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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茱倩]王爺太認真(皇上是配角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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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25 10:46:4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夏喬恩 -王爺太認真【皇上是配角之一】

一般姑娘愛胭脂水粉,立志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印歡則愛刀劍,立志走遍大江南北,學盡天下武功!
可偏偏師父算出,素來清心寡欲、光風霽月的睿王爺,
今年有個死劫,而且還是桃花劫,特命她前往保護──
呿,睿王爺也不過是當今皇上的麼皇叔罷了,
他命中註定的劫數幹她何事?不去!
什麼?疾光殘影?!這不是師父最引以為傲的劍法嗎?
她若能保護睿王爺度過此劫,就能習得本劍法?
沒問題,她這就出發,聽從師命混進王爺府中,
把那個打小就體弱多病的睿王爺藏到身後好生保護!
不過……事情似乎不大對勁耶!
這皇甫皞月分明就懂武,甚至造詣還在她之上,
這樣的人材哪需要她來保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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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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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25 10:47:17 |只看該作者
第1章
 
      京城裏,若說哪間客棧最頂級,那非富貴樓莫屬。富麗堂皇的門面、不同凡響的餐食、訓練有素的店小二,短短不到一年,便讓富貴樓成為京城首屈一指的大客棧,京城人士、南北商旅,無一不嚮往能到富貴樓吃喝一趟。

  可富貴、富貴,顧名思義,富貴樓的消費自然也就不俗,若非富商巨賈、達官顯要,一般人恐怕連富貴樓的門檻都不敢跨過。

  然而這天,一對身穿布衣、打扮比普通人家還要寒酸的爺孫倆,竟就這麼大刺刺地跨過了那三寸高的門檻。

  若是平常,兩人早該被店小二給阻擋在門外了,即使厚著臉皮進了門,恐怕也免不了被那些自視甚高的王公貴族奚落一番,可直到爺孫倆踏上了木梯,來到了二樓雅座,富貴樓裏竟是一片靜悄悄。

  原來爺孫倆打扮雖然普通,不過其中,那跟在七旬老公公身後的孫女兒,卻是一點也不普通!如弦月優美的柳眉不畫而黛,似菱角精巧的小嘴不點而朱,一雙翦 翦水眸如寒星、如秋水,燦爛而瀲灩,秀挺小鼻雖似瓊玉,卻遠比瓊玉來得精緻,搭襯著那身賽若霜雪的白皙肌膚,若拿國色天香來形容,也絲毫不為過。

  不過少女的眼神眉宇間,透著一股凜然英氣,舉手投足之間,更是隱隱散發著一股說不出的淡漠,被迷得神魂顛倒的男子們,雖是心馳神往,卻也只敢遠觀,而不敢褻玩。

  此刻,少女——印歡,隨老翁來到了欄桿邊的雅座。

  一道涼風正巧從窗外拂來,將她的黑髮、衣袂吹撩得搖曳飄擺,讓她更添嫵媚風情,眾人不禁發出聲聲驚歎,她卻不當一回事,一入座,便開始勸說。「師父,藥草都賣完了,咱們應該儘早回穀才是。」原來少女並不是老翁的孫女,而是他的徒弟。

  「不急。」印峰氣定神閑的擺了擺手。「你瞧這京城多熱鬧,一大清早的,街上就擠滿了人,聽說今晚還有個廟會呢,咱們難得來趟京城,自然不能錯過這等好事。」

  他這個人啊,什麼都不愛,就愛熱鬧,如今年節將近,金鉉王朝一片歡樂,又是敲鑼又是打鼓的,無處不熱鬧,才玩兩天,怎麼能讓他過得了癮?今晚逛完那廟會,改明個兒,他還想跑跑那東西市呢。

  「可心兒和喜兒還在谷裏。」師徒相伴十年,她豈會不瞭解他老人家人來瘋的個性?若順著他老人家這樣子胡來,恐怕這年都過完了,他們還踏不出京城的門,因此這下事情才辦妥,她就找藉口催人了。

  「那又如何?」印峰才不以為意。

  「她們不懂武。」她說出重點。

  「那兩個小丫頭是不懂武,不過一個力大無窮,只消一個拳頭就能打死一頭熊,另一個又懂卜卦,擅長趨吉避凶,哪里需要人擔心了?」印峰還是無動於衷。撫著長須,他一會兒望著街上小肆叫賣,一會兒又轉頭尋找店小二的身影,忙得不亦樂乎,擺明不想聽勸。

  眼看師父似乎鐵了心要在京城逗留,印歡不禁暗歎了口氣。

  迥異于師父的個性,她打小就不愛熱鬧,往年採辦年貨,都是由印心和印喜陪著他老人家出谷,可今年,師父卻硬要她作陪。

  有道是師命難違,她雖不願意,卻也無法拒絕,只不過這熱鬧京城實在不符合她的性子,趁著這頓飯,她得好好從長計議,想個辦法將師父勸回笑笑穀才行。長睫微斂,就在印歡思考起計畫的同時,店小二也紅著臉來點菜了。

  在富貴樓跑堂五年,什麼樣的美人他都見過,不過像眼前這樣靜若幽蘭、凜如霜雪的美人兒,他還真是頭一遭遇到。身為男子,如此美人就近在咫尺,他實在很難無動於衷啊,更甭說這美人兒身上還有一股冷馥暗香。

  店小二一邊倒著水,一邊陶醉的聞著香味,結果一個岔神,手中的鐵壺竟失了準頭,眼看熱騰騰的茶水就要灑上雪白小手,說時遲那時快,小手竟無預警的移了位,並往筷筒裏抽出一根竹筷。

  咻!伴著一道幾不可察的破鳴聲,富貴樓下方的街道上,一名男子瞬間搗著手哀叫了聲,握在手中的錢袋,哐啷一聲墜到了石板地上,不少路人紛紛回頭。其中,一名做商人打扮的男子,認出那躺在石板地上的錢袋屬於自己,頓時臉色一沉,連忙拽住地上男子的衣領質問。

  大街上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插曲,更添喧囂,不少路人對兩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卻沒人注意到,躺在石板地上的一根竹筷子。

  「對不住!對不住!姑娘你沒事吧?「富貴樓上頭,店小二可被自己的失誤給嚇壞了,拎著鐵壺在原地急跳腳。

  「我沒事。」印歡淡漠地瞥了店小二一眼,清豔臉蛋上不見痛色,一雙雪白小手完好如初的擱在桌上,既沒紅也沒腫,看得店小二又驚又疑。

  「真、真的沒事?可我剛剛——」

  「就差那麼一點、就差那麼一點!」印峰笑嘻嘻的插話。「我說小二啊,老頭子我肚子餓,你趕緊上好菜吧,老頭子我不忌口,儘管把你們這裏好吃好暍的,全端上來!」哐啷一聲,幾錠銀子被丟到了桌上。

  看著那白花花的銀子,店小二先是一愣,接著便立刻眉開眼笑了起來。

  看不出這對爺孫兒這身打扮,竟是如此大方,他可得好生招呼才行。

  「行!馬上來!爺兒您請稍等哪!」收起銀子,店小二也不管適才究竟是怎麼回事,連忙下樓布菜去了。

  想到好吃的飯菜馬上就要上桌,印峰更樂了。頭一轉,望著窗外遠處一問華麗的府邸,閑來沒事,竟忽然問:「我說歡兒啊,你可知那座府邸是誰的?」印歡眼力極好,順著食指的方向睞了一眼,便已了然。

  「睿王爺府。」她淡道。

  這兩天,她隨著師父在京城裏東奔西跑,對這邊的地理位置,大概瞭解一些,雖還不到钜細靡遺的程度,但經過的地方,她是不會忘的。

  「不錯,正是睿王爺府。」印峰不禁贊許的點了個頭。「說到那睿王爺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誰都曉得他是當今皇上的麼皇叔,叔侄倆感情好得不得了。」「是嗎?」收回目光,她對這話題毫無興趣。比起這些,她還寧願將心思花在該如何說服師父回谷。

  在她眼中,這繁華京城遠遠不及笑笑穀的清幽,與其讓她待在這兒陪著師父到處瘋,她還情願早點回穀練功。

  「不過雖然名為叔侄,可事實上,兩人年紀相近,自小一塊學習成長,情同手足,只可惜皇上都娶幾十個老婆了,為人叔的睿王爺卻遲遲無意成家,因此市井間,開始有人傳言說睿王爺可能有斷袖之癖呢!」印峰猶在滔滔不絕的敍說著,顯然對那傳說中的睿王爺相當感興趣。

  「流言蜚語,不足采信。」

  「我也不信,所以前些日子幫他蔔了卦,結果你猜怎麼著?」

  雖然不感興趣,但印歡還是本著徒兒本分,順著話題發問:「怎麼著?」

  「那素來清心寡欲、光風霽月的睿王爺,今年竟然有個死劫!而且,還是個桃花劫哩!」印峰又開始亂笑了,白蒼蒼的山羊胡在笑聲的震動下,像極了顫顫亂跳的白色雞毛撣子。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印歡毫無感觸,只能這麼道。「不過既然人都要死了,您也就別笑得這麼樂了。」

  「呸呸呸!誰說我笑,是因為高興了?」印峰立刻翻了個白眼。「我之所以會笑,是因為那睿王爺有福了,有我印老頭在,他必能逢凶化吉!」

  晶瑩水眸瞬間劃過一抹訝然,但隨即歸於平靜。

  打小,她印象中的師父,就是這樣瘋瘋癲癲的,行事從來就沒個准,總是隨心所欲、為所欲為。他不想做的事,就算牽出八匹馬,也拉不動他,相對的,他想做的事,也從來沒人可以阻止得了。

  被師父收養十年,他老人家來自何處、師承何派、年歲經歷,她全然不知,只曉得他老人家不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就連十八般武藝,也樣樣精通。由於三姊妹中,她的骨骼最佳,因此打小跟著師父習武,至於印心和印喜,則是順著天賦,分別學習廚藝和玄黃之術。

  表面上,師父總是一副瘋瘋癲癲的模樣,但事實上,卻是個深藏不露之人,看來今年師父之所以會遠道來京城賣草藥,果然是有目的的。

  「您的意思是,要助睿王爺一臂之力?」

  「沒錯,不過這京城,好玩的東西實在太多了,為師恐怕抽不出時間哪。」垮著臉,印峰露出好煩惱的表情,可眼神卻偏偏不是那麼一回事。

  兩道白眉之下,一雙晶燦的眼珠子,直直地盯著印歡瞧,似乎意有所指。「……」

  「所以為師就想,三個徒兒之中,歡兒你的武功最好呢!」說著說著,印峰又笑了起來。

  雖說他這輩子沒娶過妻生過子,不過憑著無師自通、學什麼精什麼的過人天賦,他自認在教養徒兒這事上,可不會有人比他做得更好了。

  尋常人拿琴棋書畫教養女兒,他標新立異,改拿刀槍劍戟來替代,瞧!十年精心教養,不就讓他教出了個武奇葩!放眼金鉉王朝,他有自信,絕對沒有哪家的女兒能比歡兒更為出色。

  這一次,印歡仍舊沈默,表面上雖是波瀾未興,心裏卻不免惱了起來。

  她就納悶著,為何今年師父會纏著她出谷,原來竟是有目的的。

  「是師父教得好。」她斂下眼睫,藏住眼裏的惱怒,淡淡回應。

  「那當然是我教得好,不過正義感可是天生的,教不來的。」適才街上所發生的事,就足以證明他這個徒兒有副好心腸。「你也不希望睿王爺英年早逝吧?」 「關於睿王爺,徒兒並無瞭解。」也就是說,睿王爺是死是活,幹她何事?她和那睿王爺,根本是八竿子打不著,她甚至連他姓啥名誰都不曉得,就算她見不得別人 使壞,但也沒古道熱腸到雞婆的地步。

  「無妨,進了王爺府後,多的是機會可以瞭解睿王爺。」印峰涼涼說道,臉上的笑容,忽然變得好賊。

  眼皮一跳,印歡忽然有股不好的預感。「您的意思是……」

  「就是昨日的這個時候吧?」撫著髯髯白胡,印峰笑得更賊了。「為師的用了點關係,總算讓王爺府的總管答應讓你進府工作,這會兒用完飯,你就得到睿王府報到上工了呢!」

  印歡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自家師父會來個先斬後奏,淡靜的水眸裏,瞬間染上一抹慍色。冰晶雅致的臉蛋,因為怒氣而抹上淡淡的酡紅,看起來更醉人了。「師父,你——」

  「是是是,我英明神武、神出鬼沒,昨日你跟著我,竟然完全沒察覺到我做了這點小動作,你敬佩我,為師的都曉得。」印峰擺擺手,故意斷話。

  印歡冷下臉。

  「徒兒看起來,像是敬佩您的模樣嗎?」睜眼說瞎話,她明明是在生氣!「當然,瞧你敬佩到臉都紅了,如此仰慕,為師的可是會害羞的。」捧著臉,印峰裝模作樣地眨了幾下眼睛。

  眼看自家師父裝瘋賣傻,屢屢岔開話題,印歡更惱了,卻聰明的不再浪費唇舌。

  斂眉凝望杯中那晃蕩水紋,她捺下怒氣,試圖讓自己靜下心來。

  師父行事縱然我行我素,但多少有他的理由。

  「為什麼?」深吸一口氣,她試著瞭解原因。

  「命中註定。」說到正題上,印峰總算恢復正常了。「這輩子,你註定和睿王爺有這段緣分。」啜了口熱茶,他笑嘻嘻道。

  緣分?印歡微蹙眉頭,不禁轉首眺望遠方那壯麗的府邸。

  八歲那年,她被生母遺棄在破廟裏,雖然幸運的被路過的師父收養為徒,但十年歲月,她幾乎都在笑笑谷練武生活著,幾次出穀,也不過是到山腳的小村莊採買 東西,何時待過這繁華京城了?如今,她卻得踏進那王爺府,保護睿王爺的性命,多麼詭異的命運!不過話說回來,光是印心、印喜這兩個丫頭談起天來,就足以讓 整座笑笑穀變成市集,堂堂王爺府,光是下人,恐怕就有上百,這些人的聲音成天在耳畔繞——天,光是用想的,她就開始頭痛了。

  「不能改變命運嗎?」撫著眉心,她不禁氣弱地問,衷心期盼師父能想個辦法。

  「命運天註定,為師實在無計可施,不過若是你肯兩肋插刀、行俠仗義,為師倒是可以將『疾光殘影』贈與給你,當作是事成的獎賞。」撫著髯髯白胡,印峰笑呵呵的丟下一記誘餌。

  「您是說真的?」冷凝水眸瞬間一閃,清豔小臉果然亮了起來。

  打小她就愛習武,師父自創武術,她幾乎學盡,可唯獨「疾光殘影」,無論她如何央求,師父就是不肯傳授,而如今,只消她點個頭,劍譜就能手到擒來——「君子一諾千金,為師可曾騙過你?」

  是沒有,不過愛陰人倒是真的。

  雖然蠢蠢欲動,但印歡還是謹慎再謹慎,決定將事情問清楚,再下決定。「真的只要能保護睿王爺度過劫難,徒兒就能習得『疾光殘影』?」

  「君子一諾千金。」

  「那睿王爺何時會遭劫難?徒兒和睿王爺,又是什麼樣的緣分?」

  「天機不可洩漏,這你可問倒為師了。」印峰咭咭笑,不給答案,但眼神深處,卻閃過一抹神秘的光芒。

  咬著紅唇,印歡沒察覺那抹詭光,只是一心一意的盤算著。

  依她的身手,保護一個人根本是易如反掌,雖然時限不定,可了不起也就是一年的時間,比起她花了五年的時間,卻還求不到劍譜,這短短一年,絕對值得花。 雅眉一展,紅菱小嘴竟忽然綻出一朵淡淡笑花。清豔的臉蛋,因為這抹笑,更添嬌豔,當下迷得滿室的男子一個個口水直流,眼露色欲。

  可印歡卻不在意,只是淡淡的做出決定——「成交!」

  ☆☆☆  

京城之南,落霞湖畔,嫣紅粉豔的桃花正盛開著。

  一陣春風吹拂,湖光瀲灩,落英繽紛,美不勝收,不過比起這湖光春色,沿著湖岸,一排綿延不絕的白色磚牆,更是引人注目。

  湖岸有多長,那白磚牆就有多長,堅固高聳的磚牆,圈著數不盡的亭臺樓閣、峻宇雕牆,即便站在對岸,也能感受到那屋宇的雄偉壯麗。

  那正是睿王爺府。

  為了習得疾光殘影,印歡已入府三日,因為資歷最淺,所以被派到了柴房做些劈柴挑水的雜事。

  別的丫環當那是粗活,怕被她求著幫忙,幾乎沒人敢接近她,此舉正中她的下懷。

  沒人糾纏,她樂得清閒,平常只要完成工作,便會到柴房邊的大樹下乘涼、修行,可幾名丫環似乎看上柴房的清幽,閑來沒事就往這兒跑。

  一群人圍聚在池塘邊,嘰嘰喳喳的談天說笑,總吵得她無法靜心。

  「欵!欵!你聽說了嗎?」

  「聽說了!皇上今晚要留下來用膳呢!」

  「是啊,不曉得雷大娘會派誰上菜,要是能選到我就好了。」

  「怎麼?想皇上了?」

  「才、才不是呢!」

  「還說不是,臉都紅了。」

  「討厭!就會說我,你和菊兒就沒其他心思嗎?這次皇上駕到,王爺肯定會在掬月軒擺宴賞月,難道你和菊兒不想乘機見到王爺?」

  「當然想啊,可雷大娘從來不讓人說情的,咱們能怎麼辦?」

  說到雷大娘,一群丫環不由得紛紛歎了口氣。

  雷大娘是灶房的廚娘,入府三十八年,資歷與總管齊深,做事厲害,手藝更是沒話說,可為人卻相當嚴肅,對灶房裏的丫環管教更是極為嚴格,平常若是沒有她 的帶領,她們可是不能在府裏亂走動的。王府裏講究尊卑,就連奴僕也有等級之分,通常被指派到前苑送菜的,全是資歷較深的灶婢,偶爾府裏有客上門、忙不過來 的時候,才輪得到她們,因此就算她們心有傾慕,也只能在後苑作作白日夢。正當一群人愁眉歎氣,樹底下的印歡,卻因為突如其來的腳步聲而睜開水眸。東方洞門 後頭,有三個人正迅速靠近,而西方六丈開外的桃花樹叢後,也來了一個人,而且聽腳步聲,是個男子。

  今日倒是個好日子,這偏僻的柴房,竟接二連三來了一堆人。

  「你們幾個!竟然躲在這裏偷懶!灶房裏的活都不用做了嗎?」

  才說曹操,曹操就到,丫環們口中的雷大娘,競從東方的洞門竄了出來。她的身形福泰,可動作卻相當俐落,不一會兒,便來到池塘前的石板路上,見一群人全圍在池塘邊閒聊,臉色頓轉深沉。

  「大、大娘!」幾個丫鬟沒料到會被抓到偷懶,一個個全嚇得臉色發白,像寒蟬般瑟縮在一起。

  「我就猜灶房怎會來了耗子,原來是你們為了說閒話,沒將廚房裏清潔乾淨,就全躲到這裏偷懶!」挺著胸膛,雷大娘厲聲大罵。

  一群丫環見苗頭不對,立刻咚咚咚地跑到她面前,乖乖自動排好。

  「不、不是的,我們沒偷懶,早些時候,分內的事就做完了。」儘管害怕,但幾名丫環反應卻相當快,一個眨眼就能編出謊話。

  「還敢撒謊!」雷大娘精明過人,銳利的目光直瞪著一夥人。「要是你們有將灶房收拾乾淨,那灶房怎麼會有耗子出沒?」

  王爺是何等尊貴,甭說灶房裏有耗子出沒了,光是那煮菜的水裏頭有一絲絲的不乾淨,那可都是大罪的,更遑論是跑來了耗子。

  此事若不嚴懲,這些丫環永遠不懂得警惕!「是真的,我們真的有仔細將那些碗盤清洗乾淨!」其中一名丫環呐呐辯解。「就連碗櫥、桌椅,也都用濕布蘸了清醋,裏裏外外擦拭過一遍,絕對沒有半點疏忽。」另一名丫鬟也道。

  「是啊,我們也不懂為何有耗子……啊!該不是那對新來的姊妹偷懶,沒將大娘吩咐的工作確實做好,所以才會引來耗子吧?」丫鬟中,為首的菊兒是最聰明的了,心思一轉,立刻將所有的責任推到他人身上。

  眼看一群丫鬟,你一言我一語的推託,雷大娘也不強扣罪名,只是揮了下手。「團團、圓圓,出來!」

  「是……」

  隨著兩道柔細怯懦的應和聲,一雙圓潤的身影,緩緩的從洞門的後頭現了身。那是一對孿生姊妹,姊妹倆身材圓潤、相貌討喜,搭上一身軟嫩香白的肌膚,看起來就像是兩顆一模一樣、可口美味的小籠包,可惜兩姊妹此刻卻哭喪著臉,一雙圓滾滾的大眼睛也哭得紅通通的。

  姊妹倆怯生生的來到雷大娘身後,圓滾滾的大眼睛看東看西,就是不敢看向菊兒一夥人,一雙小手絞來絞去,幾乎都要打結了。

  「菊兒說你們偷懶,可有此事?」凜著臉,雷大娘硬聲質問,決定趁著所有人都在,把事情問清楚。

  「沒有沒有,大娘,我們不敢偷懶的。」團團嚇得猛搖頭,一雙圓眸隱約又泛淚光。

  「您交代的工作,我們確實都有做好。」圓圓也跟著哽咽。

  「既然沒有偷懶,那你們說,灶房怎會來了耗子?」

  「那是因為——」兩姊妹默契極好,同時開口,也同時閉口,同樣都沒膽將實話托出。

  「灶房不乾淨才會有耗子,你們倒是說說,菊兒她們可有將分內工作做好?」「這……」兩姊妹囁嚅著,完全不曉得該不該說實話。

  如果說了實話,往後她們兩個肯定會被某些人整得死去活來,可不說實話,就換她們被大娘懲罰,她們到底該怎麼辦,嗚嗚嗚……

  兩雙圓眸好不猶豫地在雷大娘和菊兒之間徘徊,眼看最後就要落到菊兒那方,聰明的菊兒卻先發制人的大嚷了起來。

  「團團、圓圓,你們可別陷害咱們哪!一人做事一人擔,昨日明明是你們輪值,灶房怎麼會有耗子,你們應該最清楚!」

  「啊?」

  「是啊,平日你們總在背後抱怨雷大娘分派太多工作,故意不把事做好,怎麼這會兒一有事發生,就兜到我們身上了?」

  「不、不是的,我們從來沒抱怨——」

  「你可別因為咱們不幫忙,就反過來誣害咱們哪!」

  「我、我們才沒——」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沒料到一件事,竟能牽扯出如此多的內幕,雷大娘不禁也大發雷霆了。從沒見過雷大娘如此大怒,姊妹倆著實嚇壞了,一顆顆眼淚就像 斷線的珍珠,汩汩的直往眼眶外滾,哪還記得要解釋?一旁,菊兒一夥人見自己占上風,下禁得意竊笑,可就在此時,印歡卻忽然自大樹後方現身。兩姊妹一見到 她,立刻忘了哭,一雙紅通通的眼兒,就像是看見救星般的發出亮光。

  「大娘。」

  看著一臉怒容的雷大娘,她微斂柳眉,輕輕欠身,一股隱匿在淡漠中的威儀,讓她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卑微的丫鬂,反倒像是個教養有方的大小姐。

  沒想到底下的人,將近一半全在柴房到齊了,雷大娘臉色更難看了。

  「怎麼連你都偷懶?柴劈完了嗎?」她咄咄逼人地問,不禁也懷疑印歡賦閑在大樹下的原因。

  「都備齊了,整整三天分的量。」印歡淡淡回道,眼神波瀾不興。

  「三天分?」雷大娘訝異的瞪大了眼,卻也很快的板起臉。「別撒謊!」

  「您可以檢查。」

  見印歡如此氣定神閑,雷大娘這才緩了臉色。

  這個丫鬟是總管忽然收進來的,一收入府後便丟給她訓練,雖然看起來是個聽話的乖丫頭,可問題就出在她那張臉。

  美眸皓齒、杏臉桃腮,不笑則已,一笑傾城哪!連身為女人的她,都能在初見面時看傻了眼,更何況這府邸裏的上百個家丁、護衛?為了不惹出風波,她只好將 人指派到最隱蔽的柴房,一來不用拋頭露面;二來也是希望藉由粗重的工作,將她訓練得粗壯些,可誰料到,卻偏偏事與願違。這丫頭看似弱不禁風,可事實上,卻 能幹得不得了。

  她就親眼瞧過,她劈柴的速度有多快,沉重的斧頭握在她手中,就像一把輕巧的菜刀,輕輕一下,那硬柴瞬間就成了兩半,除此之外,她還能臉不紅氣不喘地提著兩桶水,來回奔走在灶房和柴房之間。

  這會兒她能保證,她又豈會懷疑?「大娘來柴房,是來找我的?」印歡故作無知,伸手安慰著兩姊妹,一雙眼卻意味深長地凝望著菊兒一行人。

  後者,一接觸到她的眼神,一個個臉色皆蒼白了起來,一行人你看我、我看你,驚慌失措的用眼神傳遞訊息。

  「不,我是來找菊兒她們的。」雷大娘精明,哪里會漏掉這明顯的小動作,瞬間茅塞頓開。「印歡,這三天,菊兒她們可常往這兒跑?」

  「這……」她低頭思忖,卻是搖頭。「工作累,做完後我便到樹下休息,偶爾有人經過,我也沒特別注意,所以並不曉得。」

  「是嗎?」雷大娘皺眉,哪里相信她的話。

  這丫頭乖巧,除了提水到灶房,平常就在這兒劈柴、掃地,這附近要有什麼動靜,她最清楚不過,這會兒有所遲疑,恐怕也是和團圓姊妹一樣,有口難言吧?該 死,菊兒這群人平常到底都做了些什麼,惹得這些新進的丫頭們,一個個都怕她?看來往後她得盯緊些,免得她們鬧出大事來!「大娘,聽說皇上今晚要留下來用 膳,灶房必定會很忙,不如讓我也過去幫忙吧?」印歡忽然改變話題。

  「啊!」

  此話就像一道驚雷,瞬間劈得雷大娘當下臉色大變,這才想起此事。

  事有輕重緩急,這兒的是是非非,哪里比得上皇上重要?臉色一整,雷大娘連忙發號施令,領著所有人沖向灶房。

  就在這一陣兵荒馬亂中,跟在人群後頭的印歡,卻特意放緩了腳步。

  行進間,她狀似無意地回頭瞥了桃花樹叢一眼,接著才若有所思的加快腳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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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群人前腳才走,後腳,一名肩披紫貂毛大衣的男子,立刻嘖嘖有聲的自桃花樹叢後現身。

  「好個回眸一笑百媚生!芙蓉臉、桃花腮,秋眸似水、鼻似瑤管,尤其那張小嘴……這樣的天仙絕色竟是一名丫環,可惜啊可惜!」

  「皇上好眼力,六丈的距離,都能將人瞧得如此清楚。」隨著一道低醇聲嗓的突然插入,一名男子竟無預警的出現在池塘邊。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這座府邸的主人——皇甫皡月。

  他意態雍容,氣質精斂,一雙鷹隼般的黑眸玄幽得令人看不透,全身散發著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尊貴之氣,渾然天成。

  看見來人,皇甫韜立刻驚喜的跑到他身邊。

  「皇叔!你什麼時候來的?」

  「不久之前。」皇甫嗥月露出淡笑,可目光卻銳利得像把刀。「就在您偷偷摸摸躲在桃花樹叢後,像個小賊偷聽他人是非時。」

  原本還笑嘻嘻的皇甫韜,頓時困窘臉紅。

  「我、我哪有偷聽,我只是……在賞花!」他強辯。「皇叔不也誇我眼力好?一群丫鬟就站在桃花樹這兒,我只是正巧看到!」

  「是嗎?也好,皇上有此等好眼力,想必此番御駕親征蒼狼國,必能旗開得勝,凱旋歸來,微臣在此先恭賀皇上了。」

  「皇叔是怎麼知曉此事的?」皇甫韜一愣,接著連忙解釋:「那不過是班魯那群昏庸老臣在胡言亂語,我可沒答應。」

  「既然如此,自現在起,您最好開始思考。」皇甫嗥月意有所指。

  「思考什麼?」

  「思考該如何應付那群老臣。」負手在後,映著瀲灩波光的深邃黑眸,緩緩浮現笑意。「蒼狼一戰,上奏已有數日,您卻遲遲未給予答覆,這兩日又『藉口』微 臣身體微恙,逗留王府不歸,基於同僚情誼,半個時辰前,班大人領著一班老臣來探看微臣,順道領了奏摺,此刻正在大廳裏,等您一同議論此事。」

  「什麼?!」沒料班魯一群人竟追到這裏來,皇甫韜氣得哇哇叫。「那一群人竟然連這兒都不放過?!我才不見!」

  「皇太后也來了。」皇甫嗥月淡淡補充。

  這一次,某人一聲不吭,只有臉色變得慘青。

  身為皇上,當今世上他最大,照理來說,他應該沒什麼好怕的,可偏偏,他就是怕女人哭!而無巧不巧,他那娘親有事沒事就愛哭,而且一哭起來就天崩地裂、 沒完沒了,這幾天,他為了躲那群老賊,遊到了這裏,可她老人家卻領著班魯他們跟了過來,這下擺明是來抓人的嗎?臉色一變,皇甫韜二話下說,立刻運功提氣, 就在他打算躍上枝頭潛逃時,一對宮女卻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兩側。兩人一人一邊,輕攙著他的左右手,竟讓他瞬間動彈不得,插翅難飛。

  「皇上吉祥。」兩名宮女晏晏微笑,恭謹的對皇甫韜福身。

  「大膽奴才,竟敢對朕無禮!還不快放開朕!」發現兩名丫環正是皇太后的貼身婢女,皇甫韜立刻暗叫一聲不妙,表面上卻裝出嚴厲的模樣。

  「奴婢冒犯聖上,寧受一死,不過皇太后有請,還是請您先跟著奴婢走吧。」兩人無畏無懼,沒放手,反倒纏得更緊了。

  眼見自己逃命不成,皇甫韜連忙搬救兵。「皇叔,你別光顧著看哪,快來救我啊!」

  「皇太后有請,皇上還是去的好。」皇甫嗥月微笑,連根手指頭都沒動。「另外,即使是在微臣的府邸,也請您別忘了身分,下回幹萬別再甩開隨身護衛,到處溜達亂玩,否則真有事發生,微臣恐怕愛莫能助。」他誠懇勸諫,可眼裏卻寫滿了嚴厲。

  此時,皇甫韜這才領悟,這兩名宮女分明就是皇甫嗥月帶來的。

  「皇叔,丟下護衛到處亂玩是我不好,我下回不敢了,你不能——」

  皇甫皡月和顏悅色的斷話。

  「皇上能記取教訓是最好,那就恭請皇上慢走,恕微臣不送了。」語畢,他朝兩名宮女點頭,得到指示,兩名宮女趕緊福身。

  「奴婢感謝王爺帶路,奴婢這就退下了。」   

  「提」著金鉉王朝當今聖上,兩人不敢怠慢,瞬間拔腿朝大廳的方向飛奔而去。

  隨著三人離去的方向,幾朵嫣紅桃花飄然落下,佇立原地的皇甫皡月卻沒有馬上離去,而是轉過頭,若有所思地望向印歡適才所藏匿的大樹。

  絕色美人雖不多見,卻不值得令人訝異,但若是個聰慧過人,且又懂得如何隱藏氣息的絕色美人,那就令人值得玩味了。

  望著下遠處,那正飄著嫋嫋炊煙的灶房,皇甫嗥月不禁玩味低喃——「印歡……是嗎?」

  ☆☆☆  

  由於皇太后和班魯一行人無預警的造訪,整座王府幾乎是忙翻了。

  前苑,奴婢迅速穿梭在回廊間,忙著奉上茶水和點心,後苑灶房這一頭,更是忙到人仰馬翻。

  在雷大娘的指揮下,所有人無不使出渾身解數,一人當三人用,七手八腳烹煮一道道精美可口的菜肴,趕著讓其他人上菜。

  忙碌間,日落月升,晚膳終於結束,拖著疲憊的身體將灶房收拾乾淨後,包括雷大娘,所有人全提早入房休息去了,亥時不到,後苑已是一片靜悄悄。可就在此時,印歡卻忽然推開房門,並提氣躍上屋簷。

  趁著淡淡月色,她就像一隻輕燕,靈巧且迅速的起落于或高或低的屋簷間,毫不遲疑的直朝位於東方、皇甫嗥月居住的頤品樓而去。

  風聲獵獵,萬物自她眼角極速消逝,一路上,她如識途老馬,巧妙地躲過所有巡視侍衛,直到瞥見遠方小亭裏有兩抹人影,才氣沈丹田,輕輕落在一塊大石後頭。

  湖綠小鞋輕輕點地,竟是半點聲響也沒有。

  藉著大石的遮掩,盈盈水眸掠過雕欄邊的皇甫韜,筆直望向另一名長相俊美的男子。

  他應該就是皇甫嗥月了。

  她才人府,就聽說他染了風寒,臥病在床,因此沒能見得到他,隔日一早,當今皇上便領著御醫入府替他治病。

  看來那御醫的醫術不錯,不到三日,他這個病人就能出來吹風賞月,臉色紅潤得就像是這輩子沒生過病。

  此刻,他端坐在雕花紫檀椅上,手拿書卷,專注閱讀,而他身邊的皇甫韜則是憑欄賞月,兩人一身尊貴,身邊卻沒有任何人服侍,顯然是有意獨處,掬歡亭裏,皇甫韜忽然打破沈默——「皇叔,難道連你也認為我該御駕親征?」

  皇上對他的稱呼,證實了她的猜測無誤。

  「對於此事,微臣沒有任何想法。」

  「騙人!你明明就站在那群老賊那一邊,今日還讓母后的婢女將我帶走!」握著拳頭,他氣衝衝地來到石桌邊。

  「皇上,此情此景,您不以為無聲更勝有聲?」只手拿著書卷,皇甫嗥月目光不移,只是淡淡勸言。

  「不,我偏要說!如果不跟你說,當今世上,我還能跟誰去說?我早發現班魯那群老賊見不得我好,自我登基以來,就屢屢找我麻煩,如今又要這我御駕親征!我才幾歲,他們就巴不得我英年早逝,我究竟哪里得罪他們了?」

  「您多慮了,班大人純粹只是為我朝著想。」

  「著想個屁!那群老賊吃飽沒事幹,成天用計陰我!那蒼狼國土地才多大?光是一個金鉉王朝,我就治理不完了,再來個蒼狼國,豈不是要我短命!」

  「短命就短命吧。」夜風中,皇甫嗥月的聲音,竟平淡得聽不出任何情緒。「短命總比後悔好。」

  「我早就後悔了啊,這皇帝根本不是人當的,嗚……皇叔,你是不是早就曉得當皇帝的,註定要被人玩到死,所以當初才會死活不肯接這皇位?你說啊,你說啊!」

  哇的一聲,皇甫韜竟無預警地哭趴到地上,見狀,皇甫嗥月這才放下手中書卷,輕輕抬眸。

  「哭吧,您就一次哭個夠,待會兒保證您哭不出來。」他話中有話的感慨,可惜某人卻沒聽出來,反倒哭得更傷心了。

  「皇叔,連你也聽煩我的抱怨了嗎?不要啊……嗚,我也是很可憐的,為了治理王朝,我每天睡不到兩個時辰,還得天天應付那群老賊,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 他們說什麼就什麼,我這個當皇帝的要是反對,就得被他們罵得豬狗不如,我卻只能一笑置之,為什麼我非得這麼委曲求全不可啊,嗚……」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將來您總會習慣的。」語畢,皇甫嗥月忽然轉首看向印歡隱身的大石。

  在亭中燈火的照映下,玄幽黑眸精銳如刀,竟透過濃濃夜色,精准對上一雙水眸。

  刹那,印歡只覺心弦重重一顫,連忙下意識地屏住氣息,欲轉身離去,卻不慎踩到一截枯枝。

  喀喳!清脆的柴裂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特別響亮。

  「是誰?」亭裏,皇甫韜不禁驚慌大叫了起來。

  附近的侍衛聽見他的呼喊,立刻從四面八方飛奔而來,其中有人眼尖,很快就發現印歡,連忙提刀砍去,其他人也紛紛加入戰局。

  刀光劍影中,即使以一擋十,手無寸鐵的印歡卻不見任何驚慌,反倒氣定神閑的施展出一套巧詭的步伐,從容躲過那一道道鋒冷刀光,並在一盞茶的時間內,突破所有攻圍。

  一個提氣,眼看就能順利離去,可黑夜中,一塊小石卻忽然破空而來,正中她的穴道,瞬間競震得她全身癱麻,登時跌落在地,動彈不得。

  八方侍衛見機不可失,迅速拿著武器揮向她的頸子——「王爺?」沒察覺到皇甫嗥月已來到身邊,所有人全都怔愣了下,但想起印身手不弱,又連忙戒備。「王爺,此人身手不弱,您千萬別靠——」

  他舉起手,阻斷所有聲音。

  「這個婢女沒有傷人之意,全都退到一旁。」他淡淡指示,所有人雖然都為他擔心,卻沒有人敢質疑他的威嚴,因此全咚咚咚的退到了一旁。

  不過即使如此,一行人卻沒卸下武器,反倒屏氣凝神的嚴陣以待,就怕印歡會來個絕地反撲。

  可就在此時,一陣夜風卻忽然拂過,淡薄雲層輕輕退去,月兒再度露臉。柔亮的月光將大地映上一層光輝,連帶的,也將印歡那張清豔無雙的小臉照耀得更加絕美出塵了。

  原本殺氣騰騰的侍衛,一見到那張精緻嬌容,不禁全丟了神魂,只有皇甫嗥月一人不受影響,眼神依舊不變。

  「果然是你。」他低著頭,直視那雙無垢水眸。

  「你認得我?」印歡訝異揚眉,不以為彼此見過面。

  他不答反問:「你以丫鬟的身分混入我的府邸,究竟意欲為何?」

  「奉家師之命,前來執行任務。」她毫不遲疑,說出實話。

  本來,她的計畫是暗中保護他,不過這會兒既然被發現了,她也索性將天窗打開,把話說明,不過,皇甫皡月卻無法輕信她的片面之詞。

  稍早,當他發現她身分可疑後,便調來總管詢問她的來歷。

  根據總管說法,她是一名七旬老翁所托,該名老翁在幾年之前有恩於他,他銘感五內,因此破例收了她當丫環,才入府三天。

  不過就是多了個丫環,自然不是件大事,可她身懷武功,入府時間恰巧又與皇上造訪時間相疊,讓人不得不戒備小心。

  他謹慎又問:「令師是?」

  「印峰。」她淡淡回答,直視著他的目光,澄澈如水。「他讓我來保護你。」「我?」皇甫嗥月一愣。

  他出身貴胄,自小在宮廷長大,雖然十八歲搬出宮外,但往來之人多是皇親貴族、工商文人,從未與江湖有任何牽扯,更不曾聽過印峰此人。

  一個素昧平生的人,竟派徒兒保護他,豈不怪哉?「家師算出你流年不利,今歲有劫,必有死禍。」她將事情說得更加詳細,卻瞧見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什麼?!」就連姍姍來遲的皇甫韜也變了臉色,可他不敢露臉,只敢站在皇甫皡月的身後,露出一截圈著玉戒的食指,氣呼呼的叫駡:「大膽婢女,我皇叔什 麼身分,我又是什麼身分,你竟敢在這胡言亂語,咒他早死?!你不想活了嗎?」「我並非胡言亂語。」印歡看著那截指頭,語氣堅定。「家師精卜卦、通玄黃,他 蔔出來的卦,從未出錯。」

  「你還敢說謊!」

  「我說的都是事實,信不信由你。」她蹙起眉頭,不想爭辯太多。「倒是堂堂一國之君,只敢躲在他人背後叫囂,難道是不敢見人?」望著那躲藏在寬闊臂膀後頭的身影,她不像他人一般恭敬,更不謙卑,而是直接用你、我相稱。

  不少人皆為她不敬的態度倒抽一口氣,不敢相信她的膽子會大到這種程度,卻堅信,她絕對活不過今晚。

  又是詛咒王爺早死,又是對皇上不敬,根本是死罪啊!皇上一定會叫人砍了她的頭,更甚者,還會誅了她九族!所有人不禁望向皇上,就等著看他會怎麼處置印歡,誰知後者,卻是半晌不吭一聲,而且還一寸一寸的將食指收了回去。

  眾人不禁眼露困惑,就只有皇甫嗥月噙著淡淡笑意,出聲打破沈默。

  「皇上,您還是先回去沐浴歇息吧。」

  「這……」

  皇甫韜實在氣不過,可一想起自己適才醜態百出,而且極有可能——其實應該是根本已經被這美人兒瞧去,他就好想一頭撞死!要是她將此事傳了出去,往後他 還有什麼臉活在世上啊?「夜深了,明日一早您還得回宮早朝。」他繼續提醒,同時示意貼身侍衛站到皇甫韜身邊,用高大的身影將他完全遮掩。「這事交給微臣處 理就好。」「也好,就這麼辦。」皇甫韜也認為自己不適合留下,卻忍不住再三強調。「不過你可得好好看住這丫環,千萬別讓她逃走了,待事情查個水落石出後, 定要向朕好好稟告。」

  「那是當然。」皇甫嗥月含笑點頭。

  得到保證,皇甫韜這才甘願藉由侍衛身影的遮掩,迅速離開。

  看著他們的身影隱沒在長廊的另一頭,皇甫嗥月才緩緩轉過頭,誰知卻對上一雙晶瑩水眸。

  她盯著他,眼神無比認真,卻帶著些許深究。

  他不動聲色地問:「你還想說些什麼?」

  她點頭,果然直接說出心底的疑惑——「你有相好的女人嗎?」

  喝!沒料到印歡再開口,還是那般膽大包天、語出驚人,一旁侍衛下禁紛紛倒抽了口氣,滿臉怒容。手裏的刀槍劍戟、斧鈑鈎叉,鏗鏗鏘鏘地響,就像是等著皇甫嗥月一聲令下,就要抹上她的頸子。

  「在下尚未娶妻,自然是沒有。」皇甫皡月卻絲毫不受影響,表情似笑非笑。「是嗎?」印歡失望斂眉,卻不死心。「那有相好的男子嗎?」她又問,眼神充滿期盼,像是巴不得他能用力點頭。

  這一次,所有人連下巴都掉下來了。

  他們不敢置信地瞪著印歡,就像是她頭上忽然生出了一對尖角,手裏的武器抖動得更厲害,臉色也更鐵青了。

  「為何如此問?」皇甫嗥月還是不動怒,可藏在眼底的笑意,卻是愈堆愈濃。雙手負後,他朝她靠近了一些,卻聞到一股柔馥雅鬱的淡香。

  「因為我想知道,我該防的,究竟是女人,還是男子。」她還是一臉認真。「根據家師的說法,男子的物件並不是非女子不可,因此桃花劫自然也不限於女人,我總得弄清楚對象才行。」

  「桃花劫?」他挑眉,同時辨別出她的體香,竟是醉人的桃花香。

  她點頭,幾繒絲緞般柔軟的黑髮垂落胸前,將她娟秀的小臉勾勒得更加楚楚動人。

  天際間,雲層飄栘,夜風又起,灼豔桃花紛紛灑落,竟乘著風,飛落到她的發間、裙邊,以及——他的胸口上。

  拈起那正巧貼躺在心窩處、過分灼豔的桃花瓣,他聽見她用極為圓潤清脆的聲音,道:「沒錯,今年你犯桃花啊!」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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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25 10:48:16 |只看該作者
第3章

    結果,她竟成了他的貼身丫環。

  望著那緊閉的房門,印歡一臉平靜的沈思著。

  她曉得,他不相信她。

  也曉得,他之所以會收她為貼身丫環,是為了就近監視她。

  更曉得,因為昨夜那一場風波,所有人都將她當成了刺客。

  可她無所謂。

  昨夜,她本可以順利逃脫,但偏偏有人只用了一枚小石,就點住了她的穴道,那深厚的內力,證明了這王府絕對是臥虎藏龍、人才濟濟,就算昨夜她逃得了一時,也絕對逃不了下一次。

  能以貼身丫環的身分就近保護他,她求之不得,只是貼身丫環究竟都該做些什麼?柴房的活,有雷大娘指示,可這會兒她突然被調到頤品樓,只曉得該寸步不離皇甫嗥月,其餘實在是一無所知。

  「你該去打水了。」淡淡的聲嗓,忽然截斷印歡的思緒。皇甫嗥月的貼身侍衛樓西,如鬼魅似的突然出現在印歡身邊。

  「為什麼?」她還是一臉淡定,似乎沒被嚇到。

  樓西先是瞥了她一眼,然後才面無表情的回答:「王爺起床了。」

  「我曉得。」她聽見房裏的動靜了。「不過他有手有腳,為什麼要我去打水?」她就事論事地問,不明白如此簡單的事,為什麼還要別人代勞?看著一臉認真的印歡,樓西繃著臉,冷聲又道:「因為你是丫環。」

  「是嗎?」她不禁蹙眉,實在下懂富貴人家的規矩。「那除了打水,我還得做些什麼?」她不恥下問,決定把自己的工作內容問清楚。

  「……你還得伺候王爺更衣。」好一會兒,樓西才又回答,只是語氣有些勉強。

  「為什麼要幫他更衣,他的病不是好了嗎?」她又不明白了。她以為只有小孩、病人、老人和死人需要旁人幫忙更衣,怎麼當王爺的卻連這四種人都不如?這一次,樓西臉色直接下沉,並從牙縫裏擠出聲音。

  「因為他是王爺,王爺就該被伺候!」一頓,忍不住又道:「你做事向來都要問原因的嗎?」

  印歡還沒來得及回答,一串低醇朗笑卻突然插入。

  緊閉的房門無預警的被人推開,皇甫嗥月精神奕奕的出現在門後,早已整裝完畢。

  「王爺!」原本凝著臉的樓西,立刻懺悔低頭。「卑職該死,竟吵醒王爺。」「早醒了。」他不以為意的淡笑。「樓西,難得見你動怒,怎麼回事?」話雖是這麼說,他卻是筆直地看向印歡,發現她也正看著他,眼神仍是如昨晚那麼專注澄澈,他不禁加深唇邊的笑意。

  他壓低聲音、委婉地說:「王爺,這丫頭需要訓練。」

  王爺不愛人伺候,因此一直以來,身邊就只有他這個侍衛,可誰知昨夜,王爺卻忽然決定將這來路不明的丫頭收為貼身婢女。

  關於此事,他雖認為不妥,卻也不敢拂逆王爺的意思,可他萬萬沒想到,她竟然什麼都不懂,甚至言語之間也不見尊卑。

  王爺貴為皇族,又是當朝大臣,來往之人儘是達官顯要,帶著什麼也不懂的丫環在身邊,遲早要鬧出笑話來。

  「是嗎?」他還是笑,讓人讀不出他的心思。

  一旁,印歡沒有水盆,無法打水,只好抽出袖間的素白粗絹,走到不遠處的水池邊,沾了些清水,然後迅速回到兩人身邊。

  遞出手絹,她直勾勾地看著皇甫嗥月。「這會兒是趕不上了,明日我會準備好,你就將就一下吧。」

  「大膽,你竟敢——」

  皇甫皡月舉手,瞬間阻止樓西的怒咆。

  他先是凝視那雙澄澈的水眸好一會兒,接著才微哂地接過手絹。

  濕冷的手絹凝著三月的凜寒,握在手中,讓人不禁有些顫抖,可他卻臉色不變的將冰冷的手絹直接拂上臉。

  「你的家鄉在哪里?」他閒聊似地問起,感覺到手絹的質地不如慣用的白巾柔軟滑膩,卻透著一股淡雅誘人的桃花香。

  那是她的味道。

  雖然同是桃花香,可真正的桃花深馥濃郁,遠遠不及她身上的香味來得雋永清雅。

  素絹下,豐潤的唇角不禁緩緩勾起,他不著痕跡的將手絹畫過鼻尖,繼續擦拭著臉。

  「笑笑穀。」她有問有答,不帶一絲隱瞞。

  「這穀名倒是奇異,不過似乎沒聽說過。」抹完了臉,他繼續擦拭雙手,動作不疾不徐、優雅清貴,看得印歡目不轉睛。

  「笑笑谷乃家師所取,正確來說,那座山該叫飛石峰。」她一本正經的又道,一雙眼仍是盯著他不放。

  雖然她一向不重美醜,但她卻不得不承認,他真是個俊美的男子。

  俊美無儔的臉上,雕著一對朗朗俊眉,眉宇之間充滿軒昂霸氣,鷹隼般的眸,有時銳利,有時溫和,卻總是那麼深邃內斂,讓人總不自覺的想多看幾眼;直挺的 鼻一如他的性格,剛硬而正直,豐潤的嘴唇不顯得寡情,讓人覺得親和。總合來說,他俊美英武,精斂有度,這樣的男子會有桃花劫,實在不足為奇,倒是他遲遲不 成家,才讓人覺得奇怪。

  聽他的說法,他似乎尚無喜歡的女子,照他這般清心寡欲,那桃花劫到底何時才會來到?她可是等不及想學「疾光殘影」了呢!印歡出神地想著,沒發現一旁的樓西在聽見「飛石峰」後,瞬間露出詫異的神情,就連皇甫嗥月也瞬了一下眼。

  「明明是座山峰,卻取名成穀,看來尊師也是個標新立異之人。」他莞爾一笑,同時極其自然的將手絹放入袖間的暗袋。

  「家師確實較與眾不同。」她也同意,沒發現他的小動作。「待會兒你要去哪?」她問,開始好奇皇親貴族平日究竟都在做些什麼。

  「今日得進宮一趟,在這之前,勞煩你幫忙準備早膳,別忘了樓西和你的分。」他溫聲要求,態度溫文有禮。

  感受到他的和善,她沒有遲疑,立即點頭,紅唇邊不禁也浮現柔柔笑意,小臉美得像花朵綻放。

  其實她正巧也想到灶房一趟,一來向大娘報告她成為皇甫嗥月貼身丫環的消息,二來也順道看看團團圓圓的狀況。那對姊妹和她同房,一早起來沒看見她,一定急壞了。

  印歡轉身才走,一旁的樓西立刻出聲。

  「王爺,她不過是個來路不明的丫頭,您又何必對她如此好言——」

  「樓西,說說那飛石峰吧。」皇甫嗥月忽然斷話,雖然他的語氣溫和如昔,但眼裏卻多了一抹嚴厲。

        樓西心一懍,連忙改口回答:「飛石峰以生長珍貴藥草聞名,峰頂終年籠雲罩雪,氣候不定,又有巨石亂飛,無道可通,若非有傲人輕功,實在難 以順岩而上,至今尚無人能一窺那山頂風光,因此有傳聞,那飛石峰乃仙人修行之地。」「仙人?」想起印歡昨夜那一套巧異詭譎的迷蹤步,皇甫嗥月不禁挑眉。 「若不是仙人呢?」

  「您的意思是……」

  皇甫皡月但笑不語。

  其實會發現她,純粹是個偶然。

  昨夜,藉著大石的遮掩,她將身影氣息隱藏得極好,若不是夜風忽然轉北,挾著一股花香拂過亭間,他也不會察覺不對勁。

  三月桃花香,掬歡亭周邊雖植有桃花,可一律在南,上風處卻傳來花香,他才會懷疑有人埋伏。

  本來,他是打算靜觀其變,誰料到皇甫韜說哭就哭——皇上面子何等重要,他只好先發制人,結果她的表現卻大大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面對殺氣騰騰的刀光劍影,她不驚不懼、從容有度,面對一國之君,態度也是不卑不亢,直率得讓人忍不住激賞。

  想起昨夜她對皇甫韜不假辭色的模樣,玄幽黑眸不禁又浮現笑意。

  打從第一眼起,她的眸子就是那般純然,澄澈得不染任何雜質,像是兩潭清泉,誘得人想要徜徉其中。

  在她眼中,這世上沒有尊卑貴賤,只有正義黑白。

  在她眼裏,他不是王爺,只是一個凡夫俗子。

  因此在他心裏,她也不再只是一個可疑人物。

  不再是……

  ☆☆☆  

  金鉉皇宮,以鑒古湖為中心,分北宮城、東苑、南歲山和西禦林,殿堂樓閣、宮館亭台四布,間以長廊彎橋、大路小徑相連,規模極廣,氣勢恢宏,建築無不壯觀華麗。

  一入宮門,印歡便隨著皇甫嗥月穩斂的腳步,踩著寬闊石板路,一路南行。途中經過不少廳堂樓閣、石欄長廊,多少宮女太監穿梭其中,腳步匆匆,像是趕著辦事,可愈往南行,人影愈少,就連石板大道也不見蹤影,只有幾條如意瓦鋪成的小徑婉蜒在林園間。

  紅瓦上雕著各式花鳥祥獸,鳥獸形態各異,卻是栩栩如生、靈活生動,彷佛下一瞬間,就要自瓦面跳出,叼走那漫天飛舞的彩蝶。

  約莫又往前走了一刻鍾,一股濃濃書香忽然撲鼻。

  前方,一間面闊五廳、上帶三間廈的雙樓書齋徜佯在綠竹之間,曦亮的日光自東方琉璃花臺上斜斜照落,盈得滿室光輝。

  琉璃花臺上,幽蘭初綻,那翦翦花影映在素紗方窗上,雅致如詩。

  西側水榭回廊上,幾名宮女捧著鎏金漆籃碎步經過,喁喁私語柔得像花開,湖面斑斕花錦偶爾跳躍,傳來悅耳的跳水聲,氣氛既愜意又寧靜。

  皇甫嗥月撩起袍擺,正要進屋,三名身著官服的中年男子,卻急匆匆的自長廊的一端奔了過來。

  「睿王爺,這怎麼來了?不是還病著嗎?」三人遠遠的就揚聲道,像是急著留人,一會兒,才氣喘吁吁地跑到書齋前。

  甫下朝,他們就聽見皇甫皡月入宮的消息,因此連奔帶跑的,就是為了趕到這兒見他一面。

  皇甫皡月貴為皇族,相貌出眾、品行端正、滿身才華,雖只任小小典客,可誰都曉得他深受皇上器重,多少國事總與他參謀討論後才能下定論,朝中文武百官巴不得能與他攀上關係,他們自然也不例外。

  如今難得讓他們逮著了機會,一定得好好巴結一下。

  「托皇上鴻福,風寒已愈。」皇甫皡月拱手作禮,態度溫文,不見半點皇族架子。

  「那就好、那就好,不過這兩、三年來,王爺似乎大病小病不斷,可真是令人憂心哪!」章大人一臉關懷,連連歎氣,彷佛病的是自己的兒子。

  「是啊,您是我朝棟樑,朝中多少事都得仰賴著您,您可千萬不能有半點閃失啊。」譚大人也急道,阿諛之意,溢於言表。

  眼看兩位同僚馬屁拍得順,方大人也不輸人,連忙接著討好。「章大人和譚大人所言不錯,下官聽聞紅參對身體有益,正巧下官府中有幾株紅參,不如今日下宮就差人送到您府——」

  「方大人美意,在下心領,聽聞令堂近來體虛,你還是留著盡孝吧。」皇甫嗥月和顏悅色的婉拒,對於對方的家庭狀況,竟是一清二楚。

  「這……」雖然他的語氣溫和,臉上帶笑,但誰都曉得這其實是個軟釘子,方大人頓時臉色僵凝,竟不知該如何下臺。

  「在下今日進宮,是來譯書的,這幾日病著,進度蹉跎不少,恐怕得忙到夜裏了。」皇甫嗥月忽然改變話題,眼神氣度還是那般溫和,但聰明人都曉得,他這是在趕人了。

  方大人臉色更僵凝,雖扼腕沒能攀談太久,但也只能順著道:「既然如此,那下官就不便打擾了,不過還請王爺多多保重,這春寒料峭,下回還是乘轎來吧,有轎也好擋風啊!」

  金鉉皇朝,只有皇親貴族和一品官才能乘宮轎,可這氣弱體虛的睿王爺偏要反其道而行,一年四季,總是步行入宮,實在令人百思不解啊。

  「多謝方大人關心。」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接著點了個頭,便轉身跨過門檻,進入書齋。

  後頭,樓西和印歡也跟著進去。

  眼看著那頎長的身影就要走遠,一直處心積慮想討好皇甫嗥月的譚大人,顧不了宮廷禮儀,忙不迭厚著臉皮喊道:「對了,下官聽說您府上桃花——」急促的話語,在印歡回頭的瞬間,竟斷了聲。

  原本印歡就不喜引人注目,自一入宮,便特意走在皇甫嗥月的身後,結果譚大人這一喊,走在後頭的她頭一轉,正巧和三人打了照面。

  看著癡愣的三個人,她蹙眉不語,倒是皇甫嗥月快步走出書齋。

  「譚大人,還有事?」他溫聲詢問,高大的身影,無巧不巧竟將印歡完全遮覆住。

  「呃,是這樣的……」雖然已是看不見,但譚大人卻忍不住往印歡的方向多看了幾眼,眼神有明顯的癡癲。「下宮聽說您府上美人嬌豔……下不,是桃花嬌豔,不知這幾日是否能……」話說不到三句,又往一旁瞧了過去。

  見狀,皇甫皡月不禁黑眸微眯,忽然往前跨了一大步。

  「譚大人的意思,是想到在下的府上賞花?」

  沒料到他會突然貼近,譚大人嚇得幾乎從原地跳了起來,其他兩人,不禁也從驚豔中回神。

  順著那看似溫文儒雅,實則蘊滿懾人魄力的身軀往上望,三人張口欲言,可一口氣卻莫名梗在喉間,竟發不出半點聲音。

  「桃花絢爛,確實引人,不過各位大人又何必拘束小小的宅院?落霞湖畔,兩岸桃花灼豔其華,襯著春花綠草、瀲灩湖色,豈不更引人入勝。」皇甫嗥月似笑非笑的建議,語氣慵懶,卻莫名讓人緊繃。

  「這……是、是啊,王爺說的實在對極了。」三人只能乾笑,卻還是不死心,眼兒一溜,連忙又道:「那改日,不如就由下官租艘畫舫,在那落霞湖上品酒賞花,屆時還請王爺賞光啊。』「再說吧。」皇甫嗥月淡道,態度模稜兩可,讓人捉摸不定。

  三人相覷一眼,還想說些什麼,皇甫嗥月卻搶先一步。

  「時間不早,想必各位大人一定還有要事要忙吧?」

  「呃……這……」

  「那就慢走,恕在下不送了。」長袖一揚,皇甫皡月再也不客氣,話聲一落,不待三人反應,便逕自轉身進入書齋。

  看著三人呆若木雞的愣在原地,印歡唇角微勾,也轉身跟上他的步伐。

  書齋裏,四面方窗外敞,竹簾半挽,窗明幾淨。

  烏木精雕而成的卷頭桌擱著一疊書信,還有幾本寫著不知名文字的書冊,印歡只看了一眼,便繞過簡樸大器的桌椅,來到西邊高聳的書架邊。

  她快步走過各個書架,發現每個書架從底到上,至少藏書三百。

  書籍種類包羅萬象,史地政文、醫農兵法……各類書籍,分門別類的擺放得整齊,而她的眼前,正巧是本兵書!水眸一亮,她立刻將書抽出,低頭便看了起來。

  卷頭桌邊,樓西忙著磨墨,皇甫嗥月見她一下就看得入神,不禁露出笑意。「印歡。」

  他開口輕喚,她立刻抬頭望向他。

  無瑕澄澈的眼兒因精彩的內容,顯得格外晶燦,芙蓉般的嫩頰漾著興奮的酡紅,令黑眸深處不禁掠過一抹黝光。

  「過來這邊坐著看。」比著身旁三尺遠的軟綢繡榻,他的嗓音輕柔得像是叫喚一隻小貓。

  她露出溫馴的淺笑,點頭朝他走了過去。

  小巧的湖綠繡鞋踩在地上,輕巧得就像是蜻蜒點水,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一坐到榻上,她便迫不及待地攤開書頁繼續閱讀,雪白的細頸邊,柔亮長髮順著竊窕的曲線流瀉,就像是在月牙色的軟榻上鋪了一層湛亮的黑緞。

  看著她坐得舒適了,他才噙著笑,慢條斯理拿起書案上的一封信,用銀刀刮掉了上頭的蠟泥,仔細閱覽著上頭誰也看不懂的異國文字。

  案前,樓西始終默然無語,磨完了墨,便退到了角落,像尊雕像般無聲站立。不一會兒的時間,皇甫嗥月便將所有信件閱覽完畢。

  擱下信件,他拿起小狼毫筆蘸了黑墨,不經思考,便一一將信件上提及的問題,精簡的默在白卷上。

  他的字體銀鈎鐵劃、氣韻雅凜,每寫完一道問題,便在問題的後頭寫下一些建議。他的回答深入淺出,作提綱挈領式,讓人一目了然。

  金鉉王朝疆域廣大,屬國、民族自然繁多,但歷代先皇皆采懷柔政策,不強迫其改變語言文字,因此書信來往間,皆由典客譯文之後,再傳遞給帝皇閱覽。只是國家機密何等重要,歷代典客幾乎由皇族擔任,只不過到他任位元後,工作內容卻多了點不同。

  除了譯文,他也搜羅各國、各族書籍,甚至派人潛入各國,寫下他國風俗民情、四季收穫,所見所聞皆得回報朝廷。

  根據資料,他會評估出一些要事——若有國缺鹽、糧,他便讓戶部將物資漕運於北,兩國交商,不但豐盈國庫,也能培養情誼,有利兩國關係。

  若有國忽然廣收銅鐵悍馬,那便是兵部嚴加國防的時候,召軍遣將、調兵於邊疆,捍衛國土,保家衛民。

  若有國發生天災人禍,則吏部出使,以利誘之、以害警之,動之以情、說之以理,不花一兵二華,便可不戰而勝。

  正所謂知此知彼,百戰百勝,以不戰換和平,方是大同。

  半個時辰過去,洋洋灑灑三篇諫文,終於完成。

  待墨乾涸,他將書卷細心卷起,拿了條黃綾纏紅絲的穗帶將卷宗系好,這才出聲。

  「樓西。」

  「是。」樓西連忙來到書案前。

  「將書卷拿到東苑,請皇上過目。」

  「是。」領著卷宗,樓西先覦了印歡一眼,接著才匆匆離去。

  門外,幾隻彩蝶翩翩舞過,屋簷下三隻麻雀立刻睜大了眼,下一秒,便迫不及待的展翅俯衝而去。

  隨著一彎細羽飄落,兩名宮女端著漆盤,悄悄地來到了書齋外頭。

  「王爺,婢女給您送熱茶和點心來了。」

  幾乎在柔嫩的嗓音響起之前,印歡便放下手中的兵書,起身來到門邊。

  她愛書也惜書,即使才閱覽到一半,仍是將書細心合上,輕輕的放在繡榻上,小心的不讓書頁有半絲縐摺。

  「我來。」

  從宮女手中接過漆盤,她輕聲道謝,接著轉身將漆盤端到了圓桌上放好,隨後,又從袖裏拈出一根細長晶亮的銀針。

  從頭到尾,他的目光沒有自她身上栘開過。

  他看著她,拿著銀針探入茶水裏、甜餅裏、松糕問,最後,她甚至捏起一塊剔透軟甜的桂花糕湊到了嘴邊。

  她微眯著眼,像是研究什麼似地嗅著桂花糕的味道,接著又采出小舌舔了口那細潤的甜粉,那粉嫩的舌尖,是那麼的誘人,滑過柔軟的唇辦時,還留下了一道晶瑩的濕潤。

  最後,當她小口咬下一口桂花糕後,他不禁起身,來到她的身邊。

  「好吃嗎?」他問,聲音比平時還要低沈。

  「談不上好不好吃,我是在試毒。」她轉身解釋,語音雖淡,可嘴角邊卻有著一抹淺淺的笑意,顯然是看了好書,心情正愉悅著。「雖然皇宮是你的地盤,不過 今年你流年不利,凡事還是小心為上。這些都沒毒,吃吧。」她將一盤盤精緻的點心放到圓桌上,卻將咬過一口的桂花糕,放到了漆盤上。

  他沒有立刻坐下食用點心,而是低頭凝望著她。

  雖然他的表情仍是如往常般溫和有禮,可莫名的,她就是覺得,他似乎哪里不太一樣——「為什麼願意保護我?」他出聲,無預警地打斷她的思緒。

  她先是一愣,然後才開口回答:「保護你,自然有我的好處。」

  「什麼好處?」他追問。

  她抬眸看向他,正納悶他為何對她的事這麼感興趣,卻發現,他的眼神好深邃,也好……燙人!那種感覺,仿佛就像他在眼裏藏了一塊烙火,那熾熱的溫度,正透過了他的注目,不懷好意的想將周遭的一切都燃上火苗。

  撫上微微燙熱的臉頰,她有些不自在地撇開目光。

  「是家師最引以自豪的劍術,我若能好好保護你,他便答應傳授給我。」語畢,她不禁抬頭又覷了他一眼,卻發現他還是看著她,目光依舊過分灼熱。臉兒更燒,她不禁迅速垂下眼睫,再次躲避了他的目光。

  「你喜歡習武?」

  「嗯。」她低頭輕應一聲,卻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他的目光依舊纏繞著她。「快吃吧,再不吃,東西都要冷了。」她佯裝若無其事的轉過身,黑緞般的長髮輕輕搖曳,揚出陣陣桃花香。

  他沒留她,只是低低輕笑。

  嗅著那清雅的桃花香,他看過一盤盤的精緻糕點,最後,卻是伸手拈起漆盤上那缺了一角、看起來卻是最可口的桂花糕。

  對著那口缺角,他將桂花糕一口吞下。

  「很香、很甜、很美味。」

  聽見他的評語,她不禁轉身看向他,卻是一臉莫名。

  「既然好吃,那就多吃一些。」

  「一口就夠了。」他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其他的,你吃吧。」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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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25 10:48:30 |只看該作者
第4章

        結果那一日,他們竟在宮中待到了戌時。身為典客,皇甫皡月不過是連上朝都不用的小官,但文武百官卻對他十分「看重」。

  彷佛是刻意說好似的,每隔一個時辰,就會有大臣「正巧」經過書齋,因而「順道」進來寒喧問候。就如同譚大人三人一樣,所有人的目的都一樣,全是為了阿諛奉承而來。

  他們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頭大肥羊,她在一旁看著,不免都覺得厭惡,可他卻能神色自若與人交談,彷佛早就習慣這樣的巴結。

  進退之間,他從容有度、彬彬有禮,看不出厭煩,卻也讓人看不出他的想法。無論是何人,他總是藉口公事繁忙,幾句談話,就把人送到門口,不過就算他「送客」功夫厲害,但人來人往的,也耽誤了不少時間,更別說,他還得時常抽空到禦書房,和皇上商討國事。

  連續幾日,他總在戌時回府,沐浴過後,府裏還有不少大小事需要他處理,往往等到就寢時,幾乎都是子時過後的事了。

  難得這麼一日,他沒進宮,沒想到有人卻追到了府裏。

  瞥了眼前的幾位大臣,印歡蹙了蹙眉頭,隨即將目光栘到一旁奉茶的丫環身上。

  自從變成皇甫嗥月的貼身丫環後,她的工作就明顯變少,府裏的事有總管打理,飲食上有大娘照顧,侍候的事則有樓西,而她,卻只能跟在他身邊,陪著他辦公、用膳。

  同樣都是貼身僕人,樓西的居所在偏北的日知閣,而她,卻被安排在他住所鄰問的偏房。

  她明白他是因為不信任她,才會將她留在身邊監視,只是這樣無事可做,實在悶人,成天聽那些大臣說謊拍馬屁,她更是倒胃!眼看丫環沏上新茶,她順手接過漆盤,福身就想離開,誰知一股燙熱卻圈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離開。

  談話聲忽然中斷,大廳裏,頓時一片寂靜。

  印歡愕然回頭,順著那深藍的袖袍向上望,卻對上一雙太過深邃,也太過溫柔的黑眸。

  「去哪里?」噙著淡笑,皇甫嗥月低聲詢問,大手沒有放開。

  他的語氣雖然溫和,掌心的溫度卻好高,那灼人的熱氣,綿密地包裹了她的肌膚,迅速地滲透了她的體內。

  她斂下長睫,回避了那深邃的目光,聲音不自覺的變得好小好小。

  「灶房。」

  「為何突然想去?」

  「幾日沒見到大娘她們,我想去看一下情況,順便幫忙。」她只說出一半事實,沒說出,大廳的氣氛讓她不舒坦。

  巴結的話她可以忍受,討好的嘴臉她可以忽略,可那些人,總愛偷偷摸摸地瞧著她,那種被人窺視的戚覺,讓她覺得相當不舒服。

  銳利的視線細細的在小臉上搜尋了一圈,皇甫皡月臉上雖然還是帶笑,眼裏卻閃過一抹闇光。

  「也好,就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嗯。」她輕輕扯手,卻發現他不放手。

  「這兒有樓西,你不用擔心。」他仔細交代,另一隻手,順勢拈起她耳畔的一繒長髮,溫柔的替她塞到耳後。

  那樣親密的動作,看得各家大臣目瞪口呆,就連奉茶的丫環們也差點將手中的茶壺給摔得粉碎。

  從頭到尾,只有樓西一臉無動於衷。

  他雙手環臂,眼觀鼻,鼻觀心,連個眼都沒眨,鎮定得像尊沒生命的木雕。「我知道。」她點頭,清豔的小臉不禁也閃過一抹不自在,珍珠般晶瑩的耳垂,也悄悄的染上一抹粉紅。

  她就是明白樓西身手不凡,才會決定暫時離開,他自然也明白這一點,又何必多此一舉?「別只顧著幫忙,有空,就先把午膳吃了。」他忽略她困惑的眼神,微笑中又細心叮囑,神情溫柔,仿佛她是什麼易碎的寶物似的。

  那樣的呵護,實在太過明顯,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個個臉色青白交錯,精彩得不得了。

  「我明白。」她捺下困惑點頭,忍不住又抽了抽手。

  雖然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在師父的教養之下,她也不似一般女子矜持羞澀,只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牽牽扯扯,似乎還是有點太引人注目了。

  「那就好。」這一次,皇甫嗥月總算松了手。

  幾乎是得到自由的那一瞬間,她也迅速的將手收回。

  忽略眾人怪異的表情,她冷靜的福了個身,然後才拿著漆盤,轉身離去。

  ☆☆☆  

  結果團團、圓圓不在灶房裏。

  由於府裏桃花開得正燦,跟著大臣們同行而來的千金們,此刻正在澄心園賞花,團團、圓圓正巧被派去送點心,去了兩刻鍾,這會兒還沒回來,也不知是迷路,還是怎麼了。

  眼看灶房忙成一團,印歡本想幫忙,但由於她的身分「特殊」,雷大娘有所顧忌,只好派她出來找人。

  才來到澄心園,遠遠的,她就看見那對姊妹小跑步地跑到一棵桃花樹下,兩人小腳一踮一踮的,抬頭不知在找些什麼。

  來到樹下,她不禁也看向樹上。「在找什麼?」

  沒料到背後會傳來其他人的聲音,姊妹倆立刻轉身。

  「歡歡?!」

  「你怎麼來了?!」

  姊妹倆默契還是那麼好,一見到印歡,眼兒一亮,立刻就像是兩隻熱情的小狗,開心地跑到她的身邊。

  「你們沒回灶房,大娘要我來找人。」看著那如出一轍的天真笑顏,印歡的眼裏不禁也閃過一抹笑意。

  雖然相貌不同,但兩姊妹天真可愛的個性,總讓她想起一塊長大的印心和印喜,因此打從入府的第一天,她就把這對姊妹花當親姊妹看待。

  繼柴房的事件之後,她相信在大娘的監視下,菊兒那夥人應該是收斂不少,只是幾日不見,她還是忍不住擔心,所以就過來看看。

  「啊!對了,要準備午膳!」經印歡這麼提醒,團團才想起這重要事,嚇得蹦了一下。

  圓圓也蹦了一下,不過隨即沮喪地垂下頭。「可是我們還沒找到手絹……」「什麼手絹?」看著兩姊妹一臉慌亂,印歡不禁關心問道。

  「是曹大人千金的手絹,不久前被風吹走了,我們要幫忙找。」圓圓認真地說,一雙圓滾滾的大眼連忙往大樹左方看去,不禁期盼能快點尋著手絹。「可是我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圓圓也跟著解釋,圓滾滾的大眼也沒放過右邊的樹幹。

  兩姊妹在樹下繞了一圈,最後,竟然決定往上爬!眼看兩姊妹貼在樹幹上,四肢像守宮般伸展彎曲,印歡略施巧勁,立刻將兩人拉回。

  「別急,先告訴我,手絹是什麼布料做的?」拉著兩人的手,她好氣又好笑的詢問,唇畔浮漾的笑靨,如芙蓉出水,清豔無瑕。

  兩姊妹雖然急著找手絹,卻還是忍不住被那美麗的笑容迷得頭暈目眩,竟就這麼呆呆的看傻了。

  久久等不到回答,印歡只好又問:「不知道嗎?」

  「不、不是的!」兩姊妹猛地回神,如出一轍的小臉上,不禁浮起兩抹可疑的暈紅。「是絲綢做的……」

  「什麼顏色?被風吹到哪個方向?」她又問,語氣又緩又柔,奇異的安撫人心,姊妹倆聽著,忽然不那麼緊張了。

  皺緊眉頭,團團用力想了一會兒,這才想起手絹的顏色。

  「是杏花的顏色,上頭還有牡丹花的刺繡!」

  「就是被風吹到這個方向來的!」圓圓也迅速回答,圓潤的小指頭堅定地指著大樹的方向。

  「很好。」印歡滿意點頭。「我來找。」

  「好!那我們也一起找!」沒料到印歡願意幫忙,兩姊妹綻開一抹憨笑,不由分說,又趴到了樹幹上。

  印歡又好氣又好笑,連忙將兩人拉回。「你們就待在這兒,別亂跑!」

  「可是——」

  「我到上頭找,一下就能找著了。」

  「上頭?」兩姊妹一頭霧水。

  「你們不會爬樹,所以幹萬別亂動,很危險的。」又叮嚀了一次,印歡才提氣飛上了樹頭。

  沒料到印歡會像只鳥兒般,兩姊妹登時瞪大了眼。

  「歡歡飛走了!」團團立刻發出不可思議的呼聲。

  「所、所以歡歡是鳥嗎?」圓圓很驚慌的轉頭問。

  「咦?可、可是他們說歡歡是刺客啊。」

  想起府邸裏,近來傳得沸沸揚揚的流言,兩姊妹面面相覷,圓嫩嫩的小臉上儘是不解,絞盡腦汁思考了好一會兒,才下了結論。「歡歡才不可能是刺客呢!」兩手握拳,團團篤定地搖了搖頭。

  「沒錯,歡歡應該是鳥!」圓圓也說。

  「對!歡歡人漂亮,心腸又好,她一定是仙女變成的鳥!」

  想起入府後,印歡對自己百般的照顧,兩姊妹相視一笑,很快就達成了共識。「喂!還沒找著手絹嗎?」

  後方,忽然傳來倨傲的嚷叫,團團、圓圓聞聲,立刻迅速轉身。

  在丫環們的簇擁下,兩名嬌貴的年輕女子,款款的來到了桃花樹下,兩姊妹一見到來人,立刻恭敬的福身。「曹小姐,毛小姐。」

  「我不是拜託你們,幫我家小姐找手絹嗎?怎麼卻站在這兒偷懶哪?」其中一名丫環插著腰,很不客氣的質問。

  「奴婢不敢偷懶,奴婢有在找的。」團團、圓圓惶恐的回答,對於眼前的貴客很是畏懼。

  雖然資歷不深,但是對於曹、毛兩家千金的「美名」,她們可是聽說不少。原來兩位元表姊妹因為父親關係,經常到府中作客,只是由於官家小姐的身分,兩人對食衣住行都相當講究,有時光是挑剔吃食,就能讓府裏的丫環跑斷腿,偶爾要是遇到兩人心情不好,受氣挨駡更是免不了。

  聽見兩人又上門,灶房裏一群人你推我,我推你,根本沒人願意出來侍候,因此資歷最淺的她們,只好又被犧牲——呃,又被派出來了。

  「那東西呢?」

  「呃……」團團害怕極了,扭著手遲疑了幾秒,才敢回答:「還沒找著。」害怕會被責駡,一旁的圓圓立刻接著補充:「不過歡歡去找了,應該很快就能找著了。」

  「歡歡?」一旁的曹家千金,不禁敏銳的挑起柳眉。「她是誰?」

  兩姊妹還沒來得及開口,柔軟圓潤的嗓音倒是無預警地插入——「皇甫皡月的貼身丫環。」

  所有人立刻轉頭望向印歡。

  漫天萬紫千紅中,她踏著芬芳而來,一襲月牙色的衣袂在風中搖曳飄擺,柔軟的絲綢將她的身軀勾勒得更加窈窕。當她斂眉欠身時,那清冷如梅的氣質,不禁讓所有人紛紛屏住了氣息。

  「是這條手絹嗎?」她輕聲問著,在陽光的照拂下,光潤粉嫩的肌膚竟映著一層淡而晶瑩的光輝,美麗得出塵,讓人不禁懷疑,她是不是從天而降的仙女?「對,就是那條手絹。」兩姊妹開心極了。

  「不對。」曹家幹金卻出口否認。「不是那條手絹。」瞪著清豔無雙的印歡,描繪得精緻的水眸裏,瞬間盛滿濃濃的護色。

  「是嗎?」印歡表情不變。

  「雖然只是條手絹,但卻是公主御賜的,弄丟了可不好,所以麻煩你再幫忙找找。」一旁的毛家幹金,也恨得牙癢癢的。

  放眼整個金鉉王朝,哪家閨女不傾慕皇甫嗥月?雖然身體不太好,但地位相貌都是一等,更別說還是個王爺!為了攀上這門親事,家裏有閨女的各家大臣,莫不 使出渾身解數,找盡藉口登門拜訪,就是為了能讓自家閨女有露臉的機會,可皇甫嗥月向來恪守男女分際,從來只在主廳論事,至於其他女眷,則一律請到他苑歇 息。

  幾年來,各家千金明爭暗鬥、用盡手段,卻始終沒人能順利的接近皇甫嗥月,誰曉得這半路殺出的「貼身婢女」,卻拔得了頭籌!睿王爺身邊收了個絕色丫環的 消息,早在幾天以前,便在朝中不徑而走。向來不近女色、清心寡欲的睿王爺,竟然會收個絕色婢女在身邊,朝裏議論紛紛,每個人莫不在私下猜測著兩人的關係。

  只是百聞不如一見,這下親自見到,還真證實了傳言不假——這丫頭果然美得太凝眼了!若不好好教訓她一頓,恐怕她還真以為,自己能飛上枝頭作鳳凰呢! 「公主送的?」一旁的團團、圓圓不禁叫了出來,嚇得立刻跑到印歡的身邊。兩人低頭仔細瞧著那手絹,怎麼瞧,就是覺得手絹準確無誤。

  「唔……是這手絹沒錯啊,曹小姐,您要不要再瞧一眼?應該是沒出錯啊。」「不用瞧了,我說不是就不是。」曹家千金冷聲道,看都不看手絹一眼。「可是……」

  「怎麼?難道你們是在懷疑本小姐說謊?」曹家千金不悅地眯起眼,目光螫得兩姊妹猛搖頭。

  「不、不是,奴婢沒有那個意思。』「最好沒有。」冷哼一聲,曹家千金立刻將矛頭對準沈默的印歡。「能夠當上睿王爺的貼身婢女,想必你也不是個簡單的角色,我瞧你一臉聰明,手絹的事就拜託你了,畢竟你也是個丫環,找個東西應該難不倒你吧?」

  雖然嘴角噙著笑,但任誰都聽得出來,話中的貶損,一群人不禁搗嘴低笑,就只有團團、圓圓一臉莫名。

  「曹小姐,不如奴婢也幫忙找吧。」兩人相當講義氣,連忙自告奮勇。

  「不過就是條手絹,一個人找就夠了。」曹家幹金立刻拒絕。

  「啊?可、可是這事原本就跟歡歡不相關——」

  「誰說不相關?」一名丫環忽然叱喝出聲。「同樣都是丫環,我家小姐想拜託誰找手絹,有你們置喙的餘地嗎?」

  「這……當然沒有。」兩姊妹嚇得臉色都白了。

  「既然沒有,那還不趕緊去幫忙換茶?這天這麼冷,沒熱茶可喝,要是我家小姐著涼了,我看你們拿什麼賠!」那丫環又吼人。

  「對不起,奴婢這就去換!」兩姊妹這次再也不敢遲疑,一接到指令,連忙就往前沖,誰知手腕卻在下一瞬間被人抓住。

  「別急。」握著兩姊妹的手,印歡噙著淺笑,制止了兩人的腳步。

  「可、可是……」

  「大膽丫環!你竟敢同我家小姐作對!」那丫環不分青紅皂白,馬上就替印歡扣上了罪名,一旁曹、毛兩家幹金,臉色也倏地一沉。

  見狀,兩姊妹更加驚慌失措,想開口幫忙說情,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急得就快哭了,幸虧印歡鎮定,非但不畏不懼,還能伸手安撫兩姊妹的情緒。

  「你誤會了,我並沒那個意思,我只是認為外頭風涼,小姐們若是擔心著涼,不如移駕到附近的挹春閣,到時我們再奉上熱茶。」她噙著淺笑,有禮的解釋著。 「我家小姐想待在哪兒,輪得著你一個丫環來決定嗎?還有,是誰准你以你、我與我家小姐稱呼?別以為當上了睿王爺的貼身丫環,就這樣放肆!」

  「……我沒那種想法。」

  「還說沒有!來者是客,我家小姐也不過拜託你找條手絹,你就推三阻四的,還說不放肆!」

  果然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

  看著自一開始就明顯對她存有敵意的一群人,印歡輕輕的在心中歎了口氣。自從成為皇甫嗥月的貼身丫環後,除了譯文、編書、政事,她從未見過他多瞧了哪名女子一眼,更遑論親近過哪名女子。

  如今,好不容易總算有兩株「桃花」上門,可他非但不欣賞,還將人給「外放」到澄心園賞花,這天高皇帝遠的,她自然也不奢望他能蹦出什麼桃花劫。只是話 說回來,端著官家小姐的身分,卻任由底下的人毫無教養的大呼小叫,將他人當作是狗看待,連她聽了都不高興,莫怪皇甫嗥月要避得遠遠的。「請小姐們別誤會, 關於手絹,我——」

  「看看,這不又頂嘴了!」不待印歡將話說完,那丫環又嚷嚷了起來。「看來不給你點教訓,你是不會把我家小姐放在眼裏!」挽起袖子,那丫環驀地露出令人發寒的陰笑。

  這下,團團、圓圓可再也忍不住了。

  早在眼眶打轉許久的淚珠,立刻如小雨嘩啦嘩啦的落了下來,圓潤的嬌軀也開始一抖一抖的打顫。

  「曹小姐、毛小姐,歡歡是新來的,許多規矩都不懂,請您網開一面,饒過她吧!」即使嚇得要死,兩人還是鼓起薄弱的勇氣跪趴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幫印歡求饒,可惜曹、毛兩家幹金非但無動於衷,還各踹了兩人一腳。

  印歡立刻沉下臉來。

  這群人借題發揮說了這麼多,無非就是想要安個罪名到她身上,好順理成章的出氣。雖然她大可出手反擊,只是對方不過是尋常人,恃強淩弱未免可恥,況且她要真的反抗,恐怕還會連累到團團、圓圓。

  看來,最好的辦法就是她讓那丫環打個痛快,讓她們氣消就沒事了。

  反正她是練武之人,挨幾個巴掌,就像是被蚊子叮,一點也不礙事。

  望著右手高舉的丫環,她不躲也下閃,靜靜的等待巴掌落下——「這是在做什麼?!」

  伴著一聲低沈的叱喝,皇甫嗥月無預警的出現在眾人面前。

  以往,無論是遇見任何場面、任何人,他總是那般的溫和有禮、玉樹臨風。可如今——溫和有禮不見了。

  玉樹臨風也消失了。

  雖然俊美的臉龐仍舊讓人著迷心動,但那過分冷寒的目光,以及緊繃的下巴,卻讓人充分感受到那股深沉的怒氣。

  當下,除了印歡,所有人都嚇傻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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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25 10:48:45 |只看該作者
第5章
           
           是夜,當晈月悄悄西栘,印歡也端著漆盤,輕輕推開書房的房門,無聲的走了進去。

  「怎麼還不睡?」皇甫皡月頭也不抬地問,手裏仍舊滴滴答答地推著算盤上的圓珠子。

  「你不也沒睡?」她將漆盤放到了圓桌上,接著掀開碗蓋,將冒著白煙的乾貝粥給端到了書案上。「子時快過了,不累嗎?」說話的同時,她也順手替他磨墨。這幾日,她雖沒事可做,但也觀察出不少心得。

  他總是子時就寢、卯時起床,三餐正常,不挑食,習慣在睡前來碗清粥,只是平常這些事都有樓西侍候,難得遇到樓西出外辦事,她才有表現的機會。他微微一笑,不答反問:「你呢?累嗎?」

  「整日沒事做,怎麼可能會累。」她搖頭,神色間果然沒有半絲疲憊。

  以往在穀裏,她早晚練武,偶爾印心、印喜心血來潮,想要研究新菜色,她還得充當獵人,飛天遁地的將各類「特殊」的食材張羅回來,如今她成天無事可做,又怎麼會累。

  倒是他這個人人都說氣弱體虛的睿王爺,反倒是名不副實。

  說他氣弱,他的足音穩健,行進間,從不仰賴轎子;說他體虛,他的語聲雖緩,卻渾圓有力。平日忙於政事之餘,他仍可精神奕奕的處理私營的生意,光是從這幾點來看,就能看出他的體力非凡。

  如果她的猜測無誤,之所以會有如此「不實」的傳言,肯定和那一夜,皇上哭倒在掬歡亭的事脫不了關係——「以後別再那麼做了。」滴滴答答的撥算聲乍然停下。

  當一抹熱氣欺到身旁,印歡這才猛然發現,原本還端坐在書案後方的皇甫嗥月,不知何時竟已起身來到她身邊。

  穿著白袍的他,總是那麼的謙和斯文,當他噙著溫和的微笑時,總容易讓人忽略他的高大,唯有靠得極近時,才能讓人深刻的體會到,他是多麼的高大與壯碩。 看似溫和無害的他,總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懾人的氣勢,尤其當他俯首,用嚴厲的眼神盯著人看時,那股魄力,就連她也無法招架。

  只是比起他的嚴厲,她更在意的還是他沈默的注視。

  自從成為他的貼身丫環後,她就發現,偶爾他會用一種她形容不出的深邃眼神瞅著她瞧,那樣的眼神既燙人又溫柔,總將她平靜的心緒攪和得好亂,就像現在——燭光下,濃長的睫毛就像兩把小扇子,羞怯地揚了好幾下。

  擱下墨錠,她覺得自己似乎得做些什麼來打破這份沈默,因此連忙將一旁的乾貝粥端了起來。

  「時候不早了,早點吃——」

  未完的話語,瞬間凝結在皇甫嗥月突如其來的動作之下。

  他沒端過乾貝粥,而是撫上了她的臉!總是彬彬有禮的他,竟然、竟然做出如此逾矩的動作,而她……

  卻一點也不覺得討厭。

  在大掌的掬捧之下,她的臉頰就像是煨了炭火,瞬間變得好燙好燙。

  「答應我,以後別再那麼做了。」他沉聲將話重複了一遍,少了溫和笑意的俊美臉龐,竟嚴肅得嚇人。      「做什麼?」她只能傻傻地問,同時聽見自己的心臟失去平靜。

  「讓自己受傷。」他深深的看著她。「我不允許你讓自己受傷。」

  沒料到他會提及白日的事,印歡雖然心慌意亂,卻還清楚記得,他生氣的模樣有多嚇人。

        雖然當時他已相當收斂,但那嚴厲的眼神,還是把曹、毛兩家千金給嚇哭了。向來溫和有禮的睿王爺難得動怒,隨行在後的各家大臣自然也嚇壞了,不等他發難,曹、毛兩位大臣,當下就先把親生女兒罵得狗血淋頭,並在鞠躬道歉之後,匆匆將人帶離了王爺府。

  結果曹、毛兩家千金的詭計沒達成,反倒讓自己惹了一身腥。

  兩人離去時,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最後連形象都顧不得,催聲連連的要轎夫趕緊起程。

  她有十成的把握,那兩株「桃花」是絕對不可能再上門了。

  「其實我受點傷,一點也不打緊,倒是你,何必那麼凶呢?」印歡不禁歎了口氣。

  「嚇著你了?」他挑眉,只關心她的感受。熱燙的指腹,則是細細的、緩緩的撫過那細緻潤白的肌膚。

  他的動作就像是撫觸某種珍寶,充滿了憐愛,輕柔的摩挲,不斷製造出又麻又燙的異樣感。

  「沒有。」她縮起頸子,羞澀的想轉首逃離他的箝制,不料他卻不放手。手裏的乾貝粥,猶在飄著嫋嫋白煙,那熱燙的溫度,蒸得她的小臉更加瑰豔了。「那就好。」他依舊撫觸著她,一雙黑眸則是緊緊盯著她的小臉。

  只差那麼一點。

  真的,就只差那麼一點,她的小臉就要遭殃。

  若不是他心情太好,難得親自送客到澄心園,他怎樣也沒想到,她會用那麼「愚蠢」的方法來解決事情!自掬歡亭外的那一夜,當她用世間最澄澈、最無邪的目光,認真地凝望著他時,便在他心裏烙下了一個印子。

  之所以會收她為貼身丫環,無論到哪里總是帶著她,不讓她走出視線之外,並不是為了監視,而是他無法控制的佔有和保護欲。

  或許連她自己也沒注意到,無論是在府裏還是宮廷裏,人們的視線總是離不開她,縱然她總是低調的垂著頭,可她那渾然天成的幽雅氣質,卻還是輕而易舉地抓住人們的目光。

  若不是有他在一旁,她又怎能安然無事?只不過百密總有一疏,不過才讓她離開一會兒,她就遇上了麻煩——想起她那逆來順受的態度,霸眉一擰,他忽然放開她。

  他的鬆手,總算讓印歡能夠鬆口氣,只是那口氣還沒來得及吐出,他接下來的話,卻又給了她一記更大的震撼。

  「也許,我不該讓你當貼身丫環的。」他忽然有感而發。

  「為什麼?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柳眉微顰,她忽然覺得,心中好似有什麼東西被人挖走了,變得空空蕩蕩的。「還是,你認定我真是刺客?」想起這個可能,那抹空蕩,竟忽然變成了疼痛。

  監視了那麼久,他還是不信任她嗎?「我從來沒當你是刺客。」沒錯過她受傷的神情,他憐惜一笑,體貼的端走她手中的乾貝粥。「那為什麼要撤掉丫環的身 分?」那樣的話,她就無法再待在他身邊了啊!當這想法在腦中一閃而逝時,印歡不禁重重的怔愣了下,這才發現,比起被監視、遭人非議,原來她更在乎的,竟是 他的看法,以及能否留在他身邊。雖然他始終對她心存懷疑,卻不曾錯待過她。

  每當有人用色迷迷的眼神盯著她時,是他出面,不著痕跡的替她擋掉那討人厭的目光;她學不來尊卑,他亦不曾指責,或是試著改變她。他總是那般和顏悅色,總是順著她的性子,溫和的對待著她。

  他待她極好,好得總是讓她的心好暖好暖,只是為什麼這個時候,他卻……卻……

  「我讓你成為丫環,並不是給人藉口欺負你,若是丫環的身分會束縛住你,那麼不要也罷。」瞅著懵懂又天真的她,他的目光溫柔得幾乎就要溢出水來。可慌亂的思緒卻讓她無暇顧及太多,只能握緊拳頭,堅定的說出決心。

  「我是來保護你的,無論如何,我都會跟在你身邊。」

  「你自然是要跟在我身邊。」他忍不住輕笑,實在愛極了她的固執與認真。「只不過,自今日起,你得以客人的身分待在我身邊。」就算往後她想離開,他也不會准許了。

  「客人?」他的話,總算讓她稍稍安了心。蹙緊的眉心開了,紮在心頭的那股疼痛也悄悄消散了,沒了顧慮,她卻躊躇了起來。「其實平常我也沒做什麼,無論是什麼身分,我都不介意。」

  「可我介意。」他放柔目光。「在我身邊,我不要你受到一絲一毫的委屈。」「我沒有委屈啊。」她有些困惑,也有些認真的澄清。

  在他身邊,雖然流言蜚語不斷,可她從來就沒放在心上,何況,他處處照顧著她、包容著她,她感激都來不及了,何來委屈?「你太天真了。」看著如此無邪的印歡,皇甫嗥月心動得差點就將她擁入懷裏。

  天真如她,自然是不會懂他複雜的心思。

  那些老臣是用怎樣的眼神偷覷著她,他比她還清楚,若不是名不正言不順,他  早就發怒趕人了;原本,他是打算按部就班的慢慢引導她,可照目前情況來看,這一切勢必得做些改變。

  而這改變,得從「某人」開始才行。

  ☆☆☆  

  這一日,「聽說」皇甫皡月又病了。

  照慣例,皇甫韜甫下朝,便帶著御醫,發輦至睿王爺府,探看他那「體弱多病」的麼皇叔。

  叔侄感情篤深,文武百官無不津津樂道,只是恐怕誰也沒料到,此刻在睿王爺府裏,那本該躺在床上的人,卻好端端的站在窗邊沉思;而那該站在床邊乾著急的人,卻悠閒的坐在另一邊,拿著一串葡萄,一顆一顆的往嘴裏塞。

  只是突然問,某人卻忽然瞠大眼,一臉打擊的大叫了起來。

  「你、你說什麼?你把適才的話,再說一遍!」

  「她沒有嫌疑。」窗邊,皇甫嗥月轉過身。

  「不是那句,下一句!下一句!」

  「因此微臣決定,暫時以客人的身分,將她留在府裏。」

  「我不准!」咚的一聲,皇甫韜氣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將刺客奉為客人,皇叔你是瘋了不成?」

  「她不是刺客。」面對氣急敗壞的皇甫韜,皇甫嗥月的表情卻是波瀾不興。「還有,動氣傷身,皇上還是別動氣的好。」

  「你要我怎麼不動氣?那夜,她可是親眼撞見我的醜態啊,你不派人緊緊地盯著她,怎麼反倒還讓她當起千金大小姐?這……這真是要反了!反了!」皇甫韜氣得大呼小叫,只差沒噴火。

  這段時日,他見皇叔日日將人帶入帶出,還暗喜皇叔夠機警,懂得將人綁在身邊監視,怎麼這會兒情況卻突然變了?要是讓別人曉得,他這個皇帝其實只是會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無能君主,他不如死了算了。

  「她不會說出去。」皇甫皡月自信地說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現在沒說,不代表往後不會說!」

  「微臣信得過她。」

  是的,他信任她。

  當她張著澄澈的大眼,仰首凝望著他時,他從不曾懷疑過她,即便當她害羞的垂下眼睫,回避他的視線時,也只會讓他無比的心動。

  她是那麼的天真無邪,從來就不懂得掩飾,或許連她自己也不明白,她的回避、羞怯,代表了什麼意義。

  「我可信不過!」皇甫韜還是反對。「聽你的說法,她來路不明、身世不詳,簡直就是一團謎,這種人怎能輕信!」一頓,像是想起了什麼,他驀地臉色發青。 「皇叔,該不會那些傳言都是真的吧?你真的對那女人……」這幾天,不少文武百宮都在竊竊私語,傳言他和他那美若天仙的丫環,絕對不是普通關係,他偶然聽 見,還當是空穴來風,不曾記在心裏,沒想到……

  看著那張青白交錯的臉龐,皇甫嗥月忽然笑了。

  那抹笑,溫柔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沒錯,我是。」

  那肯定的回答,使皇甫韜瞬間臉色更加鐵青。

  「你是什麼?」他大嚷了起來,語氣充滿了絕望。「我說得那麼不明不白,你也能肯定,有沒有搞錯?」

        「你我叔侄相處二十多年,您的想法,微臣又豈會不明白?相對的,微臣的心事,想必您也多少懂得。」

  「我寧願什麼都不懂啊,你誰不好挑,竟然挑中了一名刺客引莫非連你也迷上那女人的相貌?」

  「也?」低醇的嗓音驀地沈下。

  瞪著皇甫韜,皇甫嗥月不禁立刻想起,最初他見到印歡時,那癡迷的眼神。只是當時他以為,那不過只是一時的迷惑,擁有後宮三千佳麗的他,應當不會將印歡 放在心上太久,可如今看來,似乎不是那麼一回事!沒料到連自己情同手足的侄兒,也暗暗迷戀著印歡,一股巨大的不悅感,讓他沉下臉,讓他看起來,就像是一頭 極具殺傷力的黑豹。

  「呃……我、我沒有那個意思,皇叔你可別誤會!」沒料到自己一時嘴快,竟將心中那一丁點的「心動」給洩漏出來,皇甫韜嚇得立即解釋:「我的意思是,她可是個來路不明的刺客,而你貴為皇族,這門不當戶不對!」

  「您是一國之君,該關心的是國事,這樁事無須您操心!」眸光泛冷,皇甫嗥月有意將話題就此打住。

  「誰說的!」不過皇甫韜卻沒能摸懂他的意思,決意爭辯到底。「你是我皇叔,你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總而言之,我……朕就是不准你對那女人有意思,而且 朕可是將醜話說在前頭,若是皇叔將來想娶妻,物件勢必得由朕選擇!」「胡鬧!」沒料到皇甫韜竟會把話說絕,皇甫皡月不禁叱責出聲。

  「朕……朕才不是胡鬧,前些日子太后才同朕說起你的事,說你年屆二十六,希望朕幫你挑幾房好媳婦,本來朕打算先問過皇叔你的意思,再下決定,不過現在看來,此事勢在必行,而且刻不容緩!」

  沒錯!皇叔可是他重要的人,他怎能隨隨便便,就讓他被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刺客給騙走了心?雖然只見過幾次面,但是那女人的實力實在不容小覷。

  雖然話不多,但那一雙沉靜的眸子,似乎總能夠看透人心,每回見面,他這堂堂一國之君,非但氣勢不如她,還總是被她逼得心慌意亂,因此無論如何,他絕對 不接受她成為皇嬸!早在許久之前,他就決定好,皇叔的物件一定得是那種好騙又好欺負的大家閨秀,如此一來,就算往後他來訴苦,要哭要耍賴,也不怕被人抓到 把柄!「所以皇上的意思,是想替微臣選妻了?」雙手負後,佇立在窗邊的皇甫皡月,忽然露出令人頭皮發麻的笑容。

  那內斂的怒氣,遠比任何一種恐怖的刑具都還令人發寒,皇甫韜幾乎是瞬間沁出一身冷汗,然而與生俱來的驕傲,卻不容許他退縮。

  「當、當然!為了避免皇叔誤入歧途,朕決定事不宜遲,馬上幫你辦個『選妻宴』!」哼!就算那女人生得清豔無雙又如何?他找更多更美的女人來,就不怕皇叔不心動!

  皇甫韜得意洋洋的盤算著,絲毫沒注意到,冷怒中的皇甫嗥月,不著痕跡地睞了房門一眼。沉斂黑眸微一閃,接著便若有所思地用勁長的食指,敲起窗櫺。一會兒後,他總算點頭答應。

  「也好。」

  「呃……好?」沒料到他會爽快答應,皇甫韜不禁重重一愣。

  「微臣不敢拂逆皇上的意思,皇上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斂下眼睫,他撩起袍擺,忽然坐到一旁的書案後。「時候也不早了,您該回宮了。」

  回宮……

  對,也該是時候了,不過等等,皇叔竟然說好?!

  望著那態度丕變、令人捉摸不定的皇甫皡月,皇甫韜驚訝極了。

  「皇叔,你——」

  「不送。」皇甫嗥月無情斷話,接著便拿起一卷書冊,專注的開始閱讀。見他態度冷淡,皇甫韜竟也不敢多問。

  皇叔看似溫和斯文,可事實上,卻比任何人還要專霸冷情,對於自己的事,向來不容他人左右,雖然他不明白是什麼原因,讓皇叔突然改變了心意,不過既然皇叔點頭答應了,他最好見好就收,免得又惹惱了他。想起皇甫嗥月適才的怒氣,他心有餘悸的縮了縮脖子,連忙溜到門邊。

  「既然皇叔也同意,那我就趕緊回宮處理此事。」說話的同時,他也迅速拉開房門,準備溜之大吉,誰知卻差點撞上一抹人影。「哇嗚!你、你怎麼在這裏?」 瞪著那安靜佇立在門外的印歡,皇甫韜嚇得心臟幾乎跳出胸膛,但隨即心虛的撇開頭。糟糕,她來多久了?適才,他可是說了不少她的壞話,該不會全讓她聽光了? 面對皇甫韜的疑問,印歡卻是充耳不聞,端著熱騰騰的湯藥,她的目光越過他,筆直的落到皇甫嗥月的身上。

  今日樓西不在,基於職責,她本該亦步亦趨的跟著他,只是皇甫韜來後,他便藉口將她支開。

  其實兩人打算做什麼,她心知肚明,看在皇甫嗥月的面子上,她好心退到幾丈外的掬歡亭,若不是發現丫環送來湯藥,她也不會來到門邊候著,只是卻萬萬沒想到,會聽見這樁事——選妻宴……

  原來,他要娶妻了啊。

  捧著湯藥的小手不自覺的逐漸收攏,碗裏的湯藥,因為這股力道,產生了一圈圈的波紋。

  那紊亂的波紋,攪亂了平靜的水面,也同時——攪亂了她的心。

  一股突如其來的衝動,讓她不自覺的開了口:「你要娶妻了?」她問著,語氣很輕,嗓音卻微微緊繃。

  明明都已親耳聽見了,她卻還想親口確認一次,她究竟在期待著什麼呢?望著那瑩瑩目光,一臉嚴肅的皇甫嗥月沒有半點笑意,只是輕輕點頭。

  「恐怕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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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25 10:49:03 |只看該作者
第6章

      他要娶妻了。

  師父的卜卦果然靈驗,今年他果然犯桃花;而她,只要能保他毫髮無傷,就能提早回到笑笑谷,並習得「疾光殘影」,只是為何,她卻快樂不起來?皇甫韜的動作很快,自那日回宮,便迅速擬旨放出詔旨。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點選名單上的官家小姐、屬國佳麗,皆已進入京城候命,只待詔旨再下,便會進入王府進行點選。

  為了皇甫嗥月,皇甫韜可說是用盡心思,名單上的女子無不身世良好、才貌雙全,而府內,也為了這等盛事,到處忙碌著。

  在總管的指揮下,每間客房,都被打掃得煥然一新,每個院落,也都植上奇花異草,增添氣氛。

  除此之外,總管甚至細心的請來幾名異國大廚,這幾日一直待在灶房內,與雷大娘一同試煮當日菜色,以保「選妻宴」當日,能讓名單上的屬國佳麗賓至如歸。 雖然忙碌,但全府上下全都洋溢著快樂,唯獨她,始終走不入那喜氣洋洋的氣氛中——咻!就在印歡斂眉沉思的同時,空氣中一抹突如其來的異樣,卻讓她陡地回 神。無須轉首,她立刻聽聲判位,俐落的將破空而來的「暗器」用兩指接下,並在下一瞬間,將暗器反彈回去。

  咚!

  眨眼間,花生米大的碎銀,竟硬生生的嵌入了石牆裏,成了牆上的裝飾之一。坐在石牆前,差點就被碎銀擊中的上官傾雲,先是一愣,接著才扯開嘴唇。「哎呀,原來你還有反應啊,我還當你睡著了呢!」

  他似笑非笑的打趣著,印歡卻是冷著一張臉,嚴肅的警告。

  「下回別再做這種事。」

  「呵呵,印姑娘別不高興,龍某只是想試試傳聞中的刺客,有多少能耐。」她冷冷的睨著他,像是評估著什麼。

  此人乃是皇甫皡月的商場夥伴,人稱龍爺,聽說是個厲害的角色。為了商談生意,兩人經常相約在外頭見面,她幾次跟著,早察覺到他有武功底子,只是程度尚不如她。

  「足以置你於死。」她冷聲說著,語氣認真。

  「呃?」上官傾雲不禁一愣,似乎無法相信她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家,竟然可以面不改色的,說出如此血腥冰冷的話。

  難得看好友露出錯愕的表情,坐在一旁看好戲的皇甫嗥月,不禁低笑出聲。「她確實有這份能耐。」他還幫腔附和,證明印歡所言不假。

  適才,若不是她察覺到那偷襲不帶任何殺意,他相信,那顆碎銀,此刻應該嵌在好友的眉心,而不是他身後的石牆上。

  「看來睿王爺倒是挺信得過這丫環的。」面對皇甫皡月的幫腔,上官傾雲只能露出古怪的笑容。

  「她不是丫環。」

  「喔?」看出皇甫嗥月眼底的認真,他立刻領悟的挑起眉尾。「原來如此,莫怪『那人』會如此煩惱了,看來王爺的眼光實在『特別』的好啊。」

  「龍爺過獎了。」皇甫嗥月哪里聽不出好友藏在話間的調侃。

  表面上,他倆雖是生意夥伴,可在「官場上」,他們的關係也算是匪淺。不過正所謂在商言商,此趟出門,既是為了生意,他也不想浪費時間在其他事上。將桌上的銀票收妥,他將話題重新回到正題上。

  「第一批珠寶首飾的尾款,在下在此簽收無誤,至於剩餘的珍珠、香料,還有勞龍爺了。」

  「睿王爺言重,咱們倆的關係可謂魚水,不過是相互合作,何來勞煩之說?」皇甫嗥月微微一笑,沒有反駁。

  「時候不早,在下也不好繼續打擾,那就在此別過了。」

  「也好。」上官傾雲沒有多挽留,仍舊傭懶地坐在舒服的圈椅上,似乎沒有起身送客的打算。

  倒是一旁的印歡,早在皇甫皡月起身的瞬間,便迅速拿起掛在屏風上的披風,拉開客棧的房門,走到外頭候著。

  這幾日樓西不在,一直是她跟在他的身邊伺候,以前不懂的事,如今做起來,卻是特別的得心應手。

  不知不覺間,她竟也逐漸融入他的生活,摸熟了他的脾性。他的習慣、他的喜好、他的口味,甚至他每一個動作、眼神所代表的意思,她總能自然而然的領悟。 就在皇甫嗥月欲跨過門檻,走出廂房的瞬間,廂房內的上官傾雲卻忽然出聲。「睿王爺。」皇甫嗥月沒有停下腳步,更沒有回頭,而是筆直的來到印歡身邊,抽走她 手中的披風,輕輕的將披風圍住她纖柔的身子。

  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印歡愣了一下,正想開口詢問,卻被他搶走了先機。「龍爺還有事?」說話的同時,他也順手拉過領口兩側的藍色穗帶子,替她仔細的打了個漂亮的結。

  為他量身訂作的湛黑貂毛披風,披在她的身上,非但不顯得滑稽,反而將她襯托得更加纖弱柔白。

  他看著她一會兒,接著忽然伸手拂上她眉間的輕顰,她又是一愣,一時之間也說下出心中的那股震盪是怎麼回事,卻深深的體會到,他的溫柔與憐惜。披風內那 柔軟的絨毛,是那麼的暖和,屬於他的氣息,像是空氣般團團的將她圍繞,選妻宴的事,似乎已變得不再重要,橫在心中的那股悶窒感,也在瞬間煙消雲散。

  印歡不禁再度露出淺笑,但隨之而來的羞澀,卻讓她連忙伸手解下披風,誰知他卻阻止了她,並細細的、綿密的,將她小手握入掌心。

  眼看兩人你儂我儂,舉止親昵過了頭,上官傾雲先是翻了個白眼,接著才打趣的再度出聲:「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龍某只想問問,要是『那人』曉得自己非但被人欺騙,就連苦心安排的事,也只是被用來賺錢,不曉得會有什麼反應?」

  聽著好友的弦外之音,皇甫嗥月卻只是噙著微笑,緩緩轉身。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龍爺若不開口,『他』又豈會有任何反應。」「哎呀,不曉得自然比較好,只不過就是無趣啊。」上官傾雲賞玩著瓷杯上的花紋,閃爍的眼神似乎在算計著什麼。

  然而皇甫嗥月卻還是淡淡、溫和的微笑著,和善得就像是茹素多年、從未殺生的出家人。

  「無趣總比節外生枝的好,龍爺生意繁忙,恐怕不會樂意有麻煩上門。」

  「麻煩?」他好奇的眨了下眼睛。

  「是數不清的麻煩。」皇甫嗥月淡淡更正,並沒有說明,是怎樣的麻煩,然而他的眼神,卻讓上官傾雲知趣的不再開口。

  握著印歡的小手,他頭也不回的離開客棧,待兩人走遠,上官傾雲才不悅的嘀咕出聲。

  「嘖!竟然反過來威脅我?這男人還是這般陰沈霸道,怎麼就是沒人發現他的真面目?」

  ☆☆☆  

  「適才在想什麼?」才上了馬車,皇甫嗥月便輕輕開口問。

  沒料到他在談生意之餘,還能注意到她,印歡長睫一顫,眼底迅速閃過一抹慌亂。

  「沒什麼。」她咬了咬下唇,第一次在他面前說了謊。

  他要娶妻,照理說,她該開心的為他祝福,可偏偏,她卻高興不起來。

  她為劍譜而來,她該關心的,應該只有他的安全,然而這幾日,盤旋在她腦海中的,卻都是選妻宴的事。

  她不斷猜著,為何他要答應皇上的胡鬧?是因為他與皇上情同手足,無法拒絕?還是因為,他心儀的女子,就在點選的名單中?若是,那會是什麼樣的女子?而 他,是否也會溫柔的凝望著她?自相遇以來,她什麼事都不瞞他,唯有這些她自己也弄不懂的複雜心緒,她怎樣也不願洩漏,因為那種感覺,彷佛……就像是她不樂 意他娶妻似的。

  就在印歡心慌的想要別過頭時,皇甫嗥月卻忽然伸手執握住她的下巴,阻止她逃避。

  「別說謊。」他低著頭,深深的凝望著她。「這幾日你經常心不在焉,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關心地問,可銳利的黑眸,卻似乎在搜尋著什麼蛛絲馬跡。他的目光,讓印歡更加心慌了,習慣了他的溫和,他偶發的霸道,總讓她特別不知所措。

  霸道時的他,眼神總是太過銳利,仿佛可以看穿她的每一樁心事,時常讓她有種無所遁形的窘迫感。

  垂下眼睫,她略微施力,掙開了他的束縛,然後像是只受到驚嚇的小兔子,退到了馬車一角,將兩人之間拉出一段距離。

  「沒有,我只是……有些悶罷了。」她抓緊裙擺低下頭,說謊的心虛,讓她無法直視他。

  她這明顯的回避,自然無法取信於皇甫皡月,不過他卻不再逼問。

  面對她楚楚可憐的模樣,他憐惜都來不及了,哪里還捨得讓她再露出更多慌亂的表情?更何況,她向來是不懂得掩藏心事的人,雖然性子淡漠,平常話也不多, 但一有心事,卻總是清楚的全寫在臉上,她那一點心思,他還會不懂嗎?她的天真懵懂、她的美麗無邪,足以讓所有的男子為她癡狂,就連他,也在許久之前,就已 徹底的被她征服。

  自一開始,選妻宴不過就是一個策略,生意上的收益,不過是順水推舟,自始至終,他要的只是一個能夠順理成章得到她的契機。

  他早已眷上她的相伴、戀上她那清雅淡郁的桃花香,如今,他又怎會允許她自身邊逃開?畢竟「選妻宴」,就是為了選「妻」哪。

  黑眸深處閃過暗光,皇甫嗥月卻是若無其事的微微一笑。

  「印歡。」

  一如往昔,印歡再次被那低沉溫柔的聲嗓,給誘得抬頭。

  她的水眸澄澈如水,映著陽光時,仿佛就像是一對晶瑩的黑寶石,那流轉的水光、專注的凝視,總讓人心蕩神馳。

  「你身後的木櫃裏,有只木匣,替我找找。」他噙著溫和的微笑,自然的轉移話題。

  「木匣?」她不禁露出困惑的表情,不懂他為何會突然轉移話題,但是他願意不再逼問,確實讓她松了口氣。

  「一隻黑檀木匣,不到兩個巴掌大。」

  他約略形容,而她,則是依著他的形容,拉開每一個方格,尋找木匣的蹤影。這只高櫃是特別訂做的,固定在馬車的木牆上,穩固安全,只是高櫃被裁成好幾個方格,方格有大有小,用來放置茶葉、藥品或是暖被、裘衣之類各式各樣的日常用品,以方便旅行。

  只是平常她並沒有碰過裏頭的東西,這下突然要找東西,實在有些困難。在翻遍所有方格,卻還是不見木匣的影子後,她只好回頭求助。

  「我找不到。」

  「是嗎?」他也不責備,而是主動起身,來到她的身邊。

  他的身材高大,單單只是跪坐,卻還是讓人感到無比壓迫,尤其當他微彎著腰伸手找尋木匣時,那繃緊衣袖貼著他寬大強健的肩臂,勾勒出結實有力的線條,更是讓人切實體會到,他絕對不如表像那般斯文無害。

  想起先前,他對自己所做出的種種親密行為,印歡不禁迅速臉紅了起來。以往有樓西在外頭駕車,偶爾傳來問話,她從未感到任何不自在,可如今樓西出門辦事,只有他們兩人獨處,這安靜的氣氛,卻讓她莫名忐忑。

  就在印歡羞赧的想再度拉開彼此的距離時,外頭,卻忽然傳來馬匹的嘶鳴,下一瞬間,整座馬車竟劇烈的搖晃了起來。

  突如其來的震盪,讓正欲起身的她,瞬間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朝後頭跌去——「小心。」

  一隻強而有力的臂膀,及時拉住了她,並將她拉進了懷裏。

  即使在慌亂之間,她還是注意到,他的動作是多麼不可思議的迅速。

  他單手環抱著她,另一隻手,卻是充滿戒備的握緊拳頭,無論震盪多大,他始終一臉鎮定、不動如山,直到震盪停止,才緩下臉色。

  他那俐落的身手以及沉定的反應,在在都顯示,他分明是個練家子!「王爺,您沒事吧?」馬車才恢復平靜,外頭,車夫便立刻緊張的詢問,就怕自己一時的疏忽,讓皇甫嗥月受到一絲一毫的損傷。

  「沒事。」他淡定回應,同時睞了窗外一眼。「怎麼回事?」

  「有個孩童突然沖到街上,卑職怕傷及無辜,只好緊急將馬車停下。」伴隨著車夫慌亂的解釋,人群圍攏私語的聲音,也迅速傳人馬車內。

  「下去察看狀況。」皇甫皡月冷靜指示,同時伸手將窗上的竹簾放下,阻擋外頭的窺視。

  「是。」噔的一下,車夫跳下馬車,趕去執行命令了。

  「你沒事吧?」

  車夫才走,他立刻低頭關心胸前的可人兒。

  看著近在咫尺的俊美臉龐,印歡縱使心裏產生不少疑問,然而當她察覺到彼此間的姿態時,精緻小臉立刻爬上一片燙辣。

  天!她、她、她、她什麼時候坐到他的雙腿上的?!

  在他堅固的環抱之下,她的身體,竟然還緊緊的靠在他的胸膛上!她可以敏感的察覺到,他的氣息有多燙人、他的眼神有多火熱,甚至每一次他的胸膛起伏,隔著布料摩擦著她胸前的柔軟,那樣的感覺是多麼的……多麼的……「我……我沒事!」

  低喘一聲,印歡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自他的懷裏退開,只是她才起身,她身上的披風卻在此時成了麻煩。

  當綠色繡鞋不小心踩著披風的擺尾時,那嚴重的拉扯,讓她的身軀再次晃蕩,幸虧他動作迅速,及時將她護入懷裏,只是這一次,情況卻比上一回還要糟糕。她 非但又坐回到他的大腿上、整個身子重新和他靠得緊緊的,就連她的嘴唇,也不小心的碰到了他的、他的、他的——望著那張近在咫尺、正與自己緊密相連的俊美臉 龐,印歡整個人都傻了,然而與生俱來的敏銳卻還在。

  她清楚瞧見,眼前的那雙黑眸,在瞬間變得深黝而危險,他渾身上下,也散發出一股沉烈的掠奪氣息,而她,似乎正是被掠奪的物件!當這危險的想法掠過腦海時,她也迅速的後退,然而饒是她的動作再快,卻還是快不過他雷霆萬鈞的猛烈侵襲。

  才拉開的距離,瞬間又化為虛無。

  皇甫嗥月捉住了她!他的雙腿堅定的撐住了她,雙手佔有的環住了她,就連他的唇、他的舌,都緊緊的纏上了她。

  對於皇甫嗥月這突如其來的侵略行徑,印歡嚇得一動也不敢動,然而隨著他那又霸道又溫柔的親吻舔弄、那又輕柔又磨人的刺激輕撫,她卻逐漸忘了害怕。她不 明白他正在對自己做些什麼,只能睜著迷離的眼眸,望著那雙不再溫和的黑眸,感受他那不留一絲空隙的擁抱、饑渴猛烈的勾纏。

  每一次,當他的大手輕輕撫過她的肌膚,仿佛就像是在她的身上落下一簇簇的火苗,那熾燙的溫度,灼得她的身體不斷顫抖,她張口想喊,可逸出口的,卻是脆弱不堪的嬌喘……

  「稟告王爺,馬匹沒有受損,也沒人受傷,卑職拿了些銀兩,安撫受驚嚇的百姓,不知王爺是否還有其他吩咐。」

  外頭,突然傳來車夫的聲音。

  那聲音,就像是從草叢間突然竄出的一條毒蛇,驚得印歡喘息回神。

  她慌亂的睜大眼,一臉紅透,連忙伸出雙手推拒那寬闊厚實的胸膛,就怕兩人親密相偎的一幕,會教人給發現,可他卻僅用單手,便箝制住她的抵抗。他將她環抱得更緊,不知饜足的更加深入她的唇齒之間。

  「王爺?」半晌得不到回答,車夫不禁放大聲嗓,又往馬車靠近一些。

  聽見腳步聲逐漸逼近,印歡感覺自己的心臟,幾乎就要蹦出胸口。

  他的霸道與掠奪,逼得她又羞又無措,然而他所製造出來的歡愉,卻又讓她無法自拔的想要沉溺。

  這樣相互矛盾、過分刺激的情緒,終於讓她承受不住的發出呻吟。

  「啊……」

  「你做得很好,現在直接回府。」在車夫起疑前,皇甫皡月總算有了回應。他的聲音低沉而宏亮,適巧蓋過那足以讓人臉紅心跳的嬌吟,有了他的回應,車夫這才安心的回到位置上。

  「是。」車夫完全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拉著纜繩,駕著馬車繼續前進。自始至終,沒有任何人發現馬車裏發生過什麼事,然而身曆其境的印歡,卻嚇得心兒劇烈震動。

  她癱坐在他懷裏,渾身無力的靠著他的胸膛,止不住的顫抖喘息,至今還是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無論是何種攻擊,她總是能敏銳的察覺先機,先發制人,然而面對他突如其來的襲擊,她卻只能怔愣的任他擺佈。

        想起適才,他在自己身上所製造出的種種快感,以及自己體內那奇異又刺激的感受,她羞得全身都要著火了。

  心跳聲中,她微微顫抖的撫上自己微腫辣燙的下唇,幾次想開口問他為何要那麼做,然而如潮水般湧來的羞赧,卻始終讓她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嚇著你了?」察覺到她的安靜,皇甫皡月不禁露出憐惜的微笑,蒲葉般的大掌,忍不住撫弄起她那柔順誘人的長髮。

  她搖頭,還是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她的無措和羞澀,徹底取悅了他。

  男性的驕傲,讓他情不自禁的在她的發間落下記記輕吻,憐愛的不肯放手,然而面對他意猶未盡的攻勢、這一次,印歡卻抗拒了。

  她非但縮起了頸子,還退開了身子。

  「不要……」她終於開口了,只是聲音卻是細若蚊蚋。柳眉之下,一雙濃密鬈翹的長睫羞怯的垂斂著,像是兩把精緻的小羽扇。

  「為什麼?」他挑眉。「難道你覺得討厭?」

  雖然羞得都快暈了,但她還是誠實的搖了搖頭。

  儘管她不明白他為何會在突然間,變得那般……癲狂,然而她卻一點也不排斥他對自己所做的事,她甚至覺得……覺得……

  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他驀地發出低笑。「既然不討厭,那就是喜歡了?」「我才……我不……」印歡只覺得一身燥熱,直覺的想否認,卻偏偏又不擅撒謊,結結巴巴了好一會兒,仍沒把話說全。

  她實在不懂適才的一切,究竟代表了何種意思,可她的心中,確實有一股濃烈的歡喜在蕩漾著,只是同時間,體內那屬於女子的纖細本能卻也讓她察覺到,那一切太過熾熱,也太過親密,似乎不像是一般男女會有的行為——一股不安,讓她不自覺地揪緊了裙擺。

  「適才……你為何要那麼做?那究竟是怎麼回事?」她怯生生的看著他,清豔無瑕的臉蛋上,仍舊飄著瑰麗的紅霞。

  「你不曉得?」看出她的困惑,皇甫皡月不由得一愣。

  她輕輕搖頭。「那不好嗎?」她小心翼翼的察看他的臉色,眼神寫滿了忐忑。發現她的不安,皇甫皡月眸光一瞬,立即露出溫柔的微笑。

  看來她的師父雖然傳授她一身絕學,卻似乎忘了教她許多更重要的事。

  他愛慘了她、為她癡狂、為她失去自製,而這一切,她卻都通通不曉得。雖然有些令人哭笑不得,不過這並不會動搖他的決心。

  自她闖入他生命的那一日起,她的身影便盈滿了他的心,而今日的意外,只是再度證明了一件事——「那當然沒有不好。」他斬釘截鐵的回答。

  「那為什麼……」

  「那是一種承諾。」他深深的凝望著她,眼神格外的認真,就連語氣也充滿了莊嚴。

  在她純然的凝望下,他輕輕的、溫柔的再次將她擁入懷裏,將她擱到了心窩那塊最深、最堅定的地方。

  「從今爾後,你我永遠不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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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25 10:49:24 |只看該作者
第7章

    幾乎是天空露出第一道曙光的瞬間,印歡就醒了。

  一如先前的每一日,她迅速拿起衣架上的衣裳換上,然後坐到梳粧檯前,梳理一頭長髮,只是當烏木扁梳穿過發間時,一道清晰而低沉的嗓音,卻驀地在耳邊響起——從今爾後,你我永遠不分。

  擱下扁梳,她愣愣的撫上雙耳,仿佛還能感受到,他在說這些話時,拂在她耳畔的氣息有多熾熱,以及他的眼神有多認真。

  銅鏡裏,精雕細琢的小臉驀地飄上兩朵紅霞,她咬著下唇,不禁微微出神。不分,是指不分離嗎?可她暫時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啊,除非等到他的劫難過去,安然無恙了,她才會回笑笑穀覆命,只是到了那時,他也該娶妻了吧?想起即將到來的選妻宴,印歡不禁一愣。

  是啊,他都要娶妻了,為何還要留她呢?

        為何還要對她說出,那猶如誓言般重要的一句話?

        永遠不分——事實上,他們總有一天,還是要分離的啊……

  「你覺得歡歡醒了沒?」

  外頭,忽然傳來一抹細小的嗓音,印歡的思緒驀地中斷。

  「笨蛋,要叫小姐,還有,我們是奴婢啦。」外頭,再度傳來動靜,那是團團的聲音,她認得出來。

  沒有遲疑,印歡立刻起身將房門拉開。

  下遠處的回廊上,果然出現團圓兩姊妹的身影,兩人雙手都捧著東西,正壓低了聲音拌著嘴。

  「可是以前,我都是這麼叫她的呀。」圓圓不服氣的低嚷著。

  「以前是以前,現在不許那樣叫!」團團老氣橫秋的指責。

  「歡歡又沒說不許。」

  「你沒問過她,怎麼曉得她沒說不許。」團團得意洋洋地說著,壓根兒就沒注意到,自己也忘了要叫小姐。

  這番可愛的對話,聽得印歡不禁露出微笑,暫時忘了憂愁。

  眼看兩姊妹愈吵愈凶,她朝皇甫皡月的寢房看了眼,接著快步朝兩人定去。「怎麼來了?」她也壓低聲音。

  「歡歡!」一見到印歡,兩姊妹立刻忘了鬥嘴,兩人漾著大大的笑容,迅速的湊到她身邊。「是王爺讓我們來的!」兩人很有精神的大聲宣佈。

  「他醒了?」她沒聽到動靜啊。印歡連忙朝不遠處的寢房看了一眼。

  察覺到她的動作,兩姊妹這才想起皇甫皡月的居所就在一旁,連忙緊張的躲到她身後。

  入府半年多,雖然她們不常見到王爺,可印象中,王爺總是一身威嚴,那懾人的氣勢總讓人莫名緊張,所以她們都好怕王爺呢!「不是啦,是王爺昨夜吩咐雷大娘,要我們今早這個時候來找你的。」兩姊妹趕緊將聲音壓到最小。

  「找我?」

  「他要我們送早膳。」圓圓獻出手中的飯盒。

  「還有替你梳妝打扮。」團團也祭出手中的大木箱,關於自己堅持要喚小姐的事,早忘得精光。

  「為何要梳妝打扮?」印歡困惑地問。

  自從身分改變後,他曾說過要派人去服侍她,但是她習慣自己來,所以便婉拒了他的好意,怎麼今日卻又突然……

  「歡歡不曉得嗎?」兩人眨著大眼睛。「今日皇上就要將好多好多的未來王爺夫人送到府裏,所以府裏會來好多好多的客人,一早起來時,大娘還要大家格外的留心注意呢。」兩姊妹好興奮的道出原因,對於即將展開的盛事,充滿了期待。印歡卻是重重一愣。

  「選妻宴……不是訂在後日嗎?」她艱澀的開口,感覺心情瞬間變得沉重。「提前了啊,昨晚皇上就派人來說了,所以天亮以前,總管和大娘便讓所有人起來幫忙了。」說話的同時,姊妹倆也圍著印歡,開心的回到了屋子裏。「歡歡想先用早膳,還是先打扮呢?」

  「我不想吃。」她搖頭,臉色有些蒼白。

  兩姊妹卻沒發現不對勁,只當她是「暫時」不想吃,因此連忙將雙人份的早膳擱到了圓桌上。

  「好,那就先打扮,待王爺醒了,再和王爺一起用早膳。」兩姊妹依言,立刻將失魂落魄的印歡帶到屏風後頭,同時也迅速打開另一隻,稍早之前才自總管手中接過的木箱。

  「哇!」木箱才開,兩姊妹頓時發出驚喜的呼聲。「歡歡快看,有好多好漂亮的衣裳喔!你喜歡哪一件?」

  不待印歡回答,兩姊妹早已興奮的將每套衣裳全都放在她的身上比過一遍,覺得每套衣裳都好適合她。

        那些成套的衣裳,就好像是為印歡量身訂做似的。

  每套衣裳的花樣都相當素雅,但那柔軟細膩的布料、以及巧奪天工的繡工,在在都顯示出這些衣裳價值不凡。

  撫著那一套套典雅美麗的衣裳,兩姊妹嘴裏的驚歎聲幾乎沒停過,卻沒忘了要替印歡打扮。

  發現印歡從頭到尾都面無表情,問了好幾聲也沒回應,兩姊妹以為她還困著,不敢吵她,只好擅作主張替她挑了套月華百褶裙。

  那套衣裳是淡淡的粉珍珠色,淡雅又清麗,氣韻和顏色都與印歡的氣質、膚色相當搭配,不過最讓她們驚豔的,還是襦裙的下擺上,那繁複精緻的花兒絨繡,行 進間,只要褶幅擺動,花兒便會跟著搖曳生姿,看起來實在美麗極了!兩人七手八腳,很快便替印歡換好了衣裳,看著美得令人屏息的印歡,兩人驚歎連連,一雙眼 兒東瞧西看,就是捨不得移開目光。

  然而,兩人興高采烈的心情卻無法感染印歡。

  只見她柳眉微顰,心亂如麻,壓根兒就沒注意到兩姊妹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昨夜樓西終於辦事回來,她見兩人有事要談,便提早回房,或許就是因為這層原因,她才會錯過選妻宴提前的消息。

  可就寢前,她還為他送過熱粥啊。

  樓西不在的這段期間,她夜夜為他送粥磨墨,而他總會在閒暇之餘,和她細談生活上的趣事和一些要事,那幾乎成了他們之間的一種默契,可他為何沒將此事告訴她?撫著悶疼的胸口,就在印歡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的當下,兩姊妹也拉著她,迅速的朝銅鏡移動,趕著幫她梳頭。

  可她們才走出屏風,卻立刻發現,窗邊多了個人影,嚇得兩人差點尖叫。不過定睛一看,她們這才發現,那悄然闖入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皇甫嗥月!「王、王爺?!」

  兩人驚嚇更深,連忙福身請安。

  然而面對兩人的慌亂,皇甫嗥月卻是如入無人之境的迅速來到印歡的身邊。他以熱烈的目光注視著她,那毫不保留的驚豔,讓她瞬間羞紅了臉。

  以往,凡是有男子對她露出這樣的目光,她只會覺得無比厭惡,可他的目光卻讓她覺得又羞又喜,還有……

  無比的悸動。

  「這套衣裳,很適合你。」最後,他甚至還低下頭,在她耳畔吐出讚美。那熾熱的氣息,讓她全身劃過一抹顫慄,那低沈的嗓音,更是讓她的心兒瞬間失去了鎮定,怦怦亂跳了起來。

  寫滿羞澀的小臉,紅得幾乎就要滴出血來,然而當她低下頭,看見自己一身的打扮時,短暫被遺忘的悶疼,卻再度啃蝕她的心。

  咬了咬下唇,她終究忍不住開口問了。

  「關於選妻宴……」

  「不急,待用過早膳後,再去也不遲。」他牽著她,來到妝台前坐下。

  果然提前了。

  印歡的眼裏迅速閃過一抹倉皇。

  「怎麼會突然提前?」她力持鎮定。

  「是皇上的意思。」他一語帶過,卻發現她的小手緊緊揪著衣擺,那纖纖食指都發白了。黑眸一瞬,他又補充:「不過幸好提早了,否則我也無緣見著你這美麗的模樣。」話落,他也順手挑起她柔軟的長髮,陶醉的想享受著那無時無刻誘惑著他的香味。

  那曖昧的舉動,惹得印歡再也說不出話來,只能愣愣的任他為所欲為,可一旁的團圓姊妹,卻是嚇得眼珠子差點跌出來。

  人稱清心寡欲、風光霽月的王爺,竟公然調戲歡歡?!

  啊,怎麼辦、怎麼辦?該、該喝阻王爺嗎?可她們是奴婢啊,嗚嗚,歡歡是仙女,一定不懂自己正被人吃豆腐,而王爺一定是曉得這一點,才會這麼明目張膽的欺負歡歡。

  王爺好壞,壞死了!壞透了!正當兩姊妹在心中,暗暗偷罵著皇甫嗥月的同時,後者卻忽然開口。

  「替小姐梳頭。」

  「啊!」兩姊妹心虛得差點沒跳起來,不過長久的訓練,讓兩姊妹還是機伶的展開動作。「是!」

  在皇甫嗥月懾人的注視下,兩姊妹半口氣也不敢喘上一聲,連忙拿起扁梳,迅速替印歡打理起那一頭柔亮的長髮。

  兩人依著她清雅的氣質,替她梳了一個簡單的髮型,可正當兩人想在上頭裝飾些什麼時,卻發現,妝臺上竟然只有一根樸素的木簪。

  看著銅鏡中美麗無瑕的印歡,兩人這才想起,平日她似乎只抓了些長髮用木簪固定著,就在兩姊妹苦著一張臉,不知該如何是好時,一旁的皇甫皡月卻忽然將一隻不到兩個巴掌大的黑檀木匣,擱到了手邊的茶幾上。

  開啟木匣,裏頭赫然躺著一對精美絕倫的銀釵。

  銀釵以盤絲構出一隻靈美精巧的蝶身,蝶羽下以銀絲牽線,綴上了幾顆晶瑩剔透的水玉,簪在發問,就像是一對絢麗的蝶兒在飛舞似的。

  只消一眼,團圓兩姊妹便立刻看出這對銀釵的價值,肯定遠比那一箱的衣裳總合還要貴上十倍!「替小姐戴上。」皇甫嗥月沉聲指示。

  兩姊妹一聽這對銀釵正是為印歡準備的,立刻露出驚喜的表情。捧著木匣,兩人小心翼翼的將銀釵拿到了印歡的頭上比對。

  就在兩姊妹認真研究的同時,皇甫嗥月的目光也始終注視著銅鏡裏那美麗的倩影。他噙著笑,捉緊了她每一個表情變化。

  他看著她,忽略銀釵的美麗,滿臉困惑地望著銅鏡裏的他。

  看著她,極力維持鎮定,卻偏偏為了他的注視而羞怯的紅了雙頰。

  看著她,像是想到什麼似的,臉色從嫣紅,漸漸的轉為蒼白,連眼神都失去光彩。

  黑眸一瞬,待兩姊妹終於將銀釵固定好位置,他也立刻將兩人遣退。

  「怎麼了?」他快步來到她身後。

  「其實,你並不需要特地讓人為我打扮的。」她試著用冷淡的語氣,掩蓋酸澀不已的心情。

  「為什麼不?」他望著目光黯然的她。

  「因為我不重要,我只是一名客人。」沒錯,她只是一名短暫的過客,一名今日之後,或許便要與他各分東西的過客,他又何必多此一舉呢?皇甫韜為他挑選的 千金小姐、屬國佳麗,才是今日的主角,他該關心的不是她,不是她啊……撫著胸口,印歡不禁有些難受的低下頭,可皇甫皡月卻不允許。

  他伸出手,端起她的下巴,霸道的不准她退縮。

  「不,你說錯了。」他一臉莫測高深的鎖緊銅鏡裏的她。

  「哪里錯了?」她依舊是冷淡的口吻,就連看著他的眼神,也同樣冷淡。

  「在我心中,你很重要,比任何人都重要。」說話的同時,他也溫柔的撫上她如畫的眉目,然後一字一句、堅定而慎重地說:「記住這一點,永遠都別忘記。」

  ☆☆☆  

  這一天終於來到了。

  雖是為了選妻,總也不好大刺刺地端著這個名目來辦宴,因此自一開始,皇甫韜便是利用皇甫皡月典客的身分,投帖給各屬國,邀請各國小王「攜家帶眷」到府 參與賞花宴,除此之外,也邀請了朝中幾位重臣及其家眷,一起共襄盛舉。話說得含蓄,不過被欽點上的重臣、屬國小王,還是明白了這場宴席所代表的意思,因此 早在一個月前,便卯足了勁替自家的閨女打扮。

  如今好不容易總算盼到這一日,所有人不敢怠慢,卯時才過,一輛輛華麗精緻的馬車,便井然有序的停在王府門口。

  見客來到,早在門口待命的下人們,立刻恭敬地上前招呼,並訓練有素的將人領到王府南方的濯春園。

  濯春園乃是王府占地最廣的庭園,以邀月湖為中心,四周建有亭臺樓閣,岸邊遍植桃林垂柳。如今嫣然桃花未凋,水邊嬌媚牡丹亦含苞待放,伴隨著輕風綠柳拂清水,花枝搖曳,風景如詩如畫。

  定在臨水長廊間,所有貴客無不被周遭風景引去所有心神,連連驚歎,不知不覺問,已被領到濯春園的大廳。

  放眼四周,大廳內外皆有下人等侯吩咐的身影,邀月湖四周的小亭、小堂,也被佈置得美輪美奐,樸實的圓桌鋪上了美麗的繡花錦布,冰冷的石椅也體貼的擺上了精緻暖墊,舒適又溫暖,在總管的指揮下,所有貴客都受到了最好的禮遇。「皇上駕到!」

  此刻,以皇甫韜為中心,一名老太監、六名護衛、十二位宮女正浩浩蕩蕩的朝大廳而來,一路上,所有下人皆恭敬下跪,所有賓客見狀,也迅速來到大廳外。「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就在皇甫韜來到大廳外頭的同時,所有人也朝他行跪拜大禮,態度又敬又畏。

  「各位小王、眾卿快請平身。」皇甫韜笑著擺手。「今日朕以皇叔名義,邀請各位到此一聚,乃是為了賞花同樂,來者是客,諸位無須如此多禮。」

  「謝吾王恩典。」雖然皇甫韜態度客氣,但所有人還是恭敬的鞠了個躬,才敢自地上起身。

  此刻,美景在前,氣候又是涼爽舒適,理應是愜意賞花詠春的好時機,可在皇甫韜的注視下,所有人皆不敢多話,只能屏氣凝神的等指示,而跟在後頭的眾家千金、屬國佳麗,更是連眼兒都不敢多眨一下。

  雖然這場賞花宴,是為了睿王爺選妻而設,可誰都明白皇上的權力更大,因此為了讓他留下好印象,所有環肥燕瘦努力壓抑著緊張的情緒,全都紅著臉,靜靜的垂頭佇立,溫婉嫺靜得就像是一株株美麗的花。

  「皇上,時間也差不多了,是否準時開宴呢?」一旁的太監忽然輕聲問。

  皇甫韜沒急著回答,只往人群裏看了一圈。

  「睿王爺呢?」都到了這個節骨眼,他這個皇帝人都杵在這兒了,那做東家的正主兒卻是連個影兒都沒瞧見,實在太失禮了。

  一旁的總管趕忙向前。

  「稟報皇上,王爺因為有要事耽擱,所以……」他誠惶誠恐的壓低聲音,不敢把話說得大聲。

  皇甫韜忍不住皺眉。「究竟什麼事,能比這場宴會重要?」

  「呃……」

  「皇上莫怒,微臣這不就來了。」就在總管不知該如何回答時,姍姍來遲的皇甫嗥月這才自長廊的另一端現身。

  他的體態精壯頎長,眼神炯然內斂,一舉手一投足皆是優雅,乍見來人,皇甫韜不禁露出欣喜的表情,可下一瞬間,那欣喜的笑臉卻被濃濃的驚豔給取代。薄亮晶瑩的晨曦中,印歡就跟在皇甫嗥月身旁。

  一襲粉珍珠色的典雅衣裳,將她膚色襯托得更加晶瑩白皙,即使胭脂未施,那清豔絕俗的小臉,卻遠比頭上那對銀釵水玉還要光彩奪目,然而最讓人移不開目光的,還是她那冷中帶豔、豔中帶柔的姿態風采。

  不若一般女子總是羞怯的低著頭,無論何時,她總是筆直的凝望一切,那澄澈的目光,仿佛有種魔力,容易讓人失去神魂——「讓皇上久等,微臣失禮了。」很 快的,皇甫嗥月便來到皇甫韜的面前。「微臣為了處理一些事,所以耽擱了一些時間,還請皇上寬恕。」他笑著解釋,同時將正打算離去的印歡,又拉回到了身邊。

  他的動作是那樣的霸道,印歡瞬間露出不自在的神情,但礙於場面,卻無法開口抗議,只好乖乖的待在他身邊。

  不只一旁的皇甫韜,所有賓客也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一個就要選妻的男子,卻在宴席上帶著一名女子在身邊,這豈不擺明給人難堪嗎?更別說這場宴會,聽說還是由皇上主辦的……

  所有賓客皆不著痕跡地看向皇甫韜,小心翼翼的觀察著他的反應。

  「怎麼會。」皇甫韜臉色鐵青,可礙於場合,他只能皮笑肉不笑,勉強按下滿肚子的怒氣,沒當場發作。「皇叔來得正是時候啊!」他咬牙切齒道。

  「多謝皇上不怪之恩。」皇甫嗥月還是笑,那溫和的笑容,永遠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皇上,既然王爺已到,那……」一旁的老太監,幾乎是抖著聲插話。

  「開宴!」噙著假笑,皇甫韜長袖一甩,總算宣佈宴會開始。

  刹那間,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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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25 10:49:43 |只看該作者
第8章

    在下人們的帶領下,所有賓客各自被領到邀月湖四周的小亭、小軒裏,而皇甫韜和皇甫嗥月,則是來到岸邊的留聽閣上。

  就在下人們忙著上菜的同時,邀月湖上,一艘裝飾得美輪美奐的大型畫肪,也自湖面一隅翩然駛出,隨著水波蕩漾,畫肪上驀地傳出悅耳的絲竹聲。

  乍聞那錚錚琴聲,所有人皆露出驚喜的表情,紛紛被吸引到了岸邊,然而坐在留聽閣上的皇甫韜,臉色可就沒那麼好了。

  當初,他之所以特意交代不與賓客同廳共樂,就是為了能讓皇叔能更仔細的觀賞每一朵「嬌花」,可顯然的,他這番的用心良苦似乎是白費了!輕咳一聲,皇甫韜總算忍不住開口了。

  「我說皇叔。」

  「皇上請說。」坐在一旁,皇甫皡月始終是精斂沉穩的模樣。

  「皇叔認為,這場宴席辦得如何?」

  「自然是沒話說。」

  「那皇叔該記得,這場宴席是為了讓你選妻的吧?」

  「微臣牢記在心。」

  深吸一口氣,皇甫韜臉上的表情,就像是極力隱忍什麼似的。「既然牢記在心,那皇叔可否解釋,你沒事帶個女人來做什麼?」他壓低聲音,不著痕跡地瞪著同桌的印歡一眼,眼神就像是要噴火了。

  這女人厚著臉皮來參宴就算了,竟然還敢與他同桌共坐?!簡直是不知羞恥!「印歡身分特殊,向來與微臣形影不離,這會兒跟在微臣身邊,也是自然。」皇甫嗥月一臉雲淡風輕,可藏在織花緞布底下的大掌,卻緊緊扣住了印歡的手,再次阻止她的離席。

  後者一臉為難,求助的看了他一眼,他卻是微笑搖頭。

  兩人這眉來眼去的,看在皇甫韜的眼裏,卻成了眉目傳情,瞬間氣得臉色更加鐵青。

  「荒唐!朕苦心替你安排這場宴席,可不是——」

  皇甫嗥月輕聲斷話。

  「微臣感謝皇上苦心,那二十名千金,果然皆是上上之選。」

  「是二十八名千金!」這一次,不只皇甫皡月,所有人都聽見皇甫韜咬牙切齒的聲音了。

  臉色一白,下人們不禁露出驚慌的表情,紛紛為印歡擔心起來。

  其實這也難怪皇上會如此動怒,印歡以客人身分參與選妻宴,本就突兀,更別說她的人,還是王爺「親手」帶上來的。

  當她現身于宴會時,所有人幾乎都為她的美而屏息,不過驚豔過後,卻是誰也想不到的震驚——他們那總是恪守禮教、向來主張男女授受不親的王爺,竟強迫她同桌共坐!雖然他們也看出她的為難,只是伴君如伴虎,這下皇上會怎麼做,誰也料不准哪。

  「原來如此。」唇角微勾,對於皇甫韜的震怒,皇甫嗥月仍是一臉無動於衷。接過奴僕手中的銅壺,他替自己倒了一杯熱茶,就在所有人以為他是打算以茶代酒,向皇甫韜陪罪時,卻親眼瞧見他將那杯熱茶放到了印歡面前。

  所有人都看傻了,而一旁的皇甫韜更是臉色黑得像硯盤,若不是身邊有個太監拉著,恐怕早翻臉了。

  「天氣冷,喝點熱茶,祛祛寒吧。」

  她搖頭,沒有接過那杯熱茶,而是筆直地看著他。

  「我該走了。」是的,真該走了,留在這兒,只讓她覺得難堪。「樓西留在這兒保護你,我到下頭察看。」

  他扣緊她的手,仍舊不打算放她走。

  「不喝熱茶,至少吃點東西,早膳你幾乎沒動。」他溫柔的注視著她,無視眾人詫異的表情、皇甫韜盛怒的注目,單手拿起湯杓,親自為她盛了一碗熱湯。「我不餓。」注視著那碗熱湯,她的回答,仍是拒絕。

  之所以會與他同行,是擔心他的安危,然而當賓客紛紛抵達時,她那早已紛亂的心,更是莫名的緊縮疼痛。

  誠如他所言,那些姑娘皆是上上之選,就連她,也不禁為了她們的溫柔婉約而感到心動;不用皇上多做表示,她也能切實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是多麼的多餘、格格不入。

  「就算不餓,還是多少吃一點。」他的眼神還是那般溫柔。「還是,你要我親手喂你?」未了,他還打趣似地提議道,不過聰明的人都聽得出,他是認真的。包 括皇甫韜,所有人都沒見過皇甫嗥月如此殷勤,更別說,還是對一位姑娘獻殷勤!底下的熱鬧再也無法吸引他們,留聽閣上,所有下人不禁紛紛睜大了眼,親眼看著 他舀起熱湯,湊到嘴邊吹涼,然後才送到她的嘴邊,輕聲誘哄。

  「喝一口,小心燙。」

  這一次,不等皇上開口抗議,印歡率先有了反應。

  她迅速的別過頭,向來是沉靜的小臉,首次出現不一樣的反應,眾人仔細一瞧,還發現那清豔無雙的小臉浮現了淡淡的嫣紅,看起來像是羞紅的,但更像是被氣紅的。

  「我說過了,我吃不下!」她倔強的再次拒絕,難得的動了肝火。

  「沒錯,既然印姑娘都表明吃不下,皇叔就別為難人家了!」難得有這麼一次,皇甫韜總算和印歡意見一致。「還有皇叔也該注意場合,此刻你該注意的是底下 那些千金,雖然來者是客,不過皇叔還是得以自己的婚姻為重,這印姑娘自然會有下人照料,皇叔就別費心了。」他用最溫和的口吻,掩飾心中的怒氣,同時還圓滑 的替印歡的身分做了個注解。

  皇甫嗥月的溫柔體貼,在他的巧舌之下,立刻成了主人對客人的照顧,所有人聽在耳裏,卻沒漏掉他話中的弦外之音——客人就是客人,就算打扮得再動人,終究也不會是被選上的鳳凰。

  就在下人們對印歡投以同情的目光時,皇甫嗥月卻開口了:「就皇上以為,現場該以哪位姑娘最為出色?」

  「每位千金都是朕精心挑選出來的,自然都是最好的!」抬起下巴,皇甫韜不禁得意說道。「不過若要朕來選擇,自然是翰林學士的千金最為出色,論相貌、論 才情,皆是一流,除此之外,此女還精通琴棋書畫,平日除了刺繡,最愛作詩,與皇叔可謂是興趣相投。」未了,還別有用意地瞧了印歡一眼。

  那輕蔑的眼神,雖不足以紮疼她的心,卻也夠讓她難堪了。

  她到底是為什麼會留在這兒?到底是為了什麼,會為了他的一言一行,而傻傻的來到這裏?她該在沒人見著的角落,為他留意一切,該在任何意外發生前,盡一切的力量保護他的安全,可她最不該的,就是留在這裏遭人非議、任人奚落。

  閒言閒語,她已經聽得夠多了,不需要由誰再來提醒她。

  她早已明白,他身旁的位置,不屬於她,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他該看的都不是她,該關心的,也絕不會是她!貝齒一咬,她將心一橫,施上了六成的力勁,再一次試著掙扎。

  「可就微臣所見,在這眾多的賓客裏,微臣只看得見一個最好的。」微微一笑,擱在緞布下的大掌,沒有絲毫的動搖。

  他仍是緊緊握著她手腕,不留絲毫空隙,同時也小心翼翼的不讓她有絲毫疼痛。

  瞪著那不動如山的大掌,印歡先是一愣,接著立刻露出慌亂的表情。

  「誰?」沒料到皇甫皡月會注意到印歡以外的女子,皇甫韜不禁露笑。「可是吏部侍郎的千金?還是少傅的孫女?」他興奮的猜測著,絲毫沒注意到,這兩人之問的明爭暗鬥。

  「不。」他搖頭。

  「那是暹羅王的麼女,翡翠公主?」皇甫韜猶在臆測。

  不,不要再說了,她不想聽!無論是誰都好,誰來阻止這個話題!直到此時此刻,印歡這才肯承認,自己其實一直都好害怕。

  她的悶窒、她的心疼、她的酸澀,其實都是有原因的,原來她一直害怕著會失去他。

  不知不覺中,她早已眷上溫柔的他,戀上了時而溫和、時而霸道的他,所以她才會如此抗拒這一刻的到來。

  這乍然的領悟,總算讓印歡明白自己的心意,卻也同時觸動了她心中,那最敏感、也最脆弱的一根弦,因此她開始掙扎,無法控制的掙扎,然而無論她怎麼掙扎,卻始終無法撼動他分毫。

  「放開我!」終於,她慌亂且無助的低嚷出聲,決定在他說出答案前,徹底的消失在他面前。

  「不,我不會放手。」他堅定的握著她。「我永遠都不會讓你走。」

  「為什麼?」皇甫韜臉臭臭的插嘴,這才察覺到兩人之間,似乎「水深火熱」了很久。

  「皇上還不懂嗎?其實微臣早在一開始,便做出了選擇。」他輕輕一笑,眼神卻是堅定得有如磐石。

  「選擇?」皇甫韜一愣,心裏瞬間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可卻來不及管住自己的嘴巴。「是誰?」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他轉頭看向印歡,在眾人面前,慎重而堅定的道出自己唯一的選擇。「自一開始,我要的,就只有你。」

  這句話,就像是天邊的一道驚雷,包括皇甫韜在內,所有人都被轟傻了。其中,印歡更是呆若木雞。

  她看著他,半晌說不出話來。

  從今爾後,你我永遠不分。

  原來,那個承諾,是真的。

  他是真的不希望她離開。

  在我心中,你很重要,比任何人都重要。

  撲通撲通,印歡清楚聽見,自己的心兒跳得有多麼劇烈。

  想起他曾說過的話,她這才發現,原來他的一言一句,早已在她的心頭烙上了印,再也抹不掉了。

  自一開始,我要的,就只有你。

  他凝望著她的眼神,好認真。

  他看的人是她。

  是她……

  宴席持續著,在悅耳的絲竹聲中,畫舫上的舞伶不斷地擺弄著身段,那優雅絕美的舞姿,讓所有賓客全都著迷得移不開眼,然而留聽閣上,卻是一片死寂。在皇 甫韜的一聲令下,所有奴僕、侍衛、宮女,全都迅速的離開現場,甚至連樓西都在皇甫皡月眼神的示意下,無聲無息的離開留聽閣。

  安靜的樓閣上,只剩皇甫韜、皇甫嗥月,以及尚無法回神的印歡。

  「皇叔,適才的話,你……該不是認真的吧?」皇甫韜張著嘴,直到現在還是不敢置信,皇甫嗥月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再認真不過。」皇甫嗥月仍是一本正經。

  皇甫韜迅速沉下臉。「荒唐!你明知這場宴會是為你選妻而設,你竟敢戲弄朕!」

  「自始至終,微臣都是一派認真,正因明白這場宴會的重要性,微臣才會慎重的在今日,說出心之所屬。」

  話落,皇甫嗥月也緊緊地握住印歡的手,那堅定的神情,不僅重重震撼了她的心,也讓她瞬間明白,那一夜,那段話的意義——他曾說過,在他身邊,他不要她 受到一絲一毫的委屈,所以為了她,他才會順了皇甫韜的意思,舉辦這場選妻宴嗎?為了名正言順的留住她,所以他決定,娶她為妻嗎?垂下眼睫,印歡聽見自己的 心跳一聲大過一聲,那劇烈的心跳聲,讓她幾乎聽不見兩人的爭吵。

  「認真?!」皇甫韜氣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朕煞費苦心的為你挑來二十八名大家閨秀,你不看在眼裏,而朕大費周章替你安排的宴席,你也姍姍來遲,如今,你還對一名刺客談認真,你真要把朕氣死不成?」

  「皇上多慮了,微臣只不過是遵照皇上指示,在選妻宴中挑出心儀的對象。」皇甫嗥月笑了笑,依舊是八風吹不動的鎮定表情。「正所謂君無戲言,微臣既已做出選擇,皇上是否也該擬下詔旨,讓微臣擇日娶妻?」

  讓他娶妻?不,他只想馬上取消選妻宴,然後抱著皇叔的腿,求他不要拋棄他!嗚嗚,這實在太過分了,虧他還特意挑出「以美貌取勝」的千金小姐、各國佳麗,來參與這次宴會,結果皇叔誰都不選,偏偏選了一個他最頭疼的物件。瞧瞧!就是那張令人又愛又恨的沉靜表情。

  打從第一次見面以來,她就沒正眼瞧過他,他曉得她是瞧不起他,可他也不希罕!自始至終,他只要皇叔一人就夠了,可為什麼皇叔偏偏只要她呢?哇嗚,如果 皇叔真的娶了她,那他往後該向誰去訴苦啊?就在皇甫韜自艾自憐的時候,一抹突如其來的異動,卻讓皇甫嗥月瞬間拉過緊繃的印歡,同時將手邊的瓷杯推射而出。

  乳白色的瓷杯在空中劃出一道隱約的白影,可下一瞬間,卻忽然應聲而碎,一枚毒鏢也鏗的一聲,反彈嵌入一旁的桃花樹裏。

  看著皇甫嗥月俐落的身手,印歡不禁明顯一愣。

  雖然在馬車上時,她就察覺到他懂武,但接下來發生太多的事,她也就忘了去深究,不過如今看來,他確實懂武,而且身手可能還在她之上!皇甫韜被皇甫皡月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了一大眺。「皇叔,你怎麼……」「有刺客!」皇甫嗥月輕聲回答,同時也密切察看著四周動靜。

  這突如其來的襲擊,並未驚動到任何賓客,只有樓西和皇上帶來的六名護衛察覺不對勁,連忙亮出刀劍沖向留聽閣,然而他們才踏出步伐,一群青色布衣打扮的奴僕,卻忽然自暗處飛沖而出,無預警地撒出紅色毒粉。

  刹那間,五名護衛立刻掐著頸子,痛苦的應聲倒地,雖然樓西和其中一名武功較高強的護衛及時閉氣,險險逃過毒粉的偷襲,卻無法立刻趕到留聽閣。只見十名青衣人,非常有計劃的將他們團團圍住,手持刀劍,不斷的朝他們發動攻勢,似是有意絆住他們的腳步。

  「有刺客!來人啊,護駕!護駕!」人群之中,不知是誰發出了警訊,賓客們這才警覺事情不對。

  畫舫上,絲竹聲驀地中斷,所有賓客發出恐懼的驚呼聲,遠處幾十名侍衛警覺不對勁,立刻自四面八方飛躍趕來。

  其中一半的侍衛,領著所有賓客退到了安全的地方,另一半的侍衛,則是分成兩批,分別沖向樓西和皇甫嗥月,然而彷佛是識破他們的動向,更多毒鏢自暗處飛射而出。

  所有侍衛內心一驚,連忙拿起兵器格開所有暗器。

  雖然他們護主心切,但敵人在暗,他們在明,若不將伏兵揪出,難保皇上不會遭殃,所有人相視一眼,接著立刻改變計畫,順著毒鏢的來源飛沖而去。咻!又有毒鏢來襲。

  留聽閣上,印歡俐落抽起桌上的織花緞布桌巾,飛甩間,以柔克剛的將數枚毒鏢盡數擋下,而一旁的皇甫嗥月,則是不由分說地踢起一把黑檜椅子,以雷霆萬鈞的氣勢將沉重的椅子朝毒鏢來源的方向踢去,刹那間,躲在花叢後頭的數名伏兵,立刻倒地不起。

  「四周還有刺客埋伏,他們的目標是皇上,得趕緊保護皇上離開。」留聽閣上,皇甫嗥月終於確定刺客的目標,卻是處變不驚的將皇甫韜護到身後。「我明白。」仿佛就在等他這一句,印歡二話不說,立刻將手中的織花緞布桌巾往外一甩。

  瞬間,原本嵌在桌巾上的毒鏢,立刻疾速射向遠處與府中侍衛纏鬥的三名青衣人。眨眼間,三名青衣人立刻倒地不起,無一倖免。

  印歡那淩厲的身手,看得皇甫韜是目瞪口呆,可他還來不及反應,一旁的皇甫嗥月卻忽然拉著他和印歡,自留聽閣上一躍而下。

  「啊!」他只來得及發出一個單音,便感覺雙腳已落到地面。

  撫著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的心臟,他強撐著有些癱軟的雙腳,立刻抬眸瞪了皇甫嗥月一眼,怨他要走也不說一聲,害他差點跌跤。

  要是給人看到了,他顏面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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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25 10:50:01 |只看該作者
第9章

    「卑職救駕來遲,還請皇上、王爺恕罪。」一旁,樓西與護衛總算殺開重圍,迅速來到皇甫嗥月的身邊。

  只見兩人面色沉凝,以自己的身體將皇甫嗥月等三人嚴密的護在身後,並一路警戒地退到隱密的樹林間。

  「看來刺客是混入了賓客之中。」看著樹林外,那做奴僕青衣裝扮、正與府中侍衛纏鬥的幾名刺客,皇甫嗥月表面上雖是雲淡風輕,可眼神卻寫滿了冷酷。雖然 這些人計畫周詳,但人數畢竟有限,在府中侍衛的攻剿之下,大部分的刺客都受到了重傷,雖然還有幾名漏網之魚躲在暗處發出暗襲,可躲得了一時,躲不過一世。

  膽敢在他面前動手的人,就要有必死的決心!「是苗族人,似乎是想利用這次宴席刺殺皇上。」樓西說出觀察結果,同時踢暈了一名想要偷襲的青衣人。「確實 是個好時機。」皇甫皡月還是淡然的口氣,可敏銳的印歡,卻還是聽出他藏在話間的殺意。心兒一震,她不禁迅速抬頭看向他,卻發現他仍是一派溫和,那雙深邃的 黑眸正綿密的凝望著她,仿佛是在確認她是否猶無受傷。那時時刻刻被人呵護的感受,讓她頓時染紅了雙頰,心頭不斷的發燙。

  「護著皇上和夫人離開濯春園。」皇甫嗥月又開口,那一聲「夫人」,再一次證明了她的身分,皇甫韜雖然覺得刺耳,但礙於眼前情勢混亂,他一時半刻也無力開口反對,不過一旁的印歡卻堅定的出聲抗議。「不,我要留下來。」她堅定的搖頭。

  師父的卜卦終於靈驗了,他今歲果然有劫,她怎能在這節骨眼上,離他而去?皇甫嗥月露出笑容安撫。「別擔心,局勢已控制得差不多,這兒亂,你先跟樓西到頤品樓去,過一會兒——」

  「我要留下保護你,無論如何,我絕不離開。」頭一次,她不顧禮儀地打斷他的話。

  那強硬的態度,讓皇甫韜和皇甫嗥月皆是一愣。

  「你說過,不會放開我,那麼我也是。」雖然小臉燙得都要著火了,印歡卻始終堅定地看著皇甫嗥月。「我不會離開你,永遠都不會。」

  「就算會丟了性命?」皇甫韜也不明白自己怎麼會進出這一句話,只是忽然間覺得眼前的印歡,好像不怎麼礙眼了。

  印歡沒有理會他,只是伸出小手,握住皇甫嗥月的手。

  看著那雙寫滿承諾的水眸,讓皇甫嗥月不禁泛出柔笑。可耳邊的廝殺聲,讓他無法忘記目前的處境,只見他迅速的收攏手掌,迅速的將她拉進懷裏,並當機立斷的做出決定。

  「你們護著皇上先走,無論發生任何事,絕不能讓皇上受傷!」

  「皇叔,不行,要走就一起走。」皇甫韜立刻抗議。

  「皇上,為了您的安全,您還是跟著卑職離開吧。」樓西和另一名護衛沒讓皇甫韜有太多時間猶豫,得到皇甫嗥月的命令後,兩人不顧他的反對,立刻圍著他沖向東方小亭。

  可他們才跨出步伐,一名嬌弱的女子卻忽然跌跌撞撞地闖入樹林裏。

  只見該名女子滿臉珠淚,柔美的臉蛋上儘是蒼白的驚慌,當她看見皇甫韜時,小臉瞬間閃過一抹驚喜。

  「皇……皇上,救、救命啊,有人要殺我……」

  只消一眼,皇甫韜便認出女子的身分。

  「若璿公主?你怎麼會在這兒?」沒有多想,他立刻轉身沖向該名女子,欲將人扶起,可卻被警戒的樓西拉回。

  見狀,女子眼色一個微閃,忽然跟蹌的跌坐在地,而就是在那一瞬間,隱約覺得有異而迅速轉身的印歡,也敏銳的聞到空中飄來一抹異香,腦門登時一陣暈眩,若不是皇甫嗥月即時用袖擺將她口鼻搗住,恐怕她早已癱軟在地。

  只是,皇甫皡月雖顧得了她,卻顧不了皇甫韜。

  就在樓西和宮中侍衛因為迷香而拿不住手中兵器的同時,女子也猝不及防的自腰間抽出軟劍,刺向昏茫的皇甫韜——「狗皇帝,納命來!」

  「大膽!」說時遲,那時快,皇甫嗥月立刻向前一掌擊上她的後背。

  那石破天驚的一擊,不僅讓女子重重地飛撞上一旁的大樹,也震傷了她的五臟六腑,嬌豔的紅唇立刻噴出大量的鮮血。

  可同時間,皇甫嗥月也忽然變了臉色。

  只見他急速的抽回手,雙眼沈厲微眯,迅速替自身封住幾個大穴。

  「你在衣裳上抹了毒。」他繃著臉說道。

  此話一出,所有人迅速變了臉色。

  屏著氣息,樓西及另一名護衛,立刻合力護著皇甫韜退到六尺之外的小亭裏,印歡則是迅速踢起該名女子遺落的軟劍,隔著衣袖接住。

  「交出解藥,否則連你一塊死!」她毫無懼色,持著軟劍抵住女子的咽喉,鋒利的劍鋒,在雪白的頸子上刺出一道傷口。

  「哈哈!我要是怕死,就……不會來刺殺狗皇帝了。」女子一邊咳著血,一邊狂妄的笑著。「我只是沒想到……這個王爺府竟是臥虎藏龍,就連你這該死的皇族,都是高手!」

  女子氣若遊絲的靠著樹腳,眼神卻是萬般憎恨地瞪著皇甫皡月。「不過也罷,中了我族劇毒,你也活不過三日,哈哈……咳!」

  「廢話少說,快交出解藥!」聽著女子惡毒的詛咒,印歡的眼底瞬間閃過一抹慌亂,可她卻強自鎮定。忍著迷香所帶來的不適,她持著軟劍加深了力道,幾滴血珠立刻自女子的咽喉上落下。

  「作夢!」女子喘著氣拒絕。

  「該死的妖女!快交出解藥,否則休怪本王誅你全族!」六尺之外,皇甫韜終於發出憤怒的嘶吼。

  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精心設辦的選妻宴,卻是引狼入室,不但傷及眾多無辜,還連累皇甫嗥月中毒,要是皇叔有個萬一,他絕不原諒自己!「生若無歡,死又何 懼?」女子猙獰大笑,在蒼白臉色的襯托下,那雙充滿憎恨的麗眸更顯陰毒。「當年你這狗皇帝,為降……伏我族,殺害我無數族民,更害我父兄戰死沙場,此仇不 共戴天,就算……我族戰到最後一兵一卒,也誓不投降!」

  「你——」

  「為了這一刻,我族……委曲求全,佯裝降伏多年,可沒想到,最終還是沒能殺掉你這個狗皇帝……」說話的同時,女子也不著痕跡的摸向袖口,似是又要使毒。

  印歡最先警覺,手中的軟劍登時毫不猶豫的朝她的右手揮去,可皇甫嗥月的動作卻更快,只見他接住一片落葉,瞬間聚氣於指。

  「不!她還沒交出解藥——」

  察覺到他的殺氣,印歡欲轉身阻止,卻是為時已晚。

  薄弱的綠葉,在電光石火之間,便穿過女子的眉心。

  「她全身上下都喂了劇毒,多留只會徒增傷亡。」皇甫嗥月淡漠的將染毒的右手負到身後,左手卻是萬般溫柔的環上她的腰,瞬間將她帶離充滿異香的樹下,來到皇甫韜一行人身邊。

  「可你身上的毒,或許只有她能解啊。」才落地,她便緊張兮兮地扶上他的手臂。雖然他極力裝作若無其事,可那蒼白的臉色以及有些紊亂的氣息,卻還是洩漏出他的虛弱。

  咬著下唇,她萬般自責的揪緊自己的衣裳,悔恨自己的粗心大意。

  如果她能更早發現不對勁的話,他就不用為了保護她和皇上而染上劇毒了。「我自有分寸,別擔心。」他微微一笑,用指腹抹開她眉間的輕顰,眼神始終充滿鎮定與自信。

  「可是……」

  「皇上!」遠方,幾名侍衛忽然匆忙趕來。「啟稟皇上、王爺,大部分的刺客皆已制伏,賓客們也安全的送到他苑,敢問該如何處理活口?」

  「這……」一心掛念著皇甫皡月的傷勢,皇甫韜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將活口押入地牢,待皇上事後發落。」皇甫皡月冷靜的出聲指示,可體內卻忽然傳來一股疼痛。

  看著遠方那些偽裝成奴僕而混入府中的青衣人,他微微吸氣,強壓下那股疼痛,繼續縝密的補充:「加強全府戒備,先別讓賓客們離開,待刑部和戶部的人核對身分後,再一一將賓客送回。還有,處理屍首時要格外注意,刺客手中若還有毒藥,絲毫不漏的盡數收回。」

  「是!」

  接到命令,侍衛們立刻朝四面八方散開,迅速執行命令。

  見場面終於得到控制,因吸入一些迷香而有些暈眩的皇甫韜,這才終於松下心神。

  「皇叔,你沒事吧?」靠著樓西攙扶,皇甫韜緩緩來到皇甫嗥月的面前,仔細端詳他的臉色。

  「皇上請別擔心,微臣還撐得住。」皇甫嗥月掀起唇角,正想露出微笑,可體內那股痛楚卻猝不及防地襲上胸口,令他無預警的大咳了起來。

  那掏心挖肺的痛楚,讓他不禁痛苦的彎下了身軀,就在眾人驚叫的瞬間,一口黑血也驀地自他的口裏噴出。

  模糊之中,他仿佛見到印歡的眼裏閃過一抹淚光,他多想伸手將她擁入懷裏,卻只能無力地墜入黑暗之中。

  ☆☆☆  
  頤品樓裏,皇甫韜幾乎要將腳下的地板給踩破了,好不容易終於盼到御醫診脈完畢,他立刻上前揪住御醫的衣領。

  「怎樣,睿王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皇上,睿王爺他……」

  「他是怎樣?你快說啊!」

  「微臣:…•」

  「你可是我朝第一名醫,若是你治不好他,信不信朕一刀砍了你的頭?」

  「皇、皇上饒命啊,微臣發誓……」

  「可惡!你快說啊!莫非睿王爺真的沒救了?」

  「皇上……息怒啊,微臣……微臣……」

  就在御醫嚇得幾乎要昏倒時,為了避嫌而留在花廳等待的印歡,這才連忙趕到內廳,阻止皇甫韜瘋狂的行為。

  搗著微微發疼的手腕,皇甫韜不敢置信的瞪著一臉沉凝的印歡。「你……你竟敢打朕?」

  「你這樣抓著大夫,要大夫怎麼開口說話。」她冷冷地睨著他,同時迅速協助御醫逃離他的魔爪。

  「呃!」經印歡這麼一說,皇甫韜這才發現,自己差點將御醫給勒暈,登時尷尬得說下出話來。

  瞥了眼躺在床榻上,臉色蒼白的皇甫嗥月,印歡雖然也心急如焚,但還是鎮定的放柔聲音。

  「大夫,這邊不好說話,我們到外頭講吧。」她體貼的為皇甫嗥月留下一室寧靜。

  「好……」從來沒看過如此美麗的女子,老御醫瞬間一片暈暈然,竟忘了皇上的存在,還真的乖乖跟著印歡來到外頭的花廳。

  眼看著兩人就這麼視若無睹的繞過他的眼前,皇甫韜氣得差點噴火,但想起皇甫嗥月目前的情況,也只能訕訕然的跟著走了出去。

  「敢問大夫,他……」咬了咬下唇,印歡又吸了一口氣,這才有勇氣開口:「王爺的情況究竟如何?」

  「印姑娘別擔心,王爺中毒的情況並不是很嚴重。」老御醫笑呵呵的,對於眼前溫柔婉約的印歡,有很好的印象。

  王府遭襲的事,已經傳遍整個皇宮,如今不少重臣正在為此事善後。聽侍衛們報告,是眼前的姑娘和睿王爺一路保護皇上,皇上才能毫髮無傷的全身而退。「真的嗎?」皇甫韜又驚又喜地沖到御醫面前。

  看著皇甫韜,老御醫的腦袋有一瞬間的空白,這才猛然想起他的存在,嚇得連忙自椅子上起身。

  「微臣該死,竟然忘了皇上——」

  「廢話少說!」皇甫韜用力將人給按到椅子上。「你保證,睿王爺真的沒事?」

  「是!是!」御醫連連點頭。「幸虧染毒的瞬間,王爺便封住己身幾個大穴,阻止劇毒的蔓延,雖然毒已入體,但並未傷及五臟六腑。」

  「太好了!」皇甫韜大喜,可想想又覺不對。「既然睿王爺沒事,當時他又怎會口吐黑血,至今昏迷不醒?」他嚴肅又問。

  「那是因為王爺內力深厚,始終用內力護住心脈,再加上四周大穴被封,毒性無路可去,才會順著血液逆流於口,一切皆屬正常。至於王爺會陷入昏迷……呃, 微臣猜測,可能是王爺體內尚有餘毒所致。」老御醫邊說邊擦著冷汗。「不過微臣已在王爺收集而來的毒藥之中,發現幾副相似的毒藥,只要皇上肯給微臣一些時 問,微臣定能調配出解藥,逼出王爺體內的殘毒。」

  「既然如此,那你還留在這兒做什麼?」

  「啊?那是因為皇上您……」

  「朕怎樣?還不快去配解藥!要是睿王爺有個閃失,朕唯你是問!」

  「是!是!微臣這就去。」在皇甫韜的怒吼聲中,老御醫噔的一下,連忙自椅子上跳了起來,差點還與皇甫韜撞個正著。

  幸虧後者反應快,連忙往後一閃,老御醫這才覷了個空,連滾帶爬的沖向大門,奪門而出。

  門外,樓西一如往常的雙手抱臂,默默的在門口守候,皇甫韜先是看了他一眼,然後才慢慢的踱回內廳。

  不出意料的,印歡又再次回到床畔邊,此刻正擰幹了濕毛巾,替皇甫嗥月拭去額頭上的汗珠。

  燈火之下,她的眼眸寫滿了自責與哀傷,那楚楚可憐的模樣,瞧得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其實皇叔中毒暈厥的事,他看得出來她比誰都還著急難過,可她卻始終都沒落下一滴淚。

  在皇叔毒發暈厥的瞬間,若不是她奮不顧身地抱住他染毒的身軀,並用內力這出更多的毒血,恐怕皇叔的情況也不會如此樂觀。

  直到御醫到達之前,她始終寸步不離,無論是皇叔無意識的朝她嘔出毒血,還是因為耐不住體內的痛楚而發狂的掙扎,她始終沒有放開皇叔的手,即使她的手被皇叔捏出一圈圈的傷痕,她也不曾露出痛楚的表情……

  「今晚就由你留下來照顧皇叔。」

  沒料到皇甫韜會這麼說,印歡先是一愣,這才緩緩的回過頭。「那你呢?」「朕累了,必須回宮休息,明早還要在早朝上議論苗族之事,事情多到忙不完……」 一頓,看著床榻上的皇甫嗥月,皇甫韜咳了幾聲,有些彆扭的繼續說:「總而言之,朕只是暫時將皇叔留給你照顧,你可別以為朕答應了什麼,待苗族之事處理完 畢,朕會馬上回來。」

  看著有些不自在的皇甫韜,印歡明白他是好意讓她和皇甫嗥月獨處,不禁露出感激的笑容。「我曉得了,謝謝你。」

  「謝……謝什麼!」看著印歡那如出水芙蓉般的清豔微笑,皇甫韜不禁瞬間心跳加快,口乾舌燥。

  要命,他早曉得這女人美得像妖孽,他幹麼還會臉紅心跳?她可是即將要成為他皇嬸的人哪!他還情願她像先前一般,冷冷的不把他放在眼裏,至少他還不會如 此……呃,等等,他剛剛是怎麼想的?她?皇嬸?他竟然莫名其妙的就認定了她的身分?他、他、他究竟是在想什麼啊!皇甫韜忽然大叫一聲,接著慌張的跑出內 廳。「時、時候不早了,朕也該走了。」他頭也不回的直奔大門,仿佛像是逃避著什麼。

  「皇上,卑職送您吧。」門口,樓西忽然上前一步。

  「哇!」皇甫韜不禁又大叫了一聲,顯然是被樓西無聲無息的身影給嚇了一大跳。「不、不用了,今日大家都累了,有空,你也下去休息吧。」低著頭,皇甫韜擺了擺手,接著便匆匆離開頤品樓。

  看著那匆忙離去的背影,樓西先是沈默了一會兒,接著才轉身將身後敞開的門板輕輕的闔上,然後也跟著默默離去。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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