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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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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花日緋]韶華為君嫁(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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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5 07:44:07 |只看該作者
第70章

  薛宸回到院子裡,衾鳳和枕鴛正在院子裡編瓔珞子,準備七月七的時候用紅繩掛在枝頭,看見薛宸之後,枕鴛跑了過來,獻寶似的將手裡的瓔珞遞給薛宸看,說道:

  「姑娘,這是我幫您編的,到了七夕那天,您找一顆樹繫上去,據說這種編法很靈的。」

  薛宸將瓔珞前後翻了看了看,隨口問道:「系樹上幹什麼呀?瓔珞不是要身上帶的嗎。」

  枕鴛和衾鳳,還有一旁的兩個婆子丫鬟笑了笑,說道:「小姐,系樹上自然是求姻緣的,帶身上管什麼用,樹有靈性,自然是要繫在樹上的了。」

  「……」薛宸被她那句『求姻緣』給驚著了,看來她怎麼樣都躲不過這一道劫難啊,從前年紀小感覺不到,如今她十四歲,有些早的人家,十四五歲也就開始議親了。

  將瓔珞還給了枕鴛,並沒有發表什麼看法,枕鴛還以為薛宸不喜歡這個瓔珞,然後又熱情的對她說道:「小姐要是不喜歡瓔珞,我這裡還繡了荷包,荷包也是靈的……誒,小姐,您不看看嗎?」

  薛宸無語的看著天真無邪的枕鴛,只覺得女孩兒有的時候單純些也挺好的,就是有點傻氣,伸手在枕鴛額頭上彈了一記,她這半年來,薛宸的身高長了不少,現在已經和枕鴛她們這些十六七歲的姑娘差不多平頭了,因此,動起手來,十分的方便。

  說道:「照你這麼說,我找姻緣要掛荷包,那我餓了,是不是只要掛倆白饅頭啊?」

  旁邊的丫鬟婆子被薛宸說的笑了起來,枕鴛捂著額頭,委屈的看著薛宸,半晌才幽幽的歎了口氣,說道:「唉,小姐你看著挺聰明的,可在這方面,還真就是塊枯掉的木頭,這姻緣哪裡就能和白饅頭扯上關係了?」

  薛宸看著枕鴛那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實在不知道說什麼了,搖著頭走上了台階,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換了一身衣服之後,薛宸去到書房,坐下沒一會兒的功夫,就看見一隻鴿子從西窗飛了進來,都不用薛宸起身去抓它,自己就飛到了薛宸的筆架上頭乖乖的站著,等薛宸去取竹筒,然後,就自覺地飛到旁邊那只沒有頂蓋的鳥籠裡去吃穀子喝水了。

  薛宸正要將竹筒打開,莫名想到蕭氏說的話,還有院子裡那些丫鬟們說的姻緣什麼的……如今看著這竹筒,似乎意思也變得有些不明確了。取信的手指也慢慢僵住,終究沒取出信來,而是將竹筒抓在了掌心之中。

  她和婁慶雲這到底算什麼呀!他成天給她送信,她也認認真真的給他回信,可這終究是不成體統的。

  腦子裡一片混亂,連帶心情都有些不好了,難得煩悶的趴在書案上,將頭枕在手肘之上,目光就盯著在鳥籠中吃的歡快的小白鴿,盯著盯著就盯的出神了,不知不覺的過了半個時辰,她依然沒有興致起來,正昏昏欲睡之際,就聽見頭頂上響起一道聲音來。

  「睡了?」

  頭頂像是被什麼東西敲了一下,薛宸立刻就清醒過來了,整個人像是彈簧似的彈坐了起來,誰知道起來的急了,頭頂就撞到了什麼,定睛一看,書案前頭正站著一個捂著下巴頦的人,不是婁慶雲是誰?

  只見他依舊穿著銀黑色的大理寺少卿的官服,身長玉立,怎麼看怎麼像禍害。

  薛宸見他捂著下巴,跑過去問:「你怎麼了?怎麼又來了?」

  婁慶雲也不說話,就那麼彎下腰,將自己的下巴湊近到薛宸面前,薛宸嚇得往後退了退,後腰就撞到了書案,婁慶雲亦步亦趨,非要讓薛宸給他看看下巴,還可憐兮兮的說道:

  「我等半天也沒等到你回信,就想來看看你。你倒好,給了我這麼一份大禮,你瞧我舌頭都磕壞了。」

  說著還對著薛宸將舌尖伸了出來,薛宸見他這樣不見外,知道他是故意逗她呢,在他肩膀上敲了一記,說道:

  「哎呀,別鬧!」

  婁慶雲被佳人粉拳敲了一記,非但不覺得疼,心裡還跟吃了蜜似的,甜的就知道看著薛宸傻笑了。

  被這人的無賴和沒臉沒皮徹底打敗,薛宸探頭看了看他的下巴,某人見狀,就賣乖的將下巴湊了上來,委屈的說道:

  「疼,替我吹吹吧。」

  薛宸白了他一眼,一把推開他,說道:「要不還是再來一下吧。」

  說著便對他揚起了白嫩柔皙的小拳頭,婁慶雲瞧著近在眼前的手,瑩潔如玉,與她的臉不同,手上似乎有點肉肉,捏起拳頭的時候,五根手指中就有三個有肉窩,看著可愛極了,對著那手嚥了下口水,婁慶雲頭也不抬,一副想要把這只拳頭吃下去的樣子,死皮賴臉的說道:

  「成啊,這麼漂亮的小拳頭,打多少下都成,來,快來!我等著呢!」

  「……」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樹不要皮,必死無疑,人不要臉,天下無敵!說的正是婁慶雲這種人。

  看著他那張臉,薛宸心裡其實是很高興的,可是,一瞬間卻又變得不高興了。

  婁慶雲似乎感覺到薛宸的異樣,便不和她鬧著玩兒了,站直了身子,問道:「今兒到底怎麼了?誰欺負你了嗎?告訴我,我給你扒他一層皮下來。」

  薛宸白了他一眼,說道:「除了你,誰會欺負我呀!你要把自己的皮扒下來嗎?」

  婁慶雲嘿嘿一笑:「嘿嘿,我那怎麼能叫欺負呢?我是喜歡你呀!」

  薛宸的腳步猛地頓住,像見鬼似的回頭看著婁慶雲,目光再次不知道往哪裡放,心突然就狂跳不止,尷尬的瞪了他一眼,說道:「胡說什麼呀!沒個正經。」

  婁慶雲卻是難得的正經,一副『你怎麼能這樣始亂終棄』的表情盯著薛宸,說道:

  「我怎麼是瞎說了?我要不喜歡你,我成天跟你飛鴿傳書?我要不喜歡你,我約你出去看花燈?我要不喜歡你,會忍不住爬牆翻窗來看你?我要不喜歡你……我做這些,不是有病嗎?」

  他說的輕鬆流暢,可是在薛宸聽來,就沒那麼輕鬆了。一顆心再次跳躍到了嗓子眼兒,嘴唇都變得乾澀起來,手腳僵硬,似乎有些不聽使喚,就那麼看著不住靠近的婁慶雲,直到對方問道:

  「你不會沒看我今天寫給你的信吧?」

  薛宸愣了愣,然後將目光瞥向了書案桌面,婁慶雲也跟著看過去,果然看見一隻從鴿子腿上取下來的竹筒還好端端的放在那裡,裡面的信依舊捲著。

  婁慶雲似乎也有些不自然起來,原本以為有信做仲介,薛宸已經看了信,明白他的心意了,可誰知道,今天她偏偏沒有看信,他在衙所裡等不及,便摸了過來,想當面問一問她的意思,誰知竟會搞出這麼個烏龍來。不過,好在他臉皮厚,應變能力強,就算是有點小尷尬,也能很快的圓過來,難得窘迫的抓了抓後腦,說道:

  「呃,我在信裡約你七夕去定慧寺,那裡有個七夕花燈節……信裡我寫的也很清楚了,我雖然年紀大了些,但是自問品貌端正,沒什麼壞的嗜好,管得住自己,我眼看著你長到了十四,如果再不提前跟你說的話,我怕你給其他人搶了去,所以……」見薛宸滿臉呆滯的看著自己,婁慶雲似乎也有些心慌了,遲疑良久後才說又問道:「嗯。這件事……你怎麼看?」

  薛宸如夢初醒,先前她整個人彷彿雲遊了一般,就在婁慶雲說出喜歡那兩個字之後,她就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與他開口說話了,雖然從前她也想過婁慶雲和她這般糾纏的目的,也猜過他是不是喜歡自己,可是那種猜測和從婁慶雲口中親口說出來,根本就不一樣,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的距離。

  所以,薛宸一下子還沒有反應過來,就那麼看著他,久久都不曾說話。

  婁慶雲深吸一口氣,說道:

  「這件事,你也不用急著回答我。我就是先掛個單,等你要開始說親事的時候,我就是你第一個考慮的。成不成?」

  薛宸還是不知道如何回應他的話,一張小臉憋得通紅,兩隻小手交握在一起,不知道如何是好。

  婁慶雲瞧著她在燭光下,越發清麗修長的身形,突然就有些後悔,不該這麼早把這件事攤開來說,生怕她當場就給他來個拒絕,今後再也不理他,那可就糟糕了。

  他這個人對感情的事情看的還是很透徹的,他不喜歡那種柔柔弱弱的女子,遇到事情就哭哭啼啼,或者被人騙,被人利用,他很清楚自己的喜好,可是這麼多年來,他身邊出現的姑娘,全都是那種柔弱愛哭,就算骨子裡不是那樣,但最起碼表面上都裝作很柔弱的樣子,希望得到男人的保護,他是有能力保護心愛的女人,可是那也要遇到一個值得保護的。

  在他看來,薛宸就是那個值得他保護一輩子女子,她很直接,很聰明,很堅定,遇到事情總是很積極的想著如何將事情解決,而不是那種遇事就推給其他人,而自己躲在別人身後,受人保護,消極應對,他喜歡薛宸這種堅強,喜歡她有腦子,有手段,還有底線的人。

  這樣的女人對他來說,真的很難得。一個人要遇到自己真正喜歡的人,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他看多了很多那種互相不瞭解,痛苦冷漠過一輩子的夫妻,覺得那樣真是沒勁透了,一輩子時間那麼長,他曾經想過這個問題,如果他不能找個喜歡的一起過,那他寧願一輩子都單著,最起碼孤單不會讓他感到難過,不會讓他感到對生活妥協。

  他太清楚這份來之不易的感覺有多難能可貴了。因此,他很珍惜,也希望從薛宸身上得到相同的回應,所以,他不急著用定親來束縛她,只希望能用自己的行動來感動她,繼而讓她愛上自己。

  而就在今天,他似乎有些急躁了,不為別的,就因為突然想起,她已經十四了,如果他在慢慢吞吞的不表白心跡,那麼等到她和旁人訂了親,那就真的沒他什麼事兒了。

  他一言不發,心中有些矛盾,他既希望薛宸現在就給他答覆,可如果這個答覆是不行的話,他寧願再等等。

  兩相對視良久,薛宸都始終沒有說得出話來,婁慶雲也知道自己突如其來的話讓她感到了不安,也不想逼迫於她,便伸手在她頭頂揉了揉,說道:

  「算了,你也不用急著回答我了,反正我的意思,你也知道了,就算現在不回我也沒關係,我不逼你,一切等到你議親的時候再說吧。」說完這些之後,就指了指桌上的小竹筒,繼續說道:「七夕那天我在定慧寺等你,不見不散。」

  「……」薛宸見他要走,心裡也稍微踏實了一點,然後就不禁腹誹道:你都說的這麼強勢了,難道還不算是逼嗎?

  一切等你議親的時候再說——那意思不就是,她就算議親,也只能和他一個人議嗎?說的好像很開明,其實武斷強勢的很……這個表裡不一,口是心非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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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5 07:44:29 |只看該作者
第71章

  婁慶雲離開之後,薛宸依舊在原地站了好久,總覺得腦子裡一團漿糊,根本理不清頭緒。

  她上輩子嫁過人,但是對情之一事卻並不熟悉,甚至連最基本的經驗都沒有,宋安堂是那種心中只有自己,他不會和別人談情,他只會要求你做到,和婁慶雲完全不是一個類型,婁慶雲為她花了很多心思,這是不能否認的,和他在一起的時候,薛宸更多的是緊張,看見他的時候,就希望將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呈現給他看。

  猶豫著走到了書案前,將竹筒拿在手中,猶豫著到底要不要看他寫的這封信,如果看了,她就再也沒有辦法逃避,必須要直面他的意圖和自己的內心了。

  她上輩子為了嫁一個體面點的男人,費勁了心力,這輩子根本就不想再遭那份罪,薛家要是將來不容她,她就帶著母親的嫁妝自己去山上建一座姑子庵,自己做住持,就連供奉的神祇她都已經想好了,就供何仙姑。

  可是,婁慶雲的這番話,讓她不禁又疑惑起來。如果這輩子還要嫁宋安堂的話,她寧願做姑子,可如果嫁的是婁慶雲……

  薛宸讓自己搖搖腦袋,冷靜一點,婁慶雲是什麼下場,旁人不知道,她總是知道的,應該就在明年臘月裡,他會在涿州遇刺,從此世間就沒有他這個人了,縱然他條件再好,對薛宸來說,都是沒有用的,此時就算她答應了又能怎麼樣呢?他死了之後,她照樣還是孤身一人。

  雖然腦中這麼想著,但薛宸還是忍不住打開了竹筒,抽出那張捲起來的信紙,熟悉的字體現在在她看來,似乎都有些變了味道,沒由來的心就狂跳不止,信中的內容,就和他先前說的那些差不多,多了幾分詩意與柔和,薛宸將信紙捲起來捏在掌心,幽幽的歎了口氣。

  唉,該怎麼好呢?婁慶雲說七夕那天讓她去定慧寺,那裡有花燈節,如果去了,大概兩人的關係就會確定吧。薛宸突然想學薛繡那樣到床上去滾兩圈,這種糾結矛盾和竊喜的心情實在是太煎熬了。

  這個時候,如果薛繡在她身邊的話,兩個人說不定還能稍微的探討探討,可現在她一個人,今夜註定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

  不過,薛宸的這種糾結與矛盾,其實也就只維持到第二天中午。因為,中午的時候,薛繡過府來找她,和她說了幾句話,薛宸就徹底無語了。

  薛繡興奮地整張臉都有些通紅了,就差拉著薛宸歡跳。

  「元公子竟然約我七夕去看燈,元公子約我了。」薛繡如是說。

  薛宸瞇起了眼,心中隱隱閃過一些不好的預感,硬著頭皮問道:「元公子約你看燈?在……在哪裡?」

  薛繡扭捏了一會兒,然後才說道:「在,在定慧寺啊!」

  「……」薛宸呼出一口氣,暗道了一聲,果然!薛繡過來抱住薛宸的胳膊,說道:「宸姐兒,你會陪我去的,對吧?你一定要陪我去,沒你在場,我一定會緊張的說不出話來的。元公子也說了,可以帶姐姐妹妹一同去的。」

  這個婁慶雲還真是……說好了給她時間考慮的呢?這個騙子!

  *******

  大理寺後衙的竹林中,元卿端著一杯茶在院子裡觀竹。

  婁慶雲正在處理公務,一時半會兒出不來,元卿最近在六部觀政,也沒有什麼非要做的事情,於是就在大理寺這後院裡偷的半日閒。

  范文超端著一杯茶走出來,在元卿對面坐下,說道:「喂,既明一大早喊你過來做什麼呀?我先前怎麼好像聽說什麼女人不女人的?怎麼,你們倆看上誰了?」

  元卿揚眉一笑:「你想知道啊?我不告訴你!」

  「……」范文超有點受傷:「怎麼,你倆還有秘密了?我告訴你,你不說我也知道,不就是婁既明看上了一姑娘嘛,至於神神秘秘的嗎?」

  元卿沒有說話,對范文超的猜測不置可否,范文超沒得到準確的答案,便繼續自己猜測道:「他以為自己做的多隱秘?成日叫趙林瑞去探消息,鴿子所的鴿子成天往外活動,真當我是死的不成?」

  聽了范文超這番話,元卿終於沒忍住笑了,說道:「怎麼,婁老大不是說他一輩子不成親的嗎?怎麼現在搖身一變,就成了癡情公子了?」

  難得有吐槽婁慶雲的時候,范文超自然不會放過了,說道:「可不是。當初說什麼都不肯娶妻納妾,搞得國公爺以為他要去做和尚似的,現在你都不知道他成天這膩歪勁兒,每天都讓趙林瑞去蹲點兒,生怕姑娘跟別人跑了似的。」

  元卿越聽越來勁,說道:「你既然知道這些還問我做什麼呀!」

  「我這不是不知道具體是誰嗎?快跟我說說,讓我今後出去之後也長長眼,別哪天得罪了嫂子,惹著那閻王老大,那可就冤枉了。」范文超真的是好奇極了。

  元卿看了看屋裡,想著今日婁慶雲既然已經讓他出馬,那也就是不想再隱藏了,既然如此,他還有什麼好顧及的呢,在范文超耳邊說了個名字,讓范文超目瞪口呆:

  「薛家那姑娘……似乎不是個好惹的。」范文超雖然不太知道薛家大姑娘到底做了什麼事,但是從前婁慶雲讓趙林瑞去盯的姑娘,就正是她,范文超多少也聽說了一點那姑娘的強悍,將她爹的妾侍逼死,庶子庶女遠送他鄉,不說其他的,就是這份能耐也足夠讓人敬畏了。

  元卿從腰間取下扇子,瀟灑的扇了幾下,然後說道:「各花入各眼,你不喜歡那種,不代表既明不喜歡呀!你想想公主是個什麼性子,既明作為兒子都煩的要命,要是再讓他娶一個像公主那樣軟綿綿的女子回家,那他這輩子真就如他所說的那樣,別過了,當和尚得了。」

  范文超還是覺得有些不靠譜,元卿接著說道:「像他那種身份,自然是要找一個自己喜歡的過一輩子了,不像咱們,真愛只能留給妾侍,正妻卻總要聽家裡的安排,他跟咱們不一樣,哪怕女方身份不夠,只要他婁世子喜歡,那就沒什麼不可以的。凡事都有他照應著,一輩子也就掉入福窩之中了。哪像咱們娶的妻子,要應對那麼多事情,家世,背景,能力,一樣都不能少。這樣的條件之下,咱們就很難再好到合心意的正妻了,乾脆不去想,家裡怎麼安排,就怎麼來,到時候真有喜歡的女子,再酌情看看能不能納入府裡,其實納了也沒用,不能給她正妻的身份,就算是到了府裡,也不痛快,咱們啊……到底沒有既明灑脫爽快!」

  范文超看著元卿這樣,想起了之前元夫人屬意的柳家小姐似乎出了事,已經淪為了京城的笑柄,也難怪元卿此刻會發出這樣的感歎來。

  像他們這種高官世家子弟,自己的婚姻,從來不是抓在自己手中的,家裡讓你娶誰,你就得娶誰,往往娶進門的正妻都未必是自己的喜歡的人。

  歎了口氣,以茶代酒,和同為天涯淪落人的元卿乾了一杯。只見元卿喝下水之後,卻又和范文超說了一句:

  「其實話雖然這麼說,但是,就算真的有一個咱們喜歡的姑娘在眼前,咱們都未必能像既明那般豁出去追求。他從小就是這樣,努力追求一切自己想要的,咱們呢?就只是順應家族的安排,去做那些,自己根本不願意去做的事情,被人捏在手中沒有自由,自己卻又不去追求自由,所以,也就活該咱們過的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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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七月初七,俗稱七夕乞巧節,是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

  一大早薛繡就趕來了燕子巷,將薛宸拉去了西府,然後發現韓鈺已經在府裡等她,無奈的看著薛宸,噘了噘嘴,以眼神控訴薛繡,一看就是被從床鋪上給提溜起來的。

  「昨兒我娘讓我送些東西來給大夫人,我就被這女子給攔了下來,家都沒讓我回,宸姐兒你都不知道,今早這瘋丫頭幾時就起來了。卯正時刻!卯正啊!天才剛剛亮!」韓鈺逮著機會就跟薛宸哭訴起來。

  薛繡讓丫鬟拿了許多衣裳,正對她們招手,說道:「胡說八道,卯正的時候天都已經亮透了,寅時一刻的時候,天就亮了。」

  兩個姑娘對視一眼,韓鈺更加誇張了:「宸姐兒你聽到了吧?這瘋丫頭寅刻可就守著了。合著她就是一夜沒睡!哎喲喂,她不睡,居然還不讓我睡,太沒有天理了。」

  「好了好了,韓鈺你皮癢是不是?快來,衣裳我都準備好了,看看今日我穿什麼。」

  薛繡說這話的功夫,就轉過身來,把兩個妹妹扯了過來,三人一陣捯飭之後,薛繡總算是滿意自己的造型了。穿著一身輕薄的素雅杏花圓領襦裙,梳著淩雲髻,看著高挑又嬌俏,發心戴著一隻金色流蘇釵,將她有些光潔的額頭恰到好處的遮著,脖子上戴著一條金玉鏈子,鏈子是大夫人的陪嫁,玉石後面還刻著字,一般繡姐兒是捨不得戴這條鏈子的,但是今天對於她來說,意義非凡,也就將鎮山之寶的鏈子拿了戴起來。

  在全身的銅鏡前照了許久,終於滿意了這個造型,決定今晚就這樣去見她心愛的元公子。

  苦命的韓鈺又充當丫鬟,替她把衣裳首飾全都拿下來,然後才得到這位大小姐的許可,讓她們各自回去換衣裳,因為花燈節是晚上,今晚便住在定慧寺的廂房之中,所以姑娘們都要回家與長輩報備告辭。然後下午用過了飯便一同坐車往定慧寺趕去。

  花燈節並不在定慧寺上,而是在山腳下,那裡有一座黃大仙的洞天廟,廟前方有個鵲橋村,花燈節就是這村裡每年必定舉辦的,村頭有一棵參天的連理樹,需要三四人合抱那麼粗壯,被村裡人稱為姻緣樹,經過好多年的積累,鵲橋村的花燈節與姻緣樹已經算是馳名在外了,七夕這天,很多少男少女都會來此拜姻緣。

  薛宸她們還是第一次來這地方,看見村裡紅綢掛綠,喜氣騰騰,現在天還沒黑,花燈都還沒亮起來,但人聲鼎沸,喧鬧非凡,山路一側全都停靠著各種馬車,儼然比城中朱雀街上燈會還要熱鬧。

  三人下車之後,發現周圍來的全都是和她們差不多年紀的姑娘。婁兆雲瞧見她們,便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三步兩步就走到了她們面前,笑道:「表妹,你們來啦?快跟我走,待會兒有大花車遊街,我都占好地方了。」

  想也是婁兆雲來迎,就他和韓鈺沾著正經表哥表妹的親,就算被人看見,也不會傳出什麼閒話來。

  薛繡抓住薛宸的手,薛宸拍了拍她,三人隨著婁兆雲一同就往內走去。

  果真如婁兆雲所說,他都安排好了,鵲橋村中有一座茶樓,他將整個二樓全都包下,視野良好,又十分清淨,從窗口往下看,就能看清整條街上的穿息人、流,茶樓雖不是特別華麗,但自有一種古樸底蘊,二樓的欄杆旁站著兩位公子,左邊那位儒雅,正是元卿元大公子,穿著一身楓色織錦長衫,文雅的書卷氣脫骨而出,右邊那位似乎年紀大一些,生的壯實,一看就像是武官的樣子,婁兆雲走過去介紹:

  「這位是元卿元公子,你們之前見過的,這位是范大哥,與慶雲堂兄一同在大理寺中。」

  元卿和范文超皆有官身,但今日是出來遊玩,總不能跟幾個小姑娘顯擺,於是婁兆雲便先介紹了他們,然後才對著幾位姑娘說道:「這位是薛家東府的大姑娘宸姐兒,這位是西府的大姑娘繡姐兒,還有這個始終長不高的姑娘,就是我的表妹,你們稱她鈺姐兒好啦。」

  幾位認識之後,除了薛繡一雙眼睛似乎難以從元卿身上拔下來,薛宸和韓鈺都不可避免的感到一絲絲的尷尬。

  薛宸偷偷的打量四周,倒是真沒瞧見婁慶雲其人,難道是她錯怪他了?今日根本就是元公子想要約薛繡出來?可他明明就約她七夕相見的,此時卻不出現,倒讓薛宸心中升起一股子的失望來,直到這個時候,薛宸才知道,自己原來在心裡還是很期待今日的。

  看著元卿和薛繡已經對面坐著開始下棋,婁兆雲,韓鈺,范文超都從旁觀戰,薛宸走到窗邊,看著天邊的彤雲漸漸落下,天幕之色漸起。

  一輛馬車停在了這座茶樓的門前,走下一位端麗女子,這女子,薛宸見過,正是那日迎她去看花燈的那個人,只見她走上了樓,直接走到薛宸面前,對薛宸行禮說道:

  「薛小姐,我家小姐在別院等候,特命我來迎小姐過去。」

  薛宸滿頭黑線的看著她,這姑娘說瞎話的本事還真是精湛,薛繡和韓鈺走來問道:「宸姐兒,她家小姐是誰啊?如何要請你去別院?」

  「我家小姐是城外金院外家的,與薛小姐在芙蓉園相識,一見如故,得知今日小姐再次,特命我來邀約前往。」這丫鬟面不改色的說著瞎話,讓薛宸為之佩服。

  薛繡和韓鈺看向她,以眼神詢問,薛宸無法,只好硬著頭皮答道:「是,是啊。我與金小姐一見如故。」

  「我家小姐已經準備好一切,還望薛小姐隨我前往。」

  「……」

  薛宸在一片好奇的目光中,走下了樓,上了這金光閃閃的馬車,心虛的從車窗探頭,對薛繡她們揮手,馬車驅使出了村落,往定慧寺的山上走去。

  韓鈺和薛繡問道:「城外的金小姐……繡姐兒你見過嗎?」

  薛繡自然搖頭:「沒見過,也沒聽宸姐兒提過。不過想來是她新交的朋友。宸姐兒做事穩妥,不會有事的。元公子,我們接著下棋,如何?」

  元卿一心撲在棋盤上,原本他下棋就慢,正好薛繡離開和薛宸說話去了,他正思前想後,想出了一招妙招,聽薛繡說話,自然點頭:「好,好,甚好,甚好!」

  范文超瞧著他這模樣,對薛繡這姑娘倒是刮目相看的,這年頭心地如此善良,又有耐性的姑娘實在是不多了。跟元卿下棋,他磨嘰的時候,簡直連佛都有火。

  薛宸坐著馬車沿著山路走了一會兒,倒是沒有多遠,便轉入了一道小徑,來到一處花團錦簇的別院前停下,那丫鬟來扶薛宸下車,薛宸謝過之後,便隨她入了內。

  這是一座私人別院,門前匾額只寫著兩個字『花趣』,院如其名,進門便是各色爭艷的花朵,月季,牡丹,芍葯,各色花朵嬌艷欲滴,葉綠花開,十分奪目,院子的主人並沒有將花枝修剪,而是任其發展,有些花枝直接長到了路徑之上,行走之時,還需以手相拂,野趣十足。

  穿過□□,便是一座亭台樓閣的,似乎並不是用來居住,而是用來賞景,閣樓之上,還有一座山亭,亭子八角飛簷,五色磐石,看著猶如坐落仙山之上,頗有一番仙味。

  登高之後,那丫鬟便退了下去,亭子死根柱子,全都是以五彩的磐石堆積而成,不同於普通的亭子,皆以石木為柱,薛宸被這一顆顆的磐石吸引過去,以手撫之,只覺入手冰涼,並不粗糙,原是每一顆石頭上皆以彩漆塗上,很是漂亮。

  站在亭台之上觀天,四周景色皆能映入眼底,並且還能瞧見鵲橋村的花燈已經點燃,燈火通明,人頭攢動,與亭中的安靜相比,簡直像是兩個世界般。

  就在最後一抹晚霞徹底消失在天際的時候,在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巨響,『砰』的一聲,天際散開了一朵艷麗的煙花,五顏六色,如曇花一般驟隱驟現,發出絢爛的光彩。

  薛宸看呆了,她從來沒有這麼靜距離,這麼視線良好的看一回煙花,只見那絢爛的色彩自天際炸開,映在她的眼眸之中,便如繁星般璀璨。就見那十幾道光圈同時飛向天空,然後到底高點後,又同一時間炸開,煙花的絢麗幾乎照亮了半邊天,足以代替早已落下的晚霞,一波停下,一波再上,彷彿永遠都沒有止境一般。

  耳中聽著煙花的爆聲,眼中看著那美景,薛宸只覺得自己的心花彷彿也跟著那些煙花般升起後炸開,四名婢女各自提著一盞碩大的白兔花燈走上石亭,將之掛在了亭子四角,照亮了亭中一切。

  薛宸回過頭去,就看見一個笑容滿面的的男子不知何時竟然就站到了她的身後,正微笑看著她,一身墨綠色的繡竹長衫,將他高挑的身姿展露無遺,通身的貴氣,彷彿只要站在那裡就能讓身邊所有的景色都黯然失色一般。

  薛宸那一刻覺得鼻頭有些酸楚,眼角也開始發熱,以為自己要哭出來了,便轉過去身,不敢再看那帶給她這般感動的人,天際的煙花繼續盛開,絢爛的讓薛宸幾乎想要伸手去抓。

  婁慶雲也不打擾她欣賞美景,陪著她站在亭子前面,仰頭看了好一會兒煙花,直到一炷香的時間之後,最後一波煙花才漸漸結束,天地間恢復了安靜。

  薛宸意猶未盡的盯著那變得有些黑的天幕深處,彷彿要把先前那美景,深深的烙印進她的心中。

  「這份禮物,還喜歡嗎?」

  婁慶雲用一貫的低啞聲音對薛宸問道,其實,薛宸的表現早已告訴了他答案,只是他還希望這個答案從她的口中親自說出來。

  薛宸沒有說話,但是卻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容,點了點頭。

  只是這個回應,就足夠讓婁慶雲驚喜了。只見他從背後又拿出一隻比亭子四角要小上兩號的白兔花燈,遞到了薛宸手中,說道:

  「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就只能憑猜測送你這些東西,你喜歡的,對不對?」

  薛宸抬頭看著眼前這個大男孩,眉眼俱笑,眼中含著深情,面對著這樣一個人,真的讓人很難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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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婁慶雲一步步對薛宸靠近,薛宸無奈只能往後退,退了兩步之後,發現自己的背脊抵在了五彩磐石的亭柱之上,一隻手撐在薛宸的頰邊,便將薛宸困在了他和亭柱之間。

  「怎麼不說話,告訴我,對不對?」婁慶雲在薛宸面前,不讓她有任何逃避的機會,薛宸只覺得背脊有些發涼,眼睛都不知道往哪裡看,只能垂下眼眸,盯著他腰間的那一塊通透的白玉扣。

  婁慶雲只覺得這樣嬌羞的她特別漂亮,亭柱之上亮著一盞花燈,照的她這張小臉都瑩潔如玉,叫人看失了心魂。

  再忍不住內心的喧囂,緩緩地將頭埋下,眼看就要碰到她的臉頰,忽然卻被猛然抬頭的薛宸用力推開了。

  只見薛宸臉色有異的看著婁慶雲,看得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剛想給自己找一個失態的藉口,卻又見薛宸的神情變化很怪,兩隻腳似乎有些內旋,臉上閃過兩抹好看的紅霞,偶爾抬眼瞥一瞥他,就見目光十分閃躲,這樣子,並不像是惱羞成怒啊。

  婁慶雲試探著上前問道:

  「你怎麼了?」

  薛宸低下頭,不知道該怎麼說,臉上的紅潮越來越洶湧,婁慶雲見她神色不對,看著並不像是一般的羞怯,伸手在她額頭碰了碰,說道:「不會是著涼了吧?臉怎的這樣紅?」

  要說是因為他的話,婁慶雲看著似乎也不太像,因為他是見過薛宸嬌羞模樣的,哪裡有這麼尷尬呀。

  見她低頭不說話,額頭上並沒有多燙,顯示她體溫也是正常的,可她明顯看起來就是不對,乾脆過去扶住了她的胳膊,說道:

  「要不,坐會兒吧。我懂一些醫理,我給你把脈。」

  薛宸卻是扶著他的胳膊,怎麼都不肯動一下,臉上的表情幾乎都要哭起來了,動作幅度集中在她的下半部,婁慶雲見她這樣,也是真的擔心起來了,彎下腰去看她的裙擺,說道:「是不是被蟲子咬了?咬哪兒了?」

  說著就要去碰薛宸的裙擺,嚇得薛宸趕忙往旁邊動了一下,然後似乎就後悔了,婁慶雲越看越不對勁,也顧不上她肯不肯,抓起她的手腕就把起脈來,薛宸卻是不配合,奮力抽回了手,為難的說道:

  「我,我沒事。」

  婁慶雲哪裡能相信她沒事呢,這樣的薛宸他從來沒有見過,見她不肯給自己把脈,也是急了,再次抓住她的手,兇狠的說道:

  「別動,再動我點你穴道了。」

  薛宸被他這句狠話嚇到,終於在這個時候,看到了一點他身為武官的煞氣,手腕被他抓在手中,動彈不得,婁慶雲把過脈之後,納悶的說道:「沒什麼問題呀!到底怎麼了?是不是被蟲子咬了?是的話,給我瞧瞧,這個時候可管不了那麼多了,你就當我是大夫好了,來,給我看看。」

  說著就彎下腰去拉薛宸的裙擺,嚇得薛宸連忙尖聲制止:「啊——不是不是。你別……」

  婁慶雲就著蹲地的姿勢仰望著她,說道:「那到底怎麼了呀?你不說我可就掀裙子了,你知道,我是做得出來的。」

  這個混蛋!

  薛宸簡直要被他欺負的哭了,見他的手真的抓住了她的裙擺,特別害怕他真的一下子掀起裙子來,那樣她就真的不能做人了,掙紮了好半天,然後才用低若蚊蠅的聲音囁嚅了一句婁慶雲聽都沒聽懂的話來,果然見他不解,又問:「你別以為我在開玩笑啊。」

  薛宸被逼的無路可逃,只能硬著頭皮說了一句:「你別動,我,我初潮來了。」

  「……」

  石亭中的氣氛似乎一瞬間變得尷尬、詭異、僵硬、凝滯、凶殘起來。婁慶雲就維持著蹲地的姿勢,傻兮兮的仰頭看著薛宸,就見薛宸已經羞得幾乎要鑽到地底下去了,眼裡不知不覺就噙了淚滴。

  她畢竟是做過一回女人的,所以,對這種事有足夠的經驗,可是之前一直覺得自己還小,根本沒有做好準備,更何況,她就算是做夢也想不到,她的初潮會在這麼個情況下來,殺了她個措手不及。

  而婁慶雲也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應對了,低下頭看著她小荷才露尖尖角的繡花鞋尖,一時真是恨死了自己的無賴,他真是夠多嘴了,這下好了,兩人都尷尬的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

  一滴熱淚落在了婁慶雲的手背上,他猛然驚醒,抬頭一看,就見薛宸兩手緊緊抓著裙擺,一張小臉上滿是羞惱,泫然欲泣的模樣,就像是空穀幽蘭上沾染的露水,猛地站起了身,想要去扶她,可是卻又不敢動她,猶豫了半天,只好抓抓頭,苦惱的問道:

  「這個……我,我能做什麼嗎?」

  薛宸含淚看了他一眼,沙啞著聲音說道:「你,你能不能替我回去喊我的丫鬟過來……」

  婁慶雲一聽點點頭,正要去,卻又聽薛宸在身後喊了一聲,說道:「唉,還是算了吧。喊了丫鬟過來,怎麼解釋我和你在這裡呀!」

  婁慶雲想想也是,他是無所謂的,只是薛宸還待字閨中,若是傳出什麼不好的名聲,將來定要懊悔一輩子的,雖說他會負責,但他也不想讓她的人生有這麼一個難以洗清的汙點,又圍繞在她身邊轉了兩圈,見她老這麼站著也不是辦法,遂大著膽子說道:

  「我總比你年紀大些,這些事我也多少聽說一點,女人來了月事,無非就是要換衣服,戴月事帶,我,我去給你買,連月事帶和底褲,我都給你買過來不就成了嗎?」

  薛宸簡直被他這個瘋狂的說辭嚇到了,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婁慶雲已經風也一般躥下了石亭,薛宸想喊他回來都來不及了。

  背靠著冰涼的石亭,身下似乎開始也有涼意,薛宸真的是連哭都哭不出來了。她今日的下場,就再一次說明瞭,人還是要循規蹈矩,不能做任何壞事。

  要是她規規矩矩的在山下和繡姐兒,鈺姐兒她們待在一起,就算是有了這意外,也不至於這樣束手束腳,跟個傻子似的被吊在石亭之上,上不去,下不來,又不敢喊人。

  唯一的倚靠就是婁慶雲,可是那貌似也是個不靠譜的,將她一個人仍在這裡,他還說要去給她買月事帶……這,這麼私密的東西,他怎麼能去買呢?買了她也不好意思用啊。

  越想越絕望。

  倒是婁慶雲的速度還真叫快,這是他人生第二次覺得自己學的輕功起了大用,第一次是翻薛宸家圍牆的時候,薛宸只見一道敏捷的身影,直接從假山上竄上了石亭,穩穩的落在薛宸身前,懷裡抱著一隻包裹,他的臉上也帶著濃濃的尷尬,將包裹塞到薛宸懷中,然後又將他一直拿在手裡的一大塊布料展開,一頭繫在薛宸身後的亭柱之上,另一頭由自己拉著,用這塊布料,將薛宸圍住,給她創造了一個私密的空間。

  「你,你自己……會,會用嗎?那,那大夫教過我,我……」

  婁慶雲口中『教你』兩個字還沒說完,只聽被布料圍住的薛宸就急急在裡面說道:

  「我,我會的,你,你不要說了。」

  打死她也沒有勇氣讓婁慶雲來教她怎麼用月事帶啊。這還真是煎熬中的煎熬。

  看著手裡的包裹,薛宸鼓足了勇氣,將之打開,果真看見裡面有一條嶄新的中褲,和一塊防漏的……月事帶。

  簡直不能去想他這些東西到底是怎麼買到的,薛宸知道自己就這麼站著也不是辦法,就這樣下去,她坐也不能坐下,實在太難受了,再顧不上面子,把心一橫,也就開始換了起來。

  這得虧薛宸是練過的,有上一世的經驗支撐著,要是她真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女,那也許,還真得要讓婁慶雲來教她怎麼換這月事帶了,那丟人的場景,光是想像,估計她就想一頭撞死得了。

  婁慶雲一手抓著布料,替她擋住周圍視線,一邊聽著內裡衣衫摩擦,心裡委實是有些不淡定的,今晚真的是他這輩子感覺最尷尬的時候。

  替女孩子去買初潮用的月事帶……他永遠也忘不了那個女大夫看他的眼神,驚詫又意外,就好像她看到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要爬樹的豬。

  的確是這樣的,這個年代的男人,哪有一個會上街給女人買這個的呀!就算是成了親,對自己媳婦兒也不會做這事兒,得多丟臉呀。

  可是他瞧著薛宸那副哭起來的小模樣,當即就再也顧不得什麼,只想著趕緊買回去,她一個人在石亭會害怕,直到現在,精神鬆懈下來了,才去回想自己當時到底有多囧。

  薛宸換好了一切,將髒掉的中褲仔細的捲好了,再次裝回那包裹之中,猶豫著到底要不要跟婁慶雲說話,可是不說話,難不成她要一輩子困在這小圈子裡嗎?

  深呼吸幾回之後,低若蚊蠅的聲音才就此傳出:「我,我好了。」

  婁慶雲聽見她說話,確認詢問道:「那,那我放手了啊。」

  「嗯。」

  得到薛宸的許可之後,婁慶雲才緩緩的把舉得有些僵硬的手放了下來,果真薛宸不在靠著石柱站立,懷裡捧著那只包裹,無助的低著頭,兩頰紅撲撲的,孱弱纖薄的身形看著叫人心疼,大大的眼睛偶爾看他一眼,婁慶雲就覺得今兒晚上的一切丟人感覺,全都值了回票。

  只不過,兩人間尷尬的氣氛,始終不能緩解。

  就這麼來回一折騰,山下的花燈似乎也已經開始熄滅,亭子裡也漸漸變得風涼起來,先前神經緊張著,還沒有發覺,現在夜風吹來,薛宸真的感覺有些冷。

  婁慶雲怕她著涼,將手裡的布料披在她肩上,說道:「要不,我送你下山去吧?」

  薛宸不敢抬頭看他,良久才點點頭,說道:「嗯,我下山去,和繡姐兒她們說一聲,待會兒就下山去了,我這情況,實在沒法去住定慧寺的廂房。」

  婁慶雲也贊成她這個方案,喊來了先前迎接薛宸來的那名婢女,叫她準備車馬。

  薛宸聽他的口氣,似乎要親自送她下山,不禁又慌了,說道:「不,不用你去了,就讓那位姐姐送我下山就成了。」

  婁慶雲卻是堅持,說道:「我送你下去,我不下車,他們瞧不見我的,放心吧。你這樣一個人坐車,我也不放心。」

  薛宸拗不過他,只好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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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薛宸因為初潮這件事,足足在家裡困了好些天。蕭氏因為自責沒有盡到嫡母的責任,儘管薛宸反覆說沒關係,她還是堅持日日來替薛宸調養,說初潮對於女子來說,十分重要,前後十多天一定要好好的保養才行,薛宸拗不過她,只好在床上躺了好些天。

  等到她能下床的時候,也到了七月半中元節,元家在府裡辦花宴,宴請各府夫人小姐。

  薛宸依舊打定主意不想去,蕭氏沒有法子,問靜姐兒,她也說不願意,反倒是魏芷蘭和魏芷琴兩個姑娘十分踴躍,主動跟蕭氏提出要一同前往,並且怕蕭氏不同意,還特意去求了薛雲濤,薛雲濤如今也是她們名義上的繼父,又不好明著拒絕,便讓蕭氏帶著那兩姐妹去了。

  薛宸休息在家的日子裡,薛繡倒是特別活潑,來看了她兩回,給她帶了些新鮮的蔬果和點心,兩人交談之後,薛宸才知道,薛繡那天和元卿交流的很是不錯,元卿甚至告訴了她自己的字,薛繡十分高興,這幾天都在期待著中元節那天能夠在元夫人面前有個好的表現。

  薛繡一門心思撲在元公子身上,薛宸倒是得了好些空閒,在家看看賬本,看看書,然後傍晚再和婁慶雲通一封信,沒事的時候還能出去轉轉,手裡的閒錢越來越多,有錢了,總要想著再擴張一些門店才行,選鋪子就成了最關鍵的事情。

  上一世她雖然賺的也不少,但是長寧候府的開銷實在太大,她除了那一部分的錢出來擴充,其餘的全都貼在府中,每天過的戰戰兢兢,生怕哪天支撐不下去了,她會被打回原形,再回到被徐素娥欺負的日子,所以,那時候她的壓力非常大,現在回想起來,真的是非人的生活。

  姚大跟她說了幾家鋪面,薛宸竟然在那些鋪面裡面,看到了歡喜巷子的那一處,坐在春源酒樓的二樓雅間中,對姚大問道:

  「這裡是什麼情況?」

  姚大看了一眼薛宸指的地方,便對她回道:「稟姑娘,這地方是我之前看中的,原來是一家暗樓子,據說是官身家眷開的,最近被查抄了,正要發賣,我覺得這地方倒是很不錯,若是小姐能買下來,將來開一座客棧的話,裡面的格局首先就不需要改變了,只要再投入些裝潢,能省不少銀子呢。只可惜,昨天我才知道,這樓子已經被人給買走了,原本是想劃掉的,沒想到小姐今兒來得早。」

  薛宸瞧了瞧姚大給這宅子畫出來的圖,從圖上看,倒是真不錯,只是被人買了,好奇的問道:

  「被誰買去了?」

  姚大想了想後,說道:「據說是長寧候府買的,價格還真不低,足足三萬兩銀子呢。」

  薛宸蹙眉說道:「三萬兩?這地方賣三萬兩?」

  姚大點頭,回道:「小姐也覺得貴是不是?這宅子我瞧著最多也就一萬兩封了天了,可是長寧候府卻出了三萬兩,這是千真萬確的。這賣家不是東西,就是存了心要坑騙這買的人,雇幾個人來爭一下,硬生生將價格炒高了三倍,三萬兩銀子,整條歡喜巷都能買下來了。那侯府的買主也是個糊塗的。」

  姚大這麼一說,薛宸也就明白過來了。這買地的人一定是宋安堂,因為這家香粉樓是許建文開的,現在許建文因為這事兒被封了館,還連累了他爹,許家馬上就要遷家去洛河了,許大人被貶到洛河去做知縣,許建文走之前,一定是想著把這地方盡快脫手,賺一筆,可會花錢買宅子的人,也不全是傻瓜,宅子值多少,人家一看就知道,要關上門,等冤大頭他也沒這時間,所以就把腦筋動到了宋安堂身上。

  宋安堂這個人好面子,只要適當的吹噓幾句,他就頭顛尾巴搖,分不清東南西北了,完全能夠做出被抬價的事情來。

  哼,三萬兩買個廢宅,關鍵他又不是做生意的,要這地方根本沒用,如果要改建私宅,那又是一筆開銷,長寧候府怎麼會在後來的幾年衰敗的那樣快,有宋安堂這樣的花錢手法,就是金山銀山,也能給他搬空了呀。更何況,宋安堂的母親郁氏,卻是個比宋安堂還要大手大腳的人。

  長寧候府積攢了好幾輩子的積蓄,他們一定沒想到,最終會敗在這對母子手上。算算時間,她十六歲嫁入的長寧候府,成親之後第一年下半年,府裡就開始了金錢危機,也是因為那個危機,所以才讓郁氏下決心把中饋交到她手上,也許郁氏還私藏了些府裡的銀子,但是那個時候開始衰退是肯定的,因為府裡支出遠遠超過了收益,她前一兩年,就將自己的所有嫁妝全都貼進去了,第二年過年的時候,她抓住機遇,倒賣了一回糧食,這才有了翻身的本錢,漸漸的將長寧候府帶上了正軌,這背後她付出了多少是不必說的。

  又看了幾家姚大畫出來的地形圖,聽他說了一番見解,薛宸便挑了幾處,打算去瞧一瞧,姚大請她一同下樓,說一會兒就能準備好。

  從二樓雅間出來,正好遇見幾個上樓的人,薛宸便主動讓道一邊,讓客人先走,姚大隨在她的身後。

  來人走近之後,薛宸才看清來的人,不正是宋安堂一夥兒嘛。除了許建文和葉康,還有兩外兩個不認識的人,葉康瘸著一條腿,走起來一顛一顛的,許建文則也好不到哪裡去,唯獨宋安堂的氣色最好,走在最前面,看來就是他今天要在這裡宴請他們吃飯了。

  看見薛宸,宋安堂的眼睛頓時就亮了,他認識這個漂亮的不像話的小姑娘,薛家大小姐,那天她在景翠園中的行為讓宋安堂印象特別深刻,當即就走了過來,說道:

  「這不是薛大小姐嘛。怎麼,大小姐也來酒樓和人吃飯?」

  薛宸沒有說話,往後退了一步,她是實在不想招惹宋安堂了,對他敬謝不敏,姚大站出來說道:「這位公子誤會了,這是我家大掌櫃,這酒樓就是她的,可不是來陪人吃酒的。」

  宋安堂一行人聽了就更加來勁兒了,仗著薛宸身邊沒有護衛,說話就放肆起來,宋安堂說道:「喲,看不出來,薛大小姐還又這本事,什麼時候也教教我,我最近也想搞點生意玩玩兒。」

  薛宸鼻眼觀心,姚大見這些人似乎來者不善,不敢讓薛宸留下冒險,就護著薛宸往樓梯走去,宋安堂一行人知道她的身份,也不敢直接動手,而是一邊回頭,一邊意猶未盡的說著話,只聽宋安堂後面的那人說道:

  「世子想做生意,跟我說呀,我知道一筆好買賣,那種藥上癮,可賺錢了,來來來,我們進去好好聊一聊。」

  宋安堂看了他一眼,目光依舊落在薛宸身上,只聽許建文說道:「這生意我知道,的確是好生意,投入小,回報大,安堂真的可以考慮考慮。」

  薛宸走在樓梯上,一聽就知道這些人又打算騙宋安堂入歧途,告訴自己這不關她的事,宋安堂如今只是一個陌生人罷了,但走了兩步,聽那些人越說越懸乎,而宋安堂也是一副雲裡霧裡的樣子,薛宸終究沒有忍住,回頭喊了一句:

  「宋安堂。」

  宋安堂正要被人拉著進雅間,突然聽見薛宸喊他,趕忙走了出來,只見薛宸臉色陰沉的仰望著他,聲音看似輕柔,卻實則犀利,一句話說的樓上的人立刻炸毛,只聽薛宸說道:

  「宋安堂,你自己想想清楚,什麼生意能做,什麼生意不能做。你也這麼大了,總該要知道如何辨別是非,有些總是要你錢的朋友,不交也罷吧。」

  「……」

  在場眾人首先是愣住了,宋安堂也愣住了,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漂亮的小姑娘會跟他說教出這番話來。看著她認真的小臉,那精緻的五官,優雅的體態,還有眸子裡那一抹特殊的冷,在在都讓他感到了心動。

  說完這話之後,薛宸可能也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立刻就轉身走了。

  宋安堂身邊的朋友們有些尷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看著到手的肥羊,就被一個小丫頭給破壞了,偏偏這小丫頭還是個官家小姐,打不得,罵不得,最終決定一窩蜂的簇擁著宋安堂進了雅間,準備酒桌上再和這位磨,非要讓他再吐一筆銀子出來不可。

  薛宸坐到馬車上,再次掐了一下自己的嘴,對宋安堂莫名其妙說出那番話,真的是連腸子都悔青了。宋安堂要被人騙,關她什麼事呢?現在宋安堂用的又不是她的錢,她有什麼好緊張的呢?看來還真是習慣成自然,從前因為長寧候府的中饋都掌在自己手上,宋安堂要用什麼錢,都得經過她,久而久之,就養成了這種說教他的習慣,沒想到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她依舊還沒改掉這個習慣,真的是讓人很無奈。

  姚大也不懂自家大小姐怎麼會突然和那看著就像是浪蕩公子的人說那番話,聽著不像是初識,擔心大小姐被人騙了,於是在駕車的時候與雪辰說道:

  「小姐,那個就是長寧候府的世子,可不是什麼好東西,您瞧見他身邊都是些什麼豬朋狗友,一個個看見他就跟看見土財主似的,恨不得能從他身上扒下幾兩金子來,我瞧著,他可不是個好的,大小姐要當心啊。」

  薛宸已經無力辯駁了,就連姚大都聽出來她那番話的過火,大大的呼出一口氣,然後才說道:「姚老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姚大見識過薛宸的本事,自然知道這個大小姐不簡單,他先前說那話,也是給小姐提個醒,小姐既然知道了,他也就不會再多說什麼了。

  兩人一路去了春熙街,那裡有一家現成的茶樓要賣,姚大從前就是做的茶樓生意,如今那個地方賣給了仁恩伯府,所以,薛宸還想另外找個地方開一間茶樓,姚大對這行有經驗,當即就選中了春熙街上的這家景泰茶樓,從他的眼光看來,無論是地方還是人、流,都是好的,唯獨少一塊供人停馬車的地方,可是,他知道小姐手上有一塊空地,就在春熙巷的後方不遠,若是小姐能把那塊空地也拿出來的話,就能很好的解決這個問題,只是一切還在預想中,要等小姐看過之後,才能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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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景泰茶樓位於春熙街的東南角,單就地理位置而言確實是個不錯的地方,所以,這間茶樓要價三千兩也是有原因的,這家鋪子的老闆上個月去世了,留下了一家的孤兒寡母,再也沒有人經營這家茶樓,這種事情,全都能夠打聽的出來,所以薛宸並不擔心會有人作假。

  春熙街今後的發展趨勢相當好,薛宸上一世手裡就是沒錢,所以只能在春熙街買下了兩家店舖,但就那兩家店舖的盈利,就能抵得上其他地段的五六家店舖了,所以,以如今三千兩的行市來看,這價格確實不算貴了。

  姚大見她也算滿意,將她拉到一邊說道:

  「小姐,您要看著好,我就去跟老闆娘講價,這家老闆剛去世了,家裡沒人會經營,那老闆娘也不懂生意,估摸著價格方面還能再殺一點下來。」

  薛宸環顧一圈後,便搖了搖頭,說道:「算了吧,三千兩就三千兩,這世道不易,孤兒寡母死了男人,也是可憐。」

  姚大一聽薛宸這就是同意了,當即高興的回道:「小姐仁義,那……我這就下去跟那老闆娘說?」

  薛宸點點頭,站在二樓向下看去,車水馬龍的確實是個鼎盛的地方。

  忽然樓下傳來一陣爭吵聲,薛宸以為姚大和人吵了起來,遂趕忙下樓去一看究竟,就見姚大給人壓在桌面上,手給擰到了後背,正拍著桌子求饒,旁邊還有幾個凶神惡煞的男人,門口的椅子上,坐著一個夫人模樣的女人,身後跟著兩名丫鬟,兩名婆子,排場十分的大。

  而這家鋪子的老闆娘,那個快六十歲的婦人,此刻正癱坐在地上嚶嚶哭泣,只聽那坐著的女人說道:

  「這可是你當家的親筆簽下的,將這茶樓以五百兩抵押給我們夫人,如今他死了,我們來收債,這可是天經地義的事兒,你要是不肯,咱們這就去告官。」

  這位一開口,薛宸就知道,這女人可不是個什麼夫人,只是一個穿的像是夫人的女人,估計是什麼大家族裡的管家媳婦之類的,不由得對她多看兩眼,畢竟一個僕婦,能夠有兩個丫鬟,兩個婆子的排場,必然是個了不起的門戶。

  老闆娘頭上戴著白話,眼睛哭的跟核桃似的,想來這家老闆死了沒有多久,只見她一邊哭一邊對那女人說道:

  「這位姐姐,你就行行好吧,我們老頭子去了,攏共就留下這麼一間茶樓,我那家裡還有六個兒女,全都沒有嫁娶,還指望著這茶樓賣些錢度日,五百兩的銀子,實在是不夠啊。再說,我家老頭子從前就說過了,他早就拿祖宅還了夫人的債了,哪裡還有這個說法呀。你就行行好吧……」

  那管家媳婦可是個厲害的,當場就呸了老闆娘一口,聲音抬高了許多,都有些尖銳了,說道:

  「我呸!你家有幾個兒子,娶沒娶親,跟我有什麼關係?我是來收賬的,又不是來救濟你的。我們夫人還肯給你五百兩,就算是我們夫人仁慈了,你還別嫌少,要是不肯,就怕你到最後,連五百兩都拿不到,再讓你倒貼也說不定,到時候,你就真的只有賣閨女娶媳婦兒了!哈哈哈哈。」

  老闆娘哭的更加厲害了,一直搖頭,指著那僕婦說道:「你這不是明擺著欺負我們孤兒寡母嗎?不行,說什麼都不行!這茶樓我哪怕是放在這裡不賣了,我也不可能給你五百兩拿去。」

  薛宸心想這老闆娘也不是個糊塗的,這茶樓的價錢她當家的必定跟她說過,只要留著這裡,哪怕是租,或者等她兒子大些自己打理,都比五百兩賣掉要強的多。

  那僕婦見老闆娘雖然一直哭,可說話卻是硬氣了,當即拍著桌子上的契約,兇狠的說道:

  「哼,跟我這兒耍什麼橫?你要不肯,我說了,咱們就公堂上見,你知道我家夫人是誰嗎?衛國公府三夫人!跟她打官司,也不怕賠死你!」

  薛宸站在樓梯後頭沒有露面,一聽這僕婦說話,頓時就揚了揚眉,喲呵,還是個老相識!上次仁恩伯府的事情三夫人和戴氏給抓去了京兆府,這放出來了之後,竟然還好好的,又把心思動到這上頭來了,看不出來,這三夫人也是個人才啊。

  聽到這裡,薛宸便不聽了,從樓梯上走下去,目光落在桌上那張契約上頭,看紙張估計是有些年頭了,走過去之後,指了指那壓著姚大的人,冷聲說道:

  「這是誰家的狗奴才,狐假虎威到這裡來了?」

  薛宸生的漂亮,但週身的冷意讓那僕婦都不禁打量起她來,見她穿著華麗的遍地金荷葉交領襦裙,模樣漂亮的像是從畫中走出來的仙女,粉頰桃腮,看著就是富貴人家出身,一時也拿不定主意,不敢上前得罪於她,知道薛宸來到她面前,一把拿過那契約看了起來,她才反應過來。

  「你是誰家的姑娘,這可不是你能碰的,快些給我。」她對那契約沒底氣,哪裡肯給薛宸看呢,作勢就要搶,薛宸轉了個身,頭也不抬的喊了一聲:「嚴洛東。」

  幾個護衛就應聲進來,將薛宸與那些人隔開,姚大這才獲救,只見薛宸走到那哭泣不已的老闆娘身旁,將她扶了起來,輕聲問道:

  「老闆娘可認字?」

  那老闆娘看著她,搖了搖頭,說道:「自幼家貧,不認識字,讓小姐笑話了。」

  薛宸果真勾唇笑了笑,說道:「不認識字也難怪了。我給你看了下,就這契約,你讓她告去,就算她是公主殿下,將這案子告到了天邊,她也贏不了。」

  那老闆娘一聽,果真露出了喜色,問道:「小姐此話當真?」

  薛宸將那契約隨意拋在地上,用腳尖踩著,說道:「自然當真。這契約是十年前立的,上頭寫著若是兩年之內還不上債,就把這間茶樓以五百兩的價格賣給婁三夫人,而這契約的立定年限,也只有五年,如今先不說契約裡的內容是否合適,單就這年份而言,就已經失效了,超過了足足五年之久,別說您當家的已經用祖宅抵了債,就是沒抵債,這契約也是沒用的。」

  見那華衣僕婦臉上閃過一陣尷尬,薛宸又再接再厲的說道:「千萬別信她們說您當家的沒給她們祖宅,這宅子過戶可都是在官府登記在側的,你只要跑一趟京兆,這些東西都能調出來做證據,官老爺判案的時候,可不是根據誰的三寸不爛之舌就判的,凡事都講個證據不是?」

  那華衣僕婦的臉終於是掛不住了,冷著聲對薛宸說道:「你是誰家的姑娘,可知我家夫人是誰嗎?」

  薛宸無所謂的聳聳肩,說道:

  「衛國公府三夫人嘛,我剛才聽見了。可我怎麼聽說,您家這位夫人之前剛從京兆牢房裡出來?這才幾天呀?怎麼,三夫人又想進去了?」

  那僕婦臉色大變,實在拿捏不準薛宸的身份,她家三夫人被關京兆府的事情,也只有在官宦間傳開,因此,她敢斷定這姑娘必然的話官家的女兒,不是她能惹的,可若是她這樣回去,也沒法和夫人交差,遂說道:

  「哼,你是誰家的?有本事抱上名來,看我們夫人奈不奈何的了你。」

  薛宸如何會怕她,昂首說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薛宸!中書侍郎薛雲濤之嫡長女。若是你家夫人要找我麻煩,儘管來便是,我在家裡等她。」

  那僕婦心中震驚,這丫頭竟然是中書侍郎家的大小姐,幸好剛才她沒有對她惡言相向,嚥下了這口氣,便帶著她的人,拂袖離開了。

  老闆娘站起身來對薛宸道謝,薛宸沒說什麼,就帶著護衛離開了這裡,讓姚大留下和她辦過戶手續,因為還要走官府,手續比較繁雜,薛宸就不一路跟隨了,等姚大辦好了一切,拿資料回去給她蓋章,到時候再看看便成了。

  *******

  那華衣僕婦一路疾走回了衛國公府,三夫人才剛剛被三老爺從祠堂裡帶回來,太夫人卻不肯解禁,於是便讓三夫人余氏在三房的佛堂裡繼續吃齋念佛,三夫人不敢忤逆,只好照做。

  那僕婦是她身邊的管家媳婦吳六家的,是她娘家的陪房,算是比較得力的人,吳六家的來到了佛堂求見余氏,將今天在外面發生的事情跟余氏說了一遍,余氏就暴跳如雷了。

  「你說是誰家的姑娘壞了事?最近這是怎麼了,啊?怎麼事事都不順?」余氏最近的確是吃了不少苦頭的,先是在祠堂受了那麼多苦,現在好不容易老爺把她弄回來了,可她卻還是被太夫人困在府裡的佛堂,月例和銀子全都暫時控制在太夫人那裡,她手裡缺現銀子,就讓吳六家的去辦事,以為十拿九穩的一件事,沒想到還被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給擋住了,讓她怎麼能不生氣?

  吳六家的立刻回道:「她說她是中書侍郎薛雲濤家的嫡長女,叫薛宸。」

  余氏蹙眉想著,並不記得自己和薛家有什麼瓜葛,不過,那個薛雲濤她還是知道一些的,就連老爺都誇過此人有官運,三年從六品省道了三品,最近還娶了個縣主做續絃,身價正是水漲船高的時候,好端端的,他家這嫡女來和她湊什麼熱鬧!

  不過,剛吃過大虧的余氏一聽說對方是官家,也不敢在這節骨眼兒上做出什麼來,一拍桌子,氣道:

  「哼,真是屋漏偏縫連夜雨,人倒楣連喝水都塞牙縫。本來想把這事兒辦成了,送個鋪子給太尉夫人,看著能不能把關係拉攏一些的,這下也泡湯了,只能再跟我爹伸手要了。更別說公主那裡,估計也恨我恨得緊,你說,我該怎麼挽回公主心裡對我的印象?」

  吳六家的哪裡懂這個,也不敢亂說,可不說,三夫人又難免會覺得她沒用,畢竟才剛剛辦砸了一件事回來,於是想了半天才憋出了幾個字:「公主現在就缺個兒媳婦了。」

  「……」

  余氏眼前一亮。對呀!她要挽回公主,看來只有從這方面下手了,如果她成功的把世子的姻緣給撮合上了,公主一定會對她刮目相看,到時候這偏差的印象就挽回了,今後少不了她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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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薛宸回到燕子巷,正好在門口遇見了要出門的魏芷蘭和魏芷琴,見她兩人打扮的相當靚麗過來與她行禮,薛宸便問了一句:

  「這是去哪兒啊?」

  魏芷蘭未語先笑,說道:「是李小姐邀我們去家中遊玩,是那日在元府認識的她們,人特別好,長姐要一同去嗎?」

  魏芷琴跟著魏芷蘭身後,也對薛宸邀請道:「是啊,長姐一同去吧。先前我倆去問了靜姐,她不去,咱們正沒趣兒呢。」

  薛宸自然也不會跟著她們一同前去了,便搖了搖頭,叮囑了幾句,說道:「我就不去了,你們在外,凡事小心些。」

  兩人答應之後,就坐上了馬車。

  薛宸先到蕭氏的主院去問安,可蕭氏的陪房,如今是主院管事媽媽的春娘就對薛宸說,太太在見客,薛宸問是誰,春娘告訴她,來的是從前魏家的一個長輩。

  至此,薛宸就不能再多問了,正想留兩句話讓春娘轉達給蕭氏,那邊廂,蕭氏就從花廳裡走了出來,身後跟著兩個人,一個是中年婦人,穿著醬紫色織金花紋的褙子,頭上插著扇形釵,看打扮,應該是夫人,身後跟著個穿降色比甲的婆子。

  薛宸見她們出來,便上前去給蕭氏請安,蕭氏點點頭,讓她起來,她身後那婦人便不動聲色的在薛宸身上打量,然後與身後的婆子交換了個眼神,然後便走上前對薛宸說道:

  「這位便是薛大小姐嗎?」

  薛宸看了看蕭氏,只見蕭氏臉色鐵青,並不太願意回答那婦人的話般,薛宸不認識她們,也不好回話,那婦人也不介意蕭氏的冷臉,說道:「我是靜姐兒的嬸娘,大小姐也可隨靜姐兒叫我嬸娘便是。」

  原來是魏家的媳婦。她既然這麼說了,薛宸也不好不給她面子,按照晚輩禮給她行了禮,然後輕聲喊了一句:「嬸娘。」

  這就是給蕭氏的面子了。

  蕭氏見她這樣,便對那婦人說道:「好了,這裡畢竟是薛家的地方,弟妹若是無事,還是早些回去侍奉長輩吧。」

  蕭氏這就是在下逐客令了。那嬸娘似乎感覺到面子上過不去,瞪了一眼蕭氏,說道:

  「急什麼,我這才跟薛大小姐說上話呢。你如今是她的嫡母,你稱呼我一聲弟妹,那我也就是她的長輩,留在這裡說兩句話,有什麼打緊的,薛大小姐,你說是不是?」

  薛宸沒有回話,只覺得這婦人無禮至極,若是魏家的人都是這副腔調,也難怪蕭氏說什麼也要改嫁了。

  那婦人沒得到薛宸的附和,感覺有些失望,還想再說什麼,便聽蕭氏不客氣的說道:

  「好了。你要銀錢度日,我也給你了,如今還來糾纏什麼,快快離開這裡。」

  蕭氏毫不留情的揭露了那婦人來的目的,惹得那婦人臉上一陣青紅,最後又看了一眼薛宸,然後才拂袖離開,留下一句:「哼,這時候來跟我擺你那縣主威風了,也不想想你進魏家門之時,是誰接濟的你,忘恩負義的東西。」

  她這些話明顯就是在找場子,想把失了的面子裡子找回去一些,蕭氏不想與她爭吵,那婦人自覺留下也是沒趣,就帶著婆子慢吞吞的離開了,走了兩步,還不忘回過頭來,說道:

  「薛大小姐,嬸娘先走了,回頭再來看你們。」

  薛宸看出了蕭氏與她們的關係,並不答話,而是面無表情的站在蕭氏身旁,看著她們離開,那婦人面子實在掛不住,這才轉身,扭著腰離開了薛家。

  蕭氏看了一眼薛宸,只覺得這孩子比靜姐兒真不知是強了多少倍,該和氣的時候和氣,該冷硬的時候冷硬,看得清形勢,看的清道理。

  歎了口氣,說道:「回去休息吧。下回我讓門房攔著她們。」

  薛宸知道蕭氏並不想多談論此事,便點點頭,屈膝行了個禮,便乾乾脆脆的轉身離開了。

  回到青雀居,衾鳳便迎上來對她說,靜姐兒在裡頭哭,薛宸問怎麼回事,衾鳳就搖搖頭,說道:

  「不知道,二小姐來了就哭,我們問她也不理我們。」

  薛宸想著,估摸跟先前那兩個婦人有關,便讓衾鳳她們下去,別在廊下做鞋子什麼的了,自己則去了房間,果真還沒進去,就聽見裡面傳來一些抽泣的聲音,推門進去,循著聲音找到了臥房,靜姐兒正倒在她的枕頭上,哭的跟個淚人兒似的。

  薛宸走過去,靜姐兒就從床上坐了起來,用早就有些濕的帕子擦了擦眼淚,小聲的說了句:

  「你回來了。」

  「怎麼了?受什麼委屈了?」薛宸抽出自己的帕子,給靜姐兒擦了擦眼淚,這才又問道:「是魏家人嗎?」

  除了這個原因,薛宸還真想不出來,靜姐兒會哭成這樣。她從前在魏家過的什麼日子,薛宸是不知道的,但是她卻知道,靜姐兒雖軟弱,可也未必就是個愛哭的,她軟雖軟,可軟中帶剛,算是堅強的,看得懂眼色,只要稍稍提點一下,她就能很好的配合你。

  靜姐兒既然來了薛宸這裡避難,那就沒打算隱瞞薛宸,點了點頭,說道:「是。我不喜歡看見王嬸娘,她……」說著就又委屈的要哭了,卻最終還是忍住了,好好的把話對薛宸說了。

  「她要我嫁給她娘家兄弟的兒子,我不願意。」

  這件事,還真是薛宸沒想到的,蹙眉不解問道:「她要你嫁,你就嫁嗎?她娘家兄弟是什麼身份?你是什麼身份?她還真敢開口啊。」

  靜姐兒深吸一口氣,振作了一些,說道:「我也不是嫌棄她家身份不高,若是情投意合的,哪怕是窮一些都沒什麼,可是,她這個不一樣,她是瞞著我娘,跟我爹定下的婚約,還寫了約書,說讓我到了十五歲,就嫁去她兄弟家。我娘自然不肯,可是她手上有我爹親筆寫的婚約書,連我娘也沒辦法。我娘雖然是縣主,可是自從外祖母去世後,她在北靖郡王府中就沒有任何地位了,我舅舅根本不理會我們,王嬸娘就是仗著我娘沒人撐腰,才敢這麼逼我們的。」

  薛宸聽了這些之後,心道了一聲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原來蕭氏這個嘉和縣主當的還真窩囊,就連一個沒有絲毫品級的村婦也敢騎在她頭上撒野。

  「宸姐兒,你說我該怎麼辦,要我嫁給她兄弟的兒子,我寧願一頭撞死算了。」

  薛宸想了想之後,問道:

  「這王氏娘家是什麼人?官身嗎?」魏家從前應該還算鼎盛,所以魏青這個知州也能迎娶到一個縣主,雖然這縣主沒能耐讓娘家幫他平步青雲,可身份擺在那裡,並不是普通的人就能求娶到的,所以,這個王嬸娘與蕭氏從前是妯娌,家世應該也不會太差,最起碼不會是農身。

  「她娘家從前是潿洲總兵,現如今調回了京城,在兵部做事。我爹死後,魏家也就仰仗王嬸娘的娘家兄弟過活,舉家遷來了京城。我娘堅持改嫁,讓魏家已經恨之入骨了,如今蘭姐兒和琴姐兒還拿了魏家一半的家產,他們就更加見不得了。可是,我娘那兒連一分錢都沒要他們的,我爹死了,理應家產有我和我娘的一份,他們說我娘改嫁,不肯給,如今還上門來找茬兒,實在沒道理。」

  歎了口氣,薛宸說道:「王氏今天來,就是跟你逼婚來的?」

  靜姐兒有些不好意思,搖搖頭,說道:「她今天是來跟我娘要銀子的,婚事就提了一下,沒逼我,只是我自己想著難受,才這樣的……」

  薛宸點點頭,說道:「好了,既然沒逼你,那你也不要多想了,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不管怎麼說,你永遠都不要忘了,你娘是縣主,本身在出身上就能壓死她們好幾回合,就算是拿著你爹的婚約書去告狀,你嬸娘是民婦,你娘是縣主,這就是民告官,首先就要打二十大板,二十大板以後,你王嬸娘還有多少氣來告?」

  靜姐兒聽宸姐兒說的這樣靠譜,頓時心裡也好受了許多,對著薛宸破涕為笑。

  ******

  王氏在回去的路上,數完了從蕭氏那裡得來的銀錢,就跟旁邊的婆子問道:「哎,你瞧見那薛大小姐沒?那通身的氣派,長相又脫俗,這要是能嫁給咱們雲兒,得多體面呀。」

  那婆子哪裡不知道自家夫人打的什麼主意,當即附和道:「可不是嘛,那薛大小姐跟咱們雲少爺看著就般配呢。」

  王氏到底還有那麼一點點的自知之明,說道:「可是,她爹是三品官,咱們雲兒連秀才都沒考上,這……人家怕是不會同意吧?」

  那婆子懂什麼道理,只知道一味的奉承王氏,說道:

  「這有很麼呀。咱們雲少爺聰明絕頂,考不考上,那就是時間的問題,再說了,若是薛家大小姐嫁給了咱們雲少爺,那薛老爺還能看著自家女婿考不上功名嗎?到時候怎麼說也給安排個官兒噹噹的。」

  王氏雖然也知道婆子是在奉承,但是心裡頭的如意算盤打的辟裡啪啦,做娘親的都覺得自家兒子是頂天的好,不該有人看不上自家兒子,便就把那些微的自知之明也給全都拋在了一邊,做著美夢道:

  「這敢情好。靜姐兒嫁給魯哥兒,薛大小姐嫁給雲哥兒,那我就能有一個縣主之女的外甥媳婦和一個三品官之女的兒媳婦了。這份體面,總該壓得住那些個與我攀比的八婆了吧。」

  婆子連連點頭:「必須的啊!她們那些八婆,如何能跟夫人相比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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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薛宸的絹花鋪子送了好些時興的款式來府裡,薛宸給自己和薛繡留了兩隻,剩下的全都給靜姐兒、蘭姐兒、琴姐兒她們挑去了,想著好幾天沒見著薛繡了,便親自給她拿了過去,誰知道她竟不在家裡,問她的婢女只說最近她挺忙,薛宸見不到她,就留下絹花,自己回來了。

  蘭姐兒和琴姐兒今天又出門去,打扮的相當靚麗,薛宸也是聽門房說的,這兩天三小姐和四小姐出門很勤,每回都有不同府邸的人來接她們,薛宸擔心她們,便去找了蕭氏。

  蕭氏從東府裡回來,坐在案前看著什麼,見薛宸進來,便對她招招手,說道:「宸姐兒來了,快過來,替我瞧瞧。」

  薛宸過去之後,就看見蕭氏手邊放著幾個像是冰人館中的花名冊子,抬眼看了看她,問道:「太太在看什麼呀?」

  這東西,薛宸是認得的,上一世她雖然沒有生孩子,可是宋安堂的幾個妾侍卻是生了的,她去世前兩年,還在給宋安堂的兩個庶子挑人家呢,所以,這冰人館的冊子她是見過的,蕭氏也不瞞她,說道:

  「這是我讓人從冰人館中拿回來的,靜姐兒和蘭姐兒,琴姐兒,今年都十三,十四了,是該給她們挑個人家了。」

  薛宸看著她,有些不解,若說她那這個冊子給魏芷蘭和魏芷琴挑,那薛宸還能想的明白,可靜姐兒是她的嫡親閨女,難道也從這裡面挑嗎?

  蕭氏似乎看出薛宸有疑問,說道:「你別怪我先給她們挑,這冰人館裡的人,都是些極為普通的人家,你是老爺的嫡長女,自然是不能從這裡面挑選的。」

  薛宸倒不是想說她不給自己先挑,而是覺得很奇怪,乾脆問道:「那靜姐兒呢?她也是太太的嫡親女兒,如何就能從這裡面挑呢?」

  蕭氏自嘲一笑,說道:「靜姐兒不能和你相比,她出生的時候,就給魏家的老夫人抱走,說是帶在身邊教養,養成了如今這綿軟的性子,若是給她挑個高門大戶的人家,將來她也撐不起那個家來,與其這樣,還不如直接就給她找個殷實人家,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也就得了。蘭姐兒和琴姐兒倒是會來事,可就是心眼子太多,若是也給她們挑高門,又怕今後攪得人家不安生,也挑這種殷實人家就得了。」

  薛宸隨手翻看著這花名冊,覺得蕭氏的確是在為靜姐兒做準備,靜姐兒的性格若是進了高門,的確是會受委屈,想著親娘總是疼孩子的,處處都會替孩子想,薛宸想起自己的母親盧氏,心中感傷,將花名冊子合上,說道:

  「既然要嫁殷實人家,那也太早了些,靜姐兒才十四呢。」

  蕭氏看著冊子也繼續歎了口氣,說道:「唉,不怕你笑話,我是個沒用的人,從前在魏家沒能立足,讓靜姐兒的爹跟我那弟妹娘家外甥定下了婚約,那戶人家不是個懂規矩的,她那外甥小小年紀,就有了三房妾侍,庶長子都生下來了,靜姐兒那樣的脾性嫁過去還不得被他們生吞活剝了,所以,我就想趕緊給靜姐兒找個人家嫁了,省得還讓他們惦記著。」

  這些事情,昨天薛宸已經從靜姐兒口中得知了,蕭氏並沒有對她隱瞞,顯然是當她自己人的,想著昨天那王嬸娘看自己那種審視貨物的目光,薛宸心裡也不痛快,說道:

  「太太如何能為了那樣的人家,隨便找個人將靜姐兒嫁了呢?先不說您是縣主,靜姐兒的身份高貴,就算您不是縣主,但總是您的嫡親閨女,您嫁來了薛家,薛家總要護著你們娘兒,不管怎麼樣,我爹好歹還是個三品官,等過一年,讓他去給您求個誥命,那靜姐兒的身份就更加不同了,到時候再看看,定要挑個知禮識趣的人家,才不會委屈了靜姐兒呀。」

  蕭氏真的沒想到會從一個繼女的口中聽到這番話,頓時覺得心中一暖,摟過了薛宸的肩頭,在她肩上拍了拍,由衷說道:「能嫁入薛家,是我和靜姐兒的福氣。」

  薛宸又看了看那花名冊,這才想起來自己來的目的,對蕭氏說道:「哦,對了,最近蘭姐兒和琴姐兒出門出的琴,太太可知道她們是去哪裡?」

  提起那兩個庶女,蕭氏又是愁眉苦臉的:「唉,她們呀!自從那日跟我去了元府之後,交際圈子就大了,原本姑娘們交往交往也沒什麼,前天李夫人就來跟我哭訴,說是蘭姐兒有意招惹她們家的哥兒,若是這哥兒一個也就罷了,可她們同時招惹,就愛看那些哥子們為了她們爭風吃醋,甚至還大打出手,李夫人的兒子就因為她們,被孫家的人給打傷了,這才來找我。」

  薛宸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倒是沒想到魏芷蘭和魏芷琴竟是這樣的,平日裡只覺得她們活潑熱情罷了。

  見蕭氏為難,便說道:「既然出了這樣的事,那就該暫時將她們拘在家中,太太如何還讓她們日日出門去呢?」

  「她們與人約好了,都是些官家小姐,若是失信,我怕傷了薛家的體面,也不想將家裡的事情鬧到外面去,叫人知曉。」薛宸總算知道靜姐兒的綿軟脾性從哪裡來的了。覺得這事兒不能放任,於是又對蕭氏說道:

  「太太這事兒處理的不對。蘭姐兒和琴姐兒既然在外面已經惹了是非,太太就不該讓她們再出去,這回只是讓李公子傷了,下回呢?若是鬧出其他事來,豈不是更傷體面?並且您這樣放任不管,也會讓李夫人覺得您不管教庶女,終究也是不好,會落人口實。」

  蕭氏聽了薛宸的話,想了想,也覺得很有道理,於是便點頭說道:「宸姐兒說的對。是我糊塗了。待她們今天回來,我便拘她們在府裡。」

  薛宸搖搖頭,說道:「不是今天回來之後拘她們,而是現在就派人去將她們帶回來,她們是庶女,您是嫡母,您有義務管教她們,卻沒有義務給她們面子,更何況,薛家面子,不是靠那兩個庶女出去與人交際便有的。太太千萬不能糊塗,錯失了輕重。」

  蕭氏看著薛宸,見她不是說笑,神情端正,說的在情在理,當即就喊了管家過來吩咐,讓帶著兩個婆子去孫家把三小姐和四小姐帶回來。

  薛宸看著她的樣子,覺得蕭氏還不算無可救藥,最起碼能聽得進話,她管家的確是有些能力,只不過在人情方面,拿捏的不太準確,這樣子就和薛宸的母親盧氏一樣了,盧氏經商和管家有一套自己的手段,可就是在人情道理上,沒有人教她,性子不通透,這蕭氏就和盧氏是一樣的類型,是個做實事的人,卻不是個能權衡利弊的人,她和盧氏都太正直,全都有著天生的自卑感,對人對事,縮手縮腳,雖然她有身份,可是從小並不是在一個高高在上的環境中長大的,她習慣性退縮,不管閒事,不說閒話,不惹是非。

  盧氏從前身邊沒有人提點,便只能得過且過,如今蕭氏進門,薛宸怎麼著都要把這些道理說給她聽的,也算是對亡母的一些安慰吧。

  蕭氏吩咐完管家之後,過來和薛宸誠懇的說道:「宸姐兒莫怪我,有些事我不太通透,你多與我說說,我一天學一樣,總有能學會的時候。」

  薛宸對她笑了笑,說道:「太太快別折煞我,將來有什麼拿不定主意的事兒,都可以來問我,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會告訴太太。」

  *******

  從主院回去之後,就看見一隻信鴿停在了她的筆架上,正發出咕咕咕咕的聲音,看樣子,它應該沒來多久,因為籠子裡的水和食物都沒動過。

  薛宸取下了它腿上的竹筒,將它捧著送入了籠子裡,讓它歇歇腳,自己就坐到了書案後頭,將信從竹筒中取出,展開

  自從那日石亭中的烏龍事件之後,他們就沒有見過面,薛宸也覺得矛盾極了,既覺得丟人,又覺得該見個面,好好的解釋一下,可始終沒有機會。她又不好意思開口讓婁慶雲晚上過來找她,而婁慶雲最近好像也很忙的樣子,信鴿原來都是傍晚時分飛來,可近來幾天,都是在酉時三刻到戌時一刻之間飛來,比從前晚了半個時辰。

  婁慶雲在信中告訴薛宸他這幾天忙的原因,原來,皇上過兩天要他陪著一同去西山別宮中住幾日,這些天他都在北鎮撫司裡親自挑選隨駕人選,挑選出人之後,還要對他們進行訓練,再還要事先趕到別宮去提前佈防什麼的,這些天忙的連飯都吃不上,有的時候就啃個饅頭對付對付。

  薛宸看了他說的這些,心中竟然緩緩的升起一股子的心疼來。腦中想像著他吃不飽飯,還成天奔走的模樣,就覺得心裡堵得慌,連帶皇帝都開始埋怨起來,那麼多人可用,幹嘛非要婁慶雲跑前跑後的呀。

  然後她意識到自己這種心理,又趕忙壓制下去,就這麼糾結了好長時間,才把回信寫好,送入了竹筒,將鴿子放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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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蕭氏果然派人將蘭姐兒和琴姐兒帶了回來,據說咱們府裡的人趕去孫家的時候,這兩位小姐正和孫家小姐發生爭執,原因也就是因為這兩姐妹到處招蜂引蝶,連孫家小姐那才剛剛娶了媳婦的哥哥都不放過,為了她倆,竟然當眾打了新嫂子一巴掌,孫家小姐是個明理的,當即就不願和她們交往,正要趕她們出門呢。

  管家將蕭氏安排的禮送到之後,就將兩個姑娘帶了回來之後,兩個姑娘回來之後還不服氣,一個勁的說孫家小姐欺負人,讓蕭氏給她們出頭去,蕭氏怎麼可能聽信她們,讓她們回海棠苑去反省,暗自在心中慶幸,自己聽了大小姐的吩咐,提前派人去將人帶了回來,要不然,今兒這事鬧起來,不用說,孫家一定又得上門找她麻煩了。

  春熙茶樓的所有買賣手續姚大全都給弄好了,茶樓都不用怎麼裝潢,只打掃了一番,就能開店迎客了。開店之前,姚大還讓薛宸去看過一番,薛宸也覺得沒什麼問題,便不等姚大說,便主動將茶樓後面那塊地以租賃的形式交給了姚大,每年八十兩的租金,全都要茶樓自己墊付,姚大覺得這錢付的值得,心裡感激薛宸的提拔,當即就拿出了所有的人脈,將從前茶樓的老客全都聯繫了一遍,有些客人和他相處了十多年,早就認定了他的買賣,更何況姚大又是個會做生意的,還沒開張,就給諸多老客家裡送了茶點,告訴他們茶樓什麼時候開張,茶樓的名字,依舊沿襲從前的,□□然茶樓。要說如今這春熙茶樓其實也就是看春然開的,當時姚大還埋怨過這家掌櫃不地道,有心混淆客人視聽,如今這鋪子又到了他手中,不得不感歎一聲風水輪流轉啊。

  茶樓開張薛宸也去捧了個場,帶著衾鳳和枕鴛出來,給她們二人買了幾件新衣裳和新首飾,可把兩個丫頭給樂壞了,然後就帶著她們去茶樓喝茶。

  喝完了茶,吃完了點心,兩個丫頭大包小包,歡歡喜喜的回了家,馬車在門前停好,門房趕忙下來了兩個人來牽馬,衾鳳和枕鴛一下車,就給了迎上前來的兩個小廝兩包糖果,說道:

  「拿著吧,小姐賞的。」

  那門房小廝得了糖,還沒吃呢,高興的嘴裡就車軲轆好話說個不停,把薛宸都給逗笑了,衾鳳笑著推開他們,說道:

  「好了好了,就你們嘴乖,猴崽子樣兒,小姐給府裡的人都帶了東西,在車上呢,去再喊幾個人來搬。」

  兩個小廝一聽全府都有,那高興勁兒,一溜煙的就跑入了門裡喊人去了。

  薛宸可沒精力賠他們在這裡搬東西,就走上台階,誰料剛上去,就看見門邊上兩個門房值守護衛,正和兩個婦人起了爭執,薛宸定睛一看,竟然就是那魏家的王嬸娘和她的伺候婆子。

  王嬸娘雙手叉腰,對著那兩個護衛罵道:

  「好你個不長眼的狗東西,也不看看老娘是誰?去把你們夫人喊出來,我就不信了,她會連我都不見!」

  左邊的護衛鐵面無私,面無表情,機械的回道:「夫人不在家,見不著你。」

  王嬸娘的聲音有些尖銳,說道:「不在家?你騙鬼呢?我是瞧著她轎子進了府才過來找她的,怎麼,前兒說不在家,今兒還說不在,什麼意思?就是不想搭理我們這些親戚了唄?什麼東西,她當初嫁到魏家的時候,人嫌狗不待見,要不是老娘接濟她,她早餓死了!現在跟我刷派頭了,我呸!」

  兩個護衛不想與這潑婦對罵,只是攔著門口,不讓她們進去,門房後頭圍了一堆人,加上正趕來搬東西的人,內外二十來人堵在門口,王氏見這麼多人,也不敢硬闖,回頭一看,就瞧見薛宸從石階上走上來,小廝護衛們一徑朝薛宸行禮,薛宸揮揮手,便目不斜視的想進門,卻被眼前一亮的王氏喊住了,護衛怕這婆娘傷了小姐,趕忙擋在薛宸身前,用手隔開了王氏對薛宸撲過來的身子。

  「哎喲,這不是我親侄女嘛!快快快,都讓開啊。這是我侄女兒,薛家大小姐,你們這幫狗眼看人低的下作胚子還敢不讓我進去?大侄女,走,嬸子有話跟你說,咱們進去聊。」

  王氏推攘著身前的護衛,護衛卻是盡忠職守,跟兩座山似的擋在薛宸面前,王氏推不動他們,又見薛宸正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以為對方是沒認出自己來,又把臉往薛宸面前湊了湊,說道:

  「大侄女,愣著幹什麼呀!我是魏家的嬸娘啊,咱們前不久才見過面啊。」

  薛宸真是沒見過這樣的人,覺得好笑,唇角微動,說道:「哦,是你啊。你是靜姐兒的嬸娘,可不是我的,怪不得我沒認出來你。」

  王氏見她毫不給自己面子,臉上表情僵了僵,不過想著自己有求於人,就又腆著臉笑道:「是是是,我就是靜姐兒的嬸娘,不過,如今不也算是你的嬸娘了嘛。」

  薛宸不置可否,退後一步,將雙手攏入袖中,雲淡風輕的問道:「你有什麼事嗎?」

  王氏見薛宸終於肯搭理自己,當即開心的笑了,說道:「哦,沒什麼事兒,就是想來找你母親說些事情,這不,這些狗東西說你母親不在府裡,可我是千真萬確瞧著她的轎子進門的,這些狗東西不是睜眼說瞎話嗎?回頭你可得好好的整治整治他們,這樣攔著親戚上門,要是耽誤了主子們的事情,就這些狗東西,幾條命都不夠賠的。」

  薛宸聽她說了一大堆,還是沒說重點,於是又問了一句:「你到底有什麼事?」

  見王氏要開口,薛宸直覺又是一大通狗屁,乾脆也不聽了,轉頭問旁邊的護衛,說道:「太太怎麼說的?」

  護衛也是老實,憨厚的說道:「太太說她不在家,不讓她們進。」

  「……」薛宸看著這個有前途的護衛,點點頭,然後雲淡風輕的對王氏說道:「你也聽到了,太太不在家,家裡也沒其他大人,恕不能招待了。趁早回去吧。」

  說完這句話,薛宸就抬腳跨入了門檻,那王氏哪裡吃過門面上的虧呀,而且對方給她吃的這個虧也太膚淺了,擺明瞭說不見她,還有薛宸這個姑娘的態度也實在可惡,想著現在若是不壓著她一些,今後要是進了門,她這婆婆的規矩哪裡能立的起來?

  當即就大聲喊道:

  「怎麼,這府裡就是這樣的規矩不成?你們太太是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當初她啥也不是,我那麼幫她渡過難關,如今卻是連救命恩人都不見了,跟我耍派頭?還有你們薛家,一個個都不長眼睛嗎?瞧不出我是誰嗎?薛宸你給我站住!我今兒就還就不走了!你這沒大沒小的,擺臉子給誰看呢?」

  薛宸停下了腳步,旁邊的小廝恨不得衝上去抽那女人兩個巴掌,礙於薛宸在場,他們不敢動,見薛宸臉色不好了,以為小姐生氣了,從旁勸說道:

  「小姐,您別跟這潑婦一般見識。」

  薛宸回過頭去,衾鳳和枕鴛也聽著上頭的響動,走上前來,正好聽見王氏說的話,看了一眼薛宸,衾鳳就明白了,走上前去,抓住王氏的衣襟,就把王氏拉著轉了個圈,掀翻在了地上,然後二話不說,就給了她一巴掌,冷聲說道:

  「哪裡來的不長眼的,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也容得你這潑婦撒野?敢說我們太太的壞話,真當我們薛家是死的不成?」

  衾鳳和枕鴛手上懂武,力氣大著呢,王氏是個尖鑽刻薄樣,小家子氣的很,哪裡夠衾鳳抓一把的,衾鳳說完之後,枕鴛再上來又給她添了一巴掌,說道:

  「我們大小姐的名諱也是你能喊的?不知所謂的鄉下婆子,睜開你的狗眼好好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真以為是你們鄉下那雞窩籠子,由著你可勁兒折騰也沒王法管你不成?」

  衾鳳和枕鴛平日裡都跟在薛宸身後,所以府裡的人大多都不知道這倆丫頭的戰鬥力,如今他們可算是見識到了,紛紛往薛宸看去,見她絲毫沒有阻止的意思,甚至眼中還帶著些許讚許,大家就知道,這一仗在小姐心中,他們是徹底輸給衾鳳和枕鴛這倆丫頭了,平白的失了一個在小姐面前立功的機會,一個個不由得悔青了腸子。

  早知道小姐是這樣的處事手段,他們這些人還等什麼呢,早上前去抽那潑婦的耳刮子了,還用等到衾鳳和枕鴛這兩個貼身丫鬟來動手嗎?

  王氏被衾鳳枕鴛聯手打蒙了,她那婆子見兩個丫頭兇悍,也不敢上前搭救,縮在一旁瑟瑟發抖。王氏捂著臉,氣得簡直肺都要炸了。

  她不管怎麼說,也是官家小姐出身,嫁了人之後,有娘家人撐腰,婆母公爹和相公都不敢和她大神說話,就連當初嫁進門的那個縣主嫂子也要看她的臉色過活,早就養成了這刁蠻的性子,哪裡想過她有一天,會在京裡,被兩個丫頭當眾掌摑呢?

  衾鳳和枕鴛打了人,這才鬆開了她的前襟,走到薛宸身邊,薛宸冷眼瞥了瞥那王氏,那種高高在上的氣勢,幾乎要把王氏給壓到地底下去,讓她無地自容。

  吃了這麼大的虧,王氏是不敢再上前去糾纏了,就看著薛宸在眾僕的簇擁之下離開了門房,往內院走去。

  左看右看,周圍全都是大山一樣的護衛,想著她連兩個丫鬟都對付不了,何況是這些男人。

  灰溜溜的爬起來,那婆子這才敢上前,替她拍打身上的塵土,王氏將一隻拳頭緊捏,指甲都掐進肉裡,眼神憤恨的盯著門內,暗自心道:不給她臉,她就讓他們都沒臉!那個薛宸,小小年紀就這樣兇悍,將來只要她進了門,看她怎麼給她立規矩,怎麼收拾她!

  婆子扶著王氏一瘸一拐的離開了薛氏門前,看見薛家的眾僕正搬著馬車上的東西,全都在說大小姐出手大方,出門逛個街,都給全府的人帶東西回來云云。

  王氏一聽頓時又來了心眼,這薛小姐出手這麼闊派,看來嫁妝定是不會少的,到時候一定要狠狠的訛她一筆。

  沉醉在自我世界中的王氏突然就哼哼哼哼的笑了起來,一旁的婆子以為她被打傻了,也不敢說話,就扶著她坐上了轎子。

  門房眾護衛這才交換了個眼神,全都心下明瞭將來這婆娘要是敢再來鬧事,他們可不能再讓衾鳳和枕鴛那兩個丫頭搶了風頭,定要好好的教訓教訓那潑婦不可。然後又是一陣惆悵,唉,從前也沒個人告訴他們,原來小姐喜歡的是這種風格,他們平時都太文雅了些,關鍵時候,還不如兩個丫鬟!

  要檢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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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5 23:52:46 |只看該作者
第79章

  靜姐兒聽門房說王氏鬧上門來了,就到了前院的假山石後頭觀望,看見門口的吵鬧聲漸停,才敢探出腦袋來看看,就看見薛宸走了過來,迎上去問:

  「她走了?」

  薛宸一聲歎息,說道:「走了。你說你一個正經小姐,怕她做什麼呢?」

  靜姐兒也知道自己太膽小沒用了,難為情的低下頭,說道:「大概是小時候被教訓怕了吧。」

  薛宸聽她這麼說,想起來蕭氏和她說過,小時候的靜姐兒生下來就被魏老夫人抱去身邊教養,她如今變成這樣膽小的樣子,一定有原因的,遂問道:

  「怎麼?你小時候她們還打你不成?」

  薛宸只是試探性的問問,誰知道靜姐兒卻點了點頭,說道:「王嬸娘不打,但老夫人會打。那個時候我被養在老夫人身邊,老夫人教規矩特別嚴厲,我從會走路開始,就被老夫人教規矩。」

  兩人一邊走,靜姐兒一邊說,薛宸看了看她的側臉,清秀端麗,十足一副大家閨秀的樣子,卻沒想到會遭遇那些事情,靜姐兒卻是目光迷離的看向遠方,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

  「我在老夫人身邊六年,就不知道飽是個什麼滋味,老夫人說女孩兒家不能太胖,於是一天就只肯我吃一頓,會走路就開始學規矩,動作不到位,老夫人就用籐條打,我六歲的時候,個子才三四歲的孩子那麼大,瘦的皮包骨頭,老夫人住在大興祖宅,不讓我娘見我,後來我娘聽別人說我過的受罪,才帶人強硬的闖進老宅裡見到我,那個時候,她才把我從老夫人身邊帶走的。然後老夫人特別生氣,就搬回了宛平和我們一起住,成日裡不是折騰我,就是折騰我娘,我爹也不管,心裡只有他的青梅竹馬,哦,就是蘭姐兒和琴姐兒的親娘,所以,我爹死了之後,我娘說什麼也不肯留在魏家替我爹,托了很多關係,才讓我那個在做漠北做南平王妃的姨母替她上了摺子,遞到後宮中,以功臣之後的名義,請皇上擬旨賜婚的。」

  這其中竟然還有這一層關係在裡面,薛宸現在只是聽聽就覺得蕭氏和靜姐兒過的實在太苦。斟酌著問道:

  「那老夫人為什麼這麼折騰你們呀,一個是他兒媳,一個是她嫡親孫女,犯不著啊。」

  靜姐兒是完全對薛宸敞開心扉了,說道:「就因為我娘是縣主,老夫人怕我娘不聽話,有私心,就聽了管姨娘母親的話,讓她把我留在身邊教養,管姨娘的母親和老夫人情同姐妹,老夫人心裡就只認她這個親家,也是因為北靖郡王府根本不買她的帳,當初我爹娶我娘,是因為魏家人以為能對魏家的官途有幫助,才勸我爹娶的我娘,讓我爹喜歡的管姨娘做了妾室,可成親後,魏家人發現,我娘根本沒什麼用,他們就覺得虧大了,又怕我娘縣主的身份,就拘著我唄,反正,我和我娘做什麼,魏家人總覺得不好,我爹和兩個叔叔早年因為一些事情,是分了家的,只有大興祖宅給了老夫人居住,可我爹死後,一半的家產,老夫人做主給了蘭姐兒和琴姐兒,還有一半,他們就都吞下了。」

  薛宸聽了不住搖頭,說道:「這世上的人心,果然都是可怕的。」

  她聽著靜姐兒說這些往事,彷彿就回到了自己上一世的時候,她縱然再辛苦,可因為掌著長寧候府的經濟命脈,宋安堂和郁氏也不敢對她怎麼樣,可想而知,如果不是她還有點用的話,估計下場就和蕭氏一樣,她真的很難想像,如果魏青不死的話,蕭氏和靜姐兒還要在那裡受多少罪。

  靜姐兒今日說話說的興起,就把薛宸拉到花園,兩人坐在鞦韆上繼續說道。

  「其實這些還不算什麼,最過分的我還沒說呢。」

  薛宸覺得今天自己真的是大開眼界了,竟然還有過分的沒說。

  「魏家的老夫人是個特別……講死規矩的人,很偏頗,在她嘴裡,規矩就是用來禍害她不喜歡的人的。我爹剛死的時候,你知道她和我娘說什麼嗎?她讓我娘給我爹去殉葬,說我娘要是個烈性女子,就該在我爹的墳前自刎追隨,說如果我娘不這麼做,她就到處說我娘不守婦道云云,後來我娘替我爹守了孝之後,堅持要改嫁,老夫人就在外面傳我娘是淫婦之類的話,老夫人娘家姐妹多,七大姑八大姨也多,那段時間,她們就輪番到我娘住的院子前罵人,罵得可難聽了,我娘實在受不了,就雇了護衛回來,她們才敢消停些,現在回想起來,那段日子真的不知道怎麼熬過來的。」

  薛宸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真沒想到,這魏家竟然是這麼極品的人家,也難怪會出王氏那樣的媳婦了,稍微正常些的在他們家應該都屬於異類吧。

  「那既然老夫人那麼喜歡蘭姐兒和琴姐兒,幹嘛不把她們養在身邊呢?跟你娘一起改嫁,她怎麼捨得?」

  靜姐兒靠在鞦韆上,看著頭上的花蔭,呼出一口氣,說道:

  「老夫人就是想膈應我娘唄,她說,我爹的一半財產已經給了蘭姐兒和琴姐兒了,魏家就不該再養她們了,她們的親爹親娘都不在了,我娘是她們的嫡母,就該承擔起養她們的責任,說什麼都要把她們一起塞給我娘,我娘一輩子都給管姨娘壓著一頭,老夫人覺得這麼做,會讓我娘時時刻刻都不舒坦,想孤注一擲的,可又覺得蘭姐兒和琴姐兒都還是孩子,長輩的恩怨,實在和她們沒有關係,就把她們也帶在身邊了,幸好薛爹爹是個好脾氣,遇見你們,真的是我和我娘這輩子最幸運的了。」

  薛宸聽她說這話,只覺得特別心酸。沒有說話,安靜的和她一同將頭靠在鞦韆的籐椅背上,在花蔭底下搖晃著閒聊了一個下午。

  *******

  西山別宮之中,因為帝王的駕臨而變得戒備森嚴起來,五步一崗,三步一哨。

  皇上在領事所處理完政事,將太子和婁慶雲留下,表兄弟兩個對視一眼,眼裡疑問:找你的,還是找我的。

  「既明啊。」皇帝這就開口了,喊得是婁慶雲的名字。太子微微鬆了口氣,幸災樂禍的看著他,他們兄弟兩個從小就是要好的,好到那種能夠互相損的地步。

  婁慶雲上前一步:「臣在。」

  皇上大約四十歲左右,看著矍鑠精神,對婁慶雲揮揮手,說道:「行了,沒別人不用多禮了。」

  婁慶雲也是個識趣的,聽了皇上這話,就不糾結了,抬起頭對皇上笑了笑,喊了聲:「舅,什麼事兒啊?」

  本來他不說話還好好的,一說話,皇上就覺得變味了,心裡那被自家姐姐念叨的煩悶就起來了,食指扣了扣桌面,倒豆子似的就說了起來:

  「什麼事兒?你小子還敢問我什麼事?你娘都快把我這耳朵嘮叨出繭子來了。你說你個二十來歲的大小夥子,你不成親幹嘛呢?好賴挑一個回去呀!這麼大年紀,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你也不怕憋壞了。」

  私下裡,皇帝就是這麼和婁慶雲說話的,就像一個普通的舅舅那樣,而很顯然,這番話,舅舅並不是第一次說了,因為他一開口,旁邊的太子就抿嘴偷笑起來。

  婁慶雲鼻眼觀心,等著舅舅一股腦兒的說完,這是他作為臣子和外甥的孝心,皇上壓力大,總要時不時的找人發洩發洩,他只要靜靜的站著不動,等他自己說的不高興說了,也就成了。

  「啊?滿朝文武,這麼多人家的閨女,你就沒一個看得上的?你這再蹉跎下去,不是想跟你爹似的,三十歲再成親吧?他那是在戰場上娶不到媳婦兒,你呢?這麼好的條件擺在你面前,幾乎是除了公主,任君挑選的,就是我都沒你自由,你到底還磨嘰什麼呀?」

  婁慶雲知道,一定是自家娘親又在皇后跟前兒哭了不少話出來,她跟皇后念叨,皇后跟皇上念叨,然後皇上不厭其煩,既要維持姐弟情誼,又要維持夫妻感情,於是就一股腦兒的把這股子怨氣撒到他頭上來了,見婁慶雲跟個木頭似的站在那兒,一言不發,皇帝只覺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痛不癢的不得勁兒,一拍桌子,怒道:

  「你再這麼磨嘰,我說什麼都要給你賜婚了,到時候好賴可別怪我!」

  婁慶雲這才有了點反應,對皇上抬起了他尊貴的腦袋,卻還是不說話,臉上那『你無理取鬧』的表情簡直讓皇帝瘋狂,太子一見沒自己什麼事兒,也敢上來搭話了,說道:

  「哎呀,父皇您早該這麼著了。既明就是頭強驢,牽著不走,打著倒退,您要早幾年把他的婚給賜了,現在我侄兒估計都會打醬油了。不過既然要賜婚,那咱可要賜個好點兒的,我記得之前左相跟我打聽過,說他有個孫女兒,還有信國公,他家也有個嫡小姐;還有那個……那個……」

  太子一連說了好多人家,不僅是婁慶雲,就連皇上都懵了,冷著臉對太子說道:

  「不是,你個太子,怎麼成天琢磨大臣家有幾個閨女呀?正事兒不幹了是不是?」

  太子氣結,得,引火燒身了。嘴巴一閉,再不敢開口。

  婁慶雲被這對父子氣得肝疼,偏偏這倆都是得罪不起的人,生怕這倆父子一合計,真把自己給賣了,趕緊表明心跡,說道:

  「舅,哥,你們別瞎點鴛鴦譜了,誰說我沒有看上的?我只是沒跟我娘說罷了,你們想想我娘那脾氣,要知道我看上誰家姑娘,那還不三天兩頭去人家家裡相看?別回頭把我媳婦兒嚇跑了,我找誰說理去!」

  皇上和太子一聽,喲呵,這還真有戲?

  太子湊到他旁邊,小聲嘀咕了一句:「喂,你可別隨便搪塞,這事兒父皇可是當真了。」

  婁慶雲沒理他,只橫了他一眼,太子一瞧,這就像是真的了。一時心裡百爪撓心,好奇的要命,到底是誰家的姑娘能讓這麼個榆木疙瘩開竅?

  而那邊,皇上的表情卻很淡定,皇上之所以是皇上,那就說明他有著比一般人寬大的胸懷,穩健的體魄和沉得住氣的心,於是他說道:

  「你跟我說說,誰家的,我保證不告訴你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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