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璃 -【都是多情惹的禍】《全文完》

蔡仲子

第八章

原來那個男生叫劉偉強呀！

葉皓一邊看著宋紫芬傳來的小紙條，一邊轉著原子筆，思忖著他接下來該有的行動。

想不到「小強」跟她還有這一層關係啊！他跟她相處也有幾個月了，現在才知道她還有個弟弟。

雖然江如茵說她跟他沒有任何私情，可難保「小強」對她不會有任何企圖，她雖然聰明，可一碰上感情的問題，她也會變成IQ不及格的小白癡。

葉皓的眼睛賊賊的轉了轉，他決定想辦法從江如茵的嘴裏探出「小強」就讀的學校和經常出沒的地點，然後他再和「小強」來一段「Man'sTalk」……

在葉皓心裏，他已經把劉偉強這號人物，與常在廚房中出沒的蟑螂畫上了等號。

＊＊＊

雖然還來不及打聽「小強」究竟是什麼來歷，但是，他竟敢明目張膽的闖入他的勢力範圍內！

江如茵不是再三保證他們不是男女朋友嗎？但是，為什麼他已經連續看他們兩個同進同出兩、三次了？而且，最嚴重的一點是，他竟老是被他們排擠在外！

第一次，他可以當他們是偶爾碰面敘敍舊；第二次，他也可以說服自己他們只是恰好在路上遇到，可第三次……

瞧他對江如茵那副殷勤的樣子，他敢拿自己的項上人頭來做擔　保，「小強」對他的小茵茵絕對有不良的企圖！

坐在教室裏，葉皓一邊迅速的收拾隨身物品，一邊緊張的觀察站在窗邊說話的兩個人。

兩個人在一起說了幾句話後，江如茵竟然又跟著他一塊出去了！

不行！他再也受不了了！

他再也顧不得江如茵會怎麼想了，反正，他就是要死皮賴臉的加入他們之中。「小茵茵，等等我呀！」

身後一陣催魂似的叫喊，讓走在前頭的江如茵和劉偉強停下了腳步。

兩人回頭張望了一眼，便見到葉皓手提著包包，三步並作兩步的朝他們狂奔而來。

「妳認識他嗎？」劉偉強問道。

江如茵點點頭。「他是我同學，我們等他一下好了，他看起來好象有什麼要緊的事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葉皓終於跑到他倆身邊，一見他們兩人肩並肩的站在一起，他突然伸手將她拉了過來。

「你這是幹嘛？」瘦削的江如茵莫名其妙的被他拉了過去，臉上的表情當然不怎麼好看。

打從三天前，他就是這副古裏古怪的模樣，也不知她是哪里得罪他了，他老愛擺一張苦瓜臉給她瞧，不理他嘛！他又會怪她對他不夠貼心，連他心情不好也不知該安撫他……

真是夠了！要人安撫不會去找他那些體貼溫柔的鶯鶯燕燕，跑來纏她做什麼？

江如茵雙手環胸，表情有些不耐煩的又問了一次。「你到底要做什麼？」

「反正等一下我也沒事……所以我想……」

「想什麼？」江如茵側頭瞧著他，語氣冷冷的追問。

「我想，如果妳不介意的話，可不可以讓我加入你們？」

江如茵愣了一下，隨即便搖頭拒絕。「你來做什麼？」

「拜託嘛！」葉皓居然撒起嬌來。「我保證我絕對不會吵你們，而且，說不定我還可以幫什麼忙……」

「這不是你吵不吵的問題，而是你去了，也幫不上任何忙的。」

「為什麼我幫不上忙？」葉皓不悅的嘟著嘴，嫉妒的瞧著臉上已寫著不耐煩的劉偉強。「我有靈活的腦袋，長的也比妳身後的男生好看，他幫得上忙的，我一定也做得到！」

這要她怎麼解釋才好啊？江如茵回頭向劉偉強求救，簡直讓葉皓嫉妒得快要發狂，而劉偉強當然是趕著跑來英雄救美。「小茵，有什麼問題嗎？」

葉皓突然瞪大一雙眼。「你憑什麼叫她小茵？」心中的憤怒取代所有的理智，他一個箭步靠近劉偉強，伸手揪著他的衣領，怒紅的雙眼噴射出濃如岩漿般的嫉妒。

他突來的動作嚇壞了江如茵，她連忙拉開互相拉扯的兩人。「葉皓，你這是在做什麼？你快放開偉強啦！」

揪著劉偉強的衣領，葉皓側轉過頭，怒瞪著江如茵。「妳剛叫他什麼？」

江如茵訝異的望著他，她是不是說錯什麼話了？否則他怎麼會一副看起來想殺人的表情？「我……我叫他偉強呀……」她蹙眉說道。

「那妳叫我什麼？」

「我叫你葉皓呀！有什麼不對嗎？」她真不知他葫蘆裏賣什麼膏藥。

「當然不對囉！」葉皓氣得快爆炸了，「為什麼妳叫這個痞子偉強，但卻連名帶姓的叫我葉皓？」

「喂！你是在說誰是痞子呀！」一直沒說話的劉偉強終於忍不住出聲，他反手揪著葉皓的衣領，表情相當的不悅。

是可忍，孰不可忍！這個叫葉皓的不給他好臉色看就算了，竟然還把「痞子」這種字眼冠在他身上！

葉皓雙眼一瞇，突然詭異的笑了起來。「不！我說錯了，我不能叫你痞子，因為你連當痞子的資格都沒有，充其量你也只能算是一個空有腦袋，卻不懂得運用的書呆子罷了！」

「你這只愛炫耀的孔雀！」

咽不下這口氣的劉偉強突然出手朝葉皓的臉部重重揮了一拳，管他什麼校　規還是面子，先揍一頓這個莫名其妙的傢伙再說。

葉皓也不是省油的燈，他一個箭步晃至左側，揪緊劉偉強的肩膀，狠狠就朝他的腰際連續送上幾腳。

「葉皓！你到底鬧夠了沒？」江如茵使勁扯開揪成一團的兩人，張開雙臂護在劉偉強身前。

伸手揩去沁出嘴角的血絲，葉皓瞪著江如茵，只對她說了一句。「別跟他走，我不喜歡看見妳跟他在一起。」

站在江如茵身後的劉偉強立刻頂了他一句。「怪了！你憑什麼不讓小茵跟我在一起？你以為你是誰啊？小茵，我們走吧！別理會這個失去理智的瘋子！」

葉皓根本不理他，只是憂傷的注視著江如茵。「妳怎麼說？」

剎那間，彷佛像是有根魚刺梗在喉嚨裏似的，江如茵支支吾吾了半晌，才勉強開了口。「我跟偉強是真的有事要談，對不起，我們得先走一步了。」

「聽到了沒？你還是快點滾回去吧！」

指著一臉幸災樂禍的劉偉強，葉皓盯著江如茵的臉，聲調帶著些微的顫抖。「妳選擇他？」

「不是我選擇偉強，而是我跟他真的有事要辦……」

「妳只要回答我一句就好！妳要跟他走，還是跟我走？」

「葉皓……」他到底是怎麼了？

「回答我！」

江如茵瞧著葉皓難過的表情，猶豫許久才說：「雖然我不知道你究竟在鬧什麼彆扭，可是我還是必須要完成我原先的計畫，對不起，葉皓，我們已經遲到了，得先離開了。」

「你聽見小茵的回答了吧？別再鬧了！小茵，我們走吧！」

江如茵朝葉皓點了個頭，才轉身尾隨劉偉強的腳步離開。

葉皓無言的瞪著兩人的背影發愣，心中早已是傷痕累累。

＊＊＊

直到半夜，喝得酩酊大醉的葉皓才被兩個同班同學攙回住所。

三個人還沒上樓，爭論聲就先吵醒了一向淺眠的江如茵。

聽見葉皓的聲音，她連忙從陽臺上探頭察看，見他喝了酒，伸手便抓起一旁的外套往身上胡亂一套，忙不迭的就往外頭沖。

「不要管我……我不要回去……再讓我喝……」

「怎麼會醉成這個樣子呢？拜託一下，別鬧了好嗎？」

「我沒有……放開我……我還要喝……我還沒醉……」

「這是怎麼回事？」江如茵看著他們。

眼見女主角出現，阿金頓時欣喜的揚手要她來幫忙。

他正愁找不到適當的人來照顧葉皓呢！沒想到她竟然自動送上門來，實在是天助他也！

三個人七手八腳的將葉皓抬進屋內，江如茵在阿金的指示下，到廚房端來一杯濃茶和濕毛巾放在他的枕邊。

「這樣就沒問題了。」阿金揩了揩滿頭的汗，和另一個同學交換一個眼神後，兩人便一同往外走。

「等等！你們就這樣走了？那葉皓呢？」江如茵喚道。

「我們是要走了，」阿金對她笑了笑。「就麻煩妳留下來照顧他了。」

「我？」江如茵滿臉恐懼的搖搖頭。「我不知道該怎麼照顧喝醉酒的人，我……」

「安啦！他要什麼妳就給他什麼，就是這麼簡單嘛！」阿金將江如茵往葉皓的床邊一推，而後便拉著另一個同學，飛也似的逃離他的住所。

他們真的就這樣走了，真不夠意思！

江如茵愣愣的瞪著大開的房門半晌，直到聽見葉皓的申吟聲，才匆忙的關上門，轉身跑回葉皓身邊。「你還好吧？想喝水嗎？」她將小手貼放在葉皓發燙的額頭上。

他是在作夢嗎？

葉皓用力的睜開蒙矓的雙眼，想看清楚日思夜想的江如茵，可不管他怎麼仔細的瞧，眼前的她總有兩張模糊的臉。

他溫熱的大掌突然握住她的小手，她驚訝的愣了一下，隨即又綻出一朵笑花，「需要什麼？想不想喝水？」

江如茵原本想起身拿床頭的水杯，不過她才剛站起身，圈在她手腕上的大手卻驀地加重力氣。

「這樣會痛啦……」江如茵小聲的說。

「我不放！」葉皓緊盯著江如茵的臉，「我怕我手一放，妳就從我的夢中消失了。」

愣愣的望著他片刻，江如茵忍不住笑了起來。原來他以為他在作夢呀？

望著她唇畔的笑容，葉皓簡直看傻了眼。她在對他笑耶！

「你不是在作夢，我是江如茵啊！」她拍拍他的臉，示意要他放鬆他圈在她腕上的手。「可以放開我了吧？真的很痛耶！」

「不！我才不放！」葉皓一邊嚷著，一邊拚命的想把她往自己的身邊扯。「妳騙我，我一定是在作夢，小茵茵才不會對我笑，她只會嫌我煩、嫌我吵……」

看著葉皓死也不肯鬆手的認真表情，江如茵開始在心裏反省自己對他的態度。「對不起啦！我保證一定會改的，請你鬆手好嗎？這樣真的很不舒服耶！」

「我不管！」看見夢中的她想盡辦法要離開他，心裏的挫折，再加上白天見到她和劉偉強的不爽瞬間引爆，他突然用力拉了她一把，讓她控制不住的往床上跌。「妳真的那麼討厭我嗎？為什麼妳老是不給我好臉色看，卻總是在『小強』的面前笑得那麼燦爛？每次看見妳對他笑，我的心總覺得好痛，你知道嗎？」

望著江如茵不解的雙眸，葉皓淒淒慘慘的笑了。「妳還不懂我的意思嗎？」他俯低頭，近距離的望著她，憂傷的說：「別告訴我，妳完全感覺不到我對妳的用心……」

天啊！

望著那雙滿載情感的眼眸，江如茵只覺得她原本平靜無波的心湖頓時起了驚濤駭浪。

「你一定是搞錯了吧？要不然，就是你醉糊塗了，所以……」江如茵發現自己竟無法直視他那雙灼熱的眸，只好轉開頭回避。

「我是醉了，可我還不至於醉到分不清我心裏究竟喜歡誰。」葉皓伸手輕輕扳回江如茵的小臉，溫柔的撫著她的秀眉，「我喜歡妳好久了，一開始，我還可以嬉皮笑臉的不當一回事，直到校慶那天見到妳跟劉偉強走在一起，我簡直嫉妒得要發狂，而後我花了一整夜反復思索，才發現我當初的嬉皮笑臉不過是在偽裝，偽裝我不喜歡妳，也不曾對妳動心！」

房內回蕩著葉皓低沉沙啞的嗓音，躺在他身上的江如茵，幾乎快被他那雙閃爍著愛戀與渴望的眼眸給催眠了。她還記得那一夜，曾經在他那雙漂亮的眼睛裏，看見了言語難以形容的哀愁……

「那天晚上，我在臺北市盲目的走了一整夜。我一邊走，一邊說服自己，喜歡妳只是一時好奇而已，可是，走得越遠，我越清楚的知道，我對妳是一種極想瞭解、極想親近，甚至是一輩子想擁有的感情……」

這……太不可思議了！

江如茵的心中雖有些竊喜，可是依他之前所追求的女生來看，哪一個不是面容姣好、風姿綽約，身材凹凸有致的？她不但相貌平庸、身材平板，甚至還不時給他臉色瞧……

「連妳也覺得不可思議是嗎？」葉皓朝她露齒一笑，突然從床上坐起。「別說妳了，我現在這個模樣，連我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照他以往的個性，遇上喜歡的對象，他絕對要馬上把對方追到手。可對江如茵卻不一樣，因為知道她目前無心於愛情，所以他甘願為她壓抑心中波濤洶湧的情感，先跟她從朋友開始做起，本以為只要他有耐心，她的心門就會為他而開，可是，當他聽到劉偉強那示威性的話後，原本心中壓抑的愛慕霎時傾泄而出。

葉皓雙手捧著頭，無助的低語。「我無法再欺騙自己，也不想再壓抑我的感情了，如果當妳的朋友就得眼睜睜的看妳跟其他男人走在一起，那我寧可向妳表白，妳知道嗎？我已經快被這種曖昧的關係搞瘋了！」

望著他孤單的背影，江如茵咽咽口水，笑得有些勉強。「所以……你現在的意思是……」

葉皓突然轉過身子，一臉認真的凝視江如茵。「只要一句話，告訴我妳願不願意接受我的追求？我不要求妳馬上當我女朋友，可是妳至少也該給我機會，讓我證明我說的全都是真的！」

其實江如茵並不討厭他，雖然有時覺得他太黏人，可她心裏很清楚，她對他的感覺並不如她外表表現的那麼厭煩與不耐。但是，若再繼續讓心中的感覺蔓延下去，她很肯定，她很快就會忘了她轉學到臺北來的真正用意。

江如茵靜靜的從床上爬起，認真的對他說出內心的想法。「我之前告訴過你，我現在對男女之情一點興趣也沒有，所以……很抱歉！」

聽見她的話，葉皓那雙會勾人的桃花眼從原本的燦爛晶亮，瞬間轉為黯淡無光，最後只剩下滿滿的傷心絕望。

見到他那副模樣，她突然覺得胸口像是被人刺了一刀般的隱隱作疼。「你別這樣嘛！雖然做不成情人，我們仍然可以仿朋友啊！」她試著想伸手碰他的肩，但她的手卻在離他幾公分之前時，被他的反應嚇到了。

聽到她的話之後，葉皓突然像發了瘋般的大笑不止。「當朋友？這實在太好笑了，妳竟要一個成天在腦裏幻想著該如何把妳拉上床的男人當朋友？這實在是太好笑了……」

說完這些話後，葉皓驀地又停止大笑，凝眸望著因他這番露骨的話而害羞臉紅的江如茵，眼神突然變得深沉。「帶著妳的憐憫滾回去吧！我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妳那多到氾濫的同情心！」

江如茵沒想到，葉皓竟會如此無禮的跟她說話，她難過的捂著嘴，踉蹌的沖出他的房間，一路狂奔回她的住所。

空寂的房間內，只聽見一陣斷斷續續、宛如從受了傷的猛獸發出的哀鳴聲……

蔡仲子

第九章

一早出門上學時，江如茵還在心中隱隱期盼，希望昨晚喝醉了的葉皓一覺醒來之後，能忘了她昨天在他房裏所說過的話。

不過，事實證明，昨晚葉皓並沒有她想像中的醉。

上課前五分鐘，一抹頎長的黑色身影像風一般的刮進教室，正低頭翻書的江如茵回頭一望，恰巧望見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她本來還想扯個笑容打招呼的，不過一瞧見他那張鬱悶的臉，才剛上揚的唇角霎時又垮了下來。

雖然和他只隔十幾個座位，可是她卻發現，一夜之間，他已不再是從前那個愛笑愛鬧、又常黏在她身邊的煩人精了。

星期五只有三堂課，下課時間還沒到，教授就在眾人的鼓噪下提前下課。就在江如茵低頭收拾桌上的東西時，一聲大喊驀地引起她的注意。

「你要搬家？」

江如茵回頭張望，瞧見說話的人是站在葉皓面前的阿金，她頓時明白阿金嘴裏說的「你」究竟是誰。

葉皓要搬家？

江如茵隱約聽見阿金勸他暫緩搬家計畫，畢竟這學期已經過了大半，房東也不肯輕易放人，可葉皓一副主意已定的表情，由此看來，他似乎已鐵了心的要搬家了。

阿金說東說西勸了好久，一直悶不吭聲的葉皓突然用力拍了下桌，猛地站起身。

原本吵吵嚷嚷的同學，聽見這一聲巨響，瞬間全沒了響音。

「吵死了！我只是問你要不要幫我搬家，不想幫就算了，廢話這麼多！」他不悅的瞪了阿金一眼，隨後便旋過身，怒氣衝衝的離開教室。

阿金蹙著眉頭，無辜的說：「我又沒說不幫忙，這小子是吃了火藥不成？脾氣怎麼這麼暴躁？」

這個問題，恐怕只有江如茵知道答案了！

＊＊＊

下午兩點半，江如茵和以往一樣的進學聯會開會，本以為可以見到葉皓，可直到會議開始，仍不見他現身。

江如茵一邊仰頭聆聽著會議進行，一邊在腦海中思索，照葉皓的個性，他絕不會不聲不響的就突然消失無蹤。可經過昨晚的事後，她已經搞不清楚葉皓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了。

江如茵瞧了會議主席一眼，試圖轉移她鬱鬱寡歡的心情，卻仍是徒勞無功。

江如茵煩躁的提筆在紙上無意識的畫著圈圈，會議結束，她才發現，剛剛的會議內容，她竟一點印象也沒有！

唉！為什麼他在與不在，都一樣煩人呢？

＊＊＊

「喂！你真的打定主意要搬家了呀？」

阿金抬腳踢踢正躺在樹蔭下假寐的葉皓，也不管他是否醒著，大刺刺的往他的身邊一坐，仰著頭，隔著隨風搖曳的樹梢，望向萬里無雲的天際。

「我是不清楚你最近怎麼了，可是，與其看你悶悶不樂，我倒希望你能趕快恢復從前那個愛笑又愛鬧的個性……」

躺在草地上的葉皓慢慢的睜開眼睛，沉默了半晌之後，才輕聲的開口回答。「很多事情變了就變了，想恢復以前那個樣子，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他一直以為他混完四年大學後，會找間公司上班，娶一個美豔動人的妻子，再生幾個吵死人的小孩終其一生，可是，遇上江如茵之後，他才驀然領悟，他想要的將來並不是他所想像的那個樣子。

她既聰明又認真，對任何事都是卯足全力努力去做，因為愛上她，所以葉皓希望能夠成為一個足以匹配她的男人、成為一個能讓她祟拜的男子漢。

但是越努力，他就越是清楚的發現自己有多膚淺，仗著自己的聰明，他便恣意的浪費他的青春歲月，轉眼間，他已渾渾噩噩的虛晃七百多個日子了。

「是因為那個老古板小姐的關係嗎？我看你瞧她的眼神真的怪怪的。」連一向粗神經的阿金，也察覺到葉皓對江如茵有種曖昧的情愫存在。

葉皓瞟了阿金一眼，深吸一口氣後，直言不諱的承認，「我真的很喜歡她。」

阿金聳聳肩，一副他早就猜到的模樣。「那她呢？她也喜歡你嗎？」這才是他開心的重點。

葉皓搖搖頭，苦澀的笑了。「她說她目前無心談感情，也就是說，我被拒絕了！你說，在這種情況下，我能不搬家嗎？」

大帥哥葉皓竟然會被拒絕？這個消息令阿金覺得不可思議。「我的天啊，別的女生巴不得倒貼你，可她竟然……她的腦袋是不是燒壞了……」

阿金話還沒說完，肩膀就被推了一下。「別在我面前說她的壞話！」葉皓蹙著眉，表情認真的說。

糟糕！這個男人真的完了！

「你鐵定是被下蠱了。人家都已經這麼明白的拒絕你了，你還對她那麼死心塌地！你這下真的完蛋了！」

葉皓輕輕的歎了口氣，一臉無奈的望著天。

＊＊＊

五天后，葉皓在葉憐的幫忙下找到另一處合適的住所，之後的幾天，他便常常在新舊家間來回奔波，他一邊將東西運到新家，一邊過濾他究竟該捨棄哪些東西。

星期日那天，幾個男同學一起到葉皓舊家幫忙搬運大型家俱，幾個大男生忙了一天后，一切終於大功告成了！

「你們先到車上等我，我馬上就回來！」臨上車前，葉皓突然想起他剛才似乎忘了鎖門，跟同學說了一聲後，便匆匆忙忙的奔回去察看。

他伸手轉轉喇叭鎖，不出他所料，他真的忘了鎖門。

葉皓笑笑的敲敲自己的腦袋，從門內落了鎖後，旋身便想舉步離開。

可他才剛轉過身，便驀然發現江如茵站在離他五步遠的距離，靜靜的看著他。

他定定的回視她，原本平靜的心湖，瞬間又起了波瀾。　過了許久，他才終於開口說話。「來送行的？」沙啞的音調顯現出他的內心並不如他外表表現得那麼平靜。

「嗯！」她輕輕的點了點頭，嘴邊的笑看起來有些勉強。

兩個人就這樣你看我、我看你的，不知該如何打破這沉悶的氣氛。

想到同學仍在車上等他，葉皓低聲說了一句，「我該走了」，便隨即側身經過江如茵的身邊。

「我們……不能再像從前一樣了嗎？」仰頭望著他寬闊的背，她軟軟的嗓音透著些許無助。「當不成情人，就連當朋友的機會也沒了？」

葉皓瞬間像被凍結了般的僵在原地，他緩緩側轉過頭，俊朗的面容染上沉沉的悲哀。

「和從前一樣？」他低聲反問。「妳要怎麼和從前一樣？是要我裝作我從不曾喜歡過妳？還是要我再繼續壓抑我的感情，期待有朝一日妳會對我動心？」

「我……」江如茵愣愣的望著他的側臉，頓時啞口無言。

是呀！就算他願意裝成所有事都不曾發生過，那她呢？她真能將這一切全部忘記，心無芥蒂的和他做朋友嗎？

思考了片刻，原本抓著他衣襬的手，開始慢慢的放鬆力道。

她慢慢的抬起頭，藏在鏡片下的眼眸蓄滿了淚，盈盈的閃耀著晶瑩的亮光。一個眨眼，淚水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滑落在她白玉般的臉上。

「別這樣好嗎？」他突然旋身抱住江如茵，順勢將她壓在牆邊。「妳一哭，我整個人就亂了！妳知道我花了多大力氣，才說服自己不要再去煩妳、不要再去看妳，不要老把妳的喜怒哀樂看得比什麼都重要！」他將頭抵在她的頸間，聲調有些微微的顫抖。

聽了他的話，江如茵的淚落得更急了。

她知道她很壞，不願接受他卻還想賴著他，可是，她實在不希望他們因為這件事，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我只覺得……我不喜歡我們現在這個樣子，可是我又不知道該怎麼做……」

說來說去，她還是堅持不接受他的感情。葉皓抬起頭，定定的望著江如茵，那眼神痛苦得連她都能感覺得到疼。「我不是神，我只是個人，求妳別對我做這麼殘忍的要求好嗎？」說完，他突然俯身狠狠的覆上她的唇，然後便轉身調頭離開。

直到他的身影離開自己的視線，江如茵才抬手捂著嘴，無聲的啜泣起來。

＊＊＊

「阿金，關於班代那邊，以後就麻煩你代我去開會了。」

在仍亂成一團的房間裏，一身熱汗的葉皓和阿金兩人席地而坐，葉皓仰頭喝幹了最後一口可樂之後，才低聲對阿金這麼要求。

「那江如茵呢？你就這樣丟著不管了？」壓扁手中的鋁罐，阿金轉頭看了葉皓一眼。

「不是丟著不管，而是我目前根本就沒有餘力去管！」葉皓搔搔頭，一臉苦惱的樣子。「我現在還沒辦法若無其事的陪在她身邊，現在的我就跟一隻發狂的野獸沒兩樣，我只怕我會對她做出不可彌補的事，所以……再過一陣子看看吧！」

縱使個性瀟灑的葉皓，也敵不過愛情的折磨呀！瞧他現在的模樣，根本找不到昔日的瀟灑爽朗、風趣自信！

阿金瞭解的拍拍他的肩，一向爽朗的圓圓臉上，不禁也跟著浮現出一抹黯然。

愛情……還真是個磨人的東西……

＊＊＊

在葉皓搬家當天晚上，江如茵第一次對桌上的書本無動於衷，掙扎了半晌，她決定要到外頭走一走，沉澱她浮躁的情緒。

搭上公車，江如茵的視線隨著車子的前進而不斷移動，經過一處人車眾多的十字路口，她的目光下意識的在人群中飄移，直到公車再度前進，她才驀然領悟自己究竟是在搜尋誰的身影。

憶起下午兩人短暫的肌膚接觸，江如茵的唇瓣宛如被燙著了般的疼痛起來。

她還不清楚自己對他究竟有什麼感覺，可是她明白，沒有他在身旁的日子，實在平淡無奇得令她感到厭煩。

紛亂的思緒不停的在江如茵的腦中翻騰，突然，窗外一閃而過的招牌引來她的注意。

奇夢霜淇淋店

在寒風颯颯的十一月，並不是吃霜淇淋的好日子，可不知為什麼，她突然想起宋紫芬說過的，關於巧克力加草莓，再加香草霜淇淋的滋味……

江如茵匆匆的拉鈴下車，小碎步的跑向霜淇淋店，向櫃檯小姐叫了杯香草霜淇淋，上面加了巧克力和草莓醬。

用湯匙輕輕舀起一口送入嘴裏，那冰涼沁心又香滑甜蜜的滋味，霎時席捲了她所有的感官。

這一瞬間，江如茵突然明白宋紫芬所形容的，甜得會膩死人的滋味了……

她閉上眼，腦中淨是和葉皓相處的點點滴滴——

老是要她陪他一起到冰店吃冰，老是拎著香噴噴的食物來找她一起吃，老逼著她放下書本跟他到戶外散散心……他老是要她陪他去做一些她認為很浪費時間，卻是她常常忽略的生活調劑……

想起葉皓臨別前痛苦憂鬱的眼神，一口一口吃著霜淇淋的江如茵不禁紅了眼眶，淚水和融化在瓷盤裏的霜淇淋，混成了一片……

＊＊＊

夜已深沉，該是眾人酣睡之際，但在這個時候，卻有一男一女，像約好了似的，同時自暖暖的被窩中爬起……

葉皓叼了根煙，腳步沉重的在雜亂的房間中來回踱步，直到抽完一根煙，他才毅然決然的抓起床邊的外套，頂著冷颼颼的寒風，匆匆的騎車出門。

幾公里外，江如茵穿著淺藍色睡衣，正滿懷心事的抬頭仰望著灰暗的天際，她的眉頭深鎖，如絲般的長髮隨風飄揚，昏黃的夜燈，將她宛如白瓷般晶瑩的肌膚，輕染上微暈的光澤。

一想起樓下已經空了的房間，江如茵秀雅的小臉上，更是忍不住的浮現了沉沉的愁緒。

抬手輕敲著玻璃窗，清脆的聲響在夜裏顯得格外刺耳，其實，她已明白自己的心意，但她現有的時間實在太少，而愛情卻又是最需要花時間去慢慢培養的。

江如茵輕歎了口氣，心中原本堅定不移的信念，漸漸因他的出現而慢慢變質，甚至慢慢的淩駕一切……

頭抵著冰涼的玻璃窗，她微抿起如花般豔紅的小嘴，又歎了一口氣。

若知道失去他會這麼痛苦，她當初就不該粗心大意的傷他的心了。

就在江如茵決定回床上試著和周公打交道之際，樓下馬路邊突然亮起一道燈光，隨即又迅速熄滅，她狐疑的瞧了一眼時間，淩晨三點，怎麼會有人玩到這時候才回家？

江如茵好奇的探頭往下覷看，昏暗的街燈無法讓她看清騎士的長相，不過從他碩長的背影來猜，他八成是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這男人真怪！在這麼冷的夜裏，他不趕緊上樓睡覺，怎麼還坐在摩托車上抽煙？

驟明驟暗的煙頭，在昏暗不明的街道上顯得異常突兀，片刻後，微黃的燃點突然熄滅，隨後，一道豔紅的火光突然在黑暗中燃起。

就著點燃香煙的動作，坐在摩托車上的男人突然仰頭朝樓上一望，剛好就讓躲在窗邊朝下看的江如茵看見，認出他是葉皓！

她的水眸霎時一亮，不假思索的便沖入房內穿上外套，而後三步並作兩步的朝樓下飛奔！

瞧見他的那一剎那，她心中猶疑不定的思緒，瞬間便有了結論。

她決定放手一搏，她要賭一賭葉皓對她的感情，賭她對葉皓的信心！

她氣喘如牛的飛奔下樓，坐在摩托車上的他也正丟下煙蒂，準備發動引擎離開。

「請你等一下！」

就在引擎發動的瞬間，江如茵正巧沖出大門，唯恐錯失機會的她，連忙伸手揪緊他的衣襬，拚了命的喊著要他留下。

聽見她的聲音，他原本微駝的背脊突然一僵，而已轉動手把的大手，也倏地停下。

黑暗中，四周似乎只剩下機車引擎聲，還有江如茵急促的喘息，以及背對著她的葉皓沉重的呼吸聲。

蔡仲子

第十章

「請給我一點時間解釋……拜託你……」

江如茵接連深喘幾口氣，才扯扯葉皓的衣襬，軟言要求他轉頭看她。

直視著前方的葉皓深歎了口氣，將摩托車熄了火，「說吧！」他依舊不願意回頭看她。

「為什麼你不轉頭看我？」江如茵非常不習慣他背對著她的感覺。

江如茵一臉委屈，帶著逼迫意味的說：「你跑來這裏的目的，不就是為了要看我嗎？現在我真的出現在你面前了，你怎麼反而不願意見到我了？」

葉皓低下頭，苦澀的笑了起來。「我還是別回頭好了，我來這裏的目的只是來看看以前住的地方，並不奢望見到妳本人的。」

聽見他語氣裏的悲傷，江如茵的眼眶霎時一紅，扯著他衣襬的小手驀地收緊。「不要不理我……你可以討厭我……可是……請你不要不理我……」望著他的背影，她頹喪的低下頭，原本只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霎時簌簌的滑落。

她低低的啜泣聲，緊揪住葉皓的心，讓他心疼不已。他歎了一口氣，終於願意轉過頭看她。

他硬忍住想伸手擁抱她的欲望，強迫自己與她相隔一步的距離，「如果妳不要我，就別說這種會讓我誤會的話，妳可知道妳現在的模樣，會讓我壓抑不了想要抱妳的衝動？」

本以為他的話會讓江如茵害怕得倒退幾步，沒想到她卻說出令他更吃驚的話。「我沒有不要你，」她伸手摘下起霧的眼鏡，一邊搖頭，一邊小聲的說道：「我只是……還有一些事情要做……目前……還沒辦法考慮感情的事……」

「妳剛說什麼？再說一次！」乍然聽到她的話，葉皓抓住她的手臂，神情緊張的追問。「妳說妳並沒有不要我，這句話是真的嗎？」

江如茵雖然有些不好意思，可她這是紅著臉點了點頭。

「只要妳要我，即使得花一輩子的時間等妳，我也心甘情願啊！」葉皓緊盯著她通紅的小臉，感動得連聲歎息，「妳確定妳不是因為同情我才這麼說的？」

「我確定。」

見到她破涕為笑的嬌羞模樣，葉皓才明白，他並不是在作夢……

＊＊＊

「我跟我弟弟的感情很好，雖然我們是同父異母的姊弟，不過因為年齡相近，所以我們從小到大，一直都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江如茵看著正在電視上說話的弟弟，側頭朝坐在她身邊的葉皓笑了一下，眼鏡下的水眸隱約可瞧見盈盈淚光。

兩人在樓下互訴情衷後，江如茵便領葉皓上樓，想讓他看一樣東西。

江如茵將一卷錄影帶放進錄影機，打開電視後，葉皓便瞧見一名瘦得幾乎僅剩皮包骨的江哲宥——也就是江如茵的同父異母的弟弟，坐在病床上說話。

江如茵邊看電視，邊神情恍惚的、像是陷入回憶一般地說著話。「小宥從小有一個心願，就是能夠考上T大英文系，而他的功課也一直很好，我們都覺得他一定會如願以償的當個稱職的翻譯。可是他卻在考完高中聯考後，被檢查出得了血癌。諷刺的是，放榜之後，他真的高分考上T大英文系了。」

提起那宛如惡夢般的情景，江如茵不禁緊蹙起眉頭。「一向活蹦亂跳的大男孩就這麼莫名其妙的倒了下來，送他進醫院後我們才知道，他在幾個月前就覺得很不舒服了，只是剛好面臨聯考，他以為是壓力過大，才會忽略他身體發出的警訊……」

「姊，近來好嗎？我要先謝謝妳幫我找來的英文筆記，真的做得好詳細……我想這一定費了妳很多心思……咳咳……最近我的身體好了點，所以，我只要一有時間，就會看妳寄來的筆記……對了……幫我謝謝給妳筆記的同學……因為有她，我才能讀到這麼淺顯易懂的筆記……」

葉皓伸手捏捏江如茵的掌心，「他到現在還不知道那些筆記是妳做的？」

「他以為我還在成大讀建築設計，如果我現在繼續念的話，我應該已經是大三生了。」想起自己向來熱愛的建築設計，江如茵的眼神中有著一絲絲的捨不得。

葉皓的眼裏霎時出現祟拜的光芒。「妳是為了妳弟才轉系的？」

「我沒你說的這麼偉大！」江如茵搖搖頭，「小宥剛住院的時候，我還是繼續念我的建築設計，去年春天，我爸突然通知我小宥陷入昏迷，在他好不容易醒過來之後，他哭著對我說他好想去讀書，我才明白對病重的他而言，進學校讀書已經是永遠實現不了的夢了！所以我花了近半年的時間努力讀書，想盡辦法轉到T大英文系，希望能在他僅剩不多的時間內，幫他完成最後的心願。」

難怪她會一直說她沒時間發展男女之間的感情！不管她多聰明，對一個念了兩年建築設計的人來說，突然要她跟上她從未接觸過的英文課程，的確是一件相當吃力的事情。

「其實，我不談感情，還有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她側頭瞟了葉皓一眼，輕聲說：「要我在小宥如此衰弱的時候談戀愛，好象……有種對不起他的感覺……雖然我明白，小宥絕對不會介意的……」

「姊，我跟妳說一件妳絕對想不到的事，還記得我高中的劉偉強學長嗎？他們前幾天寄來一卷錄音帶，裏頭全是以前和我同一個社團的同學說的話，像是卷毛、小胖、扁扁那幾個傢伙……」

聽到江哲宥的話，葉皓這才驀地領悟，原來江如茵跟劉偉強如此密切聯繫的原因，是因為她弟弟的「錄音帶」呀！

「對不起，是我誤會妳了！」轉頭望著江如茵，葉皓的表情滿是抱歉。

「應該是兩個人都有錯吧！」江如茵拿遙控器關掉電視機。

「不過，我倒應該感謝劉偉強才對！」葉皓突發奇語，「要不是因為他的介入，說不定我到現在還找不到機會跟妳說清楚我的感受。」

想起兩人之前所發生的衝突，原本眉頭輕蹙的江如茵，頰上驀然浮現兩朵紅雲。

瞧著她那嬌羞可人的模樣，不管之前受了多少苦，葉皓也都覺得無所謂了。「我不急，我也不逼妳，但是，請妳一定要把我的心意記在心裏……」他輕輕握住她的手，誠懇的低喃道：「不管要我等妳多久，我願意等到妳都做好準備了，容許我愛妳了為止，」葉皓伸手點點江如茵的胸口，微微的笑著。「我希望妳在這裏幫我留一個特別的位子。」

斂眸望著兩人交握的手，江如茵微笑的點頭答應了。

＊＊＊

隔年八月，江哲宥仍在眾人的殷殷不舍中，離開他眷戀不已的人世，和深深愛著他的親人。

一個星期後臺北火車站

參加完弟弟的喪禮後，幾乎瘦了一圈的江如茵，終於在葉皓的引頸期盼下，提著行李，茫然的走出車站出口。

一見到他那雙寫滿溫柔和焦急的漂亮眼眸，她那早已哭到發疼的眼，仍控制不住的流下淚，跌跌撞撞的奔到他面前。「葉皓……」

葉皓伸長手臂，溫柔的摟住他最堅強獨立，卻也最脆弱多情的愛人。「乖……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他輕拍她不停抽泣的肩，將下巴抵在她的額上，不停的輕聲安慰。

回到住處，江如茵的信箱中躺著一卷由南部寄來的錄影帶。

她連忙將錄影帶放入錄影機中，只見畫面上映著江哲宥蒼白虛弱的臉，身邊的護士正幫他掛上一瓶用來維持體力的葡萄糖水，而鏡頭的側邊，突然傳來一句「開始攝影」的聲音。

江哲宥迅速斂去臉上疼痛的表情，神情開朗的對著鏡頭說話。「姊……」

江如茵虛弱的偎在葉皓懷中，她用手捂著嘴，試圖不讓自己哭泣的聲音蓋過弟弟微弱的聲音。

「這是劉學長……幫我拍的錄影帶……今天他剛好下臺南來看我……」

電視機裏的江哲宥指指前方，然後便聽見劉偉強向她問好的聲音。

「哈囉！小茵，好久不見，近來可好呀？」

江哲宥表情一凜，嘴邊的笑容突然消失無蹤。「姊，妳為什麼要瞞我呢？要不是今天劉學長來看我，我都還不知道妳為我轉系……說什麼英文講義都是請同學幫妳做的……結果都是在騙我……」他氣憤的揮著手臂，點滴瓶也跟著大力的搖晃了下。「妳怎麼會這麼傻呢？我知道妳是為了完成我的心願才會轉到T大……可是我從來不希望見妳……為了我而放棄妳的學業！」

在情緒太過激動的情況下，江哲宥突然一副喘不過氣的模樣。

「小宥……你別太激動……不然我可不幫你拍了喔！」是劉偉強安撫的聲音。

「好……」江哲宥拍拍胸脯，稍稍平穩情緒之後，他才繼續對著鏡頭說話。「姊！我拍這卷錄影帶的目的是希望妳趕快轉回建築系讀書，算算……妳也已經為我犧牲一年多的時間了……我是很想讀書沒錯，可是……我不希望見妳因我而放棄妳原本的興趣……還記得妳之前曾說過……妳要幫我設計一棟最堅固又美觀的房子讓我住的……雖然我可能見不到……可是我一直都把妳的承諾記在心裏……妳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就轉系呢？」

聽到這裏，江如茵已經淚如雨下，而坐在她身旁的葉皓，眸中也隱約有著點點淚光。

江哲宥話鋒一轉，「據說有個長得很帥，但脾氣不太好的男孩子已經追妳很久了……」

「不是脾氣不好，他的脾氣，根本就是古怪到極點了！」劉偉強在一旁大聲強調。

「哈……對了！希望妳不是為了我才不接受那個男生……妳知道我一直盼望妳能得到幸福……還有，別老是裝成一副老學究的樣子，虧妳還留一頭那麼漂亮的長髮……偶爾也把它放下來吹吹風……下次回來看我的時候，千萬記得要把頭發放下來呀……」

「小宥，長話短說，帶子快沒了！」劉偉強在一旁提醒。

畫面一陣搖晃過後，是江哲宥臉部的特寫鏡頭。

「姊……我這輩子最感動的事，就是爸爸在妳兩歲的時候娶了媽媽……雖然我們是同父異母的姊弟……可是妳為我做的……已經勝過別人的姊姊太多太多了……」他目光灼灼的凝視著鏡頭，說到最後，他蒼白的臉上，突然流露出一抹捨不得的表情。「姊……不管我們還能做多久的姊弟……妳絕對不可以忘記我現在所說的話，將來，妳一定要連我的份，雙倍幸福的生活下去……」

＊＊＊

一年後臺北

抬頭望著牆上的掛鐘，葉皓焦躁的輕敲著桌面，距離和江如茵約定的六點半，還有十分鐘的時間。

他轉頭瞧了鏡子裏的自己一眼，伸手撥撥落至額前的發絲，又調整一下衣襟，隨後又抬頭看看時鐘，不過才過一分鐘而已！

唉！什麼叫度日如年，這下他終於體會到了。

今天是他的生日，自從昨晚江如茵跟他說會給他一個天大的驚喜後，他的情緒就一直浮動不安，尤其是她臨別之際對他說的最後一句，「放心！我絕對會對你累積的欲求不滿負起全部責任的！」

這句話實在是太曖昧了！

葉皓緊閉著眼，腦中不禁浮現出一幕旖旎的情景。

穿著白色無袖洋裝的江如茵滿臉微笑的站在他面前，一頭烏溜溜的長髮隨風飛揚，隱約露出她頸間系著的紅色絲帶……

她朝他俏皮的眨眨眼，指指頸間系著的紅色絲帶，紅豔的小嘴輕輕說道：「親愛的皓……請笑納！」

哦！老天爺……他快不行了！

突來的門鈴聲驀地打斷葉皓的幻想，他猛一張眼，赫然發現現在已經是六點半了。

小茵茵來了！

葉皓急急忙忙的從位子上站起身，趕著幫江如茵開門，一見到她的穿著，他的心頓時狂跳起來。

身穿白色無袖洋裝的她，甜美清純得讓他禁不住想張口將她吞下。

「皓！生日快樂！」她甜甜的對他微笑。

接過江如茵手中的蛋糕，葉皓溫柔的挽住她的手，領著她進入她已來過無數次的小套房。

一落坐，葉皓便迫不及待的傾身吻住她豔紅甜美的小嘴。「妳今天好美……好美喔……」還沒吃生日蛋糕，葉皓便急著想打開他以為她要送他的生日禮物。

「唔……」江如茵只來得及發出一聲輕歎，隨後便反射性的攬住葉皓的腰，回應他伸舌探索的動作。

葉皓輕撫著她宛如玉瓷般精緻的肌膚，隔著洋裝輕輕擠捏她柔軟的胸脯，帶電似的長指俏悄探入她半敞的衣襟，逗弄她已然挺起的蓓蕾。

「皓……等……等等……」

當江如茵發覺自己大腿邊突然多了一根灼熱的突起物頂著她時，兩朵紅霞霎時浮上她的臉頰，她害羞的阻擋他不停在她耳邊廝磨的唇，輕聲要求他快快起身。

「可是……我比較希望先拆禮物耶！」葉皓一臉不情願的支起身子。

禮物？

江如茵愣愣的瞧著胸前已被他打開大半的鈕扣，登時紅透了小臉。「這個才不是禮物！」她手忙腳亂的扣上衣扣，那小臉羞紅的可愛模樣，讓他忍不住湊唇偷了幾個香吻。

「不然呢？妳昨天不是說要對我累積已久的欲求不滿負起全責的嗎？」他溫柔的挑起她一綹長發放在鼻間，滿足的嗅聞著淡淡的青草芳香。

「我是說過這種話沒錯……可是……可是不是這種方式……」江如茵拍掉他又偷偷探進她裙襬的大掌，嬌嗔的要他克制一點後，隨即又起身跑回玄開中，捧來她帶來的大紙箱。「喏！你的禮物。」

葉皓瞪著包得密不通風的紙箱，邊拆邊在心中揣測箱子裏究竟裝了什麼。在他正準備打開紙箱之際，她卻突然喊著，「等等……眼睛先閉上，然後轉過身去。」

「什麼東西這麼神秘？」葉皓嘴裏雖然嘟囔著，卻依然遵照她的指示，乖乖的轉身閉眼等待。「到底好了沒啊？妳還要我等多久？」過了十分鐘，背對著江如茵的葉皓開始不耐煩了。

「嗯……OK！沒問題了！你現在可以回頭了！」

葉皓滿臉狐疑的轉過身，一見到眼前的東西，頓時愕然的瞪大了眼。

這是蝦米碗糕？

「怎樣？這禮物真的很棒吧？我可是費了好大的勁才訂到的呢！」

只見江如茵懷中正躺著一個和她有著相似的臉龐，只是身上沒穿衣服、嘴巴還打開成為0型的充氣娃娃。

「妳……妳送這東西給我……」瞪著充氣娃娃張得大大的嘴，葉皓的口氣突然變得很奇怪。

看著葉皓不滿的表情，江如茵吶吶地說道：「怪了！憐子姊明明就跟我保證你一定會喜歡的啊！」她不解的望著幾乎是她本人翻版的充氣娃娃。「我倒覺得這小茵茵二號做得很漂亮，我還跟憐姊兩個人特別挑了功能比較多的這一款……你看，這說明書裏還特別注明，小茵茵二號具有噴水潤滑和九段式強弱震動這兩種功用……」

「重點不是這個！」瞪著一臉失望的江如茵，葉皓簡直快氣昏過去了。「重點是……我都已經是有女朋友的人了，幹嘛要一個充氣娃娃？」

「可是你不是常　抱怨你『手洗』得很辛苦嗎？」江如茵指著葉皓依舊膨脹的褲襠，深怕他不瞭解她心意似的提醒。「像現在，你就可以用她來解決……」

「解決妳個大頭啦！」葉皓突然伸手扯開江如茵手中的小茵茵二號，一把打橫抱起她，直直的沖進臥房裏的大床上。

「皓……你真的不喜歡小茵茵二號呀？」幽暗的臥房裏傳來江如茵不解的話語。

「別再跟我提那個充氣娃娃了！真是的！早知道就別把妳介紹給我姊認識！瞧她教妳什麼東西啊！我有女朋友不抱，去抱一個隻會噴水潤滑和九段震動的充氣娃娃幹嘛呀？」

「可是……你確定你不先試用看看嗎？聽說小茵茵二號用起來的感覺跟其他充氣娃娃不太一樣……唔……皓……」江如茵的聲音，就這樣消失在葉皓一陣濃烈如火的熱吻中。

而有著圓圓大嘴的小茵茵二號，就這麼不著片縷的躺在客廳的地上，直到深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