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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洪穎 -【愛情現在式(愛情三部曲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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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3 00:05:3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愛情現在式(愛情三部曲之二)-洪穎

這算什麼?﹗
他都娶了別的女人,干嘛還找她回來?﹗
哼﹗娶別人是必要的責任,愛她是他心之所需?﹗
拜托﹗想享齊人之福就老實說一聲嘛──
去﹗就說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她愛他的時候他不理;她躲他的時候他說想她;
她不要他的時候,他偏偏說愛她愛到不能沒有她──
哼﹗她要是會信他,她就跟他姓﹗
什麼?要扶她當正妻?﹗因為孩子不能沒有父親?﹗
他未免也想太多了吧﹗
人家肚子裡面多的那個又不一定是他製造出來的……
沒關係?不喜歡把它「夾」掉也可以?﹗
反正「原料」他多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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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3 00:05:58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前情提要
  《愛情過去式》──惜之 

  他──一個背負家仇的黑社會大哥,她──一個未出社會的音樂界新人。 

  他們的天空不相同、他們的世界不相融,他們的愛情不該被產生,但是一個意外讓他們生命出現交集,讓所有的不應該,皆成事實。 

  她愛上他了,就因為貪上他口袋裡的「維也納糖果」,貪上他身上淡淡的余溫。明明知道這場愛情只會架構出心痛,但是她寧願用她的音樂生命交換他的愛情,無怨無悔﹗ 

  他也愛上她了,心疼上她千篇一律的炒飯、不舍她帶來的光明聖潔,他放縱自己不該談愛的心,戀上她單純乾淨的情。 

  一個小魚風鈐、一首安平追想曲,引領著他們的愛情釀造、攀升。 

  愛他……她的愛不願回首…… 

  愛他……即使她的愛讓她一無所有,她未曾後悔……她愿傾盡所有換取他的愛情…… 

  那裡知道她的不悔情愛,喚不住他復仇腳步;她的愛情變更替不了他的人生計畫。電視螢幕上的婚禮粉碎了她的幻想,他的愛情與婚姻不能並存,她的愛情只剩下不值。 

  留下一紙信箴、和數不盡的遺憾,是不是情盡了?是不是緣滅了?是不是曾經成了記憶,她再不回頭…… 

  南下火車裡,小魚風鈐叮當響起,他在想她嗎?在他的婚姻中想念著他的愛情? 

  欲知鐘闃與紀樂萱接下來的愛情試煉,請你往下看,故事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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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3 00:06:2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成 長 
  我將你的聲音鎖在記憶底層 
  以為這樣 
  終能讓過往沈澱 
  直到微風再次喚醒那盞風鈴 
  所有思念也都熬成了 
  密密的疼痛 
  我才明白 
  愛情 儘管來了又走 
  心上那個位置 
  刻劃的依然是你的名字 
  原來 
  檢視傷痕才是成長的開始 
  而非遺忘 


  搭上南下列車,五、六個小時的漫長車程,她的心一回一回空了,卻又一回一回讓回憶填滿,就在這樣的煎熬中,火車進了高雄車站。 

  這一次,眼淚沒有毫無理智的蔓延出眼眶,也許是心上的痛,將她的淚腺燒斷了吧。紀樂萱苦笑著,木然地隨著一車的陌生旅客,下了火車。 

  此時她就像個沒有靈魂的機器娃娃,沒了任何感覺,有的只是一路上在腦子裡,重複播放的畫面──那是鐘闃的結婚畫面,他身邊的新娘終究不是她﹗ 

  而她,該好好嘲笑自己的天真,以為鐘闃口中所謂的愛情,是能拿來當武器、能捍衛住自己僅剩的一絲尊嚴﹗ 

  她錯得多離譜,一直到他的婚禮畫面,由電視送進她眼底,她才徹底醒悟。 

  原來所謂的愛,終究敵不過男人對「功成名就」的渴望。 

  其實,她不是天真,因為她的天真早被鐘闃要走了、毀滅了──就在她上了南下列車的那一刻,她有的只是明明白白的愚蠢呵…… 

  恍恍惚惚出了收票站,她走到高雄車站的出入大廳前,望著來來往往的人群,無法決定自己的下一步該到哪兒?心空了,人也跟著茫然。 

  對於一無所有的她,下一步該走到哪兒、該做什麼,似乎也沒太大意義吧。 

  她一個轉身,想走進車站大廳內找個椅子坐下,沒想到這個轉身,卻讓她撞上一個急切走出車站的人,連帶撞掉了手上的提袋。 

  袋子落地的一聲清脆,讓她整個人傻住了。 

  她的風鈐……碎了嗎?那是她僅剩的系念…… 

  她著急蹲下體,全然無視被她撞上那人退場門的一聲道歉,腦子裡只能狂亂的想著──不要真的碎了﹗ 

  她的動作這么著急──拉開提袋的拉鏈,急著翻找出她的風鈴,完全罔顧那些被她扔了一地的其他物品。 

  有一只小魚,裂成兩塊……她的眼淚、她以為已經消失的眼淚,在大庭廣眾下、在來往行人的好奇張望下,無聲地傾泄而出。 

  「別哭了,好嗎?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蹲下體,不由得打量起那個像是喝了幾千CC開水無處發洩,只能化成眼淚的女人。 

  事實上,他注意她有好一會兒了,一早他趕著在上班前,到車站接他家那個出國玩了十幾天的小霸王,到車站他就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樣子,她身上的特殊氣質讓人難以 視。 

  也許是她的年紀,跟他家的那個女霸王相當、也許是她的美麗,跟他家的女霸王不相上下,唯一跟他家女霸王不同的,是她身上的沉靜氣質。總之,他的眼光就是讓她吸引住了。 

  至於他家的女霸王,他還沒看到影子,早要她直接坐飛機回高雄,偏偏那個愛玩的小女孩,堅持要到台北找人玩樂幾天,才願意回家。 

  現下好了,為了接她,他好像惹了個滔天大禍﹗不得已,他只好拿出哄人的溫柔本領,應付眼前這位清麗的陌生女子,這還得感謝他家那個無法無天的小女孩。 

  樂樂沈浸在自己的痛苦裡,根本沒注意到有人蹲下體跟她說話。 

  姜羿對著顯然沒回應的淚人,試著拿出僅剩不多的耐心。 

  說到底,是她自己轉身撞上他,他該負的「道義責任」,應該不多吧﹗ 

  何況,他看著那一串風鈐,也不過就「死」了一只魚,她犯不著哭得像是死了親人般的淒慘模樣吧? 

  「小姐,我願意賠個一模一樣的風鈐給你,對不起,請你不要再哭了。」該死,她是喝了多少水啊?眼淚像是汪洋大海,源源不絕似的。 

  「喔﹗我看到了,回家我要跟媽咪講,你一大早在車站欺負小女生﹗」姜羿不用回頭就知道,那幸災樂禍的聲音來自小霸王,她要是早點出現,不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了。 

  不過,很奇怪的事卻發生了,小霸王居然也跟著蹲下體,看著握在陌生女子手上的小魚風鈐。 

  下一秒,姜綾由背包裡拿出一小條萬能膠,輕手輕腳拿過樂樂手上,斷成兩截的「死魚」。 

  她的動作那么輕柔,連在一旁的姜羿都看傻眼了,原來他家的小霸王也有這一面啊﹗ 

  她萬分仔細將小魚黏回去,一分鐘後,雖然陶瓷小魚看得出曾受傷慘重,但那裂痕已經細微到不仔細看,都能被忽略的程度。 

  然後,姜綾再小心翼翼將風鈐交回樂樂手裡。一手握著那條救了小魚一命的萬能膠,一手 著下顎,她萬分好奇的開口了。 

  「這個風鈐一定對你很重要,我哥從來就不是細心的人,像他這種笨蛋只會說︰我賠你一個一樣的。他喔,永遠都弄不懂,對女人來講,物質的附帶意義,遠勝於物質本身。我猜,這個風鈐,一定是一個對你來說很重要的人送你的吧。」 

  樂樂總算正眼瞧著蹲在她面前的一男一女──老實說,三個人蹲踞在高雄車站大廳入口,畫面很怪異而奇特,更別提那散落一地的其他東西,不過這三個人似乎沒立刻更改這幅畫面的念頭。 

  「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我的風鈐。」樂樂由衷感激著。 

  一下子,姜羿成了無所事事的第三者,被兩個女人晾在一邊發呆,所以他只好接起將一地散落物品,收回陌生女子提袋裡的工作。 

  「不客氣。我叫姜綾,這是我沒人性的哥哥,姜羿。」 

  「對不起,其實是我不對,我自己沒注意,才會撞上你哥哥,不是他的錯。我叫紀樂萱。」 

  樂樂第一個站起身,另外兩個人跟著站起身。 

  樂樂接過姜羿遞來的提袋後,輕聲對他說了句「謝謝」。 

  「你要去那裡?我要我哥順便送你,算是跟你道歉好不好?像你這么善良的女孩,就算錯的人是我哥,你也不會讓他難堪。你放心,我哥可能是個壞人,可是我保證我是個好人。我會保護你,不受壞人的欺負。」 

  這小孩子還真是大言不慚﹗姜羿早見怪不怪了。 

  樂樂被她開朗的態度逗笑了,她的笑引來了姜綾的「大驚小怪」。 

  「你笑起來好像春天,你要常笑。我保證,沒有一個男人能逃過你迷人的笑容。」 

  是嗎?姜綾的話勾起樂樂心底的苦澀──就有一個男人逃過了啊。 

  姜綾敏感察覺到,自己的話好像引來她的悲傷,於是她說︰ 

  「你還沒告訴我們,你要去哪兒呢?」 

  「我……我沒有地方可以去。」樂樂在姜綾的熱情注視下,不由得說了真話。 

  其實,她應該說她正在等朋友,然後跟他們兄妹倆道別、然後找個地方先坐下、然後繼續她「漫無目的」的冥想。 

  可是她沒辦法對姜綾說謊,因為她好心救了她的風鈐。 

  姜羿皺了眉頭,他不會碰上了逃家的女孩吧?﹗至於姜綾則閃著她那雙靈活的大眼,腦袋飛快轉著念頭。 

  「那正好,我要去逛百貨公司,你陪我去好不好?」 

  她的話讓另外兩個人都錯愕── 

  姜羿想著,這小魔女不會要把這個無家可歸的小女孩帶回家吧? 

  樂樂則想著,這樣似乎很唐突,而且,她並不算認識他們兄妹﹗ 

  然而向來說風是風的姜綾,兩三下就解決了另外兩個人的猶豫不決,她一手拉著姜羿、一手拉著紀樂萱,分別對兩個人說︰ 

  「哥,你送我們到SOGO,這樣你到公司也近些。我逛完百貨公司,會自己坐車回家。」 

  「樂萱,你陪我去逛逛百貨公司,順便給我一點建議,我想買些衣服,下星期三是我的生日,我當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對吧?」 

  就這樣,一個小魔女莫名其妙主宰了兩個人的決定權。 

  ﹡﹡﹡  ﹡﹡﹡  ﹡﹡﹡ 

  才帶著岳楚楚進了飯店的蜜月套房,鐘闃立刻撥電話給小新,對於鐘闃修飾過的急切,楚楚看在眼裡,不願多說什麼。 

  她靜靜退出鐘闃的視線,將空間留給他一個人,在女性特有的直覺下,她知道那通電話具有某種意義,某種她不願刺探的意義。 

  她不要他們的婚姻以嫉妒、爭吵為起始,所以此刻她情願安靜退出,走進浴室。 

  電話另一頭,小新支支吾吾地報告自己辦事不力的「成果」,隔著電話,他自然看不見鐘闃臉上愈益深沉的表情。 

  「樂樂堅持不肯跟我們回來,她坐上最後一班南下火車走了,只留了一封信要給你。闃哥,你──」 

  鐘闃不給小新說完的機會,用力掛了話筒。 

  她,到底還是走了。 

  飛機上,他一顆心上心忑不定,賭著他的樂樂,會因為愛為他留下。她是他的,她該為他留下、她該相信他、相信總有一天,他會為她完成所有夢想。 

  為什麼?為什麼她就不能為他堅持、不能留在他身邊? 

  傻樂樂,她真以為,他會讓她輕易走出他的生命嗎? 

  在她為了愛他而一無所有後,他說什麼也不會讓她離開,沒了他的保護,柔弱的她又能走到哪兒?毫無「現實生活歷練」的她,又要拿什麼為生? 

  鐘闃起身走到浴室門前,敲了門。 

  「明天回台灣。」他對著立刻開門的岳楚楚說,用的不是商量的口氣。 

  「好。」楚楚溫順、簡單給了他回答。 

  她的柔順反倒讓鐘闃升起一股罪惡感,對於他無理的對待﹗她連一絲絲抱怨、一絲絲難堪的神色也沒有。 

  「楚楚,我──」他突然想解釋,可是又該解釋什麼?解釋他的心在遙遠的台灣嗎?望著她與樂樂幾分相似的神韻,他的不安更加放肆地延展開來。 

  「沒關係,我知道一定是很重要的事,你訂機位了嗎?」她截斷了他的話,不管他想如何解釋,她都不想聽,既然橫豎都是謊言,聽與不聽都不重要。 

  「爸爸那邊我會幫你解釋,你不用擔心。既然明天就要回去,那今天早點休息好了。」她繼續為他設想,體貼的幫他連後果都擔下了。 

  鐘闃突然講不出話,為什麼她不多些干金小姐的驕縱?她甚至不追問他取消蜜月的原因。 

  「對不起。」唯一擺得上台面、說得退場門的,竟只有薄弱的三個字,這是第二個讓他打從心底覺得歉疚的女人。 

  「你是我的丈夫,不需要對我說那三個字。」楚楚認真凝視的表情,沒有半點委屈。 

  他嘆了口氣,將她攬進自己的懷裡,這是第一次,他用了真心擁抱她,在這個擁抱裡,他用了純粹兄長的感情。 

  眼前的婚姻是項錯誤,而他打算只讓這個錯誤,停在當下的程度。 

  當然,他們的婚姻關係仍要持續,在他的字典裡,從沒有半途而廢的定義,他依舊要利用這段婚姻關係,達成他的目的。 

  但在心裡,鐘闃對楚楚做了保證,總有一天,他會為她找個可以依靠的男人、一個能給她真正福祉的男人。 

  「相信我,你一定會得到福祉,我保證。」他以堅定的語氣說, 

  在楚楚聽來,鐘闃的話自然成了另一番解釋。 

  她秀氣的臉埋在他寬闊的胸膛裡笑得心安,柔順終究為她贏了第一場戰役,是這樣吧?因為這是第一次,鐘闃以這么強烈的力道緊抱著她。 

  只是,她模糊想著,這是愛情嗎?愛情是一場戰役嗎?﹗ 

  她心上流過的是情愛的悸動,還是類似「勝利」的感受?她突然有些想不清楚,在鐘闃的擁抱下,她只有種模糊的心安,其他的念頭都很淺薄,她以為愛該是激蕩人心的…… 

  ﹡﹡﹡  ﹡﹡﹡  ﹡﹡﹡ 

  兩個月後 

  他早有了樂樂的消息,打從他由歐洲返台的第一天,她的「落腳處」就在他的掌握中。 

  當然這還得歸功於小新,雖然小新沒能夠留下樂樂,卻也為他省去不少麻煩,因為小新沒笨到忘記要找個人,跟著樂樂坐上那列南下火車,看在這份上,他算是放過了小新「辦事不力」的過錯。 

  他在辦公室裡,看著桌上那疊照片,全是樂樂在南部的「狀況」── 

  照片一,是樂樂挽著一個男人的手,由一幢別墅走出來,笑得溫柔。 

  照片二,是樂樂正要坐上一個男人的車,依舊是同樣的男人。 

  照片三,依然是樂樂挽著那男人,兩人有說有笑地逛著大街, 

  不用說,剩下的那堆照片四、照片五、照片六……全是樂樂跟同一個男人的留影。 

  他不是不明白小新送來這堆照片的目的,只是,自從他坐上由歐洲返台的飛機後,他因得知樂樂離去的狂亂思緒,在長時間飛行中逐漸冷靜下來。 

  突然之間,他不再那么急切想把樂樂找回,畢竟,現階段的他確實給不起樂樂想要的。 

  他原想用另一種模式照顧樂樂,不過他的樂樂,似乎不需要他的照顧,也能過得很好。他望著那疊照片,靜靜地露出一個苦笑。 

  姜羿──一個上流階層榜上出名的單身漢,真要客觀的平心而論,樂樂若能跟著那個男人,確實是比做他沒名沒分的情婦,好上幾千倍。 

  但他也明白,他的樂樂怎么樣,都還是他的,或許在旁人眼裡,挽著另一個男人的樂樂,早是副已另覓良木的模樣,但他卻十分明白,樂樂望著那男人眼神的含義。既然是他的樂樂,他又怎會不了解? 

  小新送這疊照片給他已經兩天了,在一整疊照片底下壓著的最後一張照片,是樂樂挽著那男人,由婦科診所出來的樣子。 

  當然在事後,他找了小新以外的人,到那間診所打探事實,這種敏感的事,他不會交給正努力煽風點火的小新。 

  兩個月來,他把所有心思,放在他「岳父」放手給他的公司上,為了更早得到他想要的,他必須更為投入,因為他離「總擎」的距離,終於越來越小了。 

  他起身走到一整片透亮的窗扇前想著,該把樂樂找回來了嗎?然而就算是找回她,眼前他能給的,也不過就是生活上的安頓…… 

  唉,他站在窗前嘆了口氣,擺脫不掉心上的猶豫。生平頭一回,他感受到進退兩難的窘境。 

  ﹡﹡﹡  ﹡﹡﹡  ﹡﹡﹡ 

  樂樂站在風鈐前,聽著因微風卷過而清脆的聲響,她記得他們的約定當風鈐響起時,就表示他正惦記著她。 

  這樣的約定,此刻只會扯痛她心上的知覺。 

  他還會想她嗎?還記得他們有過的約定嗎?他還是她深深愛過的那個模樣嗎?還會把糖果放在西裝外套裡嗎? 

  微風突然停了,那輕盈的鈴聲也跟著斷了,這意味著他不再想她了吧﹗ 

  兩個月過去,他想過她嗎?哪怕只有一點點都好,雖然她明白新婚的他,可能正沈浸在另一個女人的溫柔裡、可能挪不出一丁點時間想想她。 

  老天,她到底在執著什麼、痴傻什麼﹗又為什麼心甘情願,讓自己一遍一遍嘗著難熬的痛苦?﹗ 

  為一個男人失去所有還不夠嗎?什麼樣的愛值得她罔顧一切?失去親情,甚至連未來都陷入一片茫然,她還要 到什麼程度?﹗夠了,這樣真的應該夠了。 

  房間的門突然被打開,樂樂不用回頭,也知道進來的人是誰,因為只有小綾會略過敲門這個步驟。 

  樂樂唇邊拉開一朵淺淺微笑,這兩個月若不是姜綾,她很可能熬不過去。 

  想起兩個月前,姜綾「霸道」地堅持收留她的情形,她不由得加深了笑容。 

  「樂樂,你怎么老愛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你再不改掉這個壞習慣,小心生出自閉兒。」姜綾不甚滿意地發出抗議,卻不給她解釋的時間,又逕自接話︰ 

  「媽咪要我問你,今天晚上你有沒有特別想吃什麼?」 

  「我──」再一次,樂樂還沒來得及說完一句話,姜綾又搶了她的話。 

  「都可以對不對?我早就跟媽咪說了,她就不信﹗就算我跑來問你一百次,你的答案也不可能改變。 

  有時候我真的懷疑,你是不是機器人?設計你的人只給你的大腦,輸入幾個簡單的句子,所以,除了‘我都可以’、‘沒關係’、‘我沒有意見’、‘好’之外,你這張可愛的嘴,好像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了。」 

  「有那么誇張嗎?我應該還說了不少其他的話,像現下,我的句子就很長了,對不對?你知道的,對於吃,我沒有太大的要求。」樂樂溫和的對著姜綾微笑。 

  「不只有吃,你對很多事都沒有要求。樂樂,這不是很好的生活態度,失去愛情,不代表失去全世界,何況你就要當媽媽了﹗我老哥說,胎教很重要,以你現下這種內向、自閉的個性,我看你肚子裡的寶寶鐵定是還沒出世,就感染了憂郁症跟自閉症,真是可憐的小孩。唉……」姜綾一串停不下來的「責備」加嘆氣,樂樂只能報以苦笑。 

  面對樂樂「抑郁」的笑容,姜綾更是無法克製,繼續下一段的長篇大論── 

  「虧我還天真的想說,如果讓你到大哥的公司上班,能改變你的態度哩。結果,一個月過去了,大哥反過來罵我,說我閑著沒事,居然壞心到讓一個孕婦操勞過度。他把我形容得像是個可怕的巫婆,天地良心﹗我那裡知道你懷孕了?現下要你停止工作,你又不願意,害得我兩邊都無法交代。 

  媽咪說,都是我害你忙到體重過輕,萬一你生出個問題寶寶,我鐵定下十八層地獄。可是,我看你現下這副德行,不用等寶寶出生,我就能斷定,他已經感染雙重惡疾了,到時候我就算以死謝罪,都沒人會同情我,根本沒人會相信,我是冤枉的。」 

  姜綾的誇張引發樂樂的笑容,她明白姜綾的用心,只是情緒很難控制。有時候,她會想,為什麼不乾脆一個人躲起來?這樣對她來說,生活會過得容易些。 

  她不是要埋怨什麼,實際上,她充滿了感激。打從進了姜家大門,所有人待她,就像她是家裡的一分子。 

  還記得在火車站遇見姜羿那天,陪著姜綾逛了一上午外加半個下午的百貨公司後,姜綾拉著她到福華喝下午茶。 

  一坐定後,姜綾劈頭就開始詳細「審問」關於她的一切。 

  而她,很奇怪的,競沒有半絲想隱瞞的念頭,也許是心上的痛過於強烈、也許是「眾叛親離」的感受過於孤寂,她一古腦地將「離鄉背井」的始末,原原本本交代清楚。 

  聽故事的姜綾,聽著聽著,竟然就在大庭廣眾下掉了眼淚,看著姜綾的眼淚,當時的她,不知該陪著哭,或者乾脆苦笑……理智告訴她,該是告別眼淚的時候了, 

  人,總要懂得長大,她不能一直像個孩子,對於得不到的情感,哭哭鬧鬧。 

  那天下午最後是怎么結束的,她忘得差不多了。只記得,聽完故事的姜綾完全罔顧她意愿,堅持把她帶回家。 

  進了姜家,只有姜媽媽,還有一位管家媽媽在家。一開始姜媽媽把她當成姜綾的同學,接著姜綾把姜媽媽拉進廚房,經過二十幾分鐘,母女倆才又再度出現下她面前。 

  她完全不知到姜綾對姜媽媽說了什麼,姜媽媽只是拉著她的手溫和的說︰「把這裡當成是自己的家,這樣吧,姜媽媽認你當乾女兒,家裡多個女兒也熱鬧點。」 

  樂樂這才發現,原來姜綾的「熱心」與「霸道」,來自於姜媽媽的遺傳。於是她莫名其妙由無家可歸的人,轉而成為別人的乾女兒、乾姊姊、乾妹妹,突然之間她又有了「家人」。 

  那天晚上,姜羿回到家看見她,臉上的表情卻是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樣。 

  後來,她漸漸發現,自己不過是姜綾收留的眾多「生物」之一。但再怎么說,她算是唯一一個能被歸為「人類」的生物。 

  比起姜綾曾經收留過的流浪狗、流浪貓、流浪天竺鼠、流浪蟒蛇、流浪蜥蜴、流浪烏龜……她算是最正常,卻也最奇特的「收留物」了。就這樣,她毫無選擇地被留在姜家。 

  看著姜綾逗趣的誇張表情,樂樂只好笑著說︰ 

  「我的好妹妹,我保證不會害你下十八層地獄。從現下開始,我保證我會多說幾句話、多要求你、多笑幾聲、多吃一點、多些快樂,這樣你滿意了吧?我答應,一定給你這個小阿姨,生個最健康的小孩,你別再抱怨了。」 

  看著樂樂勉強擠出的大笑容,姜綾不忍心繼續逼迫,只好帶點不甚甘愿的語氣說︰ 

  「話都是你說的,我沒逼你喔。我只是希望你快樂一點,為那種男人痛苦,完全不值得。」 

  看著姜綾義憤填膺的表情,樂樂淡淡嘆了口氣,沈默了幾秒,才換上另一種態度對姜綾說︰ 

  「感情如果能以值不值得判定分合,這世上也不會有那么多痛苦的人了。我的理智管不了我的感情,所以我的感情毫無理智可言。 

  小綾,為了孩子,我願意活得快樂些,我只是需要時間復原、需要時間學習重新出發,請相信我,我一定會改變。我記得人家說過,為母則強,所以為了孩子,我一定會更堅強。」 

  姜綾第一次看見樂樂流露出如此堅決的表情,不禁訝異,兩個月前,她還是那個為了風鈐哭泣的女孩,柔弱的樣子像是陣稍強的風,都禁不住,沒想到才兩個月時間,她似乎有了轉變。 

  難道就像樂樂說的︰為母則強嗎?不管如何,這一刻,她是讓樂樂說服了。 

  「好,我相信你。今天晚上我要跟同學一起去唱歌,你要不要去?」 

  「好啊﹗」樂樂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對於樂樂出人意料的答案,姜綾在原地怔了幾秒,這不是她第一次約樂樂跟她的一票同學出去,卻是樂樂第一次迅速答應。 

  看來,樂樂真的想改變自己了。 

  「你答應了,就不可以後悔。」為了防范樂樂後悔的可能性,姜綾很快再補上一句。 

  「如果會後悔,我就不會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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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3 00:06:5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薑綾蹦蹦跳跳闖進樂樂的房間,還有一個小時,宴會就要開始了。為了防止樂樂「臨陣脫逃」,薑媽媽特地交代薑綾「進房監督」。 

  一看樂樂還站在那串風鈴前,薑綾不得不嘆氣。 

  那個男人到底有多好?好到即使他以「非人道」的模式對待樂樂,仍然讓樂樂念念不忘? 

  她儘可能放輕腳步走到樂樂身後,用力拍了一下樂樂的肩膀,以為能讓沈思中的樂樂嚇一跳,沒想到樂樂不動如山,依然背對著薑綾。 

  正要開口的薑綾,發現樂樂輕輕拭淚的動作,她索性走到樂樂面前,探究地張望著。看她眼眶紅腫的模樣,不知道她哭了多久?不管多久,一定是好一段時間了。 

  「怎麼了?」薑綾開口。 

  樂樂直視薑綾的張望,顯然也沒逃避的意思。 

  「我可不可以不要下樓?」 

  「為什麼?今天是爸爸的生日,你不下樓爸爸會難過耶﹗」 

  樂樂咬了咬下唇,處在猶豫之中。她不是不明白,如果沒下樓,會有多說不過去﹗ 

  所有人都對她那麼好,更不用提姜爸與姜媽,他們對待她,完全就像是對待親生女兒一樣。今天是姜爸爸的六十大壽,她說什麼都不該缺席。 

  如果不是薑羿今天下午把賓客名單交給她,希望她能當他今晚的女伴,一起接待蒞臨的賓客,她到現下還不知道…… 

  「他會來。」樂樂掙紮許久,決定告訴薑綾。 

  「誰會來?」有一下子,薑綾回應不過來,但沒幾秒,她就聯想到了,能讓樂樂躲在房裡哭的人,除了那個可惡至極的男人,實在別無第二人選,薑綾接著說︰ 

  「就因為他會來,所以你一個人躲在房裡哭?樂樂,你忘記你說過,你要堅強的嗎?他要來,你才更應該下去,讓那個男人知道,就算沒有他,你一樣過得很好,而且你更應該表現出,沒有他,你能過得比很好還要更好。」 

  她的心情在看見那份賓客名單後,就沒好過,才只是一份名單、只是一個名字,就足以擊垮這些日子,她好不容易建構出來的「堅強」,而她也終於明白,所謂的「堅強」,不過就是傷心人逃避傷痛的一種想像。 

  對於薑綾的一番道理,樂樂只能沈默以對。 

  樂樂的沈默,讓薑綾樂觀地以為,樂樂「認同」了自己的長篇大論,她飛快地接著說︰ 

  「現下我們的任務是,好好把你打扮成今晚最亮麗的女人,讓那個可惡的男人看看,他錯過了什麼﹗」 

  「其實他一點也不可惡,我相信他做任何事,都有很好的理由,只是我沒給他機會告訴我,他的理由是什麼。」樂樂本能的為鐘闃說話,彷佛已成了一種習慣,習慣性的只能想起鐘闃對她的好。 

  薑綾望著樂樂的表情,是滿臉的不可思議,她實在不能想像,那個早已娶了別的女人的男人,居然還能讓樂樂那麼「死心塌地」的為他說話。 

  到底是樂樂太笨?還是那個男人真的完美到,除了「背叛」之外,找不出其他缺點? 

  「我沒問過他的大名,是因為我沒興趣知道壞男人的名字,但既然今天他會來,能不能請你先好心的,告訴我他的名字?」薑綾先是吐了一口大氣,才能把問題問退場門。 

  再沒看過比樂樂還要專情的女人了,或者她該說,樂樂的愛情智商低得無與倫比,會更貼切些﹗ 

  「鐘闃。」 

  樂樂的兩個字,一下子就讓空氣陷入膠著狀態。 

  居然是他?﹗薑綾呆愣了好半晌,有人說過地球是圓的,不管怎麼走,總有一天會碰上。她從沒想過,原來地球不只圓,還非常小,小到足以發生令人震撼的巧合。 

  「有什麼不對嗎?」樂樂注意到薑綾臉上略顯僵硬的表情,覺得疑惑。 

  「沒事,我得先下樓一趟。」薑綾倉促說完話,快步離開臥室。 

  樂樂坐在床緣,盯著床上那套亮棕色連身禮服,情緒紛雜。 

  兩個星期前,姜爸爸請師傅到家裡,為她跟小綾各做了一套晚禮服,小綾做了一套淺綠色禮服,她則選了亮棕色。 

  她應該下樓、必須下樓,逃避畢竟不是最好的辦法。況且,早晚她都得面對的,兩個多月過去了,如果她還找不到重新面對的勇氣,那麼,就算花上一輩子時間,結果可能仍舊相同, 

  既然說過要堅強,即使堅強源自於想像,她都要努力讓想像成為真實。今晚,她要讓鐘闐知道,她不一樣了,也唯有如此,她才能更有勇氣認清她和鐘闃不會有結果的事實。 

  約莫十分鐘後,薑綾手提了一小包冰袋,站在她面前。 

  「你的眼睛腫得像是剛蒸出籠的小籠包,這樣有點醜喔,用冰袋敷個一兩分鐘會好一點,等會兒我再幫你上妝。」 

  「謝謝你,請一定要幫我化個最美的妝。」 

  樂樂笑了,而她的笑讓薑綾看得癡了。 

  薑綾甩甩頭,不明白世上怎會有這樣多變的女人,一會兒柔弱得,讓人忍不住想用盡全力保護她,一會兒卻又能堅強得,彷彿天塌下來,都撼動不了她分毫似的。 

  難道她剛剛下樓的那十分鐘裡,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不可能吧?﹗ 

  「樂樂,哥要我告訴你,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們都會在你身邊。他要你別害怕,還有啊,哥說今天晚上無論他說什麼、做什麼,都請你務必配合。他要你相信,他絕對不會傷害你。」 

  樂樂僅以一個微笑帶過,算是回應了小綾的話。 

  ﹡﹡﹡  ﹡﹡﹡  ﹡﹡﹡ 

  賓客到得差不多了,樂樂站在薑羿身邊,一張笑臉頂得酸疼。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可以明顯感受到,自己的呼吸與心跳頻率,漸漸攀升的改變。當該到而未到的賓客越來越少時,也意味著她見到鐘闃的時間越來越近。 

  這實在是種熬人的折磨,每回大廳入口一進了人,她的心就是一陣激蕩,然而每回,她都是由以為接著要見到的人是鐘闃而震盪的心緒中,轉而跌入看清來人不是鐘闃的莫名失落裡。 

  「再忍耐一會兒,應該快來了。」薑羿突然低聲在樂樂耳邊說,騰出原本讓樂樂挽著的手,順了順樂樂額前的劉海。 

  「姜大哥,謝謝你。」樂樂由衷地道謝,整個過程,若不是薑羿適時的玩笑,只怕她會更難熬。 

  「傻瓜,這有什麼好謝的﹗還有,別忘了你答應過我,就今天一個晚上,你不可以喊我姜大哥,要喊我羿。趁著現下等人無聊的時候,你練習一下,喊喊看,」薑羿單手托起樂樂的下顎,讓她直視自己。 

  樂樂有些不好意思,掙紮著。她瞭解薑羿的想法,明白他為什麼要她喊他的名字,只是她並不十分確定,是不是要這麼做? 

  「試試看吧,樂樂。」薑羿再次催促著。 

  「羿。」雖然有些遲疑,樂樂最後還是喊了。 

  姜羿以眼角餘光,瞥見正在靠近中的一男一女,說不出是什麼樣的直覺,也或許是那男人身上連他用餘光,都明顯可見的僵硬線條,薑羿幾乎就能斷定,靠近中的人,就是讓樂樂痛苦的男人,也同時是他跟父親找了好幾年的人。 

  「給我一個微笑,姜大哥要從你那邊偷個東西,你忍著點。」薑羿以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低頭在樂樂耳邊說,然後以連樂樂都無法回應的速度,在她雙唇上印了一個淺淺的吻。 

  他給的親吻很淺、很快,但接著由樂樂的唇邊沿著她右頰的曲線,來到樂樂耳邊,低聲說︰ 

  「對不起,你就當作被小綾的流浪蟒蛇親了吧。」 

  薑羿的話逗出了樂樂的笑容,雖說她仍震撼於姜羿突如其來的動作。 

  「很好,就是這個樣子,繼續保持微笑。」說完,薑羿抬起頭調整了姿勢,好整以暇的面對只差幾步,就站到樂樂跟他面前的那對男女,而他的手更不忘以佔有的姿態,環摟著樂樂裸露的肩膀。 

  這時,樂樂跟著將視線放到薑羿正望著的方向,一顆心瞬間揪緊了,有好幾秒呼吸不過來。 

  終於,四個人僅隔兩步距離── 

  若要屬算世上荒誕怪謬的事,眼前的狀況也許堪稱一絕,樂樂的目光自從碰上鐘闃後,就沒能找到離開的力氣。 

  而鐘闃,不明白的人,很難由他的外表看出他的真實情緒,除了那張硬邦邦的表情,還有硬是留在樂樂臉上打量的目光之外,誰也揣測不出鐘闐的真正想法。 

  至於剩下的兩個人,姜羿與岳楚楚……或許只剩「一言難盡」,勉強能夠形容兩人之間的莫名張力。 

  薑羿最先由膠著狀態中掙紮出來,他稍稍脫軌的情緒,不花幾秒,就掩飾在一張客氣的面具底下。 

  「請問兩位是?」薑羿客氣有禮地詢問。 

  各自沈溺在自己情緒裡的三個人,全讓薑羿的一句話拉回現實。 

  楚楚旋即將邀請函遞向薑羿,接過邀請函的薑羿,花了一些時間翻閱邀請函上的名字,雖然他不必看,就能確定對方的身分。 

  「鐘先生與鐘夫人,歡迎之至,謝謝兩位撥冗蒞臨家父的壽宴,請二位先入大廳,大廳裡備有自助式餐點,招呼不周請見諒。」姜羿微微欠身致意。 

  「那裡。」鐘闃總算將眼光投向薑羿,他的微笑淡淡地,神情也淡淡地。 

  走入大廳之前,他再望了樂樂一眼,才挽著楚楚走開。 

  對於鐘闃的回應,樂樂僵在原地。對自己,他甚至連聲招呼也沒,彷彿彼此是陌生人一般。 

  「還好嗎?」薑羿問著。 

  樂樂暫時答不上話,鐘闃近似無情的回應,像把利刃劃過她,讓她疼得難受。好吧,如果他要當她是個「陌生人」,那就這樣了吧。 

  畢竟,他結婚了。也許結了婚的他,決定做個忠於家庭的好男人、決定忘了她。 

  「我還好。」她忍著眼裡打轉的眼淚,對薑羿說。 

  薑羿只是微笑,他想起第一天在高雄車站看見樂樂的情形,她一個女孩子提著一隻行李袋,臉上的表情空茫,就像是缺了靈魂, 

  那時,他只認為她是禁不住苦的脆弱嬌嬌女,可是相處越久,他越能發現她驚人的堅強與耐性。也許外表看來,樂樂要比他們家的小霸王柔弱多了,但只要真的瞭解,就會知道他家的小霸王,不過是「中看不中用」罷了。 

  像現下,換作任何女人,都不會只是樂樂此刻的回應而已,這就是樂樂讓他欣賞的地方,在這種時候,她還能試圖平靜地說出︰我還好。 

  「姜大哥,不對,我該喊你羿,今天晚上我們就好好演一場戲。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對我放心,也讓我對他徹底死心。」 

  「小傻瓜一個,如果你真能死心,早在他牽著另一個女人進禮堂那一天起,你就該死心了。他這樣對待你,你還想著要他對你放心,你對他的心怎麼可能死得了?﹗」薑羿不以為然的笑著,又繼續說︰ 

  「在情況尚未明朗前,不用太急著決定要不要死心,更不需要想能不能讓鐘闃放心。聽我的話,今天晚上交給我。」 

  「這段日子我一直在想,對愛情,我是不是太天真、太一廂情願?一開始,就是我自己黏上鐘闃的,那時他連名字都不願意告訴我,寧可將我跟他的關係,看成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後來我受傷進了醫院,他才給了我他的名字。 

  等我出院後,我們一下子從陌路人的關係,跳到男人與女人的關係,我成了他所擁有的女人之一,他卻是我唯一的男人。 

  我跟他的關係從來就沒有所謂的平衡,我只是天真的想著,只要他說他愛我、只要他在我身邊就可以了。 

  一直到他要結婚了,我才發現,我要的不只是他在我身邊、不只是他一句我愛你,我要的是全部的他、還有鐘太太這個身分。 

  愛會讓人變得貪心,當一個人愛得越深,就會想要更多,從一開始的一天就好、到幾天就好、到幾個月就好,最後到即使一生一世,都會覺得不夠用。 

  如果一生一世都覺得不夠用,我怎麼可能做到跟別的女人分享他?小綾認為我很笨,其實我也覺得自己很笨,對於鐘闃,我笨得無可救藥,對他說不清楚的執著與愛,也讓我覺得無能為力。 

  為了愛他,我甚至罔顧養我、愛我的父母要跟我斷絕關係。每次想到這兒,我就很難過。 

  現下,我有了孩子,慢慢能體會父母當初的用心。可是就算是現下,我想,我還是會罔顧父母反對,只想跟鐘闃在一起,我知道我很笨。 

  你說的對,我不可能對鐘闃死心。但至少我可以為我跟他,創造一個完美的分手──他找到他的福祉,而表面上,我也找到我的福祉,如此一來,我跟他就互不虧欠了。」 

  樂樂仰著臉,堅決而認真的說完當下心裡的感受。 

  薑羿凝視著她,震撼於樂樂首次對他如此真實剖析自己的感受。 

  他曾經想過,樂樂對於鐘闃的執著,也許是小女孩對於愛情的天真幻想,畢竟樂樂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對於感情的體悟,他直覺地認為不夠成熟。 

  可是聽完樂樂的話後,他發現,他錯了。 

  或許樂樂對鐘闃的情感,在外人看來是愚昧的,然而在情感的漩渦中,誰又能是聰明的?真正聰明的人,絕不會放任自己,陷入註定要混亂的漩渦。 

  他也是剛剛才發現,自己離「聰明」兩個字,突然隔出好大一段距離。 

  如果不是剛剛那種強烈感覺,就算聽了樂樂的話,也許他都不見得能真正「懂得」。 

  在感情裡頭,「聰明」其實是很奢侈的能力。也唯有真正碰上感情的人,才體會得出個中酸甜。 

  「鐘闃是很幸運的男人,現下先別想太多。過了今晚,再想吧。不過,我倒是很樂意跟你交換一個祕密。 

  我忘了自己在那裡看過一段話──愛會在一瞬間完成,如果沒有那一瞬間的默契,哪怕是花上一輩子都徒勞無功。 

  我不知道剛剛一瞬間,在我心裡完成的特殊感受是什麼,也許它的名詞就叫作愛。 

  我要說的重點是,你一點都不笨,笨的人是我,因為我連心裡的感覺都無法定義。 

  起碼你知道愛是什麼,我卻只能說,我好像對某個人,產生了從未有過的感覺,而那個人還是別人的老婆。 

  如果真要說誰笨,我倒覺得我比較能配得上‘笨蛋’這個名詞。這就是我的祕密,你可別告訴任何人。」 

  「啊?」樂樂驚訝地雙唇微張,薑羿指的「那個人」,該不會是岳楚楚吧? 

  「別一副受到驚嚇的樣子,相信我,我的訝異不低於你的。而且那個‘她’正是鐘闃的老婆,神奇吧?不過這樣也好,如果我夠幸運能把她搶過來,正好能將鐘闃還給你。」 

  薑羿露出一個苦笑,他真沒想到自己也有這一天──「委曲求全」到連自己都忍不住想要吐血﹗ 

  「姜大哥,你確定嗎?」 

  「我這輩子,還沒對哪個女人,有過這麼確定的感覺﹗走吧,我們差不多該進去了。」 

  正要進屋的兩個人,自始至終都沒發現到,暗處那雙專注在兩人身上的目光…… 

  ﹡﹡﹡  ﹡﹡﹡  ﹡﹡﹡ 

  樂樂一進屋內大廳,就管不住似乎有自我意志的目光,忍不住搜尋著鐘闃的身影。 

  「樂樂,我得去跟老爸說些事,你可以照顧自己吧?」薑羿一人大廳,立即在樂樂耳邊低語。 

  「我沒事的,你放心。」樂樂抬頭,給了薑羿一個保證性的笑容。 

  薑羿離開才幾秒,樂樂便看見正向她走來的鐘闃,他手裡端了一杯香檳、一杯果汁。 

  樂樂直覺以為,他要找的人是楚楚,卻在鐘闃過來的反方向,看見楚楚正跟一個男人談得愉快。 

  那麼,鐘闃確實是往她這邊來了…… 

  一直到鐘闃站定在她面前,她才發現到,自己好一陣子忘了呼吸,脆弱的腦袋因缺氧而一片空白。 

  他臉上表情仍是一派淡漠,讓人摸不著他心上有什麼念頭轉著。一會兒,他將手裡端的一杯果汁,遞到樂樂面前。 

  別無選擇,樂樂只能接過那杯果汁。 

  「謝謝。」她低聲說,尷尬的氣氛在兩人之間散開。 

  他似乎不訝異在這個場合見到她,樂樂開始覺得疑惑。兩個多月前,她下了決心離開臺北、離開他時,沒給他任何她會在那裡落腳的消息。 

  按理說,今天鐘闃看到她時,應該覺得訝異的。但他的表情就像看見她是理所當然的,他似乎早就知道她在這兒了。 

  是嗎?他一直知道自己在這兒嗎? 

  「陪我出去走走,十分鐘就好,可以嗎?」鐘闃看著她,仔仔細細審視著,像是怕漏了什麼。 

  她不一樣了,雖然才兩個多月的時間,但他的樂樂確實很不一樣了,她好像不再是那個依附著他的小女人、不再是那個為了等他,而寧願挨餓的傻女孩,更不再是那個受了委屈,就拚命掉淚的女孩了。 

  鐘闃淡淡嘆了口氣,這口氣卻只有他自己聽得見。 

  他在期待什麼?樂樂長大了,這樣不是很好?﹗ 

  至少他無須擔心她會忘了照顧自己、無須擔心她會因為自己不在她身邊,而哭紅雙眼,現下的她,已經堅強到不需要他多餘的擔心。 

  他應該慶幸樂樂的長大,這讓他更無「後顧之憂」,能放手完成自己的目標。 

  然而卻有種不舍的感覺在心裡轉著,他競希望樂樂能像從前一樣,攀著他的頸子需索他的溫暖。 

  樂樂看著等待她回答的鐘闃,突然覺得眼前的男人好陌生,他對待她的態度漠然,詢問她的口氣,更是有禮得讓她難受。 

  如果他要的只有十分鐘,她又有什麼好拒絕的?如果用十分鐘,就能斷了一切,那也劃算吧? 

  樂樂沒答話,直接以行動代替回答,她轉了身,不再多看鐘闋一眼,逕自走出大廳,往花園涼亭的方向走。 

  ﹡﹡﹡  ﹡﹡﹡  ﹡﹡﹡ 

  涼亭離大屋有一段距離,夜裡的涼意透著風滲進樂樂微露的雙肩。涼亭邊緣有幾盞昏黃的小燈,足夠兩人看清對方的神色。 

  她知道鐘闃一直跟在她身後,進了涼亭後,樂樂轉過身凝視鐘闐,而他也回望著她。 

  「想說什麼?」良久,樂樂開了口。如果兩人繼續不說話,只怕她的心,就要陷溺在鐘闃的一雙黑色眸子裡,再也醒不過來了。 

  「你更美了。」他將手上的杯子放上涼亭裡的石桌上,脫下體上鐵灰色的西裝外套,直接披在樂樂肩上。「入秋了,晚上會比較涼,不小心點很容易感冒。」 

  他無法預期的溫柔,讓樂樂失去回應。覆在她肩上的西裝外套,有他胸膛上殘留的體溫,這樣的溫柔,她要如何招架? 

  「你想跟我談的,應該不只是我變漂亮了吧?十分鐘很短,如果你不把握時間,只怕你想說的話會沒機會說。其實我們不應該在外面待太久,鐘太太會找不到你,薑羿也會找不到我。」 

  樂樂刻意保持冷漠,為的就是想把兩人之間的「距離」拉得更遠。 

  「你確實不一樣了。」鐘闃對於樂樂的「催促」,不以為意。他伸手由西裝外套拿了一顆糖果,拆了糖果包裝後,將糖果放進嘴裡。 

  「除了我變漂亮、不一樣,你應該還有別的話吧?」鐘闃的動作讓樂樂想起她放在床頭櫃上的糖果罐,她幾乎每天都要數數罐子裡的糖果,然後再花上長長的時間想他。 

  鐘闃看著她的模樣,淺淺笑了。他沒想到柔弱的樂樂,也會有咄咄逼人的一面。 

  「我知道你不諒解我娶岳楚楚,可是樂樂,請你相信我,給我一段時間,我們最後一定能在一起。」鐘闋認真看著樂樂,希望她能將他的話聽進心裡。 

  「不諒解?鐘闃,你對婚姻的定義,是不是太過草率了?或者你以為我還是兩個月前的傻女孩,傻到可以看你娶別的女人,卻還繼續作著你跟我最後能福祉在一起的春秋大夢?﹗ 

  既然你娶了別人,就不要對我做不合理的要求,你以為我可以等你,直到你願意跟岳楚楚離婚再娶我嗎? 

  鐘闃,婚姻對你可能是件隨便的事,對我卻是一件神聖的事。如果你會隨便跟一個女人結婚、離婚,我怎麼能夠期望,你會認真看待我跟你之間的關係? 

  我不會等你、不會給你一段時間,因為我不想跟一個無法對婚姻負責的人 守一生,因為如果你無法為岳楚楚負責,我更不能期望你會為我負責。」 

  「樂樂,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有我的苦衷,我……」第一次,鐘闃有了想解釋的念頭。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只是苦衷往往容易成為我們逃避責任的藉口。不管你的苦衷是什麼,既然你做了選擇,就沒有理由後悔。」 

  樂樂完全不給鐘闃說完的機會,她怕自己的決心會在下一秒潰堤。 

  「在這個時候,我突然希望自己不是鐘闃,而是別人。」她的堅決引來鐘闃的嘆息。 

  有那麼一刻,他真的很想什麼都不管,不管他對爺爺臨終前許下的承諾、不管能不能奪回「總擎」…… 

  但那也只是短短的一刻,理智沒多久又完全回到他的大腦了。 

  突然地,鐘闃毫無預兆,低下頭吻住樂樂的唇,他的動作急切而兇猛,充滿佔有意味,或者該說,另一面的他也在同時宣洩著他的無奈與不滿。 

  在四片唇瓣交纏同時,樂樂要走了原本含在鐘闃口裡的糖果,然後推開鐘闃,結束了這個吻。 

  「這是我最後一次吃你的糖果,如果你還有一點在乎我,讓我們好聚好散。」 

  樂樂的平靜與理智,挑起鐘闃的怒意,他沈著聲說︰ 

  「這一輩子,我要定你了。」 

  「鐘闃,我已經決定嫁給薑羿,請你不要為難我。」樂樂不得不說謊,她實在懷疑,自己僅剩的力氣,能不能 過今晚。 

  「你騙不了我的,就算你變得成熟、不一樣了,但我仍舊瞭解你。因為你的身體是我的、你的心是我的,你肚子裡的孩子也是我的。 

  你以為我會放任你一個人離開,對你不聞不問嗎?如果你真這麼以為,我建議你再多花些心思瞭解我。」 

  原來他早就知道她在這裡,原來她根本沒「離開」,她只是換了一種模式在鐘闃的監視下生活而已,他甚至連她懷孕的事都知道。 

  「你憑什麼以為我還是你的?憑你是岳楚楚的老公嗎?你要怎麼想是你的事,我不想管。不過,我已經打定主意離開你,希望你自重。」說完,樂樂頭也不回的疾步離開,甚至忘了自己肩上還披著鐘闃的外套。 

  鐘闃望著樂樂遠去的背影,心中有了另一番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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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3 00:07:1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再 見 
  我對你說了一聲 再見 
  以為就能於此割離 
  所有牽念 
  然而在翻揚的悲傷琴音裡 
  我 不禁想起 
  曾有過的心傷與甜意 
  當你 招搖著愛情的風帆 
  亟欲停靠我的堤岸 
  我也只能看著自己 
  慌亂卻無助的心 
  又一回 淪陷 


  樂樂在大廳入口撞上薑羿的胸膛時,她的腦袋還處在模糊狀態。 

  「怎麼了?」還好他注意到樂樂不見了,正想出來找人,就在門口碰見她。 

  「沒事,我跟他說了些話。」樂樂逃避薑羿探究的眼神,剛剛的情形連她自己都不明白要怎麼面對。明明就下定了分手的決心,她甚至以為他們早分手了。 

  可是,剛剛的鐘闃,看著她的眼神更熱切了,連對待她的態度都更溫柔了。這又算什麼?就算鐘闃找人打聽了她兩個月來的消息,知道她住在薑羿家裡、知道她懷了孩子,又怎麼樣? 

  他畢竟結婚、娶了岳楚楚,成了岳楚楚的丈夫。即使他看她的眼神更熱切、對待她更溫柔,也改變不了他娶了別人的事實。 

  在這種情況下,他卻霸道的說︰他要定她了﹗他想把她當成什麼?隨傳隨到、即用可拋的情婦嗎? 

  「別慌,慢慢來。先別進屋,你現下這個樣子進屋子,會引人側目。」薑羿將樂樂的慌亂看在眼裡,她略顯淩亂的發、淡了色的唇紅,還有她正披著的外套,在在顯示先前她跟鐘闃兩人,絕不只有說些話而已。 

  薑羿摟著樂樂的肩,繞過屋子由後門進屋,帶著樂樂上二樓。 

  「去補個妝,整理一下,把外套給我,我幫你還給鐘闃。五分鐘後,我再上樓帶你,然後我們一起下樓。」薑羿接過樂樂遞來的外套,故意 略她臉上染過的紼紅,轉身想直接下樓。 

  「姜大哥,我……」 

  見樂樂遲疑,薑羿開了口︰「想說什麼就說,不需要猶豫。」 

  「你可不可以對外宣佈你想娶我?我知道這個要求很無禮,而且你又有喜歡的人了,可是我……我實在想不出別的方法。」 

  薑羿思考了幾秒,問道︰ 

  「我們之前在他面前的氣作秀氣還不夠刺激他,是嗎?」 

  「對,他根本就不相信,他說我騙不了他,還說……」樂樂停頓了,接不下話。 

  「還說什麼?」 

  「說他這輩子要定我了。」樂樂索性一鼓作氣說完。 

  樂樂的話,讓薑羿陷入長思。如果沒有岳楚楚,他會為樂樂高興,更正確的說法是,如果他沒為岳楚楚動心,他的感覺會簡單一點。 

  而此刻,聽見樂樂說鐘闃要定她了,薑羿第一個想到的,是楚楚那張不快樂的臉。 

  如果鐘闃要定樂樂,那麼楚楚對鐘闃而言算什麼?他娶了楚楚,卻在心裡想著樂樂,甚至以言語行動表明要定樂樂。 

  看見楚楚的第一眼,薑羿就知道她不快樂,一種說不上的感覺,雖然楚楚微笑著,可他就是知道,她那雙眼裡沒有絲毫快樂。 

  現下,他似乎也不知道,該拿什麼態度,面對樂樂跟鐘闃的事? 

  站在樂樂的立場,他為樂樂高興;站在楚楚的立場,他替楚楚覺得委屈,至於鐘闃,想到他,薑羿只想狠很揍他一頓。 

  可是,偏偏鐘闃又是老爸想「好好照顧」的恩人之後…… 

  唉,他怎麼會在幾個小時裡,就卷進一團糾結的麻煩裡? 

  「好。我跟老爸商量一下,等一下就跟大家宣佈,我們將在短時間內訂婚。」薑羿果決地說,在一連串的思考後,他認為最好的模式,就是──速戰速決。 

  一來是為了老爸所謂的「報恩」;二來是為了樂樂,不過最重要的,是他自私的不願讓鐘闃再繼續擁有楚楚。 

  「姜大哥,謝謝你。」 

  「你的謝謝可以免了,我這麼做不只是為了你,還有其他原因,有機會我再告訴你。」 

  ﹡﹡﹡  ﹡﹡﹡  ﹡﹡﹡ 

  薑羿一進辦公室,他的私人秘書立刻趨前說︰ 

  「總裁,江華建設的總經理,一早就到公司說要見您,現下正在會客室等著,您要見他嗎?或者要我推掉,因為他並沒有事先約時間。」 

  鐘闃?自從昨晚在晚宴上,他宣佈了跟樂樂即將訂婚的消息後,他就沒再看見鐘闃了,後來還是管家陳媽說,鐘闃留了話,表示有急事先行告退了。 

  沒想到,鐘闃居然直接找上他。難不成,鐘闃想找他單挑? 

  「送兩杯咖啡到會客室,早上的會議取消。」薑羿簡單交代後,直接走進會客室。 

  踏進會客室,入眼的是鐘闃安適優閑地坐在沙發上。 

  薑羿不得不承認,鐘闃確實不同於一般男人,他散發出來的強勢與銳利,很少見。以男人看男人的角度,他都不得不欣賞鐘闃,更何況是女人?﹗ 

  薑羿挑了正對鐘闃的位置,坐下,一開口的語氣,免不了有幾許戒備︰ 

  「來找我是為了公事?還是私事?」 

  「都有。」鐘闃打量著對方,看不出心情的臉色依然平淡,停頓幾秒又再接著說︰「我們先談公事。」 

  「可以,關於我的提議,你的考慮有結果了?」薑羿問。 

  「我想不清楚的是,你能由這個提議裡獲得什麼好處?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我不認為我的運氣,好到足以吃你這頓白吃的午餐。何況,我跟你並沒有太大的交情。」他想了很久,從薑羿找上門的那一刻起。 

  「雖然我父親再三叮嚀,不可以讓你知道,他怕你拒絕我們的好意,可是我的想法是,如果你都願意為了奪回‘總擎’而娶岳楚楚,應該不至於拒絕我們。」 

  總擎?﹗這些年,除了他自己,幾乎沒人知道他跟「總擎」的淵源,甚至那些侵吞他家產的叔伯阿姨們,都當他被茫茫人海淹沒、消失了,薑羿居然知道? 

  看著鐘闃終於有表情的臉,薑羿有些訝異,他以為沒有任何事,改變得了那張漠然的臉。 

  「既然你提到總擎,就直截了當把話說清楚吧。」鐘闃沒花多少時間,旋即斂去略起變化的表情。 

  「簡單的說,你爺爺當年給了薑氏集團重新出發的機會,如果沒有你爺爺的幫助,薑氏集團不會是今天的樣子。 

  你說的沒錯,天下確實沒有白吃的午餐,我們只是要還當年的一份恩情,事實上,我父親找你很多年了。 

  當年我父親得到消息後北上,你早已經不在鐘家了。你伯父堅決不透露你的消息,而我父親只知道你的名字,我也是在無意中,因為生意的關係才得知,江華建設千金的夫婿就是你。」 

  鐘闃沈默地聽著薑羿的敘述,他不很清楚當年爺爺,到底給了薑家什麼幫助,但薑羿的說辭,確實解開了他的疑惑。 

  「就算我爺爺當年幫了你們,我也不能平白無故接受你們的好意。」鐘闃毫不考慮的退場門,早在爺爺去世那一刻起,他就在心裡立誓,總有一天他要憑藉自己的力量奪回總擎。 

  這不只是對爺爺的承諾,還有一份安慰,安慰已在天上的爺爺,讓他知道,他沒有白疼他這個孫子,讓他知道,他這個孫子不只繼承了他的血脈,也同時繼承了他的能力。 

  「這幾年,我跟我父親逐步收購總擎的股權,到現下為止分別擁有百分之十五與二十七的股份。總擎這幾年的情況並不好,我們除了想還當年的恩情,另一方面站在私人立場,我們也希望投資不至於血本無歸。 

  我想,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我們並非無條件奉上總擎百分之四十二的股份,我跟我父親的打算,是將百分之四十二的股份委託於你,讓你順利拿到經營權,如果你能讓總擎起死回生,我們會慢慢讓你買回總擎的股份。」 

  鐘闃的沈默繼續了幾分鐘,思考著薑羿的提議。 

  「我保證,你找不到更快的捷徑了。」薑羿話中有話地試探著。 

  鐘闃回給他的眼神,是看不透的深思,良久他才沉聲開口︰ 

  「我要的不是捷徑,而是對得起我爺爺。」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你可以花幾天的時間,考慮我的提議,我的提議其實是雙方都獲利的,畢竟在商言商,即使當年,你爺爺有恩於薑家,但如果你是個扶不起的人,我們不會考慮幫你奪回總擎。關於私事的部分,你想談什麼?」 

  「不要娶樂樂,這就是我要說的,因為樂樂是我的。」鐘闃口氣不容置喙、開門見山說道。 

  「那岳楚楚對你又算什麼?」 

  鐘闃帶了一絲興味,看著薑羿不小心洩漏的曖昧。 

  「看來我是多心了,你不可能娶樂樂。」說完,鐘闃起身欲離開,接著又說︰「你的提議,明天我就會給你答覆。」 

  望著鐘闃手握門把的背影,薑羿說︰「你就這麼有把握,我不會娶樂樂?」 

  對於薑羿的話,鐘闃恍若未聞,他以另一段在外人聽來十分莫名的話當作回答,然後邁步離開。 

  「楚楚是個很好的女孩,你放心,我沒碰過她,如果你願意,我希望我有榮幸成為你們的伴郎。」 

  幾秒後,會客室只剩薑羿一人。 

  他無法形容內心的震撼,更不認為自己的表現有多麼明顯,但鐘闃競能看穿他,只憑幾分鐘的相處時間。樂樂愛上的,果然是個特別的人。 

  在商場上這麼多年,還沒碰過像鐘闃這樣的人。 

  突然間,他有一絲慶幸自己不是鐘闃的敵人。 

  ﹡﹡﹡  ﹡﹡﹡  ﹡﹡﹡ 

  鐘闃在婦科診所外,等了足足一個半小時,終於見到樂樂由門內走出。 

  他坐在車裡,看著她左右張望的動作,似乎在猶豫著該往左走,還是往右,同時,他也看見樂樂臉上,若隱若現的落寞,一股心疼悄悄翻湧而至。 

  一會兒,樂樂作了決定往右走。鐘闃將車子停妥,熄了火之後,隨即下車跟在樂樂身後。 

  樂樂一路走著,渾然不覺有人跟在她後頭。順著自強路走,過了五福路拐了右彎,一直走到成功路後左轉,再順成功路走了好一段距離。 

  跟在樂樂後面的鐘闃,臉色隨著距離加深暗度,她一個懷孕的小女人,居然走那麼長一段路﹗ 

  最後,樂樂停在百貨公司側門前,抬頭望了眼大樓的高度,吐了口氣,感覺上像是累了的模樣。她停了一會兒,找了個長椅坐下後,彎腰揉著發酸的小腿。 

  將一切看在眼裡的鐘闃,直接蹲在樂樂旁邊空下的位置。 

  樂樂正要仔細看蹲下的人,熟悉的聲音也在同時傳進耳內。 

  「累了?你不應該一個人走那麼遠。」鐘闃一邊說,一邊伸手握住樂樂的小腿揉按著,他的口氣有些許責備。 

  聽了聲音後,鐘闃接著的動作,讓樂樂全身僵硬。 

  他的碰觸那麼熟悉,卻也陌生──這讓她想起過去,他曾經握住她的手撫摸著,要她別彈太久的鋼琴…… 

  回憶與現實交錯,讓樂樂完全不曉得該如何回應,只能怔怔盯著鐘闃在自己腳上按摩的大手。 

  而街上的過往行人,不時將好奇的目光投向他們,特別是女人們不禁要好奇,這樣一個外表冷漠的男人,怎會有如此溫柔的動作?﹗ 

  鐘闃全然無視於他人的好奇,逕自傲著同樣的按摩動作。 

  好些時候過去了,他才抬頭看她,卻只看見樂樂望著他出了神的雙眼。 

  「在想什麼?」鐘闃停下手邊的動作,在樂樂旁邊坐下。 

  「你為什麼在這裡?」這是樂樂唯一能想出的問題。 

  「想到百貨公司買什麼?」鐘闃沒打算回覆樂樂的問題。 

  「你到底為什麼在這裡?」她的臉有因為走了一段路而生的紅潤,也有了薄薄的怒意。 

  鐘闃看樂樂的表情多了一分笑意,他沒頭沒尾說︰「你多了另一項改變,比以前固執。」 

  「我不要求你習慣我的改變,你可以離我遠一點,別再來打擾我。」樂樂努力讓自己冷漠;努力漠視他對她的影響力;努力假裝沒看見他眼裡傳出的熱切。 

  眼前的鐘闃,其實也不一樣了,至少他對她的態度不一樣了。多了一份認真與熱切,還有些她說不出是什麼的情緒,老在他那雙深不見底的黑色眸子裡轉著。 

  「我會一直打擾你,直到你願意重新接受我。」 

  四目交接的短短幾秒裡,兩人各自堅持著自己的想法。 

  樂樂花了一分鐘平靜情緒,才開始試圖和眼前男人講道理。 

  「你不覺得以你已婚的身分,要求我重新接受你,太奢侈、太貪心了點?更何況你也知道,我就要跟薑羿結婚了。所以不管你用什麼模式,讓我重新接受你,我的答案都是︰對不起,我做不到。」 

  看來從不對他說「不」的樂樂,自從臺北逃離他到高雄後,就完全變了個模樣,她不斷拒絕他、抗拒他。對這個全新的紀樂萱,他發現,他更受吸引了。 

  以前的樂樂,像個隨人擺佈、毫無主見的洋娃娃。而現下的樂樂,不只成熟,也開始有了自己的脾氣與個性,更多了一分挑戰性。誰能預料得到,這種改變只需短短兩個多月? 

  「薑羿不會娶你,他想娶的是岳楚楚,目前暫時的鐘太太。」鐘闃毫不留情地戳破樂樂的謊言,他向來不浪費時間,對任何事都如此。 

  過於訝異的樂樂,沒想到要否認鐘闃的話,反而問道︰ 

  「你怎麼知道?」 

  「我有眼睛可以看、有大腦可以思考、有心可以感覺,所以我自然會知道。相同的道理,我知道你是我的。」 

  鐘闃的自信與堅定,頓時讓樂樂啞口無語。 

  「就算薑羿不會娶我,請你瞭解一點,我跟你絕對不可能再有什麼關連。」樂樂不打算繼續跟鐘闃爭執,關於這一點,也許他們永遠都達不到共識, 

  「樂樂,哪怕你用盡全身的力氣,想否認我們不可分割的關係,都只會徒勞無功。我跟你會擁有一輩子都無法分離的關連,除非你不要你肚子裡的孩子。」 

  「這倒是個很好的提議,我會考慮,如果你再繼續糾纏我,我真的會考慮不要孩子。」樂樂突然站直身,才邁開一個步子,就讓鐘闃強烈的力道抓緊手腕。 

  「不要挑戰我的耐心極限。」他說得近乎切牙切齒。 

  明知樂樂絕不可能做那種事,她不過是賭氣罷了,但經樂樂口中講出,他的心產生一絲疼痛感受,她就這麼討厭自己嗎? 

  也許他對樂樂的愛,太有把握了。既然,短短的兩個多月,能讓樂樂有如此巨大的改變,很有可能,短短的兩個多月,也改變了樂樂對他原有的愛。 

  當初,他也賭著樂樂會為了愛他而留下來,賭著即使他娶了岳楚楚,樂樂依然會為了愛他,而願意暫時委屈。 

  可是,樂樂沒有留下來,她逃走了…… 

  他也許真的過度自信,也許他錯估了樂樂對他的愛。 

  「鐘闃,我從不想挑戰你的極限,而是你一再跨越我設下的界線,我只能告訴你,婚姻是我最後一道底線,跨過這道底線,我跟你就必須劃下清清楚楚的界線。 

  我曾經不只一次求你,不要娶岳楚楚,但最後你還是罔顧我的感受作了選擇,我能做的只有尊重你的選擇,現下也請你尊重我的選擇。」 

  「婚姻只是個虛名,請你相信我。」 

  這是她第一次懷疑鐘闃的智商,他競能在她面前說「婚姻只是個虛名」? 

  如果婚姻只是虛名,她要怎麼期待他會多實質看待他跟她的關係? 

  「或許你確實認為婚姻只是個虛名,可是我不是你,我跟你的價值觀不同。我沒辦法跟你在一起,還要一邊想像你跟你太太恩愛的畫面,婚姻是再真實不過的關係。」 

  「我跟楚楚不是你想的樣子,樂樂……」 

  「嚴格來說,我沒認真去想過你跟楚楚是怎麼樣,只要你別在我面前出現,我通常努力避免去想到你。現下,我只想請你放開我的手。」 

  「我會放開你,不過只是暫時放開罷了。」鐘闃松了手,不願再繼續無謂的爭執。   

  「你為什麼不能把我的話聽進去?」這回,她是真的生氣了。 

  男人,真的都是貪心的嗎?貪心到無法滿足於只擁有一個女人?﹗ 

  「就像你不能把我的話聽進去一樣,總有一天我會讓你明白,我保證,那一天很快就會來了。 

  樂樂,遇見你之前,我的人生目標很明確;遇見你之後,雖然我的人生目標依然,卻多了必須顧慮的人。 

  我知道我的決定傷了你,我唯一能說的是,不管我作了什麼決定,你依然是我唯一必須顧慮的人。 

  無論你相信與否,我的作法都是為了更快達到目標、更快完成我對你的承諾,我承諾過要為你辦一場大型演奏會、要給你一個只屬於我們的大屋、一個有秋千架的庭院,還……」 

  「別再說了,鐘闃。如果要靠別的女人,才能讓你飛黃騰達,才能讓你實現對我的承諾,你以為那樣的未來我會要嗎? 

  就像你昨晚說的,我是該多花些心思瞭解你,因為我連你的人生目標是什麼,都不知道。 

  可是,其實你也不瞭解我,我要的不是外在物質,就算什麼都沒有,只要我們能很單純的在一起,我也會心滿意足。 

  不過,現下說這些,都已毫無意義,既然娶了岳楚楚,就好好珍惜她。 

  如果你以為在你藉由岳楚楚而變得更有能力之後再跟她離婚,我還會接受你,那你就大錯特錯了。我不要犧牲另一個女人的福祉,來成全自己的愛情。」 

  樂樂打斷鐘闃的話,她不要再聽他一字一句,再聽下去,只會讓她的心更痛。 

  「你完全扭曲了我的意思,我……」一時之間,鐘闃發現原先「理所當然」的決定,有些動搖了。從不認為會作錯決定的他,第一次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錯了?﹗ 

  他以為只要不碰岳楚楚,就能做得理直氣壯。只是這一刻,他發現,自己跟樂樂形容的那種「靠女人」的男人,相去不遠。 

  雖然他很清楚,其實是江華建設對他的需要,多過於他需要江華建設成為他的跳板,以目前建築業的不景氣來看,如果沒有他,江華建設頂多再撐個三、五年。 

  而他對江華建設的需求,不過就是岳家擁有的強力政商人脈關係,他自認問心無愧,也十分對得起岳家與楚楚。 

  可是,現下面對樂樂的話,他競開始懷疑起,原來的理直氣壯,是不是錯了? 

  該死﹗這個小女人兩、三句話,就讓他質疑起自己的想法,他是不是太受她影響了?﹗ 

  「你走吧。」鐘闃突然說,倒不是樂樂的話,讓他真的放棄了,而是他現下需要好好想想,關於他跟樂樂,一定有更好的方法,解決兩人的僵持關係。 

  鐘闃的語氣,讓樂樂覺得自己的話終於說服他了︰心裡雖有不舍的難過,卻也有種解脫感,因為她很肯定,如果再跟鐘闃有任何糾纏,只會讓自己陷入無止盡的痛苦深淵。 

  深深再望了他一眼後,樂樂果決的走出鐘闃的視線。 

  當她跨進百貨公司大門,將自己隱沒於逛百貨公司的來往人潮裡時,她醒悟到,自己真的長大了,也醒悟到,原來所謂的成熟,就是能坦然面對現實,儘管現實不完美到讓人痛心…… 

  ﹡﹡﹡  ﹡﹡﹡  ﹡﹡﹡ 

  鐘闃在長椅上坐了十分鐘光景,接著他拿出行動電話,撥了一串號碼,對方很快就接起電話。 

  「我是鐘闃。」 

  「嗯。」 

  「我今天就可以給你答覆,不需要等到明天。」 

  「我猜你的答覆應該是‘好’。」 

  「對,但我有兩個條件。」 

  「你說,我在聽。」 

  「我希望你一個月內追到楚楚。」 

  「這有點困難,我沒把握楚楚對我有相同的意思。」 

  「她有。」鐘闃說的肯定,因為昨晚離開薑家時,他注意到楚楚停留在薑羿身上的目光。 

  「好,另一個條件呢?」 

  「你必須保證,將來保有總擎百分之二十的股權,不會轉讓。」 

  「我記得我說過,會讓你買回總擎的股權。」 

  「不,我要你保留百分之二十的股權,算是我對薑家的回報,雖然你們的目的是要還我爺爺恩情,但我不想欠你們人情。」 

  「既然你都這麼說,我就不跟你客氣了。不過你也得保證,將來總擎一定會賺錢,別讓百分之二十的股票,變成一堆廢紙。」 

  「這點你無須擔心。」 

  「我有個疑問,為什麼只給我一個月時間?,」 

  「因為我想盡快擁有樂樂,如果可能,我只想給你一天時間。」 

  「其實你大可不必顧慮楚楚。」 

  「不,楚楚是個好女孩,我不想傷害她,所以我希望是由她提出離婚要求。」 

  「沒想到你還有點人性。」薑羿在電話另一頭揶揄,兩個男人似乎很快便建立了某種奇異的默契與友誼。 

  「你想不到的事多了。」 

  鐘闃掛了電話後想著,正如薑羿說的,這是一條捷徑,不只能讓他以最快的模式奪回總擎,更是條屬於他跟樂樂的捷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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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3 00:07:2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臺北 

  鐘闃的出現,對整個鐘氏家族而言,無異是枚威力十足的炸彈,其中最為震撼的人,莫過於當年「侵佔」了原屬於鐘闃一切的鐘開文。 

  僅僅一夕間,鐘闃以近乎鬼魅的姿態,在眾人還搞不清楚的狀況下,讓總擎換了經營人。 

  總擎在一夜間「易主」的消息,讓原本已是直落的股價,更是雪上加霜。 

  在臨時召開的股東大會上,再三響起鐘開文的咆哮聲,各個大小股東都在觀望。 

  沒人知道,那個沉穩地坐在黑色辦公椅上的神祕男人真正的身分,只除了知道他也姓鐘之外。 

  鐘開文的怒火明顯燒在充血的雙眼裡,他充滿恨意看著椅子上的男人,卻只有莫可奈何的無力感。 

  會議室在鐘開文的咆哮後,陷入一片沉寂,所有人都等待著鐘闃的回應。 

  他環顧整個會議室,幾乎所有鐘氏家族成員都到齊了,他那群有如豺野狼虎豹的親戚們,當年爺爺屍骨末寒就急著將他丟出鐘氏、急著分贓他財產的叔伯表嬸們,甚至連他們的下一代都全員到齊了。 

  只是沒想到才十六年的時間,就讓他們徹徹底底忘了有他這個人,即使看了他的名字,也喚不起他們絲毫印象。 

  更可笑的是,他們竟還能指著他問︰「你到底是誰?」 

  很好,鐘闃臉上泛起冰寒笑意,這樣一來,他就更沒有心軟的理由,他會慢慢地、一步步地拿回所有屬於他的東西,更會讓他眼前的某些人,也嚐嚐一無所有的滋味。 

  「如果我喊你一聲大伯父,會不會讓你想起十六年前,一個十歲的孩子?」鐘闃的聲音不高不低,沒攙雜絲毫情緒成分。 

  所有知道當年內情的人,都因訝異而張大了嘴,鐘開文更是因為過度震驚,原來站著咆哮的身軀,瞬時無力地趺坐回椅子上。 

  寬敞明亮的會議室,再度響起鐘闃毫無起伏的冰冷聲音︰ 

  「我坐不改名、行不改姓,只是沒想到各位長輩們,會把我這麼徹底的剔除在鐘氏之外,就連你們的記憶裡,也絲毫沒有我存在的位置。 

  這樣很好,我也就可以不必顧慮所謂的‘血緣’,你們大可把我當成陌生人, 

  十六年前,我踏出爺爺那棟屋子時,就在心裡立誓,二十年後我會要回一切,今天我只是提早四年完成我的誓言。 

  也還好,有爺爺的庇蔭,讓我能提早四年,否則以各位敗散家產的速度,爺爺的心血,可能撐不過四年,就會化為烏有。 

  既然各位長輩,能放心讓這麼多股權在市場上流浪,應該也早有總擎隨時會‘易主’的心理準備了。所以我的出現,應該不至於讓各位太過意外才是。 

  今天的臨時股東大會只是場暖身操,相信我,未來的每一天,各位的日子部不會太好過,特別是伯父──您。」 

  鐘闃停頓半晌,別有深意給了鐘開文一個挑釁的眼神,整個會議室在鐘闃的聲音再次停頓住後,居然安靜得能夠聽到呼吸聲。 

  好半晌,鐘闃接著說︰ 

  「我仔細評估過總擎目前的狀況,以這幾年公司虧損的情形,各位絕不可能有足夠的現金,買回在外的股份。你們唯一的選擇只有賭在我身上,賭我這個被外放多年的人,有讓總擎起死回生的能力。我要向各位保證的是,我絕對會救回總擎,以慰爺爺在天之靈。 

  至於當年昧著良心的人,也請你們聽清楚了,我鐘闃絕對不會手軟。伯父、表叔、堂嬸,十六年前你們欠下的債,該是償還的時候了,我要連本帶利的討回。」 

  說完,鐘闃由辦公椅起身,以冷漠卻強勢的姿態,壓倒全場,鐘開文更是處在震驚中,久久無法平複。 

  在鐘闃一手即將推開濃重的會議室大門之際,惱羞成怒的鐘開文憤然大吼︰ 

  「沒那麼簡單的,鐘闃,你要是敢從我手中奪走總擎,我絕對不會讓你好過﹗」 

  已背對眾人的鐘闃,瞬間轉頭直視鐘開文。 

  「我想你還不懂,現下已經不是敢不敢的問題,而是我已經這麼做了,總擎已經是我的了。至於你會不會讓我好過,我只能說,我還蠻期待的,一個能把總擎搞成今天這番局面的人,會有多少能力?我其實很懷疑。」 

  鐘闃走了好幾分鐘後,會議室仍處於一片靜默的狀態,先前被鐘闃點名的人,不得不開始盤算著未來的路。   

  而鐘開文,憤怒、驚慌加上羞辱感交錯,為恨意的種子耕出一畦沃土…… 

  ﹡﹡﹡  ﹡﹡﹡  ﹡﹡﹡ 

  踏出總擎後,鐘闃立刻搭上最近一班往高雄的飛機,他必須見到樂樂。眼前的一場仗,才剛起幕,他卻已覺得好疲憊。 

  對於金錢、權勢的貪婪,可以讓人忘記良善的本質,這些年,他從不曾思考這些太過道德性的問題。 

  可是今天,面對當年那群恨不得他消失得無影無蹤的親戚,他的心競開始質疑所做的一切,是不是真有意義? 

  說到底,那群人跟他,仍存有無法析離的血緣關係,儘管他明白,面對這件事,他絕不會心軟,畢竟這是他等待了十六年的目標,甚至可以說,在樂樂出現之前,「總擎」就是他活著的唯一理由。 

  只是現下,他卻有莫名但強烈的空洞感。也許原因在於,伯父那張臉有幾分爺爺的樣子…… 

  那些人或深或淺,都跟他有某種程度的血脈關連,卻沒有一個跟他是算得上有「情分」的親人,他不是孤兒,心境卻比孤兒還要荒涼。那群人,沒有一個希望他存在﹗ 

  也許這個世上,他唯一擁有的,就只有樂樂了…… 

  鐘闃下了飛機後,直奔薑羿的公司,他知道樂樂現下是薑羿的私人秘書。 

  一進公司,大門負責接待的總機小姐,十分有禮地詢問他的來意,他淡淡給了一句話,制止總機小姐要撥內線電話的動作,便逕自往他知道的方向走。 

  「我找紀樂萱,不用麻煩,我知道怎麼走。」 

  上回鐘闃到這兒時,碰到的也是這位總機小姐,礙於知道鐘闃為江華建設總經理,她實在不好攔人,可是就這麼任由他進出公司,也不妥當。不過她也疑惑著,這個人不是找總裁,竟是要找總裁的秘書,情況確實有點怪異。 

  總機小姐正想婉轉解釋,鐘闃卻已經快離開她的視線範圍,她最後的回應是跟在鐘闃身後。 

  ﹡﹡﹡  ﹡﹡﹡  ﹡﹡﹡ 

  樂樂拿著薑羿剛剛要她送往人事部門的檔,正要離開自己的位子,一眼就看見朝她而來的鐘闃。 

  她的腳停在原地,看他一步一步逼近,近到兩人之間只剩半步距離,就要身體碰身體的黏在一塊了。 

  樂樂必須將頭仰成三十度斜角,才能望見鐘闃的雙眼,腦袋的警鈐告訴她,她該逃跑,可是在看見鐘闃眼裡的需索時,她的雙腳就像被施了法術,無法移動分毫。 

  跟在鐘闃後面的總機小姐,才要開口說話,沒料到鐘闃接下來的舉動,會讓她的話在即將退場門時全然梗住,腦子則因眼前的畫面飛快打轉著── 

  天吶﹗江華建設總經理,不是岳家的女婿嗎?怎麼跑到他們公司抱另一個女人?﹗ 

  毫無預兆地,鐘闃用雙手將樂樂緊緊攬進胸膛,幾乎在同時,他將頭埋進樂樂的頸窩,貪婪吸取她淡淡的發香。 

  他的雙臂彷彿用盡了力氣,想將她揉進他的身體裡,樂樂的大腦因為鐘闃突然的舉動而完全失去作用。透過這個擁抱,他像是在索求某種力量。 

  樂樂沒見過這一面的鐘闃,甚至連鐘闃的聲音傳來,她都還認為一切不真實得像場夢。 

  「樂樂,我需要你。這是我第一次求人,求你跟我回臺北、求你陪在我身邊,我真的需要你。」 

  時空在瞬間凝結,她的心因鐘闃的擁抱而緊縮、擴張、震撼著…… 

  她可以面對冷漠的鐘闃,也可以面對霸道的鐘闃,甚至連無情的鐘闃,她都能試著面對﹗ 

  可是,眼前這個似乎帶著她不明白的脆弱、向她請求的鐘闃,她完全無能為力…… 

  她看見自己的心逐漸軟化,當初堅決離開的意念,也一點一滴剝落,她知道自己就要妥協了。 

  「你弄痛我了。」埋在鐘闃胸膛裡的樂樂,傳出的聲音顯得虛軟無力。 

  「求求你,樂樂,跟我回臺北,求你。」他固執地詢問,似乎沒聽見答案,就不準備放手。 

  「好……」所有理智全淹死在洶湧而至的情感裡,樂樂再一次罔顧後果,把自己交到鐘闃手裡。 

  對於樂樂的回答,鐘闃僅是沈默,他將所有情緒表達在深深收緊的臂彎裡。 

  樂樂想開口,另一個方向在此時傳來熟悉的聲音。 

  「看樣子,一個月的時間,果然是太久了一點。」薑羿老早就斜椅在門邊,表情泰然自若,卻也注意到鐘闃身後,還站著處在呆怔中的總機小姐。 

  鐘闃不情願地,總算放開樂樂。 

  樂樂轉頭看薑羿,還沒開口說半句話,就讓薑羿的伸手示意止住了。 

  「林小姐,請回到你的工作上,剛剛看到的事,你要當作沒看過,如果不能忘記,你就不必來上班了。我的意思你懂吧?」姜羿對總機小姐說。 

  終於回過神的總機小姐,對姜羿迅速點過頭後,疾步離開現場。 

  「姜大哥,我……」樂樂想解釋自己毫無道理的行為,卻說不出一個能讓人聽了順耳的理由。 

  「不用解釋,也不用擔心。我會跟爸、媽說,我們得到臺北分公司‘視察’一段時間,其實我本來就打算上臺北。」 

  鐘闃充滿佔有意味的手,環在樂樂的肩上,以近乎宣示的慎重口氣說︰ 

  「我要帶走樂樂,不是向你借走她‘一段時間’而已。」 

  「誰知道呢﹗天有不測風雲,也許樂樂過幾天會後悔,也許會發生什麼事,我總得替樂樂留一條後路吧。」薑羿聳聳肩,半開玩笑說。 

  只是沒人想得到,一句半開玩笑的話,居然有成真的可能性。 

  幾乎是立刻,薑羿又意有所指地說︰ 

  「我以為你要等一個月呢﹗」說完,薑羿不再搭理舉狀親密的兩個人,轉身進自己的辦公室,連原先他出辦公室想跟樂樂交代的事,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老實說,對於剛剛無意撞見的那一段插曲,他也挺震撼的,沒想到那個冰冷的鐘闃,也有這麼「熱」的一面…… 

  ﹡﹡﹡  ﹡﹡﹡  ﹡﹡﹡ 

  站在當年的鐘家大屋門前,鐘闃終於體會了何謂百感交集。 

  隔著高牆,只能看見茂密枝葉的那棵老柏榕似乎高了些,十六年對一棵百年大樹來說,所謂的改變,不過就是多了幾道外人看不見的樹輪。但對一個血肉之軀而言,十六年可以改變的事,太多太多了。 

  一個星期下來,他忙得幾乎連休息的時間也沒,「總擎」的狀況比他預估的要糟多了。說白話一點,以現階段的虧損情形來看,「總擎」已是名副其實的空殼子。 

  如果不是薑羿願意撥三億周轉金,想要總擎在短時間,恢復到爺爺在世時的榮景,無異是癡人說夢。 

  這一個星期裡,他不但要忙著整頓公司,還得忙著買下鐘開文因信用破產被拍賣的資產,包括他手上所剩不多的總擎股份,還有爺爺鍾愛的這棟大屋。 

  此時的鐘開文,算得上是一無所有了。等了這麼多年,他終於等到這一天,只是,他以為會出現的復仇喜悅,卻連一絲影子也沒見著…… 

  所有鐘家人都等著看好戲,看他如何憑藉一個人的能耐撐起總擎。 

  公司裡,非鐘氏家族裡的職員,對他唯唯諾諾,生恐他一個不高興來個大裁員,至於大部分鐘氏成員,能裁的大都被他裁撤掉了,剩下的都是些跟他無直接利害關係的遠親。 

  雖然公司的混亂不算全盤解決,但也緩緩步上軌道了。 

  只是,當一切混亂慢慢沈澱下來時,他心上的空洞就更大了。而現下,站在離開整整十六個年頭的「家」門前,他競找不到足夠的勇氣跨入。 

  今天,他撥了空要去接樂樂,她跟薑羿來臺北也已經整整一個星期,他忙到撥不出空去接她,一直到今天。 

  在接樂樂之前,他先回來一趟,想確定屋子都整理乾淨了。 

  此刻站在大門前,他卻渴望能握著樂樂的手,踏出歸家的第一步。遲疑許久,他最後決定轉身上車…… 

  除了百感交集,他第一次嘗到了「倚賴」的滋味。 

  ﹡﹡﹡  ﹡﹡﹡  ﹡﹡﹡ 

  樂樂以近乎「隱形人」的極端沈默,跟鐘闃上了車,她跟自己整整爭戰了一個星期,打從鐘闃離開的那一秒起,她就不停在反覆之間掙紮。 

  她的軟弱讓她痛恨,為什麼只要他一個眼神,她的所有決心,就在瞬間煙消雲散?她作了連自己都厭惡的決定──回到他身邊。如此一來,她就成了道地的「第三者」。 

  悲哀的是,在她心裡有個小小的聲音──一道期待鐘闃離婚的聲音。這讓樂樂更是徹底厭惡自己﹗ 

  唉,在鐘闃的擁抱裡,所有的是非、道德,都顯得那樣微不足道,就算她變成自己最討厭的人,變成破壞別人婚姻的狐狸精,只要鐘闃一個緊抱,她的堅持簡簡單單就又被粉碎了。 

  她恨自己一再心軟、一再讓步,一再看鐘闃跨越界線,卻毫無抵抗能力。 

  在這個星期裡,她真的想過,就乾脆逃得遠遠的,只要不看鐘闃的雙眼、不看他眼裡少見的脆弱與渴求,也許她就能抗拒得了。 

  然而,那天的景象──鐘闃用了力地擁抱,彷佛是怕她逃走了,又彷佛像是在這個世界,他只剩她一個人了的樣子。 

  她不明白怎麼會有那種感覺,只是一個擁抱,她卻覺得在那一刻,看見了鐘闃的心,那種莫名的寂寞與絕望,不斷讓樂樂心疼。 

  就因為那份心疼,她不計後果答應了鐘闃的要求;也因為那份心疼,她即使想了整整一個星期,依然找不到足夠的力量斷然離開。 

  一路上兩人都沒開口,她不知道此刻鐘闃在想些什麼,他面無表情的臉專注在駕駛上,可是他的心裡,應該有些想法吧?一些她從來不曾明白過的想法。 

  這幾天她花了時間仔細想過,她根本沒瞭解過鐘闃,連最基本的瞭解都沒有。她憑著一瞬間的感覺愛上他,憑著那一瞬間產生的愛而執著在他身上,可是真正的鐘闃到底在想些什麼?他的父母呢?他有什麼樣的家世背景當她想得越多、想得越深時,就越覺得恐慌﹗ 

  一切如同兩個多月前,她還是不瞭解鐘闃,不知道除了他為挽留她而說的那句「我愛你」外,他對自己到底存在什麼樣的感受?﹗ 

  她甚至沒把握鐘闃的一句「我愛你」,是緣由於短暫的男女激情、還是他內心真實的感覺?   

  雖然那天的擁抱,讓她覺得,自己似乎看見鐘闃的心,但那會不會只是她因為捨不得,而產生的錯覺?﹗會不會只是她潛意識,必須找個光明正大的理由,才能留在他身邊的藉口?﹗ 

  他怎麼看待他們兩人?他要她回到他身邊,可不可能唯一的理由,是她懷了他的孩子?如果是,那麼她就註定要落入悲哀的陰影裡,一輩子無法掙脫了。 

  仰德大道上,鐘闃將車子停在一棟看起來已有一段屋齡,但仍華麗的別墅大門前,沿路上他不發一語,而現下他的表情,看起來更為凝重嚇人。 

  樂樂沒說話,靜靜等待鐘闃可能會有的回應。 

  幾分鐘過去後,就在樂樂以為,會讓車內沉滯的空氣悶死時,鐘闃緊握方向盤的手終於有了動作,他將駕駛座的車窗按下,掏退場門袋裡的遙控器,沉重的咖啡色銅門,旋即緩緩向兩邊挪開。 

  鐘闃將車子開進庭院的剎那,樂樂注意到右邊石門柱上刻的「鐘寓」兩個大字,由門柱上頭略顯斑駁的狀況研判,那兩個大字似乎是老早就在了。 

  他將車子停在大屋的正門,下車後,他默然走到車子另一邊為樂樂開門,伸了手牽樂樂下車。 

  跨進大屋,鐘闃的手始終沒放開樂樂。 

  她以為屋子裡應該有些人的,然而一屋子除了沉寂,實在聽不見一丁點其他聲響。如果要說整幢大屋沒人住,奇怪的是,屋子裡的陳設,又不可思議的乾淨。 

  鐘闃握著她的手傳來的力道加重了,她好奇環顧屋內擺設也過了幾分鐘,這會兒才偷偷將眼光轉向站在身旁的鐘闃。 

  透過落在他臉上的光線,他的側臉線條更為立體,而他……在他雙眼裡反射光線的那點晶瑩,是眼淚嗎? 

  樂樂好訝異,真的以為是自己看錯。 

  鐘闃突然轉頭看她,聲音略顯沉啞︰ 

  「我帶你參觀屋子,以後我們就住這裡。」 

  那不是眼淚吧?如果是眼淚應該會落出眼眶,幾秒後,那點晶瑩已經逐漸讓背光的陰暗吸去,樂樂心想,剛剛一定是因為鐘闃正好迎著光,所以反射了光線,她才會看錯了。 

  對鐘闃的話,樂樂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被動的跟隨他的腳步。而其實,鐘闃也沒特別等待她的答案。 

  與其說鐘闃帶著她參觀,還不如說鐘闃正在憑吊著某些回憶,這是樂樂的感覺。 

  他的大手輕柔地撫摸過二樓玄關處的黑檀木花架,輕嘆了口氣。 

  這一切的微小舉動,絲毫不漏的看進樂樂眼裡,她幾乎可以肯定,鐘闃正處在一個她不瞭解的世界。 

  走過二樓玄關,鐘闃往其中一個房間走,站在那扇門前,他掙紮著望了一段時間,彷彿門後藏了什麼可怕的人。 

  最後,樂樂本能地緊緊回握鐘闃的手,因為她看見鐘闃伸出想要開門的另一隻手,有幾乎看不到的微微顫抖。 

  門被打開,樂樂第一個看到的是一張雙人床,這是間明亮寬敞的臥室,除了加大的雙人床,還有茶幾及兩張單人沙發。 

  鐘闃放開她的手,一個人走往那張大床,站在床邊凝視那張床,那模樣好像是床上躺了誰。 

  樂樂跟在他身邊,定定站在鐘闃身旁。 

  「這是爺爺的臥室。」鐘闃的眼沒有移動,仍是看著那張床。 

  樂樂卻因為鐘闃的話,而感受到心上那股明顯的震動,這是第一次,鐘闃跟她談「自己」﹗既然這是他爺爺的臥室,那也就是鐘闃真正的家了吧﹗那麼,他的其他家人呢? 

  這棟屋子雖然乾淨,但屋子裡彷彿已許久不曾流動過的空氣,顯示這棟屋子已許久沒人住。 

  她的心裡一下子多出了千百個疑問,然而每個疑問背後的動機都相同,她想瞭解鐘闃…… 

  沒多久,鐘闃伸手再度握住樂樂,看著樂樂微笑著說︰ 

  「我帶你去看我的房間。」 

  她看見微笑中的他,眼裡有著她沒見過的溫暖,他的冷漠在那個微笑裡不見了。直覺告訴樂樂,剛剛那個,才是真正的鐘闃。 

  鐘闃毫不猶豫推開隔壁的房間門,然後說︰ 

  「我請人重新整理過,以後我們就睡這間臥室。」 

  他拉著樂樂,一一展示過早已為樂樂準備好的東西,包括滿滿一櫃的衣服、化妝品…… 

  「等一下我會帶你去買些吃的東西,下午我得回公司一趟,你一個人在家沒問題吧?我請了一位管家,還有司機,我要他們明天才來。」 

  樂樂遲疑好久,才開口說︰ 

  「我跟姜大哥商量過,希望能繼續工作。姜大哥說,我可以在臺北分公司上班,他回高雄後,可以幫我在人事部安排一個職位,下午能不能請你送我回公司?」 

  她的話喚醒了鐘闃剛剛才消失不久的冷漠,他久久沒回答樂樂,只是盯著她的雙眼。 

  「鐘闃……」樂樂小小聲地喊,想對他解釋,可是鐘闃卻打斷了樂樂的話。 

  「你以前從不喊我鐘闃,我希望這是我最後一次,聽你連名帶姓喊我。你想出去工作可以,但有兩個條件──第一,讓司機接送你上下班;第二,你必須每天在六點前回到家。如果你能做到這兩點,我就答應讓你到薑羿的公司上班。」 

  這簡直就是強人所難﹗她一個小小的職員,還要司機接送,那不是太惹人注目了嗎?而且還得在六點前回到家?也就是說,如果公司臨時要求加班,她都得拒絕了。 

  「我其實可以自己坐公車,而且……」 

  「不要討價還價,如果做不到,就乖乖待在家裡。」 

  「你憑什麼限制我的行動……」 

  「就憑你是我的,而我也是你的。我會要求你六點之前回到家,我當然也會每天晚上回家陪你吃晚餐,而我要求你讓司機接送,是因為我不要你懷孕了還那麼辛苦。 

  如果我再霸道一點,我會乾脆要你待在家裡別工作。可是我知道你想工作的原因,是不想一個人在家胡思亂想,所以我能體諒你。 

  既然我能體諒你,能不能也請你體諒我對你的擔心?假使你擔心公司要你加班,你會難以拒絕,這點我會跟薑羿商量。」 

  他說他是她的?也說他會每天晚上回來? 

  她還以為……以為自己只是情婦的角色,以為只能得到鐘闃偶爾施捨的陪伴,可是現下,事情好像走往另一個不同的方向。 

  倘使,鐘闃會每天過來,那楚楚又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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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3 00:07:3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樂樂沒想到,原來日子可以用這麼平靜的模式過,更沒想到,她跟鐘闃能過著如同尋常夫妻般的生活。 

  原本她還有些質疑鐘闃會每天回來的承諾,但隨著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她漸漸相信鐘闃。雖然她仍是不瞭解,鐘闃所謂的「公司」究竟在那裡?而他究竟在忙些什麼?﹗ 

  這其實是很好笑的一種情況,她為他懷著孩子,卻稱不上瞭解他……他還是原來那家酒店的負責人嗎?還是那群小弟的大哥嗎? 

  應該不是了吧?﹗因為她沒再看見鐘闃身邊,有奇怪的人出現。 

  以前她沒想仔細去探問,因為天真的想著,愛一個人就該愛他的全部,不管他做些什麼,她都該包容,因為她愛上的,就是鐘闃這個人。 

  甚至當初在她知道,鐘闃其實跟黑社會有很深的關連時,她依然不曾想過要干涉,或者該說她懷疑自己在鐘闃心上的地位,有重要到能夠干涉他的世界而不被他討厭。 

  以前的她,用了多麼卑微的模式,在等待著他、愛著他啊﹗現下想想,她都覺得不可思議,而所謂的以前,也不過才短短三個多月前罷了。 

  或許當女人成為母親,很多心境都會不同,因為生命裡多出另一份責任,她顧慮的不能再只是自己,和有時顯得十分縹緲的愛情。在她肚子裡多出來的,是真真實實的小生命。 

  只是說穿了,現下她跟鐘闃的相處情形,沒比以前好多少,也許她依然習慣性地用著原來被動而卑微的模式在等著他。 

  雖然他每天都回來陪她一起晚餐,卻總讓她覺得,鐘闃只是在盡某種責任和義務,她越來越有這樣的念頭,因為鐘闃甚至不太靠近她。 

  算算時間,他們住在一起也有半個多月了吧。 

  半個多月來,鐘闃每晚都是累到伏靠著書房的書桌睡,每個早晨都是她到書房叫醒鐘闃。這樣的生活,讓樂樂不禁更要懷疑,鐘闃帶她回臺北會不會只是為了孩子? 

  今天管家張媽請了一天假,她提早半個小時離開公司,為的是趕回家幫鐘闃準備晚餐。不知道吃慣張媽每天的豐盛大餐,鐘闃還能不能習慣她唯一會做的一道餐點──炒飯。 

  她的心情其實很緊張,因為對她來說,今晚像個「求証儀式」,她想知道鐘闃的回應,想知道鐘闃還記不記得曾答應過她,只吃她做的炒飯…… 

  雖然炒飯只需很簡單的調理手續,無須花太多時間,但她必須提早回家,在鐘闃到家之前將飯做好。張媽通常在六點前,將飯做好,然後離開,而鐘闃通常會在六點十分左右回到家。 

  她沒讓鐘闃知道張媽今天請假的事,所以為了趕在六點前把東西做好,她不得不提前半小時下班,這樣她才能趕在五點半回到家。 

  有人說,不要試探愛情。她不知道自己這樣的行為,算不算試探?也不知道如果鐘闃忘了對她的約定,她會有什麼應。 

  只是,跟鐘闃的僵局,已經到了她無法忍受的程度,如果鐘闃沒忘記他們的約定,多少意味著在鐘闃心裡,她有某種程度以上的意義。那麼,她願意再主動些,也會找到更多勇氣去瞭解鐘闃。 

  六點零三分,樂樂已經在桌上擺好兩盤炒飯,還有一大碗菜蔬湯。 

  菜蔬湯是最近張媽教她的,作法很簡單,至於炒飯也跟三個多月前,她做慣了的簡單炒飯,有些些不同,為的只是不想讓鐘闃,一眼就能看出是她做的。 

  時間一秒一分過去,越接近鐘闃回家的時間,她越有想將桌上兩盤飯倒掉的衝動,因為心裡的害怕越來越深,她真的怕鐘闃忘記了。 

  「樂樂,我回來了。」 

  這是鐘闃的另一項改變,每晚他一進屋,一定會先喊她,讓她知道他回來了。解釋不出為什麼,但這項改變,讓她的心頭暖暖的。 

  唉,現下就算想後悔,也來不及了,既然如此,就只能勇敢面對結果了。 

  鐘闃習慣性直接走進餐廳,樂樂每晚都先他回到家,也都會先在餐廳等他一起吃飯。每天,他最期待的就只有這個時候,有人在「家」──他真正的家,等著他回來。 

  鐘闃看見桌上的晚餐,拉開了餐桌椅坐下來,看著面前那盤炒飯足足有一分鐘之久,接著才抬頭看樂樂說︰「我記得我叮嚀過張媽,除了炒飯之外,什麼都可以做。她也許忘記了,我們今天到外面吃。」 

  說完,鐘闃起身,拉開頸上的領帶離開,想上樓換套衣服。 

  「為什麼?」樂樂用一個問題留住鐘闃的腳步,儘管眼前的事實看起來十分明顯,但她又不是十足確定,這樣的問題其實很愚蠢。 

  「什麼為什麼?」鐘闃回應不過來,回頭看樂樂,他發現樂樂的身上透著一股緊張。 

  「為什麼要到外面吃?」 

  「因為我答應過,只吃你做的炒飯。」鐘闃簡單明確給了答案,他走回樂樂身邊,拉了張椅子,在樂樂隔壁坐下。 

  「你自己都忘了你要求的事了嗎?」鐘闃接著問。 

  她搖搖頭,好久說不出話。 

  「面對我,讓你很緊張嗎?」對樂樂的沈默,鐘闃突然問。 

  這陣子,他為公司的事忙昏了頭,甚至挪不出時間找楚楚談。不過,楚楚最近有薑羿的「照顧」,他的愧疚戚與負擔少很多。 

  但要面對的事,還是多得快讓他喘不過氣,不只總擎的狀況多,他之前為江華建設推出的計畫,也忙成一團。也還好總擎的本業,雖然跟旅遊業沒太大關係,但爺爺當年就很有計畫的跨足旅遊業,已經奠定了頗深的基礎,這跟他兩個月前為江華建設做的轉投資規畫,正好不謀而合。 

  如果把江華建設未來的轉型,加上總擎舊有的基礎,一定能有不錯的成果。只是整個合作轉型過程,稱得上是「兵荒馬亂」,除了每天晚上兩個小時陪樂樂的晚餐時間外,他實在忙到沒有其他私人時間,更別提還要忙乾爹明年底的立委選舉。 

  樂樂轉頭,認真審視鐘闃的臉,她發現,她好像很久,沒再這麼仔細看過鐘闃的臉,而鐘闃的模樣似乎很疲累……樂樂不禁伸手撫摸他的臉。 

  對樂樂的動作,鐘闃瞬間僵直了身,幾秒後,他握緊樂樂停留在他臉上的手掌,將她的手拉到唇邊,輕輕在她掌心印下一個吻。 

  「我快要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想碰我了,謝謝你。」鐘闃舒服地吐了口氣,自從接樂樂回來後,他就在等待著,等樂樂變成以前那個她。 

  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他娶楚楚的決定,不管理由再如何冠冕堂皇,樂樂都因他的決定受傷了。而他,不知道可以用什麼模式,彌補已經造成的傷害,所以只能被動等待樂樂的回應。 

  他居然向她道謝?她以為是他不想碰她的啊……此刻,她真覺得他們完全不瞭解對方的想法。 

  「我不瞭解你。」這是個很難退場門的問題,但鐘闃剛剛罕見的溫柔,讓樂樂覺得,她在鐘闃眼中的重要性,強過她原先以為的。 

  「你想知道什麼?」鐘闃以再認真不過的態度,反問樂樂。 

  「我不知道你的家庭背景,不知道你的工作,我甚至不知道你每天都在忙些什麼……」 

  鐘闃停頓許久,才說︰「我以為薑羿會告訴你。」 

  「也許姜大哥認為你早就告訴我了,所以他什麼也沒跟我說過。」 

  「你知道總擎嗎?」   

  「最近新聞鬧得很大的那個大企業嗎?」樂樂的表情充滿困惑,她向來不瞭解商場上的事情,應該說認識鐘闃之前,她的整個世界只有音樂。 

  「嗯。你記得新聞內容嗎?」鐘闃展露了一個苦笑。 

  「好像是家族內鬥,新聞報導的有些誇張,說是現代版的‘王子復仇記’,好像很多年以前,應該繼承總擎卻沒繼承的孩子長大後,一夕之間取得總擎的經營權。」 

  「你記不記得那個人的名字?」 

  「那個人?你是說那個‘王子’嗎?不記得了。有什麼關係嗎?」 

  「就是我拿走了總擎的經營權。」鐘闃淡淡的說。 

  「啊?你是那個王子?」樂樂張大了眼睛。 

  她的表情跟語氣,讓鐘闃不由得笑出聲。 

  「我不是王子。」 

  好久,兩個人都沒再講話。樂樂沈浸在驚訝的情緒裡,無法回複;鐘闃則思索著該如何向樂樂解釋,複雜的狀況。 

  「新聞報導都是真的嗎?你伯父侵佔了你的財產,然後把你丟到育幼院?」 

  「很接近了,不只我伯父,還有其他親戚,他們一起瓜分了原來爺爺留給我的財產,包括這棟屋子。當年我一個人離開這棟屋子時,曾經發願,總有一天要奪回總擎,這也是我在爺爺臨終前作的保證,我絕對不會讓爺爺花了大半輩子的心血,敗壞在他們手上。」 

  「這是你娶楚楚的原因,對不對?」她想起鐘闃在薑羿家,曾經對她說過︰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不是鐘闃。 

  她一直想不懂鐘闃這句話的意思,直到現下…… 

  鐘闃困難地點了頭。 

  「你離開之後,一直在育幼院嗎?」 

  「沒有。我跟了莫書凡,變成他的乾兒子。我開始幫乾爹經營酒店,想盡辦法擴展他的地盤,如此,我才能用最快的速度累積財富,才能儘早拿回屬於我的東西。 

  娶岳楚楚是因為,楚楚的家世背景,對乾爹的立委選舉幫助很大,讓乾爹選上立委,一來是為了報答他照顧我的恩情;二來能間接拉近我跟總擎的距離。」 

  所以,鐘闃並不是為了自己的「飛黃騰達」才娶楚楚的,而是為了他身上早已背負多年的「家族責任」。而她對鐘闃的直覺也是對的,他做什麼事都有很好的理由…… 

  一個一無所有的孩子,如果不是不擇手段,又怎麼做到那麼困難的事? 

  畢竟鐘闃面對的,不是一個人、不是一間小公司,而是一群龐大家族成員,和一個大的驚人的企業體。 

  看來,新聞報導並沒有過分誇張。只是一下子,她也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情面對鐘闃。 

  「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拿到總擎只是表面狀態,接下來還有很多狀況。不過只要你留在我身邊,我就會找到足夠的力量。給我一段時間,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給你和孩子很好的生活。」 

  「那楚楚怎麼辦?」 

  「樂樂,我跟楚楚不是你想的那樣。從結婚到現下,我沒碰過她。現下有薑羿在照顧她,你不需要覺得虧欠她什麼。相信我,雖然我會為了總擎不擇手段,但還不至於去傷害一個無辜的女孩子,更何況,楚楚有幾分神似你。」 

  為什麼在鐘闃這一連串,看似情感承諾的言語背後,她仍有著不確定感。眼前的鐘闃,實在過於複雜,超出她的理解範圍。 

  這樣的男人,會真的愛上她這個單純到無趣地步的女人嗎? 

  眼前這個被新聞譽為「王子」的男人,儘管在外流浪多年,依然無損他渾然天成的氣勢,而現下他更是恢復了原來的身分,如果以童話的角度比喻,他就是取回了原屬於他的王冠, 

  至於她,雖然還構不到當灰姑娘的邊,但她的家庭背景頂多就是單純的音樂世家,她原來的世界也是單純到只有音樂,而現下,她更成了實質上的孤兒,因為父母為了鐘闃,跟她斷絕關係。所以,相較於鐘闃的王冠,她根本是一無所有…… 

  鐘闃會需要一無所有的她嗎?她真的懷疑。她之於鐘闃,又存在什麼樣的價值?﹗ 

  即使今天她證明瞭,鐘闃還記得答應過她的事,此刻的她似乎也找不到絲毫喜悅。在聽了鐘闃的故事後,她的惶惑更深、更濃了。 

  也許,眼前的兩盤炒飯,唯一能證明的就只有──鐘闃是個重視承諾的人,一如他花了十幾年的時間,完成他答應過他爺爺的事。 

  在鐘闃還是孩子的時候,就如此重諾。那麼對於鐘闃記得答應過她的一些小小承諾,能表示什麼? 

  她已經不再天真,不再以為只要男人留在身邊就足夠。但儘管她不再天真,卻也還沒成熟到足以理解鐘闃的想法。鐘闃比她原先認知的,還要複雜許多,不是她用兩盤炒飯就能瞭解的。 

  天啊,感情為什麼這麼麻煩……他的解釋,雖然讓她更瞭解現實裡某一部分的鐘闃,卻在同時帶給她更多不安。 

  ﹡﹡﹡  ﹡﹡﹡  ﹡﹡﹡ 

  深夜。 

  他儘可能不發聲響地打開房門,躺在床上的樂樂,還是沒好好蓋上棉被。每晚,他都得這麼進進出出好幾趟,幫她重新蓋上被子。 

  他的動作緩慢,輕輕在床邊坐下,就著半掩房門透進走廊上的光,他可以清楚看見樂樂沉睡的樣子。每天晚上,當他覺得累了,他就忍不住要進來看看她。 

  天知道他忍得多痛苦,好幾次他都差點忍不住,想把動手的她拉上床。 

  可是他必須一次一次壓抑自己,是他勉強她跟他回臺北,在他傷她那麼深之後,其實他沒有把握,樂樂會願意跟他回來。 

  這一次樂樂跟他回來,他就下了決心,要把一切主控權交給她,他不要她再有任何委屈。為了他,樂樂已經失去太多,甚至還得暫時頂著未婚媽媽的名號﹗ 

  鐘闃心疼的露出沒人看得到的苦笑,他現下連想給樂樂一個名分,都沒辦法,在他跟楚楚的婚姻狀態沒解除之前,他能給樂樂的,真的很有限。 

  所以,他不要再讓樂樂覺得委屈,不想讓她背負著「第三者」的罪惡感跟著他。 

  如果現下跟樂樂發生關係,以樂樂的善良,她一定會覺得對不起楚楚。 

  除開為樂樂著想的這層顧慮外,他要忙的事也真的太多了,雖然總擎的狀況比之前要穩定,但離他想要的成果,還有一段距離,加上乾爹那裡…… 

  小新今天打了電話要他注意,因為道上傳出,有人出價一仟萬買他腦袋的消息。看來一時之間,他要完全脫離黑道,也沒那麼容易,想要徹底斷掉那些關係,他還得先找出那個出價一仟萬的幕後黑手。 

  無論如何,這團混亂都得盡快解決,他不要他跟樂樂的未來有任何風險。 

  「闃……」樂樂突然說了夢話, 

  他的心霎時緊縮了四分之一,已經好久沒聽見樂樂這麼喊他了,那次他跟樂樂說過別再連名帶姓喊他後,樂樂確實沒再那樣喊他,但也沒再喊過他。她總是簡單的使用「你」,跟他交談。 

  沒想到,他只能在樂樂作夢的時候,才能聽見她這麼喊他。 

  鐘闃撫摸著樂樂熟睡的臉龐,她正夢著他……這樣的念頭,讓他的心被某種情感填得滿滿的。 

  他真的好想念她,想念她的溫柔,想念她撒嬌時的孩子氣,更想念她在他身下的模樣,想念她因激情而喊著他的名…… 

  他就快能夠完全擁有樂樂了,他告訴自己。他會用最快的時間,解決所有狀況。 

  再望瞭望熟睡的樂樂,鐘闃低頭在樂樂唇上親吻。 

  「我愛你,寶貝。」不舍的結束了親吻後,他低聲在樂樂耳邊說,希望她在夢裡能聽見自己的聲音。 

  ﹡﹡﹡  ﹡﹡﹡  ﹡﹡﹡ 

  又一個星期過去了。 

  樂樂總覺得她跟鐘闃之間,依然處於某種膠著狀態。 

  自從「求証儀式」過後,他們的生活依然像是被人上了發條般規律,她一樣在早上七點到書房喊他「起床」,然後兩人各自準時在八點十分出門,等到再見面就是晚上六點左右。 

  偶爾,他們會在吃飯時閑聊,但多半是鐘闃詢問關於產檢、孩子的狀況之類的例行性問題。 

  晚飯過後,鐘闃會陪她看一個小時電視,然後他會去洗個澡。洗過澡之後,他會把自己關進書房,然後要再見面,就是另一天的開始。 

  她問過薑羿關於鐘闃的事,薑羿給她的解釋,比鐘闃給她的還要詳細,包括鐘闃如何在一夕間取得總擎、包括總擎可能面臨的危機,她才多少明白鐘闃的忙碌。 

  可是就算有姜羿的解釋,她還是要忍不住認為,鐘闃是不是刻意躲著她?因為當他們一起吃飯、看電視,他似乎有些刻意跟她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今天,薑羿跟她說了一個「好消息」,他說,楚楚答應了他的求婚,所以很快,鐘闃跟楚楚的婚姻關係,就要結束了。 

  這個消息並沒有帶給她太大的快樂,因為她完全搞不懂鐘闃的想法。 

  這些天,她甚至猜測,鐘闃會不會只是要她懷著的孩子?畢竟他現下擁有總擎,將來一定會需要一個繼承人。由他對自己「毫無興趣」的表現看來,她無法不胡思亂想。 

  可能是薑羿的「好消息」刺激了樂樂,她打定主意,今天要跟鐘闃談清楚。 

  十點多,她站在書房緊閉著的門前,猶豫了二十幾分鐘,還是下不了敲門的決心。最後,她還是決定放棄。 

  就在她轉身的同時,書房門突然打開,鐘闃訝異地發現樂樂站在門外。 

  「有事嗎?」 

  「沒……沒事。」l樂樂被鐘闃突然出現的狀況嚇了一大跳,腦袋呈現空白狀態,慌張得只想逃離現場。 

  樂樂轉身走了兩三步,卻讓鐘闃只跨一個大步,就拉到了她的手臂。 

  「你有事想跟我說,對不對?」他略微施力,讓樂樂面對他。 

  「我……」她到底在害怕什麼?害怕跟他談過後,發現他要的只是小孩嗎?一股莫名的怒氣攀升上來,她對自己生著氣,氣她對鐘闃改不掉的習慣;氣她對他總是唯唯諾諾、小心翼翼;氣她還是像從前一樣,害怕失去他…… 

  「我們可以談談嗎?我不會佔用你太多時間。」樂樂在鐘闃的凝視下,一鼓作氣說出原先的想法。 

  他鬆開了放在樂樂手上的力氣,由剛剛樂樂瞬息轉變的多樣表情,他分辨得出來樂樂的掙紮,只是不明白讓樂樂掙紮的是什麼事。 

  「可以,就算你想談一整夜,我也不會介意。這樣吧,到樓下餐廳好了,我幫你熱一杯牛奶,我剛剛正想下樓喝杯冰水,我們邊喝東西邊談,好嗎?」 

  她被動的跟在鐘闃身後,他要她坐在餐廳,等他把牛奶熱好,可她就是坐不住,又跟著他晃進廚房。 

  樂樂好奇地睜大了眼,鐘闃熟練的自櫥櫃下方找出小鍋子,然後由雪櫃拿出牛奶,倒了一杯的分量到鍋子裡,接著開火。 

  他高碩的身軀,站在瓦斯爐前,低頭認真用湯匙攪拌鍋子裡的牛奶。 

  樂樂看著鐘闃這個模樣,整個人幾乎要讓感動跟驚訝變成化石了。 

  她覺得其實鐘闃改變了很多,自從他們住進這棟屋子開始。很多時候她都會懷疑,她從前愛上的鐘闃,跟眼前這個男人,是不是同一個人?他的手沒停止攪拌的動作,俯著的臉則略略轉偏了方向望著樂樂。 

  「我臉上有什麼嗎?」 

  樂樂搖搖頭,沒發聲。 

  鐘闃對樂樂的「回答」,也僅是微笑,然後轉頭照顧那一鍋牛奶。 

  如果時間就停止在這一瞬間,她沒把握,是不是能抵擋得了,那股福祉的浪潮?也許時間再延長些,她就會被淹沒。即使在夢裡,她也不曾夢過鐘闃如此溫柔、如此居家的模樣。 

  沒多久他關了火,找了一個馬克杯,將牛奶倒進杯子裡。 

  樂樂想著,原來光是看他這些「平凡」到了無新意的動作,都能讓她充滿福祉的感覺。望著那杯正冒著煙霧的熱牛奶,她不確定等一下能捨得喝下。 

  鐘闃端著牛奶,另一手則拿了一瓶冰礦泉水,往餐廳走。 

  當兩個人都在餐桌前坐定,樂樂只能怔怔望著,在她面前冒煙的牛奶,以及鐘闃正喝著冰礦泉水的模樣。 

  如果福祉的模樣,就如同此刻一般動人,她覺得已經足夠了,也覺得自己不能再承受更多了。 

  一杯牛奶、一瓶礦泉水,兩個人……她發現完全找不到發聲的力量。 

  「想跟我談什麼?」 

  談什麼?她現下全身上下所有器官,都呈現罷工狀態,只剩心臟跟耳朵還在運作,要談什麼,好像都跟登天一般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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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3 00:07:5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你說 用一顆糖果 
  換一次苦澀 
  人生在任何時候 
  都是甜的 
  你送我 一顆糖果 
  等待思念 
  熬成濃烈苦味時 
  療傷止疼 
  我卻貪心地 想問 
  你 願不願意 
  成為我的 糖果 


  「樂樂,你想談什麼?」他再喚了一次。 

  樂樂直盯著那杯熱牛奶,心思不曉得飛到哪兒了。 

  「你……對我……」她試著整理不濟事的腦袋,但明明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她就是問不完整。 

  樂樂深深嘆了氣,對於真正想問的問題,索性暫時放棄,轉了一個話題︰「今天姜大哥告訴我,楚楚答應他的求婚了。」 

  「是嗎?」鐘闃遲疑幾秒,又說︰「樂樂,我記得你說過,你並不期待我跟楚楚離婚後嫁給我。可是,我還是想問一次,如果我跟楚楚離婚,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就算樂樂的答案是否定,也無法影響他下了決心的決定,他還是會想盡辦法娶樂樂,只不過現下,他想知道樂樂真正的想法。 

  「你是因為孩子,才想娶我嗎?」鐘闃的問題,讓樂樂想也不想的,問出了放在心裡許久的疑惑。 

  「你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他還沒等到樂樂的答案,就直接說了另一段讓人驚訝的話。 

  「這個問題如果你能提早半個月問,我就能用最徹底的模式,解決你的疑問。如果不是孩子已經超過三個月,明天我就帶你去拿掉孩子,然後告訴你,我想娶你,是因為我要你,單單就只有要你而已。」 

  鐘闃的話太讓樂樂震撼,她看著他的認真,卻仍是無法置信,最後發出的聲音,是近乎聽不見的喃喃低語︰「你瘋了……」 

  他沒預兆的站了起來,跟著一把拉起樂樂,將她攔抱在緊貼自己的範圍裡。 

  「你還沒見識到我真正瘋狂的樣子。告訴我,你不靠近我的原因,就只因為你懷疑我,要的是孩子,還是你嗎?」 

  「我以為是你不想靠近我……」 

  「你只猜對了一半,我的確不想靠近你,但不是你以為的原因。我不想靠近你,是因為一旦我靠近你,就會忍不住想拉你進臥室,或者乾脆就地徹底要了你。 

  可是,我不能確定,你事後會不會後悔,我不想再讓你覺得委屈。 

  如果我跟楚楚離婚了,情況就會不一樣,至少我很確定,在那個時候我們發生關係,你不會有成為別人外遇對象、破壞別人家庭的罪惡感,這才是我不想靠近你的真正原因。」 

  「我不懂你,但是我真的渴望能夠瞭解你,最近我常覺得,你跟之前我認識的你很不一樣,我不知道是因為我從來就不曾瞭解過你,還是你改變了。 

  那天晚上的炒飯,其實是我做的。我一直沒告訴你。原本我以為。只要你還記得你答應過我的事,就表示我在你心裡,有一定的分量。 

  後來聽完你的話,我發現自己太天真了。我對你來說,到底有什麼意義?」 

  樂樂迷惑的雙眼,眨啊眨地看著鐘闃。 

  她的表情引來他一聲輕嘆,他騰出左手抬起樂樂的頭,俯首以唇極盡溫柔的,在樂樂柔軟的唇瓣上,輾轉親吻,幾秒光景過去,他離開樂樂的唇。 

  「你是我唯一愛的女人,這就是你對我的意義。當我告訴你,這輩子我要定你了,我以為我的表現,就很明白了。」 

  「小綾告訴我,男人為了得到女人的身體,可以輕易說出‘我愛你’三個字。」 

  「她確實很瞭解大部分的男人,但我不需要為了得到女人,而說那三個字。傻樂樂,言語往往是很淺薄的,要我說一句‘我愛你’還不如讓我為你做一件事來證明。 

  其實,就算我告訴了你我愛你,在你心裡還是會有疑惑。所以,我們讓時間證明,慢慢的你就能明白,你對我的真正意義。」 

  「你要我嗎?」樂樂突然問。 

  「傻瓜,如果我不要你,怎麼會去求你跟我回臺北?」鐘闃將樂樂的話,做成另一番解釋。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是問,你現下要我嗎?」 

  望著樂樂緋紅的雙頰,他這才真弄懂了她的意思。 

  「你確定?」 

  「我的確是沒辦法相信你愛我,因為從一開始,幾乎都是我要求你,也許你可以考慮在這方面彌補我,假使你真的想證明什麼。不過現下我非常確定,我想要你。」 

  「謝謝你提醒我,該從哪個地方下手,我會好好反省,從現下開始,換我要求你。」鐘闃幾乎不假思索的開始動手,解開樂樂睡衣的第一顆扣子,只是才解了兩顆,他的動作就突然停止。 

  「樂樂,你能原諒我娶楚楚這件事嗎?」 

  「在聽完你說的過去後,我就原諒你了。可是,我想,我之所以會那麼輕易原諒這件事,最大的原因是,楚楚也找到她真正的福祉了。」 

  「謝謝你。」他的手又開始迫不及待地繼續解著扣子,當一整排扣子解到最後一顆時,鐘闃在樂樂耳邊喃喃笑說︰「我們能不能商量一件事?以後別穿這種卡通睡衣好不好?」 

  「怎麼了?沒辦法刺激你的視覺感官嗎?」 

  樂樂笑了,因為鐘闃在她耳邊呼出的氣息,讓她覺得好癢。 

  「不是,你穿這種粉紅色KITTY貓睡衣,會讓我想到大野野狼欺負小紅帽的畫面……」   

  「呵呵……」 

  「這種時候你發出這種笑聲,好像有點不恰當。」 

  「因為我很緊張……」其實她有更多話想講,只是鐘闃探進睡衣裡的大掌,讓她的思緒斷了連貫。 

  「小紅帽被大野野狼欺負的時候,一定也很緊張。」他褪去樂樂上半身睡衣,將衣服鋪放在餐桌上。 

  「呵呵……」 

  「你又這樣笑了,看來我得想個辦法,讓你閉嘴。」接下來,他忙著褪下樂樂下半身的睡褲。 

  「我覺得我們話太多了。」瞬間,樂樂身上只剩一件薄薄的底褲。 

  「這倒是真的。」鐘闃將樂樂放到餐桌上,跟著側身躺到樂樂身邊。 

  他一手撐著頭,好讓自己的視線能在樂樂光潔的身子上,自由晃蕩。至於他的另一隻手掌,則輕柔地在樂樂身上來回撫摸,感受著她柔軟肌膚帶給他的每一分知覺。 

  他似乎一點也沒褪去自己衣物的念頭,樂樂模糊地想,還好這張桌子夠大也夠堅固,他是不是打算就這樣看著她? 

  「闃……」現實逐漸在她眼前模糊,鐘闃的手在她身上,撥撩出一波又一波的奇特感受,她忍不住逸出一聲低喊。 

  「原來要用這種模式,才能聽見你喊我,我記住了。」他輕笑,看著樂樂沈溺於慾望中而顯得模糊遙遠的表情,他的手褪去樂樂僅剩的底褲,等不及往更深的地方探去。 

  「不公平……」樂樂對鐘闃的「攻擊」,不服地抗議著。 

  「為什麼?」他忍不住低頭品嘗樂樂的柔軟,用舌頭與唇瓣帶著樂樂往感官的尖峰走去。 

  「我以為……你要我……」樂樂斷斷續續地說,不確定自己還剩多少清晰思考的能力。 

  「我真的想要你,可是現下我只想給你純粹的快樂,並不想自私的佔有你。」鐘闃好不容易聚集力氣,回到樂樂耳邊說話。 

  他的手在樂樂的敏感點上來回撥弄,直到感受到樂樂泛出了暖熱,確定了當他以手進入樂樂身體,不會帶給她任何不適的感覺。 

  「我不懂……」 

  「你不需要懂,只要把自己交給我,只要去感覺就好了。」 

  他的手在說完話後,迅速佔有了她的溫暖。這樣的動作,惹出樂樂另一聲呼喊。 

  「嗯……」 

  「我喜歡看你這個樣子,相信我,把自己交給我。」鐘闃挪動身體離開餐桌,他俯下體,以雙手撥開樂樂的雙腳,看著自己長指進出給樂樂的回應。他的唇跟著印上,在她最敏感的地方,吸吮舔舐…… 

  她因情慾而失序的聲音,傳進鐘闃耳裡,讓他一再加快手指的速度。 

  「闃……」當樂樂終於因極度快樂而顫抖,嘶聲喊出他的名字時,他放柔了親吻與手指的力量,讓她在溫柔裡找到回複現實的力量…… 

  良久,他才不舍地離開她的溫暖,回到樂樂身邊將她攬進懷裡。 

  「為什麼?」她到現下才懂了,他說的純粹的快樂是什麼,自始至終,他只用了唇與手滿足她,整個過程裡,他只顧慮到她的滿足,完全沒有想到自己。 

  「我想要你,但不是現下。我不要在我名義上還是楚楚的先生時要你,這樣對你不公平,我已經做了太多對你不公平的事了。樂樂,你還沒回答我,你願意嫁給我嗎?」 

  「如果我的答案是不願意,你就會放棄嗎?」 

  「不會。」 

  「那你的問題不是白問了?」 

  「我只想知道你的感覺,就算你的答案是不願意,我也會想盡辦法讓你願意。」 

  「今天晚上你可以陪我睡覺嗎?」 

  「當然。」 

  「我想睡了,你抱我上樓好不好?」 

  「好。」 

  「我先警告你,我變重了,你會不會抱不動?」 

  「不會。」說完,鐘闃一把抱起樂樂,往二樓走去,樓梯上,鐘闃問︰ 

  「樂樂,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睡著了,不過我答應你,我會在作夢的時候考慮考慮。」 

  「我愛你。」 

  「你講這句話,也騙不出我的答案。」樂樂笑著,往鐘闃的胸膛靠得更緊。 

  剛剛她還以為,用一杯牛奶,就看見福祉的模樣,原來福祉的真正味道,在鐘闃的胸膛裡。 

  她想著,接下來的福祉就是一生一世了吧。卻沒想到,福祉的原貌如天邊的雲彩,如此倉促短暫,隨便一陣風就散了蹤影…… 

  ﹡﹡﹡  ﹡﹡﹡  ﹡﹡﹡ 

  星期天一早,鐘闃端了早餐進臥室,叫醒了每逢星期六、日,就習慣性賴床的樂樂。 

  「嗯……」揉了揉還處於昏睡狀態的雙眼,張開眼睛後,散亂的意識才漸漸清晰,看到坐在床邊望著她的鐘闃,她很訝異。「你怎麼還在家裡?」 

  「公司已經比較不忙了,我現下可以跟員工一樣周休二日。」 

  經他這麼一說,她才想起昨天他也陪了她一整天。 

  鐘闃看著樂樂四散在枕頭上的亮黑色長髮,忍不住伸手把玩,他玩著長髮的模樣,像是在沈思。 

  許久,他才說︰「我跟楚楚辦好手續了。」 

  他原打算在辦手續之前就告訴樂樂,但因為前幾天公司還忙,他不想給樂樂一個人亂想的機會。 

  「什麼時候?」沒想到一早就得面對這種消息,姜大哥什麼也沒跟她說。 

  「星期五。本來昨天就想告訴你,可是難得看你那麼高興,我不想破壞你的心情。」 

  「你怎麼認為我的心情會被你破壞?也許我很高興你終於跟楚楚離婚了。」 

  「你是嗎?」鐘闃問得認真。 

  在他的審視下,她競覺得自己就像個一看就透的玻璃娃娃。 

  樂樂搖頭,回答了他。 

  就算她期待鐘闃跟楚楚離婚,就算事情真的發生了,她也高興不了多少。假使可以,她真的希望他們四個人──她、鐘闃、楚楚、薑羿──能不要有這樣的過程。 

  即使鐘闃跟楚楚之間沒有夫妻之實,但對四個人來說,他們曾是夫妻這項事實永遠不可能抹去。更或許不管鐘闃如何避免、如何彌補,他都傷害了楚楚。 

  「在想什麼?」鐘闃問。 

  「沒有。」樂樂回答,其實心裡有種解釋不清的情緒,纏繞著她。 

  他看著她的臉,帶點脆弱的表情有些孩子氣。想及當初,她像個迷了路的孩子,闖進了他的世界,原本她單純得只懂得跟鋼琴為伍,跟了他之後,他卻讓她的世界一團混亂,甚至到最後她連鋼琴都失去了。 

  他非但弄得她一無所有,還讓她由一個孩子,變成有孩子的母親。 

  是他將煩惱帶進樂樂那雙原來單純清澈的大眼,所以該由他把樂樂失去的,一點一滴找回來。 

  「樂樂,明年再回學校念書好不好?」 

  「那孩子怎麼辦?」 

  「只要你願意回學校念書,其他的你不需要煩惱。」 

  「再說吧。我們今天要做什麼?」她知道,鐘闃是想彌補。 

  最近,她常在他眼裡看見虧欠的情緒,她不喜歡看見那樣的表情,那會讓她認為,鐘闃現下對她的好,只是出於愧疚。 

  愛情裡頭一定非得要存在猜疑嗎?她老是喜歡往壞的方向想,即使鐘闃對她好、即使鐘闃說是因為愛她才帶她回來,可是每每有個「風吹草動」,她就忍不住要懷疑鐘闃的動機。 

  是她對自己太沒信心嗎?她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今天下午有個人要來看你,而我要給你的驚喜,也會在下午送到。」 

  「你要送我什麼驚喜?」樂樂張大了眼睛,滿滿的好奇。 

  「現下告訴你,就一點都不驚喜了,而且你怎麼不問,是誰要來看你?」眼前的她,根本還是個孩子。 

  「我才不管誰要來看我,誰要來都不重要,你要送我什麼驚喜比較重要。」 

  「你不怕我把這句話告訴她,她要是聽到你說她不重要,一定很傷心。」鐘闃將還躺在床上的樂樂,拉起來,接著說︰「起床刷牙洗臉了,小懶豬。」 

  「你到底要給我什麼驚喜嘛﹗」 

  「下午你就知道了。」鐘闃的口氣堅定,彷彿沒有商量的餘地。 

  「撒嬌有沒有用?」 

  「沒用。」 

  「請你吃糖果有沒有用?」 

  「沒用。你再不去刷牙洗臉,我會生氣。」 

  鐘闃的話,突然引起樂樂的沈默,良久,樂樂說︰ 

  「闃,我發現一件事,你從來沒有生過我的氣。」 

  他不再對樂樂的話有所回應,直接拉她起身,把她送進浴室,再順手將門帶上。 

  幾分鐘後,樂樂拉開浴室的門,看著鐘闃還站在門旁等她出來,她的心裡多了幾分甜蜜。 

  樂樂站到他面前,用雙手將他的臉挪到適合她的高度,要了一個淺淺的吻。 

  他喜歡樂樂這幾天的改變,她會主動親吻他、主動依靠到他懷裡,就像從前一樣。一切好像又恢復了,卻也有了一點點不同,她的話變多了、連帶的臉上的表情,也比以前生動活潑了。 

  「趕快把早餐吃完,等一下我帶你到陽明山上走走。」 

  「下午誰要來啊?」樂樂接過鐘闃遞給她的牛奶,邊喝邊問,她拿了吐司在送進自己嘴裡前,先往鐘闃的方向送去,讓他咬了一大口。 

  「我還以為你不想問﹗薑綾說要來看你,薑羿一大早打電話來說了。」 

  「小綾要來?那我得先警告你,她大概不會給你好臉色看。」 

  「她對我再壞,我都不介意,只要她對你好就可以了。」 

  樂樂微微偏著頭,很用力盯著鐘闃瞧,咽下咀嚼過的吐司後,她緩緩說︰ 

  「你真的愛我,對不對?」 

  對於樂樂半是質問、半是結論的語氣,鐘闃僅是露了一抹微笑,他低頭吻去樂樂唇邊沾的牛奶。 

  鐘闃的溫柔,讓她輕吐了一口氣,因為胸臆間漲滿的福祉感受,若不稍稍吐出來,她真怕自己會陣亡在這攤福祉裡。 

  放下還剩不到三分之一的吐司,樂樂雙手環住鐘闃的頸間,頭則自動自發靠上他的胸膛,她輕聲說著,像是怕驚擾了誰。 

  「我們就這樣子過一輩子,好不好?」 

  「嗯。」鐘闃回抱了樂樂靠過來的身體。 

  「如果你做不到陪我一輩子,那就拜託你把這一刻冰凍起來,我們就永遠停留在這裡,好不好?」 

  「傻瓜,如果把這一刻冰凍起來,你會錯過更多福祉。」 

  「福祉還能更多嗎?」 

  「我保證一定會更多。」鐘闃撫摸樂樂的長髮,心疼她的傻氣。 

  「闃,你還吃糖果嗎?你衣服裡還放糖果嗎?」 

  她記得他總會放幾顆糖在身上,以前她不懂,總以為他偏愛吃糖,後來她慢慢才能理解,有時候人生太苦,放一顆糖在嘴裡,就能因為糖果的甜膩,而緩和苦痛的滋味。 

  「最近不常吃,因為生活裡的甜夠用了。」 

  樂樂因為鐘闃的回答,笑了。 

  這就是他們的默契吧,她跟鐘闃之間獨有的默契,他懂她的問題。 

  這一刻,她真的希望,他們可以一輩子都不吃糖了,那就表示他們能擁有的一輩子,都是甜的。 

  「想吃糖果嗎?」他問。 

  「不想,我希望你能讓我一輩子都不想吃糖。」 

  「好。」他抱著樂樂的手,收得更緊了。 

  ﹡﹡﹡  ﹡﹡﹡  ﹡﹡﹡ 

  她從來不知道,陽明山上有個這麼漂亮的「後花園」,眼前的美景讓她幾乎要忘了,這是擁擠的臺北大城,如果有人告訴她,這就是天堂的景象,她真的會毫不猶豫地相信了。 

  那片黃澄澄的向日葵花海,在風裡頭跳舞,花叢裡穿梭著大大小小的遊客,人手一把剪刀,在不可盡數的花海裡,剪著一朵朵開得正艷的向日葵。 

  剛剛她遠遠看見,這一大片似乎找不到盡頭的花海時,興奮得大叫著要下車。 

  鐘闃僅是微笑地看著她發了瘋似的回應,然後就近將車停在離花田最近的路上,讓她下車,他要她在原地等著,然後開著車去找泊車位了。 

  樂樂在原地已經等了十幾分鐘,假日的人潮擁擠,想必泊車位是十分難找。若不是鐘闃在她下車前,叮嚀她一定要等他,她早就奮罔顧身把自己丟入那片澄黃裡了。 

  樂樂四處張望,尋找鐘闃的身影,再等了幾分鐘,終於看見他在往來人潮中,向她走來。 

  突然之間,一股莫名的驕傲,在她心裡滋生,他在人群裡顯得那麼獨特,而這麼獨特的他,竟然屬於她。樂樂甚至注意到,其他人有意無意落在鐘闃身上的眼光,驕傲的笑了。 

  她多麼幸運,能擁有他﹗ 

  「給你。」鐘闖將手上唯一一把剪刀遞給樂樂。 

  「你怎麼有剪刀?」她不解。 

  「跟花農拿的,這裡是開放的觀光花園,看你剪幾朵花,然後再計算價錢。」 

  「喔。」樂樂應了一聲,接著又問︰「你怎麼只拿一把剪刀?」 

  「我的手得幫你拿你剪下的花,所以沒空。」 

  鐘闃還沈浸在樂樂剛剛的快樂情緒裡,今天帶她出來是值得的,打從他介入樂樂的生命後,他不記得曾看過,樂樂方才那樣「激烈」的快樂情緒。 

  他發現,樂樂的快樂,能給他加倍的快樂,這大概就是愛的附加價值吧。 

  「那我們走吧。」樂樂一手拿著剪刀、一手挽著鐘闃,往花田的方向走。在即將進入那片花海前,樂樂突然說︰「闃,你想有沒有可能,把這片花園帶回家?」 

  「你指的是把所有向日葵買回家?」 

  「如果是,你會幫我把它們全部買下來嗎?」 

  「當然,買這堆花有什麼困難。可是如果你想的,是將這片花園移植到我們家,那就有點困難了。」 

  「有點困難的意思是,就算困難,你還是會幫我想辦法嗎?」 

  「對,如果你真要種這一大片花園,我們家的庭院還不夠大,不過我可以把隔壁那棟別墅買下來,把那塊地辟成花園,這樣應該夠了。」 

  「你瘋了﹗你是認真的嗎?」樂樂霎時仰頭瞧著他,卻看不到他臉上有絲毫玩笑的模樣, 

  「當然是認真的,樂樂,只要是你想要的,而我又有能力,我都會幫你做到。就算我的能力還不夠,只要你肯給我時間,我也會盡力幫你做到。」 

  這算是甘言蜜語吧?﹗她知道她不會瘋狂到,要求鐘闃一堆不切實際的事物,但他給她許願的權利,他變成她一個人專屬的神燈,這種想法讓她覺得好快樂。 

  「謝謝你。」她踮起腳,罔顧他人的側目,在鐘闃臉頰邊輕啄了一下。「我什麼都不要,只要有你就夠了。」 

  望了彼此半晌,兩個人手牽手沒入一片花海裡。 

  才半個多小時過去,鐘闃懷裡已經是抱了滿滿的向日葵。 

  樂樂看他滿懷的向日葵,總算心滿意足的走出花海。 

  臨走前,樂樂望著花叢裡,依然穿梭不停的人群,隨口說︰ 

  「闃,如果能在這種地方,辦一場露天鋼琴演奏會,一定是很美的景象,有音樂、有花香、有孩子的笑聲,還有好像用不完的快樂……那樣的音樂會,才是我夢想中的音樂會,不過如果真要辦這種音樂會,大概沒人會來。」 

  「若是沒有人願意來,我可以當你唯一的聽眾。其實沒有人來最好,因為我可以獨佔你一個人。如果我幫你辦一場這樣的音樂會,可是你只有我一個聽眾,你願意只為我一個人彈琴嗎?」 

  「願意。」樂樂答得肯定。 

  他凝視樂樂沒有半點猶豫的清澈雙眸,很快便讓那雙透亮的眸子,掏光了理智,顧不得滿懷的向日葵、顧不得來往人群、顧不得接下來的行為,有沒有被列入十八歲以下,不得觀看的嫌疑裡,他低了頭,熱烈地品嘗起樂樂的甜蜜。 

  在微風傳來的陣陣花香裡,他的舌探進樂樂微啟的雙唇,久久、久久無法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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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回到家,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直到坐上沙發,樂樂才真覺得自己有點累。 

  「闃,小綾有沒有說幾點來?」樂樂對著餐廳的方向喊,她一進屋就往沙發上坐,鐘闃則抱著花往餐廳,將一堆花交給張媽。 

  「薑羿說兩點半左右,但是不確定,因為她可能會去找朋友。」鐘闃端了一杯牛奶,到樂樂身邊坐下。 

  她的頭髮有些淩亂,把牛奶放進樂樂手裡後,他用手略微梳理她的長髮。 

  「又是牛奶,除了牛奶,沒別的好喝了嗎?」她皺緊眉頭,看著杯裡的牛奶。這陣子她唯一的飲料就是牛奶,喝得都膩了。 

  「不然我要張媽幫你打杯果汁。」他意欲收過她還端在手裡的杯子,卻讓樂樂阻止了。 

  「別麻煩,我喝就是了。」她光是想到為了一杯果汁,張媽還要洗水果、切水果,將水果送進果汁機,然後還要洗果汁機,她想得頭都痛了。 

  「真的不想喝,就不要勉強,打一杯果汁很快的。」 

  樂樂搖頭,喝了牛奶,門鈐就在這個時候響起。 

  鐘闃二話不說起身開門,沒一會兒他身後跟了一個樂樂熟悉的身影,兩人一前一後進客廳。 

  果然,薑綾的臉色正如樂樂之前所料,沒好看到哪兒去。 

  「你們慢慢聊。」鐘闃對樂樂笑了笑,轉進餐廳。 

  薑綾對著鐘闃的背影,做了一個只有樂樂看得見的鬼臉,她的動作讓樂樂發笑。 

  見鐘闃總算離開客廳,她立刻連跑帶跳,整個人沖到樂樂旁邊的位置坐下,劈頭就說︰ 

  「大哥跟我說的時候,我還不相信耶,現下我不得不信了。樂樂,你不是說要離開那個壞男人嗎?」 

  「小綾,鐘闃不是你想的那樣,其實他很好的。」樂樂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對姜綾解釋。 

  「我逗你的啦,大哥都告訴我了。哥要我告訴你,順利的話,大哥大概下個月就會跟‘鐘闃的前妻’、‘我未來的大嫂’結婚了,如果他們過得了媽咪那關。」 

  「乾媽反對嗎?」聽小綾的說辭,讓樂樂不禁為姜羿與楚楚擔心。 

  「你也知道的,媽咪那種人就是偶爾固執,她其實心很軟,她現下只是介意楚楚離過婚而已,可是如果她的寶貝兒子真的要,她的固執也撐不了多久的。 

  我來之前,大哥還拚命叮嚀我,絕對不可以跟你說媽咪反對的事情,他擔心你亂想。還有啊,他說他沒有當面跟你講,他跟楚楚的婚事,是怕你覺得尷尬,沒什麼特別意思。」 

  沒心機的姜綾,一如往常劈裡啪啦就是一串話。 

  「乾媽還好嗎?」 

  「她很好啊,只不過成天念著你。對了,我可愛的小侄子,是不是越來越健康了?他現下終於可以遠離,罹患憂鬱症跟自閉症雙重惡疾的危險性了。」薑綾伸手摸了摸樂樂微微隆起的腹部。 

  「根本還不知道是男是女,你好像很賭定會生男孩子。」 

  「我的直覺一向很準,一定會生男孩子﹗」姜綾環顧四下環境,問道︰「鐘先生對你好嗎?」 

  「你應該喊他一聲鐘大哥。他對我很好,你不用擔心。」 

  「等哪一天我覺得他真的對你夠好,我自然會喊他一聲鐘大哥。現下,他能讓我喊他一聲鐘先生,就該偷笑了。你這個小媽咪有按時做產檢吧?」 

  「有,我知道答應過你,要為你生個白白胖胖的健康小孩,你放心吧。」 

  「喔,還有一件事,是哥要我問的,他問你跟鐘先生,願不願意當他們的伴郎、伴娘?」 

  「如果他跟楚楚都不介意,我當然願意,可是我不知道闃願不願意。」 

  「你就幫哥問問他好了。樂樂,我跟你說一件事,可能是我多心了、可能什麼事都沒有,可是小心一點總沒錯。 

  我剛到的時候,司機還沒停好車,我遠遠就看到幾個很奇怪的人,在屋子外探頭探腦的,我覺得他們好像不懷好意。後來我一下車,他們就馬上走開了。」 

  薑綾才說完話,鐘闃正端了一盤水果走進客廳,薑綾的話當然全進了他耳裡,然而他什麼也沒說,放下水果盤,他淡淡說︰ 

  「吃點水果,我上樓打幾個電話,你們有事再喊我。」鐘闃才要上二樓而已,門鈐又響了,他立刻又說︰「我去開,你們聊。」 

  門外傳來幾個人吆喝的聲音,多半是︰「小心點﹗」之類的話。 

  樂樂想起鐘闃講過的「驚喜」,她好奇地拉著薑綾走,到客廳人口處張望,看見的是三個人,正搬著一架白色三角大型鋼琴。 

  很快幾個扛著鋼琴的人,就將琴扛進客廳,她跟薑綾自動站到一旁,讓出空間,鋼琴被安置在客廳一扇落地窗前,跟著一位調音師花了一段時間調音。 

  先是忙著安置鋼琴,接著又送走幾位工人的鐘闃,再度進屋。 

  樂樂還有點半癡呆狀,沒想到鐘闃居然買了一架大鋼琴。 

  「看來,鐘先生對你真的不錯。」薑綾在樂樂身邊低聲說。 

  調音師調好琴音後,禮貌的說︰「可以試彈看看了。」 

  「樂樂,彈彈看。」鐘闃對著還站在客廳入口處的樂樂說。 

  「喔。」 

  站在白色鋼琴前,她還是有點如置夢境的虛幻感。 

  她不知道鐘闃怎麼知道的,她從來沒跟任何人說過,很想要一架純白色的三角鋼琴。單就鐘闃送她鋼琴的動作,還不會給她這麼大的驚訝,但鐘闃送的是一架她夢想中的鋼琴,這真的是很大的「驚喜」。 

  她小心翼翼坐上琴椅,隨手撥弄了幾個琴音,悅耳的琴聲霎時充滿整個空氣。 

  好久沒有碰琴了﹗她的雙手彷彿回到熟悉的地方,有了自己的意志,興奮得在琴鍵上跳躍著。 

  隨著指尖的移動,一首「月光曲」就這麼傳來,她閉上雙眼,跟著琴音回到音樂的世界。 

  調音師忍不住將音箱蓋打開,讓鋼琴聲更不受拘束在整棟屋子裡傳開。 

  終於,一曲結束。樂樂睜開了眼睛,留戀地以右手掌撫摸過一個又一個的黑白琴鍵,這是一架很好的鋼琴。 

  「小姐,有哪個音您覺得還需要調整?」調音師問。 

  「這樣很好了,謝謝你。」 

  「這架鋼琴找到很好的主人。」調音師臨走前說。 

  鐘闃在樂樂身邊站了好一會兒,才問︰「你喜歡嗎?」 

  「嗯。」她點頭,輕應了一聲。 

  「喜歡就好,我上樓了。」鐘闃在樂樂臉頰邊輕吻,完全不介意站在一邊的薑綾。 

  薑綾才樂得能看到一場免費的Live秀,鐘闃在離開前,對薑綾微微點頭,算是致意,等到他離開她們的視線範圍後,薑綾對樂樂吐了吐舌頭。 

  「好吧,我決定鐘先生的稱號,可以改成鐘大哥了。」姜綾調皮地說。 

  「這麼快就被收買了?他做了什麼好事,得到你這位大小姐的認同?」樂樂雖然在說話,但雙手仍是捨不得離開琴鍵,也許鐘闃是對的,她該考慮回學校完成學業。 

  「今天我還沒來之前,我在想,你會答應回他身邊,一定是因為女人對初戀的死心眼,我原本以為只是你單方面的死心蹋地。可是從我進屋到現下,我看見他對你真的很好,雖然他的話不是很多,可是他看你的眼神、他對你的態度,還有他送你這架鋼琴──」 

  「原來要收買你,只要一架鋼琴就可以了。」樂樂衝動的打斷了薑綾的話。 

  「才不是。可能你身在其中,所以注意不到,我可看得清楚了﹗你知道嗎?他看你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就會特別溫柔,好像你是他最珍貴的寶貝一樣。所以羅,既然他對你真的很好,我自然願意喊他鐘大哥。」 

  「我很高興你願意跟他和平相處,他其實是很好的人,只是環境逼得他必須冷漠……」 

  「我知道,大哥把所有的事都告訴我了,包括他跟楚楚有名無實的夫妻關係。樂樂,哥還要我告訴你,要好好把握眼前的福祉,很多事既然過去了,就讓它們都過去,別再放在心裡。」 

  「放心,我不會亂想。」 

  「你的鋼琴彈得好棒,不想回學校念完音樂系嗎?」 

  「闃今天也跟我提這件事,我本來還在猶豫,可是現下……我想我會吧。我彈‘夢中婚禮’給你聽好嗎?」 

  「好啊,你可不可以在哥跟楚楚的婚禮上,彈這首曲子送他們?他們一定會很高興。」 

  「當然可以。」 

  ﹡﹡﹡  ﹡﹡﹡  ﹡﹡﹡ 

  二樓書房 

  鐘闃撥了一通電話。 

  「小新,最近有什麼消息?」 

  「闃哥,乾爹要你考慮出國一陣子,避避風頭,我聽到消息,一仟萬是青龍幫加碼後的價錢,上一次他們出了五佰萬,結果沒成功,所以才會提升價碼。可是,另外還有人也出了一仟萬。闃哥,你考慮一下乾爹的建議,犯不著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再怎麼躲也不可能躲一輩子,況且這不是我的作為。」 

  「可是──」小新在電話那頭猶豫,一會兒後才支支吾吾說︰「我聽到他們打算從你身邊的人下手,所以……所以,樂樂很可能會成為他們的目標。」 

  鐘闃握著話筒的手突然收緊,憤怒幾乎讓他忍不住想捏碎手裡的東西。 

  「撥幾個可靠的人給我,我要他們跟著樂樂。」 

  「那你呢?」   

  「不用擔心我,最好他們直接找上我,這樣我才能親手解決麻煩。」 

  「你要幾個人?」 

  「我一定要阿邦跟阿凱過來,你再另外幫我找兩個,四個人應該夠了。」 

  「好,我會要他們下午就過去。」 

  「不用了,讓他們明天一早來就可以。我今天都會跟樂樂在一起,暫時不需要他們。」 

  「乾爹要你撥通電話給他。」 

  「知道了。」 

  掛了電話後,他立即撥了另一通電話給薑羿。 

  「我是鐘闃。」 

  「怎麼了?」 

  「最近有些人找麻煩,你會在臺北待多久?」 

  「如果你需要幫忙,待多久都沒問題。」薑羿回答得乾脆。 

  「我會找人跟著樂樂,可是那些人不可能跟著樂樂一起進公司。如果可以的話,請你在公司的時候,盡量幫我注意樂樂,我明天會給你我的人的手機號碼,萬一有什麼事,你可以隨時打電話給他們。」 

  鐘闃的語氣,讓薑羿憂慮。 

  「你的狀況很麻煩嗎?需不需要我幫忙?」 

  「只要樂樂在公司的時候,幫我注意她就可以了。其他的,我會處理。」 

  「那好,總之需要我幫忙時,記得打電話給我。」 

  「謝謝你。」 

  「不要跟我客氣了。」 

  ﹡﹡﹡  ﹡﹡﹡  ﹡﹡﹡ 

  夜,很靜。 

  鐘闃開了陽台的落地窗,讓晚風將院子裡的蟲鳴帶進臥室。略顯幽暗的空間裡,只有一盞橘黃色小夜燈亮著,樂樂播放了一張蕭邦的鋼琴曲。 

  有很長一段時間,整問臥室只有舒緩的鋼琴音樂。他們兩人只是靜靜斜躺靠在雙人床上,樂樂將頭枕在他的胸瞠上。 

  他的手掌有一搭沒一搭的順著她的長髮,心思則稍稍飄遠了。 

  到底會是誰出了另外一仟萬?青龍幫跟他之前的過節,會出一仟萬,他能理解。 

  但另外的人是誰?他在道上,為了地盤而得罪的人確實不少,可是能讓對方恨之入骨,願意出錢買他性命的,除了青龍幫幫主之外,他實在想不出其他人。 

  小新下午在電話裡說的話,他不是沒考慮過。雖然他自己絕不可能為了這種事躲到國外,但如果把樂樂送出國,能避開危險,他會考慮讓樂樂出國一陣子。 

  只是換個角度想,把樂樂送出國,他反而照顧不到她,這樣一來,樂樂更容易成為目標。 

  說什麼他都不會讓樂樂發生狀況,想從他身邊的人下手,那些人可得小心了,一旦讓他找出另一個指使者,他絕對不會放過對方。 

  樂樂抬頭,看見的就是鐘闃陰鬱的表情,好像有什麼很嚴肅的事,正困擾著他。自從他由書房下樓,吃過晚飯送走薑綾後,他就不時在不經意的時候,顯露這種表情。 

  「闃,你還好嗎?我覺得你好像怪怪的。」這是最近她跟鐘闃之間的約定,他要她有任何問題,就直接問退場門,別放在心裡隨便猜測。 

  剛開始,她有些不習慣,畢竟要將每個念頭問退場門,不是件容易的事。可是慢慢的,她發現這種改變的好處是,她跟鐘闃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小了。 

  「我沒事,只是在想公司的事。」 

  唉,關於這點,她就一點忙也幫不上了,有時她會覺得自己一無是處,對於鐘闃,她只是個負擔。 

  「姜綾好像原諒我了,是你幫我求情的吧?」鐘闃轉換了話題,想分散樂樂的注意力。 

  「我沒有,小綾的改變純粹是因為你的表現,她覺得你對我很好,所以才決定原諒你。」 

  「樂樂,你願不願意到總擎來工作?」雖然下午撥了電話,但他想了一整晚,仍覺得放心不下。 

  要說最安全的模式,就是把樂樂帶在身邊,這樣他不但能完全掌握樂樂的行方,也能親自照顧到她。 

  其實他想了很久,決定這麼做,也是因為心裡有另一個最壞的打算──萬一他發生什麼事,他也不希望總擎又成為外人的。 

  如果能在這段時間,讓樂樂瞭解總擎的狀況,萬一真有事發生,最少不會讓樂樂毫無頭緒,加上有薑羿的照顧,儘管要柔弱的樂樂一個人接起總擎,是很大的考驗,但也並非全然不可能。 

  當然這是最壞的打算,可能性最低的狀況,發生的機率微乎其微,但他不得不為樂樂設想。 

  「為什麼?」 

  「你不想整天都看到我嗎?」鐘闃低頭看樂樂,淺淺笑著。 

  「想。可是我到總擎能做什麼,我很多事都不懂。記得剛到姜大哥的公司時,我就像個白癡,連影印機都不會用,還要姜大哥一個步驟接著一個步驟教我。我怕我到總擎上班,只會給你添麻煩。」 

  她不是沒想過跟著他,只是每每想到,自己可能造成的麻煩,就斷了念頭。鐘闃已經夠忙了,她不能再給他多餘的負擔了。 

  「你就從我的特別助理做起,放心,很多事不懂沒關係,我會教你,不過我是個很嚴格的老師,你怕不怕吃苦?」他由樂樂閃亮的眼神就知道,她願意了。 

  「我不怕吃苦,那你怕不怕麻煩?」 

  「怕死了,但如果麻煩是你,我樂意接受。對了,你考慮這麼久,到底考慮好了沒?願不願意嫁給我?」 

  「喔……這件事啊,我還在考慮。小綾要我幫姜大哥問,你要不要當他跟楚楚的伴郎?」 

  「他們的婚期定了嗎?」 

  「還沒,不過大概在下個月。」 

  「我比較想跟他們一起舉行婚禮,樂樂,嫁給我好嗎?我們可以跟薑羿他們在同一天結婚。」 

  「這樣好嗎?我是說……」 

  「有什麼不好,我們四個人終於找到各自真正的福祉,這不是最好的結果?」 

  「你確實想這麼做嗎?我是說你跟楚楚之間……」 

  「這是最好的結果,請你相信我,不要擔心我跟楚楚會尷尬,事實上她也問過我,願不願意和他們同一天結婚?如果你願意,我們四個人一起舉行婚禮,好嗎?」 

  「好。」在他熱切的眼神底下,樂樂終於答應了。她跟鐘闃就要走進禮堂,這個念頭美麗得不像是真會發生的事。 

  樂樂的應允,使鐘闃總算松了口氣。他其實足有些擔心她會不願意。儘管多半的時候,他認為樂樂不肯乾脆答應,只是因為孩子氣、逗著他玩,但他每多問一次,樂樂迴避答案的態度,就會讓他的憂慮加深一分。 

  「真的願意?沒有半點勉強?」他問。 

  「沒有。」樂樂的答案,肯定乾脆。 

  「明天就到總擎上班。」 

  他改變話題的速度,快得讓樂樂感到錯愕。他怎能從剛剛的溫柔裡,馬上跳脫出來,變成現下的嚴肅?這之間僅僅只有幾秒鐘啊。 

  隱約中,樂樂意識到跟鐘闃共事,絕對不會是件輕鬆的事。他也許會對她有十分嚴格的要求,一時間,她有些後悔答應了他,但後悔的感覺也只有一點點。 

  「可是我還沒跟姜大哥說,而且我總得交接……」 

  「我會幫你打電話,別擔心,薑羿的公司不會因為你缺席,就倒閉。」 

  「你不需要這麼直接表示,我有多不重要嘛,就不怕我傷心嗎?」樂樂對他「毫不留情」的說辭,有些莫可奈何。 

  她發現,鐘闃對她好的時候,溫柔得可以讓她的心瞬間融化,但他就事論事時,卻也能夠完全不講情分的點出事實。 

  「你對別人而言,當然不需要有多重要,你只要知道,對我來說,你非常重要,這就夠了。」 

  他審視樂樂望過來的雙眼許久,突然問,臥室裡的氣氛轉變了。 

  「樂樂,我可以要你嗎?」他問。 

  也許她該拜他為師,向他請教瞬間變化的訣竅…… 

  「闃,你是因為我一直沒答應你的求婚,所以才都不碰我嗎?」 

  「果然是個聰明的孩子,所以經由我的調教,我相信,假以時日,你一定會變成叱吒商場的女強人。」 

  「你希望我變成女強人嗎?」樂樂帶著疑惑問。 

  「我希望你能快樂、能當自己就好,可是必要的時候,我希望你能照顧自己,能為身邊的人堅強、為需要你照顧的人堅強。」他的表情沒有絲毫玩笑,有的只是再嚴肅不過的認真。 

  「什麼是必要的時候?」為什麼當鐘闃這麼說,她的心會莫名的籠上一層陰影?一陣寒冷的感覺朝她襲來,是因為陽台的落地窗沒關嗎?還是真有什麼事會發生…… 

  「像是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 

  「你要離開我嗎?」這種時候,她真覺得好害怕,鐘闃的口氣認真得讓她憂心。 

  「傻瓜,除非是死亡把我們分開。否則,我保證,絕對不會再離開你。」 

  「不要講這麼不吉利的話。」樂樂伸手搗住他說話的雙唇。   

  她從來就不是迷信的人,可是當那兩個字由鐘闃口中竄出,她的心跳在那短暫的一秒裡,沒來由的失速了。 

  「好,不說。」 

  「闃,你有什麼事沒告訴我嗎?」 

  「沒有。」 

  「真的嗎?」她有些懷疑他過於肯定的回答。 

  「嗯。」為了阻止樂樂繼續追問,他用親吻封住了她的唇,開始向她索求他忍耐許久、急需被滿足的渴望。 

  今晚,他要給樂樂一個不一樣的夜晚…… 

  ﹡﹡﹡  ﹡﹡﹡  ﹡﹡﹡ 

  第一天到公司,鐘闃完全沒給她喘息的機會。 

  他丟給她一堆數據,要她在中餐時向他「報告心得」。 

  天知道她能有什麼心得,那一堆數字,她根本看不懂背後的意義,那裡能看出心得。 

  她坐在鐘闃要人搬進他辦公室裡的辦公桌前,坐了半個多小時,不得已她只好拿著其中一份財務報表,走向低頭忙碌的他。 

  「我看不懂,你可不可以教我?」她問得可憐兮兮。 

  「那裡不懂?」鐘闃抬頭看站在桌前的樂樂,面無表情。 

  「全部都不懂。」她不懂,他要她看這堆報表有什麼意義,這全是過期的報表,就算她能看出什麼心得,又能怎麼樣?﹗ 

  「每一個數據前面都有中文,你那裡看不懂?」他的聲音沒有一絲情感成分。 

  「既然這樣,你希望我能看出什麼心得?我根本不懂這一堆數字的含義,就算它們前面有中文,我還是不懂﹗你到底要我看什麼?而且這都是過期的報表。 

  我以為你要我跟你來公司,是要幫你忙,可是你要我看這堆過期報表,我不知道能幫上什麼忙?如果你不需要我幫忙,可以直接告訴我,不要拿這些東西敷衍我。」 

  樂樂委屈地說著,不禁濕了眼眶。也許是懷孕的關係,讓她的情緒很容易因為一些小事起伏。 

  他嘆了口氣,或許他真的太心急了。他一把將樂樂拉到面前,讓她坐在他腿上,在桌上抽了張面紙,為她擦拭淚水。 

  「對不起,是我太急了。我沒有敷衍你的意思,而是真的希望你能到公司幫我忙,如果今天我只讓你做一些影印檔、送送公文、遞水倒茶的小事,才是真的敷衍你。 

  拿那些過期報表給你看,是希望你能學習,怎麼樣從數字裡看出狀況,公司的表現好壞,都在那堆數字裡,你如果學會看報表,懂得數字背後的意義,才能真的開始幫我。」 

  「真的嗎?你不是在敷衍我?」 

  「當然不是。這樣吧,我教你看你拿過來的這份報表,然後你再慢慢看其他的報表,好不好?」 

  「嗯。」樂樂點頭。 

  「樂樂,你要試著學會不用眼淚面對狀況,記住我的話,在商場上,眼淚是最多餘的情緒。你可以生氣、可以憤恨,那些情緒會讓你有繼續的力量,可是眼淚只會讓你更軟弱,沒別的幫助。」 

  「闃,你真的沒瞞我什麼事嗎?」 

  「沒有,不要亂想了,我只是希望能有人幫我一起分擔,就這樣而已。」鐘闃用簡單的一句話,平撫了樂樂的懷疑。 

  他心裡想的是最壞的打算,而他會盡一切可能避免情況發生,在此之前,他不要樂樂擔多餘的心。 

  「我會加油,也會記住你的話。我們開始吧﹗」 

  鐘闃對立刻收起眼淚的樂樂,展露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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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3 00:08:3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情 殤 
  愛情的外衣 
  以生離 以死別 
  測度戀人的依戀深淺 
  總以為 
  死亡 是一切過程的終點 
  直到選擇那件悲傷外衣的人 
  是你 
  我才終於明白 
  生息停止的宣告 
  並非 故事結局 
  而是靈魂與摯情的 
  另一段旅程 


  當鐘闃說薑羿約他們,利用這個星期天逛婚紗店時,她起先很猶豫,因為要面對楚楚,讓她覺得尷尬。 

  不過最後,她還是答應了。反正都要一起舉行婚禮,碰面其實只是遲早的事, 

  四個人一見面,剛開始氣氛有些尷尬,可是逛過幾家婚紗店後,樂樂跟楚楚反倒熱絡了起來,而兩個大男人只好在一邊聊公司的狀況,互相交換心得。選婚紗這回事,大部分忙的還是「女性同胞」。 

  才逛過四、五家婚紗店,就耗去了整個上午,四個人簡單吃過中餐後,又繼續努力尋找下一個目標,只是多逛了兩間店後,樂樂跟楚楚很快商量出結果。 

  「我們決定就這一家了。」楚楚轉頭,對著跟在後面的兩個大男人宣佈。 

  兩個男人點頭,算表示過意見了,兩個女人則手挽著手,先一步踏進寬敞明亮的店。由於這是早上就看過的其中一間店,接待小姐對四人仍有印象。 

  姜羿跟鐘闃一如上午,自動選擇了另一張桌子,負責等待。 

  樂樂跟楚楚則跟接待小姐進禮服間挑禮服。 

  面對整屋子的白色禮服,樂樂顯得不知所措。 

  楚楚則笑說︰「上回穿了露肩的禮服,這次我大概可以試試包得密不透風的禮服,換種口味。」 

  楚楚無心的話,卻讓樂樂止住了翻動禮服的動作,她轉頭看著楚楚專注在一件半袖禮服上,楚楚的表情沒有任何異狀,可是她的話引出樂樂的歉意。 

  「楚楚,我很抱歉。」這是她一見面就想說的話,只是有薑羿跟鐘闃在,她的話就是出不了口。 

  她的一句抱歉,使得楚楚驚訝得也轉過頭回望,看見樂樂滿是歉疚的表情,楚楚才警覺到剛剛的話給了她錯誤的想像。 

  她毫不猶豫的走到樂樂身邊,握著樂樂的手臂說︰ 

  「你不需要跟我道歉,我才是那個需要說抱歉的人。樂樂,我從來就沒有怪你的意思,不對的人是我。其實當初我就看出來,你跟鐘闃之間的特別,我卻任性的當作沒看見。 

  你認識鐘闃在我之前,如果真要說對不起,應該是我對你說一聲對不起。因為我從開始到現下,完全沒愛過鐘闃,這是後來我認識羿之後才體會到的。 

  我對鐘闃充其量只能算女性虛榮心作崇,他真的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可是我對他的感覺絕對不是愛,這點我很清楚,是羿讓我看清楚的。」 

  「可是我覺得,我還是應該……」 

  「不,樂樂,你別跟我說抱歉,請不要讓我覺得更愧疚。這一陣子我常常想,人生非常奇妙,說不定我們本來就應該要這樣子。 

  你想,若我不是先跟鐘闃結婚,你不會一個人離開到高雄;而你若不到高雄,我跟羿很可能永遠都沒機會認識。倘若沒認識羿,我可能一輩子也搞不清楚愛是什麼。所以,算起來,你是我跟羿的大媒人,我謝你都來不及了﹗」 

  「謝謝你,聽你這樣說,我覺得好過多了。」 

  「我們就把過去的事,當成是四個人通往福祉的必經過程,誰也不要覺得對誰虧欠,好嗎?」   

  「好。」一直以來,放在她心上的那顆石子,總算完全卸下了。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  ﹡﹡﹡  ﹡﹡﹡ 

  星期一下午。 

  楚楚約了樂樂到婚紗店,再試穿幾套禮服,然後做最後確認。 

  原先兩個大男人一致反對她們試禮服,依男人們的意思是,找設計師幫她們量身訂作。 

  很顯然,這個屬於男人們的決議,沒花多久時間,就讓樂樂跟楚楚給三振出局。 

  樂樂反對的原因是,只穿一次的衣服,找人特別訂作太不經濟了﹗ 

  楚楚反對的原因是,挑禮服、試穿禮服雖然麻煩了點,但是有種尋寶的樂趣,當發現適合自己的禮服那一刻,就如同在一堆廢鐵中,找到一顆寶石,那種快樂是男人不懂的。 

  總之到最後,兩個說話比男人有分量的女人,贏了。 

  薑羿跟鐘闃本來堅持跟著,不過又讓兩個女人給否決了。這回楚楚非常堅持不讓男人們跟著,樂樂倒覺得無所謂。 

  依照楚楚的計畫是,決訂婚紗之後,她打算帶樂樂到她常去的髮型設計沙龍,幫樂樂做個徹底的改造。 

  她實在看不過樂樂清湯掛面型的長髮,好看固然是好看,但怎麼看都嫌稚嫩,站在鐘闃身邊,總有稍梢不搭的差異。所以,她私自決定要幫樂樂做一個新型式。 

  才踏進婚紗店,樂樂跟楚楚根本還沒來得及回應,就各自讓兩個流氓樣的大男人架開,她們甚至連尖叫的機會都沒有,嘴就被人用手巾搗住。 

  才幾秒而已,樂樂就昏倒在陌生男人身上,至於也讓人搗住嘴的楚楚,神志則依然清醒。 

  楚楚環顧整間婚紗店,發現店裡的其他人,包括幾個客人,沒一個是清醒的。 

  恐慌讓楚楚不敢梢作移動,從小她就被教導,如果遇上壞人要綁架她,而她身邊又沒別人時,就絕對不能反抗,要順從對方的要求,一切以保護自己不受傷害為原則。 

  一開始楚楚以為對方的目標是她,直到架著樂樂那個高碩男人開口︰ 

  「回去告訴鐘闃,他未來的老婆我們帶走了。想要這個女人平安無事,叫他準備自己的命來換。聽清楚沒?」男人瞧楚楚看起來鎮定的模樣,以為她是被嚇傻了,最後一句話吼大聲了點。 

  楚楚根本不能說話,只好點頭。 

  「聽清楚我的話就好。阿爾傑,把她弄昏。」沒多久,楚楚也昏睡了。 

  幾個人架著樂樂,自婚紗店後門離開,一輛早等了許久的廂型車,等所有人都上車後,疾馳而去。 

  ﹡﹡﹡  ﹡﹡﹡  ﹡﹡﹡ 

  楚楚醒過來時,人已經在家裡了。 

  等在床邊的,有姜羿、薑綾、鐘闃,還有四個她不認識的男人,那四個人讓她想起下午那些人,但他們似乎必恭必敬站在離鐘闃不遠的地方。 

  鐘闃來回踱步,沒注意到楚楚已經張開眼睛了。 

  「你還好嗎?」薑羿的臉上佈滿擔憂。 

  當婚紗店的店長打電話來說出事了,他差點就不能呼吸,想到楚楚可能受到的傷害,一股憤怒與恐懼就是壓抑不住。而當對方告訴他,楚楚沒事,但樂樂卻不見了時,他多了另一份擔心。 

  此刻,他很能體會鐘闃的感覺,換作是他,他絕對會不計代價找出那群人。 

  「現下幾點了?」楚楚看到窗外的天色暗了,她們出去是下午時間,她到底昏迷了多久? 

  「六點多。」薑羿說,一會兒楚楚被他自床上拉起來抱進懷裡,他的手臂收得死緊,還差那麼一點,就能讓她的骨頭碎斷。 

  鐘闃走到他們旁邊,帶著略顯壓抑的語氣開口。 

  「我知道你們需要時間獨處,但是在這之前,能不能請你們先撥一點時間給我?」 

  他的話提醒了楚楚,她馬上推開薑羿,對鐘闃說︰ 

  「他們說要你……」那種話叫她怎麼說得退場門﹗ 

  「要我怎麼樣?」他追問,因為看見楚楚臉上的猶豫。 

  「他們要你準備自己的……自己的……命……去換樂樂。」最後幾個字,楚楚幾乎是含在嘴裡說。 

  「還有沒有說別的?」鐘闃的表情很淡,沒什麼情緒。 

  「沒有了。」 

  「他們有說地點、時間嗎?」 

  「沒有。」 

  「好,你們繼續親熱吧。」鐘闃帶著四個大男人退出房間。 

  楚楚的話卻讓姜羿與薑綾進入沈默狀態,姜羿對楚楚說︰「你再休息一下,我出去跟鐘闃談談。」 

  「不要,我不要休息,我想知道你們談什麼,這種時候我怎麼還有辦法休息﹗」   

  薑羿遲疑了幾秒鐘,然後妥協,對楚楚他向來只有妥協的份。 

  三個人一進客廳,看見的就是鐘闃坐在沙發上,四個大男人站在他旁邊正彎著腰,其中一個人說︰ 

  「闃哥,對不起,都是我們不好。」 

  「阿邦,你跟了我幾年?」打從他們四個人帶著楚楚回來,鐘闃就不給他們說話的機會。 

  「十年。」 

  「我若真認為是你們沒盡到責任,你覺得你們現下還能站在這裡?」 

  對於鐘闃的問題,四個人一派沈默。 

  鐘闃馬上又接著說︰「這次是我自己太大意,沒想到他們會走‘後門’。他們一定是二十四小時跟著,才能一有機會就下手。你們沒有錯,是我的錯。所以,別再跟我廢話了﹗小新快到了吧?」 

  「對,再半個小時就會到。」   

  「我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都準備好了。」 

  「你們四個人自己決定是要坐下來,還是出去等小新,不要站著讓我心煩。」 

  「是。」四個人很有默契的選擇出去等,客廳一下子變得空曠多了。 

  姜羿、楚楚、薑綾對整個過程,只是默默看在眼裡,不發一語。 

  一分鐘後,四個人都出去了,他們三個人也各自找了位子坐下。 

  若非在這種時候,薑綾實在很想為鐘闃喝采﹗那種不怒而威的氣勢,可能找不到幾個人有。這可能就是樂樂對鐘闃死心蹋地的最大原素吧﹗ 

  「你沒告訴我情況這麼糟。你到底得罪誰了?」薑羿問。 

  「我得罪的人太多,我自己也算不清楚。楚楚,對不起,我剛剛自己動手開了一瓶酒,下次買來還你。」鐘闃指了指桌上的酒。沒正面回答薑羿的問題。 

  「沒關係,不用特地買來還我了。」 

  「你有什麼打算?」薑羿嘆氣,接著問。 

  「等。他們會打電話來,在他們打電話來之前,我只能等。」 

  「樂樂會不會……」楚楚很擔心。 

  「放心,樂樂不會有事,他們沒那麼笨。」鐘闃拿了杯子,將杯子裡的烈酒一口喝盡。 

  「你剛剛要人幫你準備東西?你需要什麼?我能幫得上忙嗎?」薑羿看著鐘闃,他很佩服鐘闃的冷靜,要是換成他,可能無法像他一樣。 

  「我需要的是你沒辦法弄到手的特製武器,我的人已經幫我準備好了,暫時你幫不上忙。但是等樂樂回來,我應該會需要你的幫忙。」鐘闃說完,又為自己倒了一杯酒。 

  三個人沈默地看著鐘闃,似乎是想不到該說些什麼,他彷彿對一切都有了明確的打算。 

  「在過半個小時,我的人會把東西送來。既然大家都在,也差不多該吃晚餐了,我拿到東西後,大家再一起到外面吃晚餐。」 

  他們不太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話,在這種時候,鐘闃剛才說的是「吃晚餐」嗎?這種情況之下,他吃得下嗎?三個人互望彼此,小綾打算開口,卻給鐘闃打斷了。 

  「如果恐慌跟挨餓有用的話,我不會反對這種事。可是很顯然,你們就算怕死、餓死,樂樂也不會提早回來。所以我建議大家,別做這種無謂的事、浪費無謂的情緒。」他淡淡微笑。 

  哇﹗真的好酷。 

  姜綾完全折服了,在他身邊,好像什麼事都能解決,好像沒有什麼困難是真正難得倒他的。 

  「你很有把握,樂樂不會有事?」楚楚不放心地詢問。 

  「我說過,他們沒那麼笨。如果傷了我唯一在乎的人,我就全然沒有顧忌了,他們也知道,一旦我完全沒有顧忌,他們的下場會有多慘。他們不可能笨到連這點都不懂,如果真有那麼笨,也不會抓走樂樂。」 

  「你覺得他們什麼時候,才會跟你聯絡?」薑綾問。 

  「明天早上,因為他們除了要我的命,也想讓我嚐嚐擔心害怕的滋味,只不過他們找錯對象了。」 

  那個喝空了的杯子,在鐘闃說完話後應聲而碎。 

  若要說鐘闃有什麼情緒,大概只有滿腔的憤怒吧,而那些憤怒,也只能暫時宣洩在那只無辜的玻璃杯上了。 

  ﹡﹡﹡  ﹡﹡﹡  ﹡﹡﹡ 

  鐘闃在沙發上躺了一夜,他原來打算回自己的家,但姜羿、楚楚、薑綾三個人都堅持,要他留在楚楚家,這樣一有消息,他們就能馬上知道。 

  早上七點多,他的手機終於響了。 

  「我是鐘闃。」 

  「昨天睡得很好吧。」對方的聲音,一聽就是充滿嘲諷的挑釁。 

  「別廢話,講重點。」鐘闃很不耐煩。 

  「重點?昨天我記得,我已經告訴另外一個丫頭了,她沒把我的話帶到嗎?」 

  「我的女人你什麼時候要放?」 

  「你什麼時候把命交過來,我就什麼時候放人。」 

  「你當我白癡嗎?乾脆一點,你把她放回來,等我確定她沒事後,屆時地點、時間隨你挑,我一定到,而且是一個人。然後你想要怎麼讓我死,隨便你。」 

  「我要是放了人,到時候你不來,我又得麻煩一次。」 

  「你放心,我一向是個乾脆的人,你以為我會逃走,然後帶著妻小在恐懼裡度過下半生?我不想那麼麻煩。我在道上壞事確實做了不少,可是你應該也知道,我向來守信。只要是談妥的事,我從不反悔。難道你信不過我嗎?幫主﹗」 

  「你知道是我?」對方似乎很訝異。 

  「當然。如果我連敵人是誰都不知道,我在道上不就白混了。我還知道你本來打算出一仟萬找人動手,後來也有人出了一仟萬,所以你才親自出馬決定自己賺另外的一仟萬,順帶把你原來要花的一仟萬省下來。我的消息來源,很正確吧?幫主。」 

  「你果然有一套,如果你當初沒有殺我義弟,我可能會考慮跟你成為兄弟。不過,你得罪的人也太多了點,想殺你的不只我,就算我放過你,別人也不可能放過你。」 

  「別廢話了。信得過我的話,就放了我的女人,說個時間、地點。」 

  「好,就一句話。再過半個小時,她就會到家了。時間就今天晚上十點,基隆外海,你到港口碼頭自然會有人接應。我給你一天時間,讓你跟你的女人交代遺言,算是夠意思了。」 

  「我有一個要求,我要見見花一仟萬買我性命的人,既然橫豎要死,你應該不介意,讓我死得明白點吧?這點要求,應該不過分。」 

  鐘闃心裡打的是另一個算盤,他根本不願意再多花時間調查,就可以一網打盡。 

  「好,我敬你夠帶種,他晚上會到船上幫你送終,我想他應該會很高興,能親眼送你上黃泉路。其實現下告訴你也無妨,他跟你一樣姓鐘,你多少猜得到是誰了,你得罪幾個姓鐘的,自己心裡應該有數吧?」 

  是鐘開文嗎?大概是。走到這個地步,鐘開文也別怪他罔顧情面了。 

  「我會準十點到。」 

  「記住,別想玩花樣,否則下一次再讓我抓到你的女人,就不會毫發無傷還你了。」 

  「我沒那麼笨。」鐘闃掛了電話後,在沙發上坐了幾分鐘,才起身敲了楚楚的房門。 

  薑羿開了門,看是鐘闃就直接走出來,再把房間門輕輕關上。 

  「有消息了?」 

  「樂樂等一下就回家,我也該回去了。如果方便,下午四點麻煩你跟楚楚到我家一趟。」 

  「沒問題。」 

  鐘闃點了點頭,轉身打算離開,薑羿的問題暫時留住了他的腳步。 

  「他們有什麼要求?樂樂不可能這麼簡單就被放回來。」 

  「下午到我家,我會告訴你我的打算。」他背對著薑羿,說完話後邁步離開。 

  ﹡﹡﹡  ﹡﹡﹡  ﹡﹡﹡ 

  他才剛踏進家門,就看到張媽慌張的在客廳門口來回踱步。一看鐘闃進屋,她的表情如獲大赦般明顯放鬆了。 

  「先生,早上我一到,就看見太太倒在大門口,我把太太扶進房間了,也打過電話請醫生過來,可是電話才剛打沒十分鐘,醫生還沒到。」 

  「你在這兒等,我先上樓看樂樂。」 

  走進臥室,樂樂靜靜地躺在床上。鐘闃疾步往前,走至床邊坐下。 

  「樂樂,樂樂……」他試著想把樂樂叫醒,沉睡的樂樂卻沒有絲毫回應。 

  看樣子,他們喂樂樂吃安眠藥了。他接著檢查樂樂身上,有沒有受了其他外傷,除了手腕上的瘀青,沒其他明顯傷痕。 

  他凝視樂樂睡得沉的臉,不禁以手掌撫摸她細致柔嫩的臉頰,昨晚他想了一夜,經過這次事件,他體會到,若不能徹底斷絕過去的恩怨,他跟樂樂不可能有平靜福祉的未來。他不要他們日後,得隨時防範不可知的人為「危險」,他不要樂樂過那種日子。 

  最近,他開始渴望簡單平靜的日子,渴望跟樂樂過那種單純的日子。 

  說來可笑,回到老家的這段日子,有樂樂陪在身邊,每天跟樂樂的生活,簡單到近乎單調乏味。然而也是在這種規律單調的日子裡,他才發現,原來他以為重要的東西,事實上之於他,一點意義也沒有,譬如他努力了十六年的目標──「總擎」。 

  爺爺的心血早就空有其名了,花了這麼多年心思,不過換來一切重新開始,而真正對他有意義的,反而是這棟早沒人住的大屋,因為裡頭有他童年的回憶。 

  另一個對他具有實質意義,就是樂樂了。她讓他十六年的孤獨,消失無形;也讓他重新檢視自己的生活、重新定義生活價值。 

  某一方面,樂樂用她的單純,讓他看見自己生命裡的貧乏,讓他看見自己遺忘了好久的能力──愛人也被愛。 

  十六年來,他以為只要奪回總擎,他就會快樂。可是那天走出股東大會,他的心裡除了一個填不滿的空洞感,再沒別的。 

  可是當他想到樂樂,那種無法形容的空洞感,競在瞬間消失了。 

  那一刻他就知道了,他不能失去她﹗誰都別想傷害樂樂,他不會允許的﹗ 

  這一生,他從未如此明白的確信,自己即使拚了生命,也要捍衛一個人,就算要他賠上性命,為了樂樂,他都心甘情願。 

  也或許他真正想捍衛的,是他好不容易得到的、睽違已久的家庭福祉,因為樂樂是這麼多年來,唯一讓他有家的感受的人,所以他不會、更不允許有人傷害樂樂。 

  鐘闃由樂樂的唇上要了一個深吻,依然沉睡的樂樂,對這個吻完全沒有感覺,因而不知道,鐘闃放了多少情感與不舍在這個吻裡頭。 

  再留戀地看了樂樂幾分鐘後,鐘闃為樂樂重新蓋好被子,便起身退出臥室,進了書房。 

  他有太多事必須在薑羿他們來之前完成,儘管他不認為他會出什麼事,但為防萬一,他不要他可能的離開,造成身邊人的困擾,所以很多事,他必須先交代清楚。 

  他由抽屜拿出這段日子寫下的手劄,大部分都是關於總擎目前的狀況、已施行和未施行的重整計畫、可能會面臨到的問題、大致的解決方針……除了手劄外,他還將早就預立的遺囑備份也拿出來,遺囑正本在律師那邊,他將這些東西全裝到一個牛皮紙袋,封了起來。 

  一會兒,他拿出紙筆,想寫一封信給樂樂。正打算下筆,張媽就敲了門,大概是醫生來了。 

  醫生對樂樂做了詳細檢查後,轉頭問鐘闃︰「她平常有吃安眠藥的習慣嗎?」 

  「沒有。」 

  「看情況,她吃的安眠藥不多,只是因為她沒有服藥的習慣,加上身體比較虛弱的關係,所以對藥物的回應會比較大,讓她睡一睡醒過來應該就沒事了。」 

  「對孩子會有影響嗎?」 

  「如果她醒過來,沒有其他不舒服的症狀,就應該沒事,要是真的不放心,到時候可以再到醫院做詳細檢查。」 

  「謝謝你,麻煩你跑一趟。」 

  「那裡。」 

  「張媽,幫我送醫生。」 

  醫生走後,他在臥室站了一會兒才離開。再次回到書房,他開始動手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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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到下午四點,姜羿、楚楚還有薑綾三個人就到了,而小新則比三個人早到了十分鐘。 

  客廳裡,鐘闃拿了兩個牛皮紙袋,交給薑羿。 

  「你有什麼打算?」薑羿第一個開口,暫時將鐘闃給他的兩個紙袋,擱在客廳茶幾上。 

  「我跟對方約了今天晚上十點,在基隆外海碰面,我一個人去。」 

  「你要一個人去?﹗」薑羿跟小新幾乎是同時退場門,只不過薑羿的口氣比小新要來得平靜多了。 

  其實薑羿多少有想過,鐘闃可能會有的動作,從鐘闃早上說話的口氣聽來,他就有第六感,鐘闃應該有打算要做些什麼。 

  「對。」 

  「闃哥,樂樂都回來了,你為什麼還要去冒那個險?這種事交給我們就好了,你何必要親自出馬?」 

  「他們要的人是我,如果我不是一個人出現,一定見不到他們。這麼一來,我就沒辦法一次解決我的麻煩。你們放心,我自然有我的打算。」 

  「闃哥,我覺得你一個人去,真的太危險了。而且,青龍幫幫主會找你麻煩,全是因為我,人是被我做掉的,為什麼要你……」 

  「小新,別說了,事情沒有你想的單純,總之我決定的事就這樣,別再說了。」  

  「薑羿,我們單獨到書房談,可以嗎?」 

  他點點頭,跟著鐘闃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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