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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黃苓 -【情人無邪】《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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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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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27 00:13:0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情人無邪 - 黃苓

她到底是誰?為什麼她一點印象也沒?莫非……
是啊,她非但忘了自己是誰,
甚至,她忘了怎麼笑,也忘了如何流淚……
但,眼前這個冷峻傲然的男人竟輕易地牽動她一顆心……
他說她叫無邪——一個無邪的刺客!
天!她竟然是刺殺他的刺客?
那他都怎麼處置落網的刺客?處死?廢去武功?還是——
啊——怎麼會是這樣?不行呀,她是刺客……
不過,刺客好像沒有說「不」的自由,
她是他撿到的殺手,他的情人無邪,
今生她是別想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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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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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27 00:13:2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夜,冷寂。月淡,星稀。
  
  兩條黑影迅速、幾無聲息地穿過客堆疊後的一排房院,最後停在西廂第二間房前。其中一個黑影將身子半伏在門屝上,似乎正在傾聽房裡的動靜。一會兒,那人在紙糊的門上用手指輕悄地戳了一個小洞,然後取出一根細長的竹管,湊到唇邊往房裡吹了一口氣。
  
  向身邊的人點個頭。確定房裡之人無法脫逃後,兩個蒙面的黑影用劍撬開門閂進入房中。
  
  那一高一矮的蒙面人用極快速的動作靠近床邊,看見床上正躺著不動的男人時,那高大的影子立刻舉劍往男人的左胸刺下。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原本應該昏迷沈睡的男人,身子竟然往旁一翻,堪堪躲過那致命的一刺。
  
  銳利冰冷的劍正怵目地插在床板上。
  
  兩個蒙面人明顯地動作一停楞,但旋即又揮劍刺向那男人。
  
  而那男人這回顯然不再保持沈默,身子俐落、迅捷地躍起,一手扯起被子丟向他們,然後趁機跳下床。
  
  “你們是誰!?”男人站定,沈穩嚴峻地開口。在黑暗中冷眸如寒光地盯著面前來意不善之客。
  
  那兩人沒說話,倏地一起揮劍向他劃去。
  
  男人輕哼了聲,赤手空拳迎向他們。
  
  打鬥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不規則刺耳,並且立刻引起隔壁房的注意。才一下子,左石兩間房已經沖出四、五個衣衫不整的大漢,機警地跑進男人的房裡。
  
  “什麼事!?……刺客!”看見房裡的景象,有人喊了聲。所有人立刻圍了上去。
  
  兩名蒙面人似察覺情況不妙,撒下那男人,長劍一格,排開眾人,動作敏迅地逃出房。
  
  眾人立時追了上去。
  
  蒙面翻過客堆疊的圍牆往外逃去,身法疾若雷風。而身後追逐之人武功皆不錯,追蹤獵物更是他們的看定本領,饒是蒙面人施盡輕功仍擺脫不掉他們。
  
  直至郊外一處再也無路可退的山崖邊,蒙面人終於不得不停了下來,然後轉身面對著追上來的人。
  
  那幾外漢子似乎將追刺客當成捉螞蟻般容,易這時也停了下來,在離蒙面人二、三十步外,趁著微黯的月光,打量著被困在崖邊,已經無路可逃的蒙面人。
  
  “逃不掉了吧!快說你們是誰?為什麼要行刺我們莊主?”一個滿臉大鬍子的漢子首先疾聲喝問。
  
  似乎沒聽到他的話,那一高一矮的蒙面人手按著劍,只盯著他們剛才欲行刺的男人看,不語。
  
  高碩冷嚴的男人,英俊的面龐又硬又寒,站在前,方回視著他們。
  
  “看來,你們是不打算說了。”他冷冷地道。話落,原本靜靜站在那裡的蒙面人突地同時舉劍,運力將它們直直射向男人;那又疾又猛又狠的動作,並沒有讓那壯碩的男子驚愕。
  
  彷佛早看穿他們會有這舉動似的,他只把軀體往旁一閃,巧妙地避開那兩劍,而後面四、五個人即刻沖上去要制服那兩外蒙面人。
  
  眾人上前正要抓住他們時,人震撼的,那兩外蒙面人竟一齊轉身往山崖躍下。
  
  一群漢子剎那間只能怔怔、無意識地看著兩個身影消失在黑暗的方向。那毫不遲疑的、堅決壯烈的舉動竟讓他們心裡不由自主升起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下去把他們找出來,我要看看他們到底是什麼人!”冷峻的語氣劃破窒人的寒意與冷寂的空氣。眾人立即分頭行動。
  
  在過了快大半夜後,終於有人分別在山底下和山腰半攔出的樹上找到他們。跌下數十丈的高度,在山底下被找到的蒙面人早摔死,抓開面罩一看,卻是個陌生的年輕男子面孔;而被山腰打棋樹枝扶住,沒摔落山底的蒙面人,好不容易才被人發現,將他拉了下來,扯開面罩,眾人不免一驚───女人!這蒙面人是個年輕的女人!
  
  “沒死!這女人還沒死!”探了她的頸脈,突然有人驚叫出聲。一身黑衣渾是塵灰,肯定從上面跌下來傷得也不輕,幸而被那捆棋出的樹攔住才暫時保住性命。現在這倖存的蒙面女子正昏迷著。
  
  “把她帶回去,在讓她死之前問出一些話!”那男人冷森森地說。
  
  ※※※
  
  黑衣女子醒來,立即面對數外虎視眈眈看著她的男人。而她渾身燒灼似的刺痛讓她的眉峰輕輕擰了下,但是她仍克服身體的疼痛,毅力堅定地從床上坐起。
  
  他們是什麼人?為什麼她……在這裡!?
  
  “她醒了!”圍在床邊的三個男人中有人叫著。
  
  她只能看著他們,頭上傳來的陣陣痛楚讓她不由伸手按著!她的額頭怎麼會綁著布巾?
  
  “快說!你到底是誰?你的另一個同伴已經死了,你們的行刺計畫已經失敗。被我們捉到,你若不說的話,可會有一頓苦頭吃!”一臉凶樣的中年人將手指關節弄得嘎嘎作響,叱問她。
  
  他在說什麼?另一個同伴?死了?行刺計畫?
  
  “你們是誰!?”她突地開口。音響輕柔卻隱藏式堅定。
  
  她不是令人一眼望之驚艷的女子,她的面貌只能說是清麗,可不知怎地,那張清麗的臉蛋卻能緊緊攫獲住人的目光,彷佛靜靜待放的幽蘭,沈靜的美讓人不由自主被吸引……尤其那一雙清澄恍若無邪的翦翦眸珠,更是讓人移不開視線。
  
  這一雙無邪眼睛的主人竟是一名刺客、一名殺手!
  
  不知怎麼地,他們竟覺得一陣惋惜。
  
  那外面孔森絕的男人步至床邊,高大的身影氣勢威嚇地站在她面前。低頭看著她,而那銳芒四射的寒光讓她的眉頭又輕輕擰了一下。他是誰?
  
  “在我面前裝傻沒有用。要讓你說話的方法有很多,你不說的話,我們可以一樣一樣試,直到你想說為止……”很冷酷的語氣。
  
  他們到底要她說什麼?她根本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為什麼他們一直逼她!?他們是誰?他們為什麼在這裡?她為什麼在這裡?
  
  即使她的頭現在很痛,她也沒有再去按它。因為那沒有用!
  
  “我不會說。”面前這個男人很威嚴、冷酷,可她沒有一絲退怯地輕輕回他。她說的是實話。
  
  男人眉毛一揚,然後又迅速蹙回,表情愈見淩厲。
  
  “你不會說,還是無法說?就算你不會說、無法說,還是要說。說!到底是誰派你們來行刺的!?上次那兩個殺手跟你們是不是同一夥人?”上回那兩個行刺他未遂的殺手被捉住後竟咬舌自盡,這種相同的手段不由令他懷疑其中的詭異。而這唯一存活的女殺手,她的舉止、她的行為在在透露著古怪……她太平靜了!平靜地彷佛不曾發生過任何事。若不是穆長風親自捉住她,他可能會不相信她是剛才那外一意要置她於死地的兇狠女殺手!在她的臉上,他找不出一絲局促的表情,反而她純亮的眼神讓他心神一悸……該死!猛然發覺自己竟不知不覺著迷於她的波光裡,穆長風攸地一驚。大手一伸,一掌扣住她柔細的肩,有些粗暴地道:“你到底說不說!?”被他抓住的肩著實疼,再加上額頭傳來的陣陣抽痛,使她的臉色不由更君蒼白,可她並沒有屈服。坦蕩蕩而清幽幽的眼神瞅著他:“我不知道你要知道些什麼,你要我說什麼!你就是逼死我,我也不知道!”被她毅然、不畏的態度懾住,除了穆長風,所有人皆忍不住在心裡驚嘆。
  
  穆長風目光有如寒冰利箭掃過她的臉龐,表情諱莫高深。突地,他一把將她拉下床,然後將她推到一旁,冷冷、不含一絲遲疑地道:“把她綁起來,打到她招供為止!”
  
  還不明白怎麼回事,她就發覺自己已被拖下床,並且被他的大力道狠狠地摔在地上。還沒從七葷八素中清醒,她又被人架起,然後她的兩只手,被一條粗繩索牢牢地並縛住。
  
  她抬頭看著眼前那個一臉凶樣的男人。他正用很無情、陰森森的音響對她道:“我不會對女人留情,怕痛的話就喊出來……”他嚇喝她似的,把手上的短鞭在空氣中一抽,發出一種殘忍刺耳的音響。
  
  她的眼神閃過一道異樣,身子幾不可察覺地畏縮了一下,在她空白的記憶裡猛地浮躍出什麼東西讓她害怕。但立即地幾乎下意識反應似的,她迅速平靜下來,彷佛經曆了什麼似的,她以平板、不帶任何情緒的音響道:“我不會喊痛!”
  
  那男人楞了一下,似乎想不到她會這麼說,不禁有些佩服她的勇氣。但偷瞄到一旁主子陰冷的表情,佩服歸佩服,可不敢稍露他心裡的想法,趕忙惡聲一喝──“好!”
  
  兩個人一左一右地抓住她,讓她無法脫逃,他揚鞭往她背上一抽。
  
  那刻烈炙熱的痛楚立刻從後背蔓延到她全身每一條神經。她咬著牙。
  
  “你說不說!?”穆長風宛如一尊石雕像,坐在她面前,眼皮子也沒撩一下,直直盯著她慘白的臉蛋,一帶一絲感情地問。
  
  她強忍著刻痛,用亮不畏懼的眼睛看,他可微弱的音響洩露了她的身體狀況:“我告訴你,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不會說……你就是打死我,我還是不知道!”這話聽在眾人耳中意思明顯的是:就算打死她,她還是不會招供!
  
  一個勇氣十足的女殺手,可惜她遇上的,是人稱鐵面冷血的穆長風。
  
  “再打!打到她說為止!”他用奇異的眼神看著她,然後下令。
  
  鞭子再次朝她的背落下。一下、兩下、三下……
  
  她並沒有求饒,只是用一種詭譎渙散的眼神看著穆長風,然後將精神自身體中抽出,將自己的思緒集中在某一個地方───她在下意識地使用一種讓自己似乎不要去感覺疼痛的方法。可是她仍痛!那渾身灼熱的痛讓她的腦子愈來愈麻木。再跟眼前那一片黑暗掙搏,她允許自己讓它帶走……
  
  ※※※
  
  再次醒來,她發現她根本動也動不了。
  
  她正躺在床上──不!趴在床上。當她睜開眼睛,腦子仍純然空白無痕時,第一個接收到的訊息就是:痛!然後她想起了之前發生了什麼事。
  
  她被鞭打了幾下?
  
  現在她趴在床上,才動了一下就發現背部傳來的劇痛實在不允許她如此做。
  
  她蹙緊了眉,轉頭打量著四周。這裡還是剛才的地方,只是現在這裡除了她,並沒有其他人。他們呢?
  
  他們到底是誰?為什麼一定要逼她說什麼話?而她……她又是誰?
  
  她真的記不起任何事。她的腦子除了他們,根本沒有任何記憶,甚至包括自己是誰?叫啥名字?從何處來?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為什麼會這樣!?在腦中搜尋不出一絲一點的記憶,她只好頹然無力地放棄。看來,她不知道為什麼失去記憶了;而那群人,他們似乎知道什麼事,而且他們要逼她說出什麼事……她到底是誰?
  
  她的同伴死了?行刺計畫?
  
  她記得其中一個人曾經這麼說。這是什麼意思?莫非她還有一個同伴?他們在做什麼?
  
  行刺?行刺誰?……他嗎?
  
  她驀地想起那個冷酷的男人,那竟讓她沒來由地一陣心悸。
  
  突地──從門外傳來幾無聲息的腳步聲讓她提高警覺地轉頭看向門的方向“咿呀!”一聲,房門被開啟,然後一個高大的人影走了進來。
  
  是他!
  
  她不由睜圓了眼睛看著他。
  
  那男人正是穆長風。他捧著一個放著瓶瓶罐罐的槃子,直步至她的床前。當他看到她已經醒來,並睜著眼盯著他時,他微一怔;腳下卻仍不停地直到床邊。
  
  “你是誰?”她並不想費力地抬高著頭看他,視線只好垂在他的腰際。用最簡單卻直接的句子問他。
  
  “穆長風。”他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平淡的口氣聽不出任何情緒。
  
  “我是誰?”她又問。輕輕一仰頭,她看到他英俊的臉,有著最莫測高深的表情。
  
  看了她好一會兒,他突然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動作──伸手摸向她縛綁著的、前額微沁血絲的巾布,用一種古怪的語氣道:“你不知道自己是誰?”
  
  她搖頭,這時才奇怪地注意到自己頭上綁著的布巾。她抬手要將它拉排下來。
  
  “別動!”他捉住她的手,阻止她。
  
  “為什麼要綁著這個?”她也動不了。她這一動,又牽動了背部的傷,那抽痛令她臉色刷白,卻仍咬著牙問。
  
  他注意到了。放下她的手,輕輕抓開覆在她上半身的薄被。
  
  她倏覺背部一涼。想到什麼地,低頭,猛然發現被下的自己竟一絲不掛、毫無衣物蔽體……
  
  她又羞又怒,潮紅著臉,些時也不管她這動又會惹來的疼楚,硬是伸手要將被子拉上。
  
  沒想到穆長風又一把抓住她。
  
  “不許動!”他沈下臉叱喝。
  
  她又痛又赧又急。“你到底在對我做什麼!?放開我!快放開我!”為什麼她沒穿衣服?該不是他……
  
  穆長風將她的手按回枕上。“你敢再動一下,我就把你綁起來……或者再補一鞭!?”
  
  他毫不憐惜似的冷冷開口。
  
  她身子一僵。半是他的威脅,半是因為她的背部正因她劇烈的掙動,已經疼得不像話了。
  
  她閉著眼睛,無力地將頭趴在枕上,喘著氣息,惱白著臉。
  
  “你……你這個無恥之人!”想到自己的身子可能已被他看光,她的頭皮不由陣陣發麻,更有種生澀、怪異的感覺──好像並不是很討厭似的;她更在意的,竟是她背上醜陋的鞭痕讓他看到了……
  
  好一會兒,她並沒有聽到他說話,耳邊只傳來一陣“咚咚叩叩”的輕響。她有些好奇地睜開眼睛,偷偷向他瞧去,卻見他正專注地拿著他剛拿進來的瓶瓶罐罐在槃裡調和,而她鼻間還聞到一抹淡淡的香味。
  
  “你在做什麼?”她不再假裝沒看他,突然開口問。
  
  沒什麼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嘴角扯動了一下:“調藥!”隨即不再理她。突地俯身,將手上的藥粉輕輕倒在她背部。
  
  她呆了一下,只感到背部傳來一陣舒適的清涼,似乎將那燒灼的疼痛澆息了大半。
  
  他在替她抹藥。
  
  “很醜是不是!?”似已習慣自己的身子裸露在他的視線下,過一下子,她突如其來地說。
  
  “什麼!?”他楞了楞,輕喃。
  
  在她背上交錯無數的新舊傷痕依然令他怵目驚心。除了咋夜那四條血紅的鞭痕外,從她的左肩至右腰,有一條明顯刀疤的痕跡,此外,在她背上九有大大小小微暗、不顯著的刀傷與另一種鞭痕……那種痕跡是長期累積下來的!穆長風可以確定有人在她身上做了什麼。
  
  殺手是一種古老神秘的工業。身為殺手若非為了錢,便是為人所控制。一向冷眼觀世情,穆長風對這種殘酷的事早已司空見慣,練就了漠然處之的態度,可是看到她身上的傷痕,他的心竟充塞著一股莫外的怒氣,對自己下令鞭打她的行為更是突然感到一陣噁心……
  
  可是……該死!她還是要刺殺他的殺手!
  
  “為什麼還要好心地替我上藥?你不是應該要把我打死嗎?因為我沒有說出什麼……”
  
  她將頭轉回去,沒看他。
  
  “把你打死就問不出什麼了。”他不露一絲情感地說。手指仍帶起她渾身陣陣酥麻地輕輕撫滑著她的背部肌膚。
  
  她無聲地嘆了口氣。
  
  “你到底要知道什麼?我現在的腦中一片空白,連我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我能讓你知道什麼!?”
  
  他手上的動作一停。
  
  “你說什麼!?”懷疑地凝視著她的後腦勺。
  
  她轉頭,認真地看著他灼灼逼人的眼,一手忍不住扯著頭上的巾布。
  
  “我的腦子裡什麼事都想不起來,甚至我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現在我的腦子只裝著你們!你懂嗎?我記不得了,我什麼都記不得了……也許,你能告訴我,我到底是誰?我是什麼人……”她的眼睛無奈,卻又無邪地凝著他。
  
  喪失記憶!
  
  穆長風不無震驚地瞅住她。會嗎?她竟然喪失了記憶?莫非因為是喪失記憶,所以任他怎麼逼問她,她還是不知道!?她說她不會說,不是因為她不說,而是她根本就不知道!?
  
  他伸手住她又要扯開布巾的纖手,雙目神光電射、威稜稜不可逼視地看著她的頭。看來,若不是她的演技太好,就是她真的因為跳崖時跌撞到腦子,所以才失去記憶……
  
  “無邪的殺手……”攫獲住她一直未變、恍若稚子的眼睛,他不由輕喃。
  
  “我叫無邪!?”她耳尖地聽到他前面那兩個字,不禁問。
  
  他微怔楞,而後若有所思地直視著她:“沒錯!你的外字叫無邪……你叫方無邪!”
  
  一個饒有深意的名字!
  
  他相信她!他叫她方無邪。
  
  ※※※
  
  一個嬌小的粉紅色影子從裡面直沖出來,並且直接沖進高大男人的懷裡。然後一陣嘰嘰咕咕,伴隨著悅耳明爽的俏笑聲從他懷中傳出。
  
  “我好想你哦!你可終於回來了!有沒有帶回什麼新鮮玩意兒要給我的?我在家裡快悶死了,二哥又老不讓我出去玩,簡直像個老頑固……”
  
  大門前恭立了幾外僕人,見小組仍不改頑鬧的舉動不由在心裡暗暗一笑。而那在外兩個月,終于回穆家莊的大莊主穆長風,摟著她,一向嚴肅正經的臉龐只閃過一抹笑意,不瞭解他的人還以為他不高興呢!
  
  “你二哥不把你看牢,你這丫頭現在不知瘋到外頭哪裡去了。是我要他好好看住你,不許你出門的!”穆長風睇了她一眼,把大哥的威嚴全使出來。
  
  穆小風不由氣嘟著嘴,跺腳不滿:“我早該想到,原來又是大哥!”
  
  “臨出門前,我可是交代你背全二十首詩,晚上考你,通過了考試才能把禮物給你!”
  
  穆長風不必使半分氣力,就可以令她乖乖投降。
  
  果然,穆小風苦下了臉,根本早八百年就忘了背詩的事。她可以不背呀!可她很好奇她大哥到底會帶什麼禮物給她……
  
  “我可不可以先知道是什麼禮物?”仰起無暇美麗的小臉蛋,她扯扯他的袖子撒嬌。
  
  “不可以!”早將她的底細摸透,穆長風丟給她三個字,然後舉步往屋裡走。
  
  穆小風又跺了下腳,正待轉身追上他,眼睛卻突地被前面一個悄默的人影吸引住。她忽地一下子跳到那個身影,前眨了眨靈亮水晶晶的眼,好奇九好玩地問:“好是誰?我沒見過你,是我大哥帶你回來的嗎?”
  
  一直站在那裡的安靜身影,是一外藍衫秀麗的女子,恬靜的氣質令人感覺由衷的舒服,而且她有一雙很美很美的眼睛──讓人不由自主想一直看下去那種!
  
  她用一種穆小風看不懂的眼光盯著她,可是她不覺得討厭,反倒感到歡喜。
  
  穆長風不知何時出現在兩人身邊,表情有些怪異,拉著穆小風就走。
  
  “她不是誰,你也不必知道她是誰!”冷硬堅定的語氣,並且依舊不慌不忙。
  
  “為什麼不讓我知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帶她回來?”他愈是如此,穆小風愈是好奇。一邊叫著,一邊頻頻回首看著她。
  
  那藍衫女子被四、五名他的手下包圍著,遠遠跟在他們後面走。
  
  太詭異了!
  
  “小孩子別管那麼多!我說好不必知道就是不必知道!”穆長風毫不費力地拖著她進入大廳。
  
  而那名藍衫女子被他們帶下去。
  
  一旁下人趕緊端了茶水上來。
  
  “次風呢?他上哪兒去了?”他隨口問起。
  
  “去傅家堡!大哥──”穆小風還是一副不達目的誓不休的模樣,只是她才開口,就被攔截。
  
  “你是不是把詩全背起來了?要不要我現在考考你,嗯?”他隱藏式威脅,根本不肯滿足她的好奇心。
  
  穆小風乖乖地閉嘴,暗暗吐舌。“不要、不要!我不問了,總可以吧!”她忙不迭地搖頭,轉身往後面溜。
  
  嘿!他不說,她就不會自己想辦法去打聽啊現在對那藍衫女子的興趣可遠遠超過神秘禮物。她穆小風被他用如此沒天良的方法悶在莊裡兩個月,好沒容易有趣的事自己上門了,不玩玩怎麼對得起自己!?
  
  ※※※
  
  被帶進後院,房門在她身後關上,門外刺耳的拴鐵鏈聲並沒有讓她感到意外。
  
  這裡就是穆家莊。而她,方無邪,一名要刺殺他的殺手,被他帶到穆家莊,他的地槃?
  
  方無邪坐了下來,讓自己緊繃而又開始疼痛的背部放鬆,舒了口氣,然後環顧著這間潔淨高的房間。他對她真的算是太仁慈了!她還以為她應該被丟進迆房才對;畢竟她是要刺殺他的人!
  
  打從十數日前空著毫無記憶的腦子醒來,她就應該隨時准備承擔一切她不可預知的驚險,包括當他告訴她,她是個殺手時……她甚至眼睛眨也沒眨一下,只是把這個事實接下。
  
  因為她對自己的瞭解不比他多,她是個失去記憶的人不是嗎?她無法反駁!而且就她第一次醒來,他們質問她的方式看來,他是不可能騙她的了。他不會是那種玩無聊遊戲的人!
  
  嚴肅、不苟這笑的男人,可是她背部的傷,卻都是他天天替她擦上藥的。在他面,前她漸漸忘了害羞;因為她的背上有著最醜陋的疤痕,所以他根本不把她的身子看在眼中。而且自從第二次為她上藥時,他根本話都不說;後來都是這樣,為她上完,藥他就離開。知道自己是殺手的事,還是一名跟隨他的部下無意中說出,她才由他口中追問出來的。
  
  為什麼不殺了她!?
  
  因為等她回復記憶,問出所有事情──這是他的回答!
  
  方無邪並不覺得他的回答有什麼令她驚訝的。是的!她刺殺沒有成功、她跳崖沒有死,所以她還有利用價值,等她回復記憶就可以說出所有事情;可是,他憑什麼相信她現在真的失去記憶?難道他不以為她是欺騙他的嗎?就算她失去記憶,那麼等她想起一切後,她還會告訴他嗎?
  
  他不是個笨男人,想來一定還有什麼她不知道的事……
  
  看了一眼房門,她不由輕輕皺起眉。看來,她會在這裡待上好一陣子……
  
  傍晚,下人送來了飯菜便又結束房。方無邪只吃了幾口便沒再動手,想到她將在這間“牢房”裡也許要待到她老去,她就覺得愈發不自在;坐在愈來愈昏暗的房裡,她眉頭愈蹙愈深。
  
  某種似被訓練出來的警覺心,使她從睡夢中醒來。當她看到房中已經被點亮燭火時,她不由微楞,再一轉頭,看見正靜靜坐在她床邊的男人時,她更是嚇了一跳。
  
  “你……你什麼時候進來的?”靠著床柱她竟不知不覺地睡著了。方無邪不由坐直了身子,有些驚駭地看著他。
  
  穆長風犀利深幽的眼光從原本專注凝視她的臉上收回。
  
  “方才!”他淡然地開口,伸手將小桌上的藥取過來。
  
  方無邪對他這動作早已熟稔,知道他又要為她換,孳可她這回卻仍直直坐著,動也沒動地,用一雙澄亮的瞳眸看著他。
  
  “等我回復記憶,可以把一切告訴你,我就可以離開這裡嗎?”
  
  “你說呢?”帶著某種深思的神情,他用很費人疑猜的語氣,低低地道。
  
  她的唇角浮漾出一若有似無的微笑,安安靜靜、溫溫和和地,彷佛在說勒與她無關的事。
  
  “其實我沒有資格問你這個,是嗎?我是一個冷血無情的殺手,落在你們手中,我早該死了。因為你想知道要殺你的人是誰,所以我還有一點用處,我的命現在是你的,你可以任意處置我……”
  
  “是的!我可以任意處置你,讓你生、讓你死……”他森冷的語氣很符合臉上的表情。
  
  “如果我一輩子也想不起來呢?”方無邪瞪著他問。
  
  “那麼這裡會成為你這輩子最終的地方!”他嚴厲地抿緊唇。將藥倒在手上。
  
  他是個說到做到的男人!方無邪很清楚這一點。但是她並不想永遠被關在這裡。她是殺手,可她沒有一丁點那種感受;那是她失去記憶之前的事,現在的她,宛如新生,她必須為她失去記憶前殺手的身分付出代價,但那並不表示她甘願一輩子被禁錮在這裡。
  
  “你根本不須要再替我上藥了!”方無邪仍然不明白他既然下令鞭打她,為什麼還要費心地替她抹藥。就算為了她還有一點用處,他也不必這麼做;她是要殺他的人,畢竟她痛苦地生不如死才是應該的。
  
  穆長風二話不答,投給她淩厲的一瞥。“趴下!”
  
  方無邪秀眉一擰,然後默默地轉身,背著他解下上衫,無這順從地將身子趴在柔軟的床上。
  
  她的傷早也好得差不多,只是仍有些麻癢、不舒服。在他再次替她抹上藥時,她頓感背部一陣清涼,麻癢的感覺一下子消逝大半,然後他厚暖的大手輕輕柔柔地在她背上按摩著,她更覺得全身開始散漫著一種懶洋洋的舒適。
  
  她忍不住輕嘆了口氣,將眼睛閉上……
  
  藉由他指間傳來的溫熱似乎正透過肌膚蔓延至她的全身,包覆住她所有思緒。她的意識漸漸恍惚了起來,像飄浮在一個虛幻靜謐的空間,說不出的安泰與舒服。一如以往,被催眠似的,那沛然不可抗拒的他的力量,使她再次沈入夢境。而在她意念模糊,前她似乎感覺那帶著春風的手,正輕巧地拂過她的背、她的頸,然後在她的臉頰上逗留……深深地凝視著她酣然沈睡的面容,穆長風平靜而深思的英俊臉龐,不由浮現一抹神秘而莫測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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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27 00:13:4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做了一件每回為她換好藥、按摩她入睡後不可或缺的事──他緩緩俯身在她朱潤的唇上印下一吻。
  
  敏銳地聽到外面一陣躡手躡腳的音響。
  
  一個奇怪的低嗚聲響起,接著“卡達”一聲,被壓低的、氣嗔的說話聲:“笨多多,你再叫,我就把你踢回去……”警告威脅完畢,停了一下,然後腳步聲又悄悄往這裡接近。
  
  方無邪手上仍未曾喙息地繼續畫她的畫。在桌上的紙正逐漸勺勒出一個嚴峻男人的面孔……
  
  外面的音響現在正靠在門外,一會兒移到一旁。
  
  方無邪手中筆,畫出了男人銳利卻隱藏式一絲溫和的眼睛。
  
  “叩!”一聲,然後西面的窗子輕輕向外滑開。一種動物粗重的噴氣聲似乎很是興奮地響起,還有團團轉的跳腳聲,被低抑的汪汪聲出現了兩下,顯然又被某人“卡達”一聲制止後,變成十足委屈的低嗚。
  
  畫好了男人的眼睛,她繼續勾出他高而傲挺的鼻與薄而堅毅的唇。
  
  “……喂!喂喂!有沒有看到我呀!?”一個嬌甜的輕喚聲從窗子那兒傳來。
  
  方無邪畫完最後一筆。
  
  偏頭,靜靜地看著從窗子外冒出的一顆小小頭顱。
  
  那張絕美靈黠的小臉蛋在看到方無邪轉頭後,一下子泛開燦爛興奮的笑靨。兩只手搭在窗子上,笑看著她,清脆的音響說:“她一定要告訴我你是誰,我那整天只會皮著一張臉的臭大哥一句話都不肯透露給我,如果連你也不肯告訴我,我一定會難過地睡不著……”
  
  看著她活潑天真的模樣,方無邪不知為何心頭湧上一股奇異寞然的情緒。好像……曾在誰身上見過種神態……
  
  “你真的不肯告訴我呀?……”見方無邪只凝著她,卻奇怪地默然不語,穆小風感到一陣強烈的失望。
  
  “無邪!我叫方無邪!”迅速掩去不該有的心緒,方無邪不忍她失望地說了自己的名字。事實上這名字是穆長風告訴她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喜悅之色重新染上她的俏臉,穆小風呵呵笑著:“咿唷!原來姊姊叫無邪啊!我叫穆小風!是大哥的小妹,我還有一個二哥,他叫次風。我們家有三陣風,我是最小的風,可是我二哥老說我應該叫狂風!因為他說我總有辦法將穆家莊掃得雞飛狗跳、人心惶惶,其實我只是希望大家跟我一樣能快快樂樂地玩而已。為了大哥嚴肅嚇人的可怕壓力下所製造出來的沈悶氣氛,身為他妹子的我,當然得義不容辭地為他們舒解舒解身心,否則久了,大家不是變得跟他一樣,就是瘋掉……”咭咭咕咕說了一堆話,又加上手舞足蹈,連帶在她腳下讓她當踏板的那只雪白大狗也跟著飽受騷動。
  
  方無邪沒有插嘴地聽她說,似乎有些瞭解穆家的情形。
  
  穆小風總算說完。喘了一口大氣,很高興她肯聽她說,對方無邪的滿意程度不由又上升;通常她在家裡只要一說話,大家不是沒怎麼耐心地聽她說,就是乾脆直接叫她自己到一邊玩。
  
  “對了!無邪姊姊,你跟大哥是朋友嗎?我以前沒見過你耶……咦?不對呀!如果你跟大哥是朋友,他為什麼把你關在這裡不讓你出去,又不讓人接近這裡?無邪姊姊,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末了,穆小風終於問出她的困惑,她真的不明白她大哥莫名怪異的舉動。
  
  方無邪看著她,眼睛眨也不眨地說:“因為我是個要刺殺你大哥的殺手!”
  
  穆小風初時有點兒疑惑地盯著她美麗的眼睛,等她說的話在她腦子發生作用,她的手不由一松,沒抓好窗子,大叫一聲直直從上面摔下來。不過幸運的是,她底下還有個替死狗──那只大狗多多當了墊背。被它主人不怎麼優雅地重壓下來,多多趴跪在地上,接著它主人的慘叫,它也抗議地汪叫兩聲。
  
  穆小風滾下多多的背,然後屁股落在草地上。
  
  “你沒事吧?”方無邪的音響輕柔地在窗旁響起。她正站在窗子後,關切地看著坐在地上的一人一狗。
  
  多多晃著頭,朝她汪汪兩聲,表示很神勇地搖了搖尾巴;沒被它那早該去減肥的主人壓死,等一下記得回窩裡向那兩個孩子,及孩子的娘炫耀一番。
  
  “沒事、沒事!我很好!……”穆小風出方無邪對她的關心,趕忙回答她。同時一手悄悄摸了摸作疼的小屁股,一手不客氣地捶了那得意忘形的狗頭一下。
  
  “沒事就好。”那是生活在真實的愛中才有的快樂!方無邪瞧她小孩兒的嬌態,唇角不由泛出一絲淡得不可察覺的微笑;一種似乎很久無法再感覺的溫暖,悄悄湧入她的心。她並不排斥這令她生澀的感覺。
  
  穆小風終于重新站了起來。這回不用再攀窗,她後退一步,仰著頭,看著在高高的窗後的方無邪。睜圓了眼睛,用不可思議的語氣說:“你說你要刺殺我大哥?你是殺手?”瞧她一身從容宜靜、淡如春風的氣質,再瞧她那雙瑩亮柔和的眼,她怎麼可能是殺手!?該不會她在跟她開玩笑吧!?
  
  方無邪點點頭。
  
  穆小風眼睛瞪得更大:“真的是!?……你騙人!怎麼可能!?你才不像!”
  
  方無邪沈靜地扯了扯唇角:“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穆小風眉頭皺得緊緊的,似乎第一次感受到不規則無情的事實。她用很不解的眼神盯著方無邪的臉,好像要找出什麼蛛絲馬跡;不一會兒,她還是搖搖頭,堅定地說:“我不相信!
  
  我才不相信你是殺手的話!你這麼溫柔、這麼美,你不是殺手!你不是!”
  
  “我也希望我不是!但是……我就是一名殺手!”她的眸子閃過一種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的落寞。
  
  穆小風瞪著她良久,突地,她轉身,用一種好似身後有一群惡賊在追她的速度跑開;狗兒多多也撇開腳步跟著她跑。
  
  望著她消失的方向,方無邪的心境像乍被啃蝕了一下般疼。
  
  殺手!誰會喜歡殺手!?
  
  ※※※
  
  方無邪倚在窗邊,唇角無意識地微微彎起。
  
  “莊主!方姑娘已經連續兩天沒動到筷子了!”一名每天為方無邪端飯菜的下人在又收回明顯動也沒動的餐飯時,這回終於不忍地跑來向穆長風報告。
  
  這位大莊主帶回來的姑娘,每見她一次,他的同情度就不自禁升高一次,也不知道大莊主是怎麼回事平日見他威嚴嚇人也就算了,可他待下人仍不失寬厚,但這次卻帶回一名柔弱的姑娘,莫名其妙將她關在後院的房裡不給自由,真是奇怪了。很少人知道是怎麼回事,她的身分成謎,莊主似乎也不打說,可莊裡就全傾向對她的同情;只可惜後院成了禁地,除了送飯,菜沒有人敢違抗莊主之命跑到那裡去。
  
  穆長風從一堆冊子中抬起頭,眉峰很可怕地斂深。森然烏冷的眼睛看得那下人直發抖。
  
  “你說什麼!?”他沈聲地問。
  
  “是……是方姑娘……小的為她送飯……可是這兩天……她不知道為什麼都沒吃……”
  
  他寧願再被小姐倒弔在樹上也於想面對大莊主的怒氣。
  
  “兩天沒吃飯!?”穆長風將一堆惱人的帳冊推開,決定那該死的穆次風再不從傅家堡滾回來處理這些早該處理的帳冊,他會把他剁成一百零一塊,然後丟去喂多多一家四口。而更該死的,他到底又聽到什麼訊息了?她兩天沒吃飯了,他竟然現在才來告訴他!?
  
  忍著掐死他的怒氣,穆長風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後大步向門外走去。
  
  下人被他那一眼瞪得差點跪下去,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事!?
  
  畫完最後一筆,方無邪盯著畫紙上的女子──那種淡然、平靜的表情很符合她現在的模樣,只是畫中的她,眼中那抹寂寞的神情讓她有些失魂──寂寞!?她怎麼會畫出寂寞的眼神!?
  
  方無邪抿唇,揚手將它撕成兩半丟掉;地上已經有好幾張被她畫好又撕掉的畫像──她畫她失去記憶以來至今見過的人──畫的最多的是穆長風和穆小風,但是只有穆小風的畫沒有讓她毀掉。儘管兩日前她跑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在她面前,可是她還是喜歡那個令她感到溫暖的小姑娘。
  
  穆長風──對他的感覺說不清楚。只要想到他,心頭就異樣地不舒服與古怪;他會擾亂她的情緒。照理說,他已經兩天沒出現在她面,前她應該不會想起他才對……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老是莫名其妙地想,他想他的臉、他說話的音響、他的手在她背上撫觸的方式……
  
  方無邪瞪大了眼盯著在她面前的畫──穆長風!她竟然在無意間又畫了他!?
  
  怔怔看著畫中他威嚴的臉,那一雙凝視著她的溫柔眼睛……
  
  溫柔眼睛!?
  
  搜索記憶,她並不曾記得他有這種溫柔的眼,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她會畫出這種神情?不!她不曾見過!可是……
  
  她為什麼有那種模模糊糊、似幻似真的印象!?莫非是在夢中嗎?
  
  方無邪盯著畫像的眼睛看了好久、好久。突地──她一揚手,又把畫撕了。
  
  直到門外的鐵鏈子被振動,她才驚覺有人接近。
  
  以為每個人都跟她一樣可以將大門外的音響聽得清清楚楚,將它視為理所當然。她可不知道自己的耳力如此敏銳是因為以前苦練的結果。
  
  門被開啟,方無邪並沒有轉過身。聽著朝她走來沈穩內斂的腳步聲,她的心微微悸動──是他!
  
  腳步聲乍然停住。
  
  “這些全是你畫的!?”低沈卻銳利的男性嗓音在她身後響起。
  
  方無邪低頭,手中筆又勾畫出一個臉型。
  
  一個高大偉岸的身影移至她面,前她的光線被那一大片黑影占據了大半,於是她手一頓,仰起頭看他。
  
  穆長風表情陰鬱,緊抿著唇,那對黑眼珠幽邃而不可測地凝視著她,將一疊幾乎都是被撕半的畫紙擺在桌上。
  
  “我說過,一日不回復記憶,你便一日不得踏出這裡半步。下人說你兩日未動碗筷是怎麼回事!?你以為把自己餓死就沒事了是不是?”
  
  “我不餓!”她輕輕地開口。
  
  穆長風眉峰一挑,陡地伸手用力捏住她巧秀的下巴。“你是想向我暗示什麼?別忘了,現在你的命是我的,我可還沒要你死。就算你不餓,飯,你還是得給我吃下去,懂嗎?”他用很輕柔但卻隱藏式極具危險的語氣。
  
  方無邪澄瑩的眸珠無波無動地回視著他。
  
  穆長風眼中閃過一抹異樣的熾光,可他立刻沈下臉,不由分說條地拉起她,將她推到一旁的小茶几旁;茶几上擺著他拿來的飯菜。
  
  “你給我吃!”他指令她。
  
  方無邪坐得挺直,瞥了他一眼:“我不會餓死!”
  
  他陰森森地盯住她:“或者你喜歡再被抽幾鞭!?”
  
  方無邪烏黑的眼眸掠過一道死灰怪異的黯影,即使是幾不可察地一閃而逝,穆長風卻捕捉到了!他的心微微一陣疼悸,想到她雪白的背上那些傷痕……該死!
  
  穆長風拿起碗,舀了一口飯湊到她嘴前,幾有些粗暴地道:“快吃!”
  
  方無邪一怔,看了一眼他不怎麼高興的表情,終於伸手將碗取過。
  
  “我自己來……”
  
  看著她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穆長風這才微定一心。
  
  “為什麼把畫撕了!?”他站在桌,前將畫像一張一張地拼湊起來審視著,看到好幾張顯然是畫他的模樣,不免一楞,對她洞燭般的視察力及栩栩如生的畫筆贊嘆不已。盯著那張他的畫像,穆長風不由心神微蕩,不禁偏頭睇凝了她一眼。回覆波蕩不已的心情,繼續翻看,下一張,更讓他心驚不已;悄悄地,他將那兩張拼湊起的畫像於入懷裡。
  
  “因為沒有用,撕了才好。”她回答得理所當然。
  
  “可是小風的畫你沒撕……”他眉梢子一揚,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前兩日,小風突然跑去找他,劈口就問就問他方無邪是不是殺手的事,他沒有隱瞞地說出事實,並且嚴禁她再到後院這裡來。他太清楚小風的個性了,調皮、沖動,而且太天真,任何事情她都會以她的感覺來決定好壞,方無邪已引起了她的注意力,可她仍是個殺手。對小風的安全考慮,使他不得不禁止她的接近。這對兩人而這,無疑是最好的安排。
  
  “我喜歡她……”方無邪將碗推到一邊,站了起來,看了他一眼,便默默走向窗邊。
  
  畫中那孤寂的眼神不就跟她方才霎然閃逝的神情一樣!?
  
  ※※※
  
  穆長風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柔弱卻堅毅的背影。
  
  “還是沒有查出什麼!?”看完手中剛傳回的報告,他的表情沈凝。
  
  那站在他面前,一臉精明的年輕人搖頭。“只要付得起錢,任何人都可以幹掉他們覺得不順眼的人。殺手也有職業道德,而且也為了建立威信,他們幾乎不可能供出雇主是誰。雖然以我們目前所佑的資料,建了幾個殺手組織的名冊,可是若真要追查他們的行蹤也不是件易事,更何況是找出指使之人……”
  
  穆長風翻了翻名冊。
  
  “應該不是每個殺手在刺殺不成後便會使出自殘的手段吧!”最嚴厲的懲罰。最可怕的殺手組織會用此來達到‘只准成功,不准失敗’的手段。而雇主自然最喜歡找這種不輕易失手的組織替他們解決麻煩……”年輕人何德對這種事也頗有研究,而且很感興趣。“對了!
  
  上次那兩個殺手不是留了一個活口?現在還活著嗎?”他只聽穆長風提過一次,倒不知如今情況如何?
  
  “活著!”他用令何德覺得古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有沒有問出什麼事來!?”何德有點兒興奮地問。
  
  “在捉住她時,她曾撞傷頭部以玫失去記憶,所以什麼事都沒辦法問……”
  
  何德終於不得不注意到向來嚴穆剛硬的大莊主此刻的表情簡直是……溫柔!
  
  何德發呆地看著他,等他一回神看到穆長風投射過來的冰寒視線,他嚇得閉上一直忘了合上的嘴巴,然後決定剛才看到的是幻象。對!沒錯!
  
  “對不起!莊主你方才說了什麼?”
  
  “我要你繼續查!”穆長風冷冷地說。“你剛才在發呆!?”
  
  何德忙不送地搖頭,趕緊告退溜了下去。
  
  “咦?大哥,你把阿德怎麼了?他怎麼跑得像被鬼追似的!?”一個悠閑懶散的音響緩緩自門口傳來。
  
  一名二十四、五歲,一張俊美臉龐,渾身上下散髮出強烈優烈閑逸氣息的高碩男子。他展現了一抹十足迷人的笑容,用很溫文爾的步伐,慢吞吞地走進來。
  
  “他的事還沒做好,我不會把他怎麼了!”穆長風對他揚了下眉,似嘲似諷地道:“你這小子終於知道回家的路怎麼走了!”
  
  男人──穆次風找了個最舒服的椅子,用最舒服的姿勢坐著。這才抬頭理他。
  
  “你不希望我被傅家用眼淚淹死吧!?”
  
  穆長風蹙眉。“該不會又是傅小姐……”
  
  他的猜測果然沒錯,穆次風這回正經多了。
  
  “這次倒真的病得嚴重了些,害我差點被捉去拜堂……”回想起來,穆次風還心有餘悸。
  
  穆家與傅家交好是眾所皆知的事情,甚至彼此為雙方兒女訂下一門親事。
  
  十八年前傅家堡主將才出生的獨生女兒許配給穆家的二公子,兩家都甚為歡喜。沒想到傅家千金生來病弱,好幾次都險些被死神奪走,傅家堡主、夫人深感愧于穆家,故與穆家夫婦商議要退婚之事;可是穆武為人重視信約,又見老有為女兒如此傷神,哪肯因此而退婚?
  
  更約定不管生死,兩家婚事已成定局之事。就這樣,當時才七歲的穆次風就有了未婚妻。
  
  十五歲前的穆次風對這件事沒啥感覺,對很少少見到卻似乎總是躺在床上的白皙女娃,除了憐惜,倒是沒別的感情;十五歲以後,他開始跟著父親和大哥往外跑,穆家經營的船運事業忙碌地他幾乎忘了這件事。直到五年前父親去世前再次對他叮嚀,他才又憶起。
  
  這些年,穆、傅兩家依然互有往來,尤其傅堡主十分看重他這未來的女婿,況又只有一名獨生女,所以早有將傅家堡讓穆次風承繼的打算。眾人將傅家小組照顧得無微不至,她已經不似小時那樣動不動就生病,可身子仍弱得很,以致傅堡主一直希望兩人能早日拜堂完婚,可是不僅穆次風不點頭,連傅小姐也不怎麼願意。
  
  傅小姐居處深閨,再加上身體狀況,所以雖身為她的未婚夫,穆次風在十五歲以後根本就沒再見到她。印象中的她,依然只停留在是個一直躺在床上的小娃兒。
  
  這回傅家匆匆派人找他去,就是因為傅家小姐病重,傅堡主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深怕女兒有個三長兩短,才急要他過去;還要他有個心理准備──真要是不行了,就立刻讓兩人拜堂成親!
  
  幸好傅小姐這回捱了過去,穆次風這才松了口氣。
  
  “躲得了時,也躲不了一世!早冕你還不是要和傅家小姐拜堂。”穆長風斜睨著他,給他最中肯的一句名言。
  
  “要成親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你當然會這麼說!”穆次風喝了口茶。“我知道她是我的未婚妻,我早晚還是得和她成親,可是我對她根本不認識、沒感覺,我現在怎麼可能高高興興和她成親!?”他想了想,露出一個愉快的笑容:“而且聽說人家傅小姐好像也不怎麼願意成親,依我看,件事可以很久以後再說……”
  
  ※※※
  
  兩人的詁題轉到最近幾日發生的事上。
  
  “叩!”一聲,窗子被推開。“咿!”一聲,兩塊木板靠在窗臺上,然後又一下子,一顆小小的頭顱慢慢從下麵冒了出來。
  
  “無邪姊姊……無邪姊姊快過來幫幫我……咿荷!……”嬌脆的喚聲朝房裡喊。那是被穆次風形容為穆家狂風的穆小風姑娘!
  
  只見穆小風終于冒出了窗子,一雙大眼快速地向房裡搜尋,卻發現小廳沒有方無邪的影子!也許在內房吧!?
  
  “無邪姊姊!快過來呀……”喊聲才落,一個纖細的影子已經出現在她面前。
  
  方無邪臉色有些異樣的蒼白,額上微有汗珠。
  
  “你怎麼會來了!?”看到那依舊笑得開心、俏皮可愛的穆小風,她不禁又詫又喜,頭疼似乎減了大半。
  
  穆小風將手伸向她。“快拉我上來,這個梯子不好站……”
  
  方無邪將她拉進屋子,同時立刻知道為什麼小丫頭會這麼重的原因──因為她身後還背了一個花花的大袋子。
  
  穆小風一落地,馬上將那大大包快把她壓扁的袋子放下,然後坐在地上喘了好幾口大氣。
  
  方無邪遞了杯茶給她;穆小風感淚地接過,一下子咕嚕咕嚕灌完。
  
  “你為什麼又來了?”蹲在她身邊,方無邪看著她,輕輕地問。
  
  穆小風竟然嘟起小嘴,馬上委屈萬狀了起來。“你不喜歡我來,你很討厭我是不是?”
  
  柔暖和靜的眼眸認真地睇視著她,方無邪搖搖頭。
  
  “不是,我喜歡你。可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來!?”
  
  “因為我也喜歡你呀!”穆小風馬上樣開一個璀璨十足的笑容,她很親密地挽住方無邪的手臂:“我不管你是什麼人啦!反正我就是喜歡你!前兩天大哥看人看得那麼緊,害我沒得來找你,今天因為二哥回來,將他絆住了,我才可以跑來看你!無邪姊姊,你看,我還特地把我的好東西帶了些來,你陪我玩好不好!?”她一手不肯于開方無邪,一手忙碌地將地上的大包包解開。
  
  一個大鵝玩偶就占了一半空間,其餘是小球、水槍、積木,還有用漂亮紙包著的盒子;這就是她大袋子裡所有東西了。
  
  方無邪被她前面一席話弄得心思微詫,似乎沒有料到她會這麼說;感受到穆小風信任依賴的身子緊緊靠著她,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好像被一股奇異的暖流沖刷而過。
  
  一張美麗的小臉蛋湊在她眼前,大眼很大滿地睜圓:“無邪姊姊,理我!”
  
  方無邪回過神,看著她,不知不覺泛出一抹幾不可察覺的微笑。
  
  饒是這抹笑容若有似無,卻如乍破雲出的銀月馨柔,霎時吸引去穆小風的注意。她楞了一下,突地搖著方無邪的手叫道:“我第一次看到你笑,無邪姊姊,你再笑一次我看看,好美耶……”
  
  方無邪困惑地看著她,不由摸摸自己的臉:“有嗎?我在笑!?……”
  
  “有啦、有啦!無邪姊姊,你笑起來那麼美,為什麼不多笑?你再笑一次我看看嘛!笑啊……”穆小風纏著她,非要她笑不可。
  
  她好似突然驚覺從沒見過方無邪的笑容。方無邪總是那麼淡淡、柔柔地……別說沒見過她大笑了,連個小小的微笑都未曾出現在她平靜的臉上,所以難怪她這抹笑,竟能惹得穆小風如此驚艷不已。
  
  方無邪搖搖頭,純然剔瑩的翦翦秋波又認真地凝視著穆小風:“我不會笑,等我會笑再笑給你看,好嗎?”
  
  瞪著她真誠的神色,穆小風真的呆住了!她不會笑!?為什麼她不會笑?每個人都應該會笑才對啊!笑是那麼自然的事,就像吃飯、睡覺一樣自然,一樣簡單啊!她從來沒笑過,所以她不知道怎麼笑、不會笑嗎?
  
  “這是什麼?”指指那個還包著紙的盒子,方無邪突然問她。
  
  從呆楞中驚醒,穆小風一下子就忘了剛才的事;眼睛一亮,抓起盒子,笑嘻嘻地將它放在方無邪手上。
  
  “快把它拆開!”漾著甜甜的笑,她催促她。
  
  方無邪一下子就拆開那層紙,只見裡面是一個簡單的木盒子。
  
  “開啟盒子!”穆小風笑瞇了眼,要求她。
  
  依這開啟盒子,方無邪見裡面放著一條垂著小小銀色笛子的鏈子。
  
  穆小風將它取出來,然後把它掛在方無邪頸項上。
  
  “小風……”方無邪盯著那銀笛,被她的舉動弄得有些糊塗。
  
  “我要把它送給你,不許拒絕我哦!”穆小風睨著她,不容她說不。“這銀笛是以前我爹送我的禮物,我爹說它可以吹出天下最美的曲子,可是這東西我又不會吹才一直把它當鏈子戴。它是我的東西,所以我一直管它叫‘風之笛’,現在我要它改名字叫‘無邪之笛’。”她臉蛋有一抹頑皮的笑。
  
  瞧著這約莫食指長的銀笛,方無邪不由怔忡了半晌。
  
  “……無邪之笛!”她把一雙美麗濃黑的眼睛移向希冀地看著她穆小風臉上,心弦驀地一陣顫動。
  
  “快告訴我,你喜不喜歡哪!?無邪姊姊!”像期待被贊賞的小孩子,穆小風搖著她的手問。
  
  似乎好沒容易才平復下翻騰不已的情緒,方無邪忍不住握住她的小手:“就算我忘了所有的事,我也不會忘了你送我的笛子,小風!而且我喜歡它叫風之笛,好嗎?”
  
  穆小風燦欄的笑臉足以說明她的歡喜。因為她知道方無邪愛極了這份禮物,而且她還是要叫它風之笛。
  
  她忍不住一股沖動地一把抱住方無邪,向她撒嬌:“無邪姊姊,我最喜你了。你永遠留在我家,永遠當我姊姊好不好!?”
  
  似乎從未與人如此接近,方無邪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可懷中那依賴貼近的柔軟軀體卻也讓她的心又無由升上一抹溫溫熱熱、異樣的感情。停了一下,她終於確定她並不排斥這種古怪的感覺,而且還滿喜歡的。可穆小風的話卻不免令她愕楞了住。
  
  她稍微將她推開,看著穆小風,輕輕地說:“小風,我是個刺殺你大哥的殺手,你忘了嗎?就算你大哥不處置我,我總有一天也會離開這裡,而且我更無法當你的姊姊!你大哥大讓你到這兒來是對的,你不知道我是怎樣的人,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的人,我想我的手也許染滿了血腥,你不明白嗎?小風!”
  
  “我不在乎、我不管!反正不管你怎麼說,我就是喜歡你,就是要你當我的姊姊!”穆小風是那種一旦下定決心就很難令她變更的人了。
  
  她才不要她離開,而且她一定要去求大哥放無邪姊姊出來……
  
  ※※※
  
  乍聞笛音恍如天籟仙樂般,那聲聲入耳、絲絲入扣之音令聽者不由陶醉其中。只是再仔細聽下去會發現,笛音雖美,卻難掩一抹隱隱、淡淡的沈鬱,似乎是吹笛之人不知不覺中將孤寂、落寞的心情注入曲中。
  
  一逕沈浸在腦子不由自主浮現的樂符中,彷佛以前曾吹奏了不知多少回,方無邪用風之笛將腦中的曲化為音響傳出。
  
  似乎過了很久、很久,她猛地回神,笛音戛然一停,回蕩在靜默空氣中的某種神秘波動讓她頓生警覺。方無邪轉頭,然後她看見了穆長風。
  
  不知何時出現在房裡的穆長風正靜靜站在她身後、靜靜凝視著她,英俊的臉龐如同戴上了一張面具,那對黑而深沈的眼睛似乎有一種潛藏的灼熱光焰。
  
  方無邪發現自己正跌在他那雙掩藏光焰似的目光裡,她動彈不得;而底心深處再次浮上的異樣感覺更讓她有些慌亂了。
  
  為什麼有這種又怪異、又不安、又歡喜的情緒!?方無邪不解地在內心自問。可她不知她已將所有的情緒反應在眼中,即使只是一剎,但穆長風並沒有錯過。
  
  他的嘴角緩緩浮出一抹幾不可察的微笑,然後他踱步至她面前,低眸凝睇住她。
  
  “無邪,你很寂寞……”
  
  方無邪微蹙眉,沒有回避他的眼:“我很寂寞!?”
  
  寂寞!?
  
  “你的眼睛,你的神情、你的笛音都在說寂寞。”他低沈溫柔的音響滑過她空寂澀冷的心房。“或者……你已經習慣寂寞了!?”
  
  方無邪低頭,看著手中的銀笛,表情有些複雜。“我不知道!”
  
  雖然失去了記憶可她感到這些天似乎是迥異於以往的。從他到穆小風,他們所帶給她的感覺令她不時有一種新生的、莫名的情緒;它們沖擊她,也讓也迷惘、困惑。寂寞嗎?她想她一直都有它相伴;但習慣它?不!也許它已經是她內心的一部分。
  
  “小風將她的風之笛送你,我知道她很喜歡你……”穆長風看著她,眼中神光閃動。
  
  “你並不樂意看到這種情形……”抬頭,方無邪接住他炯然的視線,白皙的臉頰浮現一抹異樣的暈紅。語氣含著譏誚:“當然!誰叫我是個殺手──殘忍、無情,殺手該是這樣的!你怕我對她做了什麼?你怕我對她下手,所以不讓她靠近我……”她重重喘一口氣,陡地一手將銀笛扯下,丟在桌上。轉身,音響霎時一變為冷靜卻隱隱聽得出略為顫抖:“其實你是對的!她不應該接近我,連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敢保證我不會突然傷害她?為了她好,把她看緊,別再讓她來了……請你替我把風之笛還她吧!”
  
  他拿起被她丟下的風之笛。步至她身前,一言不發為她重新戴回。
  
  “你……”方無邪被他的舉動弄得呆楞住,想也沒想地抓住他的手。
  
  “我知道你真心喜歡小風,否則你也不會為她設想;如果她知道你要把這東西還她,她一定會很傷心,你還是戴著!”他淡淡的低沈嗓音道。突地,他反握住她緊抓的纖細玉手。
  
  方無邪又是一怔,下意識要抽回卻發現徒勞無功時,她的秀眉不由一蹙,並且無法控制那伴隨著他的接觸而突如其來的一陣心顫。
  
  “我相信你不會傷害她,而且我相信你不是個殘忍無情的人。若非受人控制,你不會自願當殺手……”穆長風凝視她,表情陡地一沈。他想到她身上的傷,幾乎就可以想像出之前她過的是什麼日子。而他竟覺得──心痛!該死的心痛!
  
  “你相信我!?”她沒有再企圖抽回自己的手,任由他握著;而且說不出聽了他說的話後,那種釋然的喜悅。
  
  他神情嚴肅了起來。“我相信你!”
  
  她眨了一下眼睛。
  
  “我不再限制住你!但是以穆家莊為限,如果你答應我絕不私自逃開,我可以讓你自由地在穆家莊內行動。”他的眼睛深黝黝地盯著她的臉龐。
  
  方無邪吐了一口長長的氣息,在他的注視下,她發覺自己很難呼吸。
  
  “為什麼你要這麼做?”靜默了片,刻她終於問。
  
  “因為……”穆長風神色變得不規則柔和。她驟覺一陣心跳加快。而他的手抬起,溫熱並且輕柔地在她頰上撫過。“我不止相信你,明白嗎?我的無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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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27 00:14:1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一股莫名古怪、親密的氣氛像一層魔網似的,驀地籠罩在兩人之間。
  
  方無邪被儺眠似的看著,心猛地狠狠糾了一下。這個男人……
  
  一陣咯咯愉快的笑聲自後院響起──“……就這樣,那天晚上喝了那酒的人,不知道很久以前那酒不小心被我打翻,是我另外添了水進去的,還喝得津津有味,直說陳年老酒味道果然特別哩!哈哈……”那說得眉飛色舞,一臉得意搗蛋的小姑娘正是穆小風。
  
  而坐在石頭上一名清恬純掙的女子正是方無邪,她的腳畔還棋著一條懶洋洋的大狗多多;對于它主人狂妄的笑聲,它只把一邊耳聳了下,便決定當做沒聽見。
  
  “都沒有人發現不對勁嗎?”靠著身後的樹幹,方無邪似乎從未如此放鬆過自己。這種寧靜安詳的感覺讓她迷戀;除了昨晚那場惡夢在她意識中殘存下一點陰影外,今天的一切都好極了。
  
  雖然她並不想,可穆小風仍帶著她逛遍了整個穆家莊上上下下,迫不及要她認識這裡;因為穆長風的解禁,被帶到這裡近半個月後,今天方無邪才算是第一次踏出房門,並且對穆家莊有個大略的瞭解。
  
  參觀完整個穆家莊已經用去大半天的時間,這會兒累得腳酸的穆小風才決定回方無邪住的後院納涼休息。沒多久,回復了精神後的穆小風忍不住講起她捉弄人的事,可也聽得方無邪不禁為她的淘氣手段驚異不已,並且感到又輕松了許多。
  
  “有啊!我大哥第一個感到奇怪,而且把眼睛往我一盯就知道我做了什麼事……”穆小風雖然每次惡作劇幾乎都被穆長風明察秋毫、銳利的眼睛拆穿,並且都會被他丟給二哥依罪行大小懲罰一頓,可她仍樂此不疲、照玩不誤。
  
  方無邪一雙柔亮的眸子閃過奇異的光。
  
  “你是說,什麼事都瞞不過他……”她低語。呵,想起他,竟又使她心頭湧上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緒。
  
  穆小風可沒注意到她些微的異樣。鼻頭一皺,一下子又漾開了笑臉。“外頭不瞭解他的人,就被他冷酷嚴厲的模樣嚇著,再加上他做事賞罰分明,所以有的人就以為他是冷血無情之人,其車我知道他才不是這樣呢!你就是一個證明嘛……”
  
  “我?”方無邪微楞。
  
  “對呀!雖然你要刺殺我大哥,可是他沒有對你怎樣,只是把你帶回來,等你回復記憶再告訴他一些事情而已。由此可知我大哥還是很好的!”穆小風笑嘻嘻的。看著方無邪,她突地想到什麼好主意似的,眼睛圓溜溜地一轉。
  
  她並不知道她背上有數條新添上的鞭痕正是穆長風的傑作;但是方無邪不會跟她說這個。
  
  眉峰輕攏,方無邪微轉頭,眼睛沒有焦距地凝著池中點點浮萍。“我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才能回復記憶,而且……”她驀地停語。
  
  而且不知為何,她有種強烈的直覺:她並不喜歡憶起!在她腦中深處似乎一直潛伏著一種黑暗的影子,她佑道那是記憶的關鍵,可她抗拒它們;它們像隨時想躍出來噬滅她的可怕幻魔,一旦她迎接它們,所有的光亮將會離她遠去……
  
  不知道為什麼,這種感覺令她惶然與……害怕!
  
  “而且什麼?無邪姊姊。”穆小風嬌小的身軀又湊在她面,前仰起燦爛如陽光的笑臉迎向她。
  
  轉回頭,看見她燦如朝日的笑容,方無邪覺到內心竟又不可思議地一暖。
  
  “沒什麼。”面對她的詢問,她只搖搖頭。小風不該沾染上一絲的汙暗。
  
  “騙人!”穆小風直覺她隱瞞了什麼事。“你一定有什麼事不肯告訴我,不管啦!
  
  我要知道……”她扯著她的衣袖不放。
  
  “你要知道什麼?”方無邪挑著眉看她,唇角微微揚起。
  
  “我要知道──”穆小風理所當然地喊到這裡攸地住口,然後呆呆地看著面前那張巧笑倩兮的臉。
  
  天……天哪!無邪姊姊笑了!
  
  雖然只是微翹著唇角,可這動作地她臉上所製造出的效果卻是驚人的。
  
  穆小風被她這戶如其來的微笑攝去整個呼吸,好不容易回過神,大力地搖著方無邪驚叫著:“你笑了!你笑了!無邪姊姊,你真的笑了!”
  
  方無邪又凝回表情,摸摸自己的臉,疑惑地:“我笑了?……有嗎?”她只知道方才的心情被穆小風挑了起,那種暢然舒服的輕悅令她不自覺盯勒她……笑了嗎?
  
  “有!無邪姊姊,你笑了,你真的笑了!你會笑,你會笑啊!……你再笑一次我看看嘛!……”穆小風興奮地又叫又跳。連原本懶洋洋躺著的多多也被感染似的跟在她身邊跳來跳去。
  
  ※※※
  
  她緩緩漾出一朵令穆小風差點又失了魂的微笑……
  
  夜裡,方無邪睡得極不安穩。
  
  黑影一直逼向她,某種潛伏的邪惡陰暗,在夢境中盡數躍出,並且直追向她,欲將她吞噬。夢中的她全身似被釘住,掙脫不開地只能任由黑暗攫向她……
  
  驀地,方無邪醒來。滿身大汗地從床上坐起,看著從窗外照映進房的柔和月光,從夢境延續下來一顆驚悸的心,才緩緩回覆過來。
  
  最近這些天,她老是夢到這個同樣的夢境──被無窮無盡的黑暗制箍而無法脫身。她不知道這代表什麼,可她確定不喜歡……甚至有些恐懼!那種心魂要被控制住而無法掙開的感覺讓她再次打心底發寒。
  
  ※※※
  
  要逃開房中突如其來窒人的寂冷似的,方無邪想也沒想便下床往門外逃去。
  
  夜半,萬俱寂,銀月當空。
  
  絲毫未覺夜裡的涼意,方無邪坐在石階上,盯著園子怔怔出神。
  
  只見她一身薄衣白衫,烏髮垂腰,肌質晶瑩若雪,襯以清逸秀美的面容,泛在柔亮的月光下,竟彷如不沾塵煙、高貴脫俗的冰天仙子。
  
  她輕擰眉,似乎腦中閃過了一絲什麼。可那畫面快得令她捉不住,她凝視,視而不見地盯著前方──剛才,在她腦中好像閃過弓一個面孔……誰?那會是誰?
  
  不願放過那好不容易才喚醒的一點點記憶,方無邪逼自己努力地回想,她必須回復記憶、必須想起自己是誰。她要知道那一直令她害怕的未知背後是什麼──即使那令她害怕,可她不打算就這麼失憶下去;縱然她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殺手,她也要想起一切……
  
  渾然未覺天寒,方無邪的思緒全數集中在簡直像在跟她作對的記憶裡。
  
  就在她的腦中恍恍惚惚,似乎就快浮現出什麼時,陡地,一陣尖銳的刺痛,毫無預警、狠狠地自腦海深處傳出,她立刻下意識地伸手按著頭,皺緊了眉。
  
  又是這頭疼!
  
  方無邪發現這半月來,她的頭似乎每隔數天就犯一次疼,剛開始只是輕微地幾乎讓她沒什麼感覺,可最近犯疼的天數卻愈來愈接近,而且愈來愈刻烈;她以為忍一忍就過去了,可是她發覺這莫名的頭疼簡直要她的命似的,一次比一次讓她難過。
  
  而現在……天哪!她的頭又開始痛了。
  
  她抱著頭,全力和那噬人的疼痛對抗……可那刻痛如潮水般一波波不停歇地朝她侵襲,方無邪無法克制地甚至想言麼死了算了。她的所有意識都在抵抗這疼,可是沒用……沒用!
  
  全然沒了思緒,被折騰地幾乎死去活來。方無邪對外界切斷了所有知覺,甚至不知道在她無意識間要翻滾下階梯時,正好被一個快得無法想像的身形堪堪飛馳而至地接抱住。
  
  似乎過了好久、好久──一個異樣柔和的音響低低地滑入她模糊的意識中,而那痛楚又如往常一般逐漸減褪,讓她終于重新拉回方才被那頭痛封閉的知覺。那音響,讓她睜開了眼睛,然後她看到他。
  
  “你……”方無邪被折磨得全身虛軟無力,甚至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睜開眼看見俯在她面前那熟悉的臉龐時,她只能表現驚異地微擰起眉。然後終於注意到為什麼會覺得渾身一陣奇異溫暖的原因。
  
  穆長風將她整個摟抱在他的懷裡,低著頭,表情在見她睜開眼後閃過一抹松釋。
  
  方無邪乏力地閉上眼。她沒力氣,甚至不想抵抗地被他摟在懷裡,她的力量已經被剛才的疼痛搾乾了,她現在只是感到好累、好累……而且,被他抱著,她覺得好舒服。
  
  驀地,方無邪輕盈的身子被整個抱起。
  
  她不由半睜開眼,在黑暗中盯著他俊挺威嚴的側面。
  
  彷佛察覺到她的注視,穆長風微低頭。炯亮的晶黑眸子輕易攫住她的視線,嗓音低沈而莫測。
  
  “好些了嗎?”
  
  她被他抱進屋子裡,並且安頓在床上。
  
  方無邪直視勒坐在床沿凝視勒她的穆長風,濃黑美麗的眸珠微黯。她的頭在枕上輕擺。
  
  “我……沒事了……”她用疲倦、沙啞的音響低喃。老實說,她的頭仍有輕微地抽疼,不過比起方才那疼,真的是不算什麼了。眼前這男人又見了她的醜態,她為什麼在乎?
  
  “是嗎?”音響從齒縫裡低低並了出來。穆長風仔細地審視那張過于蒼白卻依然秀美吸引人的臉蛋,心中那抹憐痛陡地又升高。
  
  剛才若非他進來、若非他接住了她,她肯定摔得不輕。而她抱著頭在他懷中翻滾的痛苦模樣,更讓他的心臟絞扭到了極點……
  
  看得出這男人的臉色此刻正陰霾鐵青著,方無邪仍無懼地盯著他。
  
  “既然你討厭我,為什麼要救我?”她靜靜地說。
  
  穆長風黑色眼眸暗得好似黑幕,瞪著她,冷森森的語氣簡直像是要將她當場凍結起來。
  
  “這話不准再讓我聽到第二次,清楚了嗎?”
  
  “為什麼?”方無邪真的不明白他。
  
  他坐著,而她躺著,他的身影高高占據了她的上空,那令她有種壓迫感,所以她決定坐起來;只是她才動了一下,她的行動即刻被那男人察覺。穆長風攸地伸手按住她的肩,根本不讓她動。
  
  “這個時間你應該待在床上睡覺,為什麼你會跑到外面去?還,有你這頭痛是怎麼回事?以前就發生過是不是?為什麼不找大夫?我要你說實話!說!”他帶著指令的語氣。俯視著她,眸中異光一閃。
  
  方無邪無法與他的力量抗衡,只好躺著。找抬眼看著他。
  
  “你以為我要逃走,對嗎?”
  
  他手中力道不由加深,臉色沈凝。
  
  “你還是不相信我,對不對!?畢竟我就是殺手,就算失去記憶,我還是一名殺手。其實你留下我的命根本沒用,我什麼也無法告訴你,我甚至只是一個麻煩……”他的手抓得她好痛,可是她連眉頭也沒皺一下,以很遙遠很遙遠的眼光看著他,低低地說。
  
  穆長風俯下身子,逼到了她面前,兩人之間近得鼻息相聞。那充滿男性特殊氣息的惑力,立即很霸氣、很專制地占去她所有的意識,跟著她的呼吸為之一窒,她的心跳更莫名其妙漏了一拍。
  
  “不管你會不會回復記憶、不管你是不是一個麻煩,你已經無法離開了,我已經決定永遠不讓你離開這裡……”他的音響低沈而有力、固執而專橫。他的手離開她的肩,滑向她細致的臉蛋,那溫柔的輕觸彷佛她是易碎的珍珠。
  
  方無邪睜圓了眼睛,沒來由心弦一震,似乎領會出了什麼。兩手一齊抓住他寬厚熱暖的巨掌。
  
  “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打算用這種方法折磨我嗎?我只是個沒用的人,你為何不乾脆殺了我!?……”她的音響有點顫搖。為什麼這男人總能讓她產生一種又喜又酸、又期待又不安的莫名情緒?不知道為什麼,她可以肯定這種情緒是以前不曾有的。
  
  反手扣住她,穆長風倏地將她的手毫不費力地壓在她的頭兩側,更加逼近她,他的氣息伴隨著他的聲息籠覆住她僅存的空間。
  
  “我不會殺了你,我不會放你走……從你落入我手中開始,你已經是我的了!我的無邪,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他低低喃語,語中某種狂熱讓方無邪心神悸動。可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突然意識到他有多接近了!一種突如其來的羞澀,使她驚醒似的掙紮要解脫出他的制箍。
  
  “放開我!你……你快放開……”她咬著牙喊。她是落在他手上的失手刺客沒錯,可是這並不代表她是他的……
  
  他的人、他的?這所有詞又讓她一陣詭異地心跳失控起來。他到底要對她做什麼!?方無邪使勁仍掙不出他巨掌的箝制。一股羞怒之氣沖上心口,她堅烈地翻扭著身子,絕不肯再乖乖臣服在他的控制之下。她搖著頭,不料朱唇就這麼刷過他的。她動作一停,僵住──穆長風的黑眸更見深沈,奇異地,他的唇角緩緩浮現一抹意想不到的笑容──那彷佛在迷眩她的獨特誘人微笑,讓方無邪冷不防地心神一恍……
  
  “我不打算放開你,我的無邪……”他的低喃聲一字字輕柔地滑過她的心房,她猛然回過神,卻見他的唇已朝她壓下。
  
  “不……”來不及摒抗,她的音響消失在他的口中。
  
  穆長風吻了她,他很早就想做的事──不是在她的唇上輕輕一碰,而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深吻!
  
  這種接觸太過於親密了。方無邪雖未解他在對她做什麼,但她直覺這是一個十分親密的動作,可她竟抵不住他的侵佔,任由他猛熱的舌糾著她的纏綿翻滾。濁重的喘息伴隨著低抑不住由心底升起那股異樣的臊熱,她不禁呻吟出聲。不知道怎樣澆熄全身火辣辣的熱,於是她不自覺地把嬌柔的身子貼近他。
  
  感受到她柔弱無骨的嬌軀,穆長風驀地一醒,那股濃烈皂欲望陡地降下。猛然推開她,他轉身重重捶了下床,低咒一聲:“該死!”
  
  天!再這樣下去,他是不是就這麼打算將她強暴了!?
  
  他驟然抽離的體溫突地擠進冰冷的空氣,讓方無邪機伶伶打了一個賽寒顫。看著他正背向她的身影,他只感到一陣似乎被遺棄的蒼涼,而他那彷佛憤怒的舉動,更讓她心頭狂跳著。
  
  他在生氣?為什麼?因為她嗎?
  
  她半坐起身子,一直往後退。然後她看到他突然轉過身來,她才楞了一下,下一刻她便發覺自己正被他抓到他的面前,抓到他懷裡。
  
  她刻烈地扭著身子要掙脫出,豈料穆長風將她環得緊緊的,根本不容她推抗。於是她只好改握起拳捶著他的胸膛,喘著未平的氣息喊:“你到底要做什麼!你到底想做什麼?你可以鞭打我又替我療傷,你可以囚禁我又放我自己……你什麼都可以做,因為我是一個低賤的人,你是高高在上的莊主!而我是誰、我是誰、我是誰!?我是個沒有名字的殺手!你為什麼不殺了我!?你殺、你殺啊!你現在不殺了我,以後我就會殺了你!我會殺了你……”她已經累了、倦了!在經過這一夜的舊疾復發、他的出現帶給她的震撼之後,她真的好累!
  
  她突地放下手,閉上眼睛,軟軟地癱在他胸前──是穆長風點了她的昏穴。
  
  低頭凝視懷中人兒蒼白若紙的臉蛋,他的心又猛被糾疼了一下。將她輕輕放回枕上,替她蓋上了暖被。穆長風坐在床畔看著她,神色諱莫如深;直到天將肚白,他才離開了她的房間。
  
  ※※※
  
  “嗯哼!”一陣明顯的喉音陡地插進她紊亂的思緒。
  
  方無邪尋著音響抬頭──一個高碩俊美的年輕男子正站在五步開外的地方,含笑地看著她──那一直懶洋洋躺在她身旁的狗兒,早在他出現時便直沖到他面前,興奮地繞著他汪汪叫。
  
  他的面孔是似曾相識的。跟另一張嚴峻威冷的表情不同,眼前這男人簡直像燦爛的陽光。他是穆次風!她知道。
  
  方無邪仍然坐著,只是把住意力給他而已。
  
  “你就是失去記憶的無邪?”懶懶的磁性音響配合他優雅的動作,他自自然然地坐在她面前,然後對她露齒一笑;可開口的一句話倒令人摸不清他真正的含意。
  
  靜靜地看著他,半晌,她又將頭轉回去。池面的點點綠萍似乎比對能夠吸引她的注意。
  
  穆次風可不是個容易被打敗的人。盯著她優美寧靜的側面一會兒,他突然道:“我想我可以瞭解大哥為什麼會受你吸引的原因……”
  
  微風輕吹,池面乍起漣漪;方無邪靠著柳樹,表情平靜。
  
  前兩日回來就聽他大哥說起殺手之事,只是他從他神情上發現與平日不同的異樣;向來嚴峻不苟的穆長風,在談起這名殺手時,嚴峻的表情竟很奇異地現出一絲裂縫。
  
  身為穆家的承繼者,穆長風從小就被迫冷靜自持,所有的情緒全隱藏進他那張冷酷的面具下;嫉惡如仇、對待敵人絕不寬容。身為穆家莊大莊主、南方般業的龍頭,碰到的凶臉自然不少,而像這種暗殺事件以前也曾發生過幾次,只是這次情況似乎較特殊──要暗殺他沒成功的殺手,竟然喪失記憶,而且被帶回來。這名殺手不僅擄獲了穆家小寶貝穆小風的心,連穆長風也將一顆心放在她身上……
  
  所以穆次風好奇!
  
  以穆次風標准來看,方無邪不及美女的資格,可是她卻有足夠吸引人目光的氣質。宛如空穀幽蘭似,恬靜自如地綻放自然的美,尤甚她一隻清淨無邪般的眼睛更可以輕易攝去所有人的注意──她可以讓人在第二眼後就決定她是很美的女人。
  
  巴結完了主人,狗兒多多最後決定跑回方無邪身邊繼續補充睡眠。方無邪一手輕撫著它柔順光滑的長毛,表情有些出神,似乎根本沒意識到穆次風的存在。
  
  盯著她悠然出神的模樣,穆次風第一次怠到他所向無敵的魅力正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打擊。
  
  天!這女人可真是特別……
  
  “呃……”穆次風清了清喉嚨,正要開口,方無邪突地轉過頭,充滿靈秀的黑眸盯向他。
  
  “你們都是怎麼處置殺手?像我這種失敗的殺手是怎麼被處置的?”她開口,清清柔柔的音響一如他為她設定的。
  
  沒料到她一開口竟問出這麼尖銳冰冷的問題,穆次風不免怔楞了一下,這才揚了下眉,專注地看著她微顰的麗容。
  
  “那要看情形──招出一切,最多只是武功被廢,而通常被廢了武功的殺手自然無法再成為殺手;另一種堅持不招供的人,下場只有死路一條……”帶著深思的眼光,穆次風的嘴角抿成微笑狀:“而像你這種情形,喪失了記憶無從招起,對你的處置方法自然不適用這兩種……”
  
  在她周圍有一層看不見的牆,將所有人摒拒在外;可是即使冷冷淡淡、遙不可及,她渾身所散髮某種莫可言狀的靈質之氣,仍輕易引人流連目光。
  
  若非穆長風的親口證實,他實在很難相信眼前這寧靜的女子竟是一名殺手!
  
  “不是殺了我,就是放了我!”方無邪平靜地看著他,淡淡的語調蕩漾在清冷的空氣中,更顯出一抹詭譎的殘忍。
  
  昨夜發生一切,不是一場夢!昨夜那個有著強烈佔有欲的男人,又再次攻破她所有的心防、讓她失去控制。他堅毅地逕自決定她是屬於他的,他不容抗拒地侵佔她所有的空間,甚至那個令她無名喜悅的唇齒相觸……她的憤恨、她的心慌、她的不安、她的所有情緒全傾瀉在他依然溫暖的胸懷裡,彷佛她是早倦了的小舟,而他是她最後停泊的安全港灣……
  
  後來她是怎麼了?次日醒來,她就這麼呆坐著良久,想起了一切,卻想不明白最後她是怎麼睡著,而他是何時離開的?方無邪發覺,只要一想到他,她的心竟然會有一種奇異的酸澀與疼楚,而這兩種心緒間還夾雜著一絲令她不解的……喜悅!?
  
  不知道為什麼,她並不討厭這分陌生的感受,而為什麼只有他能帶給她這種全新的感覺,正是她想明白的。
  
  眼前這年輕男子跟穆小風一樣,有一雙燦若朝陽的眼睛。他很聰明,而且他知道很多事情。
  
  方無邪看著他,恍惚間,似乎見到了另一個影子……
  
  一個令她迷惑的影子!
  
  “無法殺了你,也無法放了你!”穆次風舒服地伸長著腿,顯得十分悠哉,似乎沒將這問題當成是問題。依他大哥先前的個性,被他抓到的兇手早該按規矩嚴刑逼問,通常沒死也半條命了,方無邪還能完整無傷到現在,不只因為她失去記憶,而是──最大的原因該是他吧!
  
  “因為我還有利用價值!?”她靜默片,刻突然道:“如果我在回復記憶之前死了,你們還是得不到你們要的東西……”
  
  穆次風雙眉之間微蹙起來:“你不該想到死這個問題!”
  
  “人不都是要死的嗎?”輕描淡寫,卻留下一抹懸疑的意味。她不再看著他,轉過身去。
  
  他挑起眉,敏銳地似乎聽出了什麼。“你……”
  
  陡地,一陣鮮活悅耳的叫喚聲打斷了他的探尋。
  
  無邪姊姊,無邪姊姊……咦?二哥,你怎會在這裡?”是穆小風。
  
  她一身俏麗綠衫,渾身充滿青春活潑地蹦蹦跳跳跑進後園子,一下子間,彷佛也將燦亮的陽光帶了進來,在老遠處,她就直喊無邪姊姊。很意外會見到二哥穆次風,然後她大眼一溜,看向柳樹後的方無邪。
  
  “你們在聊天嗎?二哥、無邪姊姊?”摸摸多多湊上來的大頭,穆小風亮著眼睛,笑咪咪的問。
  
  穆次風瞧了站起來的方無邪一眼,也跟著站起來。看穆小風一臉好奇的模樣,不由促狹地一笑,然後伸手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
  
  “大人講話,你這小丫頭來湊矢麼熱鬧?”
  
  “哇!臭二哥,又打人家屁股!壞蛋!”穆小風揉著小屁股,跳起半天高,不滿地瞪著笑得很賊詐的二哥,嚴正地抗議:“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怎麼可以再打人家屁股!?我要跟大哥說你又欺負我!”
  
  穆次風雙手環胸,唇邊帶著十足戲謔的笑容:“十四歲還算小丫頭,想長大,過幾年再說吧!小娃兒!”
  
  穆小風最大的願望就是快快長大。沒想到她二哥不支援她也就算了,竟然每次逮到機會就刺激她。!如果她會不大一定是他害的。
  
  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後決定當他是隱形人地直接晃過他面,前親親愛愛地勾住方無邪的臂。
  
  “我們別理他!走!無邪姊姊,我們趕快到偏廳去,孟大夫來了……”她拉著她就要走。
  
  “孟大夫?”方無邪不明白穆小風在說什麼。
  
  “大哥請他來看看你……”穆小風注意到她的疑問,卻沒注意到自己奇怪的語意。
  
  “為什麼你大哥要請他來看我?我不認識他!”方無邪秀眉略略上揚,停下步子。
  
  穆小風發現自己使勁力氣,根本拉不動方無邪半分時,這才回頭:“咦!?你怎麼不走了?”
  
  “笨丫頭!如果是要孟大夫替方姑娘看病就說清楚,你說話省文簡字的,難怪人家不想理你了!”穆次風好笑的音響從她們身後傳來。
  
  穆小風古靈精的小臉上滿是迷惑,腦筋一轉,終於恍然大悟。扮了一個俏皮的鬼臉給他,然後才笑著對方無邪說:“對啦對啦!孟大夫是來為姊姊看病的。大哥今天一早就派人去請孟大夫已經來了,大哥要我來帶你過去……”
  
  “我不需要看大夫!”她抓住穆小風的手,烏黑的眸子堅定地望著她“才怪!前些日子我看你有時臉色都好糟,問你,你都說沒事;連大哥也注意到了,所以才為你請大夫來看看……無邪姊姊,你就讓孟大夫看看嘛!好不好?”穆小風搖搖她,關切認真的神情實在讓人難以拒絕。
  
  起碼方無邪就難以拒絕。
  
  ※※※
  
  在一陣“望、聞、問、切”之後,年近古稀、鶴髮蒼蒼的孟大夫顯然看不出他的病人有何不規則之處,倒是開了些補身的帖子,讓方無邪能把細瘦的身子養健康些。
  
  “我不是說了沒事嗎?”待下人送走孟大夫後,方無邪對穆小風說。
  
  “可是……”不知為何,穆小風就是還有一絲的不安。
  
  “大夫說沒事了,你還替我擔心什麼?”沒略過她眼中的擔憂神,色方無邪唇角微揚,步至她身前。“小風,為了你的關心,我會保重自己,好不好?”
  
  黑白分明的大眼骨碌碌地一轉弄,穆小風的臉突然閃現淘氣,但卻出人意料地甜美的笑容。
  
  “無邪姊姊,不止是我,連大哥也很關心你呀!”
  
  一句彷佛坦率天真的話,卻讓方無邪在猝不及防之下楞住。
  
  似乎有點兒滿意她的反應,穆小風笑得更甜了。
  
  “無邪姊姊,你知道嗎?有一天我在我大哥的書房裡發現一張畫像哦!而且呀……而且還是一個姑娘的畫……我大哥是英俊沒錯啦,可是他也冷酷得嚇人!想當我大嫂的人通常先被他迷去了半魂,再被他冷酷無情的表情駭去了半魂,再有心於他的人都被他的閻王臉嚇跑了,連帶害我至今想有個大嫂喊的機會也沒……呵呵!沒想到大哥竟然在他書房裡偷偷藏了一張畫……嘻!”穆小風笑得太古怪了,一雙眼還記得隨時往方無邪臉上瞄。
  
  心念一動,方無邪不自覺地擰起眉。她並不會注意到穆小風作怪的語調,倒是她的話令她神思恍惚了起來。腦中浮現穆長風和另一個女子相偎的身影……
  
  她有分迷惘和荒謬的感覺,描繪不出能站在他身邊的女子該是怎生模樣……不!是她不敢去描繪、不敢去想像……怎麼回事?她不敢呵!
  
  “無邪姊姊!”有人扯她的衣袖,將她從出神的境界拉回來。
  
  方無邪終於注意到她湊到她面前,穆小風那張絕美靈秀的臉正泛著某種愉快的笑容。
  
  “你在發呆對不對!?”她很有深意地問。
  
  她……呃……確實是在發呆!為了那個……惹她無由心煩的男人!
  
  向來寧靜無波的心,並不怎麼習慣此時這種令她無助的躁亂感,所以方無邪站起來,往門外走去。似乎想藉此甩掉那莫名其妙的感覺。
  
  只是她才步至門前,門突然被開啟,隨即一個高碩的身影大步跨了進來。
  
  “咦,大哥,你來啦!?”穆小風首先叫出聲,卻用笑咪咪的神情,按地不動地繼續坐在那裡盯著兩人的舉動,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方無邪被他擋住,只好停下,視線由下往上移,最後卻留駐在他胸前的衣襟上,摻揉著一絲異樣心情地不肯再向上。
  
  兩步便占據她跟前的空間,穆長風緊貼著她身前站立。而他渾身屬於男性的強烈氣息像宣告什麼似的,一下子攫去該屬於她的空氣……
  
  她想也沒想向後退了一步,沒料到一雙長臂如影隨形倏地伸出來,扣住她的肩。
  
  方無邪心一跳,有些倉皇地迅速抬頭看了他一眼,卻不期然被他全然冷肅的表情震懾住。
  
  “孟大夫替你看完之後怎麼說?”專硬的音響透露出一絲關,切執意地望進她的眼。穆長風問她。
  
  “他……”她根本無法別開眼、無法掙開他的錮制。低低地說。
  
  “他說無邪姊姊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輕,若不好生照顧,恐怕……”冷不冷出聲截去她的話,最後還賣關子、弔人胃口地留下一句餘韻。穆小風正經八百地好像真有那麼回事。
  
  “孟大夫真是這麼說嗎?”
  
  “不信你問無邪姊姊嘛!”穆小風老神在在。“不過為了不讓你擔心,無邪姊姊一定說沒事。她剛剛一直要我無法讓你知道,可是我覺得這種事是無法隱瞞的,無邪姊姊,你說對不對!?”她還挺義正辭嚴哩!
  
  “小風你在胡說什麼!?”方無邪震驚地一時無暇去顧及因他的靠近,再次造成的心緒不整,轉頭連忙想制止穆小風的胡言亂語。
  
  穆小風聰明地揚揚手上的單子:“大哥,我下去派人替無邪姊姊抓藥!”像陣旋風似,她匆匆跑掉了。
  
  在留下一堆爛攤子後,她竟敢就這麼溜掉!
  
  方無邪伸手想把她揪回來,不料她自己反被揪進一具寬闊溫熱的胸膛裡。
  
  “……你……我……我是……”是穆長風。方無邪被那緊貼的男性體溫嚇了一跳,在他懷裡不安地扭動著。昨夜的回憶霎時又沖回她腦中,讓她的臉蛋不由自主一直臊熱起來。
  
  “我知道你沒事。”摟住她馨香滿身的嬌軀。低首,他的唇滑向她的耳邊說。“你知道!?”隨著他說話的吐,息吹拂著她耳畔一陣癢,方無邪搖著頭企圖躲過。
  
  他成功地攫去她九分半的心思,僅利下半分可以去聽清楚他說了什麼話。
  
  “方才我遇到孟大夫……”他又在對她呵氣了,根本沒打算放過她。
  
  難怪!
  
  方無邪懂了。在明眼人面前說瞎話,看來穆小風這回是糗大了。
  
  “為什麼你沒說?”
  
  “不想擾了她的玩興。只要你沒什麼事就好……”他看著她的眼,說。
  
  “如果我真的有事呢?”反抗似的,方無邪瞠視著他。
  
  他的眼睛眨也不眨直視著她,問話是犀利的:“莫非你比孟大夫更清楚?你是不是已經想起了什麼事了!?”
  
  他的眼光可以將她逼得無所遁形。方無邪卻依然勇敢地迎視著他:“就算我回復記憶,就算我告訴你一切的事,你還是不會放我走,不是嗎?”
  
  穆長風嘴角微彎,抓取她頰旁一綹青絲秀髮在指中纏繞。
  
  “顯然你沒忘記我說過的話。”他的音響意外的溫柔,似乎已從她話中得到他要的答案。
  
  趁機奪回她的發,方無邪也趁機脫離他的範圍。
  
  “想忘也忘不了!”她淡漠著語氣。極力克制他所帶給她翻騰洶湧的情緒。“你喜歡將一切掌控在你的手中,連我也只是在你掌握下的一個東西而已。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穆長風大步一跨,輕輕松松又將她鎖回他的範圍內。
  
  “你能早明白這一點就好!”一手攫住她小巧秀氣的下巴,不容許她美麗無邪的眼睛看著除了他以外的地方。“我更要你明白,我說話算話。如果你沒忘記我說過什麼,最好牢牢記住它……”他的語調慢悠悠,卻隱藏式著絕對的堅定。
  
  “你要禁錮我一輩子……”倏忽腦中躍出一個面孔,讓她下意識地微合上眼,而且莫名所以地打了一個寒栗。
  
  穆長風注意到了。眉峰一挑,銳利的眼睛逡巡著她突然變得蒼白的臉色和遙遠空洞的神情。
  
  “發生什麼事?說!”沒錯過她眼中閃過一抹回憶,但卻恐懼的眸光。雙手扶住她的頭,他堅持要知道有什麼被她憶起了。
  
  同一張男人的面孔!昨夜她腦中也是閃過這個面孔!而且……這個溫和的平凡面孔讓她不由自主地害怕……
  
  他是誰?
  
  “……沒有……沒事……”她的頭在他寬厚的巨掌中摩挲著,否認。回避穆長風炯亮烏黑的眼。
  
  “有事!”定住她的頭,執意望進她的眼,不容躲藏。穆長風確定她的小腦袋一定想起了某種東西,而且她並不怎麼喜,歡甚至是讓她害怕的畫面。“我不許你對我有任何隱瞞,說你想起了什麼,無邪,說!”他的表情嚴厲。
  
  “一個男人……只是一個男人的臉孔……”方無邪知道瞞不過他銳利如神的眼睛,只好輕聲道。
  
  穆長風的眉頭重重地皺起,繼續以灼人的眼神看著她。
  
  “就只是一個男人的臉孔?你認不認得他?”
  
  她搖搖頭。一股冷顫卻沒來由掠過她的背脊。
  
  “你在發抖!”穆長風沒有忽視透過指間由她肌膚傳來的輕顫。凝視著她蒼白卻依然堅毅勇敢的模樣,對她早不容置疑的憐惜與深情霎時又全湧上他的心。
  
  他早已愛上這個欲置他於死地的殺手了。
  
  在她不肯屈服於鞭打下時,她勇敢無畏的模樣震懾了他;而她那一雙彷佛天地間取清亮無邪的眼睛更讓他為之深深眷戀。帶她回來並沒有很大的期望她能說出重要的情報訊息,他自己很清楚大半原因只是單純地為她。
  
  她是殺手也好、尋常人也罷,他是要定她了!
  
  不要的,他不屑一顧;只要他想要的,他就會不擇手段去攫取,然後擁有。而且他一向知道自己要什麼,也由於這分自信與個性,使他成了敵手眼中鐵血冷酷的象徵,也使得他成為南方船業的龍頭。
  
  而方無邪是他要的,他很確定這一點!
  
  回復記憶,她是殺手,他的;沒回復記憶,她是方無邪,他的!
  
  所以,恢不回復記憶、是不是殺手,她沒有選取的餘地──是他的!
  
  穆長風可不允許她出一丁點差錯。
  
  不由分說,一把將她整個摟入懷中。他的音響一點也不冷硬,反而低低柔柔,似乎要將她融化。
  
  “既然那個男人令你害怕,聽著,無邪!我要你別再想,別再想那男人的事!把他忘了,聽我的話,把他全部忘掉!無邪……”
  
  這回沒有掙開他環護的懷抱。靜靜地,反而在他溫暖的懷中,享受到一種全麵包圍著她的安全感;而他低沈柔緩的嗓音,竟像催眠似的,她真的漸漸忘去那男人的事,她的所有意識似乎只容許這不顧她意願就霸佔著她的男人的存在──這個霸道又溫柔的男人!
  
  她還是不明白他!他對她,不該是這樣啊!照穆次風的說法,被捉到的殺手通常就算不死,也是生不如死了;而他,除了最先那幾鞭外,對她比對像樣的刑罰也不過是把她囚禁在房裡而已,離“生不如死”還有一大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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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27 00:14:2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穆長風到底在想什麼!?
  
  “下准堂口的負責堂主被人暗殺?”一個絕然森冷的音響乍響。
  
  “是!這是剛從下准堂口飛鴿傳回來的訊息。”專門負責收集由各處傳回來訊息的飛信組部屬,剛才一譯出訊號立刻趕來報告穆長風。
  
  盯著手上的報告,穆長風一張臉布滿寒森森的殺氣,而他的渾身上下更是泛出一種危險致命的氣息。
  
  饒是早見慣了他的冷酷像,吳南天仍被穆長風此刻所散髮出來的駭人氣勢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微低下頭。
  
  神情漸轉為肅然。“暗殺!第二樁相同的手法,刺客還是被脫逃了!”
  
  十天前是下江堂堂立被刺殺,在部屬嚴密的守衛下,仍在睡夢中被神不知鬼不覺地遭暗殺;沒有掙紮的跡象,一劍正中心臟要害,驗身的結果,顯然之前被下了迷香。而這次,一樣的暗殺手法,死的是下准堂口的堂主。
  
  下江堂口、下准堂口俱是固守穆家船業的兩個重要的據點,穆家有一半的事業中心正集中在這兩個地方。現今這兩個地方竟一齊出了事,兩處堂主先後被暗殺而亡,十之八九大概可以猜出是為了什麼。
  
  “商場如戰場”這句話用在波譎雲詭的船運業更是貼切。為了鞏固各航道自家的勢力,眾家表面雖維持一番和平景象,可實際上扯暗腳的事仍不斷在發生;只要有關利益就會有衝突,更何況這塊有關輸送物資來往南北方的利益大餅。
  
  而穆家在穆長風延續他爹的掌理下,不僅超越他之前的事業範圍,更一躍成為南方的船業巨頭。樹大招風,自然所樹立的敵人、遇到的風險也不少,只是這次竟嚴重到兩名堂立接連被刺殺!
  
  這無異是在向穆長風宣戰。
  
  穆長風嘴巴嚴厲地抿著,一雙神目中閃起冷芒。
  
  ※※※
  
  方無邪滿身大汗地被惡夢追纏著。
  
  黑暗又朝著她壓來,拼了命她仍逃不出黑暗的追緝,更令她驚怕的是在黑暗中有一個巨大的影子;不管她逃到哪兒,那巨影就跟到哪兒,嚴密地監控著她,讓她沒有一絲喘息的機會。
  
  來了!那個巨掌又朝她伸來了,那宛如魔鬼扭曲的巨指在她身後得意似的張合著,向她逼近……
  
  她根本喊不出聲,又像被緊緊壓抑住般……
  
  “無邪!無邪……”一個急切的音響透穿過層夢魘的魔障,一直在喊。
  
  她朝那個音響的方向跑;那個音響有種令她奇異溫暖的熟悉。
  
  “……無邪……無邪……你快醒醒……無邪……”依然急促地喊。
  
  她只是信賴地一頭栽進那音響的源頭裡。
  
  方無邪醒了。
  
  一張面孔俯近著她,見到她終於張開眼睛後,這才松了口氣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穆長風!
  
  方無邪迷惑不解地看著那張湊在她面前的英俊臉龐,被他在唇上輕觸的那一剎那,她可全醒了。
  
  “你……”
  
  “你終於醒了!”穆長風吐了一口氣,簡直像是在她臉蛋上呵癢。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的臉上開始產生臊熱。他幾乎是半壓著她,可令她感到快窒息的不是他的重量,而是他是體溫、他的氣息……
  
  天!
  
  方無邪兩手慌忙地溜進兩人身體中間,抵開他的胸膛,不料穆長風反手將她的身子從床上攬抱了起來,然後讓她半坐進他懷裡。
  
  “你剛才在作惡夢!”低首凝視著她嬌靨上添染的嫣紅,穆長風的唇角不由勾出一抹柔照的笑意。
  
  “作惡夢!?”她一楞,不由恍然出神,似乎有這個印象。她作了什麼惡夢?
  
  “瞧你滿身是汗,作惡夢被嚇到了?”擦擦她額旁的汗珠,穆長風輕聲道。
  
  搖搖頭,方無邪還沒習慣他如此親密的與動,才動了一下,剛想退開他的懷抱,就被他一個手臂圈住,更君緊貼著他的軀體。
  
  兩個溫熱的身軀很曖昧,又像很親密地彷佛結合成了一個個體。
  
  “放……放開我……”她低喊著。方無邪從不曾與人靠得如此、如此地接近,更遑論他了;除了不自在外,更多的是羞澀。
  
  “好!”
  
  令她驚訝與一絲……失望的,她竟然聽到他如此輕易就答應放開。
  
  穆長風一下子放開她,在她還來不及做任何反應時,迅速俯首,就著她的朱唇深深一吻。方無邪的驚愕盡數淹沒在他這個纏綿的親吻中。
  
  幾乎是過了一世紀之久,穆長風才終於此放開她的唇;大大喘了一口氣,方無邪已經軟癱在他胸前。
  
  他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撫著腫脹的唇,嬌喘著未平的氣息,不可置信地想著方才他在她唇腔內,所製造出一波波歡愉美妙的喜悅浪潮。
  
  躺在他起已漸趨和緩的胸,前知道他剛才也跟她一樣,一顆心刻烈地跳動著,方無邪這才從他懷裡抬起頭,卻一下子跌進他寫滿某種濃烈渴望的眼裡。
  
  “你……”她竟感到全身像被一陣電流沖刷過般,輕輕起了一下戰栗。
  
  突地,穆長風重重地一甩頭。然後看著她,眼神已回復泰半清明。
  
  “該死!你總能讓我失去控制!再這樣下去,我非把你撲倒在床上不可!”他低聲詛咒。
  
  該死!他想現在就狠狠地愛她!可是更該死的,他無法現在就這麼做。
  
  至少得等到那一天!而那一天又至少得等到他解決完兩個堂口的事後……
  
  方無邪聽清楚他的低喃,可卻不明白他的意思。見他一臉悶鬱的模樣,忍不住伸手,試探地摸摸他的臉龐。
  
  “穆長風……”
  
  一把抓住她探尋的手,他的眉峰很煞人地一豎:“你叫我穆長風?你竟然敢叫我穆長風!?”
  
  她的眼圓黑犀亮了起來,一抹淡漠空洞的表情又聚回她的面容。
  
  “那麼你喜歡人家喊你穆大爺或穆莊主?”
  
  “名字!”
  
  “什麼!?”
  
  “我要你喊我的名字!”
  
  她一楞。
  
  “除了長風、風,你要讓我聽到你喊什麼穆長風、穆大爺、穆莊主的,我就把你丟到床下去,聽清楚了嗎?”他的神情一點也不像開玩笑。嚴肅正經地說完,還威脅性地一手攫起她的下巴。
  
  方無邪一對黑眼睛對著他閃爍一下,然後移開視線。
  
  “嗯!?”不容許她望向別處,穆長風很威嚴地發出一個重重的鼻音。“為什麼?”
  
  “因為這是我的指令!”他用很理所當然的語氣。
  
  方無邪秀眉略揚。
  
  “喊哪!”穆長風又緩緩向她逼近,冷森森地瞪著她。
  
  “你一早來我房裡,就為了這事嗎?穆大爺!”她簡直是在老處嘴上拈須了。
  
  倏地,方無邪發出一聲驚呼。
  
  穆長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將她整個身子從床上抱起。
  
  “你剛才喊我什麼?嗯!?”低頭看著她,他溫柔地微笑著,可他接下來要做的動作卻跟溫柔扯不上關係──正打算實踐他剛才的威脅:丟她下床!
  
  他可真是奉行說到做到的准則!
  
  方無邪嚇了一跳,被他抱著不敢亂動,一雙手緊摟著他的脖頸,拼命往他懷裡縮──天哪!她的額頭開始冒汗了……
  
  “無邪……”察覺懷中佳人拼命緊摟著他的舉動,穆長風心念一動。
  
  “什……什麼?”她咬緊牙根,儘量不去想正被懸在半空中的事。
  
  “想不想下來!?”他嘴角略過一抹淺淺的笑意。
  
  “……放……放我下來……”她努力克制腦子的暈眩。只要讓她安全地回到堅實可靠的地面上,她什麼事都願意做。
  
  天!她竟然有懼高症!?殺手竟然有懼高症!?在發現了這個秘密後,他在感到奇怪之餘,不免興起一絲促狹……
  
  “你說你該喊我什麼?再喊一次……”輕輕晃了她一下,方無邪慘白的臉色讓他的心驚過一抹憐惜與不忍。
  
  “……我……穆……長風……”那一下晃動,嚇得她趕忙改口。這男人專棋霸道也就算了,現在連她這要命的弱點都讓他知道了,她往後的日子別想好過了。
  
  “很好!”穆長風滿意地點點頭,卻一點也沒要放她下來的打算,逕自低眸凝視著她。
  
  方無邪整個頭都快爆炸了,咬著牙怒視著他:“我都喊了,你還不放我下來!你……”
  
  穆長風一吻封住她的唇。
  
  “我要你隨我到下准河去!”放開眷戀不拾的唇,順勢將她放回床上。他用輕柔但卻不容否定的語氣說。
  
  她已經快習慣他老是出其不意的掠奪行動,況且她並不討厭他強占她的唇所帶來一次次的喜悅,只是不大喜歡她總是被他擺布似的。
  
  “下准河?為什麼?為什麼要我隨你去?”她不解。
  
  “怎麼?你有意見?”他的眉頭很嚇人地皺在一起。
  
  怕又被他抱起來懸在半空中,趁他不注意,方無邪倏忽從他臂膀下溜出去,一下子站在離他至少十步遠的地方,這才回頭看著他。
  
  “這是對我的另一個刑罰嗎?我記得你曾說過,如果我一天無法回復記憶,就一天無法離開這裡,我想下准河不是在穆家莊裡吧!?”
  
  自由!?不會是屬於她的。在穆家莊裡她可以不受限制,可她知道這裡畢竟仍是一個禁錮著她的牢房;除非她死,否則她的身分永遠不可能改變。她是要殺他的殺手,可不是他的侍從,為什麼她就得跟著他去什麼……下准河的!?她弄不清這男人在想什麼,而且也不想去弄清!
  
  方無邪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著坐在床上,表情陰霾的男人。
  
  “現在我說要你去,你就得去──綁著去或走著去隨你!
  
  意思是不管她想不想、要不要、高興不高興……下准河是去定了!
  
  她,方無邪,沒有反對的權利。
  
  ※※※
  
  “次風,莊裡的事就麻煩你了……”穆長風說。
  
  “沒問題!”穆次風一反平日輕松、安然的神情,嚴肅地回答。
  
  在上次穆次風被派到下江堂口處理堂主遇刺身亡後事,除了給予其家屬安貼撫卹之外,順便讓向來表現不錯的副堂立張城良升上堂立之位。此舉迅速維持了下江堂的運作事宜,不致因此樁意外影響到船務。至於此看來明顯暗殺之事,穆長風早已布下人手追查。只是沒想到才隔沒多久,竟又發生下准堂立被相同手法暗殺身亡之事。此嚴重性與強烈的關聯性不得不令人對兩事重新評估了。
  
  在和眾人商量了一整夜的結果,穆長風終於決定親自前往下准堂口;名為處理堂口之事,實則更危險的是──引出兇手!
  
  如果這兩件刺殺的最終目標是穆長風,那麼他離開弁備森嚴、固若金湯的穆家莊,無異將會給敵人一個絕佳的機會!
  
  所有人正在確定最後計畫的所有環節時,突然“碰”的一聲,書房的門被人踢開,然後一個小小的影子立即以極快的速度沖進來。
  
  “大哥,我也要跟你去玩,我不管,我一定要去……”嬌蠻、輕脆的音響一路喊進來。
  
  眾人皆一齊抬頭看勒這不速之客──穆小風!
  
  只見一身綠衫的穆小風,一下子就跳到穆長風面,前亮著晶瑩瑩的大眼,笑得燦欄可愛。
  
  “大哥啊!我知道你又要出門去了,這回說什麼我是一定要跟你去的。你看,我連包包都整理好了!”說著,她把藏在身後的小包包現了出來。唉!敢情她是怕被拒絕,連包袱都款好了。
  
  穆長風抿著唇,表情沈凝。
  
  “小風,你的包包呢,很好看、也很可愛,可是這回恐怕用不上……”說話的是穆次風,不想讓她太難過,他用真誠的語氣稱贊著她的包袱,然後用很、非常、的確惋惜的語氣說了那句很殘忍的結果。
  
  把漂亮的包袱甩回背上,穆小風睜圓了眼,逡巡了坐在四旁的數名護衛一圈,最後視線停在穆長風和穆次風兩人身上。
  
  “誰說的!二哥你最討厭了,人家大哥都沒拒絕,你幹嘛偏跟我作對!?噢,是不是因為大哥要帶我出去玩,你看了眼紅、嫉妒啊!哼!”她腦筋一轉,立刻想到這個可能,不由瞪著他。
  
  抽抽她鼓著氣的臉頰,穆次風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
  
  “是、是!我眼紅、我嫉妒好不好?不過言回可不是我愛跟你作對,實在是你這小丫頭跟不得……”
  
  穆小風噘著嘴:“為什麼?我不管、我要去!”
  
  “小風!”穆長風輕嘆口氣:“大哥是要去辦事,不是要去玩,你無法去!”
  
  穆小風的嘴噘得老高。“你每次出去都說要辦事,誰知道你是不是自己偷偷跑去玩不告訴人家!”雖然知道她大哥實在不可能做這種事,可她仍忍不住做出這種大膽的臆測。
  
  似笑非笑睨了她一眼,穆長風慢吞吞地說:“讓你猜中了!丫頭!”他突地站起來,開始往門外步去。
  
  穆小風呆了一下,然後醒起似的追著他身後跑:“騙人!大哥怎麼可能真這麼做嘛……”
  
  “你又猜中了,大哥怎麼可能這麼做!”穆次風好笑地替他回答。
  
  直至大門外,早有數名僕人牽著四、五匹駿馬,候著即將出外的穆長風等人。
  
  可令穆小風怠到奇怪的,她出門才會派上用場的馬車竟也停在門外,莫非……
  
  穆小風眼睛一亮,連跑帶跳沖到馬車,前高興地大叫著:“太好了,我可以出去玩了……”她興奮地想也沒想就跳上馬車,抓開幕簾,沒料到裡面的景象卻令她驚楞住了──無邪姊姊!?
  
  只見馬車內正躺著一個女子。瞧她雙眸緊閉、神態平穩竟似沈睡了般,而令穆小風驚詫的就是馬車裡躺著的姑娘,竟然是方無邪!
  
  無邪姊姊?怎麼回事?
  
  身子一陣輕蕩,猛回神,穆小風才發覺自己正被她二哥抱下了馬車。
  
  穆長風等人早已高踞馬背上。
  
  “無邪姊姊她怎麼會……”穆小風好奇死了,忘了要跟去的事,倒是乍然出現在馬車裡的方無邪一下子攫去她所有的注意力。
  
  穆長風淡淡地微笑著,然後策馬前進。
  
  塵沙揚起。
  
  穆小風看著逐漸遠去的人影,不由跳腳:“唉呀!我話都還沒說完呢!大哥竟然丟下我就走……無邪姊姊她……她……”突地一眼瞥見正笑得賊兮兮的穆次風,不禁睜圓了眼,將注意力全部轉向他。
  
  “二哥,你一定知道是怎麼回事?快說、快說!”她迫不及待地拉著他問。
  
  “哦!不過是大哥要方姑娘與他隨行而已,沒什麼啦!”他存心弔她胃口。慢慢向裡面走去。
  
  穆小風歡呼一聲,兩步就追上他,臉上泛著好玩、有趣的光釆。
  
  ※※※
  
  “照老爺所推算,一點也沒錯!穆長風已經親自前往准堂口了……”
  
  “他身邊帶了多少人?”
  
  “四名護衛,還有一個女人……”
  
  “女人!?”
  
  “是!據探子說是一名陌生神秘的女人,穆長風保護她保護得緊,這女人似乎對他很重要……”
  
  “哦……”
  
  “老爺,我們一切還是照原定計畫嗎?”
  
  “就照原定計畫進定!小心點,別出差錯,穆長風太聰明瞭……”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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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27 00:14:4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將身子浸潤在溫熱的天然泉水中,方無邪不由滿足地呵了口氣,將自己全然放鬆下來,放任四肢百骸泛濫一股懶洋洋的舒適。
  
  這裡是山谷中一處隱密的地方,外面還有人把守著,她根本不愁被人窺見她,可以安心在這個新發現的天然溫泉沐浴一番。
  
  那溫暖舒服的泉水讓她忍不住多待了一會兒。盯著眼前冒著霧氣的池面,不由放任所有的思緒自由遊走;方無邪可有些出神了──在震晃的馬車裡醒來,她腦子佇立刻知道,那杯有著濃烈香氣的花茶,一定是讓她毫無知覺地在馬車裡醒來的原因。方無邪當時不知該氣或該笑,那個男人真的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騙她喝什麼穆家莊有名的香花茶,結果……結果她竟然被迷昏了。
  
  “我只是比對喜歡用最快、最簡單的方法!”穆長風可沒丁點慚愧地如此說。而她,就這麼連思考餘地也沒有的就被他直接搬上馬車。面對他的決定,她再次無力反對;畢竟他現在才是掌管她生死的主人。
  
  三天下來這一路上,穆長風和她說話的次數絕對不超過十次,不就是要她待在馬車裡不許出來、不就是要她多吃飯……
  
  方無邪沒機會,也不想問他要去下准河的目的,她只要聽他的話乖乖待著、聽他的話多吃飯就行,不是嗎?在她看來,終點似乎不是目的,過程好像才是重點。他們的態度很悠閑,可又似在等待著什麼事的發生……
  
  輕甩著頭,她驚醒似的看見已西斜的夕陽,這才猛地察覺她已經泡在池裡好久了,難怪身子一直發燙,連腦子也有些暈眩……說不定外面看守的人,也以為她昏迷在裡面了!
  
  於是她趕緊上岸,穿戴好衣服,坐在池邊,以最快的速度整理著一頭溼散的長髮。
  
  在這種祥和靜謐的氣氛中,除了遠處輕脆的鳥鳴、四旁柔柔的風吹過樹梢的音響……突地,一陣由遠而近,奇怪的沙沙作響聲,幾乎是音即令方無邪全身自然戒備了起來。
  
  凝神傾聽那突然出現的動靜。
  
  由池子的對面傳過來,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地面滑行所發出的響聲,而且那音響愈來愈近,似乎正朝這裡接近……
  
  方無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對面,輕輕悄悄地站起身,毫無聲息地慢慢將腳步往後移,渾身上下自然呈現防備狀態。
  
  突然間,毫無預百萬地,那沙沙作響的音響消失了,乍然而來的寂靜反倒讓人感到莫名其妙的心驚膽跳,氣氛顯得詭譎。
  
  方無邪不覺又退了一步,手心冒著冷汗。似乎比普通人更不規則敏銳的警覺心不容她忽視空氣中逼近的某種危險氣息。
  
  她剛想轉身結束這裡,對面池子後,層層的石巒上突然冒出一個黑黑的影子。圓圓的頭上一對血紅的眼睛正閃著邪惡光芒盯著方無邪。
  
  那是一條黑色大蟒的頭!
  
  池面的白霧稍散,方無邪終于看清楚那黑影的真面目;原來那沙沙作響的音響就是它滑行時弄出來的。現在它正迅速爬過岩石,不懷好意地往她的方向前來。黑蟒渾身一股濃重腥烈的氣息更像泛著死亡暗影般的朝她侵襲。
  
  方無邪不由驚呼出聲,看它直接遊過水池然後滑上岸而來,離她更近了。她這時才驚覺對於周身沒有防衛利器,而自己又已浪費掉許多逃跑的寶貴時間來說,她離死亡太近了。
  
  黑蟒吐著舌信,冰冷血紅的眼一直不曾於過她;它張口,一股挾帶濃烈腥氣的氣息向她卷蓋了去。方無邪冷不防吸了一口,可那腦子傳來的一陣昏眩,立刻令她警覺地閉氣。幾乎是下意識地,一股力量在她體內爆發了出來。
  
  在黑蟒攸地向她攻擊時,方無邪旋身,以快得無法想像的身法躲開黑蟒的侵襲,並且足下一點,腳下生風似的迅速往外面跑去。
  
  就在此時,一個人影也快速往裡面奔來,差點和方無邪撞個正著。
  
  外面負責看守的護衛嶽雲,在聽到方無邪傳出的驚呼聲時,直覺出了事,立刻提著刀往裡面沖。
  
  “發生什麼事了!?”閃過差點和他沖撞的影子,他定眼一瞧,看見一臉慌張的方無邪,不禁急問著。
  
  “大蛇!”方無邪驚魂未定,指著後面。“快走!”她拉著年輕的護衛要跑。
  
  嶽雲回頭,只見一條至少十來尺長的黑色巨蟒正朝這裡來,不禁心一跳。
  
  黑蟒迅速朝他們滑近,張開血盆大口,一股腥氣噴向他們。
  
  就在這時,又有數條人影迅速沖了進來,看見那條巨蟒正威脅著兩人時,立即膽識十足地揮刀朝巨蟒砍去。
  
  突地──一雙強而有力的手臂,一把將方無邪攬了過去。
  
  “放開我!放……”她被剛才的事驚駭得還沒回復過來,有些呆楞地看著眼前四個男人正應付那黑蟒,根本未曾察覺有人接近,直到這一下被拖抱著走的動作,才猛地喚醒了她。
  
  驚嚇一跳,她用力推拒著那只手臂。
  
  “你打算繼續看下去是不是!?”熟悉的低沈嗓音自她上頭響起,並且成功地令她立刻止掙紮。奇異地,方無邪驚慌的情緒一下子鬆懈了下來。
  
  方無邪抬頭,那張英俊微含怒意的臉龐,現在竟讓她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溫暖。“你來啦!”她輕輕地說。然後兩手環抱住他的腰,倚進他懷裡;在這一刻,她只想這麼做。
  
  她感覺他全身冗肉僵硬住,然後又攸地放鬆開來。他吐了一口長長的氣息,一手攬住她往外面走。
  
  “我希望你沒事!”他凝著語氣。剛才在乍見她被蟒蛇包圍時,那又驚又怒的情緒,在她第一次這麼主動地靠近他時全意外地化成滿腔柔情。摟著她離開,不讓她看那不會令人愉快的場面。
  
  他知道他們有足夠的能力處釐那蟒蛇。
  
  在她沐浴的這段時間,眾人早已整理出休息的地,方並且升起火,准備好了晚上要吃的東西。剛才他們才忙完了這些,就聽到遠處傳來嶽雲的大喊,令他們直覺出了事地立刻奔過去──原來竟是一條巨蟒!雖不多見,應付它卻絕不是問題,所以穆長風才放心地讓他們去處理。
  
  “我沒事!”方無邪搖頭。從未見過如此龐然異物,早先的驚駭已過,從鬼門關兜了一圈回來,被穆長風擁著,她只單純地覺得安心;甚至有點懷念地重溫在他懷裡的感覺。
  
  讓她坐在火堆旁,熾烈的火焰一下子驅去大半空氣中的寒涼。穆長風搔搔她的發,眉微緊:“你的頭髮還沒乾……”
  
  “剛才來不及弄乾它……”撥了撥還微溼的發,方無邪用手指將它梳散開。
  
  修長的手指順過她的發絲,穆長風默默將它們攬在手臂上;攤開,散成了美麗的飛瀑。
  
  輕輕梳過它們,焰火在上面亮成了炫人的黑。
  
  方無邪任由他用他獨特的方法弄乾她的發。安靜地坐在他前面,感覺他的手指在她發上製造出的波動。
  
  火光中,兩人纏疊迆邐的影子美得醉人。已將事情處理完的四人,不想走近破壞兩人之間美麗如畫的氣氛,所以他們一致決定不打擾他們,遠遠地坐在另一頭。
  
  “你是這麼替她弄乾發絲的嗎?”方無邪凝視著火光,問他。
  
  她想起穆小風說的他珍藏的畫中女子,一種酸澀的感覺再次侵噬她;很怪異,可她就是克制不住。
  
  “沒有誰,你是第一個!”穆長風滿意地盯著披散在她縴柔的背上那一幅烏亮的黑緞。
  
  她的話,讓他的眉毛略略往上一揚。
  
  “哦……”方無邪的唇角微彎,勾出一朵朦朧的微笑。第一個……她倒喜歡他說是唯一的一個!
  
  “你有事情瞞著我。”扳過她的身子,一手攫起她柔美的下巴,穆長風凝著目光,望進她濃黑的眸珠裡,他的音響低緩而肯定。
  
  她能有什麼事瞞得過他!?
  
  方無邪回視著他,眸底清澈無波:“沒有。”她說。
  
  “沒有?……為什麼你剛才那樣問?她?她是誰?無邪,說!”他冷靜如昔。沒放過令他起了疑問的那一點。
  
  她的眼底閃過一絲什麼,輕易擺脫他的手,音響不規則的平淡。
  
  “我怎會知道她是誰?你應該比我還清楚才是!”
  
  “別跟我打啞謎……”穆長風按住她的肩,俊顏俯近她,音響悶而低抑:“是不是誰跟你說過什麼話,或……暗示過什麼?一絲一毫都不許隱瞞我,說!”
  
  方無邪的頭傳來一絲抽痛,她沒有理會它。面對著眼前這男人的冷靜,她突然覺得心口莫名甚妙地酸楚了起來。
  
  他,殘忍呵!
  
  “小風只告訴我那幅畫而已,我什麼都不知道,她只說那幅畫……”
  
  穆長風青情凝然,眉頭又皺起來了。盯視著她逐漸蒼白的臉蛋,沈靜的語氣。
  
  “說清楚,是什麼畫!跟那幅畫有關,是嗎?”
  
  “……她說……你書房裡藏著……一幅女子的畫像……”她閉上眼,困難地說著。不!
  
  她的頭……她的頭又在開始在痛了。
  
  心一跳,穆長風幾乎立刻就豁然明白她說的是什麼了。他的書房裡的確藏著一張女子的畫像,而且還是被撕半的。他小心珍藏了起來,沒想到竟被小風那丫頭髮現,而頑皮的小風顯然刻意沒告訴她那畫中人是誰……
  
  凝視著她,穆長風深邃的眸子因為愛戀和笑意而閃閃發亮;從她刻意冷淡卻洩露更多情緒的語氣,他彷佛知道了什麼。
  
  他無邪的情人顯然不知道她這反應叫吃醋,而且是在跟她自己……
  
  方無邪倏地張開眼,霎時跌進他專注深情的眸海裡。可只一下子,她又立刻緊合上異樣澄亮的眼,臉色更形蒼白。不知哪兒生出一股力量地猛然推開他,站起來往馬車內跑去。
  
  她擔心的沒錯!那可怕的疼痛依然不放過她──現在這頭痛的前百萬正開始出現,那恍如置身煉獄、生不如死的痛苦令她害怕。
  
  而且,她不要再在他面前失控、不要他看見她這模樣……就像不要他看見她背上那些醜陋的疤痕一樣!
  
  他去找他畫中的女子好了!為什麼不放過她!?……可為什麼他的眼神依然能扯出她最強烈的感覺──又緊又暖!
  
  方無邪掙開他,如瘋狂了般的疾速地沖進馬車裡,只手緊緊抓住幕簾,痛楚一波襲向她。
  
  遠遠的四人也看到了方無邪突地狂奔進馬車的一幕,而穆長風追上了。
  
  他們互看了一眼,明顥好奇的表情。可好奇歸好奇,他們還是聰明地決定當作沒看見吧!於是他們默契一致地把頭掉向另一邊。
  
  “無邪,你做什麼!?”穆長風被她的舉動弄得一楞,看著她飛速地跑上馬車,幕簾被她扯下,將她的身影隱藏住。他隨即大步跨到馬車前,沈聲問。
  
  該死!她異樣的臉色讓他莫名甚妙地心悸。
  
  他欲掀開屏障,卻發覺簾後的心顥然不想讓他這麼做。
  
  穆長風神情陰霾地瞪著眼前的幕簾。這層布料根本無法阻止他,沒有立刻動手拆了它的原因,只因為他決定暫時尊重她不想讓他進去的意思。
  
  方無邪咬著牙,一邊對抗身體上的痛,還得一邊裝作沒事地阻擋他。
  
  “……我……我突然……好累……我……我要睡了……別進來……”她無法抑制地顫抖著音響;她搖頭,嘗試擺開那愈趨烈的疼。
  
  “我不相信這個鬼理由!別考驗我的耐心,我要立刻見到好,無邪!”
  
  他的音響愈加低沈陰鬱地從外面傳來,方無邪額上已經冒出了汗,握緊那幕簾,所有的思緒逐漸只利下那痛楚,他的音響漸漸結束了她的意識……
  
  好像正有千百隻蟲子在啃噬著她的腦子似,她恨不得立刻死去……為什麼她要受這種折磨!?
  
  她寧願死、她寧願死啊!
  
  一條人影早閃了進來,方無邪弓成蝦狀、冒著冷汗的身子被移進一具胸懷裡。
  
  “無邪!無邪!無邪……我的無邪……”充滿焦灼憐痛的低切喚聲,穆長風緊緊圈住她。她冰冷的身子、痛苦的模樣就像上次他在院子發現她時的情形一樣。
  
  該死!他早該發現不對勁,他早該懷疑在她身上一定出了什麼事!她的樣子不像是生病,倒像某種會定期發作的毒症似的……
  
  他的眼神閃過一絲冷冽地足以凍結住地獄的寒光。
  
  莫非……
  
  方無邪喘著重重的氣息,在他身上猛烈掙紮著。天!她的腦子好像要爆炸開似的……
  
  穆長風眉峰皺緊,剛想一指點住她的昏穴,原本正動得厲害的方無邪,像被提早點穴似的突然停止了掙動。
  
  像驟然停格的畫面,氣氛流動著隱隱的詭異。
  
  穆長風緊緊盯視著半枕在他懷中安靜的方無邪。她正閉著眼睛,恍如突地昏睡般,可她臉蛋浮現的異樣紅暈和從她身子傳達給他漸高的熱度,讓他無法忽視某種直逼而來的危險預警。
  
  他輕輕移動了她柔軟的嬌軀一下,像觸動開關鍵的,方無邪乍然睜開眼──一雙無一絲情感的冰冷眼睛迎向穆長風,四周的空氣彷佛也因為那雙絕冷的眼神而跟著凝滯住。
  
  “無邪!”穆長風被她的眼神震懾住。心念一動,他的手指悄悄伸向她的昏穴。
  
  倏然,挑動了雷光似,方無邪以快得無法想像的速度在他懷裡翻身、躍起;穆長風在微怔之餘,竟沒來得及捉住她!只一剎那,方無邪便已跳出馬車。
  
  沒讓自己再遲疑,穆長風立刻身形一,閃躍出馬車。
  
  “攔住她!”
  
  隨著穆長風的那聲大吼,原本散坐在遠處的四名護衛,立刻極速地馬上躍起。饒方無邪身手迅捷,仍在片刻時間就被四人攔截、包圍。
  
  被眾人包圍住的方無邪嘗試沖出重圍,一把剛才從穆長風身上偷到的匕首在她手上使得俐落,而且招招不留情地刺向任何阻擋她的人。
  
  除了穆長風,所有人都被她看似瘋狂的不規則舉動弄得又驚又駭。剛才還好好的,怎麼現在突然變了個人似的!?
  
  穆長風欺近方無邪,在以不傷她的原則之下,赤手空拳招招向她手中的刀抓去。
  
  “無邪,把刀給我!”他沈著語氣。一掌又逼近她的手腕。
  
  彷佛戴了一張面具,方無邪冷淡無情的神情在看清穆長風的臉後,更顯冰寒。靈巧地閃過他的抓勢,手上一翻,毫不留情將匕首狠狠刺向他的心窩。
  
  不想再浪費時間,穆長風目中奇光一閃,旋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掌拍掉她的匕首,另一手點住她的昏穴。
  
  方無邪軟軟地倒下,身子被穆長風抱住。
  
  ※※※
  
  凝視著她已經無知覺的容顏,穆長風的眼神有抉絕對的陰冷與森然。
  
  在一陣輕輕的搖晃中醒來,方無邪睜開眼,立刻發現一張正因看著她而專注的臉龐。
  
  穆長風!
  
  “醒了?”她的一舉一動全落入他的眼中。舒展開方才深蹙的眉,穆長風以輕柔的語氣說道。
  
  方無邪微擰秀眉,盯著他,腦中一下子想起之前發生的事──巨蟒、他為她掠發時的溫柔、那幅畫……她的發病、他執意要闖進來的霸道……為什麼她的記憶力只到這裡?她到底睡了多久?
  
  外面天色大亮。她剛才會在晃動中醒來,是因為馬車正在行駛的原因。
  
  昨晚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方無邪回視著一直靜靜看著她的穆長風,不自覺一手按向額間,倏地,她的手被一個溫熱的物體覆寫。穆長風俯身,湊近她面前。
  
  “你的頭又疼了,是不是?”黝深的眸底泛過一抹關切與焦灼,穆長風將巨掌覆在她的手上。
  
  沒錯過他那抹不容置疑的關懷,方無邪只覺一股奇異的溫暖又迅速占領她的心,一種熱熱的液體迅速沖向她的眼眶……
  
  “我……不疼……我沒事……”她低啞著音響。眼睛一陣刺痛,她發覺眼前她像被一層霧水擋住了似的一片模糊。
  
  怎麼回事!?她的眼裡竟會……出水!?
  
  “無邪……”穆長風看見她的淚,心一跳,更加逼近她。手指拭去滑落下眼角那一串晶瑩透亮的淚珠。“既然不疼為什麼會流淚?我必須確定你真的沒事!我不准你再像昨夜那樣推開我,聽到沒有?永遠不准!”他一貫專橫的口氣,只語中盡泄無疑的真切關懷,令她又莫名甚妙一陣顫悸。淚,流得更快。
  
  流淚!?似乎第一次知道自己可以流淚。這就叫淚嗎?為什麼會流淚!?是因為他──穆長風?這個企圖控制她的一切,時時令她無由喜悅、無由心傷、無由酸楚的男人呵!他怎能如此輕易就挑起她這麼多的“感覺”!?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直覺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不曾再流過淚了……如今,他嚴厲中帶著溫情的話語,竟讓她不由自主地落淚了;可她並不討厭這種泛著酸酸澀澀,卻又甜甜暖暖的感覺所引發出來的淚……
  
  抓住他為她拭淚的手,眨眼,止住了淚水。方無邪水靈墨黑的眸珠盯視著他。
  
  “我疼,我不會流淚!我只是突然這樣而己……昨夜,你不該管我……”
  
  他,又見了她的醜態了!?
  
  穆長風似乎想起了什麼,表情一沈。將她拉了起來,讓她半倚著厚暖的羽被,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半強迫地正面對視著他。
  
  “錯過一次,就不青示我會再錯過第二次!該死!無邪,為什麼要故意隱瞞這事?早在第一次在院子發現你的異樣時就該知道不對勁了!孟大夫的診斷只是更加瞞蓋你生病的事實,若不是昨夜你又再次犯疼,你打算繼續瞞我多久!?”英俊的臉龐陰沈若暴風雨即將來臨前微百萬,炭般烏黑的眼睛很駭人地瞪視著她;穆長風的音響低沈而壓抑。
  
  “你為什麼要生氣?因為我沒有告訴你?因為昨夜我丟給你這個大麻煩?我說過,你不該管我……”方無邪的音響顫抖而不穩定,她確實捉到心的那抹痛──那就是他生氣的原因嗎?
  
  她一雙盈盈若水的眼眸又勇敢又脆羽地迎視著他,那令他的心猛一抽搐,又憐又愛的深愛情意早又充滿。可該死的!這小女人似乎老是搞不清楚狀況……
  
  “我再說一次!你是我的人,不是我的麻煩!而且現在全天下只有我能管你,也只有我該管你!聽清楚了嗎?任何事都不許再瞞著我。我要你說,你這頭疼的毛病是何時開始的?
  
  這是第幾回發生?嗯,無邪?”穆長風望進她的眸中,不容許她回避,更不容許她說謊。
  
  她昨晚那痛不欲生的模樣令他心如刀割,而最後她彷佛回復真正陌生無情殺手的情況,更令他無法再忽視某種危險了。
  
  方無邪柔美的唇角恍恍惚惚浮出一抹模糊的微笑:“你為什麼不說我是你的囚犯、你的女奴、你握在掌中的鳥?你為什麼要這麼關心我的死活?或者你真這麼關心我回復記憶後能給你的資料嗎?”
  
  打從她一開始就嘗試忽視的男人,不僅逐漸占領她的心,更讓她開始對他產生深深的仿戀。她不明白,他該是殺了她的,可為何他總是霸道地控制她的空間,一逕宣稱她是他的所有?她不懂啊!
  
  他的人嗎?他關心他的“所有物”,當然更包括人,是不?她該哭或笑!?
  
  穆長風兩道劍眉可怕地斂緊,濃黑的眼珠子聚攏出冰森的寒氣,瞬也不瞬地盯著她淨白的小臉,嘴巴嚴厲地抿著。
  
  在他逼人的視線下,方無邪只覺自己的身子竟微微地顫抖,而胃也糾結微疼了起來。
  
  忽地,他寬厚的大掌扣住她的肩,手上力道收緊,方無邪無法掙開地被他摟進他的懷裡。
  
  “說什麼都好,反正你這一輩子的時間都是我的,今生今世你都得待在我身邊;我不管你喜不喜歡、要不要,我已經決定了!”
  
  她緊貼著他的胸膛,而他的音響在胸腔裡所造成的震動,似乎是正在回蕩不已著的某種誓言。方無邪知道再努力也掙紮不開,於是乾脆不再浪費力氣、安安靜靜靠著他。
  
  一如以往,渾身溫暖的男性氣息逐漸將她包圍,而且對于安穩她的情緒依舊十分有用。
  
  閉上眼睛,輕輕嘆了口氣,方無邪發覺偎在他懷裡竟是這般舒服,舒服得不想反駁他的話。
  
  “無邪,現在告訴我,你頭疼的事,說……”柔得像春風的音響似要催眠她所有的思緒。
  
  光由她已經逐漸放鬆下來的嬌柔身軀,就知道她聰明地選取了不再抵抗他;將懷中人兒再攬緊,鼻間盡聞她發際傳來的柔柔馨香,和她身上傳來的淡淡幽香。穆長風發現自己很難專靜下心。
  
  “……我忘了是第幾回犯疼……從我被你帶到穆家莊後,剛開始只是輕微的頭暈……每隔數日便一次……後來,變成頭疼,然後一次發作比一次疼……而且間隔日愈來愈短……”
  
  她的身子掠過一陣輕顫,回想起那折磨人的頭疼,方無邪不禁又是一陣懼怕,下意識更加內縮他懷裡。好像只覺得他是安全的。
  
  穆長風竟也感受到她的恐懼,一手輕撫她烏黑的長髮,並沒有告訴她持匕首要刺殺他的這一段。
  
  ※※※
  
  低頭凝視著她,他的神情若有所悟、若有所思。
  
  跪在溪畔,掬起水稍微梳洗了一下臉。沁涼的溪水拍著肌膚,令人霎時覺倦累俱消。方無邪將散亂的長髮全部松開,再重新編齊;等一切整理好了,她這才有機會靠在樹旁休息。
  
  這裡是一處小山谷,青翠碧綠的大自然之美令人不自主敝開胸懷。夕陽微斜,金橘的光芒在波動的溪面跳躍,映照著不遠處數匹傲立在溪裡的馬兒,及正勤快地為它們洗滌身軀的幾名男子──正是穆長風和那四名隨侍的護衛;他們趁著要過溪時,決定先休息一會兒,也順便替奔蹄多日已呈疲態的馬兒清爽一番。
  
  而溪皂對岸,正有五、六名洗米、搗衣的婦女,談話笑語聲不時愉悅地飄揚至這頭來。
  
  配合著大自然的流息,氣氛祥和,溫馨得令人動容。
  
  方無邪靜靜地坐著。涼風偶爾徐徐吹拂而過,舒爽地讓人不禁想閉上眼,享受風的氣息;鳥鳴、溪流、葉動、人語交織出一幅很美的圖……
  
  只是,在如此和諧的空氣中,似乎正隱藏著一絲詭譎的異象。
  
  那種敏銳的直覺陡地令方無邪不安了起來。她回過神,這才發現一個頎長的人影正蹲踞在她前面。
  
  穆長風揚著眉,炯亮有神的瞳眸凝望著她。
  
  “在想什麼想得如此出神!?”他問。
  
  盯著他額上那兩綹被水珠弄得溼淩亂的發,襯著他此刻似乎饒富趣味的臉龐,方無邪不住怔楞了一下,竟自然而然伸出手想撥開他額上的發。只立刻,她猛然醒悟似,忙不迭將已伸至他面前的手收回,未料中途被一隻大掌截握住。
  
  “沒有……”她低喃著。
  
  看他竟含笑將她的手貼著他的嘴輕觸了一下,方無邪倏地雙頰染上兩抹緋紅。由他唇上傳來的那股燥熱直達她的心際,驟覺一陣心跳加速。在模糊的防衛本能驅使之下,方無邪使力一掙,將手從他掌中抽了回來。
  
  注視著她微紅的粉靨,穆長風的唇角略略上彎,浮現一抹深思的笑意。任由她將手掙開,他依舊含著那抹笑容。
  
  “無邪,你說謊!”
  
  方無邪才平復下方才促亂的心緒,這會兒又被他窒意逼人的視線與堅定清楚的語鋒弄亂了心神。
  
  這男人呵!為什麼總有辦法對她做出這種事!?
  
  她轉過頭,稍微移轉開他對她的影響力,無意識地看著正洗好衣服准備離開的那些少婦。
  
  “為什麼你一定要知道我在想什麼?難道我連想的自由也沒有嗎?”她艱澀著語氣。
  
  “你當然有。只是我希望你是在不胡思亂想的前提之下。無邪,別打任何逃離我的主意,懂嗎?”穆長風的音響淡淡地響起,可語中的危險警示意味,不由令方無邪直挺起身子,依然盯著前方。
  
  他根本從不打算信任她!他認為她一直不放棄逃開,所以這一路上,他從不讓她有單獨行動的機會。保護她?說是監控她還差不多!她是曾萌發要逃的念頭,沒讓這想法實行,一方面是他們防衛得緊……而其實泰半原因是因為他──穆長風;他才是她最不願離開的原因。
  
  她該找機會逃離他,不是嗎?可她竟不想這麼做。為什麼?連她也覺得迷惘極了。
  
  她只是──只是不想離開他而已!
  
  “我懂了!”平靜無波,甚至讓人感到冰冷的音響出自方無邪毫無血色的唇中。
  
  她懂。在他眼中她只是一個屬於他的“東西”而已,無法脫出他的掌控之外,無法有自己的想法──早認清了這一點,可是為什麼她的心仍微微被扯痛!?
  
  “是嗎?”一手強制扳過她的臉蛋,要她正視他的眼。穆長風湊近她,熟悉的氣息更是霸道地攫去她的呼吸。“我的無邪,你真的懂嗎?告訴你是要你別浪費時間與心神,因為,就算你逃到天邊,我還是會找到你……”十足是他穆長風一貫專橫的口氣。
  
  “除非我死才能離開你,是嗎?”迎視著他,方無邪丟下爆炸性的一句。
  
  果然,穆長風的表情一沈,駭人而沈默地盯著她。
  
  “我知道殺手通常命都不長……也許,就算我不想離開也不行……”她輕輕地說。這是事實,不是嗎?
  
  穆長風那對黑眼珠深遂而幽黑,隱隱流動一抹狂熾。手指輕柔地摩挲她的頰。
  
  “是誰跟你說這些話的?相不相信,我會讓你活得長長久久、健健康康!?”
  
  方無邪搖搖頭。
  
  “因為你頭疼的毛病”他知道她在想什麼,一把攬起她的腰站了起來。“既然我如此說了,自然有辦法治好你的病……”
  
  “你……”她秀眉擰著,偏頭看向他俊朗自信的側面,不明白他的意思。
  
  穆長風低頭,對她露齒一笑,正待開口,突地,他的神色一凝,似乎察覺到了空氣中某種異樣,手臂自然而然將方無邪嬌柔的身軀更君圈緊在他的懷裡,不動聲色地靜觀四方。
  
  被他突如其來的奇異神態弄怔了一下,方無邪讓他帶進懷中,抬頭正想抗拒他,卻被他肅穆沈靜的模樣驚震住。他緊抿著唇,炯亮的眼睛盯著前方某一點,而他渾身上下似乎正蓄滿將一觸即發的強大力量。
  
  出事了!
  
  方無邪從他身上立刻知道一定有事發生了!安安靜靜地偎著他,知道這時刻這是對他較有利的事。
  
  靜下來,連她也聽到某種細微的音響。非關葉動水流的動靜,而是空氣裡潛伏一種詭譎的異樣,似乎正是剛才在穆長風來之前,她所感覺到的……
  
  不遠處,那四名護衛仍一邊愉快地刷洗著馬、一邊快樂大聲地交談著,未曾察覺任何的異象。
  
  方無邪看著從另一個方向走過獨木橋,三三兩兩往這頭而來的少婦,瞧她們喜悅滿足的神態,她的心頭恍惚地掠過一抹暗影,似乎……有什麼不對勁……
  
  挽著竹籃子,她們輕輕快快地已經從兩人面前走過去。感受到了什麼,方無邪回頭盯著她們逐漸遠去的背影,無法解譯方才好像被一種銳利森冷視線穿射而過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她不自覺地捉緊他胸前的方襟,試著抹去那委實怪異的感覺。
  
  她的身子被環緊,穆長風音響低低地在她耳畔輕揚:“你在發抖,怕嗎?”
  
  “不。”方無邪搖頭。該告訴他嗎?
  
  揉揉她的下巴,眼中儘是贊賞之色。穆長風又迅速抬頭,唇角的笑容立刻隱去。盯著那一邊四人的方向,微微點頭。
  
  一切動作幾乎都發生在剎那間。
  
  那四名護衛在接到訊息馬上沖過來時,穆長風和方無邪兩人身後也立刻響起一陣颯颯的破風聲。
  
  “抱緊!”穆長風對她一聲低吼。方無邪想也沒想地趕忙雙手緊圈住他。
  
  攬著她連番閃過從身後疾射而來的暗器,穆長風回身,抽出長劍又格開了差點射向方無邪背後的梅花針。
  
  如魅影似的,他們後面突地出現一排黑衣蒙面人。
  
  四名護衛也已趕到,舉著刀環在兩人前面。
  
  “你們是什麼人!?”穆長風冷冷地盯著靜立著不動的黑衣人,喝聲道。
  
  七名黑衣人提著刀,看著他們,不語。
  
  “莊主,我看他們是不會說話……”一名護衛輕聲道。
  
  看著眼前那一群黑衣人,方無邪突然感到一陣莫名其妙的心悸。
  
  穆長風淩厲地抿緊著唇,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低頭看了懷裡的方無邪一眼,又抬頭看著那些黑衣人,眸光逐漸變得黝黑犀利。
  
  倏地──從黑衣人身後又出現了幾個人,竟是方才在溪邊洗衣裳的那六名少婦。
  
  方無邪驚訝地睜大眼睛。
  
  “殺!”其中一名少婦下令,冰冷殘酷的模樣不複方才慈善愉悅的表情。她們不是普通的婦女,而是一群劊子手!
  
  除了方無邪,穆長風他們根本沒哈訝異的表情,似乎早料到她們的身分似的。
  
  少婦一下令,所有人立刻揮刀向他們殺來。
  
  一場殺戰於焉開幕。
  
  五個對十三個,原本還應付得過去,只是穆長風還得再護著方無邪,危險度自然增加了,而偏偏敵人就看清這處弱點,更是專找穆長風下手。兩個兩個地纏著那四名護衛,其他五人就專攻穆長風。
  
  “長風……”方無邪被他保護得周密,而且也看出穆長風對付眾人似乎遊刃有餘。
  
  只是,她突然感到腦子一陣暈眩,身子好像逐漸失去氣力一般,她不由輕喚著他。
  
  不對勁!
  
  趁著空隙,穆長風低頭逡視著她透白的臉蛋,不禁浮現一抹焦灼之色。“怎麼了?
  
  無邪?”
  
  一分神,他的後肩被刺了一刀。微微皺眉,他抱著方無邪退到溪畔。
  
  五名殺手再次逼向他們。
  
  那四名護衛也看到了這情形,想過去幫穆長風又老被敵人纏鬥住,只得恨恨地更加奮力揮刀殺向他們。
  
  該死!穆長風猛覺被刺的傷口似乎正異樣地燒灼了起來,幾乎立刻就知道發生什麼事。
  
  “無邪,你沒事吧!?”他更在乎方無邪的安危。
  
  一手抱著似乎正軟癱在他懷裡的嬌軀,穆長風迅速低頭看了一眼她的模樣,突覺心口一痛!她的臉色太蒼白了!
  
  “我……我沒事……”方無邪不想擾了他,可她渾身就是使不上一丁點氣力,根本只會拖累他。
  
  穆長風揮劍又格開他們的功擊,搖搖頭,甩開腦中突然升上的一股暈感。方無邪的話,他並沒有相信。
  
  在他後腳一步跨進湍流的溪流裡時,一陣尖銳刺耳的笛聲被一名護衛吹響──那是聯絡的訊號,他知道早暗伏在不遠處的救兵立刻就會到。
  
  背部的灼熱讓他再度暗咬牙,而渾身一陣虛軟感更令他心驚膽戰,持劍的手幾乎不穩。
  
  穆長風眼中精光一熾,陡地省起,方才那群少婦走過時,在鼻息間飄揚起的淡淡香氣……
  
  該死!他竟沒提防到這一點。
  
  “……長風……你放開我……”方無邪的音響柔弱地響起。她不想成為他的累贅;而且她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恐怕連他同她一樣中了計。他再不放開她,一定更難支援下去“別亂動!”穆長風低喝,哪容許她掙開,愈加摟緊她。兩人此時已被逼至溪中,逐漸湍急深邃的溪水幾乎令人無法站立。
  
  五把寒銳森冷的刀劍同時刺向穆長風及方無邪。
  
  穆長風抱著她,用盡全力在水中躍起、避開。
  
  四名護衛眼睜睜地看著穆長風和方無邪被五名殺手直逼進溪裡;而最後兩人竟為避開攻擊,一齊掉落水中那一幕,看得四人心急如焚,手中刀劍使勁一格,皆奮力擺脫敵人的牽纏,迅速往他們掉落的方向奔去。
  
  就在這時,十數名漢子突然出現,以包抄的方式向所有的黑衣人及少婦圍近。
  
  那些漢子的出現,使殺手無暇再對付落水的兩人。這一來,情勢突然扭轉,原本處在被動情況的四名護衛趕忙跑向兩人落下的地方,只是水勢湍險的溪中哪還有兩人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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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27 00:14:5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宛如捉住茫茫大海中唯一的依靠似的,方無邪在水中仍緊緊抱著穆長風,方才那股虛弱感竟已在全身驀地浸入水中的一剎那消失,只是猛然灌了好幾口水,差點無法呼吸;她趕緊掙紮著將頭浮出水面。
  
  她的腰際一緊,正是皮一隻強壯的手臂牢牢圈住。
  
  “……你還好吧?……無邪……”穆長風的音響低沈地在她耳畔響起,她被貼近一個溫熱得嚇人的胸懷裡。
  
  他們正被這股強大的水流迅速帶著走,而且似乎正有傾下的趨勢。不遠處的轟隆聲很壯大地響著,似有湍急……
  
  “……我沒事!你受傷了?……”方無邪奇怪他異樣的神色時,這才終於注意到他肩上一片被染紅的衣料,不禁驚呼出聲。
  
  穆長風眉峰一蹙,後肩的燒灼早已傳遍了全身,只是眼前還有比這更迫切的問題──他們必須儘快上岸!
  
  “小傷……不礙事!無邪……抱,緊不准鬆手,聽清楚了沒有!?”他直接指令她。他得在他還有意識前把兩人帶上岸,否則前面那大瀑布的落差至少會要去他們半條命。
  
  光感受到他炙熱燙人的皮膚和額上冒出的鬥大汗珠,就知道他的“不礙事”是騙人的,可他繃得死緊的表情和不容一絲反駁的肅然口氣,讓她也感到某種事態的嚴重性。
  
  於是立刻將他抱得緊緊,絲毫不敢鬆手;而他不規則熱度的體溫更無法掩飾地貼燙著她的肌膚。
  
  一層不安的神色浮上她的眉梢──他,出事了!
  
  穆長風一面運足功力,一面挑開急流往岸邊竄遊。等他們終於在落下瀑布前攀上岸邊時,穆長風已經陷入昏迷狀態。
  
  早一直注意著他的方無邪,在兩人上岸後,他的手一松開,她馬上靠到他身畔,焦急地輕拍他的頰。
  
  “長風……長風……”方無邪喚他。
  
  他已經昏過去了。
  
  眼睛一接觸到他左肩後那一片怵目驚心紅,她的心猛地一跳。擰了下眉,暗咬牙,立刻決定動手將他肩頭的衣裳扯開──當他的傷口終於完呈現在她眼前時,她的眉心不由皺深了。
  
  在他肩上被刺的那一刀不深,但是傷口上流著的黑紅色的血正是令她駭異的原因──刀上有毒!
  
  某種下意識、不經思考的動作,她馬上俯身用嘴貼著傷口,一口一口地為他吸吮出黑血,直到傷口流出正常的紅血,她才從自己衣衫下擺撕下一塊布料,為他包紮好傷口:他的傷口拖延了這麼久,不知道這方法有沒有用。
  
  方無邪盯著他仍舊昏迷不醒的臉龐,心頭一陣痛楚。
  
  若不是因為她,他怎會受了傷?她的命並沒有那麼重要啊!還是他對于屬於他的“東西”都是如此地保護!?弄不清心底那股悲喜交集的情緒,方無邪眨眨眼,抹去不由自主滑下的淚水。
  
  意識到四周已經逐漸昏暗的天色,再看看地上依然昏迷著的男人,想到方才那些殺手不除掉他們不罷休的模樣,她決定趕緊先為兩人找個暫時隱密的安身之所,以防他們再追上來。
  
  ※※※
  
  夜,降臨了大地。
  
  被層層藤蔓雜草所掩蓋,一處足以容納十人藏身的山洞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穆長風拖抱進這裡,再撿了些乾草在地上好安置他。
  
  讓他躺好後,方無邪又努力了好久,終於起了一堆火,霎時驅跑了裡面的黑暗與冷寒。
  
  洞裡亮了起來,也溫暖了起來。
  
  方無邪坐回他身邊,手心又上前探了探他的額頭──好燙!
  
  她縮回手,不由焦急俯身仔細地檢視他的臉色,而他異樣通紅的臉龐更是讓她心臟開始絞扭著,額上也冒出了冷汗。
  
  眼睛望向他一身溼濡的衣裳,突地想到了什麼,白玉般的臉頰乍地一紅,可又想起更重要的事,於是暗咬牙,不再遲疑地雙手向他衣衫摸去。
  
  當她終於將他身上的衣衫褪下後,她立刻坐回火邊將衣衫架在上面烘烤。沒敢讓自己想太多,搖搖頭,趕緊把他的衣衫烘乾後,將它掠在一旁,立刻又回到他身邊,開始用衣布沾著水,在他身體上來回擦拭,希望能降低他的體溫。
  
  忙得滿頭大汗,伸手又探了探他的額頭。溫度似乎正漸漸回覆常溫之後,方無邪這才重新為他披回衣衫。跌坐在地上,她放鬆地吐了一口大氣。
  
  他此刻看來平穩的睡容讓方無邪稍稍定下了心,不自覺握著他的手掌,一陣溫暖透過他的手掌傳給了她,一種說不出奇妙的感動在她底心泛濫。
  
  在此刻,她突然覺得這個男人在她心裡早已占了何等的重量。到底從何時開始!?
  
  這個浮虜了她的男人,連帶也將她的心仔虜了去;直到他出事這刻,她猛然明白,自己已多不願失去他。
  
  她,方無邪,一個殺手,願意將自己的生命交給他!
  
  她的手指輕輕撫過他豐滿的額、高挺不屈的鼻樑、薄而堅毅的唇,這一刻,她美麗濃黑的眸珠亮著深刻而內斂的眷戀。
  
  ※※※
  
  被一陣莫名的心悸驚起,方無邪從睡夢中醒來,立刻本能地往穆長風躺著的方向望去,卻不由一怔──長風?……人呢?那裡只剩一堆乾草,原本躺在上面的人呢!?
  
  不見了穆長風,方無邪幾乎一下子被驚醒,慌忙要沖過去,沒想到才剛要起身,她的腰在倏然間被一隻臂膀從後面攔住。
  
  方無邪回頭,看見了正靜靜坐在她身後的男人──正是她以為失蹤了的穆長風!
  
  “你怎麼……”方無邪松了口氣,不由回身細瞧著他。
  
  穆長風的神色看來有些恍惚,黝黑的眼神略帶蒙朧地,看著被他一手攬在懷中的人兒,他皺了皺眉峰;另一手撫上她紅粉的頰。摟在懷裡、觸在手心的溫熱讓他禁不住將她的軀體嵌得更緊。
  
  方無邪被他看似古怪的模樣弄呆了住,而後手指輕觸間所泛起的冰冷,立刻讓她嚇了一跳。沒抗拒地讓他抱住,愈加感受到他全身竟彷佛一塊寒冰似的冷。
  
  “你……你沒事吧!?長風……”才沒多久,方無邪就被他身上的冰寒偎得全身直打哆嗦。怎麼回事?難道是他的傷……
  
  穆長風緊緊抱著她,似乎是她的體溫吸引住了他,她的熱度讓他舒服了許多。
  
  他的神情、他的舉動,彷佛是無意識的。方無邪腦中靈光一,閃陡地一震。
  
  莫非……
  
  “……長風!長風!你聽得見我嗎?……”仔細地凝視著他,方無邪輕聲探測他的反應。
  
  穆長風恍若未聞的樣子,讓她意識到他現在正是處於混沌的狀態中。為什麼會這樣!?
  
  穆長風閉上了眼睛,將頭埋在她肩上,臂膀如鋼鐵般圈箍住她,根本不讓她的軀體有一絲退離他的機會。
  
  被他抱著彷佛身處嚴寒的地窖,方無邪覺得身體的熱氣似乎正被他一點點汲取去,連一旁正燒烈的迆火也沒法驅去冰寒;她好冷,可她沒掙開他,反而將自己的身子更君貼近他。
  
  只要她的身體可以溫暖他,她就不會離開他……
  
  不知過了多久,當方無邪全身陣陣發寒,腦子開始昏昏眩眩之後,她感覺到穆長風的身子似乎已漸漸回復了熱氣……
  
  不由安心地吐了口長氣,方無邪閉上眼睛,然後放任所有心緒,跌入充滿冰冷的黑暗裡。
  
  ※※※
  
  “……無邪……無邪……”低而急切的音響從遙遠遙遠的地方傳入她的心靈。
  
  無邪……無邪?那是在喚她嗎?那低低沈沈、迫切而又橫氣的音響一遍又一遍地響著,要叩開她面前黑暗的魔障似。
  
  “……無邪……無邪,你快醒來……不准你再昏迷下去……我不准!聽到沒,有我不准……無邪!……”接收到這又陌生又熟悉的霸道語調,一種無名的驚悸猛然沖刷而過,她執意掙除層層重重的黑幕之網,所有意志朝那音響而去。
  
  她醒了!方無邪張開眼,立刻被那強烈刺目的亮光逼得又將眼睛閉上。
  
  “無邪!”喚聲亮無差池地在她耳畔響起。
  
  再次慢慢地睜開眼,驀地映入眼中的,是一張英俊威嚴的男性臉龐──穆長風,他正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她,表情是松了口氣,更有一抹嚴厲。
  
  將視線移向四周。顯然看清自己正是在一間素雅的房裡後,方無邪又將目光轉回他臉上,她的神情有十足的迷惑。
  
  “這裡……我怎麼會在這裡?我……”她的音響簡直如蚊鳴似。
  
  可穆長風仍一字不漏地聽清楚。
  
  他眉峰一挑,低眸凝視著躺在床上,滿是疑惑不解的方無邪。抬手,一指輕輕地拂開落在她頰旁的發,神色溫子了下來。
  
  “這裡是下准堂口,我帶你來到這裡已經兩天了……”
  
  “下准堂口?兩天?”她蹙眉、不解。為什麼腦子裡有一些畫面老是閃來閃去!?她抱了起來,讓她靠在他的懷裡,然後一手捧著一碗似是湯藥的東西。他提醒她。
  
  方無邪終於漸漸地回想起。她記得……被殺手追殺、一起和他掉落溪流……他昏迷在岸邊、他受傷……冰冷的身子……
  
  她猛地盯住他!她記得在夜半醒來,他冰冷不規則的體溫,她一直沒放手地偎著他,直到他似乎回覆了正常……可是後來呢?後來……
  
  她為什麼會在這裡醒來?他說她已經昏迷了四天四夜?怎麼可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穆長風舀起尚熱騰騰的藥汁,細心地吹涼了些,再湊到她嘴邊要她喝下。
  
  “知不知道好做了什麼傻事?”
  
  那一天穆長風清醒後,第一個發現的就是被他摟緊在懷裡的方無邪,而她全身冰冷的溫度令他心痛如絞,似乎模模糊糊地憶起,在他感到冰寒的時候一直偎著他的一個柔軟、溫暖的軀體。他立刻明白她做了什麼事!又痛又憐又氣又動容,穆長風發現了這個為了要救他,而讓自己發寒的女子已經昏迷了;他立刻放出了訊號。果然沒多久,一直在附近搜尋他們的護衛們就趕到了,而染了風寒的方無邪在他們至下准堂口時,仍昏迷不醒,直到現在……
  
  聽他說完,她搖搖頭。盈盈眸光突地望向他的肩:“你的傷……”他認為她對他做的是傻事嗎?
  
  “我的傷不礙事了,倒是你,身上還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他逡巡著她的臉蛋,將最後一口藥送進她的嘴裡後,用袖子替她擦了擦嘴。
  
  方無邪搖搖頭。
  
  “好!那麼現在我要你好好地休息,回復一下元氣……”他以不容置疑的口氣說著,並且雙手將她重按回枕上躺著。
  
  方無邪才剛醒來哪還睡得下!?及時抓住他要從她肩上收回的手。
  
  “長風……”
  
  “嗯!?”
  
  “我……”她咬著下唇,眸珠半掩地看著他。
  
  “怎麼了?無邪,有事就說。”他的神色並無一絲不耐,倒是溫和得緊。
  
  就著他的手,方無邪慢慢坐了起來。“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那天那些殺手現在怎麼了?……我想知道!”
  
  她沒辦法忽視那天的感覺,看見他們那種熟悉而又怪異的直覺……他們的殺手;而她,不也是殺手嗎?他們那種沒有表情的眼神,甚至只有對殺刃狂烈的樣子讓她不由自主地害怕;但卻也莫名地,心底湧上一抹很深很沈的悲哀……彷佛從他們身上感受到了什麼。
  
  穆長風輕輕托起她的下巴,溫柔與剛毅並存的眼睛緊緊望進她的眸海中,似乎從她的神情中搜尋到了什麼。
  
  “無邪,不管他們是什麼人,都跟現在的你沒有關係。他們是他們,你是你,聽明白了嗎?”
  
  “可是我……”
  
  “聽話!這事我來處理,我要你別再想這件事,好嗎?”他半是嚴厲半是哄弄地說完,旋即低下頭,封住她啟齒欲言的朱潤小嘴。
  
  方無邪根本沒有反對的餘地。
  
  ※※※
  
  “我看他們那些殺手根本沒用,兩三次的行動都沒有成功,穆長風那小子還不是好好地活著!?”
  
  “我想不是殺手沒用,而是穆長風命大……也許我們該換個方法……”
  
  “難不成你已經想到好辦法了!?”
  
  “屬下是已經想到了,不過……因為這個是下下之策,所以屬下才一直沒說出來……”
  
  “只畏能除掉穆長風這威脅就好,你先說說看還有什麼下下之策!”
  
  “這個計畫,我們只須要一個人的全力配合,如果成功了,也計老爺可以順利地弄垮穆家,或者把穆家船業接收過來而不必殺掉穆長風……”
  
  “哦?你倒是快說說計畫的內容是什麼!”
  
  “是!”
  
  ※※※
  
  新上任的下准堂主阮鶻天剛向穆長風報告完他整理好的堂務,立刻有手下匆匆來報。
  
  穆長風聽完訊息後,臉色一沈,二話不說立即往門外而去;阮鶻天和兩名手下也跟在後面。
  
  這時,在後院的一隅──引開守門的侍衛,一個人影迅速地閃進裡面。一陣寒氣撲面而來,那人影連遲疑都沒,便循著階梯走進通往地牢的通道。
  
  牆上的火炬照著一個纖細的身影,而那張白皙秀麗的面容略帶著緊張的神色──那是方無邪!
  
  只見她快速走過通道,一下子即進入幽暗冰冷的地牢中。當她看到偌大的地牢裡正關了一個人時,她暗咬牙,馬上走了過去。
  
  昏暗不明的火把已足夠將牢裡的人影照出,那動也不動躺在地上的是個年輕的黑衣男子。
  
  方無邪靠近他,才發現他正面無表情地睜大眼睛看著上面。
  
  “喂!”她喊他。
  
  不知是否沒聽見,他仍沒有反應地依舊瞪著上方,眼神渙散。
  
  “喂!你聽得到我嗎?”方無邪不肯放棄。
  
  為什麼來這裡?從其他人口中探出那天除了被滅或當場自盡身亡的,還有一個殺手被帶回來關在地牢裡時她就想來地牢看看──她克制不了那種想知道一些什麼事情的沖動!她想看看這名殺手……也許,她可以從他身上知道什麼,所以她趁著穆長風在忙的時候偷偷地跑了來。
  
  他怎能阻隔得了她想解開這個謎團的欲望?
  
  地牢裡的黑衣人連眼睛也沒眨動一下,她懷疑他是不是還活著。偏偏他又靠在牆的那一邊,她無法接觸到他。
  
  轉頭看了看四周,當她發現掛在牆上那串鑰匙時,她立刻決定──她要開啟牢房!
  
  開啟牢房並沒有費去多少時間,方無邪一跨進牢裡,腦子裡根本無一絲危險意識地立刻朝他接近。
  
  “你還好嗎?”她一面問著,一面探向他的鼻間。
  
  倏地──原本躺在地上的人,出乎意料地在她的手伸過來時,以極驚人的速度翻身、躍起,然後往開啟的牢門外竄去。
  
  方無邪發現才跑出牢房就不見了他的蹤影,她馬上沖上階梯,開啟了通向外面的門。還沒適應外面的強烈日光,才剛要往前跑就被人在猛然間拉住了手。等她回過神,立刻發覺自己正面對著一張森寒淩厲的面孔。
  
  穆長風!
  
  方無邪心一跳,微轉過頭,看見所有人都悄悄退了下去。
  
  “他跑了!”他一定也看見了。瞧他一臉諱莫如深,方無邪不由向後退了一步。
  
  “你來這裡做什麼?無邪?”他靜靜地開口,低沈的嗓音似乎壓抑著某種情緒。雙掌在她纖細的肩上收力,又將她抓了回去。
  
  “我……”她呼吸一窒,盯著他黑黝冒著寒氣的眼睛,抿緊了唇。“你知道我到這裡做什麼!”
  
  穆長風的目光霎時銳如寒冰利剪。“你好像忘了我曾說過什麼話了,無邪?”
  
  她沒忘!她只是不想記位而已,方無邪垂下頭。“他跑了,你不追嗎?”
  
  “讓他跑回去原本就是我們計畫中的事,只是沒想到竟然是由你來放了他!不過我仍然想知道好你放了他的理由,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無邪?”穆長風的音響由她頭頂落下──輕柔卻不容否定地堅決。
  
  原本為了她放走殺手的疏忽而愧疚,聽了他的話不免松了口氣,可一逕的霸氣專制,卻不由令她產生反抗的心理──他,非得什麼都知道嗎?她非得什麼都告訴他嗎?
  
  盯著他胸前的衣襟,方無邪沈默著。
  
  一手抬起她的下巴,穆長風低頭,望進她黑白靈氣的眼眸裡,他開口說話,熟悉的男性氣息亮不放過地侵佔她的鼻間。
  
  “無邪,為什麼不說話?”
  
  “你……為什麼非逼我不可?因為我仍然是個受制于你的囚犯,所以在你面前我連一點隱瞞的空間也不該有,是嗎?”
  
  “你真這麼認為?”他沈鬱著語氣。
  
  “難道不是?”她淡漠地開口。
  
  “想不想知道那幅畫中的女子是誰?”穆長風突地問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話。深不可測的眼眸定定地看著她,嘴角有一抹飄忽隱約的神秘笑意。
  
  方無邪一楞,迎視著他;而他唇邊那抹微笑竟讓她的心無由酸楚了起來。
  
  “不想!”她冷漠地道。他為什麼突然要告訴她那幅畫的事?她不想知道。
  
  “那幅畫,是我從她手中偷來的,畫像被她撕成兩半,我還得特地將它黏好,小心地藏在我的書房裡……等辦完了殺手這些事,我決定迎娶她為妻。”他炯亮的眼神燃著一抹深刻的愛戀,手指輕撫過她的臉蛋,依然微笑說。
  
  方無邪再次被心底那抹突如其來的痛楚嚇了一跳。而他最後那句話,更彷佛是針刺般狠狠地紮進她的心口,腦子倏然一陣暈眩與抽痛……
  
  她猛然別開臉,推開他,匆匆地往外走。
  
  “剛才什麼事也沒發生,是我看那名殺手動也不動地躺在那裡才想到開門進去看看,沒想到他會突然跑出來……這就是你想知道事情的經過!你沒必要告訴我這件事的……”想逃離什麼似的,她跟他說了剛才他要的答案。然後她發現自己正准確無誤地撞進一具偉岸的胸膛裡,她立刻察覺不妙地要後退,可她身後繞出兩只有力強壯的臂膀,已將她的後路阻去,她又重被制錮在他懷裡,動彈不得。所以末了她才有些惱怒地說了那句話。
  
  “如果我說有必要呢?”他根本不理會她的掙紮,從她的神情早知道了什麼;一手溫柔地撫弄她嬌嫩的唇瓣,認真地說。
  
  方無邪突地擰起眉,腦子又悄悄泛起一陣陣抽痛,臉色突地蒼白了起來。不!她的頭該不會又要……
  
  “不!”她將頭緊緊埋在他懷裡,低呼出聲。她頭疼,心也莫名甚妙地疼啊!她是他的人,可他呢?即將屬於另一個人嗎?那一個畫中的女子……
  
  穆長風位意到她蒼白的神色,而她微顫抖的嬌軀更讓他直覺不對勁了。
  
  “無邪,你沒事吧!?”他低頭,仔細地觀察著她。
  
  “我……沒事……我只是……”她很鎮定地迎視著他炯亮有神的眼,只是腦子一波波傳來的疼痛讓她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雙手下意識地按住頭以抵抗那疼。
  
  穆長風表情閃過一絲緊張與暗鬱,驀地雙手捧住她的頭。
  
  “該死!你敢說你沒事!你的頭又開始疼了是不是?無邪,回答我!”他低抑著音響。
  
  他知道她頭痛之前的征百萬,自從那日她在池邊發病後,他便不時地注意著她,她怎能瞞得過他!?
  
  “我……”方無邪本來要推開他的,卻反而捉住他的方襟,急促地喘息著,等待那一波刻痛侵襲過。她根本沒辦法再瞞過他。
  
  穆長風的眼珠暗得彷如黑幕,低聲詛咒一聲,突地,一把將她攬緊在懷中。俯首,他的唇滑自她的耳畔,音響柔得要將她催眠似:“聽好,無邪,無論發生什麼事,永遠有我陪著你,你不是孤獨一個人,明白嗎?……”
  
  “長……長風……”在她的意識逐漸要被疼痛侵佔之際,他的話語竟能讓她不由自主地心窩一暖。他呵……她願將生命交給男人!他說,他會永遠陪著她嗎?環抱住他的腰,她輕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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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27 00:15:1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我要你成為我的妻子,無邪……”低低的喃語卻是一句雷霆萬鈞的誓言。溫熱的氣息在她的臉上輕拂而過,他的唇覆在她的唇上。
  
  他的話和刻痛在她腦中同時爆炸,方無邪來不及仔細過慮他的含意,意識已突地被痛楚占滿,而他落在她唇上的親吻成了最後的記憶──她的眼前驟然暗下……
  
  將軟癱在他懷裡的方無邪抱起,穆長風低頭凝視著被點了昏穴的她,英俊的臉龐儘是憐惜與心疼。
  
  “小姐,你醒啦!?”一陣愉悅的輕脆女音響起。
  
  揉了揉尚沈甸甸的頭,方無邪從床上坐了起來,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困惑地看著高興地站在她床邊的侍女菊兒。
  
  菊兒遞給她一杯茶,然後眉開眼笑地說:“小姐醒了,小婢立刻去請莊主來好不好?”
  
  方無邪眉頭皺,回憶早在剎那間全湧上來……她的毛病又犯了……只是,這回似乎沒痛得那麼厲害……
  
  “等等!菊兒……”心突地一跳,她趕忙喚住菊兒要跑開的身勢。她得想想一些事情……長風。“你們莊主現在在哪裡?”方無邪步下床,問她。
  
  “他從早上就一直在書房。莊主特別吩咐我,如果小姐醒了要立刻去通知他的,小姐……”菊兒可不敢忘了莊主的交代。
  
  方無邪搖頭:“我醒了,已經沒事了。他現在一定正在忙著,你就別去打擾他好了。”
  
  “可是……”菊兒苦下臉。雖說莊主畏她聽從小姐的話。可莊主的指令她更不敢違背啊!
  
  “如果他問起……就說是我的意思。”方無邪明白她的顧慮。
  
  看來穆長風相當具有權威,沒有人敢抗逆他的話!
  
  ※※※
  
  微風輕拂,一路送吹陣陣涼意。方無邪沿著小徑漫步。
  
  下准堂口是建造在大河港岸,後環三座山丘,占地頗廣的地方。高大連綿的界牆阻隔了外面紛擾的街景鬧市,獨取幽靜。除了前面幾幢重要的建築物,後面就是練武場、馬廄與一大片的樹林子。
  
  方無邪就在清靜的後山樹林裡慢慢地走著,而腦中思緒也不停地在轉動著。
  
  昨天,在她即將失去意識的當兒,他似乎對她說了什麼話,可是她一直回憶不起他說的那句話──而她直覺那句話很重要!
  
  她尋遍腦中所有記憶,但是仍然想不起來!
  
  他到底對她說了什麼?
  
  攸然想到了什麼,方無邪的心又不自主地被揪疼了一下──,決定仰娶那畫中女子為妻!?為什麼一想到他與另一名女子站在一起的畫面就令她莫名心痛?她並不喜歡看到那景象,可事實上她連決定喜歡的權利都沒有……昨夜在她犯病時,他在她耳畔的低語輕喃是真是幻?那句撼動她心口的承諾,是她在恍然間的癡想嗎?
  
  她搖搖頭,笑著自己的妄與傻。難不成她痛得腦子也壞了,竟以為自己聽到了什麼!?
  
  靠著樹幹,無意識地盯著前方碧波蕩漾的池水,方無邪的思緒似乎正飄在遙遠未知的地方。
  
  “……我要你成為我的妻子!”
  
  低沈的話語突地在她耳畔響起,方無邪一驚,猛然回過神往身邊一望──除了遠處兩名守山的衛哨,她的身旁並沒有其他人。
  
  方無邪一下子坐在地上,怔怔瞪著前方,不明白為何她的腦子會躍出這句如雷震耳的話語。那是……她絕對不可能錯辨的音響,可她腦中為什麼會莫名甚妙迸出這句話!?
  
  她吐出一口長長的氣息,然後驀地屏住了呼吸,靈光一閃!難道是……!?
  
  “小姐……小姐……”一陣呼喚聲傳來,驚醒了呆楞中的方無邪。
  
  她抬頭,看見了正快步朝她跑來的菊兒。
  
  菊兒氣喘吁吁、汗流浹背地終于跑到方無邪身前,順勢跟著她癱坐在地上,又喘了好幾口大氣,這才說道:“小……小姐……我可終於找到你了……你……你怎麼跑到這裡來……
  
  莊主知道你醒了,正在找你呢!小姐,你……”
  
  方無邪突地站起來,快步往來時路走去。
  
  菊兒還傻愣楞地看著她一下子遠去的背影。
  
  在她失去意識,前他在她耳畔說的不就是那句話!?她想起來了──我要你成為我的妻子──他是這麼說的!
  
  這句話一路上在她腦海持續回響著,而一種暖暖甜甜的奇異喜悅滿滿充塞她的心。
  
  不知道為什麼,她的整個身心似乎正浸潤在某種欣狂的潮流中。
  
  我要你成為我的妻子!
  
  驀地──方無邪輕快的腳步停了下來,臉色也突然沈凝了住,秀眉輕輕一擰。
  
  不!不對!他怎可能對她說出這種話?她……她是殺手啊!一個失去記憶、沒有來曆、被他禁錮的殺手──他,怎麼能對她說出這種話?他也不該啊!
  
  她將生命交給了他,連她的心也早不知不覺被也攫了去──她是他的;可他卻不會是她的!
  
  她是殺手,而他是名震一方的巨頭;從不敢想像可以永遠待在他身邊了,更遑論成為……他的妻了。
  
  方無邪渾身一輕顫,突然覺得好冷!那種從心底泛起的冷──他在談論畫中女子時的那抹癡戀的神情她怎麼會忘了!?
  
  方向一轉,她沒有往屋子走,反而向側方的小門跑去。她覺得胸口好像被窒壓住似的難受……
  
  他怎麼能如此殘酷地對她!?
  
  “方姑娘,好要去哪裡?”那名守在門邊的部下,一看到狀似神態恍惚的方無邪獨自一人要走出去,連忙攔住她。
  
  淡淡看了年輕人一眼,方無邪冷冷地道:“走開!”
  
  “方姑娘,莊主有令,你無法夠單獨出門!”年輕護衛哪敢放她出去。這位莊主保護得緊的姑娘倘若出了事,他項上人頭准不;況且瞧她臉色蒼白得嚇人,似乎發生了什麼事……
  
  方無邪的手心不自覺湧上一股熱氣,想也沒想,她一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他的井肩點去。
  
  年輕人沒料到她會用這一招,根本沒想到、也來不及抵抗地被她點住穴道,然後就這麼動也無法動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
  
  出了門,方無邪也不知道往哪裡走,只能沒有目的地走著;她只想靜開被穆長風的影子層層圍住的束縛,她現在只想跑到沒有他的地方……
  
  她就這麼迷迷糊糊、漫無目標地走著,混在喧鬧嘈雜的街道,她卻恍然未覺,腦子被抽光似的空白一片。直到猛地被一陣強力推倒在地,她才倏然驚醒──“姑娘,你不想活了是不是!?”低柔溫和的說話音響在耳畔響起。
  
  她發覺自己正被人從地上拉了起來。抬頭,一張神釆秀逸、劍眉朗目的俊美臉龐正面對著她──那是一名高大的青衣男子。他顯然是在對她說話。
  
  “你是誰?”不習慣靠人太近,方無邪向後退了一步,偏頭看了一眼那輛疾駛遠去的馬車,幾乎立刻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麼事。看來這男人從車輪下救了她一命!
  
  男人攤開手,瀟灑地一笑,微微露出頰旁吸引人的酒窩,竟顯出幾乎不可能在一個大男人身上出現的孩子氣特質。
  
  “我叫慕容展!”
  
  方無邪看了他一眼:“謝謝你!”
  
  說著,她轉身就走。
  
  “姑娘,你……就這麼走了!?”慕容展被她冷淡特異的行徑弄傻了眼。瞧她竟只丟給他一眼、一句話就走?生平第一次被忽視的感覺讓他有點兒難過,沖動地一下子阻在她身前,說出這句連他自己都莫名甚妙的話。
  
  “你還有什麼事?”方無邪不喜歡被阻住去路,抬頭看著他,冷冽地!
  
  “姑娘,你身邊沒有丫鬟隨行,一個弱女子走在大街上是很危險的……”慕容展終於鎮靜下來,無視於她冰冷的眼神,反而又對她展開一個燦爛的笑容。
  
  方無邪微蹙眉,看著他;他的笑容讓她想起了純稚天真的穆小風。可她隨即又想到了那個男人的身影──那股煩躁感立刻又湧回心頭。
  
  方無邪再次二話不說掉頭而去;轉身離去的身影,讓慕容展二度受挫。這回他沒再追她,只是呆呆地看著她走遠,隱沒在人群裡。
  
  驀地,一種奇異的感覺抓住了他的注意。咦?等等!他突然覺得在她身上你像發現了某種熟悉的東西……
  
  慕容展瞇起眼,努力回想──她轉身……一閃而逝的銀色光芒……銀笛!?……垂在她胸前以銀笛為裝飾的鏈子!
  
  他猛然一驚!風之笛!那是他絕對不會認錯的東西!
  
  那女子身上怎麼會有天下獨一無二的風之笛!?那該是在小風手上才對……
  
  等他想到,想向那神秘女子追去,卻發現早已不見她的蹤影子。
  
  ※※※
  
  經慕容展一擾,方無邪反而清醒了。沒讓他占去心神,她放慢了腳步在街上走著。
  
  從她有記憶以來──是說從她被穆長風以殺手的身份拘制後──她似乎從不曾走出他圈劃的範圍內,更不曾單獨行動過,如今在未預料到的情形下,她竟一股腦兒地跑了出來,獨自地、自由地在這裡走著。
  
  她……算是逃脫嗎?她逃離了穆長風,這不是之前她一直想做的事?她該高興才對,可她的心頭怎會有種……失落與空虛的感覺!?
  
  方無邪真的不懂。
  
  “咦?這妞兒不錯!”一個粗氣大刺刺的音響刺耳地在她前面響起。
  
  將渙散的思緒收回,她抬頭,終於注意到她的四周不知何時竟圍了四、五個衣裝華麗,卻看來紈褥的年輕人。
  
  站在她正前方的,顯然是這一群年輕人領頭的,一雙細小的眼睛透著色氣的神情打量她全身上下。
  
  “姑娘怎麼自己一人在這裡逛?看來挺寂寞的,要不要大爺我陪你玩玩!?”他邊說著,肥胖的身體邊往她靠去。末了,還夾著狂妄的大笑。
  
  雖有路人看到這一幕,可是這群年輕人的家世皆在城中數一數二;為首那早令人痛惡不齒的胖子吳德更是縣太爺之子,哪還有人敢上前幫那可憐柔弱的姑娘?所有人離得遠遠,要不只好裝作沒看到,唯恐惹禍上身。所以方無邪是孤單了。
  
  “走開!”方無邪動也沒動,冷靜無波的眼睛漠地看著他,彷佛他只是一隻在耳邊嗚嗚叫著蚊子。
  
  被她鎮定無懼的模樣懾了住,吳德楞了一下,可那驚訝畢竟只是一剎,他又立即嘿嘿邪笑,肥手向她的身子摸去。
  
  “大爺我是看你姿色不錯,才肯陪你玩玩!怎麼,還害羞啊?”他色迷迷地說著,一手已經搭在她的腕上。
  
  除了穆長風,方無邪並沒有讓其他男人靠近的習慣。甩開他的手,她向後方退去,可她的行動立即受到另外四個人的阻礙──她被困住了!
  
  見她徒勞無功的樣子,吳德笑得更君得意了;眾人也大笑著,其中一個更猛地將方無邪推給他。
  
  吳德立刻張開手臂,正想要一把抱住她,好好享用一下軟玉溫香,只是他連她的衣服都還沒沾到,突地──一聲宛如驚天雷響的怒吼從他身後響起。
  
  “你該死!”
  
  隨著那氣震山嶽的大喝聲,所有人都呆楞住了。
  
  而吳德還來不及轉頭,整個圓滾滾的身體就被一個強大的力量掄起,未及發出一聲驚喊,然後他就像一粒圓球似的被丟到一旁,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方無邪聽到那熟悉的音響,直覺反應是想跑,而沒有行動的原因是,她的心念才動,身子就已經被偎靠近一個魁偉的男性軀體旁,而她的腰被佔有性地圈住。
  
  知道她遊蕩的時間已經結束了。方無邪低頭,看著他胸前的衣襟,無聲息地輕輕嘆了口氣。她該憂該喜!?
  
  “你竟敢碰我的女人!”陰沈森寒的音響劃過,似乎連空氣也凍結了住。穆長風冷銳無情的目光盯在吳德身上,竟讓平日作威作福習慣的他,嚇得那一口哀叫音效卡在喉間不敢逸出,你不容易爬起來,又一屁股地甩回地上。
  
  他們的四周不知何時早已被十來個黑衣漢子悄悄包圍,他們所散髮出的氣勢,沈靜,卻讓人有種被緊緊壓迫的可怕感覺;包括吳德在內的五個年輕人竟被這陣仗嚇軟了腳。
  
  “我……我……你這大膽的刁民……竟敢……對於大爺如此大呼小叫……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誰!?”吞了一口口水,吳德勉強收了下心。陡然想到自己的身分,像打了針強心劑似的,讓其他人三兩下扶起來,抬頭挺胸看著面前倨傲無禮的男子,音響也大了。
  
  穆長風眼睛眨也沒眨一下。“趁我耐心還沒消失前,滾!”他的音響更冷了。
  
  “我爹是縣太爺!你……”吳德得意地亮出他爹的身分,頭抬得更高了。
  
  “無邪,我替你把他的手剁掉,你說好不好!?……”穆長風理也沒理他。低頭,輕聲溫柔地對懷中的方無邪說道。
  
  方無邪轉頭,靜靜地看勒已經皮嚇得又癱回地上的吳德。
  
  其他四個人似乎知道穆長風此時招惹不起,趕緊七手八腳將吳德拉了起來。
  
  “你……你有膽……報上名來……”從未被人如此羞辱過,在驚駭之餘,吳德忍不住恨恨地問。
  
  “穆長風!”
  
  “好!你……你給我記住……”被人扶著狼狽地逃開,他還不忘撂下狠話。
  
  盯著他們跑遠的身影,方無邪緊抿著唇。
  
  ※※※
  
  攬著她往前走,一路上穆長風沈默得可怕,而方無邪也安靜不語。
  
  直到他們一行人停在大河岸,一處停著一艘美麗壯觀的大船邊。穆長風帶著她首先踏著木皮上了這艘船,其他十數名手下也陸陸續續跟進。
  
  一切透著神秘與新奇,方無邪並不掩飾她的驚訝。置身甲板上,看著逐漸退遠的河岸,正在行駛中的大船讓她有種恍然如夢的感覺。
  
  望著不遠處似乎正在吩咐手下重要事情的穆長風,她不由嘆了口氣,再度轉身面對著江岸秀麗的景色。
  
  “原本我今天的計畫就是帶你坐這艘船出來玩……”穆長風的音響突地自她身後響起。
  
  平平緩緩,可方無邪聽得出語中一絲危險的意味。
  
  “我好像還沒壞了你的計畫!”她輕輕地說。
  
  她似乎註定逃不開他──或者,她根本就於想逃開!?
  
  “剛才如果我沒趕到的話,你知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他的音響低抑著火藥味及某種暴戾。
  
  他溫熱的氣息吹拂著她的發,貼近的軀體更無一不在強調他的存在。方無邪霎時有種想轉過身,靠進他懷裡的沖動;可是她並沒有這麼做,反而上前,貼緊在護欄前,將視線盯在遠遠的前方。
  
  “不會!不會發生什麼事……”她的神色平淡。她知道自己有能力反擊那些人,只是她還沒動,他就出現了──用他一貫威嚇的方式震住了他們。
  
  他忘了她是殺手呵!就算失去了記憶,她總還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吧!?
  
  猛地,她的身子被一雙強壯有力的巨掌扳過,她的下巴被托起;一張揚著怒氣而淩厲的臉龐逼近她。
  
  “好敢說不會有事?你這該死的小女人,你知不知道當我看到你正被一群免崽子包圍時,我是多麼地心疼,恨不得一刀殺了他們!而你!你竟然說沒事!?”他咬牙切齒。
  
  方無邪看著他怒氣騰騰卻似乎揉著疼惜的臉,她的心,出現一絲微微的不安。他不該生氣……如果他是存心戲弄她,他不該生氣……
  
  她怔怔望他,心念一動。
  
  “為什麼急著逃離?說!我要知道你突然跑出來的原因,無邪……”穆長風眼中閃著炯亮的光芒,凶霸霸地瞪著她。
  
  他連在書房與手下商策要事,都掛記著她,沒想到得到的訊息卻是她的匆匆離開!?
  
  他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方無邪心頭猛地一顫,星眸不由低垂。告訴他,事情的原因就是她無法忍受他身畔出現另一名女子?告訴他,她以為自己聽到了他對她說了什麼樣的話語?
  
  “無邪……”穆長風根本不放過她,凝視著她柔美的臉蛋,他不打算讓她隱瞞住某件重要的事;強迫她看著他,不容許她的逃避。
  
  方無邪直視著他,眼神逐漸蒙上一層黯影,心底一抹疼楚一點一點地擴大……
  
  “求求你放我走!”她的音響有些顫搖。
  
  穆長風雙眉猙獰地一豎,異於方才的怒火騰騰,他的表情沈凝了下來。
  
  “我要理由!”
  
  “不!”她搖著頭。
  
  “不!?你以為我會接受這個荒謬的理由?無邪,我要你再一次仔仔細細地聽清楚──沒有任何理由、沒有任何人、沒有任何事情可以讓我放你走!你必須永遠地留在我身邊!無邪,你聽明白了嗎?永遠!”他的眼眸閃著堅毅與熾烈的光焰,低沈輕柔的語氣帶著某種詭異地刷過她的心房。他的手指似溫柔似警告地摩挲著她的下巴。
  
  “永遠!?”聽到這兩個字,眼睛彷佛被某種沖上來的水氣刺痛了一下。永遠?多麼空洞而沒有意義的字眼!他怎能如此殘忍地對待她?不!她受不的……
  
  她猛地靜脫開他的手,掙開他的箝制,盲目而惶然地向前跑。天!她的胸口快被那股沈重的壓力迫得炸開了,而且在眼前一片迷蒙中,她才知道──她又落淚了!
  
  沒有聽到一旁一名護衛驚駭的警示聲,更沒有看到橫互在前方的一條繩索,方無邪直直沖上前去──未曾有適當防衛的方無邪戶被那條繩索重重地絆倒在地,連由後飛奔而至的穆長風也未及阻止。
  
  “無邪!”穆長風一聲大吼。迅速蹲下,將她半扶起來。
  
  該死!光聽那音響就知道她摔得不輕。
  
  他緊張地拍拍她的臉蛋。“看著我,把眼睛張開,無邪……”
  
  除了方才那名示警的護衛,也另有一些手下聽到他的叫喊,直覺出事地迅速跑了過來。
  
  方無邪還未從一陣天旋地轉、頭暈目眩中清醒,耳畔就聽到穆長風依然霸氣十足卻也緊張急迫的指令著她的音響。腦中的暈眩漸漸褪盡,她開始感到剛才撞到的地方有些疼。她是清醒了,可不想立刻睜開眼的原因是──他這種緊張的模樣竟讓她獲得某種快感!而那種知道她是被他真心關懷著的感覺,讓她心窩一暖;方才蒼涼無助的情緒似乎正被遠遠地置之腦後。
  
  “無邪!無邪……”穆長風仔細逡巡著她的臉色,沒瞧出任何異樣。低喚著她的名字,卻仍不見她睜開眼。
  
  驀地,他眸中精光熾,莫非──“立刻加速把船開回去,到了城裡,馬上把大夫找上來!”穆長風沈聲下了指令之後,所有人以最快的動作回到各自的工作崗位。
  
  將方無邪抱進他專屬的船艙裡,穆長風眉峰緊蹙地坐在床邊,一手探索地摸著她的頭。
  
  房裡,各懷心思的兩個人。
  
  方無邪偷偷張開眼,看到穆長風正栽注地忙著為她檢查頭部,而沒有發現她正打量著他。
  
  如果只是把她當成他囚禁著的東西,他為何如此在意她的安危、她的生死?他不顧一切地將她牢系在他身邊,為什麼?就算她也許是個對他有用的殺手,他也不必如此吧!?他的專制、他的溫柔、他對待她的方式,似乎早越了某種界限……
  
  她突然懷疑那幅令她耿懷至今的畫中人到底是誰,還有那句話……
  
  “無邪!?”
  
  方無邪突地回過神,發現自己正對著一雙瞬也不瞬盯著她的漆黑眸子。
  
  “不許閉上眼睛,看著我!說,我是誰?”穆長風將面龐俯近她。突然發現她大睜著茫然眼睛,他怎能不緊張。
  
  她怔忡了一下。他神色中不容置疑的焦灼讓她的心也跟著一緊,而後注意他的焦灼竟是為她,不期然地,她感受到一種甜美的暖意在她全身泛濫。
  
  “我要殺的人!”故意平著語氣,她看著他回答。
  
  可她沒想到,她這話所引起的反應竟是如此激烈。驀地──她的肩被一雙堅實的巨掌牢牢地扣住。穆長風幾乎立刻半壓著她,方才柔和的雙眸此時迸出威猛嚇人的稜芒。
  
  “你不再是殺手,聽到沒!我不許你再變成殺手!你是我的人!我穆長風的人!看著我、看著我──”
  
  他幾近狂亂、躁急的模樣讓方無邪根本來不及反應。而他語中奇怪的含意更讓她沒來由地一陣心悸。“再變成殺手”?什麼意思?難道曾發生過什麼事嗎?莫非他對她隱瞞了什麼?
  
  她必須知道!嘗試推開他,卻發現徒勞無功,方無邪氣惱地握起拳捶他。
  
  “放開我!放開!”她喊。
  
  方無邪的手猝不及防地被捉住,然後舉高,牢牢地釘在頭的兩側。穆長風擰深著眉,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她因氣憤而泛紅的臉蛋。
  
  “再說一次,我是誰!?”他的語氣嚴厲。
  
  “我要知道,在我身上是不是曾發生過什麼事!?”方無邪沒再掙紮,回視著他,突然靜靜地問。
  
  霎時,穆長風的神色放鬆了下來,吐了一口長長的氣息,忍不住一把將她抱起,緊緊地攬在胸前。該死!他以為她又……
  
  “穆長風!”她的音響從他懷裡掙紮地傳出。
  
  稍微松開她,他低首與她潔亮的眸珠對視。
  
  “告訴我──‘再變成殺手’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你要這麼說?”
  
  他微皺眉,輕撫她的頰,嘆了口氣:“你確定你現在已經沒事了!?”
  
  方無邪搖搖頭。捉住他的手,堅定地看著他:“告訴我發生的事!”
  
  等她聽完了她曾在一次發病後,竟然視他為陌生人而欲刺他時,她直直怔楞了好久。
  
  無意識地,她看著眼前那雙滿含溫柔深情的眸子,心神恍惚得厲害。那是她?原來她真的是一個冷血無情、殺人不眨眼的殺手!她竟然可以毫不留情地舉刀刺殺他?而他……他怎能繼續留下她!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她知道自己是殺手,要刺殺他卻似乎是遙遠而不怎麼宜實的事!可現在,殺手這名字突地令她的胃一陣翻騰,湧上一股強烈想嘔吐的感覺……
  
  陡地,一陣溫暖的熱氣穿越重重迷亂的魔障,喚醒了她的知覺。方無邪回過神,猛然發現,熱氣的肇始者正是他的唇──他在吻她!
  
  糾纏著她,穆長風不肯讓她躲開,執意與她的舌翻滾纏綿。
  
  良久,他終於放開她,可他的唇仍遊移地滑下她雪白的頸。
  
  嬌喘著未平的氣息,方無邪全身虛軟地根本無力去抗拒他;他的唇在她頸項引起了陣陣酥麻……
  
  “我……要你成為我的妻子……無邪……”他的唇滑向她的耳畔,溫存、輕語低喃地說。
  
  “什……什麼!?……”她不以為聽明白他說什麼。他濁重溫熱的氣息正吹拂著她的耳畔,而他男性軀體壓在她身上,全身上下被他引燃起的異樣燥熱似乎連帶讓她失去了思考能力。
  
  穆長風雙手放在她頭的兩側,將自己半撐起來。深邃而幽黑眼睛有一抹未褪的濃濃情欲。
  
  “我要你成為我穆長風的妻子!再說一次,我的妻子!聽明白了?無邪!”
  
  他的臉龐占去她上方整個天空,那種似乎讓她的一切只利下他的感覺,沒來由地令她的心一陣緊瑟,而他說出的話語,讓她身子一健─“聽好!我不管你是誰──殺手也好、平凡人也罷,你今生今世將註定是我穆長風的人!從我喚你‘無邪’那一刻起,你就已經屬於我了!明白嗎?我的無邪……”低沈一如情人的喃語,彷佛要將她的思緒、意識催眠般。
  
  方無邪看著他溫柔卻又充滿剛毅的眼,終於不再懷疑她聽到的是幻覺。他……他真要娶她為妻!?他的妻……
  
  伸出輕顫的手觸摸他的臉,她的音響震顫不定:“你……你昨天……真的曾對我這麼說……”
  
  將她拉了起來,他溫暖的手掌覆著她的。
  
  “不許懷疑我說過的任何一句話!”
  
  被這急遽而至的狂潮狠狠沖擊,方無邪竟直直困楞了良久。
  
  “我……為什麼是我!?”在無可言狀的喜悅下,她突然覺得不安。
  
  他當真不在乎她的過去、她的身分?她是個失去記憶的殺手,可手上不知染滿了多少血腥,而他正是她要刺殺的物件,他……卻要娶她為妻!?為什麼?……
  
  她腦中靈光一閃,驀地掙紮著要推開他:“不!”
  
  穆長風沒讓她有一絲逃離他的餘地。不緊,但很牢地壓制住她猛烈搖擺著的身子。
  
  眸底陰鬱地盯視著她,有些生硬地道:“你說不!?”
  
  方無邪在他的箝制下喘息著,知道沒得掙開他後,她終於停止了掙紮。迎視著他:“我是殺手,不是傻子!從頭到尾你都在欺騙我是不是?殺手根本不可能成為你的妻子……你以為我忘了你曾說過什麼?那個畫中女子不才是你決心要的嗎?我不是!我不是……”
  
  她沒忘記他在說那女子時癡戀的神情,他的堅決瞧在她眼裡淨是被揪疼了的心痛,現在回想起來也一樣。他,根本是在戲弄她啊!
  
  “你在吃醋!?”穆長風中閃著極亮的光芒,突然靜靜地開口,並且成功地讓她楞住了。輕撫她粉嫩的臉蛋,他的嘴角竟扯出一抹意想不到的笑容。
  
  “她是我唯一想要的女子,我唯一想據為己有的人!她的勇敢,讓我心折,也讓我心疼,當她不屈於被鞭打的那一刻,就決定了她將屬於我所有……”他微笑著,托起她的下巴,直直望進她的眸海深處:“所以我為她取了一個名字,她叫……無邪!”
  
  淚水迅速占據她美麗無邪的眼睛;方無邪緩緩搖著頭,心跳得強而猛烈,音響竟被哽咽了住。
  
  “記不記得你畫的那些畫?那日趁你不注意時,我偷偷拿了你的畫,還特地將撕成兩半的畫黏好,然後將它藏在書房裡,沒想到被小風那搗蛋麼發現了……”他傾身吻去她頰邊掉落的淚珠,溫柔地低語。
  
  這就是那幅畫的秘密!她一直耿懷至今的畫中女子竟是她自己!?天!她自始至終──嫉妒──的物件竟是她自己!?
  
  驀然明白他的心;所有的不安、所有的疑惑、所有的陰霾一掃而盡,她的心霎時脹滿了喜悅。方無邪控制不住地直掉淚。
  
  “我要娶你為妻!”穆長風是肯定而不是詢問。然後低頭,再次封住她張口欲言的小嘴。
  
  被他熱切的深吻弄得差點喘不過氣來,方無邪好不容易稍微推開他,仰頭,晶亮的眼看著他。
  
  “長風……”
  
  “嗯!?”這令他又氣又愛的小女人,他可還沒打算放過她。吻著她玫瑰般的唇瓣,他有些心不在焉。
  
  “我只是……在你身邊就行了……我不要你娶我為妻……”她說著,唇邊甚至有一抹甜蜜、夢般的笑意。
  
  她不在乎當不當他的妻,她只在乎他是真心待她。夠了!她有這個就夠了。她沒忘記自己的身分,更沒忘記她也許已經活不久的事實……
  
  可這男人一點也不領情!
  
  “休想!”他的眉很可怕地一挑。他知道她在想什麼。炯炯然的眸子冒火地盯著她:
  
  “一回到莊裡,我就開她准備我們的婚禮,我會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要娶你為妻……”
  
  明白他說得到做得的性子,方無邪知道他根本不會聽她的了,而且她的話還得到這麼強烈的反效果……
  
  “你忘了我的病……”她還沒放棄說服他的念頭。
  
  “哼!”穆長風突地冷哼一聲,銳利的眼瞬也不瞬地睇住她,寒冽冽地說:“你似乎很不樂意成為我的妻子!?”
  
  方無邪驟覺一陣心跳,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不!我是……”
  
  穆長風忽地俯首在她額上輕吻了一下,她乍然住口。
  
  他撥開她頰旁的亂髮,眼神早已溫柔了下來。“相信我說過的話,我會讓你活得長長久久、健健康康!你的病不是問題,你的身分我更不在乎。無邪,不管你是什麼人,你就是我要的女人,我只打算和好白頭偕老!從現在起,我要你把那些拋下,我只是你記住你是方無邪,你是我穆長風未來的妻子,懂嗎?我的無邪,你懂嗎?”
  
  在他眼中看到的豈止是溫柔而已,那抹不容置疑的深情、真愛也盡數化為一股暖流注入她的心田。
  
  她發出一聲低低的、柔柔的嘆息,潔淨而獨特,並且令她眷戀的──她的身子被環緊,穆長風的音響柔和,卻仍帶著他一貫的剛強堅定自她上頭落下。
  
  “遠超過你想的!”
  
  方無邪的臉上悄悄泛出甜蜜嬌柔的淺笑。她咬了咬下唇……
  
  “長風……”
  
  穆長風聽她語中略帶緊張的喚聲,雙眉之間不由微蹙起來,低頭──一個羞澀柔軟的玫瑰粉瓣猝不及防地壓向他的唇。
  
  輕揚眉毛,他笑了。立刻決定他該教教這羞腆無邪的情人怎麼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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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27 00:15:2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慕容展看著安靜坐在穆長風身畔,清逸脫俗、臉上漾著似有若無微笑的方無邪,他緩緩吐了一口大氣,終於露出一抹恍然大悟、愉悅的笑容。
  
  “難怪她身上會有風之笛,原來她就是你提起的殺手情人……呃,未婚妻!”
  
  接收到穆長風投射過來那兩道銳利的目光,他趕緊改口。
  
  聽到慕容展說起他們見面的那一幕,穆長風的臉色一沈。
  
  “你是說……她差點被馬車撞上!?”穆長風迅速攫住她的視線,目光淩厲而充滿震駭。
  
  點點頭,然後慕容展幾乎是含笑地看著面色更君鐵青的穆長風;如果那輛馬車現在在穆長風面前,他肯定它會被他拆成九百九十九塊!
  
  “除了馬車和那群不要命的免崽子,你到底還隱瞞了我什麼事?無邪?”穆長風咬牙切齒地。才出去沒多久,就發生這些事!?該死!他懷疑她有保護自己的能力。
  
  方無邪睜著圓圓亮亮的眼珠子迎視住他。看出他三分冒火下七分真切的關心──以前從未仔細分辨出的,現今她竟能輕易瞧出它們的不同。滿溢感動的情緒,她極美的唇角一彎,牽出一朵撼人心魂、炫人目光的微笑。
  
  兩個男人竟被那朵乍現的笑,在她臉上製造出的驚人之美迷惑住了。同時一呆。慢地露出一縷和暖的溫柔。
  
  “好!我相信你!但是我要你記住,不許有下次!我不許你再有獨自一人出門的事發生,明白嗎?他帶著點指令的語氣道。
  
  方無邪柔順地點點頭。
  
  喝著茶,她的眼睛在穆長風和慕容展身上來回打量。沒多久她才知道,原來眼前這位神釆俊逸的男人是穆長風的好友,他一直在這裡等到半夜才等到穆長風,因為方無邪一回來就上了床,所以今晨才看見他。而他的另一個身分是大夫!
  
  “慕容的醫朮名滿天下,人稱他是妙手回春的賽華陀……”穆長風慢悠悠地對她道。
  
  慕容展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咧嘴露出漂亮的牙齒,得意地道:“你以前不是不相信我的醫朮嗎?這回你終於承認了吧!”
  
  雖然兩人可謂患難之交,認識也不少年了,可穆長風並不是怎麼信任他的醫朮。有多少人跋山涉水跑到他隱居的“梅花島”,只為求得他“賽華陀”慕容展的一診,可向來不生病的穆長風硬是不將他的醫朮當回事。所以當他接到他派人快馬傳來的書信,要他盡速趕來醫治一個人時,他真的是驚訝極了;更沒想到的是,他要醫治的人竟是他的未婚妻!
  
  穆長風毫不隱瞞地說出她不平凡的來曆時,他可不禁對這位殺手情人感到好奇,只是沒想到她竟然就是他昨天救的那名女子!由穆長風的言語行動中,瞧出了他對她的深切情感,因此,慕容展暗自在心佇立誓要竭盡他所能地醫好方無邪的病。
  
  “等你真的醫你她,我才會相信!”穆長風冷靜的雙眼眨了一下。
  
  如果慕容展治不好她的病,天下也沒有人可以了!其實他早相信他的醫朮,否則怎會要他千裡迢迢前來為方無邪治病呢!?
  
  “她的身上是被下了斷魂草!”慕容展仔細地為方無邪把脈,診察了近半個時辰後,終於確定地道:“她是中了斷魂草之毒沒錯!”
  
  “斷魂草!?”穆長風握住她的手,不解地看著慕容展。
  
  “斷魂草只生長在陰谷地帶,極為少見。適量的服用,它是種可以減輕頭疼毛病的良藥;但若服用不當,它就反而變成毒藥了──它可以短暫控制催眠一個人的心智,但是七天內若不把毒解去,以後每隔數日就會有頭痛的傾向,而且愈來愈嚴重,若仍不解去毒性,到了最後甚至會喪失心神,腦裂而亡……”慕容展解譯。
  
  穆長風雙眉之間蹙了起來。她頭疼的毛病,慕容展倒是全說中了!而憶起第一次見她時,那種沒有感情的眼神,和她在第一次頭病後變成陌生殺手的模樣,慕容展的診斷,證明瞭他的想法:她只是個被人控制了心神的神的殺手!
  
  “別告訴我,你對這斷魂草沒辦法!”他富有強烈冷硬意味地瞪了慕容展一眼。
  
  慕容展回了他一個信心十足的笑容:“怎麼可能讓這區區的斷魂草砸了我的招牌!?
  
  而且我還要等著看你從此對我崇拜不已的樣子呢!哈……”
  
  ※※※
  
  “查到了!”一名探子將一張報告遞給穆長風。
  
  迅速將手中報告看過一遍,穆長風的表情愈見深沈,眸底儘是森寒。
  
  “看來這些事真的跟他有關……”
  
  “是!我們追蹤那名殺手而找到殺手組織的巢穴就在那個地方,而且據我們這些天得到皂線索察看,他曾派人跟這個殺手組織接觸。莊主的猜測果然沒錯!”
  
  ※※※
  
  一聽穆長風他們已經從下准堂口回來的訊息,穆小風興奮地歡呼一聲。再顧一得姑娘形象地撩起裙擺,火速往外沖去。
  
  大門外,數匹駿馬剛停下來,隨後那輛馬車也到了。
  
  “大哥、無邪姊姊!”穆小風亮著眼睛,看到她大哥正攙扶著方無邪下馬車的這一幕,不由笑咧了嘴。她跑到他們身邊。
  
  穆長風的手臂環住方無邪,手指釘在她的腰間;強烈的佔有意味,看在穆小風眼睛裡簡直比挖到了寶還教她高興。
  
  “小風,這些天在家有沒有乖乖的?沒搗蛋、惹麻煩吧!?”穆長風揉揉她的頭,含笑說著。
  
  穆長風撇撇嘴兒,可也不減她的興致。“才沒咧!大哥就老擔心我惹麻煩,人家無邪姊姊就不會……對不對呀,無邪姊姊!?”她拉住方無邪的手,沖著她就是一個燦爛的甜笑。
  
  方無邪淺淺一笑。
  
  “看來你這丫頭還是老樣子嘛!”方無邪還未開口,一個懶懶的、促狹的男性音響驀地自穆小風身後響起。
  
  一楞,忽地憶起了什麼。穆小風立刻轉過頭去,看見了預料中意外的人影時,她大大喘了一口氣。
  
  “展哥哥!”投進慕容展為她展開的臂彎裡,穆小風簡直快槳翻了。“哇!是展哥哥耶!真的是你!?你怎麼來了?好久沒看到你,我好想你哦!”她吐出一串如連珠炮的話。
  
  拍拍小不點的頭,慕容展露出愉快的笑容看著她。“兩年沒見,你這丫頭除了長高一點點,看來還是像以前一樣淘氣……”
  
  “哪有!你才剛來呢,就知道我像以前一樣嗎?一定是大哥跟你說了我的壞話,是不是!?”穆小風可愛地噘起小嘴,撒嬌地扯扯慕容展的臂膀。
  
  “他什麼也沒說,是我猜的!”捏捏她粉嫩的頰,他嗤地一笑。逗這小娃兒可真是一種無上的樂趣。
  
  笑笑鬧鬧進了屋裡──“長風,你終於回來了!”一個嬌媚萬千,柔美悅耳的音響突兀地響起。
  
  所有人一楞,看著廳裡一名艷麗非凡、絕色的綠衫女子正巧笑倩兮,直直向穆長風走來。
  
  “大哥,我忘了告訴你,夏嫣來莊裡已經五天了!”穆小風醒起似的,小聲地對穆長風道。
  
  穆長風微擰起眉,炯黑的眸底閃過一絲不可察覺的異樣光焰,不著痕跡地放開了方無邪;面對著夏嫣,他的臉緩緩現出一抹意想不到的笑容。
  
  “容我致上歉意,似乎我讓你久等了!”
  
  夏嫣柔媚地微笑著,散髮極具奪目炫人的光釆。她美麗的眼睛只看著穆長風。
  
  “是我冒昧前來打擾,我想你不反對吧!?她的音響慵懶而惑人。
  
  穆長風眼中神光閃動,盯著她燃亮某種自信的臉。
  
  “不!在這個時候,我怎麼會反對?希望你在這裡玩得……愉快!”他的音響意外地溫柔。
  
  ※※※
  
  “夏嫣很喜歡你!”方無邪說。
  
  穆長風喂她喝了一口藥。眉峰蹙了下:“我注意到你晚飯吃得很少,怎麼?不舒服嗎!?”
  
  她搖頭。藥苦,可為了能讓自己趕快脫離疼痛,她仍得喝完它;而他就這麼每天一忘盯著她吃藥的恆心,令她感動。
  
  “夏嫣對你就好像我對你一樣!是不是?”她微微淺笑。看著他的表情沈了下來。
  
  夏嫣從不掩飾她對穆長風的興趣,對身為他未婚妻的方無邪更是充滿了敵意。在今天的晚膳期間,她除了竭盡所能對穆長風施展她的嬌媚外,根本對其他眾人視若無睹。
  
  方無邪只是靜靜地看著夏嫣努力地霸佔住穆長風──他的陰沈神色竟一直沒嚇退她;而她不斷投給她的輕蔑眼神,是讓她沒吃多少的原因。她不習慣在一個女人的瞪視下吃飯。
  
  據穆小風說,夏家與穆家曾經同是南方船業的巨頭,以前兩家還互有往來,夏門侯還打算將獨生女兒夏嫣嫁給穆長風……
  
  只是兩家還沒正式談開,穆長莊的老莊主穆武就去世了,這事後來再也沒人提起。
  
  而且從穆長風接下整個穆家船業後,兩家的關係也漸行疏離;倒是原本要嫁給穆長風的嫣,仍不時往穆家莊走動,而且她從不掩飾對穆長風的心。
  
  對于夏嫣喜歡穆長風的事,方無邪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倒是突然面另一個女人因為他而對自己產生那麼大的恨意,令她有些莫名其妙罷了。
  
  穆長風的臉色是深思而莫測高深的。
  
  “她卻無法讓我對她就像對你一樣!無邪,我要你記住一件事,別對她大意了,懂嗎?”
  
  “為什麼?”
  
  “反正你聽我的話就是!來,把這口藥喝完……”他以一種她知道最好不要反駁的聲調指令,未了又柔下了神色,要她喝下最後一口藥。
  
  “是不是有什麼事是我無法知道的?”方無邪幽幽地說道。
  
  一手輕輕托她的下巴,穆長風的目光深沈而溫柔。“只要你想知道的事,我都會告訴你,只是有些事情……我不想讓你知道太多,明白嗎?”
  
  握著他的手,她迅速地揚起睫毛來,直視著他,“我並沒有嬌弱到需要那麼多的保護,你忘了我的身分是殺手嗎?你不相信我應付得了危險……”
  
  以灼人的眼神看著她沈著平靜的模樣,穆長風放開她,將頎長的身子往椅子坐回。
  
  “我只相信你不應咳涉入危險!”他淡淡地說。
  
  “這件事跟夏嫣有關,而且也跟危險有關是不是?也許我已經涉入危險,可是你卻什麼也不肯告訴我!?……”方無邪無法再保持平靜。雖知他是關心她,可她不喜歡什麼事都被蒙在鼓裡。腦子一轉,她移到他身邊,仰起頭,美麗而渴求的眼睛注視著他。“長風,相信我,讓我知道發生什麼事,好嗎?我好想替你做些事,我……我不想只是成為你的麻煩、你的累贅……”
  
  他的手指驀然鎖上她的肩頭,眼睛深黝黝地盯著她的臉龐,他的音響十分和緩,然而其後隱藏了鋼鐵一般堅定有力的語鋒。
  
  “誰說你是我的麻煩、我的累贅?永遠不許讓我再聽到這句話,明白嗎?無邪!”
  
  “那麼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用著同一樣堅定的語氣。
  
  兩雙眼睛對視住──挑戰而充滿濃烈的抗頡。
  
  良久,在他逼人的視線下,方無邪咬了咬下唇。冷不防地,雙臂繞上他的頸子,柔軟的身軀整個偎進他的胸懷,在他臉頰印下一個輕吻,然後將枕在他的肩上。閉上眼睛喟嘆了聲。
  
  “對不起!是我自己弄錯了!我以為我真的能脫離我是殺手身分的包袱,我以為我真的得到你全部的信任了……”
  
  她的身子猛然被一雙結實若鐵環的臂彎圈緊,她的耳畔響起穆長風一陣半疼半惱,又是無奈又是好笑的音響:“你也學小風那丫頭耍賴撒嬌起來啦!?你明知道你現在的身分只有是我的未婚妻,你明知道你已經得到我全部的信任……無邪,你這是在指控我嗎?”
  
  “我……只想知道事情的真象!”
  
  他的嘆氣聲在她耳畔製造出一陣騷癢。“這並不在我的計畫之內……”
  
  方無邪迅速抬頭,還來不及說話,旋即就被他用唇封住了口。
  
  “許久以,前我就注意到他了……”放開與他纏綿的唇,愛憐地擁緊在他懷裡喘息不已的方無邪,他的音響混著濃濃情欲的重濁和喑啞:“夏家雖與我們穆長往來,可是夏門侯專靠非法做生意的手段是我早就烈贊同的!而自從我接掌穆家船業後,我更堅決地切斷了與夏家的生意往來……”
  
  斷了與夏門的生意,剛開始船業確實受了些影響,可是穆長風以他過人的商業頭腦,在短短的一個月內,不僅度過了初期的震蕩,甚至至此一路開始創下佳績。只花了一年的間時,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認領導南方船業的巨頭是穆家;而專行不法的夏家卻日漸走向沒落……
  
  “近一年來,我已經遇上好幾次刺殺事件,愈來愈多的線索都告訴了我主使者是誰……”在他淡淡的語氣中聽得出一絲森寒的味道。
  
  方無邪這時已經平穩了氣息,只是雙頰仍染著未褪的紅霞。聽到這裡,她不由低聲地說:“是夏門侯……”
  
  “沒錯!”他手指輕輕撫過她柔亮的黑髮,眼睛直視著前方。他的神情過于冷峻、過於嚴苛、過於淡漠:“他以為我死了,夏家就可以回復以往的聲譽跟地位,對他來說,穆家是搶盡他的生意、阻擋他成功的絆腳石,所以最快、最有效的方法,就是除掉我!”
  
  腦海裡浮現的景象令她不寒而慄,而他注意到了。溫柔地摩挲著她的背。“我不該告訴你這些!”
  
  “可是我必須知道這些!”方無邪深吸口氣,還不打算停止挖掘出她還有的疑惑。“既然他非除掉你不可,他怎麼還肯讓夏嫣來穆家莊!?”
  
  他冷哼道:“他以為我不知道他做了什麼事,甚至在我遇刺後,他還派人來關心我……
  
  哼!他是派人來看看我到底死了沒有才是真的!這老狐狸,這回我非抓到他的小辮子不可!”
  
  “難道你以為夏嫣她是……”方無邪輕淡的語調,把這話的嚴重意味沖淡了些。
  
  “我不以為她不知道她爹做的事,而且我確實懷疑她在這個時候來這裡的目的!”他的音響冷而硬。
  
  “所以你才要我別對她大意,是嗎?”她伸出手,輕柔地劃過他緊蹙的眉。
  
  握住她的手,輕吻著她的手腕,他的神色仍未放鬆下來。“提防著點總沒錯。在我還沒找到證據前,我無法公然地對她下逐客令……而且我要知道她來這裡的目的,是不是我所推測的!”
  
  “我可以幫你嗎?”
  
  “看著可以,我不許你插手!”
  
  她明白,他的話無論多麼柔和,都有著無上的權威,但是她並沒有錯過其中隱藏式的關心。所以她答應了。
  
  夜晚的風吹來,微帶一絲涼意;靠在他溫暖的懷裡,她仍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穆長風立刻察覺到她輕顫的身子。“夜深了,我帶你回房去……”
  
  腦中閃過的那個影子,猛地令她不由自主背脊泛寒,她緊緊捉住他的衣襟。
  
  她的異樣全落入穆長風的眼中。一手抬起她的下巴,低眸凝視著她驀然發白的臉色:
  
  “怎麼了?無邪?……是不是頭又疼了!?……”他的神色一緊。
  
  方無邪閉上眼睛,搖頭。“不是……我……我沒事……長風,我沒事……”她低喃。
  
  “你竟敢說你沒事!?”果然,她的耳畔響起一陣低吼。“無邪,我不許你對我隱瞞,我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睜開眼,乍然落入他急切的眸海裡。方無邪的心一暖,暗影似乎在霎時被驅除了去;吐了口氣,她雙手環緊他,更加貼近他的胸懷。
  
  “只是剛才我的腦中突然又出現一張面孔……相信我,我真的沒事了。”那是以前曾在她記憶浮現的一個中年男子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麼,她對這面孔似乎有一種打從心底的懼怕……她知道他一定曾在她失去記憶前的生活裡占了一角。
  
  他到底是誰?
  
  方無邪不想讓以前的夢魘再幹擾她。如果可以,她甚至不要憶起過去,她只要當方無邪;她只要當他的未婚妻!
  
  摟住她馨柔的身子,穆長風的神情有些沈凝,而且若有所思,似乎比她還清楚了什麼。
  
  ※※※
  
  替方無邪做完了診察後,慕容展對她鼓勵地笑笑:“你頭痛的毛病沒再犯了對不對!?
  
  我相信你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方無邪充滿靈秀的眼神看向他。
  
  “謝謝你!”她真誠地說。
  
  “沒什麼!這對我來說只是牛刀小試而已,我可是完完全全把好醫好了,穆長風那小子可無法再把我看肩了吧!?”慕容展嘿嘿地笑著。
  
  眼睛望向在草地上和大狗多多開心玩耍著的穆小風,方無邪不由一陣出神。
  
  “人,如果喪失記憶,回覆的機會有多少!?”她困惑地皺了眉頭,突然問他。
  
  慕容展知道方無邪的情形,以為她急於想回復記憶;英俊的臉龐現出專注而智慧的神色。
  
  “人類的一切思維、一切現行都是由腦部起始,腦子可謂是最精密奧妙的部位,現在的醫朮還是無法解開許多腦部的秘密。我知道有許多人在腦子受到撞擊後,失去記憶的情形,可是腦子就是這麼奇妙──有的人失去記憶只是一天、兩天,也有的是一年、兩年,因為某種事物的觸發,而再度開啟了記憶之門……可是也有些人失去了記憶就永遠沒再回覆了,等於是他們之前的記憶被完全洗掉了一樣……”
  
  “你的意思是說,我也有可能永遠失去記憶!?”方無邪將他的話聽得十分仔細。
  
  慕容展點點頭,被她露出微笑的表情弄迷糊了。“難道你不想回復記憶?”
  
  “如果可以選取,我寧願永遠失去記憶。”她的音響平淡地不帶一絲感情,而她的眼光沒有目的地落在遙遠的前方。
  
  凝視著她柔美的側面,而她四周似乎又自然地築出一道阻隔人探索、接近的冰牆,慕容展的神情在霎時若有所悟。
  
  這時,穆小風突然蹦蹦跳跳跑到亭子裡來,一雙大眼靈晶地在方無邪和慕容展身上打轉,然後倏忽對慕容展說道。
  
  “展哥哥,你是不是在欺負我的好嫂嫂,我不理你哦!”
  
  慕容展霍然大笑,連方無邪也不由為她的話彎出一抹溫柔的淺笑。
  
  “沖著你最後那句話,我哪敢欺負她?我們穆家的小寶貝要是不理我,我肯定會難過得睡不著覺、吃不下飯,你說我哪敢動你的好嫂嫂一根寒毛啊!”他半分揶揄、半分認真地說,還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氣鼓鼓的粉頰。
  
  “她大哥穩重、二哥溫文,至於慕容展就有趣多了,肯陪她玩、捉弄人的把戲也比她高明得多,所以穆小風從小就喜歡他、崇拜他可不是沒有理由的。
  
  不過現在的情況有些改變了!打從方無邪進了穆家,慕容展原本最受歡迎的地位得拱手讓座。現在她的一顆心可是全向著方無邪的──她是她的好姊姊、好嫂嫂呢!
  
  穆小風嘟著小嘴,一把拍掉他捏得不亦樂乎的手。“又捏人家的臉!你當我的臉是面團啊!晚上你睡覺我就偷捏你的報仇!”
  
  “不行!姑娘家可不行隨便進入大男人的房間!要就現在,不然沒機會啦,丫頭!”在穆小風面前,慕容展更顯出促狹的本領。他搖著一根手指頭,煞有其事地對她說。
  
  穆小風翹起可愛的小嘴,杏眼圓睜:“哼!我才不上當哩!你的武功那麼厲害,我沒被你丟出去就好了……”眼珠子一轉,她突然想到什麼地拍著小手,古靈精怪的小臉一亮:
  
  “對了!我想起來了,我好像記得你答應我,要教我武功的……沒錯吧?”
  
  既然她哥哥們不許她習武,她就找慕容展偷偷教她,只是每回他不是沒空,就是來去匆匆,根本還沒教她個一招半式的。這回總有空了吧!?
  
  穆小風笑瞇了眼。沒讓她當個威風的俠女,也該讓她可以飛簷走壁一下,過過癮嘍!
  
  慕容展的嘴角略微上彎:“你真的想學?”
  
  “難不成你還以為我在說笑!”穆小風瞪了他一眼。
  
  “學武功很苦耶!倒不如你跟我學醫好了,怎麼樣?”他突然覺得這是個不錯的主意。
  
  “不要!我要學武功!”上上下下瞄了他幾眼,穆小風用的是一種簡直是在侮辱他的語氣:“我覺得我們家的孟大夫就比你厲害了,你連小風寒都醫不好,我跟你學醫,足出去是不是被人笑死!?
  
  她還敢說!?
  
  多少人視若神明的“賽華陀”親自為她醫治小小的小風寒,他甚至可以保證讓她第二天就病癒下床。問題是,她穆小風姑娘嫌他開的藥苦,只喝了一口就決計不肯再喝。
  
  就為了那口苦藥,他堂堂名滿天下的神醫自此成了“庸醫”!還說他甚至比不上她家的孟大夫哩!真是有眼不識泰山!
  
  他的醫朮似乎跟姓穆的犯了沖!
  
  慕容展真想一把抓起她,狠狠打她屁股一頓!
  
  “不管!我要你教我武功!”穆小風捉住他的臂膀猛搖。
  
  嘆了口氣,他的笑容可真有幾分苦澀。好吧!就當她是個小孩子不懂事好了!
  
  “長風和次風不是一直不肯讓你習武嗎?丫頭!”
  
  穆小風大眼一瞠:“大哥和二哥老說我沒一刻安靜又沒耐性,學東西從沒一樣學全,我才不相信我學不會武功,我就是要讓他們刮目相看,等我把武功學起來,看他們以後還敢不敢再笑我!人家無邪姊姊也有一身好武功的,她一定會支援我,對不對呀,無邪姊姊?……
  
  咦?人呢?”
  
  鬧得不亦樂乎的兩人,這時才猛然發現方無邪早不在這裡了!
  
  ※※※
  
  方無邪悄悄地離開了院了,往穆長風的書房走去。
  
  知道穆長風正在書房裡,她突然很想見他;她感覺到,他似乎還有什麼事沒告訴她,而且她直覺這件事很重要。他會對她隱瞞了什麼事嗎?或許是她想太多了?
  
  她並沒有在書房找到他,倒是她看到他書桌上散了一堆顯然是被人在盛怒下撕裂的碎紙時,她不禁楞了下。
  
  下意識地,她一手一手慢慢地將那些碎紙拼湊了起,然後,慢慢地,她瞧著手中大略模糊成形的紙時,她的眼睛躍過一抹動容的光釆,但只一下子,她的眸底只利下不規則的平靜。
  
  方無邪將那堆碎紙全掃進放廢紙的竹簍子裡。然後她坐了下利來,研磨好墨水,將一張紙擺在書桌上,她開始畫了起來。
  
  日紙上,一名女子的畫像逐漸成形──她的面容因為臉上一抹微微淺笑的表情而呈現令人動容的美,一雙無邪、閃著溫柔情意的雙眸,彷佛天地間奪目的星子,那是方無邪!
  
  她畫出了她自已。那張被撕碎的畫,二如撕掉了過去的方無邪;而她現在是新的、沒有過去的方無邪!
  
  突地,書房的門被推開,方無邪抬頭,看見了正大步跨進來的穆長風。
  
  “無邪?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裡?”揮退了下人,穆長風驚訝地看著坐在書桌後的方無邪。
  
  “你在忙嗎?”她放下筆,站了起來迎向他。
  
  穆長風一眼就瞧見了上管理系統上的畫,不由上前,詫異驚喜地仔細看著畫。
  
  “我知道你好久沒動筆了,今天怎麼突然想畫畫?而且……十足是現在的你!”他轉頭,熱烈地凝視著她。
  
  方無邪搖搖頭,一手輕輕地搭在他臂上;抬頭,迎視著他的眼。“我是突然想畫……而且以前你撿的那張是撕半的,所以我想重畫代替那張……”她咬了咬下唇,語音輕顫。
  
  穆長風微蹙眉,似乎感覺有什麼事不對勁。心神驀地一動──“發生了什麼事?無邪!”一手支起她的下巴,他的表情、語氣都有著不容轉圜的凜然。“剛才是不是有什麼事發生?說!”
  
  “是……那張畫被撕了!”
  
  聽完了她說明的情況之後,穆長風的臉色變得鐵青,看了那一堆被撕碎的紙。一會兒,他突然走到一旁的書架子前,神色再次回復了冷靜,專注凝重地檢查過一排排架上的冊子。
  
  方無邪安靜地看著他似乎頗有含意的神秘舉動。
  
  良久,穆長風終於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將抽出的冊子重新擺回架上後,他這才坐回椅子上。
  
  方無邪為他倒了杯茶。
  
  “如我們所料,她已經等不及地開始行動了!”他的表情透著絕對的陰霾。“只是她不該撕了那張畫……我不會放過她!”
  
  “是……夏嫣嗎?”她幾乎肯定他說的是誰。
  
  “我們布了些陷阱等她,這些帳冊全被我們動了手腳……剛才她偷劍摸摸地溜進這裡,自標真的是這些帳冊。”穆長風半瞇起眼,似乎非笑的神情有一股令人不寒而慄的氣質。
  
  方無邪看化冷冽的模樣,心不由一跳。
  
  穆長風注意到她怔然的神色,眼神霎時柔和了下來,長臂一舒,摟著她向外走去。
  
  “不說這些了。方才我還到慕容展,他說你的毒已全解了,現在感覺好多了嗎?”
  
  他的手在她的額上輕觸。
  
  她點點頭。“我已經沒事了……長風……”她的喚聲輕柔且遲疑。
  
  “嗯!?”
  
  “我……我想……你一定也調查出殺手組織的事了,是不是!?”
  
  “你想知道什麼,無邪?”他的語調平緩。
  
  停下步子,她的目光無意識地盯著前方。“我是殺手組織派來行刺你的,一定也跟夏門侯有關聯,你遇到的多次行刺都跟他有關、都跟殺手有關……那麼你不僅追查門侯,你也追查殺手,是嗎!?”
  
  穆長風你細地審視著她的臉龐,輕揚眉毛。
  
  “我不想回復記憶,因為我知道……”方無邪猛地打了一個冷顫。她抬頭,他溫柔的只眸燒入她的眼中;她的心一暖,低嘆了口氣,不由偎近他的懷中,然後低低、幽幽地說:
  
  “因為我知道我的過去,必定是我最不願再去觸碰的惡夢,如果可以,我寧願我的記憶只從遇見你開始……”
  
  他低頭,在她唇上印下一吻。而他輕柔細膩的觸碰使她心神蕩漾。“我相信一定有許多人跟我一樣,被人控制、操縱,沒有自己;只能生活在黑暗中,只能生活在血腥中……而我,卻幸運地遇見你……”她環住他的腰,感覺被他溫熱的氣息暖暖地圍著,很……幸福!
  
  他的臂肪宛若鐵環地圈住她,他的唇滑向她耳邊說:“從你不屈於我鞭打的那刻起,我就決定你是我的人了,無邪……”
  
  方無邪唇角揚起了一朵甜甜、柔柔的微笑,但只一下子,笑容在她唇邊隱沒。
  
  “雖然我不要以前的記憶,可是……在夢中它們卻不願放過我……常常,我在惡夢中被嚇得醒來,那種好像被制錮住、被監控住的感受仍緊緊地抓住我……它們……好像逼著我再回到黑暗中一樣……所以在夜裡我時常不敢閉上眼睛睡覺就是這個原因!……
  
  我……害怕……”她輕語呢喃。
  
  擁著她在樹下的石椅坐下,穆長風為她撥開額上的發,然後專注地看著她:“所以你想知道殺手組織的事,也許可以解開令你害怕的心結,是嗎?”
  
  “你瞭解?”
  
  “我希望你不再有恐懼!”
  
  淚水迅速占據她的眼,方無邪忍不住地,傾地,融著淚與感動吻上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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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27 00:15:4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我知道你的身分!”一個低沈嬌媚的音響陡地響起。
  
  方無邪微怔忡,暫時放下那張寫滿藥草的紙。偏頭,只見嬌艷美麗的夏嫣不知何時站在她前面。一雙嫵媚的眼睛閃著某種火焰,而她嘴角勾勒出的那抹笑容,不知為何,令人覺得很……邪惡!
  
  除了他們回到穆家莊的那晚與她接觸外,這幾日若非只有遠遠地看她一眼──而且絕大情形都是她黏在穆長風身邊,方無邪根本少有機會和她如此面對面,而且還是她找她說話。
  
  “你說什麼!?”看著她美麗的臉龐,方無邪發現自己並不喜歡她;那種在第一眼看到她就埋存下的感覺仍是不變!
  
  方無邪輕蹙了一下眉梢:“你怎麼知道!?”
  
  “是長風告訴我的!”她昂起頸子,彷佛在宣佈大訊息。
  
  “是嗎?”方無邪垂下視線,重新拿起那張紙;慕容展要教她的這些藥草倒是比對吸引她。
  
  “如果你有自知之明,應該馬上離開這裡,你以為憑你你低賤的身分、染滿血腥的手真的配得上長風嗎?如果讓天下的人知道,穆家莊主娶的竟是一名劊子手、刺客,他將會受盡所有人的恥笑,你知不知道!?你根本只會了他!”夏嫣的音響冷銳得像把劍,狠狠、重重地擊向她。
  
  方無邪困惑地皺了皺眉頭。
  
  “就這樣!?”如果她敢離開這裡,肯定馬上被他捉回來關上個把月。他從來不在乎她的身分,而向來為所欲為的他,又哪會在乎世人如何看他!?
  
  “方無邪,你聽不懂我的話嗎?我要你馬上離開他身邊,馬上離開穆家莊!”夏嫣怒視著她。
  
  原本以為她這些話可以令她驚慌失措,至少也會有一點害怕,沒想到她竟一副沒事的樣子,甚至連看也沒看她一眼,可惡!
  
  為了夏家,她原以為可以犧牲穆長風,可是她現在發覺她不行!
  
  穆長風是她的,誰也別想搶走;就算她爹沒要她這麼做,她也早打定主意要當他的莊主夫人。從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喜歡他了,若非穆武死得不巧,也許她現在已經是穆家莊家莊主夫了人;她一直堅信他沒有理由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只是這個倨傲的男人確實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從以前到現在,他甚至不曾認真地看她一眼。
  
  所有人都說他冷僻不馴,可她就偏愛這樣的他。他不愛她沒關係,她以為他對所有的女人都是這樣,她以為她有的是時間,可以慢慢攻破他的心防,總有一天他會看清楚她的存在,可是沒想到,他竟將該屬於她的恩寵給了另一個女人!?不!她不會承認失敗,她不可能敗在一個姿色平凡的女人手中。憑她知道的秘密,她可毀了她──一如她毀了那張畫像!
  
  “我懂你的意思,可是我無法離開……”方無邪淡然地說。
  
  夏嫣的臉恨恨地扭曲著,突然一把搶下她的紙。“你不該出現在這裡!”她忿忿地將紙撕碎。
  
  方無邪的神情驀地一沈,凝然的眼光一瞬也不瞬地盯住她:“畫像是你撕的?”
  
  夏嫣動作一停,觸到她異樣冰冷的目光,那股懾人心魂的森冷,竟然令她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顫。可她立即鎮靜住,甩開那荒謬的感覺,傲然地抬起頭,將那堆碎紙撒給她,她的聲調是高亢而富有挑戰性的。
  
  “畫就是我撕的,怎樣!?我就是討厭那張畫!我更不允許你繼續待在這裡……你記住,很快地,我就會讓你離開這裡!哼!”
  
  看著她趾高氣昂地轉身離開,方無邪的表情不由有些出神。
  
  為什麼……她這麼肯定她會離開這裡?
  
  突然地──她覺得有些冷。風涼吧!?……
  
  ※※※
  
  “是傅家傳來的信?”穆長風含笑看著穆次風表情有些陰晴不定,隨口問。
  
  迅速看完手上剛由傅家堡傳來的信,穆次風吐了口氣。抬頭看著他。
  
  “是傅伯父寫來的,這回不是傅家小姐又生病了,而是……她離家出走了!”
  
  “離家出走?”連穆長風也凝住了眉。“怎麼回事?傅家小姐怎麼會……”
  
  穆次風俊美溫文的臉上竟現出一抹微笑:“傅伯父信說傅家小姐留了張信給他們,大約是說她想出去外面走走,遊曆一番,要大家不必擔心她什麼的……”對于她毅然決然的舉動,他倒滿佩服的。
  
  “她的身子受得了嗎?”
  
  “只要不發病,平日看起來是沒事……傅伯父出動了不少人要把她找回去,可是幾日下來,竟仍一直尋不到她,所以他才寫信給我……”
  
  “該不會要你也幫忙搜尋傅小姐吧?”
  
  “沒錯!正是此意。”
  
  穆長風神情肅然:“次風,她是你的未婚妻,你是該去找她。”
  
  “已經有那麼多人在搜尋,我去的話,真的會對他們有輔助說明嗎?或許她現在已經被找到了!況且……我們跟夏門的事也還沒解決,我無法就這麼丟下……”
  
  穆次風不以為她帶著一名下人能走多遠,而且她根本從未出過遠門肯定受不了幾天的苦就會自動回去了;他心底不免有些為她擔心是沒錯,可他不認為他會把時間浪費在這個上。
  
  穆長風凝重地看著他,沈聲道:“既然傅伯父都來信請你幫忙,于情於理你都必須前往傅家堡一趟,畢竟你是傅家未來的女婿,傅伯父也如此倚重你……夏門的事我處理就行了!
  
  次風,我看你還是馬上前去傅家堡好了。”
  
  穆次風認真地思考了一下。知道他說的有理,終於點頭同意。
  
  “大哥,夏嫣藉口要騎馬出去遊玩,想必她抄的那份帳冊資料也趁機帶出去了。”穆次風突然想到方才正巧看到夏嫣騎馬出莊的事。
  
  穆長風唇邊湧上了一抹嘲弄似的冷笑:“我知道!監視著她的人已經向我回報了……她很聰明也很傻!知道光明正大地利用機會,只可惜她一直以為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如果她什麼都不做,也許對夏門候沒什麼影響,可是她抄走那份假帳冊只會讓夏門侯做出更失敗的決策而已……”
  
  穆次風點點頭。
  
  “夏嫣一直很喜歡你,她這回來除了偷取這些重要的資料,另一個目的似乎是你……”
  
  一層殘酷似的神色浮上他的臉龐,穆長風冷聲道:“若非為了揪到那老狐狸的尾巴,我早就要她滾了!”
  
  “我看她對方姑娘充滿敵意。大哥,女人的嫉妒心是可怕的,說不定她會對方姑娘做出什麼事來……多提防她些,也把方姑娘看緊一點!”穆次風並不怎麼喜歡夏嫣,多次注意到她對方無邪滿是恨意的陰沈神情,不免提醒穆長風。
  
  “我明白!”穆長風臉色一沈。他當然明白讓夏嫣繼續留在穆家莊是件危險的事……他會儘快讓她離開。
  
  穆次風盯了他好一會兒,終於決定問他:“大哥,你還沒打算和方姑娘成親嗎?我以為你會迫不及待這麼做!”
  
  談起方無邪,穆長風表情在霎時柔緩了下來。放鬆面部的肌肉,輕揚起眉。
  
  “你似乎比我還著急!怎麼?怕喝不到喜酒嗎?”
  
  “我是認為你該儘快給方姑娘一個正式的名分,你就這樣帶著她跑上跑下,人家對她會怎麼想!?我是替她打抱不平啊!不哥!”
  
  他們不在意她的身分,殺手又怎麼樣!?她只是一個受人控制的可憐人,他們都喜歡她,而且最主要的是他大哥在讓他們等了那麼久後,終於找到他要的女人,他們接納都來不及了,怎可能推拒她!?
  
  穆長風充滿自信地微微一笑,眼睛望向遙遠的藍空:“就快了!等我把這些雜事處理完,我會讓她成為我穆長風的妻子,不用等多久了!”
  
  ※※※
  
  今天的天氣非常好,穆長風決定帶方無邪出門玩賞。
  
  至於小跟屁蟲穆小風沒吵著要跟出來的原因是她和慕容展兩人當了另一個人──穆次風的跟屁蟲,在昨天就隨他往傅家堡的路上去了!
  
  驅車前往熱鬧的市集,穆長風帶著方無邪在街上逛。沒多久,穆長風已經為她買了一堆禮物;要不是她不習慣人多的地方,要他帶她離開,恐怕他會將整條街買一下來送她。
  
  漫步在綠草翠岸、楊柳成蔭、優美如詩的古湖畔,方無邪這才舒了口氣。
  
  “這樣舒服多了。”她回眸對身邊的男人一笑。
  
  摟著懷中佳人,穆長風神情遐逸。“這裡確實比剛才那地方舒服。你要是不喜歡應該早告訴我……”
  
  “我是真的受不了……我以為你喜歡……”方無邪挽著他的臂膀,淺笑盈盈。
  
  揉揉她的發,他的唇邊漾起一抹微笑:“次風提醒我該為你買些東西,我才一個勁兒地帶著你往市集逛,我忘了你不喜歡人多的地方……”
  
  “又是胭脂、又是首飾……我並不需要那麼多東西……”她搖著頭。
  
  “我喜歡寵你,你嗎?”穆長風今天難得心情如此愉快,對她露齒一笑。
  
  方無邪知道多說無益,只好順著他。
  
  穆長風帶她遊遍了整個古湖,方無邪享受被他寵著、憐著的感覺。拋開了煩惱,在他身邊,她只覺得快樂。
  
  夕陽西斜,輕送陣陣涼風。坐在湖畔,玩累了的方無邪靠在穆長風身上,已經半垂下眼睛,幾乎快睡著了。
  
  “無邪?”他溫熱的氣息在她耳畔拂過。
  
  “嗯……”方無邪低哼,她的意識開始遊離。
  
  “累了!?我們回去好不好?”他的音響似在半空飄浮。
  
  “嗯……”她點點頭。然後把頭緊埋在他懷中,惹來穆長風無奈的笑。
  
  被一陣晃動弄醒了過來,方無邪睜開尚睡意惺忪的眼睛,發現自己正被他抱起要往馬車而去。看到一旁路人含笑著往這裡瞧,猛然意識到這親密的動作太引人注目了,她羞地已經醒了大半,紅著臉正想要他放她下來。
  
  突地,一種似乎被冷冷盯視住的直覺,讓她背脊上透過了一絲涼意,她的身子一僵!
  
  “無邪!?”穆長風立刻察覺她身體上的變化。低頭,只見她早已醒來,而她倏然蒼白的臉蛋,令他皺起了眉峰。
  
  方無邪搜尋了四周,並沒有找到她以為的異樣。可是,為什麼那種被監視的感覺仍在?
  
  而且莫名的,那種感覺讓她打心底湧起戰栗……
  
  “發生什麼事了,無邪?”穆長風瞬也瞬地看著她不安的舉動,想也知道出事了。
  
  “沒……沒事……”她搖頭,摩挲著他的胸膛。不自在地抓緊他的服,她極力想克制那股顫駭。
  
  將她抱進舒適的馬車裡,馬車開始向前奔馳。
  
  穆長風的表情平靜而深思,那對黑眸深邃尚然地在她臉上逡巡,他靜默著。
  
  隨著馬車的駛離,那種可怕的感覺似乎也漸漸遠離,方無邪不禁松了口氣,張開眼,卻乍然迎向他目光專注的凝視裡。
  
  “長風……我……”方無邪猝不及防地呼吸一窒,身子向後縮。
  
  穆長風倒了杯茶湊到她唇邊,不帶一絲波動地道:“喝下!”
  
  怔怔地接下杯子,喝了一口。方無邪總算鎮靜了下來,再次抬頭,迎視他深沈的眼。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我只是……突然覺得不舒服……我現在沒事了。”她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剛才那種荒謬怪誕的感覺;是以她的語音仍有些許的遲疑。
  
  他的手指帶著層魔力似的,輕輕撫過她的發,然後沿著她的背脊而下,之後停在她的腰際,稍一用力,堅定地將她移向他身前──幾乎沒有距離地與他結實的男性軀體貼緊──方無邪心猛然一跳,忙不送地雙手抵在他胸膛上。在他的頜下抬頭,睜大了眼睛。
  
  “長風……”她只吐出一句話,就被他倏忽低下頭,幾乎湊在她唇上的他的唇嚇得得住了口,霎時心神大亂,忘了要說什麼。
  
  “我不相信你的理由,無邪!”隨著他說話吐出的氣息,他的唇也觸碰著她的。腦子一轟,方無邪眼睛直直瞪著他,根本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麼。
  
  “剛才發生了什麼事,無邪?”終於,他的音響傳進她的腦子裡了。那專制低沈的嗓音讓她及時抓回了注意力。
  
  方無邪將他稍微推開了些,總算找回自己的音響。
  
  “那只是……只是我的幻覺……真的沒事!剛才我以為……我以為被人盯……所以才覺得不舒服……長風,真的就這樣,沒事了!”她搖著頭,想起剛才那感覺仍有些餘悸。
  
  “有人盯住你?”他的手像鋼圈一般鎖住她的手臂,寒森著面孔。
  
  “我不知道……也許是我的錯覺……”方無邪不想因為也許自以為的錯覺,而影響了兩人今天原本愉快的心情,所以立即伸出手挽著他的臂,朝他漾出一抹堅定的微笑。“長風,相信我,我真的沒事!”
  
  看著她好一會兒,穆長風終於放鬆下了神色,低下頭溫柔地吻著她的唇。
  
  “答應我,千千萬萬別讓自己出事,好嗎?”他喑啞著嗓門道。
  
  “好!”方無邪陷進他最深最沈的關切裡。知道他對她的情與愛是真誠而毫無保留的,無聲地嘆了口氣,她將自己放任在他安全溫暖的懷裡。
  
  穆長風凝睇著她已經安然恬靜的睡顏,神情是神秘而莫測高深的……
  
  這天夜裡,方無邪在夢裡再次被黑暗追逐,而白天被盯視的那種可怕感覺也加入追逐她的行列……
  
  她掙紮著,猛然從睡夢中驚醒──木然地瞪著一室的黑暗,方無邪的意識才從那夢境逃脫。她突然覺得心口好悶。
  
  想也沒想,她立刻下床,開門往外走去。
  
  ※※※
  
  夜,沁涼。那倏然吹來的冷風讓方無邪渾身一震,同時腦子也清醒了許多。
  
  那夢又來糾纏她,今夜她肯定無法再睡了。她突然有種想去看看穆長風的強烈欲望;現在才二更,或許他還沒入睡……
  
  她必須去見他!至於為什麼,她也說不上來。
  
  整個穆家莊,除了守夜的侍衛,似乎所有人都已進入夢鄉。
  
  方無邪穿過了兩座園子,來到穆長風的房門前。裡面沒有燈火,恐怕穆長風已經睡熟了。
  
  她站在外面好一會兒,正想轉身離開。突地,一個急促低抑的驚呼聲由裡面傳出。
  
  楞了一下,方無邪心口一陣異樣的狂跳,沒再遲疑,她立刻跑上前去拍他的門。
  
  “長風!開門……快開門!長風……”她對著門內喊。
  
  出了什麼事!?
  
  半晌,穆長風仍沒有過來開門,而裡面又回復出奇的安靜時,方無邪更直覺有事發生了。
  
  她的音響和猛烈的拍門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相當刺耳。沒一下子就驚動了巡守附近的數名護衛往這裡沖過來。
  
  “咦?方姑娘?怎麼會是你?……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眾人自出聲者竟是方無邪時,不免都嚇了一跳,更不明白為何她會在夜半這樣猛拍莊主的門。
  
  方無邪立刻當機立斷:“快幫忙把門撞開,長風出事了!”
  
  被她的話嚇了一跳的四名護衛,沒有懷疑地,立即合力三兩下把門撞開。
  
  眾人沒有想到的是,當房門一被撞開時,竟有一團白影迅速地從裡面溜了出來,疾往外面跑走。一呆,馬上有兩名護衛反應敏捷地追了上去。而方無邪驚楞的原因是──她看清楚了那白影是誰!夏嫣──一身衣衫淩亂、神色張惶的夏嫣!
  
  她半夜到穆長風房裡做什麼!?
  
  方無邪和其餘人進了房裡。一名護衛在前廳點上了燈火,只見上管理系統堆著幾本攤開的冊子,似乎是在忽然間被主人遺棄般。
  
  穆長風在內房。
  
  床上,躺著歪歪倒倒的正是穆長風;他似乎睡得頗沈,而這一連串的聲響竟有讓他醒來。
  
  房裡凝著很詭異的氣氛。
  
  方無邪眉心已緊緊打了個結,驟覺一陣躁亂。坐在床畔,她伸手探向穆長風的額頭──沒事!
  
  她試著喚醒他,卻發現他似乎是睡昏了般,根本喚不醒。
  
  “依我看,莊主會不會是被下了迷藥?”其中一名護衛突然出聲道。
  
  “迷藥?”方無邪仔細盯著床上睡得深沈的穆長風。
  
  此時,方才追著白影出去的兩名護衛跑進來了。他們的面色似乎很尷尬。
  
  “追丟人了!?”方無邪知道他們絕對無法把那人抓來。
  
  “沒有!我們一直追到寒湘閣……可是那個人是……”兩名護衛面面相覲。
  
  “是夏姑娘,所以你們沒有再追上去,是嗎?”她方才就知道是她,所以並無甚驚訝,反而替他們說出他們不敢說出的話。
  
  眾護衛都嚇了一跳。表情在剎那間都變得很古怪。眾人腦中一下子浮現剛才的畫面,幾乎馬上可以聯想出這裡差點發生了什麼事……
  
  ※※※
  
  待所有人都退下後,方無邪就這麼坐在床畔看守著他。
  
  除了穆長風沈重的呼吸聲,房裡安靜極了。
  
  夏嫣似乎不計一切代價要得到他,這就是她要得到他的方式嗎?光看方才那情景,她也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如果,不是她突然醒來,不是她突然有一股想見他的心悸,如困她晚來了一步……
  
  方無邪握住他的手,卻猛地被他的手傳來的熱度驚楞了住!
  
  她立即自然而然一手探向他的額頭。天!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燙人!?
  
  心一慌,她又摸了摸他的臉頰,仍是那乍起駭人的溫熱。
  
  難道除了迷藥,還有什麼她不知道的毒物在作祟!?
  
  “長風!你醒醒!你聽得見我嗎?長風……”她輕拍他的臉。然後駭然地發現他額上開始冒汗,臉色呈現異樣的燒紅。
  
  方無邪被他的模樣弄得心神一亂,焦灼地袖子擦著他額上的汗。沒想到此時穆長風突然睜開了眼睛。
  
  “長風!”她驚喜地喊。
  
  穆長風以燒灼人的異樣眼神盯視著她。不語。
  
  方無邪被他奇怪的神情弄得一怔,心念驀地一動──“長風,你知道我是誰嗎?你認得我嗎?”她的手撫向他的臉,守注地看著他。她知道他出事了!
  
  猝不及防地,方無邪的手陷入一隻寬厚的掌中。在她還來不及反應時,她發現自己猛地被捉住,等她從這一陣頭暉目眩中醒來,才驚覺她正被一具火熱的男性軀體壓在身下,而她的低呼聲才逸,出就被那絕對稱不上溫柔的唇封住了口。
  
  十足粗暴,只有強制攫取的吻,讓方無邪無法抵抗。不是!這不是長風!
  
  “放……放開我……”意識到他奇怪的變化,方無邪搖頭,使力躲開他唇齒的侵佔,掙紮地要推開他。
  
  現在的穆長風簡直變了一個人似,渾身強烈的欲火燒去了他的理智。他只知道──他必須立刻得到這個女人!
  
  “長風……我是無邪……快放開我……放開……”她已經意識到他反常的舉動了。當她的衣裳被他粗暴地撕開時,她突然察覺到一點!他根本不認得她,他──已經瘋狂了!
  
  他的力量奇大無比,方無邪沒辦法逃脫他的箝制;他火熱的身體緊緊地壓向她,而她身上已經沒有可以蔽體的衣料了。
  
  她知道將要發生什麼事!
  
  倏然,她停止了掙動。美麗的眼睛凝望著她所愛的男人,一顆淚消然滴落。
  
  “長風,如果你願意要我,我不再拒絕你……可是……我不要你把我當成夏嫣!長風,我要你看清楚,我是無邪!看清楚了嗎?我是方無邪,你的無邪……”抱住他的頸子,她喊。
  
  她早將一切交給了他,而她的身子也會是他的。她不知道夏嫣對他下了什麼藥,但如果這可以讓他舒服些的話,她願意用她的身子換取他的舒服。可是,他就是無法以為她是夏嫣,她要他知道,她是方無邪!
  
  那一雙她熟悉的黑眸突然出現她眼睛,在這一剎那,他似乎變回了她愛的那個男人。
  
  看著她,他的表情有一絲困惑,好像奇怪她莫名的存在。
  
  “無……無邪?”他低低囈喃,一手輕觸她剛滑下的淚。
  
  “記住我!長風!”迎視著他開始轉變的眼神,她堅定地說。然後仰起頭,她將唇貼向他的──※※※
  
  趁著穆長風終于平掙地睡下時,方無邪悄悄地離開了他。
  
  天色未亮,閃過巡守皂護衛,她拖著飽受折殘、卷累的身子回到她的房間。將身上穆長風的衣服褪下,她迅速換回自己的,然後她就這麼和衣躺上床。
  
  在這意外的一夜,她方無邪真正成為他的人;在他狂暴猛烈的攫取中,她將自己給了他!而也許,這一段不會存在他的記憶中,他不會知道這一夜發生的事。但,能救他,她不存乎他只將她當成發泄的物件……
  
  身心的疲憊讓方無邪躺在床上沒多久就睡了去。可似乎才一下子,一種極度的驚覺倏地將她自睡夢中拉出──她猛然睜開眼,一個充滿濃烈香氣的東西在同時也覆上了她的鼻嘴。
  
  睜大了眼睛,方無邪看清楚面前一張因恨意而扭曲的面孔。她伸出手要拿開那東西,可是她發現她的手已不聽使換地軟軟垂下。她的鼻息、她的腦子充塞了那種詭異強烈的香味,然後緊接著,她的意識開始陷入混沌中。
  
  “你不該壞了我的好事!我說過你會很快地離開這裡……就是現在……”
  
  方無邪已經昏迷了。而她將那張面孔牢牢內嵌最後記憶中夏嫣……
  
  ※※※
  
  清早,一輛馬車在經過守門護衛的槃看時,適時由馬車裡露出的那張絕美艷麗的臉蛋,讓車子不費時地迅速通過了弁備森嚴的穆家莊大門,往外疾駛而去。
  
  “屬下確定由早上到現在,只有夏姑娘出去過!她是坐著馬車……”負責今天一整個上午守門的兩名護衛對穆長風報告。
  
  “坐馬車!?”穆長風眸中淩厲的寒光一閃。
  
  今晨醒來他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在他床上的點點殷紅、被丟棄在一旁的破裂衣裳,都怵目驚心地提醒他,昨夜那一場恍如夢境的纏綿是真實地進行過;而方無邪那一雙凝著淚的眼睛不斷地在他的腦中浮現。天!他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在護衛告訴他昨夜發生他被人迷昏,而方無邪留下來照顧他的事後,穆長風更是確定,他該死對她做了什麼事!
  
  他原本該是在小廳看那些未完成的卷宗才對,他毫無印象他是怎麼會睡著的……現在他知道他竟然毫不知情下中了迷香,而且還不是普通的迷香……聽到夏嫣衣衫不整從他房裡逃出的情形後,他立即連貫出所有的情節:夏嫣對他下了迷香,沒想到被方無邪發現,結果變成他傷害了她……
  
  穆長風翻遍了整個穆家莊還是找不到方無邪時,他並不以為她是會逃走的人。而某種躁亂的感覺一直抓著他,他開始懷疑方無邪的真正去向,他開始害怕她是出了什麼事……
  
  沒有人發現方無邪的蹤影,守衛的人也沒有看見她出莊,那麼她會平空消失了不成?今早出去的只有一個人──夏嫣!
  
  她現在還沒回來!
  
  此時一名探子帶回了夏門的資料。穆長風迅速看過一遍,唇角不由泛起一絲冷笑。當他用暗算手段要拉垮穆家時,就註定他要失敗了!沒有立刻讓夏門倒下,不過是念在他曾和穆家相交的那一點舊情,但是現在──他已經沒有耐心了!
  
  如果,帶走方無邪的是夏嫣的話,那麼,這筆帳可有得算了!
  
  此刻,穆長風渾身散髮出的冷酷氣息,竟連站在一旁的護衛也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
  
  還沒睜開眼睛,由頭上傳來的陣陣抽痛,已令她不由自主地皺緊了眉。
  
  方無邪睜開了眼,發覺自己正置身在一座暗冷的屋子裡,錯愕了一下。而在她腦海浮現的第一個畫面是──夏嫣的臉!之後,所有的記憶如排出倒海般全數填回她空白的腦中。
  
  這裡,不是穆家莊!
  
  回想起在她腦中最後殘存的記憶──濃烈的香味、夏嫣的模樣……然後她知道,她的行動被夏嫣掌控了。
  
  方無邪站起來,走過去拉著那扇緊閉的門。果如其然,門被鎖住了。
  
  小小的屋子裡,只有一張石床,再沒別的了;而裡面微暗光線的來源就是從高高的小視窗外傳進來的月光。
  
  莫非她已經昏迷一天了;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屋子裡的寂掙與陰冷讓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而突然間,某種尖銳的直覺直逼她的心,似乎她不喜歡的黑暗氣息,正擴散在這屋裡。她有股強烈想逃離這裡的沖動……
  
  這裡的空氣似乎正窒迫著她的胸口,她覺得好難過。
  
  嘗試用力推開卻依舊徒勞無功,她才驚覺真的是困住了;就在她想拍門喊人時,突然間,原本緊鎖的門竟被開啟了!
  
  方無邪驚異地看見兩名神情冷漠的黑衣男人走了進來,她不禁退了兩步。
  
  “你們……”
  
  猝不及防地,她的手臂同時被他們扣住。
  
  “你們是誰?你們要做什麼?”方無邪掙不開他們的箝制。
  
  他們輕而易舉地抓著她,大步往屋外走去;方無邪被他們古怪的舉止弄得一陣驚疑不定。
  
  無法抵抗地他們緊帶著穿過了幾個幽暗的通道,沿路雖沒有看到其他的人影,可她竟有被人緊緊盯視住的感覺。無由地,一股煩躁窒悶感再次升起,她有種強烈的預感──有某件事情即將發生!
  
  開啟門,方無邪被他們帶進一間大廳裡。高高在上的虎皮椅上,舒舒適適地坐了一個含笑的中年人;而他的兩旁各站了兩名面表情的黑衣人。
  
  乍看到他,方無邪腦中轟地一聲,似乎被狠狠遐擊了一下,不由瞪大眼睛──是他!?
  
  普通平凡的面貌,那中年人竟是曾在她記憶中莫名出現,卻也讓她莫名害怕的人!
  
  方無邪的心猛一抽搐,一陣奇異的戰栗沿著她的背脊竄下。
  
  “八號!好久不見,歡迎你回來!”中年人的笑容中透著說不出的陰冷。他突然開口對著方無邪說。
  
  被他霍起的語音嚇了一跳,方無邪不由覺握緊了拳。“你……到底是誰?”
  
  她不懂他話中的涵義,可她竟有種心驚膽戰的震撼。
  
  中年人臉上再次浮現一抹令人不寒而慄的微笑,細小的眼睛透出一絲精光直直看著她。
  
  “看來你真的失去記憶了是嗎?在你的行動失敗後,你就該自行了斷,而且在這麼久沒服下解藥,沒想到你竟然還能活著來見我!?”
  
  方無邪隱隱約約猜出他的身分,以及她現在究竟是身處何方了!她看著他,原本的驚駭、心慌、不安,慢慢平緩下來。因為在這電光火石的一閃間,她想到了穆長風,一股力量似乎猛然由心底深處湧起,支撐住了她。
  
  想到那個又霸道又溫柔的男人,又甜又暖的心早蓋過了原來的恐懼。
  
  “那個殺手早已經死了!我叫方無邪!”她勇敢地迎視著他陰霾的眼光。
  
  他的臉色森然:“殺手就是殺手,就算失去記憶還是殺手!當年要不是我從兵荒馬亂裡將你救出來,你以為你還能多活這十年嗎?既然我可以一手栽培你,就可以一手毀了你,而且在我手下失敗的殺手從來沒有存活的理由……現在念你曾為我做了不少事的功勞上,我可以給你一個繼續活命的機會……”
  
  “我不是殺手!”方無邪堅定地道。從她跳崖末亡,她就不是殺手了!她的記憶只從穆長風開始,以後也只能以他結束。
  
  聽他的語氣就算他真對她有救命之恩,她也為他做了不少事了,那麼該夠了吧!?
  
  “你是殺手!而且你將會繼續執行你未完成的工作……”他眼中精光一熾,森險地微微一笑。
  
  ※※※
  
  夏門的船業正遭受到一連串的打擊。夏門侯知道派殺手暗殺穆長風的事已經曝了光。近半月來,夏門的生要船運事業在穆家狠而強勁的攻勢下,不僅原本還不錯的生意一落千丈,在明顯是穆家所為,卻找不出證據的扯暗腳之下,夏門的信譽已經岌岌可危。
  
  夏門侯終于逮到了穆長風前所未有的報復手段。
  
  “穆長風已經把目標全數瞄向我,現在他是不弄垮我誓不罷休了……”夏門侯看完手中近兩日來的報告後,眉頭全皺在一起。沒想到穆長風竟是如此狠與冷酷。他們早已正式撕破臉了。當初他就未曾看輕穆長風的能力,只是想不到他的力量竟遠遠超過他所預料的。
  
  夏嫣嬌艷如花的臉上現出陰沈與不甘的神情。“要不是被那賤人破壞,說不定我已經成為穆家的大莊主夫人,我們根本就不必跟他作對……”
  
  她一直深信自己有足夠的魅力與方法成為他的妻子,尤其在她不願再讓穆長風死在殺手刀下後,她更必須積極達到這個目標。她爹的計畫是弄垮穆家,可是如果她能成為穆長風的妻子,她不僅可以得到他,完成長久以來的夢想;與穆家成了親人比成為敵人有利得多。只是她沒想到她要得到的位置竟被另一名女人占了去……穆家莊大大小小對方無邪侍奉的細心程度與對她的冷淡相對起來,夏嫣更是打從心底地痛恨她!尤其穆長風對方無邪表現明顯的佔有愛欲更令她看得咬牙切齒,恨不得將那賤人碎屍萬段。所以當她無意間偷聽到,知道方無邪的殺手身分後,她就明白除掉她的機會來了了。
  
  在數次要吸引穆長風注意不得之下,那一晚,她才決定使用木已成舟的方法得到他……
  
  沒想到那方無邪竟又來破蓑,害她只得狼狽倉卒地逃離。怒意和恨意讓她不顧一切地做出除去方無邪的事──將她交給了殺手組織!
  
  可她料想不到穆長風獲得訊息的速度是如此驚人的快……若非她瞧出不對勁,趕緊逃回夏門,恐怕她早被他的手下抓回去了。她十分清楚,一旦被穆長風知道了她對方無邪做了什麼事,下次見面時,恐怕即是她的死期了!
  
  穆長風向來是個恩還恩、有仇報仇的人!
  
  “穆長風現在是夏門的對敵,這已經是改變不了的事實了。唯今之計,我們必須努力對抗穆家,再這樣下去,恐怕夏門會毀于穆長風之手……”夏門侯的臉色愈來愈難看。光看這半月來的大大小小報告就讓他的心泛起陣陣寒意。
  
  “老爺,不如我們再多花點錢請殺手……”一旁有部下建議。
  
  “不必!”夏門侯神情稍微舒緩了一下:“殺手組織的原則是接受了委託,達成目的才會放手,既然穆長風還活著,就表示他們還會再行動,這點我們就一必費心,只是他們暗殺了幾次都未成功,他們的能力倒讓我安不下心……”
  
  “爹,你說殺手會繼續暗殺他!?”夏嫣一臉陰晴不定。
  
  夏門侯轉向她。“怎麼?你還捨不得他啊?”
  
  “不!”夏嫣搖搖頭,臉上有一抹忿恨:“他對我無情無義,我現在恨不得他早點死掉!”
  
  “只怕沒那麼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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