子咧著嘴讚美道。

他很有做苦活的天分?這句讚美在此刻聽來,他竟分不出是何滋味,只能淡淡一笑,將柴火一一拾進竹簍挑進廚房去。

*** *** *** ***

“你這死丫頭,要你早點叫我起來,你為什麼沒叫我?”

頂著用水粉胭脂細細粧點的嬌傃臉孔,以及一身精心貴氣的打扮,梁嫣紅帶著貼身丫頭,邊從寢院急忙走出來,邊氣急敗壞的罵道。

“二少奶奶,我喚了,但您拿枕頭丟我,要我別吵……”貼身丫頭小銀像小媳婦似的萬般委屈。

“你是木頭啊?不會再叫嗎?”梁嫣紅沒好氣地橫她一眼。

小銀緊閉著嘴不敢吭聲,小心翼翼跟在主子兩步外。

“要是害我買不成那只翡翠耳環,看我饒不饒得了你?!”恨恨撂下警告,梁嫣紅甩著絹帕急碎步走出“寧院”。

她急著趕到帳房,等會兒金老闆會帶一批最新的首飾來,她得趕在李金花之前取銀子才行。

表面上她跟李金花相處融洽、興趣相投,但事實上卻是勾心鬥角、各懷心機,為了搶布料、看上同一款首飾而積怨不少。

才剛繞出大院,就見一名長工迎面而來,肩上還挑著兩大擔柴。

通常梁嫣紅對下人是從不多看一眼的,但不知怎麼的,與他錯身而過的剎那,那竄進鼻腔的濃烈男人氣息以及淡淡的汗味,

像是某種催情香料,撩得梁嫣紅春心蕩漾。

停下腳步,她轉頭望著修長高大的背影,那扛著柴火的有力雙肩、結實雙臂,看似斯文的俊臉卻有著勞動慣的壯碩體格,

更讓她心底一陣騷動,心魂兒幾乎跟著飛走。

“那名下人是誰?我怎麼從沒見過他?”梁嫣紅心跳陡地加快。

她對柳長青從來就沒有感情,在她眼裏,他是能供她錦衣玉食的靠山,當年他迷上她,看在他顯赫家產份上,

她才毅然嫁入柳家當二少奶奶,但對他甚至連喜歡都談不上。

“回二少奶奶,他是阿剛,剛入府的長工,在後院負責劈柴、幹雜活兒的。”小銀一五一十報告道。

“阿剛?”梁嫣紅輕挑起眉。

依人那丫頭求情收留的不會就是這俊小子吧?

難怪她會不顧一切、低聲下氣來求情,怕也是對這俊俏小子動了心,好來個假公濟私,隨時都能會情郎。

但依人那丫頭哪一點能跟她比?

身材、相貌她自信遠勝那嫩丫頭一大截,狐媚男人的功夫更是無人能及,只要是男人都逃不過她的手掌心……

“二少奶奶?”

一旁小銀的輕喚,將梁嫣紅不情願地拉回現實。

“什麼事?”被丫鬟打斷冥想,梁嫣紅沒好氣地回頭瞪她一眼。

“再不去帳房,就要被大少奶奶捷足先登了。”小銀小小聲地提醒。

糟了!被這男人一擾神,她差點忘了這件重要的事。

“快走快走!要是被那婆娘搶先了,看我不打斷你的腿才怪!”

依依不捨收回目光,她扭著腰、百媚橫生的軟步邁向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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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6 00:20:5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小姐,福總管來了。”

坐在窗前的柳依人,望著窗外梧桐蹙眉沉思,聽聞身後柚兒的通報,迅速斂回心神起身。

“小姐。”福總管躬了個身恭敬喊道。

“福總管,這些時日阿剛做事情況如何?”她柔聲問著。

“回小姐,阿剛這人性子還算溫順,但做起苦活來可就完全不行,我看他像是好人家出身,問他來歷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福總管一五一十的報告,突然,嘴邊浮起一抹笑意。“不過這人倒倔強得很,再累也從不喊一聲苦,連雙手磨出了水泡眉頭也不皺一下。

不過阿剛聰明、悟性高,幾日下來,每樣苦活兒倒是全摸出了訣竅,也漸漸做得出氣候。”看得出來,他對韓劭剛也頗為滿意。

他受傷了?柳依人心陡地一擰。

“他上過藥沒有?”她焦急追問著。

“他說不礙事,不肯讓丫頭給他上藥。”福總管的表情相當無可奈何。

咬著唇,柳依人手裏的絹帕絞得死緊。

“這人看似溫文,怎麼脾氣這般剛硬?”她氣惱又擔憂的兀自叨念道:“他人呢?”螓首一轉她問起福總管。

“正在後院劈柴。”福總管報告著。

“嗯,我知道了,沒事了,你下去吧!”柳依人點點頭,遣退了福總管。

返身在窗邊坐下,她卻怎麼也心神不寧,滿腦子掛念的全是韓劭剛的傷。

不成,她得視自看看去!

“柚兒,到丹藥房取金創藥來。”她急聲吩咐道。

“小姐,您要金創藥做什麼?”柚兒聞言一臉狐疑。

“你這丫頭真不像話,我要你拿你去拿便是,哪來這麼多話?”柳依人板起臉訓著,臉蛋卻不由自主羞紅一片。

“是。”柚兒立刻猜出來,小姐肯定又要去見那個討人厭的怪家夥。

等柚兒不情願地踏出門後,柳依人迅速走到銅鏡前細細檢視自己的模樣。

銅鏡裏,映出一張酡紅似霞的臉蛋,一雙熠亮光採的水眸,活像準備會情郎的情竇初開少女。

撫著發燙雙頰,她拿起鏡臺上的翠玉發梳,將垂落兩側肩頭的青絲細細順齊,卻怎麼也理不平滿心糾纏起伏的微妙情愫。

她從未想過這輩子會愛上什麼樣的男人,是溫文、是多情,抑或是翩然出群?但韓劭剛這奇特男子,卻讓她莫名衝動將他帶回府中,

掛記終日。

“小姐,金創藥取來了。”見柚兒拿藥回來,她立刻跫步領身出門。

明知只是一時憐憫收留,往後得全憑韓劭剛自己的造化,但她就是放心不下,他看來是那麼偉岸英挺的大丈夫,卻又事事無知得像個三歲孩童。

她從不端主子的派頭,對下人更是和氣得不得了,但她清楚主子跟下人之間到底不同,一旦逾越分寸,整個宅府便會沒大沒小、亂了規矩。

但為了見他一眼、為免自己終日胡思亂想,她連可能會招致下人閒言閒語、蜚短流長也顧不得了。

越過穿堂、繞過幾個曲廊,柳依人來到後院,果然看到熟悉的高大身影,正背對她彎身劈柴。

幾日不見,他看起來好像瘦了些,人卻顯得精神多了,動作輕松俐落、斧起斧落,一身結實的肌肉線條,緊繃在被汗水溼透的合身布衫下,

充滿男人的陽剛與力量。

好半天,柳依人才恍惚回神,發現自己竟然緊盯著男人的身子瞧,羞得趕緊別過視線,只覺得雙頰滾燙似火,一顆心跳得好快、好快。

小順子在旁邊撿拾著劈落的薪柴,好不容易堆滿一簍正要起身,才發現小姐站在一旁,不知已經來了多久。

“小的見過小、小姐。”小順子結結巴巴的說道。

平時小姐是不會來這種下人幹活兒的地方,所以她突然出現可真把小順子給嚇壞了。

“嗯。”朝小順子微微一笑,她的目光不由自主投向聞聲轉身的韓劭剛。

“小姐。”韓劭剛乍見那一身粉嫩的纖秀身影,竟莫名亂了氣息。

“阿剛,你以前是劈柴的?”柳依人脫口而出。

聞言,韓劭剛忍不住被逗笑了。

說起來,他過去除了跟難纏的客戶交涉、出一張嘴,還真沒什麼一技之長,以這朝代來說,他肯定是一無是處。

對上他的俊雅臉孔,柳依人這才發現,他笑起來忒是好看,淺淺的笑紋在唇邊劃開,也化開眼底那抹淡淡的沉鬱,她微熱的心口,

鬧烘烘的像是被什麼給全盤攪亂了。

她沉迷在那抹迷人笑容中,直到在他唇邊發覺幾許戲譫,才發現自己說了傻話。

阿剛怎麼可能會是劈柴的?雖然人怪了些,但他溫文儒雅、舉止謙恭有禮,真的很不一樣,絕不是尋常的凡夫俗子。

要說他是個傻子,她寧可相信!他是從天府被貶下凡間受苦的仙人,不諳世情、不食人間煙火。

“阿剛,來府中一些時日了,還習慣嗎?”柳依人關心問道。

“柳小姐,我……”小順子突然扯他衣角,韓劭剛瞥見他捎來眼色,突然頓悟自己此刻的身分。“小的……還習慣。”

艱難吐出這段話,倣佛胸口壓上一塊沉甸甸大石。

“那就好,有任何需要盡管說,知道嗎?”她微微一笑,儼然沒有察覺對他的關心已超出對下人該有的分寸。

“是的,小姐。”

韓劭剛突然有種荒謬的念頭!如果遇見她的時空置換為現代,他的身分是人人稱羨的科技黃金單身漢,而不是卑微的長工,

不知該有多好……

但,此時此刻,這個念頭恐怕再也不可能成真!

穿著粗布衣裳、身分卑微只能以“小的”自稱,與眼前美麗脫俗、婉約尊貴的她,儼然是天與地的差別。

與生俱來的優越感,突然間因巨變而潰散得無影無蹤,幾乎不可能在他字典裏出現的“自卑”兩字,卻像鬼魅般無聲無息突然出現在眼前。

她的美麗對照他的落魄、她的清靈光採對照他的狼狽不堪、她的--

不管怎麼看,他都覺得在她面前多站一秒是自取其辱。

“我該去忙了!”

近乎窒息的遽然轉身,他宛若戰敗公雞一樣落荒而逃。

“等等……”一雙雪白柔荑驀然拉住他。“看,你的衣服都磨破了!”

一回頭,目光筆直對上一張幾乎扯痛人心的臉龐,上頭沒有身分、沒有地位的差別,有的只是單純而真誠的關心。

“不要緊。”他的喉頭驀地緊繃幹澀。

“快回房去換下來,我替你縫一縫。”她忙說道,她一向最擅長女紅。

“不必了。”韓劭剛窘困搖頭,不想給她添麻煩。“我沒有替換的衣裳。”

“那我喚柚兒再去取套衣服來便是!柚兒!”

“小姐不需如此費心。”

柳依人轉身就要去喚丫鬟,卻被他一時情急伸手拉住。

兩人驀然僵住,視線慢慢往下,膠著在彼此親昵交疊的手上。

她的手細嫩纖柔,握起來柔若無骨,讓人想衝動地牢牢護進掌心裏保護!那股前所未有的情緒震撼了他。

“對不起,我失禮了。”

好半晌後終於回神,他抱歉的立刻鬆手,卻被她一把拉住。

“你的手……”柳依人一聲驚喊拉回他的神智。

她連羞都顧不得,焦急翻過他的手、攤開大掌,只見原本幹凈的掌心布滿了大大小小的水泡,甚至還有幾處已破的水泡結成了硬硬的厚繭。

“怎麼會傷成這樣?”剎那間,她的心都揪了起來。

“不打緊,第一次做粗活,難免如此,往後就會習慣了!”韓劭剛輕描淡寫的說道。

往後?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他這輩子都得如此辛苦幹活,她就有說不出的不忍。

他的氣宇軒昂、他的氣度與談吐,不該只是個幹粗活兒的長工啊!

“柚兒,把金創藥給我。”伸手向柚兒拿了金創藥,柳依人正要替他抹上藥,卻被他抽手躲開了。

“小姐,不必了,我等會兒還要幹活呢!”

“這怎麼可以?擦藥才好得快,否則傷口破了,碰著東西肯定痛不欲生。”

“我捱得過,請小姐寬心。”

“可是……”看著他滿手掌的觸目驚心,她的手竟不由自主輕撫他指、掌間的水泡,像是想藉此分擔他的痛。

被那雙溫柔細嫩的手輕輕撫摸著,韓劭剛感覺自己連靈魂都好似被她給催眠了,明知道這樣的舉動已屬驚世駭俗,卻怎麼也不舍收回手。

“小姐,你可是未出閣的閨女,不能靠男人那麼近啦,何況還是個下人!”一旁的柚兒見狀,急忙拉開主子。

“謝謝小姐美意,請小姐不必為阿剛費心。”他迅速回神,抽開距離,就怕自己莫名其妙又迷失在她似水的溫柔中。

發現自己竟然情不自禁大膽碰觸男人的手,柳依人羞紅的臉幾乎不敢抬起來。

她心口好熱,心跳好快,一輩子從來不曾跟男人有過這樣的接觸,但除了身為姑娘的矜持讓她覺得羞人外,竟一點也不覺得討厭。

她!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

低著頭,她的目光觸及他的鞋,才驚愕發現連鞋子也已經開了個大口,可見平時他工作有多吃重。極度的心疼與不舍再度席捲而來。

“阿剛,你先休息幾日,等手上的傷好些了再幹活。”她輕聲說道,視線卻還是緊盯著地不敢看他。

“阿剛的傷無大礙,不必休息。”

“可是你……”

“小姐,阿剛要做就讓他做去,難不成還要小姐求他不成?”一旁的柚兒老看韓劭剛不順眼,講起話來不是夾槍帶棍,就是冷嘲熱諷。

“柚兒,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柳依人氣惱瞪著老是口無遮攔的柚兒。

“小姐--”

“阿剛,這藥你留著,夜裏要記得抹上,知道嗎?”不理會一旁求饒的柚兒,她將藥交到韓劭剛手裏殷殷叮嚀。

抬頭望進那雙清澈美麗的眸底,他的心竟宛如遇熱的霜淇淋徹底融化,化為甜膩的糖水,甜甜暖暖的一路流進心底。

“謝謝小姐。”韓劭剛依言將藥收進懷裏,心底暗暗嘆了口氣!好個慧黠善良的佳人。

“那我走了。”

“小姐慢走!”

恭敬彎下身,隨著漸遠的腳步聲,他的眸不由自主抬起,深深目送那抹纖柔身影翩然而去。

*** *** *** ***

坐在房間裏,柳依人手裏拿著針線,膝上擱了件已縫好一大半的衣裳,寬大的淺灰衣衫一看就知道是男人家的。

低著頭,她手執縫針,一針一線靈巧縫著,美麗的臉蛋上滿是專注,像是全天下再沒一件事能擱得進她心裏頭。

想到他身上那件破掉的衣服,她不由得加快手上動作,那抹俊逸英挺的身影,也不期然的幽幽浮上心頭。

“唉呀!”吃痛低喊一聲,她迅速將沁出血珠的手指放進嘴裏。

但收手為時已晚,衣服上已經染了一小點血漬,就在心口的部位,只要仔細點看就能看得出來。

瞧她,怎會在做女紅之際恍神!柳依人暗暗責怪自己。

這件衣裳,她可是連續趕了兩個日夜縫出來的,好不容易即將完成,卻不小心染上血跡,破壞了這件衣衫的完整。

再望向一旁桌上擱著的男人布鞋,柳依人一顆心莫名的悸動不定,那日不小心與他肌膚相觸,手上倣佛還清晰留著他的溫度。

“柚兒,你--”

正要喚人,一轉頭才發現房間裏空蕩蕩,柚兒肯定又趁她專心做女紅之際,溜去找其他丫鬟嚼舌根去了!

甩去腦中紊亂思緒,拾起針線正要重新動工,門外卻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大哥?”

只見大哥柳長東神色匆忙從門外走來,凝重的臉色看得出絕不會帶來什麼好消息。

“依人,快!”柳長東一進門,就焦急的朝她嚷著。“快將娘過世前留給你做嫁粧的那盒珠寶給我!”

“大哥,你要珠寶做什麼?”柳依人趕緊放下針線,免得等會兒聽到什麼措手不及的消息又傷了自己。

“你別問那麼多,趕緊拿出來給我應急就是了!”柳長東羞惱伸長手。

“應急?大哥,你有什麼急用?”柳依人更糊塗了。“你要銀子盡管到帳房找總管拿便是,怎麼……”

“帳房裏已經、已經沒有銀子了!”事到如今,柳長東不得已只好托出實情。

“大哥,你是開玩笑的吧?”柳依人幾乎傻了,帳房裏怎麼可能沒銀子?

“都這個時候了,我哪有什麼心思跟你開玩笑?”

“銀子都花哪去了?”

“還不是你那兩個嫂嫂成天揮霍,再加上布莊連年虧損……唉呀,事到如今說這些也無濟於事了,快把娘的珠寶給我,我好拿去典當應急。”

說著,柳長東開始在她房裏翻箱倒櫃找起來。

“大哥,我沒有珠寶。”原本幹凈整齊的房間,頓時被翻得一塌糊塗,柳依人急忙想阻止大哥。

“你怎麼可能沒有珠寶?我明明親耳聽到娘把值錢珠寶送給你出嫁時用……”柳長東赤紅著眼,樣子看起來分外駭人。

“大哥,娘的珠寶已經全都被你拿走了。”柳依人無奈輕嘆。

聞言,他整個人結結實實楞住了,睜眼望著她許久,完全反應不過來。

“我怎麼可能會拿走?”他木然說著,像是自言自語。

“那回你說大嫂想添些珠寶首飾,要我拿出來給兩位嫂嫂她們挑去,剩下的,前幾個月你又來全數借走了。”

“借走了?借走了?怎麼會這樣?那、那我現在上哪籌銀子去?”他突然捧住頭,像是無限懊悔又不知所措。

“大哥,你到底需要多少銀子?”柳依人手邊還有平時剩下來的私藏,若能幫得上,她自是不吝拿出來。

“百來兩銀子。”柳長東避重就輕回答,一手拚命揉著眉心,像是要把糾在一塊的眉毛揉下來似的。

“百來兩?”柳依人失聲驚叫。“大哥,你要那麼多銀子做什麼?是不是布莊出了什麼問題?”她直覺一定是生意上出了差錯。

雖然眼前柳家只剩下五家布莊,一間本鋪、四家分鋪,但這終究是柳家世代留下來的心血。雖然她一個女人家無力插手生意,

卻也不希望這世代傳下來的家業就此結束。

“你一個姑娘家,不必管這麼多。”柳長東粗聲吼道。

“大哥,這是爹的畢生心血啊,也是柳家幾代以來傳承的生意,你可千萬不能讓它毀在你手上了呀!”

“我知道我知道,我自有辦法!你乖乖去繡繡花、作作女紅,生意的事自有大哥、二哥操心,不必你擔心。”他煩躁地揮手打發她。

“大哥--”

“別說了,我走了!”

柳長東轉身急匆匆的又走了。

望著大哥的背影,不知怎麼的,她眼皮竟莫名狂跳了起來。

*** *** *** ***

“徐大娘,柴火來了!”

一如往常的,韓劭剛將柴火擔進灶房,俐落將薪柴一一堆到灶邊,跟廚娘徐大娘招呼一聲,就準備出灶房去。

“阿剛,等等!”

徐大娘從後頭追來,一手一個往他懷裏兜進兩個白胖饅頭。

“大娘,這……”

“你塊頭大,肚子肯定餓得快,就先墊墊胃吧!”

徐大娘為人非常好心和氣,見韓劭剛初入府便對他處處關照,每回來一定塞些吃的給他,前天是珍珠糕、昨兒個是一大片面餅,

他全拿回去跟小順子分了。

不知道為什麼,這些剛開始吃來有些乏味的食物,他竟越吃越順口,開始愛上徐大娘的手藝。

而這份關懷的心意,也讓這些簡單的小點心,遠比他曾吃過的任何一種頂級料理更美味可口。

“謝謝大娘!”他真心道謝。

懷裏熨著饅頭熱烘烘的暖意,心裏竟又想起笑容暖人人心的柳依人。

自從上回那次見面後,已經好多天沒見到她的人影,偏偏他此刻的身分只是個下人,無權也不能逾矩到主子的宅院裏找她,

但是,心頭的牽掛卻是一刻也放不下。

漫步走在院落間,他伸手看著掌心,原本滿布的水泡幾乎在金創藥的神效下好了大半,只剩曾經撫過指尖的細致觸感與溫度始終不曾褪去。

怎麼回事,他莫名其妙掉到這裏來,不先憂慮自己的處境與未來,反倒把所有心思懸在一個女子身上,簡直是--匪夷所思!

搖搖頭,他甩去滿腦子紛亂思緒,正要回去打掃庭院,卻險些被一聲駭人尖吼震掉懷中的饅頭。

“你這該死的賤婢,看我今兒個怎麼整治你!”

韓劭剛凝神傾聽,認出那是李金花的聲音,像是從前廳傳來的,好像正在責罵哪個丫鬟。他蹙起濃眉,不由自主朝那個方向走去。

愈接近前廳,李金花尖銳的聲音愈加刺耳恐怖。

“你知道這件衣服花了我多少銀兩嗎?這可是我最喜愛的衣裳,你居然敢用茶潑它?”李金花氣得渾身發抖,幾乎說不出話來。

“對不起,大少奶奶,春香不是故意的,請您原諒我……”

韓劭剛從木雕花窗望進去,看見一名瑟縮發抖的女孩跪在地上不斷求饒,而一旁的李金花則手插著腰像只茶壺,

指著快嚇破膽的丫鬟破口大罵。

除了她們兩人,一旁還有幾位面露同情之色的下人,還有噙著薄笑看熱鬧的梁嫣紅。

“你這賤婢,今天要是不教訓你,往後人人都爬到我頭上撒野了。”李金花從旁人手中接過一樣東西,

韓劭剛定睛一看,赫然發現那竟是--



他震驚瞪大眼,正想衝進屋內阻止,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李金花快手一揚,清脆的鞭聲響起,刀刃般的鞭子落在丫鬟身上,劃破衣服,露出皮開肉綻的一道大傷口。

這一幕讓在場的人全都不忍目睹,還有人難受地啜泣,卻沒人敢出聲相救,因為那根本毫無幫助,無異自找死路啊!

梁嫣紅有些無聊地打呵欠,摸摸插滿珠花的發髻,然後欣賞把玩自己保養良好的玉手,心想:嗯,得再補幾個漂亮的指環才行!

而李金花打不過癮,右手舉高鞭子,打算再補幾鞭……

“住手!”韓劭剛憤怒地衝進大廳,怒目瞪著李金花。“你憑什麼打人?”

“啥?”或許是不相信居然有人敢這樣對她咆哮,李金花一時之間傻住了。

“你不也是人嗎?有什麼權利像對待畜生一樣用鞭子打人?”韓劭剛繼續質問她。

“你說什麼?!”

李金花呼天搶地大嚷起來。“反了,反了!一個劈柴挑水的下人也敢這樣對我大呼小叫,簡直反了!不給你一點教訓,我就不叫李--”

她惱羞成怒,將目標轉向他,鞭子卻被男人一把扯下,怒聲喝斥:“你敢!”

那緊繃嚴厲的神色、炯然瞪大的雙眼,還有令人不敢忽視的傲然氣魄,震懾了所有人的心。

“好、好性格的男人!”梁嫣紅花癡般捧著心低聲尖叫。

雙眸饑渴地不停閃爍熱切光芒,心已經好久沒有這般強烈撩動的感覺--那種渾身發熱、發燙的渴望,噢,她想要這個男人!

一想到自己枕在他結實的胸膛,被他健壯的雙臂牢牢圈住,梁嫣紅整個人幾乎都快酥了,一陣陣快意熱感撩起心底熊熊的火。

兩個平時一鼻孔出氣的女人,這會兒也頗有默契的同時上了火。

只不過,李金花全身竄著怒火,而梁嫣紅的卻是欲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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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6 00:21:1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李金花真的快氣炸了,這大膽奴才不但不把她放在眼裏,還敢搶她的鞭子,她非要他付出代價不可!

她狹長的細眼一瞇,冷笑起來。

不過,狗闖了禍,自然是找主人,跟條狗計較幹嘛?這男人是依人那丫頭帶進府的,她倒要看看那臭丫頭如何解釋!

“馬上給我找小姐過來!”李金花命令丫鬟,心裏幻想著刁難柳依人的痛快滋味。

“不必,我做的事,自己承擔。”

韓劭剛不希望任何人為難柳依人,然而丫鬟根本不敢違抗李金花的命令,片刻也不停留,馬上到小姐房裏找人。

韓劭剛心裏愧疚連累柳依人,同時也氣憤唯恐天下不亂的李金花。這女人的心眼太歹毒了,依人有這樣的嫂嫂,實在可憐!

不一會兒,柳依人在丫鬟的帶領下匆匆來到,她一見到韓劭剛安好無恙,便緩緩吐出一口安心的氣息。

再見到被打得皮開肉綻的丫頭,她鼻頭一酸,不忍地別開視線。竟然將長年伺候自己的丫鬟傷得這麼重,嫂嫂實在太狠心了。

“我說依人,你也管管自己帶回來的下人吧,你瞧他膽子忒大,居然阻止我教訓婢女,還搶下我手中的鞭子,

分明沒把我放在眼裏!真不知道是誰給他的狗膽,讓他狗仗人勢欺負人哪!”表面上李金花斥責韓劭剛,

其實一字一句都在譏諷柳依人,暗示她為下人撐腰來對付自己。

“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這事與小姐無關。”韓劭剛挺著背脊,毫不畏懼的一肩扛下責任。

“閉嘴,你這狗奴才!”

李金花的跋扈氣焰,連柳依人也看不過去。

“大嫂,咱們柳家雖不是書香世家,但好歹也是殷實商家,爹和哥哥們都是老老實實的商人,別這麼開口閉口罵人是狗,

這樣有損自己的格調,依人覺得實在不妥。”

損人不成還反被教訓,李金花氣得牙癢癢,但又不好發作,只得虛偽笑說:“是是,我李金花是比不上柳家大小姐有格調,

不過這個膽大妄為的奴才,你說該怎麼處置?畢竟,人可是‘你’從府外帶回來的。”

李金花特意強調“你”這個字,看她如何自圓其說。

看著面帶歉疚之色的韓劭剛,柳依人心底一軟,微嘆口氣,實在不忍責怪。當時若是她在場,只怕也會忍不住上前搶下鞭子,

阿剛只是做了她也會做的事,要她如何責怪他呢?

她轉向李金花,以溫和恭敬的語氣道:“大嫂,過去阿剛在外流浪,自然不懂咱們府裏的規矩,如今雖進了府,但規矩還沒學全,

難免得罪了您,還望大嫂看在依人的面子上,別跟阿剛計較,行嗎?”

“小姐……”見她這般低聲下氣,只為了保全闖禍的他,她的善良與恩情,令韓劭剛感動又難受。“您不必為我求情,

我願意接受大少奶奶的責罰!”

“噓!阿剛,你別亂說話。”怕被李金花聽見,柳依人連忙要他別說了。

“依人哪,我是很想給你面子,但我可是柳府的大少奶奶,今日這個仗勢淩人的奴才當眾忤逆我,難保大家不會起而效尤、

有樣學樣,屆時柳府每個下人都不把我放在眼裏,你要我在這兒如何待下去呢?”

李金花把自己說得悽楚可憐,但淩厲的眼神和等著瞧好戲的笑容使人生厭,實在讓人無法憐憫。

“不然,依人代替阿剛送件東西給大嫂當作賠禮,大嫂想要什麼盡管說。”柳依人的首飾雖然全給哥哥“借”光了,

但房裏還有一些古玩、衣裳頗有價值,譬如那件--

“真的嗎?連那件難得一見的珍貴雪狐皮裘也能送我?”李金花貪婪的眼兒一亮,那可是她渴望好久的珍寶,

怎奈那是公婆過世前送給小姑的生辰大禮,就算自己再怎麼想要,也找不出理由藉口索討,如今好不容易給她逮到機會,

她怎麼可能放過呢?

“是的,如果大嫂想要,那件雪狐皮裘就送給大嫂,當作賠罪之禮吧!”

雪裘送人,柳依人自然心疼又心酸,因為那是爹娘留給她的最後一件禮物,意義珍貴無比,平日即使天氣再冷,

她也捨不得拿出來穿,如今卻為了阿剛必須將它轉手送人,但她毫不遲疑。

一件皮裘再珍貴,也比不上一條人命,更何況是為了救他……

不知為什麼,對他,她就是特別仁慈心軟,見他受傷委屈,她比什麼都心疼。

她真的不知道,他到底對她施了什麼魔咒?

“不!小姐,萬萬不可,阿剛寧願接受懲罰!”

韓劭剛見她滿臉心疼,就知道那件裘衣對她的意義必然不同,他寧願被鞭棍虐打,也不願讓她難過傷心。

“我已經決定了!”柳依人堅定地道,別開頭對喜不自勝的李金花說道:“大嫂,那件雪狐皮裘,就當作依人替阿剛送給你的賠禮了,

請大嫂到我房裏來取。”

“好、好!我馬上去……噢不,待我先差人拿個上等木箱來裝,等等哪!”

李金花興奮得宛如小鳥般翩然飛出大廳,梁嫣紅則嫉妒地努努嘴,瞪了柳依人一眼,不過瞧見韓劭剛時,又掩不住滿心的春情蕩漾。

這麼出色的俊男人,她非要不可。

“小姐。”柳依人低頭正要走出大廳,韓劭剛喊住她。“請問那件雪裘,是不是小姐極為珍視的物品?”

“嗯。”柳依人輕輕點頭。“那是我爹娘留給我的生辰禮物,沒多久他們就過世了。”

韓劭剛聽了心疼極了。“它對小姐的意義如此重大,阿剛更不能讓小姐做此犧牲,請小姐打消念頭,讓阿剛領受責罰吧!”

“傻阿剛!最寶貴的不是那件狐裘,而是爹娘留給我的回憶,那才是真正無可取代的。雪狐皮裘再貴重,也比不上一條人命,不是嗎?”

柳依人微微笑著,平和卻又美得令他擰心。

“你--”

突然間,韓劭剛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麼給狠狠揪住,他無法想像,世間怎能有如此善良心慈、玲瓏剔透的女子?

“沒事了,你趕緊走吧,免得大嫂又來找你麻煩。”

點點頭,韓劭剛不由自主多看了她幾眼,才轉身離去。

*** *** *** ***

“阿剛,咱們歇會兒吧!”

倣佛自天外傳來的聲音,將冥想出神的韓劭剛驚醒。

他放下斧頭、伸手抹了把汗,這才發現地上堆起猶如小山的劈好柴薪,而一旁的小順子則滿頭大汗,癱坐在裝了半滿的竹簍邊。

方才兀自出神,連自己這樣拚命砍柴都不自覺。

“怎麼回事?你這兩天活像不要命似的,你體力好還不打緊,我倒是快吃不消了,再這樣下去,我遲早回蘇州賣鴨蛋……”

小順子苦著臉埋怨道。

“對不起,讓我來吧!”

蹲下將薪柴一一裝進竹簍,他動作迅捷一下就填滿兩大簍。

這些苦活兒用的可全是勞力,自然沒有不累的道理,但不知怎麼著,幾天來不見柳依人,竟讓他煩躁莫名,好像有某個地方不對勁,

讓他突生一股蠻勁,只想藉由體力發泄,來遺忘那種若有所失的感覺。

“難怪小姐會對你另眼相看。”突然間,小順子有感而發起來。

“小姐無論對誰都好。”韓劭剛蹙起眉,謹慎說道。

他知道柳依人對他格外關心與照顧,但或許是她同情他孑然一身的處境。他不希望因此讓柳依人沾上閒言閒語,畢竟她還是個未嫁的姑娘。

“話是沒錯,但我總覺得小姐對你,跟對我們的好不太一樣。”小順子若有所思說道。

“喔,怎麼個不一樣法?”小順子的表情讓韓劭剛為之失笑。

“小姐看你的眼神、說話的神態,甚至還不惜親自替你上藥,感覺好像特別、特別……”小順字苦惱地搔著腦袋瓜,

半天找不出個合適的形容詞來。

“特別關心我?”

“對,就是特別關心你!”小順子忙不迭點頭。

“要不是因為你只是個小小長工,我還真以為小姐喜歡上你了。”

一句話,讓韓劭剛不平靜的心湖掀起了波濤。

以他的身分,柳依人真會鐘情於他?

但這個念頭讓他心底既莫名躁動,又惆悵失落,他終究只是名小小長工啊!

一想到往後得親眼看她婚配、出閣,甚至為人妻、為人母,他胸口竟有種說不出的疼痛。

“小姐也該十八了吧?怎還沒有婚配……”韓劭剛眼中閃過一抹深思。

“噓,你小聲點,這話可不能被人聽見!”突然間,小順子大驚失色地拉住他嚷著。

韓劭剛挑挑眉,等著向來直腸子藏不住話的小順子自動托出內情。

“其實小姐今年已經二十啦,尋常姑娘家早就是幾個孩子的娘了,咱們小姐卻還是小姑獨處,無人聞問。”

“莫非是小姐有什麼問題?”韓劭剛心頭一緊。

“當然不是,問題全出在大少奶奶跟二少奶奶身上。”

“怎麼說?”一提起二少奶奶,他倣佛又嗅到那股嗆人的濃香。

“早在小姐剛滿十五時,就有不少大戶人家托媒人上門求親,偏偏大少奶奶不允,說是小姐年紀小,捨不得讓她出閣。

其實,她是覬覦老夫人給小姐當嫁粧的一批價值連城珠寶。”

頓了下,小順子如數家珍繼續往下說。

“過了兩年,二少奶奶緊跟著進門,大少奶奶跟二少奶奶臭味相投,簡直是一丘之貉,兩人聯合起來三天兩頭找小姐麻煩,

就是想逼她交出珠寶。”

“真有此事?”韓劭剛眉頭揪了起來。

“這事府裏上上下下全知道,連小姐自己也清楚大少奶奶的私心,可小姐善良,不愛與人爭,終身大事就這樣耽誤下來。”

點點頭,韓劭剛總算親眼見識古時大戶人家,彼此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醜陋面目。

知道她至今雙十年華卻仍未出閣的始末,那種心疼又慶幸的感受很復雜,莫非冥冥中早已註定他要來這一遭,而她也同樣等待著自己。

“阿剛,別再奢想了!就算小姐如何鐘情於你,你們也不可能有結果的,別忘了,你只是個身分卑微的下人啊!”

小順子一番話,再度將他拉入更深的穀底。

“我沒有……”他閃躲什麼似的別過頭。

“別瞞我,你那種眼神,簡直跟小姐的一模一樣。”小順子為自己的觀察人微沾沾自喜。

跟依人一模一樣?

心弦又被重重撩撥,混雜著紊亂思緒,在他心底劇烈翻騰著。

“我把柴火送到灶房去。” 他心緒大亂地快速扛起兩大簍柴,邁步準備離去。

“阿剛,你不歇一歇?難道你不累嗎?”

“我不累。”

他簡短回了句,隨即快步朝灶房而去。

送完了柴火,他輕松擔著兩只空竹簍而回,但心上擔的卻是更沉重的心情。

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他渾然不覺有個嬌嬈身影倏然出現,直到一股嗆人的胭脂味將他狠狠嗆出一個大噴嚏。

一抬頭,只見一個鬥大嬌媚的笑容直衝他而來。

“二少奶奶!”韓劭剛恭敬彎身喊著。

雖然只見過一次面,但二少奶奶有著嬌媚傃麗的絕世姿色,以及足以讓所有男人癡慕的美好身段,

一雙勾魂攝魄的桃花眼更是無時無刻不散發著強烈吸引力,教人看過一次就不會忘記。

她輕移蓮步、姿態傭懶的朝他走來。

梁嫣紅貼近韓劭剛,一股濃烈的男人氣息立刻襲來,讓她頓時全身泛起一股奇妙的酥軟。

尤其是這麼靠近他,才發現他超乎尋常的高大健壯,渾身充滿男人的陽剛與力量,他簡直是女人的夢想。

這小夥子是貨真價實的男人,簡直讓人血脈債張!

“你就是阿剛吧?”梁嫣紅唇邊的媚笑加深,饑渴的目光迅速掃過他緊繃在布料下的結實身軀

“是的。”他不卑不亢的姿態更教梁嫣紅癡迷,腦中不斷想像他強壯身子徵服她的情景。

“你認得我?”梁嫣紅驚得連嗓子都啞了。

“小的見過您一次。”

“喔?”她佯裝一臉疑惑,隨即虛偽的嬌喊。“我想起來了,你不就是上回那個英勇挺身而出、護著春香丫頭的長工嗎?”

見他不說話,她心裏喜不自勝,滿心以為他已經被她的美貌給迷得七葷八素。

“我說--你住哪兒?家裏還有些什麼人哪?”雪白纖指熟練滑上他胸口,有意無意輕劃著他的胸膛。

“回二少奶奶,小的……記不得了。”唯有失憶可以解釋這一切。

“是因為受傷的緣故?”梁嫣紅發現了他額際的傷痕。

“是的。”韓劭剛平穩回道,不露痕跡地閃躲。“幸虧小姐好心收留。”

“可不是嗎?”連她也不禁要讚許那丫頭,收留了這麼個好貨色。“既然來了就安心在府中待下,只要你乖乖聽話,我!

不,柳家不會虧待你的!”她有意無意的暗示道。

“謝過二少奶奶,小的還有事要忙,先走了!”

“誒!等等!”

她大膽地一把勾住他脖子,整個人好像沒骨頭似的,軟綿綿貼到他身上。

“二少奶奶,請自重!”

韓劭剛冷著臉,卻怎麼也甩不開她緊緊黏貼的身子。

“怕什麼?反正這裏也沒人,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難道你不想摸摸我、嘗嘗我嗎?”

梁嫣紅甩著絹帕狐媚挑逗他,那嗆人的濃烈香味讓他忍不住又狠狠打了幾個噴嚏,更令他想念柳依人身上淡淡的幽香。

“唉呀,阿剛,你染風寒啦?快讓我來替你瞧瞧……”

梁嫣紅逮著機會,一雙手故意往他結實胸口磨蹭,接著一路往下探去。

“二少奶奶,請注意您自己的身分。”他毫不溫柔地抓住她的手,厲聲警告。

“我雖然是二少奶奶,但實際上也只是個女人啊!”她無限哀怨的噘起紅唇。“這個身分無法撫慰我的空虛、

排解我的寂寞,你可知道這種苦悶嗎?”

“二少奶奶,阿剛只是一介下人,不敢、也不會有非分之想。”

“我說,你還真是個耿直的小子,難道,我都願意任你擺布了你還不敢?”梁嫣紅嬌笑著,一雙手更是肆無忌憚地亂摸。

“不是不敢,是不想。”他目視前方,冷冷說道。

弄清楚原來柳家二少奶奶竟是個水性楊花、淫亂放蕩的女人,韓劭剛更是打從心裏鄙視她。

“不想?”怎麼可能有男人抵擋得了她的魅力?“那這是什麼?”她得意的摸進他的腹間,一把擒住頂住她的突出物。

以她閱人無數的經驗判斷,這男人肯定能帶給她淋漓暢快的魚水之歡,光想像著,她連骨頭都要酥了。

他面無表情望著那張得意嬌傃的臉蛋,倣佛一眼看穿這美麗皮相下的虛偽與淫蕩。

梁嫣紅原本以為會看到一雙情難自禁的情欲之眸,但他凜然懾人、宛如寒霜的冰冷眼神,卻讓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但她梁嫣紅是何等人物,豈會這麼容易就打退堂鼓?

向來只有她不要的男人,從沒有不要她的男人,就算只是區區一名下人,她也不會放過。

“如何?我的技巧是不是讓你血脈賁張、把持不住了?”她得意朝他勾著銷魂媚眼。

“是不是血脈賁張,二少奶奶何不自己瞧瞧!”

難得他大方邀請她觀賞這“世間奇景”,她可不會客氣,非要親眼目睹這難得一見的畫面不可。

梁嫣紅又是興奮又是驕傲地將媚眼往下一掃,如花臉蛋霎時化為難堪的僵白。

“饅、饅頭?”

只見她纖白的手裏緊握的,竟是一顆白胖的饅頭?!

原來,剛剛頂住她的不是……而是饅頭?

頓時,梁嫣紅羞惱又難堪,平時引以為傲的獵男技巧,在他面前卻毫無用武之地,反倒遭他羞辱。

“你、你給我記住!”

她恨恨一跺腳,將饅頭往地上一丟,忿然拂袖而去。

目送她氣衝衝的身影走遠,韓劭剛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看來,一個無足輕重的長工,也不比他過去看似光鮮的總經理好當多少!

惋惜看著地上被糟蹋的徐大娘好意,以及手裏僅剩的一顆饅頭,韓劭剛輕嘆。

把饅頭珍惜放進懷裏,他舉步往後院而去。

古語說得好: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啊!

今天,他總算是見識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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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6 00:21:3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走過偏院,一陣悠揚琴聲隱約傳來,不知不覺,他竟循著聲音而去。

只見幽靜院落中,一身素衫羅裙、一頭烏亮長發披肩,正端坐在敞開木窗邊專注撫音撥弦的,竟是幾日不見的依人。

柳依人美目半垂,姿態高貴典雅,看似柔若無骨的雪白柔荑卻如行雲流水般撥弄琴弦,箏韻悠遠清空、琴聲豐富多變,

時而清脆明亮、時而古樸渾厚,是他所不曾聽過的曲子。

倚在黃桐樹下,他凝望著佳人儷影,竟不覺聽得入神了。

原來古詞裏所謂“餘音繞梁、三日不絕於耳”就是這樣悸動人心的境界啊!

“喂,你來這幹什麼?”

一聲大喊,打斷他的聆音閒情,只見柚兒從房內跑出來,手插腰成茶壺狀,不客氣的對著韓劭剛嚷嚷道。

“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這是小姐的寢院耶,你竟敢亂闖?!”她瞪大眼,雙頰氣鼓鼓的,活像捍衛自己地盤的母雞。

“柚兒!”韓劭剛靜默半晌,突然出聲道。

還以為他會嚇得抱頭鼠竄,沒料到他非但不逃走,還昂首坦然站立原地,高大的體型充滿威脅性。

“幹、幹嘛?”被他炯亮的目光一看,柚兒不由得心慌的暗暗吞了口口水。

“小聲點,別吵了小姐彈琴。”

結實一楞,那向來氣焰高張、得理不饒人的柚兒,竟好半天反應不過來。

“你、你……”柚兒漲紅著臉,惱羞成怒。“不用你多事!”

“柚兒,你又無禮了!”

溫軟嗓音響起,兩人不約而同望向門邊。

纖柔身影款款步來,朝韓劭剛投來一記抱歉的眼神。

“小姐。”韓劭剛乍見數日不見的她,心頭又是一陣激蕩。

“柚兒,這兒沒你的事了,去忙你的。”

“喔……”悻悻掃了韓劭剛一眼,柚兒長長應了聲,拖著不甘心的腳步走了。

柚兒一走,柳依人含笑回頭正要開口,卻不意撞進他深深凝視中,隨即被那濃烈深沉的眸給緊緊鎖住,再也逃不開。

他思念她!韓劭剛驚訝的發現。

心底懸蕩了幾天的空虛,在見到她的一剎那完全被填滿。

“你怎麼來了?”她恍惚喃語,神智仍在他火般灼烈的眸中翻騰。

“被小姐的琴音吸引而來。”

一抹紼紅悄悄爬上粉頰,她羞赧低下頭。“你過獎了。”

目光再度迷失在那抹嫣紅與含羞帶怯的笑容中,完全不可自拔,恍惚中那股芝蘭幽香再度攫住他的嗅覺,撩起胸腔深沉的震悸。

“你等我一下。”突然間,她撩裙往房內奔去,不一會兒捧了套衣鞋出來。

“這給你。”仰高虔真小臉,那個知書達禮的千金此刻卻宛如一個天真爛漫小女孩。

“這是什麼?”他好奇望著她手裏那套淺灰色衣衫跟黑色布鞋。

“我給你做了衣裳和鞋子,你試試看合不合身。”見他發楞,柳依人不由分說就將衣服塞進他的手裏。

“這是……小姐做的?”一時之間,湧上心頭的暖意讓心口一窒,他感動得難以言喻。“小姐不必為阿剛這樣費心,

我只是個下人罷了!”這句話他說來感覺倍覺復雜。

“我從沒把你當下人看,況且,你看起來實在不像個泛泛之輩,你必定是另有來歷對不對?”柳依人一臉希冀一地望著他。

面對她全然的信任與肯定的目光,韓劭剛只能苦笑!但願他沒有這些有苦難言。

“可否老實告訴我,你到底從哪裏來的?”她一心認為,他必定是在逃避什麼不堪的過去。

他默然不語,猶豫著該再一次告訴她讓人大驚失色的實情,還是編一番“正常些”的說詞。

見他沉默良久,臉上滿是天人交戰的掙紮,著實叫她不忍、責怪起自己來。

他一定有什麼難言之隱吧,否則第一次見面時,他怎會編出那些荒謬離奇的故事?這根本與他坦蕩磊落的氣度不合。

“不必現在回答我,等你準備好了,再告訴我。”柳依人輕聲道。

“謝謝。”他點點頭,只能暗暗嘆息。

躊躇半晌,她欲言又止。

“小姐還想問什麼?”他有點好笑的看著她

“你……你可有婚配?”話方出口,柳依人發現她竟緊張得冒出了一身汗。

看著那張像是擔心,卻又極力佯裝若無其事的人兒,韓劭剛的嘴角不由得浮起打趣笑容。

這女子,看似沉婉冷靜,實則卻是心思單純、藏不住喜怒的真情女子。

“這個問題我很容易回答。”見她眼中的緊張,他笑了。

小順子說對了,這小女人在乎他!

“沒有。”

簡單俐落兩字出口,柳依人心中一塊大石倣佛突然消失,只剩下滿心的開闊與喜悅。

漾開笑容,她的眉眼倣佛也在笑。

那樣豁然釋懷的喜悅、那樣純然簡單的心思,教他不動情也難。

若有來世,他定會在公平的起跑線上,好好與她相愛一回!

但此刻,她是主、他是僕,她是天而他卻是地,這麼懸殊的差距要怎麼消除,連他自己都毫無把握。

“阿剛,你在想什麼?”

擔憂的聲音拉回他的神智,一回神才發現不知何時她靠得好近,近得可以聞到她的馨香氣息,倣佛一伸手就能完整的擁有她。

向來理性的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優柔感性?

是遇上了這個足以將鋼鐵融成一池春水的女人,還是一場驚天地的時光倒轉,也將他從頭到尾改造過一回?

用力甩甩頭,將情緒謹慎斂入眸底。

“我在想,我該回去做事了。”他微微一笑,硬生生拔開雙腿將自己帶離她的氣息。

一步、兩步!來自身後的專注凝視快灼痛他的背。

“阿剛!”

突地,她喊住他。

停住腳步,他竟不敢回頭,就怕一旦情感戰勝理智,後果將是不可收拾。

“是的,小姐。”

“回去試試衣裳。”

深長吐了口氣,他以平靜無緒的聲音回道。

“我會。”

*** *** *** ***

托著粉腮,出神望著一對相互追逐的飛舞彩蝶兒,柳依人整個心魂像是全飛出了軀殼。

時而低頭嘆息、時而遙望遠方傻笑,她儼然一副沉浸愛情中的少女模樣。

“小姐,不好了!”

柚兒火燒屁股似的嚷嚷,一路從門外奔來。

“怎麼回事?一大早就大聲嚷嚷?”柳依人狼狽收拾被打斷的思緒,蹙起眉低斥。

“大、大廳裏來了幾個商家,說是來討布莊積欠數月的帳款!”柚兒上氣不接下氣說道。

聞言,柳依人的如花嬌顏立刻變了顏色,心更是筆直沉進穀底。

布莊生意果然出了問題!

一言不發遽然起身,她提裙就往大廳方向跑。

到了那兒,只見大哥、二哥都在,在場的還有五、六名男子,凝重的氣氛讓人不覺渾身緊繃。

“大哥、二哥,這是怎麼回事?”她心急開口道。

“依人?”柳長東、柳長青不約而同驚喊。

“你快回房去,這兒沒你的事。”大哥柳長東揮手趕她。

“就算有事,你也插不了手。”柳長青亦愁眉苦臉看她一眼。

看他們兩人神情,柳依人知道這回問題肯定大了。

“我要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她冷著臉道。

都在這節骨眼上了,難道身為柳家人她能坐視不管?

“這……”柳長東、柳長青互望一眼,羞愧又消沉的低下頭去。

“咱們布莊積欠了這些商家帳款,拿不出銀子來清償。”柳長東囁嚅說道。

“欠了多少銀子?”

兩人自知再也瞞不下去,終於還是硬起頭皮道:“合計約莫六、七百兩。”

柳依人一聽,嚇得差點沒昏過去。

柳家雖然富甲一方,但做生意難免需要大筆銀兩流轉來去,帳房裏絕對不可能有那麼多銀子。

“怎麼會這麼多?”柳依人急得快哭了。

“這筆款已經積欠數月了,卻一直湊不齊,所以一直拖到現在。”柳長東羞慚說道。

原來,那日大哥來討珠寶,就是想湊來還錢的。

“現在該怎麼辦?”

柳長東、柳長青一臉茫然望著她,顯然這個問題更需要她來給個答案。

“要不,把城東那家鋪子收了。”柳長青出主意道。

“不行!”柳依人神色一凜。“誰都不許再動爹留下的心血!”

“若不收了鋪子,我們還能怎麼辦?”

事實上,連柳依人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只是個姑娘家,向來不插手管生意上的事,爹爹在時更不需要她去擔憂布莊的生意,誰知天有不測風雲,

爹爹留下的風光家業,竟會敗在大哥、二哥手上。

“柳小姐,現在你們打算怎麼處理?”一名男子終於按捺不住開口了。

“沒錯,我們齊布莊這兩百多兩的銀子,你們可是拖了好幾個月了,要不是看在柳老過往情面上,我早就上門來了。”

“可不是,我們也算是仁至義盡,你們得想辦法籌出銀子來啊,別叫我們撕破臉,那就難看了。”

幾名布商你一言我一語,聽得柳依人更加心亂如麻。

但事到如今,她也絕不能躲起來坐視不管。深吸口氣,她以誠懇的語氣與在場幾名布商商量。

“諸位大叔,我們柳家跟你們都結識這麼久了,可否再寬限一些時日,讓我們想辦法湊齊銀子?”

“柳小姐,不是我們不肯看情面,實在是這筆款子已經積欠很久了,大家也都等著用哪!”

“是啊,誰家無妻小,總不能叫我們喝西北風去!”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看來今日是非讓柳家有個交代不可。

“諸位叔伯,算我求求各位!”突然間,柳依人噗通一聲雙膝跪下。

不止柳長東、柳長青變了臉色,連幾名布商也一臉詫異、坐立難安起來。

“柳家幾間布莊近年來經營不佳,我們實在無意為難各位,但還請看在家父一點薄面上,再給我們一些日子,

十日後,定會給諸位一個滿意的交代。”

頓時,幾名布商面面相覷,雖是滿懷氣憤,卻也不忍一個姑娘家下跪哀求。

“柳小姐,你快起來,我們答應再給十日寬限就是了!”

思慮良久,齊家布商總算代表眾人開了口。

“謝謝、謝謝各位叔伯!”柳依人喜出望外,忙不迭叩頭道謝。“諸位的恩情柳家一定銘記在心,十日後定當給個圓滿的交代。”

“那我們十日後再來了。”

眾人無奈嘆氣,便相繼告辭離去。

等所有人全走掉了,柳依人再也忍不住。

“大哥、二哥,布莊生意怎麼會一落千丈?你們究竟是怎麼經營的?”

“這……我們也不知道。”兩人窩囊地縮著脖子不敢看她。

看著向來敬重的大哥、二哥,此刻卻如扶不起的阿鬥般畏縮怕事,又想起了摯愛的爹娘,柳依人淚水幾乎決堤。

方才允下重諾要在十日後償清所有欠款,但事實上她卻一點主意也沒有。

不由得,她埋怨起哥哥們來。

“爹爹用心良苦,把大半輩子的心血交到你們手上,全枉費了!”

哽咽丟下一句話,柳依人哭著轉身飛奔而去。

*** *** *** ***

柳依人站在偏廳裏,焦急的目光不時往門外探。

一夜無眠,此刻她眼下浮現淡淡的黑影,臉色憔悴蒼白,看來更加纖弱惹人憐惜。

她昨晚左思右想一整夜,眼前唯一能幫上忙的,就只有兩位嫂嫂了。

但明明一個多時辰前,她已經托柚兒前去通報嫂嫂說有要事商量,請她們移駕到偏廳,怎知等了大半時辰,卻還是不見兩人身影。

“柚兒,你到底去知會過大少奶奶跟二少奶奶沒有?”她掩不住心焦的望向柚兒。

“小姐,我親口把話帶到了,可那時她們正忙著梳粧打扮,也不知有沒有把柚兒的話聽進去……”

“你這丫頭,唉!”明明已是燃眉之急,柚兒做起事來還是這麼輕率。

看樣子,兩位嫂嫂肯定是不會來了。柳依人正打算親自到她們寢院去,不料卻見兩人盛裝打扮,一前一後地被四名丫鬟簇擁走來。

“大嫂、二嫂。”她喜出望外喊道。

李金花跟梁嫣紅走進門來,狐疑互望一眼,不約而同開口問。

“你找我們來有事嗎?”

“是的。”來不及招呼她們入座,柳依人心急的開門見山說明。“事情是這樣的,依人想向嫂嫂商借珠寶首飾……”

“什麼?要借珠寶首飾?”李金花一聽,一雙芝麻眼立刻瞪得老大。

“是的,布莊經營出了點問題,欠下一大筆帳款,身為柳家人,還望兩位嫂嫂同舟共濟、度過這個難關。”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動起我的主意,簡直沒大沒小!”李金花扯開超尖銳嗓門,一張血盆大口更顯駭人。

“布莊出了問題關我們啥事?”梁嫣紅媚眼一掃,事不關己嘀咕道:“再說,把珠寶首飾全拿出來了,我們要戴什麼?

我可是不能一天沒有首飾打扮。”她把話先說在前頭。

柳依人不是不知道兩位嫂嫂無情自私,但為了柳家,她只得耐住性子,近乎哀求地拜託她們。

“拜託嫂嫂們幫這個忙,將珠寶首飾先拿出來應急,等布莊賺回錢,再贖回來給嫂嫂……”

“依人,要銀子到帳房拿不就得了,何必來向我們討珠寶?”梁嫣紅看著昨兒個才剛買的白種玉鐲,蹙起細細的眉毛道。

“帳房裏已經沒有銀子了。”她沉重嘆息道。

“沒有銀子了?”此話一出,李金花跟梁嫣紅不約而同驚叫起來。“這怎麼可能?”柳家不是家財萬貫,銀子多到花也花不完的钜富嗎?

“昨天幾名布商來府中催討積欠的帳款,而帳房裏卻連五十兩銀子也拿不出來了。”

“連五十兩也沒有了?”她的話,引來兩人更尖銳的抽氣聲。

“是啊,怎麼了?”柳依人狐疑地來回審視她們。

“呃……”原本還盛氣淩人的兩人,突然支吾起來,目光回避不敢迎視她。

“依人!”梁嫣紅帶有幾分心虛的先開口。 “老實說,昨兒個我買了只一百多兩的白種玉鐲,我請黃老闆今天進府來收款……”

“一百多兩?”這下,換柳依人倒抽了口冷氣。“我正愁籌不到銀子,二嫂你卻又……”她無力地閉上眼,

感覺像是被推進更冰冷的絕望深淵。

“緊張什麼?”突然間,李金花尖銳的嗓音響起。“反正咱們還有五間布莊,要真撐不下去,就把一間布莊給賣出去……”

“那是爹爹留下來的心血,誰也不許賣!”向來好脾氣的柳依人,神色口氣突然一冷。

“你……”李金花震楞了下,好半天說不出話來,眼前柳依人堅毅的神情,是她從來不曾看過的。

“事情哪有那麼糟?我們現在還有五間布莊分佈在附近幾個熱鬧城縣,了不起十天半個月就能賺進千兩銀子,你又何必擔心?”

梁嫣紅一派天真的表情,不愧是標準不知民間疾苦的少奶奶。

“倉庫裏傳統布匹囤貨太多、乏人問津,布莊生意一落千丈,根本沒辦法像過去鼎盛時期那樣日入鬥金。”

說來說去,全怪揮霍成性的李金花跟梁嫣紅,為了愛慕虛榮,每月固定從長安布商那兒購進幾十車的各式布匹,好供她們盡情挑選做新衣裳。

而她們挑剩下的貨,長久囤積下來數量十分驚人,但最近布料的質地跟樣式突然翻新,過去傳統的織錦、綢緞等上等布料不再流行,

所有姑娘家、名門富夫人全時興穿輕薄透氣的薄紗布。

這麼一來,柳家布莊裏根本連半個客人也沒有,無法與其他布莊競爭。

“那就把那些囤貨賤價出售,起碼也能賣得幾百兩銀子吧?”李金花強勢的出著主意。“我這就去找你大哥處理去……”

“大嫂,現在傳統布匹根本不值錢了,就算賣也拿不回多少銀子,恐怕還得不償失。”

“這……”一句話就堵得李金花啞口無言。

不是做生意的料,勢利、愛錢如命的李金花,只想賺進大筆銀子,卻不懂得經營人脈,平時以當家主母姿態自居,

老愛替柳長東強出頭,早就把商家跟老顧客全都得罪光了。

“反正不管怎麼樣,不準動我珠寶首飾的主意!”

她才不管布莊生意怎麼樣,鋪子要收、要賣都好,但想打她的主意,門兒都沒有!

“二嫂……”柳依人求救似的望向梁嫣紅。

“你別看我,我的珠寶首飾也沒多少,救不了急的!”梁嫣紅提起裙擺,急忙煩著兩名丫鬟走了。

“珠兒、翠兒,我們也走吧!”

像是柳家興亡跟她們毫不相幹似的,兩人無情的甩頭而去,留下柳依人心寒怔立原地,連眼淚都像是結了冰,一滴都流不出來。

“小姐,現在該怎麼辦?”一旁的柚兒惶然無助問道:“柳家會不會垮了?你會不會把柚兒趕走?小姐,我不要離開你,

我不要離開柳家……”

柚兒抽抽噎噎的哭著,讓柳依人心情更是低落到極點。

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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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6 00:21:5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什麼?柳家要垮了?”

聽到小順子憂心忡忡帶來的消息,韓劭剛震懾得無法言語。

“是啊,據說布莊經營不善,欠下一大筆帳款,現在大少爺、二少爺都焦頭爛額、不知如何是好,小姐也悶在屋子裏好幾天不吃不喝了。”

一想起柳依人,韓劭剛的心像是被狠狠揪起,又重重拋下,思緒全散亂得不知從何理起。

“聽其他人說,大少爺跟二少爺打算遣散府裏的丫鬟、家丁,或許,連這府邸都得變賣,咱們全喝西北風去。”

他的話讓韓劭剛更加憂慮起來,但憂心的當然不是得去喝西北風,而是那嬌弱的柳依人是否禁得起這個打擊。

他的面容看似平靜,但擱在膝上的雙手早已握到泛白。

“想咱們柳家也曾經風光體面、富甲一方,誰知如今竟落得這步田地……喂,阿剛,你要去哪裏?喂……”

顧不得身後的小順子扯起嗓高喊,他跨著大步出門,一頭就往柳依人的寢院裏衝去。

不管已是夜晚時分、不管是否有失禮數,他實在放心不下並迫切想見到她。那麼柔弱、那麼嬌貴的依人,怎承受得了這天大打擊?

光想到她幾日來一定躲在房間裏以淚洗面,他就心痛如絞。

一入了夜,再加上數日來的低迷氣氛,整個偌大的宅院空寂宛如廢墟,黑夜中他只聽到自己紊亂而心焦的腳步聲。

來到柳依人的寢院,只見門前圓拱旁點著幾盞將熄的燈籠,裏頭更是一片悄然無聲。

他遲疑半晌,擔憂終究還是勝過理智,他告訴自己,他只是想看她一眼,給她力量捱過這個難關。

舉步走進院內,他來到房門邊正要屈指叩門,裏頭卻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沉靜嗓音。

“是誰?”

“是我。”他的聲音聽似平靜,心底卻是波濤洶湧。

默然半晌,門內突然響起急奔的腳步聲,隨即大門“嘰”的一聲被拉開來。

淡淡的月光映在那張絕麗容顏上,他早巳做好準備面對絕望無助的她,但出乎意料的,她除了眉眼間添了些許愁意,

面容卻是異常平靜,倣佛連風都掀不起漣漪的如鏡湖面。

“你怎麼來了?”

看著韓劭剛那張俊美無儔的臉孔,柳依人心驀地跳了下。

他沒有多問,只用欲將人融成水的深邃目光凝望著她。

“幾日不見,你怎麼變得這麼憔悴?”

“我……”

幾日來強撐的堅強,在這一剎那因為他的溫情眼神,宛如大水中的最後一塊沙洲,徹底分崩潰散。

不能哭、不能哭!柳依人狠狠咬住唇喝令自己。

幾日來她絕望無助、坐困愁城,不也堅強熬過來了?堅持不掉淚向命運低頭,怎麼能在最後一刻功虧一簣?

“我沒事。”她咽下哽咽,牽強擠出笑安撫他。

那比眼淚更叫人心疼的笑,幾乎擰痛了他的心。

這一刻,韓劭剛才發現她遠比他想像的還要堅強、倔強。

“為什麼不吃不喝?”與其說是責怪,不如說是心疼。

“又是柚兒那丫頭四處去嚷嚷?”她的眸底浮現氣懊。

“誰都不必說,你這模樣任誰一瞧就看得出來。”幽幽嘆了口氣,他語重心長道:“為難自己並不能解決問題。”

聞言,好不容易逼回眸底的淚又湧了上來,柳依人遽然別過身,她不要讓他看見自己無肋狼狽的樣子。

“想哭就哭,你不需要假裝堅強。”他繃著嗓子道。

“誰、誰說我假裝……”她啞著嗓子故作鎮定,但實則滾燙的淚已經快衝出眼底。

韓劭剛定定望著她,專注得像是想找出每一個可能洩露情緒的破綻,他那像是洞悉人心、足以將人看穿的眼神,

讓她堅強的偽裝開始出現裂縫,逐漸剝落崩塌。

“布莊欠下大筆的銀子無力償還,大哥打算把鋪子抵押給布商……”她聲音破碎,顫抖的雙肩讓人忍不住想攬她入懷。

他的手在身側緊握成拳,就怕自己克制不住衝動。

“將鋪子抵押?”

“帳房裏再也拿不出銀子來,兩位嫂嫂又不肯借珠寶典當,唯有把鋪子抵押,才是眼前唯一的辦法。”

*** *** *** ***

“那柳家所有的布莊不就全拱手讓出了?”

這句話,讓柳依人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傾泄而下。

“天,別哭!”

那倣佛會炙痛人心的眼淚,讓他再也無法保持冷靜,衝動地伸手將她牢牢圈進壞裏。

靠在他溫暖安全的胸膛上,她無處可訴的脆弱、不安與無助,倣佛一下全找到依靠。

她無法去想兩人這樣的舉動是否合乎禮教、是否會引人非議,只有盡情在他懷裏,把幾天來壓抑的眼淚狠狠流個夠。

滾燙的淚水一滴滴落上他前襟,滲進她為他親手縫制的衣服裏,瞬間灼痛他的皮膚。

“對不起,我不該讓你哭。”他滿心歉疚道。

用力搖著小腦袋,柳依人一點也不怪他,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別哭了,你把我的心都哭亂了。”

溫柔憐惜的語氣倣佛情人間的深情低語,教她一下子全亂了呼吸。

“對不起,我失態了……”

她微微抽開身子,心慌地拚命想止住淚水,這才發現,兩人親昵的姿勢、毫無一絲空隙的距離,讓她的心跳像是擂起戰鼓,

連眼淚都掛在頰邊忘了流。

這樣的姿勢實在太羞人,好姑娘都該趕緊抽身離開,但她卻莫名喜歡上他身上獨特的味道,好像有他在,她什麼也不必擔心、

什麼也不必愁,他硬碩的胸膛會成為她的依靠。

這前所未有的情緒好復雜,叫她心安、也心亂。

怎麼在柳家攸關存亡之際,她竟還會感到意亂情迷、幾乎忘了自己?

看著這張楚楚可憐、梨花帶淚的絕美臉蛋,他忍不住以指撫去她的淚,不舍責怪道:“瞧你把自己瘦成什麼樣子?”

原本已經夠纖細的身子,此刻更孱弱得倣佛隨時會消失在空氣中似的。

他不說,柳依人幾乎都忘記自己多久沒吃飯了。

“我去請廚娘煮點粥來……”

“不必了,我不餓。”她是真的沒有半點胃口。 突然間,他想到懷裏還有徐大娘塞給他當宵夜的饅頭。

“要不要吃饅頭?”

看他從懷裏掏出一顆饅頭,柳依人著實楞住。

那樣慎重其事、小心翼翼的模樣,倣佛他捧著最珍愛的寶貝獻給她,這讓她忍不住噗哧一笑。

只不過是個饅頭罷了!

為了不讓他失望,她還是勉強接過。饅頭圓潤白胖,上頭甚至還有他的溫度。

怎知這看似普通的饅頭,卻讓她一口接一口,不知不覺一下子全下了肚。

“這饅頭……好好吃。”柳依人紅著臉一笑。

平時饅頭都是給下人吃的,她從來沒有嘗過這樣簡單樸實的食物。這一試,竟覺滋味更勝山珍海味,尤其他的體溫烘暖了饅頭,

下肚後也一並暖和她的心。

看她吃得滿足,他的唇角也不自覺松開。

“要不要我再去向大娘討幾個過來?”她瘦得不像話,讓他看了心疼。

“不了,這樣就夠了。”她輕聲細語道。

“好好睡一覺,天大的事有我替你擔著。”

他的話口氣稍嫌大了,但柳依人卻聽得心安。

有他在,她倣佛真的可以把所有煩憂全交給他似的!

在她心裏,他從來不是下人,而是老天爺派來幫她度過難關的神跡!

*** *** *** ***

“大少爺,請等一等!”

柳長東鎖著眉正要前往前廳,冷不防被一個聲音給叫住。

停下腳步,回頭竟看見一個異常高大,穿著下人衣裳的男子。

“你是誰?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瞪著這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下人,柳長東眉蹙得更緊了。

“我叫韓劭剛,是小姐將我帶回府中的。”

柳長東對下人的名字從沒印象,但前陣子依人將一名怪男子帶回府中,以及他挺身護僕的事跡,他倒是略有耳聞。

“有話快說。”他不耐煩的說道。

“請大少爺別將布莊賣掉。”他語氣和緩,眼神卻是無比堅定。

聞言,柳長東活像被踩著尾巴的貓,氣急敗壞跳了起來。

“好個大膽奴才,你以為你是誰?柳家哪有你說話的餘地?”他怒瞪著眼,渾身滿是對下人才發作得起來的威嚴。

“小姐對我有救命之恩,現在她為布莊的事整天愁眉苦臉,我不能坐視不管,就算冒著犯上的罪名也在所不惜。”

“好個伶牙俐齒的狗奴才!”柳長東答不上話,好半天才悻悻然從牙縫裏進出聲音來。

“我有名有姓,別用奴才這兩字輕賤我。”

他的目光直視,那炯亮凜冽的懾人眼神,竟讓柳長東忍不住一驚。

這奴才怎麼跟其他下人不一樣,那威風凜然的氣勢,活像他才是主子,自己是個下人似的。

“反了、反了!區區奴才也敢這樣跟我說話,難道你不怕我責罰你?”柳長東施威不成,就反過來威脅他。

“我如果怕,今天就不會來了。”韓劭剛毫不畏懼迎視他,果然教身為主子的柳長東氣勢短了一大截。

“好個有骨氣的奴才。”柳長東忿然低吼。“不操心自己得卷鋪蓋走路,竟然敢管到主子頭上來?!”

“我不在乎自己,只希望大少爺好好考慮,別輕易將布莊賣了,柳家的家業傳承好幾代,都是柳家祖先辛苦的成果,不該輕言放棄。”

韓劭剛這番語重心長的提醒,聽在柳長東耳裏卻像教訓,刺耳得很。

“柳家的事用不著一個奴才出主意!”

話還沒說完,柳長東的脖子遽然被一隻手狠狠鉗住。

“我說過,別叫我奴才。”韓劭剛從嘴裏吐出陰森警告。

被這強而有力的巨掌鉗住咽喉,柳長東嚇得臉色發青,連話都吐不出來。

“可、可惡……的奴、奴才……”

“嗯?”大掌警告性地加重了力道。

憤怒又不甘的閉起嘴,柳長東怎麼也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會被下人威脅。

盯著眼前這張懦弱怕事、卻又愛端主子架子的臉,他終究還是松開手。

“咳咳……”一獲自由,柳長東立即劇烈的嗆咳起來,還不等順過氣,立刻扯開嗓門嚷了起來。

“來人……來人啊!把這犯上的奴才給我關進柴房去!”

韓劭剛早就料到,此番冒犯肯定會惹怒氣短量小的柳長東,因此當兩名護衛左右押住他時,他還是面不改色、從容不驚。

“大少爺,柳家與長安康家幾代世交,你盡快前去向康家借款一千兩,還了八百兩帳款,剩餘的銀子全數收購附近幾個省城的所有蠶絲,

千萬要記住……”

“少在那裏一派胡言!”

不等韓劭剛說完,柳長東遽然打斷他。

“來人,把這大膽奴才關起來!”氣得面色扭曲,他扯著嗓門仰天咆哮。

*** *** *** ***

韓劭剛犯上被關進柴房的消息,不到半天就傳遍了柳家上下。

幾名平時受了韓劭剛幫助的丫鬟家丁,紛紛偷偷地前來關心探望,偷渡些食物給他。

收下眾人的關心與好意,韓劭剛絲毫不擔心自己的處境,他唯一擔心的,只有柳依人。

心底那份牽掛日益壯大,連他都不知要如何壓抑這份強烈的思念情緒。

曾幾何時,柳依人在他心中竟變得如此重要,從一個挺身相助的恩人,成為他心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只要想起她,即使歷經一整天疲憊,心情也會變得輕松起來,像是……被裹上一層甜甜的蜜一樣。

腦中紛亂思緒依舊纏繞,一面擔心著柳長東是否照他的話去做,也擔心柳依人有沒有好好生活。

突然間,柴房外傳來輕微聲響,那是有人拉開門閂的聲音,隨即一個模糊身影輕盈閃入黑暗柴房中。

是誰?韓劭剛正要開口,嘴倏然被冰涼的柔軟小手捂住,一股淡淡的幽香同時飄進鼻腔。

“噓,小聲一點。”聽見熟悉的柔細嗓音,莫名的驚喜與擔心同時自韓劭剛心底升起。

“小姐?你怎麼來了?”他訝然問道。

“我擔心你,怎麼能不過來看看?”她的低語幾近無聲,卻是字字撼然人心。

淡淡月光下,她的美麗輪廓難以分辨,但那雙盛載萬千柔情的瑩眸,卻是那般璀璨閃耀。

“你不怕被大少爺發現?”他輕嘆道。

“我要是怕就不會來了。”她頰邊浮現美麗卻堅定的笑容,勇敢無懼的眼神讓人再一次心悸。

“就算沒有大少爺,也要顧忌府中的悠悠之口,你是個未出嫁的姑娘,真該三思而後行。”

“要是我能想那麼多就好了。”咬著唇,柳依人泫然欲泣。“一聽到你被大哥關起來的消息,我整顆心都亂了,

根本沒辦法想那麼多,只想看看你,確定你有沒有事。”

眼底隱約浮現的淚光,更令強裝堅強的她讓人倍感心疼。

“我沒事,男人可是銅造鐵鑄的,沒那麼脆弱一碰就碎,你不需要擔心。”他想表現出男人豪邁、無所懼的一面,

卻在遇上她的眼淚後全然化為滿腔柔情。

“你被關在這裏,我怎麼能不擔心?”她哽著嗓子。“我去求大哥,讓他放你出來!”

“不,小姐,是我冒犯他在先,恐怕得多關幾天才能讓他消氣,就讓我求仁得仁吧!”他不願讓她瞠進這趟渾水裏。

“你到底跟大哥說了什麼,怎會惹得他大發脾氣?”

“求他別賣掉布莊。”

好好睡一覺,這件事我會想辦法。

柳依人腦海裏突然響起前一夜他曾說過的話。

“你……”柳依人怔了怔,不爭氣的眼淚又湧上來。“你這傻瓜,竟然真的付諸行動。”責備語氣中有的卻是滿滿的感動與心疼。

她真想知道,他渾身的膽識跟勇氣究竟是從何而來?

“拜託,別哭!我禁得起挨餓跟監禁,卻禁不起你的一滴眼淚。”

心疼撫去粉頰上的淚,他喑啞低喃道。

看著她纖弱的身子,身上又只穿著一件單薄衣裳,這樣溫婉似水的女子卻有著如此令人憐惜的執著與勇氣,要不是理智還在運作,

韓劭剛幾乎想不顧一切將她擁進懷裏。

“小姐,夜裏天涼,您還是趕緊回房去吧!”

“不,我不回去!”柳依人倔強的搖搖頭,甚至席地坐了下來。 “我想在這裏陪你。”

“這怎麼行?”他一驚。“這裏不是你該待的地方。”想拉起她,卻又顧忌著身分不敢碰觸她。

“你為了我不顧一切,我又有什麼好畏懼的?”她用清澈無畏的眸仰望他。

“這……”盯著她堅定的美麗臉龐,韓劭剛無奈。“你這固執的小傻瓜。”

在她身旁跟著曲腿坐下,那倔強固執的小小身影,正冷得全身發抖,連遠在一臂之遙的他都察覺到了。

韓劭剛又是不舍又是無可奈何,終於忍不住伸臂將她一把攬進懷裏,將渾身冰冷的纖細身子擱在胸前熨暖。

柔順依偎在他懷裏,柳依人的臉蛋紅似天邊霞彩,讓從不曾為女人心動的韓劭剛深深為之心悸。

但,眼前身分懸殊、身處的局勢也太過復雜,就算有滿腔愛意也不敢傾訴,韓劭剛只能將情感壓抑在心底。

雖然他們的距離如天涯般遙遠,但能擁有此刻卻已經足夠!

淡淡的銀月透進窗欞間,撒落一地瑩白光芒,將兩個緊緊依偎的身影包圍。

夜深沉依舊,不同的卻是,兩顆患難與共的真心,更加緊密的連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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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6 00:22:1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闐沉深夜,柳長青愁眉苦臉躺在床榻上,就連一旁嬌傃撩人的妻子都引不起他的注意。

“相公!”

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遽然打斷他的冥想。

“嗯?”柳長青心不在焉的虛應一聲,兩眼仍盯著床頂恍惚出神。

“聽說,新人府有個叫韓劭剛的長工,不但是個俊美英挺的小夥子,還屢屢有英勇驚人之舉?”

枕在男人胸口上,梁嫣紅的纖指在他胸前兜著圈圈,狐媚水眸溜溜瞧著他。

“你聽誰說的?”柳長青目光總算掃來,狐疑蹙起眉。

平時除了做衣裳、買首飾,要不就纏著要出府遊玩解悶,從沒見妻子對哪個下人關心過,這事兒連他也都只是耳聞,怎麼她會這樣清楚?

“不就是那些下人,終日都在傳這些事,還說他跟你妹子走得可近了。”她佯裝不經意說道,果然見柳長青臉色驟變。

“這些該死的奴才,做事不勤快,不幹不凈的閒話倒傳得比什麼都快!”

“可不是嘛,傳得可難聽了,依人好好一個閨女名聲全被他壞了,你說這可怎麼辦?”

梁嫣紅表面上一臉關心,暗自卻偷偷竊笑著。枕邊細語,不就是她這種專擅魅惑男人的狐狸精專長?

“難不成叫我把下人的嘴全塞了?”柳長青沒好氣地道。

“誰要你去塞那些奴才的嘴?”梁嫣紅悻悻賞他一記白眼。“咱們得想辦法,否則到時城裏傳出閒言閒語,壞了柳家名聲不說,

往後更沒人敢上門來提親。”

被她唯恐天下不亂的話一煽動,生性優柔的柳長青立刻動搖了。

“那要怎麼做?”柳長青頭痛的蹙起眉。

看著這個完全被她牢牢掌握的男人,梁嫣紅唇邊浮起一抹算計的笑。

“把她嫁出去!”

“把依人嫁了?”柳長青楞住。“以前你明明反對得很……”

“今非昔比,咱們柳家不能再跟以往的風光相比,再說……”頓了下,梁嫣紅接著又道:“把她嫁給有錢人家,

也可以得到一大筆聘金,解決燃眉之急啊!”

看著妻子嬌傃的臉,柳長青心底跟著盤算起來。

嫣紅說得對,只要拿到大筆聘金,所有的問題全都迎刀而解,他也不必為了沒銀子花而急白頭發。

“可是,爹娘囑咐過,終身大事得讓依人自個兒作主……”

“唉呀,都什麼時候了,還由得了她作主嗎?我們這麼盤算不單單是為了挽救家業,也全是為她好,

希望她找個好夫家榮華富貴一輩子啊!”梁嫣紅一張嘴舌燦蓮花,不消幾句話就把柳長青給說動了。

“好,就照你說的辦!”柳長青眼中散發著異常光芒。

“我明天就跟大哥說去!”

*** *** *** ***

隔天,柳長青找上柳長東提出這個計畫,他們一拍即合,立刻放出消息。

短短幾天內要搞定一門親事談何容易?但仗著柳家在城裏的財富、名聲,以及柳依人遠近馳名的絕世容貌,

不到幾天時間,上門求親的人幾乎踩平柳家門檻。

在這團熱鬧、喧擾的求親團中,唯有柳依人從一開始的激烈反應,到越來越認命,直至最後完全接受了事實。

她知道自己若不同意,柳家恐怕就此垮敗,想到府中近百人的丫鬟家丁,以及幾代以來傳承的家業,她只能咬牙含淚答應。

身上隱約留著那夜與韓劭剛相擁的溫暖,但如今情勢逼人,她不敢再去探望他,不敢再想起有關他的一切,就怕薄弱的決心徹底崩塌。

像是局外人似的,她冷眼看著家門終日絡繹不絕,兄嫂為她挑選一個比一個更多金的夫婿,她也一日比一日更加沉靜憔悴。

柳長東與柳長青兄弟,與臭味相投的李氏梁氏千挑萬選,胃口是越來越大,精挑細選了幾天,總算敲定與城西钜富劉大金聯姻。

“什麼?大哥、二哥跟劉大金已經談妥了親事?”

聽聞柚兒帶來的消息,柳依人手裏的女紅遽然掉落,整個人都傻住了。

“那劉大金不是已年近半百、妻妾成群嗎?”她喃喃說道。

“可不是嗎?但大少奶奶跟二少奶奶財迷心竅,一聽劉大金開口要給五千兩聘金,立刻就答應讓那老不休納偏房。”柚兒開始抽抽噎噎起來。

她要嫁的是一個年近五十的男人,而且還是當偏房!柳依人牙兒一咬、眼一閉,只能說服自己,為了救柳家,她什麼都依!

只是,她心有所屬的那個人呢?難道,這輩子真註定他倆有緣無分?

“小順子說的是真的嗎?”

傍時探視他時,柳依人無言與他凝望,那明顯哭過的紅腫雙眼、絕望的淒切目光已說明瞭一切。

“天啊,他們怎麼可以這樣?”韓劭剛忿然,重重往墻壁猛力一擊。

“阿剛,我求你別這樣!”看著他沁出血絲的瘀紫手背,柳依人的心被狠狠擰疼了。 “我不許你再傷害自己。”

將他受傷的手攬進胸口,她眼底的淚已經泛濫得連他也看不清。

“你快走,逃離這裏,你絕不能嫁給那種足以當你爹的男人,他只會糟蹋你而已!”韓劭剛倏然捧起她的臉蛋,心急如焚道。

他胸口翻湧著憤怒、不平卻又心疼的情緒,心痛得像是被坦克來回碾過。

想起那兩個違妻命是從的哥哥,以及自私貪婪的嫂嫂,更讓他心疼善良單純的她,是如何在豺狼虎豹環伺的府中艱難度日,

讓他不顧一切的想保護她、照顧她、守護她,不讓她遭受一點委屈與磨難。

偏偏此刻的自己卻什麼也不能做,只能暗自心疼焦急。

“我不能走。”柳依人絕望搖頭,眼中只有淚水跟深不見底的絕望。

“為什麼不逃?”

在柳家,單純善良的她簡直成了無辜羔羊,等著被人壓榨到屍骨無存。

為了籌措銀子,竟然不惜踐踏她的將來,這跟被賣掉有什麼兩樣?

“柳家不能垮,就算賠上自己,我也要挽救爹爹大半生的心血。”柔弱的她,眼中卻有著無比堅定的決心。

怔然望著她,他一把將她擁進懷裏,心疼低喊道:“你怎麼這麼傻?”

她傻?

靜靜伏在他的胸口,聽著他紊亂有力的心跳,嗅著他身上獨特好聞的氣息,柳依人忍不住扯出一抹苦笑。

是的,她真的好傻,竟會放棄此生唯一摯愛,而甘願下嫁當偏房!她真恨這麼傻的自己!

只是情勢所逼,再多的不甘與怨懟又能如何?

“你別擔心,我會想辦法的,相信我!”

突然間,他捧起她的臉蛋認真說道。

相信他?柳依人的心不禁為之動搖!她真的可以嗎?

點點頭,柳依人偎進他懷裏,無論未來如何,她只盼永遠也不忘今日的美好。

*** *** *** ***

離約定的期限只剩四天,婚事總算談妥了,並把婚期定在下個月。

柳長東雖然對違背爹娘囑咐有些許不安,但能挽回柳家家業,也總算讓他放下心中大石。

只是,解決了眼前的燃眉之急,他依然夜夜難以入眠,心底倣佛還有件事還沒擱下。

柳家與長安康家幾代世交,你盡快前去向康家借款一千兩,還了八百兩帳款,剩餘的銀子全數收購附近幾個省城的所有蠶絲,

千萬要記住……

那古怪奴才怎麼會知道柳康兩家是世交?但他的話卻透露幾分玄機,隱約像是早已經知道會發生什麼,讓自己老惦著這件事放不下心。

左思右想一整夜,雖然很快就有依人的五千兩聘金濟急,他終於還是抵不住內心掙紮,飛鴿傳書向遠在長安的康家商借銀兩。

一天後,康家果然很爽快的送了一千五百兩銀子來,說是聽聞柳家生意出了困難,願意大力幫忙柳家解困。

拿了一千五百兩,柳長東還了各商家八百兩銀子,剩下的七百兩全數叫人收購附近省城所有的蠶絲,竟足足堆滿了整座倉庫。

“好不容易借了筆銀子,你竟拿去買那麼多蠶絲?難道你不知道蠶絲賤價丟在路上都沒人要?你腦袋壞啦?”

一知道他瘋狂的舉動,李金花戳著他的腦袋,扯著尖銳嗓門劈頭就是一陣罵。

“我聽到一些消息……”柳長東不敢說是聽到一個下人的叮囑。

“聽到消息?憑你這種蠢腦袋懂什麼?人家隨口說說你就當真?你真要我去喝西北風不成?”她張著血盆大口繼續咆哮。

“難怪我柳長東這麼多年來總是沒有子嗣。”看著妻子刻薄的臉孔,柳長東突然有感而發。

李金花楞住,不確定地瞇起芝麻眼。“什麼?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個性這麼刻薄,心眼狹小,難怪老天爺不肯給我一個孩子。”柳長東忿忿說道。

“你說這是什麼話?”李金花一張臉頓時扭曲,模樣可怕得駭人。“你這狼心狗肺、殺千刀的臭東西,枉費我李金花為你柳家做牛做馬!”

說著,又伸出雞爪似的十指胡亂往他臉上抓。

“住手、你給我住手!”柳長東狼狽閃躲著,直到他忍無可忍怒吼一聲,狠狠賞她一個巴掌。“夠了!你這瘋婆娘,我已經忍耐你夠久了,

老子不發威,你真把我當病貓不成?”

被狠狠打了一巴掌,清脆的聲響讓李金花從半瘋狂狀態中清醒。

楞楞望著在她面前永遠抬不起頭的丈夫,李金花好像直到這一刻才認識他。

“你、你敢打我?”李金花捂著發紅的臉頰,開始抽抽噎噎哭起來。“好個死沒良心、該殺千刀的,

我李金花對你柳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懶得聽她繼續 唆,柳長東忿然甩袖而去,這夜也沒回房,就在書房枕著古籍詩書睡了一夜。

“大少爺,大消息、大消息啊……”

一大清早,負責布莊事務的韋總管匆匆來報,一夜難眠的柳長東好半天還回不過神來。

“什麼?長安大水,所有蠶絲全付之一炬,現在價格大漲好幾倍?”那意思就是說!他賺了一大筆銀子?

柳長東用力甩了甩腦袋,深怕自己還在作夢。

“是的,大少爺,我們現在該怎麼做?”韋總管雙手交握、惶惑不安的問道。

“廢話,當然是立刻把蠶絲賣進長安去啊!”好半天,柳長東總算回過神來,沒好氣地朝他吼道。

“是、是,我這就去辦!”韋總管領命立刻匆匆忙忙的走了。

蠶絲價格大漲?

楞坐在竹榻上,柳長東還是恍惚得沒有半點真實感,繼而又想到了那個指點他的狗奴--不,韓劭剛。

他怎會料到蠶絲價格會大漲?難不成,他是老天爺派來拯救柳家的人?否則,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教人想不信也難……

許久之後,他的情緒總算鎮定許多,下了竹榻理了理衣衫,出書房立刻往柴房而去。

*** *** *** ***

“大少爺?”

見到一大清早前來的柳長東,韓劭剛不免詫異。

“小子,你是怎麼知道蠶絲價格會大漲?”雖然不情願同下人打交道,但眼前這個神秘小子教他實在好奇得緊。

“預感。”韓劭剛輕描淡寫道。

“什麼?”柳長東不太相信的又問了一次。

“不瞞大少爺,我對做生意還頗有天分。”韓劭剛故意放出長線。眼前他無法脫困,只能靠智取了。

“喔?”經過今早的事,柳長東對他的話能信七、八分。“你的意思是說,還可以讓我再賺更多銀子?”一時之間,他的胃口大了起來。

“可以這麼說。”韓劭剛一臉莫測高深的點點頭。

“那還不快告訴我!”柳長東眼中浮現貪婪,忙不迭催促道。

“要我替柳家起死回生可以,但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誘餌已出,現在就等著大魚上鉤。

“什麼條件?”柳長東一臉狐疑睨著他。

“不能讓小姐出嫁。”

“好大膽子,柳家的事豈是你能任意擺布……”柳長東話說到一半,驟見韓劭剛冷然的眼神,立刻停住了。

“要或不要由你決定,我不勉強。”他神色自若的在地上盤腿坐下。

見他一副滿不在乎的悠哉樣,柳長東又想賺大把銀子,卻又不甘心聽他吩咐,一時間真是掙紮得很。

“你這是在要脅我?”柳長東惡狠狠道。

“這是交換條件,商場標準的遊戲規則,很公平。”他勾起淡淡的笑。

柳長東自然聽不懂他所謂商場、規則的話,見韓劭剛嘴邊那抹吃定他的笑,氣憤得幾乎想扭頭就走。

但想想,萬一這真是個大好機會,一旦放棄,柳家的風光就真成了繁華一夢。

權衡得失,柳長東著實費了一番思量,但五千兩銀子有花光用盡的一天,有了這小子,可是一輩子都不愁吃喝,再傻也知道該選哪一個!

“行,咱們就來交換條件。”有了這個賺錢的人肉算盤,還可以博得妹妹的感激涕零,這筆生意怎麼算都劃得來。

“你不會後悔的。”

望著柳長東,韓劭剛終於展開幾天來的第一抹笑容。

他總算不負對依人的承諾,解決了這殘忍至極的婚事,還她自由之身。

離開這裏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見他的可人兒。

被囚禁不是最糟的事,難受的是自己對她一天比一天更深的思念啊!

走出了陰暗的柴房,韓劭剛一時無法適應外頭明亮的光線,但滿心的思念卻是那樣迫不及待。跨著大步,

他不顧一切就往柳依人的寢院飛奔而去。

愁眉苦臉、呆坐在門邊的柚兒一見著他,兩眼登時瞪得老大,那模樣活像白日撞見鬼。

“你你、你……”結巴好半天,柚兒還是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小姐在嗎?”他目光專注地凝望虛掩門扉,倣佛整個人已經穿透門飛進了屋內。

“在、在裏頭。”柚兒還是結結巴巴。

不等柚兒替他開門引路,韓劭剛便迫不及待逕自推門而入。

一進門就見越形消瘦憔悴的柳依人,正若有所思的坐在桌邊縫衣裳,時而嘆氣時而蹙眉。

“依人。”終於,他忍不住第一次喊了她的名字。

聞言她整個人如遭雷擊,遽然一震後抬頭,手裏衣裳掉落。

“阿剛?”

用力眨了好幾下眼,柳依人以為自己又恍神做了夢,只是這夢太過美好,連他將她圈進懷裏,讓她身子泛起微疼的力道都是那樣真實。

“我好想你!”他在她耳邊喑啞低喃道。

“天,真的是你!”他靠得那麼近,他的氣息、他的溫暖真實熨貼著她,教人不容懷疑這絕不是夢。

“你怎麼出來了?是誰放你出來的?這究竟怎麼一回事?”她不敢置信的追問。

“是大少爺放我出來的。”他微微一笑。

“大哥?為什麼?”柳依人一臉糊塗。

“我等會兒再慢慢向你解釋,不過,我要先跟你說個天大的好消息。”他賣著關子。

“好消息?”柳依人唇邊掛著牽強微笑,心情卻是莫名低沉。

除了他安然無恙被釋放外,對她面言還能有什麼好消息?

“大少爺答應取消劉家的婚事了。”

她整個人像是被嚇傻似的,好半天動也不動,完全反應不過來。

“依人,你怎麼了?”沒料到她會是這種反應,一時之間韓劭剛也慌了。“天,別嚇我,你好歹出個聲……”

“你說的,是真的嗎?”不知過了多久,柳依人的神智總算慢慢恢復,這才恍惚開口問道。

“我何時騙過你?”她的震驚更讓韓劭剛心疼不已,可見這樁婚事對她面言是個多麼可怕的夢魘。

“太好了!”

頓時卸下心裏重擔,她突然情緒失控地放聲哭了起來。

緊緊將她抱進懷裏,他等她哭個痛快,將這段時間以來壓抑的情緒與委屈全發泄殆盡。

“好些了嗎?”見她哭聲漸歇,韓劭剛溫柔擦去她臉上的淚。

紅著臉點點頭,她以微啞的嗓音追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微微一笑,韓劭剛將事情仔仔細細的說給她聽,聽得柳依人是一臉難以置信。

“你為何知道蠶絲價格會大漲?”連柳依人都跟大哥有相同的疑問。

“歷史一向是我的拿手項目。”他神秘一笑。

“我不懂……”柳依人困惑的望著他。

“你不需要懂,你只要知道我會盡一切所能保護你就好了。”擰起眉,他心疼撫著她明顯消瘦的臉龐。“你又瘦了!”

“你被關起來,我怎麼吃得下、睡得著?”

都這個節骨眼了,她擔心的竟不是自己,而是他,這讓韓劭剛的心再度緊擰。

紛亂不定的心在這一刻總算踏實起來,她萬分寶貝地拾起掉落地上的衣裳。

“這是你縫給未來夫婿的衣服?”不由自主的,他竟莫名嫉妒起來。

“當然不是!”柳依人忍不住失笑。“這是給你的,我想趕在出嫁前再替你做件衣服,不然你衣服破了要找誰來補?”

“小傻瓜!”他心疼又憐惜的輕聲責備:“你非得讓我把心全都往你身上掛才甘心是不是?”

難以想像,相隔千年,他竟把心懸在一個既堅強又柔弱的女子身上。

“什麼意思?”她害羞又困惑的仰頭望著他。

“意思是--我很不自量力的愛上了你。”他輕聲一嘆,溫柔伸手替她理齊頰邊發絲。

“你、你說什麼?”他的話幾乎害她哽住了氣息。

“我說,我愛你。”

癡癡望著他許久,柳依人滿心狂喜,整個人宛如在太虛飄蕩,絲毫沒有半點真實感。

拘於世俗的道德與女人的矜持,她只敢把情意深藏心底,誰也不敢說。

但他的不顧一切、他的挺身而出,他勇敢無懼的膽識讓她徹底為他心醉,更決定這輩子非他不嫁。

“我也早就愛上你了。”將臉蛋埋進他的胸膛,她羞怯又堅定的吐露秘密。

她不在乎他的身分,不在乎他的來歷,她只在乎這個昂然不凡的男人。

“原來這是上天的安排。”他望著她迷離的眸,嬌柔的臉,頓時若有所悟。“跨越千年而來,只為了尋找你。”他深情微笑。

聽著他語帶玄機的話,柳依人困惑凝望著他尋求解答。

“你不必懂,只要知道,這輩子我是為你而來。”

她是如此美麗動人,馨香氣息撩動人心,他粗指輕撫她輕輕顫抖的唇,潤澤粉嫩猶如帶珠露的玫瑰花瓣,

讓人忍不住想汲取香氣、輕嘗甜美。

俯下頭,他的唇渴望地捕捉她,將她的顫抖、羞怯與甜美盡數納入口中。

帶著芝蘭香氣的芳津迅速滲入口中,宛如也跟著滲進他每一個毛細孔,直至全身充滿了屬於她的氣息,讓人深深悸動著。

依依不捨松開唇,他喑啞吐出一句話。

“有朝一日,我一定會帶你離開這裏。”

“去哪裏?”懷中的人兒仰起火紅小臉,氣息不穩的輕聲問道。

望著那張讓人動情的臉龐,他堅定的許下承諾。“去一個沒有紛爭、沒有勾心鬥角,只有我們兩個人的世界。”

望進他的眼底,裏頭有著對她的保證與承諾。

漾開笑,在這一刻,她將心全數交給了他,往後他去哪兒,她就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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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6 00:22:2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一夜之間,柳長東不但退了劉大金這門親事,還把韓劭剛放了出來,甚至將他升為布莊大總管,掌管柳家現有的五家布莊。

消息一出,柳府上下一片嘩然,一向專攬大權的李金花更是氣得七竅生煙。

“你瘋了不成?這麼好的一門親事你竟然把它退了,把送上門的五千兩硬生生往外推,還讓那奴才當總管,

你到底是吃錯了什麼藥?!”她一得知消息,立刻扭住柳長東的耳朵大聲咆哮。

“以後柳家的一切大小事由我作主,沒有你插嘴的餘地!”柳長東狠狠甩開她的五指雞爪,受了幾年的窩囊氣,他打算今天一次全討回來。

“你說什麼?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這樣對我,你……”

“別以為我不敢休了你!”一句陰惻惻的警告,叫李金花霎時住了嘴。

“你要休了我?”李金花抖著唇,一臉死白。

“生不出子嗣,我要你何用?”柳長東忿然說道。“你該知道七出之條吧?”

“七出之條?”李金花宛如驟遭雷擊,身子踉蹌了。

所謂七出:無子、淫佚、不事舅姑、口舌、盜竊、妒忌、惡疾!這是每個嫁做人婦都知道的。

“光是多年無子我就可以把你休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就是吃錯藥才會把你留到今日,趁這回柳家起死回生我好休了你……”

“相公!”突然間,那個向來潑辣刻薄的李金花,噗通一聲跪了下來,不住的磕著頭。“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會無理取鬧,

你要子嗣可以再娶偏房,我不反對、絕對不反對,你以後說什麼我就做什麼,絕無二言!求你別休了我,

我一個女人家被休了怎麼還有顏面活下去……”

看著平時囂張跋扈、極盡刻薄之能事的妻子,柳長東這回是吃了秤砣鐵了心,非休了她不可。

眼見丈夫心意堅決,李金花想到自己離開柳家,只能過著普通人粗衣淡飯的日子,忍不住悲從中來放聲大哭。

這哭鬧驚動了柳依人,她迅速趕來一探究竟,才知道兄嫂兩人吵了起來。

“大哥,雖然大嫂過去也有不是,但一夜夫妻百世恩,你就原諒嫂嫂,再給她一次機會吧?”

善良的柳依人,絲毫不計較過去李金花的刻薄貪婪,反倒心疼哭得像個淚人兒似的李金花。

“依人,你也知道這女人生性刻薄,一張嘴惡毒得無人能及,留下她往後柳家絕無寧日。”

“不會的、不會的……”李金花抽抽噎噎的急忙說道:“我保證我以後會改,絕不會再犯了!我的好依人,

嫂嫂知道你心地最善良,求你跟你大哥求情,饒了我這回吧!”

柳依人見她哭得粧全花了,那模樣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往日的囂張跋扈、盛氣淩人不再,臉上只剩即將成為下堂妻的恐懼與不安。

也許,這就是老天爺給她的懲罰了吧,又何需再為難她呢?

“大哥,依人求您,網開一面原諒嫂嫂吧!”

“不成!”柳長東看著這悍婆娘哭得這般淒慘,依然怨氣難消。

“大哥,依人給您跪下。”

柳依人突然跪了下來,不止令柳長東嚇了一跳,連李金花也怔住。

“你這又是何必呢?!”看著溫婉善良的妹妹,柳長東內心掙紮許久,忍不住長嘆一口氣。

“罷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再給她一次機會。”

“謝謝大哥!”

這下,哭得眼淚鼻涕齊飛的李金花腿一軟,整個人虛脫似地跪倒在地,怎麼也站不起來,還得由兩名伺候的丫鬟左右攙扶才勉強站起身。

見此情景,柳依人總算領悟,原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是真有其道理的!

大嫂今日這景況,不就是活生生的現世報嗎?

回到寢院,柳依人百般無聊的坐在窗邊發怔,聽柚兒的聒噪不休更覺心煩,就連想做些女紅、縫件衣裳也提不起勁來。

“柚兒,韓總管還要過多少時日才會從長安回來?”她突然打斷柚兒的叨叨絮絮,若有所思的問道。

“小姐,這是你今天第五次問柚兒了!還有兩天。”

柚兒悶悶說道,終於知道原來方才興致勃勃,透露林富跟丫鬟銀兒偷偷戀愛的事兒,小姐全沒聽進去。

“還有兩天啊……”柳依人遙望罩上一層烏雲的遠方,喃喃低語道。

他明明只是去長安談生意,短短三天,她怎會覺得像是三輩子那麼長?

自從接掌布莊生意後,這些時日以來,韓劭剛每天一大清早就到布莊去,非得忙到天黑了才會回來,

雖然在極短時間內就讓柳家的布莊生意日益昌隆,但她卻有著說不出的心疼與失落。

見他一面、跟他說句話的時間竟少得可憐,整天見他忙進忙出,身為女人家的她卻只能關在房間裏,什麼忙也幫不上。

突然間,窗外下起傾盆大雨,天色瞬間轉暗。

“小姐,下雨了!”柚兒慌張嚷著,趕緊把房裏幾扇門窗全關上。

正打算把門關起時,突然間一股驚人力道衝撞進來,把柚兒推離好幾步。

“阿--不,韓總管?”柚兒瞪大眼,看著門外的高大身影驚喊。

倏然轉頭,柳依人黯然的臉蛋瞬間發亮,美麗笑靨如花般綻放。

一見到雖然淋得渾身溼透,卻仍難掩英挺出色的頎長身影,柳依人激動得整顆心都熱了起來。

“你怎麼回來了?”

顧不得有柚兒在場,幾日不見的思念宛如洶湧春潮席捲而來。

她張開雙臂向他飛奔而去,將自己投進睽違許久的寬闊胸膛,顧不得他一身溼,只想緊緊貼著他,不讓任何人把他們分開。

原本還閃躲著的韓劭剛,僵持幾秒,也終於克制不住地將懷中人兒牢牢密密抱個滿懷,直到兩人再也分不清誰幹誰溼。

“我好想你,想得迫不及待將事情趕在三天內辦完,好回來看你。”韓劭剛深吸一口氣,讓胸腔裏盈滿她的氣息。

“我也好想你,短短三天像三輩子那麼長……”她將小臉埋進他胸口,柳依人忘情低喊。

“我又何嘗不是。”他深情低喃,兩人的目光熱烈交纏難分難舍,眼看著兩雙唇瓣就要碰在一起!

柚兒羞得臉全紅了,連看也不敢多看一眼,趕緊捂著眼躲到門外,寧願遭受風吹雨淋,也好過聽有情人的肉麻對話。

飽受思念折磨的兩人,激烈糾纏、尋找著彼此的唇,想證明對方真實存在,伴著窗外陣陣的雨,化為無聲綿密柔情,漾暖一室的春意。

*** *** *** ***

一大早醒來,柳依人發現枕邊的韓劭剛早已離開,床上還留著昨晚情難自禁的痕跡。

擁住還殘留他氣息的枕被,柳依人身子微微泛著酸疼,但整顆心卻被幸福漲得滿滿的。

“小姐,該起床了,天都大亮了呢!”柚兒聽聞房內傳出聲響,立刻打開門走了進來。

一見到床上紅顏嬌傃、容光煥發,美得像朵花的主子,柚兒再天真也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事。

紅著臉蛋,她替主子梳粧、換上衣裳,順便把沾了血漬的床巾換下來,柚兒一臉欲言又止道:

“小姐,你這麼貿然就把身子許給韓總管,不怕……”

“這輩子我只愛他、也只認他一個。”柳依人堅定說道。

“可你是小姐,韓總管他只是個做事的下屬,你們的身分太懸殊了。”

“愛情之間是沒有距離、沒有界線的,該來,它就來了,怎容得人選擇?”就算為了他得放棄柳家小姐身分,她也毫不猶豫。

她覺得,這輩子她只為他而生、下半生也將為他而活。

堅定了這個意念,突然間,柳依人發覺自己充滿了勇氣。

“柚兒,準備一下,我要出門。”她倏然起身。

“出門?小姐,你要上哪去?”柚兒怔了怔。

“去布莊。”她轉過身,朝小丫頭揚起一抹平靜的微笑。

半個多時辰後,柳依人帶著柚兒來到了布莊。

一看到她出現,韓劭剛又是詫異又是驚喜。

“依人,你怎麼來了?”

他幾個大步上前,忘情地將她攬進懷。

“我總不能終日無所事事,我想幫點忙。”

“依人,這裏不需要你幫什麼忙,我一個人就可以了,你快回去……”

“連你也把我當成一個嬌貴、毫無用處的千金小姐?”

“我不……”

她清澈的眸直視他,像是看穿了他心裏亟欲掩飾的心虛。

或許他有,或許他是捨不得她受累,但在她那樣純凈堅定的目光下,他卻連一個字也無法反駁。

“給我機會幫點忙,我不想當一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無用千金。”

看著這張該是嬌養深閨、不解人事的臉龐,此刻卻露出如此堅決的神情,韓劭剛忍不住為之心悸。

“好吧!”嘆口氣,他終究還是向這個小人兒妥協。

一整天,他很仔細地教她布莊裏的一切瑣碎繁務。出乎意料的,柳依人非常聰穎,記帳、點貨、庫存一教就會。

看著她,他總是不由自主地想,來到這裏,或許真是上天的刻意安排,好讓他能認識她,愛上她……

一天一天,韓劭剛發現他深深愛著這個完美而又與眾不同的女人,已經愛到無法自拔了!

看著始終小心收藏的筆記型電腦,他竟覺得過去離自己是那麼遙遠,遠得幾乎快想不起來,自己是否真在另一個世界存活過?

若上天再次給他機會,讓他回到文明光鮮的現代社會,他會如何抉擇?

這個問題懸在心底,卻始終找不出明確的答案來。

相互陪伴、扶助的生活平順地過去,柳依人每天跟著韓劭剛在布莊幫忙,雖然累得快直不起腰來,卻覺得日子好充實、好快樂。

幫忙他的這一段時日,柳依人總算明白,韓劭剛為何能在短時間內賺進大筆銀子--

除了精準的眼光、高超的生意技巧與交際手腕外,他還有一套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裏的理論。

除了布莊,他還另外撥出一部分的銀子做額外投資,無論是鹽、鐵、棉花,他總是一次大量買進,

而後逢高價迅速賣出,短時間就賺進一筆钜款。

對於韓劭剛的能力跟造就這樣驚人的成績,柳長東跟柳長青兩兄弟自然是滿意得不得了,

也不計較讓依人跟在他身邊,還滿心以為妹妹是閒著無聊,到布莊消磨時間。

而夜晚回到柳家,韓劭剛以總管身分,出入柳依人的寢院也自然方便許多,再加上不知何時儼然成為紅娘的柚兒幫忙掩飾把風,

他與她之間關係自然更為親密。

但畢竟柳家下人眾多,兩人親密的模樣難免被撞見幾回,一些流言蜚語開始流傳,不意傳進梁嫣紅耳裏。

她既驚訝又妒忌,一想到柳依人打從出生就是啣著金湯匙的天之嬌女,連韓劭剛那樣挺拔出色的男人,老天爺也徇私送給了她。

從來不曾對男人有這般的傾慕與渴望,他卻連看也不看她一眼,這教梁嫣紅怎咽得下這口氣。

不,說什麼她也不能讓他們稱心如意,她要破壞他們,她要令柳依人跟韓劭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再也笑不出來!

嬌媚美眸中閃著狡猾的光芒,梁嫣紅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 *** *** ***

隔天一大早,柚兒領著大少爺的吩咐,急忙將主子跟韓劭剛請到大廳。

“大哥,什麼事?”

柳依人步人大廳,眼見不只大哥,連二哥跟兩位嫂嫂都到了,可見此事非同小可。

但柳長東沒有多看妹妹一眼,只是盯著她身後的韓劭剛開口。

“韓總管。”

恢復柳家當家的身分,柳長東看起來多了幾分威嚴,李金花小心翼翼站在一旁,儼然像個柔順聽話的妻子。

“大少爺。”即使面對柳府當家,韓劭剛的態度仍是不卑不亢。

“最近,我聽到一些閒言閒語,是關於你跟依人。”柳長東擰著眉道。

聞言,柳依人跟韓劭剛同時一驚。

“請大少爺繼續說下去。”迅速將情緒斂入眼底,韓劭剛態度依舊平靜。

“這些蜚短流長對依人影響很大,我不會坐視不管。”

韓劭剛隱約聽得出柳長東的話中之意,不禁沉默了。

“大哥,你別聽他人造謠,我們……我們真的是清白的。”

“我的好依人啊,你大哥也沒說你們是怎麼了,你怎麼就自個兒承認了呢?”梁嫣紅在一旁溜著精明媚眼,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韓劭剛猛地一驚,發現依人差點中了梁嫣紅的詭計,不小心就脫口而出。

看樣子,這件事跟梁嫣紅脫不了關係,而她今日能設計出這麼大陣仗,恐怕也是有備而來,他得小心應付才行!

“雖然你對柳家有功勞,但你畢竟是個下人,跟小姐是不能相提並論的。”柳長東語重心長道。

“我知道。”他的聲音平靜得聽不出情緒。

“可不是嗎?”梁嫣紅佯裝關心的開口:“你們男未婚、女未嫁,走得這麼近自然惹人說閒話。”

看了擰眉沉吟的柳長東一眼,梁嫣紅再度鼓動三寸不爛之舌。

“我說大哥,依嫣紅看,韓總管年紀也不小了,又是孤家寡人一個,為了柳家如此勞心勞力,

不如替他找房妻室好好安定下來,一來讓他無後顧之憂,二來又能杜絕這些閒言閒語,豈不是兩全其美之計?”

她掛著假笑,熱心地出著主意。

妻室?柳依人跟韓劭剛忍不住對望一眼,眼中滿是心驚與擔憂。

“你說得有道理。”柳長青也讚同的點頭。“你心中有什麼合適的人選嗎?”

只見梁嫣紅狐媚的眸溜溜一轉,眼中的算計光芒宛如毒蛇吐信,傃紅的小嘴緩緩吐出兩個字:“柚兒。”

此話一出,不只在場所有人,連柚兒都忍不住驚愕的瞠大眼。

“我、我不成的……二少奶奶,我不能……”韓總管跟小姐之間的感情她是最清楚的,她怎麼能嫁給韓總管?

“不能什麼?”梁嫣紅啣著假笑故意問道。

“不能……不能……”柚兒六神無主地來回看著主子與韓劭剛,惶然支吾道:“我跟韓總管不相配的。”

她一鼓作氣說完,總算及時替兩人掩飾真相。

“韓總管是堂堂大總管,而柚兒不過是個聽任使喚的丫頭,根本不相配啊!”柚兒急急說道,只希望能勸大夥兒打消念頭。

“好個刁嘴丫頭!”梁嫣紅扭曲俏臉怒罵:“主子面前哪有你說話的份?”萬一被這丫頭壞了計畫,要再佈局可就難了。

“韓總管,你怎麼說?”堂上的柳長東沉默許久,終於再度開口。

短短幾個月,韓劭剛替柳家賺進驚人的大筆財富,證明他的的確確是做生意的奇才,當初冒著風險與他定的交換條件,果真十分值得。

現在他已是柳家一份子,自然不會虧待他,就算是成親也定會替他辦得風風光光的。

眼前這情勢,令人單勢孤的柳依人難以力挽狂瀾,心頓時好急、好慌。

一想到他要娶別的女人,而且竟是她身邊的丫頭柚兒,極度矛盾跟進退為難的折磨,快把她的心狠狠撕成兩半。

好想開口阻止這場荒謬的婚配,好想告訴每個人她跟韓劭剛彼此相愛,任何人都不該拆散他們……

但她卻連一句話也吐不出來,就怕事情一旦揭穿,後果會更難以收拾。

韓劭剛垂著眼,面色平靜無波,像是在猶豫什麼,又像是在思索些什麼。

她以為韓劭剛會說不,甚至可能會藉機向大哥、二哥勇敢提出成親的請求,但他卻連一句話也沒說。

“韓總管,你怎麼說?”梁嫣紅不放鬆的繼續逼問著。

許久,那沉穩醇厚的嗓音終於開口吐出一句:“一切全憑大少爺決定,我沒有意見。”

我沒有意見!

柳依人愕然望著幾步之遙外的俊挺側臉,幾乎不敢相信她所聽到的。

短短一句話,就將她打落深不見底的絕望深淵。

他答應娶柚兒?他竟然答應了大哥的要求?!

曾經與她如此親密的男人,在這一刻卻讓她覺得好遙遠,倣佛從來不曾認識過一樣。

像是想證明這一切只是場不真實的夢,是為了應付大哥所演的戲碼,柳依人的目光急切尋找著他,

想在他眼中看到熟悉的溫暖與安心的保證。

但,修長的身影依然那樣英氣勃發的挺立著,卻自始至終都不看她一眼,像是全然不在乎她的擔憂與不安。

他!陌生得讓人幾乎認不得了。

如果心碎會讓人死去,恐怕她現在已經徹底死過一回!

捂住即將逸出的啜泣,她噙著滿眼的淚,遽然轉身衝出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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