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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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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言子夜]春意動[愛上心頭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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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9 17:08:1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知縣接待載泓的府宅設在香河鎮外五十里處,來回需約一天的腳程,所以當轎子把元如願送抵時,也差不多接近傍晚了。

  「須心大師,你先在廳裡稍待,小的這就去請貝勒爺。」

  讓載泓由天津召來辦事的阿騰師為元如願奉上香茗後,便行禮轉身告退,只留下她一人坐在位子上。

  由於元如願心不在焉,以致沒留心阿騰師偷偷瞄她時的崇敬眼神。

  要不,你就嫁我好了!

  載泓高喊的聲音彷彿仍在耳畔盤旋不散,她奮力甩頭。

  「不要!不要再講了!」她抑制不了那喊聲,禁不住低嚷起來。

  我會等你……我會等你……

  元如願摀住耳朵,猛搖頭,只想把載泓溫柔的聲音阻擋在手掌外。

  不可能,她不信那些話會從他口裡說出來,他不是應該跟其它人一樣瞧不起她的嗎?他怎麼可能還願意珍惜她呢?一定是她的錯覺……

  對,肯定是因為他倆太久沒見面,而她又覺得自己這陣子受了許多委屈,所以才會一遇見他之後,便有了這些荒謬念頭。

  說不定,連方才在街上的那場重逢也是她腦中的幻想而已。

  「肯定是這樣子,肯定是的。」她喃喃自語,努力說服著自己。

  桌邊那盞茶香氣四溢,元如願轉過頭,怔怔地伸手握住茶杯,溫熱的白煙朝她臉頰上緩緩蒸發,一陣一陣的,她合上眼,被清淡的茶香迷惑住。

  但……倘若剛剛那一切都是真的呢?

  如果他說要她嫁他是真的,說會等她也是真的,那她究竟該拿他怎麼辦才好?

  如願、如願,這名字果然取得好,你果真能令我夢想如願。

  她心中好混亂,那堆惱人的思緒一時半刻之間也理不清,但載泓的臉、載泓的聲音、載泓說話時某些特別的表情卻總會浮現。

  你發狠咬了我一口,我的血就這麼流入你嘴裡,也流進你身子裡。這樣,咱們的交情不就真成了「血濃於水」了嗎?

  隨著那聲音和影像不斷地交錯飛竄,元如願的心開始動搖了。

  「誰可以告訴我,該不該再相信他?」

  這你可以放千萬顆心,本公子心地最善良,從不使壞,當然,也絕不會把咱倆「最秘密的私事」張揚出去。

  她的理智跟自尊都警告自己絕不能再犯第二次錯,若再誤信他一回,她肯定會徹底完了的!

  荒唐!連第一次的傷口都仍未縫合結疤,她又怎麼還敢再靠近他?

  瞧,都好幾天了,我這嘴上的傷口還不好,都擦了那麼厚的紅膏了,這處小秘密還是腫得那麼厲害。

  但,無論理智再怎麼掙扎,她喜歡上他的那顆心,卻不由自主地軟化著。

  小冤家、小冤家,咱倆呀注定是一對冤家。你若決心不搭理,我也不放棄,總要嘛一前一後緊緊跟隨你……

  元如願回憶著載泓那時抓住她的手不肯放的模樣,他對她又是唱又是跪的,便是那一瞬開始,她才終於不得不承認,不管他會怎麼想,她終究還是喜歡著他的。

  「好過分,你就是這樣不肯放我好過,對不對?」她雖這麼講著,但唇畔不禁逸出了抹苦笑。

  就當元如願正想得專注時,突然傳來通報聲。

  「貝勒爺到!」

  元如願猛地回過神,為了那一聲傳喚焦躁了起來。

  不行,她要回去了!載泓剛剛喊了,他會等她。

  無論方纔那重逢是幻覺或真實,她覺得自個兒都有必要親自去證實。

  「我得回去找他,找他問一問清楚……」元如願起身,輕飄飄的身子像夢遊似的朝廳門邊踱去。

  阿騰師現身在廳門外,張口嚷著,雙手朝元如願身後指去。「大師,你怎麼才剛來就要走了嗎?咱們貝勒爺已經……」

  「我……因為我……」元如願側過身,聽到了腳步聲,瞥到紗簾後一抹修長的身影。

  「對不起,貝勒爺,我有件急事要趕著去辦,得先失陪了。」

  雖然隔層紗教人看不清楚,但元如願可以確定面前的貝勒爺跟載泓方才嚇唬她的那副模樣絕對不一樣。

  那傢伙又誆了她,明明沒見過人家貝勒爺,怎麼可以把人家形容成是禿頭、歪嘴、色迷迷的糟老頭呢?

  「須心大師,你這樣待小王的確是太失禮了!」紗簾後的人講話了。

  「是須心不對,須心辜負了貝勒爺的抬愛。」元如願面露歉意,急迫地跨出腳步,只想趕快回香河鎮。「但這會兒若不快回去,怕會……會真來不及的。」

  這樣的失態肯定會替兩位當家帶來一番麻煩,她聽說這位貝勒爺原本是答應了要扶助蟠龍第一號向外拓展勢力的,現下被她這麼一拒絕,天知道他還有多大的雅量?

  「急什麼,不都說會等你的嗎?」笑聲自紗簾後傳出。

  元如願聽了那笑聲,一不留神遂跌在廳門外。「哎呀!」

  她顧不得身上的痛,倏地轉頭回去瞧,就見後頭的人揚手掀起紗簾,探出了臉龐,老神在在的對她笑著。

  「大師,小王長得和某個在大街上向你求親的傢伙可一樣?」

☆☆☆☆☆☆☆☆☆☆☆☆☆☆☆☆☆☆☆☆☆☆☆☆☆☆


  元如願真的愣住了,僵著身子爬不起來。

  載泓雙手斂至腰後,風采翩翩地走到她身畔,微微傾身一彎,對著她咧嘴便笑。

  「該不會小王的如願娘子這回沒被嚇昏,反而被嚇啞了吧?」

  她雙唇顫抖著,眼睛望住他眨也不眨。

  「唉,不會吧?」他學起了她老掛在嘴邊的口頭禪,探出掌心,關心地撫了撫她的菱唇。「這小嘴說起話來還挺好聽的,小王特別喜歡。」

  元如願眉心一蹙,將臉稍稍撇開,惶恐於他這般調戲似的撫觸。

  「你忘了,我是喜歡你這樣的。」他道,笑得很溫柔。

  她仰起臉,抬眸瞅過他,眼前的男子很熟悉,卻又好像是陌生人。

  「該不是我換了套衣裳,你就不認得我了?」載泓朝她伸出掌心。

  他此刻不若平常在她面前時那樣總套著件月牙白的袍子,現下他身著一件對襟馬褂,肩上罩了坎肩,腰上束紅帶,就像一名由畫像中躍下馬,正朝她走來的皇族勇士。

  他完完全全變了樣子,除了那同樣能迷醉她的笑容外,她幾乎認不出他是誰。

  「如願寶貝,不肯認我?」他挑挑眉,故意露出了失落的神情。

  「我是不認得你,你是誰?」

  「雖不好意思承認,不過,都到這節骨眼了,還是得老實跟你坦白。」載泓指了指自己一身的貴族服飾,吐吐舌,「小王正是禮親王府中名聲最糟,最不知長進的載泓。」

  「泓……載泓!」

  「嘿嘿,正是小王也。」他笑著答道,雀悅地跟個孩子一樣,輕輕捏了捏元如願小巧的鼻子,「全名叫愛新覺羅·載泓。」

  元如願縮回臉,閃避他的觸碰,眼神有著慍色。

  「貝勒爺,以民女的身份,是更肯定自己不可能認得您了。」

  載泓的掌心仍攤在她面前,但她的手就是怎麼也不肯向他伸過去。

  「大師,在小王心中,你又豈是一般尋常的女子呢?」他悄悄靠近,手更伸長,按住她扶在門板上的另一隻手。「況且,我也還是你的那個載泓啊。」

  元如願臉色泛白,不知為何,對他此刻表現出的吊兒郎當異常惱火。

  「你的話就跟你的為人一樣,完全以騙人為樂!」

  「喔,如願。」他睜大眼睛,好奇地研究著她氣呼呼的樣子。「這算是污蔑皇族,是要治罪的,若你真被送去打板子,我可是會心疼到唱不出小曲來喔!」

  「治罪就治罪,我情願被人打板子,也不要你的假慈悲!」她氣惱地叫嚷了起來,眼底蒙上一層淚。「我就知道這一場夢到底都是假的……」

  載泓搖搖頭,眼神堅定而自信,伸手越過元如願的腰,一把抱起她。

  「傻如願,不信你眼前看見的嗎?此刻發生的一切,包括我,全是真的。」

  此時的元如願聽不進任何解說,在他懷中不斷掙扎,扯著他的衣襟、捶打他的胸膛,又叫又扭就是不願屈服在他的箝制下。

  「放開,放開,你快讓我走!聽見沒?讓我走!」

  載泓置若罔聞,雙臂摟得更緊,抱著她穿入廳後一處隱密的長廊。

  「噓,這兒沒有旁人,叫啞了嗓子也只有我會響應你。」

  「誰要聽你撒謊!我……再不會聽你任何一句話!」元如願掙脫不了他箍緊的一雙手,無論再如何用力也扳不開一點點空隙。

  她氣極了,不想自己每一回皆輸,俯下頭憤恨地朝他手背一口咬下。

  他的手沒有抽回,腳步仍繼續。

  元如願啥也不顧慮,把面前的這隻手當成唯一的敵人,使盡了力咬。

  「如果這樣能討你歡喜的話……」載泓吸了吸氣,「好,就算會痛也無妨。」

  他一路抱著她,眼前的長廊又直又深,沿途的牆上懸了一盞盞紅紗宮燈。

  那燈火發紅髮燙,照得兩人的臉色也跟著轉紅,每隔幾步,便見牆上掛了一幅又一幅的畫作。

  「瞧,這些畫真好看,能教人移不開目光吧?」載泓停在一幅畫前,微仰起頭,詢問的語氣裡含著某種擁有如此作品的驕傲感。

  元如願鬆開牙,轉過臉,剎那間,心跳竟漏了好幾拍。

  眼前的一切,像另一場還來不及醒來的夢。

  「放我……下來……」她沙啞地說,喉間猶如梗了根刺。

  這回載泓聽話了,彎下身子,體貼地放她落地。

  他往前一邁,忍不住朝畫作再靠近了些,揚起手,好溫柔地以指頭輕撫那幅畫。

  畫像中,那看起來仍顯稚嫩的少女笑得靦腆,隨著載泓溫柔輕撫的指尖緩緩移動,畫中少女雙頰泛著潮紅,嬌柔得彷彿只為了他而存在。

  「這畫是小王心裡最仰慕的一位大師所繪,那時,甚至連她是誰,叫啥名字都不知道,竟然就悄悄迷戀上了人家。」

  元如願仰著頭,瞅向他此刻正深情凝視著的那幅畫。

  她瞧得出神,站於原地挪不開步子。

  這畫……連她自己都早忘了!打從十二歲起便藉著父親的化名作畫賣畫,這些年下來,經她手底賣出的作品實在不少,她根本忘記這幅最初的習作。

  沒想到多年後,竟會在這陌生的地方再次瞧見它!

  「如願,你曉得我迷戀上的是誰嗎?」載泓回過頭,盯住元如願黑白分明的一雙眼睛,噙著笑,表情卻異常認真。「這畫肯定是她的遊戲之作吧?瞧,她連名字都忘了留下。」

  他那股認真勁,跟他當初想拜師求教時的模樣相似極了。

  元如願為之語塞,心一緊,趕忙將眼神調回那幅畫。

  載泓倒不避諱,靠過去挽住她的手,自在地往下幅畫的方向邁近。

  「直到買下這幅畫時,小王總算知道了這位大師的名字。從此,我的目光就再不能離開這些畫了。」

  他望著落款位置上的署名,那地方印著「須心」兩字。

  元如願咬咬唇,「不對,你迷戀上的只是個虛名,根本不算一個真實的人。」

  「不可能!我愛的豈會只是個虛名!」載泓搖了搖頭,隨即否定她的質疑。

  他指著眼前的每一幅畫作,眼中閃爍著光彩,溢滿了他數年來始終未變的眷戀。

  「除了『須心」大師之外,還有誰能畫出如這般的綺麗姿色?我更不信,還有哪位畫師筆下能勾勒出這畫中的柔美及鮮亮?」

  聽他一講,元如願不禁垂下臉,面容中沾了幾分沮喪及黯淡。

  「就算這些畫真令你如此心動,也都過去了。」她悄悄抽回被他握住的手。「現下旁人嘴裡的『須心』,最多不過剩些罵名而已。」

  「笑話!那些人懂什麼?大師的畫還怕禁不起考驗嗎?」對於世人的鄙夷,載泓嗤之以鼻,在他心中自有一套評定是非的標準。

  「即便是畫了春宮圖的須心?」她心虛地問。

  「讓小王不顧一切愛上的,是那位能畫出這樣一幅幅絕妙美圖的須心;是令我不惜千里迢迢趕來,也想一窺其迷人才華的須心;是好早好早以前,那畫中羞澀少女的主人須心。」

  「就算……須心只是個百無一用的弱女子?」

  載泓呵呵一笑環住她的腰身,將她纖瘦的身子攬入自己懷中。「我說了,就喜歡你這樣,強也好,弱也好,都是我喜歡的樣子。」

  元如願沉默著,再次被迷惑了。

  他又說了喜歡她,像之前曾說過的那樣,當時,她也以為該深信不疑的。

  她虛弱地撇開臉龐,「或許,我不該再信你任何話的。」

  「就知道你這倔強的傻丫頭會折騰我一番的。」他揚手,雙掌溫柔地捧起她的臉龐,輕輕歎了口氣。「唉,說吧,為何不能再信我?」

  元如願抬起眼,瞅進了他深情切切的眸子裡。

  一我敢打賭,你喜歡的肯定不是我。」

  「哦?你就這麼篤定?」他挑挑眉。

  「你愛慕的是『須心』,但此刻,在你面前的這人卻叫元如願。」

  「莫非我的如願不是『須心』?」

  「是或不是那是另一回事,可重要的是你喜歡的並非真正的我。」

  載泓低下頭,靠近元如願的臉頰,仔細睇看她的五官。「真正的……」

  「沒錯,名字以外的,真正的我。」她點點頭,很堅持自己的想法。

  他沒說什麼,只隨著她點了點頭,然後,頸子一伸,將額頭貼在她額前。

  「那好,待我好生感受一下『真正的元如願』腦子裡又在想啥?」

  元如願愣在那兒動也不動,任他的額頭摩挲著她。

  「有可能,她也一直是喜歡著我的,對吧?」他雙眼緊閉,認真地像在思索。

  元如願垂下長睫,答或不答皆感羞怯。

  「我這人這麼糟,既愛生事又老沒正經的,她會喜歡我什麼呢?難不成是貪圖我府中的錢財或者名利?不可能啊,那時她哪曉得我就是天津城內那個臭名遠播的載泓?」

  元如願咬咬唇,聽著他的自問自答。

  這會兒腦子裡除了他叨叨不休的聲音之外,再也塞不下別的東西。

  「她明明說過不在乎什麼錢不錢的,只要她喜歡我就好……難道這會兒都不算數了?還是,她移情別戀喜歡上其它人啦?」

  「過分,你故意的,明知我不是那個意思!」元如願氣了,跺著腳咒罵道。

  「喔,原來不是那個意思。」載泓睜開眼,笑嘻嘻地朝她眨了眨。「所以,還和以前一樣那般的喜歡我囉?」

  她噘起嘴,知道自個兒又上了他的當。

  「無論我是個無名小子抑或皇族貝勒?」

  有啥法子,她就是喜歡他呀。

  「也不怪我當初實在有眼無珠,竟然錯認了我最仰慕的大師?不成!我這人死心眼得很,會記一輩子的!」

  載泓立刻抱起了元如願,當著一幅幅的綺麗畫作前興奮地直轉圈。

  「太好啦!能讓自己愛慕的人記上一輩子,呵呵,也夠了。」

  「胡說,誰……誰許了你一輩子來著?」她讓他轉得頭暈目眩,一緊張只好環住他的頸子。

  「唔,誰敢擋著小王跟如願寶貝之間的幸福?」他低頭,輕輕啄吻她一口,唇畔雖是笑意吟吟,態度卻很霸氣。「別擔心,只要認定了的,就算被別人盜了先機,小王也絕對有本事搶回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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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9 17:08:3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天色才微微亮,昨晚下的一場驟雨把地面澆得濕濘不堪。

  轎夫一路走得顛簸,轎子亦晃蕩得厲害。

  元如願靠著轎旁,身子隨著轎子輕輕擺晃,她無心瀏覽沿途的晨景,滿腦子想的全是昨晚載泓伏在她膝上說的那些話。

  成親之後,咱倆就婦唱夫隨,你想作啥都得算上我一份。

  她輕咬指尖,才想著便逸出了笑。他那人呀,就老愛胡縐些歪理來捉弄人,哪聽誰訂過什麼婦唱夫隨的規矩?

  要不,我可會天天在你耳根旁唱個沒完,唱到教旁人都受不了喲!

  「隨你高興就唱吧,最好讓旁人全笑話你……」元如願低低說道,忍不住掩唇笑起來,怕轎外的轎夫聽見了自己此刻的喃喃自語。

  哎呀,糟糕!除了這些畫,我身上掏不出一毛錢啦,這下子沒錢下聘,你可會不肯嫁我了?慘囉……得先去作苦力攢些銀子討老婆呀!

  她指尖滑過菱唇,唇上彷彿還留著他的溫度,「神經!不嫁你,我心裡還有誰了嗎?」

  轎子突地震了震,元如願身子一傾,連忙伸手抱住自己雙膝上的一具木盒。

  這盒裡放著的是我下的訂禮,說好囉,瞧過之後你就是我的了。

  元如願小心翼翼緊護她膝上的訂禮,指腹輕撫著木盒上的雕飾刻紋,每觸碰一回,心口上便漾滿著幸福的情緒。

  這般知心相許的感情便是她一直渴望而不敢求的吧?而如今,他讓她夢想成真,由知生惜,由惜衍愛……

  「停轎!停轎!聽到沒?我叫你們停轎!」

  伴隨著殺豬似的嘶吼朝這方迎面而來的,是一陣快馬奔馳的蹄聲,路上的爛泥被濺得四處飛散。

  元如願探出臉,一瞧,是那陰魂不散的屠二龍。

  屠二龍不諳騎術,是讓人一路載著追趕來的,沿途只要見到轎子便攔,好不容易教他遇上了元如願,他催促手下趕緊將馬匹騎至轎旁。

  「如……如願妹子,嚇壞二龍哥哥我啦!我一聽人說你……被個老不修的貝勒爺拐去作客,我……我心都快蹦出來了呢!」

  這肯定又是鎮上的人在道聽塗說了。

  「你別聽人胡亂瞎說,人家貝勒爺有禮得很,哪是什麼又老又色?」元如願蹙著眉,不喜歡她的載泓被旁人隨便批評。

  即使這謠言是由他自個兒嘴裡胡縐傳出去的也不成。

  「那貝勒爺不是老頭嗎?」屠二龍跳下馬,焦急地跑到轎簾邊,「那他有沒有欺負妹子,佔了你的便宜?」

  沒錯,一整晚沒合眼,這才是他最擔憂的問題?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心術不正的嗎?」

  「哪……哪兒的話!」屠二龍被她一瞪,慌得搔了搔頭,「二龍哥哥是關心你啊!」

  元如願擱下轎簾,表情淡淡的,刻意與他保持些距離。

  「往後,不許再這麼同我說話了,我已許了人,萬萬不能再和從前一樣沒有分際。」

  「什麼?許……許了人……」屠二龍大叫一聲。不可能啊!香河鎮上有誰不曉得元如願是他一心想得到手的女人,哪個人這麼不識好歹敢跟他搶?

  他腦子飛快一轉,迅速把香河鎮上有本事能跟大龍洋行一較高下的人物排出來。

  「如願妹子,是那個柳蟠龍欺負你嗎?」他眼中冒著火花,名單上頭一個竄出來的,便是那手拿大刀會砍人的凶神惡煞。「太可惡了,沒想到他逼你畫那些見不得人的畫不夠,現在還在你身上動歪腦筋!」

  「你再亂說,想壞我名節是不是?」

  「完了、完了,真的是他?」

  對屠二龍來說,再沒有比這更令他難堪的事了。

  早知道結局會這樣,他比柳蟠籠那傢伙先下手不就贏了嗎?偏偏,他硬是晚了一步,天啊!就差一步!

  聽了屠二龍的哀號亂叫,元如願懶得再多作響應,輕輕叩了叩轎子,揚聲道:「起轎,回去了。」

  豈料,屠二龍卻像突然中了邪,趁轎子還未抬起之前,莽撞地街進轎中將元如願一把抓住,之後,轉頭朝手下們發狂地叫囂。

  「給我砸了這轎子!再把這堆爛木頭扔到蟠龍第一號大門前!」

    

  屠二龍沮喪地坐在板凳上,眸子裡散著血絲,看上去嚇人得很,他身後的房門一會兒掩一會兒開,偶爾,能從門縫間瞧到房裡頭正穿梭忙碌著的丫鬟們。

  「喂,等等。」屠二龍隨手拎住一個正巧從他眼前經過的小丫鬟,「她……她還是那個樣嗎?有沒有轉好些了?」

  小丫鬟搖搖頭,接著便和其它丫鬟們繼續將房裡的重物或利器搬出。

  「喔,還是一樣……」屠二龍站起身,在房門外來回踱著步子,好幾次腳步跨進去,又猶豫地縮了回去。

  沒想到,如願那句「許了人」的心意是這般堅定!

  打從他命手下砸爛轎子、毆傷轎夫,將她強擄至屠家莊以後,如願堅持滴水不沾,若有丫鬟想勉強餵上幾口飯,她便威脅要自我了斷。

  屠二龍往前跨出一步,推開房門,使使眼色將丫鬟們差遣出去。

  房裡就只剩他跟元如願兩個人獨處了。

  「如願妹子,你知道二龍哥哥是不願這樣對你的。」他邁開腳步往床畔靠近。

  一唔……唔……」床震呀震的,也同時發出了吱吱聲。

  他彎下身,顫抖著探出手,朝床上的元如願靠過去,而為防她自殘,她嘴裡被塞了布,身軀讓人用被子緊緊裹住綁起來。

  「乖乖的,只要你聽話,別再同二龍哥哥賭氣……」屠二龍輕輕撫了撫她的臉頰,「哥哥……就拿禮物討你歡心!」

  「唔……哇……」元如願使了力嚷嚷,撇開臉,氣惱地瞪著他想靠近的手。

  為了搏取芳心,屠二龍連忙從櫃子裡拿出一堆洋玩意,興高采烈地把它們一樣樣湊到元如願的面前。

  「這香水味道芬芳,裡頭的氣味是薔薇香,如願妹子聞了,一定會……會喜歡……」

  他使勁按了按,濃郁的香氣瞬間從瓶身中噴灑而出,刺鼻的味道瀰漫整間房。

  「咳……咳……」屠二龍嗆得直咳嗽。

  元如願難受的伏在床頭猛喘氣,他笨手笨腳地替她把嘴裡的布取出來。

  被香水一熏,元如願眼裡泛起了淚。「討厭!走遠點,你一靠近我便沒好事!」

  「好好好,別氣別氣,二龍哥哥替你消消氣。」屠二龍揚起手,兀自在半空中掮了掮,「咱們馬上要辦喜事,就別老是氣惱著一張臉了吧!」

  「喜事?」元如願面露疑色。

  屠二龍啥時有這般好風度,竟想替她跟別人辦喜事?

  「可不嘛!就我和如願妹子的喜事呀!」

  「我說過,我已許了的,你以後別再纏著我了,」她想起載泓漾著笑臉,霸氣地對她許諾的話。「要是我夫君知道是你把我擄來,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屠二龍一聽她說「夫君」兩字就火,一副無論如何也要蠻幹到底的模樣。

  「放心,就算他是蟠龍第一號的大當家我也不放在眼裡,別說別的了,單拿他強逼我的如願妹子去畫春宮圖這檔子事,咱們大龍洋行就跟他卯上了!」

  「畫不畫春宮圖,嫁不嫁人都是我自個兒的事,你別替我強出頭。」

  「妹子啊,你糊塗了嗎?怎麼不關我的事了?」他驚歎道,肥胖的身軀不安地在她面前來回走動。「你可是我想討回家的媳婦兒耶,現在鎮上人人都知道你畫了那種丟人現眼的畫,咱們以後還要不要作人哪?」

  「簡單,你大可以跟其它人一樣取笑我、咒罵我、不理我就是了。」

  「開什麼玩笑?然後讓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柳蟠龍把你搶走!」

  她被打敗了,怎麼好說歹說他就是聽不懂呢?

  「聽清楚,不干柳蟠龍的事!」

  「別擔心,這兒有二龍哥哥為你撐腰,如願妹子別怕他。我打算花大把銀兩把須心的春宮畫冊全買回來,然後,再放把火將它們燒得一乾二淨!這樣,就沒人會瞧見你畫過的那些畫啦!」

  元如願垂下臉,把他說到春宮畫時,臉上浮現出的鄙夷表情全看進眸中。

  他跟其它輕蔑她的人沒兩樣,嘴上說著多喜歡她、多想得到她,私下卻又想盡辦法要掩飾她曾做過的某些事。

  她轉過臉,望著屠二龍有感而發,「你不懂,有些事只要我不答應,是誰也沒法子強迫的。」

  屠二龍愣愣地沒反應。他不懂,被逼的人哪有什麼答不答應的問題?

  「譬如我心裡喜歡誰,打算許給何人做媳婦兒,這些事情唯有我元如願能作主。」

  屠二龍咧開嘴,笑著把臉湊近她面前。「那如願妹子想嫁的人肯定是哥哥我囉!」

  他從小就對她一片癡心,香河鎮上除了他還有誰夠格得到她?

  「不是。」元如願淡淡回答。

  他聽了惱羞成怒,拍桌子怒喝道:「不可能!不是我還有誰?哪個臭傢伙敢同二爺我搶女人?」

  元如願越來越冷靜。「我心眼就這麼點大,只裝得下他一個人了。」

  「他……他是哪隻兔崽子?我這就去宰了他!」

  「放開我,我就告訴你我的心上人是誰。」

  「呃,不成哪,我怕你又--」他擔心她又想尋死或逃跑。

  「你不是很想知道我心里許的人到底是誰嗎?」她知道必須自救,此刻唯有無掙脫身上的束縛才有機會獲得自由。

  「誰?哪個王八蛋敢先我一步偷到你的心?」

  「想知道就先替我鬆綁。」元如願睨了睨被裹住的身子,吸口氣,鼓舞著自己努力克服緊張的毛病。「他已經下了訂,訂禮這會兒就在我手上--」

  再沒耐性聽元如願把話說下去,屠二龍撲上前便七手八腳解著那讓人綁得死緊的棉被,焦急地不得了。

  「可惡!好大的膽子,居然還偷偷下了訂!」他越想越光火,壓根沒想到自己輸得不只一步而已。

  眼看著棉被外的繩結就要被解開了,元如願專心地注視著屠二龍的一舉一動,雙手緊緊抱住木盒,準備棉被一攤開之後就立刻動作。

  她倏地舉起雙臂,朝屠二龍的後腦勺敲下去。

  「噢!疼……疼死人啦!」他痛得哇哇大叫,跌在地上翻滾著,他摸摸腦門,頭髮裡滲出了不少血。「妹子啊!你想謀害親夫嗎?」

  「聽清楚,你不能強迫我,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嫁你!」

  她臉色泛白,緊緊抱著那沾了屠二龍鮮血的木盒,下了床,繞過躺在地上呻吟的他,看準目標奪門而出。

  「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屠二龍伸出臂膀,兩隻肥掌抓住元如願的腳踝,使勁朝他的方向拖了過去。

  元如願被他這麼一拖,旋即連人帶盒摔倒,她只能眼睜睜看著木盒被拋到屠二龍腳邊,他撈起那木盒,扁扁嘴,皺著眉頭,對於它樸素的外表顯然大感不滿。

  「我倒要好好瞧瞧,是誰那麼有本事,居然唆使如願妹子背叛我!」

  不會吧?用這種不起眼的盒子裝訂禮?哼,別笑掉他的大牙了呀!

  元如願心急如焚,就怕載泓對她的一番心意被屠二龍毀了。

  「住手!不許你這豬頭三碰它一下!」

  屠二龍轉頭,表情難看。

  她剛剛叫他什麼來著?那稱呼怎麼有點耳熟?

  豬頭三……豬頭三……對了,有個討人厭的自大狂好像老愛這麼叫著他!

  「啊!是他!」他大叫,怎麼也沒想到元如願看上的居然是香河鎮以外的人。

  他掀開木蓋,裡頭除了一管半長不短的東西之外,沒有任何值錢東西了。

  「就這個啊?」屠二龍鬆口氣,將那玩意舉起來把玩。「這不過就是洋人愛玩的那種『萬花筒』嘛,我還以為是多了不得的東西呢!」

  元如願伸出手,眼裡藏著隱隱若現的火苗。「還我,那是我的下訂禮。」

  「這裡頭盡轉著些小花小草的,討討女兒家歡心或許可以,但拿來當訂禮,嘖嘖嘖,可真的太寒酸了喲!」

  「偏偏我就是喜歡它。」

  「若要我看哪,這就跟那臭小子一樣,只是花稍的玩意,他只會說好話哄女人開心,其實啥都不會,根本是個屁,放完就沒了。」

  見了那訂禮後,他信心大增,更肯定元如願是因為受了蠱惑才會忽略他的存在。

  「哼,喜歡這鬼玩意……」他非常不以為然地將眼睛對準萬花筒中心的圓孔。

  咦?他看到了啥東西在裡面轉?不像花,不像草,倒好像是……那臭傢伙眉開眼笑的俊俏模樣!

  「你就算再自大,也比不了他在我心上一根小指頭的份量。」她仰起頭,堅定地凝視著被他拿在手裡的萬花筒。

  屠二龍拽著萬花筒,跳到元如願的身邊,「你說啥?有膽再說一遍!」

  「除了載泓之外,你,屠二龍,休想在我心裡有任何容身的位置。」

  當!一陣銀光乍亮之後,元如願的訂禮被屠二龍摔碎在地上。

  她低下身子,瞧見了身旁一片片的玻璃碎片。

  那流光回照似的畫面裡頭,有載泓正做著鬼臉的俏皮笑容。

  真好,他沒忘記她曾說過的話。

  他問她喜歡什麼?她說最喜歡看他對她綻唇一笑的模樣了,於是,他便想法子把自己的笑容存封起來送給她,讓她一生一世都可以好好收藏著他。

  元如願拾起地上散落的一片碎玻璃,眸裡凝著淚光,眨了眨,剔透的淚珠就伴著唇邊的一抹笑容流下來。

  「就算碎了,我仍當它是份下訂禮。」

☆☆☆☆☆☆☆☆☆☆☆☆☆☆☆☆☆☆☆☆☆☆☆☆☆☆


  鎮上的人都在傳,屠家莊今天要辦喜事了,但奇怪的是這要辦喜事的宅子前有一片烏雲壓頂。

  「良時到!」喜婆尖聲嚷道,盡職地跟幾名丫鬟一起攙著身穿嫁衣的新娘步出廳堂。

  屠二龍焦急的抹了抹臉上的汗水,手裡拎著紅繡球,站在廳中等待新娘到來。

  「快啊!我趕著把她娶進門!」他不耐煩地催促。

  屠大龍嘴裡叼根洋煙,辮子也絞了,比起他家兄弟更洋派了些。「喂,我說老二,你這房媳婦兒怎麼看起來古怪得很?是哪裡不對勁呀?」

  就瞧新娘子連步伐都站不穩,幾乎是被人「架」上廳來的,軟綿綿的身子看來說倒就倒,根本不像個要成親的新嫁娘啊!

  「大哥,你只要等著受我一拜就可以,別管我媳婦兒。」

  屠家兩兄弟的父母早亡,縱然臨走前留下了點本錢給兒子,但洋行的生意能有這番光景,全賴精明的屠大龍一手扛起,屠二龍壓根只是只大米蟲。

  「好,不要我管,那將來出了紕漏可別跟我討救兵。」

  「呸呸呸!」屠二龍額頭直冒汗,煩躁的說:「怪了,怎麼連你這做大哥的也觸我霉頭呢?今兒個是弟弟大喜的日子耶!」

  喜婆攙扶著新娘來到新郎跟前,屠二龍接手摟住,元如願渾身無力地倚在他懷裡。

  「一拜天地!」喜婆笑吟吟的道。

  「不要……」元如願雙拳緊握,怎麼也不肯屈身和屠二龍一塊兒跪拜天地,「我不要嫁……嫁給你……」

  「娘子哪,嫁不嫁由得了你嗎?反正我今兒個是娶定你了。」屠二龍面色鐵青,絲毫不見新郎倌該有的喜氣。

  元如願罩著蓋頭,雖看不見屠二龍的表情,但那語氣裡的無賴形象卻越來越鮮明。

  莫非,這才是他隱藏起來的真面目?

  「你卑鄙,對我下……下藥!」

  「就算卑鄙也是被你們逼的,要不灑點軟笑散,你哪肯聽話拜堂?」

  軟笑散是種催情藥,有人在行閨房之樂時會用來助其調情,但屠二龍此刻用在元如願身上,最主要是想控制她的行動。

  隨著藥效發作,元如願逐漸恍惚了起來,她身子越來越軟,唇畔不能自制地輕顫起來,開始笑了。

  「乖乖的,來,跟相公一起拜天地。」

  屠二龍攫著元如願的身子,強迫她和他一起跪在地上拜天地。

  「二拜高堂!」

  「免了免了,大哥算平輩,這頭就別磕了。」屠大龍揮揮手,督促喜婆趕快把婚禮完成。「瞧弟妹弱不禁風的,那身子都快栽下去啦!」

  「夫妻交拜--」

  此時,門口忽地響起一陣震天價響的炮竹聲。

  「快拜!」屠二龍壓著元如願的頭,強逼她順從他的指示。

  「我……我不……」

  「我不會輸的,成過親之後咱們就算夫妻了!」

  不料,一串爆竹竟在這時炸開,轟的一聲炸爛廳堂大門。

  廳上的人還來不及轉頭瞧個明白,便讓一片黑鴉鴉的烏雲,不,是身影嚇到了。

  原來方才響起的不是鞭炮,而是一大捆的炸藥。

  「殺啊!殺啊!今天一定要殺他個屍骨不存!」柳蟠籠頭一個揚腿飛踢進門。

  他身後跟了一大票夾棍舞棒的弟兄們,個個齜牙咧嘴,一副想好好幹架的期待表情。

  緊接著躍人大廳中的則是換上了一身大紅蟒袍的載泓。

  「師兄,二當家交代不要見血,打得過癮出出氣就好。」

  「喔,妹子真那樣說?」柳蟠龍狐疑了一會兒,點點頭,瞪著廳上那些即將受苦的可憐蟲。「那就只好改揍得他們屁滾尿流!」

  「好,那這裡交給師兄了,我要去找豬頭三算帳。」

  「沒問題,看本當家怎麼把這塊屠家招牌拆下來!」柳蟠籠爽快應道,領著兄弟們就是一陣又捶又打,「說!你們姓屠的是要殺哪條龍啊?」

  「哇……」

  「哎喲!哎喲!痛……不關我的事呀!我只是來看人家娶親啊!」

  「啐!閒著沒事看熱鬧,更該打!」

  「哇……救、救命!救命啊……」

  載泓在一片吵鬧的人潮中轉身,四處看了看,在牆邊找到了嚇得渾身發抖的屠二龍,以及被他緊緊摟在懷裡的元如願。

  昏眩之中,元如願只聽到廳上的吵亂聲,卻沒法子控制自己的身體做出反應。

  「好!」載泓揚起食指,走一步指一下,笑看著屠二龍。「好個勇氣可嘉的豬頭三,你的色膽是越練越大了嘛!」

  「你少逞英雄,如……如願妹子已經嫁……嫁我啦!」

  「所以你瞧,我這不就是來搶親的嗎?」載泓比了比自個兒一身的大紅袍。

  「臭小子,你別過來,我一點都……都不怕你。」

  「哦,不怕?」載泓瞅著屠二龍搭在元如願身上的那雙手,「那好,我等會兒就請你嘗一口屠家出品的豬蹄膀。」說完,他手指頭朝屠二龍的雙手指去。

  一股寒氣瞬間湧入屠二龍身上,他倏地把手從元如願的身上抽回來。

  「反啦反啦,你這人眼裡還有沒有王法?竟敢這麼囂張闖進我家來搶媳婦兒?信不信我現在就去報官?」

  哼,總有更厲害的勢力能制伏得了他們這群鎮上的惡霸吧!

  載泓眼裡的光灼熱得像能馬上把人燒融,但那張迷人的笑靨始終沒垮下來過。

  「請便,只要你還走得出去。」

  「你……你別欺人太甚!」屠二龍被激得狂哮起來,站起身,就朝載泓衝撞過去。

  載泓看都懶得看一眼,立即旋身一踹。

  「啊……」屠二龍被踢飛在牆邊,爬起來,又再衝過去。

  打記呵欠,載泓又輕鬆送出了幾腳。

  「哇……我不信……怎麼樣都輸你……」

  「痛……痛啊!」

  載泓長腿一劈,不讓對手有時間反應,那帶著內力的鞋印不偏不倚烙在屠二龍油膩膩的肚子前。

  「這叫天命不可違,懂了沒?你再投幾回胎也贏不了本公子一次。」

  「不可能,連……連老天也偏愛你,你們這對狗……啊--」

  不等屠二龍再多講一句,他身後那道牆就這麼應聲碎裂開來,於是,一遇上載泓就倒大楣的他也跟著被埋在瓦礫堆中了。

  呃,看這場面,應該也算達到柳蟠仙交代不要見血的約定了吧?

  血……有嗎?誰哪只眼睛瞧到有人流血了?

  嘿嘿,放心,兄弟們一定會讓屠家莊滴血不派--一滴都不流出去!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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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9 17:08:53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嗚……嗚……」

  貼上雙喜字的新房裡傳出一陣細細的哭聲。

  「女兒啊,今兒個是你大喜的日子,有啥好哭哪?」元八指從椅子上摔下來,皺著眉頭揉揉臀。

  怪了,他本是要進房來跟女兒道聲喜的,哪曉得,她才一瞧他晃進房門,就趴在床畔痛哭了起來。

  「喜什麼喜呀?女兒所嫁非人,爹還這樣子滿心歡喜?」元如願哽咽著邊哭邊道。

  「那……那小子不是人嗎?不會吧?他看起來不像壞胚子呀。」

  元如願一聽,不禁想起自己被下了迷藥後,被逼迫著跟討厭的屠二龍完成婚禮,咬咬唇,暗恨起那壞蛋的陰謀詭計。

  「嗚……他那個人很下流。」

  「嗝!下流?」元八指醉醺醺,扶著桌腳爬起來,「可我才剛和女婿在廳上喝過酒,他酒量好得怎麼灌都不做糊塗事。呵呵,不像你爹我……」

  「女兒……就是……不要嫁他嘛!」元如願抽抽噎噎,哭得快斷了氣。

  人家心情本就夠差了,再被老爹這樣一攪和,更糟了。

  「不要嫁?嗝……」元八指嗆到,不小心把寶貝的美酒灑了一地。

  元如願哀怨地抬起頭,那雙腫得猶如核桃的眸子瞪向她爹。

  「爹,您……該不會又出賣女兒了吧?」

  「開玩笑!我是嫁閨女,又不是賣女兒。」元八指尷尬地搔搔鼻子,「你爹不過就收了點聘禮意思意思一下。」

  哎喲!問得這麼直接讓他怎麼好意思,嫁女兒收些聘禮有何罪過?女婿慷慨得很,眉頭皺都不皺就送了老丈人一間賭場、一座酒坊外加一幢大宅第。

  「意思意思?」

  「呃……」元八指正覺得有些心虛,忽然聽到廊上傳來了陣陣嬉鬧聲。「啊!一定是有人要來鬧洞房了,我這就出去瞧瞧!」

  這下逮到機會,他正好溜掉!

  門外,吵吵嚷嚷鬧翻了天。

  「喝啊,這喜酒喝得真夠爽快!兄弟們,不要放新郎倌溜去找新娘啊!」

  這不是蟠龍第一號大當家的吆喝聲嗎?

  元如願一臉狐疑。奇怪,柳蟠龍什麼時候跟不對盤的屠家莊搭上關係?

  「瞧你們這群笨蛋,現在逞強壞了他洞房的好時辰,看他以後想法子整回來喲!」

  「哇哈哈……」

  什麼!不會吧?連柳蟠仙都來了?屠二龍的面子有那麼大嗎?

  元如願仰起頭環顧新房,火紅的雙喜看得刺目,燃燒的紅燭逼人催淚,再聽聞門外的取笑聲,她不禁悲從中來,豆大的淚珠滑落了臉龐。

  房門讓人輕輕一推,開了。

  她急忙吹熄蠟燭,舉起燭台便朝門後躲去。

  門扉一掩,新房陷入一片漆黑中。

  一道修長的人影轉過身,正朝床畔悄悄邁近。

  「可惡!你這大淫賊!我跟你同歸於盡!」元如願邊喊,邊高舉著燭台要往眼前的腦袋敲下去。

  那人輕輕笑著,揚手就握住了燭台。

  黑暗中雖看不清,但她能聽見他唇畔逸出的淺笑聲,她握緊拳頭,打算抵死反抗。

  「我絕不會讓你得逞,早說了,我已許了人的。」

  那人取走沉重的燭台,另一掌勾住元如願的纖腰朝他懷裡施力一送,遂將她的心跳貼在他的心跳上。

  「討厭!討厭!」元如願掙扎著,欲掙脫被他握住的手,「我討厭死你了!你……你毀了我一生的幸福,討厭……」

  她激動極了,越掙扎心就越痛。

  認清現實處境以後,那種永不能和載泓相守的絕望感徹底擊垮了她。

  「你這壞蛋,奪走我想要的愛……」元如願哽咽道,泣不成聲。

  那掌心滑上她的背,溫柔的撫慰她。

  好溫暖、好體貼,好像那個她唯一想托付終生的對象。

  「我知道你已許了人的,可我還是想這麼緊緊把你貼在心坎上。」他說,濃濃的酒味醺上她鼻裡。

  「是夢……」她口裡低喃著,怔忡地望住面前那張幽暗的臉龐。

  「如果是夢,我感謝這場夢,讓元如願成了我名正言順的妻。」載泓俯下臉,吻了她。

  「真像夢……」她合上眸子。還好,他總會出現在夢裡陪伴她。

  「瞧,這夢裡的一切真實得嚇人不是嗎?」

  載泓指尖一彈,轉瞬間,牆邊的每盞煢燭全燃亮了。

  她眼眸緩緩微張,眼前竟真的出現載泓明朗的笑臉。

  「不會吧?」元如願不敢置信,驚訝地睜大眼又看了一遍。

  「不會吧?」載泓學她驚訝的表情,鼓著腮幫子做鬼臉。「難道你真的後悔嫁給我?」

  「嫁給你……」元如願垂下眼簾,困窘地抬不起頭來面對他。

  她記得被下了迷藥之後,就讓人架上了屠家大廳行禮拜堂,當時自己腦子昏沉、身子虛軟,完全沒有反抗的餘力。

  恍惚中,只聽到好幾聲炮竹響,廳上好吵好吵,接著,她就沒了意識……

  「你不知道要把你娶回來有多難啊?」他湊上臉,以鼻頭點觸她的粉頰。「追不到就哄,哄不了就騙,騙不到就只好靠搶的囉!」

  「你……」元如願顫抖地伸掌撫摸載泓的臉龐。他是那麼的真實存在著呀!

  「不能怪我砸場搶親哪!誰教那豬頭三欺人太甚,我一瞧他那雙肥油手搭在你腰上,一時間惱火到不行,把他家的牆都踹爛了。」

  元如願一聽,忍不住破涕為笑。

  印象中,屠二龍只要一碰上載泓就鐵定倒霉,載泓嫉妒得連人家的牆都踹爛了,更何況是欺負她的色傢伙呢!

  睇著他臉上豐富的表情,元如願忽然斂起笑容,又靜靜凝視了片刻。

  「可是你的……笑臉沒有了。」

  載泓不解。

  「就是你……你下的訂禮嘛。」

  載泓開心地露牙咧笑,把她往他懷中緊緊攬住。「哈哈,你看了,所以如願真算是我的人了!」

  瞧他興奮的,如此期待著那萬花筒能為她帶來快樂,她越想越愧疚。

  她搖搖頭,眼裡含著迷濛的水氣。

  「還沒來得及往裡頭瞧,它就被屠二龍摔了,我好氣你的笑臉被砸破,一把抓在手心上,全成了碎片。」

  載泓聽了心疼,執起她的雙手,將它們貼近自己的臉頰。

  「如願啊如願,小王可捨不得讓我的少福晉冒一絲絲危險。」

  他一動,臉頰輕輕摩挲起元如願的掌心,搔癢的感覺沿著掌心蔓上手臂,一路迅速擴散,攀到了她的心房。

  「千萬要珍惜你自己,就好像我珍惜你。」

  載泓閉上眼,表情虔誠到近乎崇拜,垂下臉將唇落至她掌心間,愛撫般柔柔的吻她一遍又一遍。

  「我愛這雙手,這掌心裡有我娘子了不起的才情。」

  他的唇像燃上了火,一蔓延後便燒得不可收拾,將她緊緊纏繞在他的熱情裡。

  「這世上,怕是再沒有其它的事物能像它這樣降服我。」

  「你也……」元如願奮不顧身投進他的溫柔中,「像夢一般降服了我。」

  「當然啦,我也愛這嘴唇、愛這鼻尖、愛這耳朵、愛這頭髮……」

  「嗯,只有你才可以……」

  新房中壁燭搖曳,照暖了一雙互相愛慕的人,他和她忘情地擁抱彼此,忘情地激動回吻,忘情地急於褪去身上的紅裳蟒袍……

  而房門外也疊了一堆「笑到忘情」的觀罕--呃,聽眾。

  「哎呀!柳爺,您就好心放了咱家貝勒爺這回吧!再怎麼鬧,今晚也是他的洞房花燭夜耶!」阿騰師被壓在最下頭,苦口婆心盼大家能網開一面。

  「廢話!」柳蟠龍馬上送出拳頭招呼他,「就因為他是貝勒爺,本當家才更想瞧一下嘛!」

  「對啊,大當家說的是,又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可以瞧一眼『貝勒爺』的洞房。」其它人附和。

  「要不,咱們再找別的畫師把這美景畫下來?」

  「好耶好耶,這樣子肯定能再大撈一筆!」

  柳蟠龍點點頭,瞇起笑眼,眼中已閃出一錠錠金元寶。

  「不成!不成!要是讓貝勒爺知道了還得了?」阿騰師搖頭想抗議,但嘴巴被人封起來。「唔……唔……」

  嗚,看來,這蟠龍第一號果真是什麼黑心錢都想賺哪!

☆☆☆☆☆☆☆☆☆☆☆☆☆☆☆☆☆☆☆☆☆☆☆☆☆☆


  六個月後

  天津禮親王府中花草扶疏,蝶影翩翩,景色綺麗如昔。

  一聲駿馬嘶鳴劃破長空,穿近朱門裡。

  柳蟠龍一躍下馬,連韁繩都沒拴就衝上台階,對著大門狂敲不止。

  「師弟,師弟,火燒屁股快出來救人哪!」

  高聳的朱門不動如山,連震都沒震一下。

  「開門!再不把門打開本當家就撞進去!」他威脅道。

  沒人理?難道載泓忘了只要他柳蟠龍說句話,誰敢開口再吭一聲?不過,他忘了這句話只適用在香河鎮。

  「夫君,讓他這樣在門外亂吼亂叫的好嗎?」元如願眉心微微一皺,不太放心地轉過頭詢問道。

  載泓含笑點頭,滿意地望著愛妻的美背。

  「放心,那門堅固異常,小王特別選了上好的鋼料打造的。」

  「可大當家有的是蠻力,再這樣下去,難保不會把門撞破。」

  「哼哼,就算師弟我做人體恤,請他在門外練練身體囉!」他俯下身,運了運氣後繼續作畫,揮筆之間如行雲流水好不快意。

  「要不……」聽著敲門聲,元如願斜倚在躺椅上不能專心,心緒一直受到影響。「先開了門聽聽大當家有什麼急事好不好?」

  「專心。」載泓吻了吻她赤裸的肩,「要畫出絕世佳作得專心,但,要做好這畫裡的美人也得夠專心才行哪!」

  元如願噤了聲,撫著肚子不說話了。

  雖然知道載泓這人一旦迷上什麼便全然投入,但她實在怎麼也沒料到,他求新求變的步調會如此迅速!

  就從這一個月來,他莫名其妙熱中於洋人畫圖的那調調說起吧。

  剛開始還好,成天在親王府裡晃蕩,找些風景或擺設畫畫也就了事,但隨著他越畫越熟練之後,現在每天只要一起床,就嚷嚷著央求她一定得當他人畫的對象才行。

  可這會兒她都已經……元如願摸摸自己隆起的肚皮。她都已懷了身孕,怎麼禁得住這件折騰人的差事呢?

  「怎麼就是差了點什麼呢?」載泓歎口氣,把筆扔在一旁。「說起這春宮圖,洋人的畫法就是差了咱們一截韻味。」

  元如願再次回頭,露出疑惑的神情望住她的夫君。

  載泓踱近躺椅,溫柔地替愛妻披上紗袍,蹲下身,把耳朵貼在她腹上。

  「八成是這裡頭的丫頭在抗議,說她阿瑪不疼額娘和她哪!」

  元如願瞧他表情認真,忍不住掩唇笑起來,「喔,你厲害,知道會是女兒了?」

  「不是嗎?我想她是她就是呀。」

  「那好,我不就正好一雙兒女。」她指了指肚子和他。

  「嘻嘻,那我肯定要快快長大再出去討房媳婦兒。」

  「你敢!」她噘著唇,凝眸一睇,說不出的少婦「孕味」。

  這時候,朱門在一陣敲打過後,忽地發出了一聲猛烈巨響。

  原來,柳蟠龍當真拿自個兒的身子去撞門。「師弟呀!你就算不開門,好歹也讓須心大師再交幾幅畫出來嘛!」

  聞言,載泓與元如願對望了一眼。

  早說了世人的記性差得很,會受歡迎或會被遺忘都是件很微妙的事。

  只要時機對了,沒什麼稀奇事不會發生。

  「也不知怎麼搞的,近來又一大堆人跑來搶著要買須心大師的春宮冊,還說現下連皇宮裡都興起風潮搶著收藏呢!」聽柳蟠龍樂的,亢奮地邊吼邊笑邊撞門。

  沒想到此等休閒活動已從民間延伸到了宮廷內苑,不僅尋常百姓愛看,連載泓之類的皇族也入迷。

  「我說師弟啊,你不能把咱的搖錢樹,啊,不不不,把咱們的大貴人搶走了就藏起來自個兒獨吞了呀!」

  「是不是你?」元如願直瞅著載泓那雙笑開的眉眼。

  他眼珠子溜了溜,不置可否的聳聳肩。

  「哎喲!小王哪曉得京裡頭的阿哥、格格們也這麼著迷?不過就借他們見識見識罷了,哪曉得他們就偷偷跑去打聽了。」

  「嗯,好。」元如願綻唇淺淺一笑,「大不了我挺這大肚子重操舊業便是。」

  載泓趕忙摟住愛妻和她的肚子,「大師,別氣別氣,是我行事莽撞不夠周延,千錯萬錯都是不才學生我的錯,乾脆罰我替大師把這『舊業』扛下來吧!」

  「你說的?」

  「啊?」他愣了愣,恍了一下神。糟糕,方才自己又承諾什麼了嗎?

  「開門!開門!把須心大師還回蟠龍第一號,有錢大夥一起賺!」

  柳蟠龍又往朱門上街撞一次,再不行的話他就打算爬牆進去了。

  開玩笑,就算是禮親王府又怎麼樣?就不信這地方連一面牆也厲害到敢跟他作對!

  他可是香河鎮上人見人怕的柳蟠龍耶!哼,才不信自己會搶不贏這牆裡那個「見色忘利」的貝勒爺!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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