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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二十幾年來,鄭綾帶著歉疚、遺憾及令人痛徹心扉的思念過日子,即使已有了幸福的歸宿,還是免不了在午夜夢迴時因思念兒子而感到畏寒。
她沒有一天停止過想念當年自己無法帶走、也沒辦法再見上一面的兒子。
回到台灣後,她不斷試著透過各種關係及管道,打聽兒子的近況,並嘗試與前夫溝通,但都得不到善意的回應。
輾轉聽說前夫再婚並生下一子時,她還經常因為擔心兒子不能得到繼母的疼愛而在夜裡暗泣。
在那個沒有人願意告訴他真相的家裡,他一定打從小時候就被灌輸「你母親是個無情的女人」這樣的觀念,而這樣的他,必定對她懷著深濃的恨意吧?
這些事二十幾年來一直困擾著她、束縛著她。但今晚,那件穿了二十幾年的束縛衣,卻莫名的被一個來自日本的設計師解開了。
她對他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及熟悉感,她想大概是因為他姓森,而且也來自日本吧。
總之,她真的非常感謝他今晚對她說了那些話。
補完妝,平復了心情,她走了出來,卻見包廂的簾子已經拉開,裡頭空無一人。
她走向櫃檯問道:「坐在包廂那位日本客人呢?」
「他剛結帳走了。」收銀人員說道。
「什……」她一怔。
收銀人員將信用卡簽帳單遞給她,「是這個客人沒錯吧?」
鄭綾接過單子,陡地一震。
「森一騎?!」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姓森的日本人或許不少,但那麼巧合的名叫一騎的應該不多吧?
想起他的突然出現,以及他說的那些話,她恍然大悟。
抓著簽帳單,她衝出店門口,只見他已在十餘公尺外的地方。
她心潮澎湃,身體不住的顫抖著。
那是她的兒子嗎?如果是,為什麼他都已經來到她面前了,卻不肯跟她相認?
是不是因為怨她,所以不跟她相認呢?喔不,他剛才說了那麼溫暖人心的話,她感覺得到他是個體貼又溫柔的孩子。
「森……」她遲疑的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越覺心慌。
二十幾年了,他們母子已經分離如此漫長的時間。而今,她不想再失去他的消息--如果他真是她的兒子。
「一騎!」像是賭場裡喊著「Allin」的賭徒般,她朝著他大叫。
他的身子微微一震,然後停下腳步。
像是不確定自己聽見什麼似的,他緩緩的轉過身來,驚疑的看著她。
迎上他眸光的那一瞬間,她幾乎確認了一件事--他是她兒子。
「一騎!」她發現自己邁開步伐,然後……跑了起來。
步出酒吧,森一騎獨行著。
雖已打定悄然離去、不想打攪母親平靜又幸福的生活的主意,但一想到這也許是他們母子倆最後一次見面,他還是忍不住情緒低落惆悵。
「一騎!」
聽見身後傳來她的聲音,他陡然一震。
有那麼一瞬,他以為是自己幻聽,直到第二聲「一騎」清楚的傳進他耳裡。
他緩緩的、不確定的轉過身子,看見她站在店門口的身影。
雖然相隔十數公尺,但他們的視線迎上了。
不知為何,他明明觀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卻十分確定她現在正流著眼淚。
突然,她朝他跑了過來,而他也本能的往前走了幾步,直到他們相距不到一公尺,他停下腳步。
她的眉心及臉上的線條因為情緒激動而微微跳動著,眼底、臉上滿是淚水。
「老天爺,你……你是……」看著眼前這個高大英挺的男子,鄭綾聲線顫抖得厲害,「你是一騎,是森安三郎跟我的孩子嗎?」
他本打算就這麼離開,不給她帶來任何困擾及麻煩的。
「很抱歉。」他彎腰一欠,「給您添麻煩了。」說完,他打直腰桿,視線微微往下的看著她。
她微抬著頭,用難以置信、夾雜著欣喜若狂及內疚感傷如此複雜情緒的眼神注視著他。
「我只是想見你一面,並不希望影響您的……」
話未說完,鄭綾已撲進他懷裡,緊緊抓著他的胳臂,像個孩子般放聲哭了出來。
他一震,手足無措的看著她。
「對不起、對不起……」鄭綾哽咽難言,「媽、媽媽對……對不起……」
他楞了幾秒鐘,慢慢的抬起手,輕輕地搭住她顫抖的肩膀。
「一騎,我、我對不起你……」鄭綾將臉埋在他胸口,掩面痛哭。
她的哭聲讓他揪心,因為他不是為了看見她痛苦而來的。
他只是想見她,只是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只是想……如果有機會的話,能叫她一聲媽媽。
「感謝老天,我、我還能再見到你……」她努力的想讓心情稍稍平復一些,但徒勞無功。
她本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他,卻沒想到他竟會尋上門來。
「我的兒子,媽媽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
「媽……」他有些艱澀地喊出聲,「媽媽……」
聽見他喊她一聲媽媽,鄭綾猛地抬起頭,驚喜的看著他。
他蹙眉一笑,輕輕的捧著她的臉,以指腹抹去她的淚水,「媽媽,我剛才說了,只要您幸福,做兒子的就會為您感到高興……」
聞言,她眉心一擰,歡喜的淚水再度滑落。
「一騎,我的寶貝兒子……」伸出雙手,她再度緊抱著他,「剛才看見簽帳單時,我還以為自己終於因為想你而瘋了,我曾經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你了……為什麼?為什麼你昨天不跟我相認,今天也不……」
「媽,」他無奈笑嘆,「我不想打擾您的生活,您已經再婚了,不是嗎?」
她抬起淚濕的眼驗,「孩子,就算我再婚八百次,也抹滅不了你是我兒子的事實。」
「如果您的生活因為我的出現而有變化,我會……」
「我親愛的兒子,」鄭綾捧著他的臉,慈愛的注視著他,「你一點都不必擔心,我從沒對誰隱瞞過我的過去及你的存在,我相信我的先生及繼子繼女們,都會因為我們重逢而為我感到高興。」
他微怔,憂疑地問道:「真的沒關係嗎?」
「一點問題都沒有,兒子。」她搖頭一笑,「事實上,我真希望你能跟他們見上一面,他們總聽我提起你的事……」
知道母親沒忘了他,而且也從沒隱瞞過他存在的事實,他內心有說不出的欣慰。
他不是被母親遺棄的孩子,而是被母親深深思念著、愛著的孩子。
「一騎,我的一騎……」鄭綾撫摸著他的臉,細細的端詳著他,眼底是滿滿的欣慰及驕傲,「你已經長大了,已經變成一個好男人了……」
「媽……」正想給她一個擁抱,他眼尾餘光瞥見的是一輛從路邊的停車格滑出來的金龜車。
當它開到燈光較亮之處,他嚇了一跳。
那車型、車體顏色及車牌號碼……老天,他簡直不敢相信那竟是景頤的車。
她為什麼會在這裡出現?而她又急著想……
難道她……瞬間,一個念頭閃過他的腦海。
他輕輕拉開母親的手,本能的跑上前去。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幹了這種愚蠢到沒藥醫的事情--跟蹤他。
她覺得自己愚蠢、可悲又可笑,更覺得自己……無藥可救。
他明明就只是在捉弄她,她為什麼還在意得快死掉?
打從第一次見面,他就以欺負她為樂,而她竟深陷在他「我喜歡你」的玩笑裡。
她到底想怎樣?一定要看見他深深思念著的那個女人,她才會接受擺在眼前的事實嗎?
但,她要事實做什麼?她根本不必在意,根本不該喜歡上他。
跟蹤他是愚蠢到斃的決定,待在這裡不走,只為親眼證實什麼,更是笨到令人髮指的行為。
不行,她不能讓自己沉淪在這樣的矛盾裡,她得走,得立刻離開。
村著,她將於往鑰匙處一探,還沒扭轉鑰匙,卻見他從那家名叫「綾」的鋼琴酒吧走出來。
他想見的女人在酒吧工作?他們是怎麼認識的?又有什麼樣的過去?
喔不,這一點都不關她的事,她根本不必往心裡擱。
只是……明明就這麼想,為什麼心還是好痛?
可惡,她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如此喜歡他?
他一個人朝路口的方向走去,那身影看來有點落寞。這令她不禁想著:他到底見到她了沒?
昨晚他因為那個女人已經不記得他而喝得爛醉,還跑到她房間胡言亂語。今天呢?他勾起那個女人的回憶了嗎?
而正當她這麼想著,一個女人從酒吧裡跑了出來,並加快腳步的奔向他。
從她所在的地方可以清楚看見那女人的身形,她窈窕修長,衣著品味十分高尚。
他們兩人面對面,女人似乎在哭,情緒非常激動。
坐在車上的她完全聽不見他們的對話,只能從他們的互動猜測兩人之間的關係。
她覺得自己像懷疑丈夫出軌的人妻,單槍匹馬的跑來抓小三。但話說回來,人家人妻還名正言順,她是什麼?
她根本什麼都不是,居然還在這裡瞎攪和!悲哀啊悲哀,她陸景頤為什麼總是遇上這種心口不一的壞男人?
正哀怨著,只見女人撲進了他懷裡哭泣,而他也輕輕的抱住了她。
這一幕,讓她的心整個揪住。
她曾在他懷裡哭泣,也曾被他輕輕……喔不,當時他把她抱得很緊。
總之她「嘗」過他懷抱的滋味,她知道那是多麼舒服又安心的感覺。而今看見他抱著「她」,她實在是……
天啊,她看不下去了,再不走,她真不知道自己還會看見什麼。
發動引擎,她將車子從停車格駛了出來,踩下油門就要往街口而去。
但就在這一際,她驚覺到他已發現了她。
她覺得好丟臉,只想加緊速度「落跑」,怎知道他竟突然衝向了她的車。
「啊!」她急忙踩住煞車,嚇得尖叫。「天啊……」她整個人趴在方向盤上,有點喘不過氣來。
砰的一聲,她感覺引擎蓋被拍了一下。
她緩緩的抬起眼,只見他站在車頭前,一臉驚疑的看著她。
不知哪來的火氣,她打開車門,跳下了車--
「你瘋了嗎?你想死嗎?」她衝到他面前,「為什麼要衝過來擋車?你有病啊?」
「你在這裡幹什麼?」赫然發現她居然在這裡,而且又鬼鬼祟祟的想逃,他既驚又疑。
「這條路是你開的嗎?我不能進來呀?」她用蠻橫掩飾心虛,以及……失落。
「小刺蝟,你在跟蹤我?」他實在不敢相信,但事實似乎就是如此。
像是被逮到了小辮子,她不禁惱羞成怒,「誰跟蹤你!我只是、只是想來喝杯酒,不行嗎?」
事情發展至此,森一騎完全能理解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知道她確實跟蹤了他,而原因無他,只因她喜歡他,而且吃了莫名其妙的醋。
他蹙起眉頭,森忍俊不住的一笑。
「你笑什麼?」她生氣的瞪著他,「你差點兒就要被我撞成殘廢,還笑?」
「如果你把我撞成殘廢,可是要照顧我一輩子的……」他說:「認真一想,這樣也不壞。」
「什……」現在都什麼時候、什麼狀況了,他居然還能說這種不正經的話?
「一騎。」這時,那女人走了過來。
看見「她」,她猛地一震。
這個女人就是他一直想見的「重要的人」?他們是……姊弟戀嗎?
「你認識這位小姐?」鄭綾看著眼前可愛得像是洋娃娃、卻打扮得恍如小男生的景頤。
「嗯,她是我這次來台灣的收穫之一。」一騎說。
「咦?」景頤一怔,候地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他在胡說什麼?他居然當著「她」的面說這種話?
「收穫之一?」聽他這麼說,鄭綾很快的就意會過來。
她一笑,兩隻溫柔的眼睛定定的打量著有點不知所措的景頤。
迎上「她」沉靜又溫柔的眸子,景頤更加的心慌。為什麼「她」是這種反應跟表情?「她」一點都不在意嗎?
她覺得自己好蠢、好驢、好糗……尤其是在態度從容、氣質嫻雅的「她」面前。
一轉身子,她立刻想逃回車上。
「小刺蝟。」
森一騎見她要走,連忙伸手拉住她,而她一個反手,啪的在他臉上擊出聲響。
她嚇了一跳,因為她根本無意賞他巴掌。
未料會吃她一巴賞,森一騎先是怔住,然後無奈的一嘆。
「我以為你只有刺厲害,沒想到爪子也挺利的。」
她應該跟他道歉,可是又拉不下臉。
「你……是你自己活該……」她緊握著拳頭,聲線微微顫抖著。
「我們找個地方聊聊……」他重新拉著她的手。
她用脫他的手,再也按捺不住激動的情緒,朝著他大叫,「這樣很好玩嗎?我是你來台灣時打發無聊的玩具嗎?你夠了,別得寸進尺!」
「打發無聊的玩具?」他聲眉苦笑一記,「你不是玩具,是我喜歡的女孩。」
她瞪著兩顆盈盈大眼,茫惑的看著他。
又來了,他又說了這種讓她心動又心痛的話,而且是當著「她」的面。
他把她當什麼?又把「她」放在什麼位置?
想到自己居然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她真的很不甘心。
「我討厭你,你比Tomo學長還可惡!」她再也壓抑不住情緒,低著頭,雙手捂臉的哭了起來。
見她像個孩子似的放聲大哭,森一騎跟鄭綾都有點慌了。
「一騎,你這是幹嘛,怎麼把她弄哭了?」鄭綾推了他一下,「快去哄哄人家。」
森一騎驅前,輕輕拉著她的手,「小刺蝟,你先別哭……」
她大動作的甩開他的手,氣憤又傷心的瞪著他,「我不是為了你哭!我是氣自己,我氣自己明明知道你不是真心,卻還是傻傻的當真了……我真是笨,笨死了,嗚~」說著說著,她又哭了起來。
看著這樣的她,森一騎既憐又氣,無奈笑嘆。
「到底要我說幾次,你才會相信我是真的喜歡你?」他一臉「我快被你打敗了」的表情。「是我看起來很不誠懇?還是你領悟能力太差?」
什麼?他還怪她領悟力差,不夠聰明?
「森一騎,你不要太過份,我、我--」
「你在亂吃什麼醋啊?」他覺眉笑嘆,「你以為我身邊這位漂亮的大姊是我的誰嗎?」
難道「她」不是他的誰?「她」是他答應來台的原因之一,他為了「她」學中文,還因為「她」不記得他而喝得爛醉,若說「她」不是他的誰,誰信?
「小姐,她是我媽。」他說。
聞言,她眼睛一個瞋瞪,「媽?你會不會太瞎了?這位大姊才幾歲,而且你媽不是住在白金台嗎?」
「住在白金台的是我繼母。」他一笑,「在你面前的是我親生母親。」
「……」她懷疑的看著正笑視著自己的「她」……
「我叫鄭綾。」鄭綾聲線輕柔,「我是一騎的媽媽。」
「我忘了告訴你,我是半個台灣人。」他說。
她呆住。「她」是他媽媽?這不是真的吧?喔不,看來是真的。
這麼說來,她真的出糗了?噢,她超想一頭撞死。
「天啊,好丟臉。」她低頭擂臉,懊惱又後悔。
「一騎,這位小姐真是有趣……」鄭綾說。
「是啊。」他深深的看著他可愛的小刺蝟,「有她在身邊,我應該一輩子都不會無聊。」
回飯店的路上,景頤才終於從他口中得知事情的全貌。
在為他們母子倆的故事感到憐惜,及為他們母子倆重逢感到高興的同時,她也氣他沒早點兒告訴她真相,讓她在他母親面前出了大糗。
不過知道他一直心心唸唸的女人並不是她原先所以為的「舊情人」,她還真是鬆了一口氣。
大概是因為安心了,她臉上的線條不自覺的變得柔和。
甚至,她的唇角維持著上揚的角度,而她卻毫不自知。
坐在副駕駛座,森一騎的目光始終沒離開過她。想到她竟跟蹤他,還因為誤會他媽媽是他的姊姊情人,而差點兒撞死他的事情,他就忍不住想笑。
從見到他以來,她一直沒給他好臉色看,有時還把他當「細菌人」看。
好幾次他忍不住懷疑是不是自己的魅力指數下降,根本「電」不了她。但今晚,他確定了她的心意,也知道自己在她心裡其實佔了位置。
很多人不相信一見鐘情,但他卻相信大部份的戀情及結合,都決定在初次見面的那一瞬。
他想,也許打從看見她拿個牌子、一臉生氣的站在接機大廳的那一際,他就已經喜歡上她了。
當然,這些事現在已不那麼重要。
返回飯店,他們走進電梯。電梯裡沒有別人,一路直上。
「小刺蝟,待會兒去你房間喝咖啡。」他說。
「為什麼要去我房間?」
「不然你來我房間也行。」
「不要。」她斜瞪了他一眼,一臉「你是不是有什麼企圖」的防備表情。
他無奈一嘆,「放心,我沒有邪念,只是想跟你聊聊天……」
她看了一下手錶,「拜託,快十二點了耶。」
「我會讓你準時在一點鐘上床睡覺。」他語帶商量,「看在你今天差點兒撞死我的份上,拜託。」
什麼嘛?明明是他自己衝出來,又不是她存心要撞他。
不過,他都這麼苦苦哀求了,她要是拒絕他,會不會太冷血了?
「好吧。」她勉為其難地答應,「十二點五十五分,你就要離開喔。」
「遵命。」
十二點五十分,景頤提醒了他。
「再五分鐘,你就得離開了喔。」雖然他們聊天說地,相談甚歡,但她可沒忘記這件事。
森一騎一臉依依不捨的表情,「不如我今天在這裡睡吧?」
「你作夢!」她不禁感到羞惱,「孤男寡女的,誰要跟你……」
「我昨天晚上不就睡在這裡?」
「那是意外。」她高傲地一哼,「要不是你喝得爛醉,不斷在門口像叫魂似的叫著我的名字,我才不會讓你進來呢。」
想到昨天他們躺在同一張床上,她的臉頰沒來由的一陣發燙。
說也奇怪,跟他躺在一起,她非但沒想辦法「逃脫」,居然還睡著了?
「臉很紅喔。」他笑蹄著她,「在想什麼奇怪的事情嗎?」
迎上他的眸子,她心頭一悸。
「我只是想起你昨天晚上的醜態啦!」她習慣性的隱藏自己真實的感受。
他微怔,有點在意,「醜態?」
「你醉得胡言亂語,還哭了呢。」她說。
聞言,他一驚,「你騙我的吧?」
「是真的。」她故意扮了個哭臉,「你哭得很傷心,我還以為你被甩了呢。」
他神情一凝,沉默不語又若有所思,看來似乎在意極了。
看見他那懊惱的表情,她實在不忍再調侃他,尤其是在知道他跟他媽媽分離二十幾年的事情後。
「沒關係啦,反正只有我看見……」
他抬起眼,兩隻眼睛直勾勾的注視著她。「你……不會說出去吧?」
看著他那羞赧尷尬卻又拚命裝冷靜的臉,她幾乎要笑出來,但,她忍住了。
「放心。」她舉手作發誓狀,「我會保守秘密的。」
放下手,她又看瞭解表,然後立刻站了起來。
「森先生,Sorry.」她把手腕上的表湊到他面前,「已經五十八分嘍。」
他文風不動的坐在沙發上,微微皺起了眉。
「別賴皮喔。」她嚴正地再次提醒,「是你自己說會讓我準時一點鐘上床睡覺的。」
「是誰告訴你我會守信用的?」他看著她,語氣跟表情都一樣任性。
她瞪大眼睛,生氣地道:「我不管,我真的困了。」
「你睡啊,我不會吵你。」
「你開什麼玩笑?你在這裡,我哪睡得著!」
「慢慢就會習慣的。」他說。
「什……」什麼慢慢就會習慣?他又在跟她抬哪門子槓了?
她以雙手抓住他的手腕,使出全力想把他從那張沙發上「拔」起來。
「你、給、我、起……啊!」
沒等她說完,他一個振臂,將她扯向自己。
他輕而易舉的就將纖細的她圈抱住,然後以迅雷般的速度在她唇上輕啄一記。
她陡地瞪大眼睛,驚蓋的看著他。
他銳利霸氣的眸子變得溫柔而深情,「該怎麼辦,我好像已經太喜歡你了……」
這些話要是從別人口中說出來,她會覺得噁心肉麻,搞不好還會全身起雞皮疙瘩,過敏一個星期。
但為什麼從他嘴巴裡說出來,她就像是熱鍋裡的奶油般,整個人都要融化了呢?
她害羞的看著他,「你為什麼老是說這種會讓人臉紅的話?」
「你又為什麼老是讓我對你說出這種話呢?」他一笑。
她皺起眉頭,微噘著嘴,「你這人真賴皮,難道又怪我嗎?」
他捧住她發燙的臉,「當然怪你,是你讓我傷透了腦筋……」
她讓他傷什麼腦筋了?她想著,一時忘了自己還坐在他大腿上,直到她感覺到他的眼神熾熱得幾乎要烤熟她。
「如果可以,」他一隻手輕輕扣住她的頸背,兩隻眼睛深深的注視著她,「我真想把你揉一揉,塞進我的行李箱裡帶回日本。」
看著他那猶如深潭般幽深的黑眸,她突然一陣暈眩。
還沒回過神,他已勾下了她的腦袋,迎上自己渴望而火熱的唇。
她的身子震了一下,但沒有拒絕。
這不是她的初吻,但卻比人生中第一次的吻還震撼她的心。幾年前在愛河畔,曾友欽突然親她時,她只覺得不舒服又驚慌,後來甚至變成恐懼及厭惡。
但現在,他的吻卻令她腦袋發麻……喔不,她的腦袋簡直快融掉了。
慢著,這猶如生物般鑽進她嘴巴裡翻天覆地的東西是什麼?
天啊,是……是他的舌頭?!
她本能的掙扎了一下,但像是察覺到她想逃,他把她抓得死緊,吻得更深。
這是他們的第一次親吻,他居然給她來個法式深吻?他、他是想嚇死她嗎?
使盡吃奶的力氣,她猛地推開他的臉,羞惱的瞪著他。「幹嘛伸舌頭?!」
他微怔,然後皺皺眉頭,「難道你沒試過?」
「誰試過啊!」她氣得想打他。
「那個傢伙……」他試探地問:「他沒這樣親過你嗎?」
「你說Tomo學長?」她秀眉一擰,「當然沒有,他才一親上來,我就推開他了。」
聞言,他突然意識到某件事情。
他以懷疑的眼神睇著她,「你跟他沒發生過那個……」
「沒有!」她知道他想說的是什麼。
「那跟你上摩鐵的不是他嘍?」
「我沒跟誰上過摩鐵。」
「可是你上次不是……」他一震,突然恍然大悟,「所以你根本是在吹牛?」
她略顯尷尬的低下頭,「說什麼吹牛啊?我只是……」
「小刺蝟。」他忽地打斷她,兩隻眼睛定定的看著她。
她微怔,有點不安,「幹嘛?」
「你還是處女吧?」他一臉嚴肅地問道。
他如此直接的問題教她滿臉漲紅,羞悸不已。
他想嘲笑她嗎?這種時代,到了二十七歲還是處女的女生,應該可以入「珍稀動物」之列了吧。
「不行嗎?」她羞惱的瞪著他,「你……你該不是想嘲笑我吧?」
「嘲笑你?」他勾唇一笑,長長一嘆,「我高興都來不及呢。」
她微頓,「你有處女情結?」
「沒有。」他搖頭,誠實地表明自己的心思,「但不知為何,卻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鬆了一口氣?」
「我想……」他深深凝視著她,聲線低沉勾人,「我這次真是挖到寶了。」
寶?他指的是她?被說是寶,她有點不好意思。
「小刺蝟,」他輕撫著她的臉,「你也喜歡我吧?」
她害羞的看著他,輕輕的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他唇角微微上揚,慢慢欺近了她,然後再一次貼上她柔軟細緻如花瓣般的唇瓣。
她溫順的閉上雙眼,任他時而溫柔、時而火熱的吮吻著。
他的吻讓她的腦子像是要燒起來似的,完全無法思考。
這種心蕩神馳、意亂情迷的感覺,她是第一次體驗到。但她並不害怕,只因他給了她不可思議的安全感。
明明只有短短十數天的相處,為何她卻如此安心且放心的接受了他?
這就是人家說的「命定」嗎?他……是她命定的男人嗎?
這一瞬,她突然有了這樣的想法--如果是他,她能允許他對她做任何的事。
但才這麼一想,他竟突然推開她。
她猛回神,一臉茫惑的看著他,卻只見他濃眉糾皺,神情懊惱而自責。
「森……」她怯怯的看著他。
他將她拉起,然後霍地起身。她微怔,疑惑的看著他。
「我對你動邪念了。」他說,「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晚安。」說罷,他轉過身,飛也似的「逃」出她的房間。
她怔望著他離去的身影,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
須興,她終於意識到什麼,忍俊不住的笑了。
翌日,森一騎與景頤跟鄭綾及現任丈夫、兩名繼子女一起吃飯,地點是她家。
鄭綾親自下廚做了滿滿一桌菜招待他們,像是要彌補過往流逝的二十幾年時光。
鄭綾的丈夫及繼子女對森一騎非常的友好,當然,他們也為一直思念著兒子、而如今終能與兒子相逢的鄭綾感到高興。
看見他們一家人的互動,森一騎可以確定他的母親現在是幸福的。
她嫁了一個好人,也「買一送二」的得到了兩個優秀的孩子。
知道母親幸福安好,他想,今後的他不管在哪裡,都不會為她擔心了。
離開台中,他們的考察之行繼續往北前進。
數日後,他們返回高雄,而她在內地旅遊的爸媽也回台灣了。
一進門,只見她老爸坐在客廳裡看報,而她老媽則在一旁削蘋果,然後一塊一塊的往她老爸嘴裡放。
「爸,媽,你們回來啦!」她一屁股坐下,「內地好玩嗎?」
「哎呀,冷死了,還是台灣好。」陸媽說。
陸媽雖是土生土長的高雄人,但嫁給陸爸三十幾年,竟也說了一口湖南腔。
「對了,你不是帶那個日本設計師去考察,工作都結束了嗎?」陸媽問。
「嗯。」她說:「接下來他會提出腹案,畫草圖,然後跟老哥公司的設計師們做溝通……我的部份算是都結束了。」
「聽雨潔說,那個設計師長得又高又帥,而且還很有才華,是真的嗎?」陸媽好奇的問。
她想也沒想的說:「是啊,他簡直像明星一樣,一走出去就是眾人注目的焦點。」
「是喔--」陸媽若有所思,然後語帶試探,「你跟他相處兩個星期,他對你的印像還不錯吧?」
她還沒弄懂老媽的意思,只見老爸突然擱下報紙,神情嚴肅的瞪著老媽。
「你在瞎攪和什麼!」他語氣嚴厲,「你該不是在打什麼主意吧?」
「老頭子,」陸媽一臉認真,「如果對方是不錯的對像,我們景頤當然有優先權嘍。」
她一怔。喔,她懂了,她老媽想趁機把她嫁掉。
不過,她老媽不知道的是她跟一騎正在秘密交往中。
「你看人家老張的女兒比我們景頤小,都已經要嫁人了呢。」陸母說:「這個設計師收入不錯,跟我們景頤又沒有語言隔閡,以後我們女兒只要在家當個奶孩子的『閑閑美代子』,有什麼不好?」
「胡說八道。」陸爸眉心一擰,神情微慍,「我女兒怎麼可以嫁給日本人?」
不妙!看她老爸的反應,似乎無法接受「女婿是日本人」這種事情。
糟了,這麼說來,她跟一騎只能談談小戀愛,但無法修成正果?
「你不是又想說什麼國仇家恨的事情了吧?」陸媽不以為然,「那都已經是從前的事情了,幹嘛還老是掛在嘴邊提?」
「我陸元魁的女兒什麼人都可以嫁,就是不能嫁日本鬼子。」陸爸說。
聞言,景頤呆住。
天啊,連「日本鬼子」這四個字都出來了?慘了,要是讓老爸知道她正在跟「日本鬼子」談戀愛,他搞不好會把她監禁起來。
「爸,您還氣日本侵華的事情喔?」
「當然,這種事怎麼能忘?」陸爸說。
「那……那您怎麼會答應讓我去當他的臨時助理,還陪著他到處去考察摩鐵啊?」她試探的問。
陸爸一臉凜然,「公是公,私是私,他是你哥哥的合作夥伴,你做妹妹的當然要幫忙。」
「喔~」她不自覺的拉長了尾音,若有所思。
陸爸警覺的盼著她,「你為什麼這麼問?難道你對那個日本鬼子有意思?」
她心頭一驚,急忙否認,「沒啦,怎、怎麼可能!」
「沒有就好,就算你要嫁黑人都好,就是不準是日本鬼子。」陸爸嚴正警告,「當初你去日本唸書前,我已經提醒過你了,沒忘吧?」
「沒……沒忘。」
老爸的話讓她的心蒙上了一片憂鬱煩惱的烏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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