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蔡仲子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夏霓 -【餓夫君(龍鳳宴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11
發表於 2016-6-6 00:15:00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繁花酒樓裡,跑堂打著蚊子,掌櫃的算盤撥得有一搭沒一搭的。昔日人聲熱絡的樓子,轉眼間稀稀落落的只剩幾個還貪舊的客人,多數的人都嘗鮮去了。人嘛,誰不貪新的喜愛?所以才有一句話說:只聞新人笑,不見舊人哭。今日,繁花酒樓對面開了間新的樓子,好似全京城食膳的人,全都鑽進裡邊兒去了,讓繁花酒樓就像是被拋棄的媳婦兒,被冷落了好些時候。

  眨眼之間,三個月都是這般荒涼的光景。

  『今天人潮還是都這樣嗎?』趙老爺方進酒樓,見裡頭人才一丁點兒,不禁一股氣就發作起來。

  掌櫃挨了過去,老臉也是鐵青。『回老爺,還是沒有改善。』

  『我請你們來是做什麼的?全都是群飯桶啊!沒客人,還不給我想想辦法看著對面新開的樓子,人聲鼎沸得好不熱鬧,莫怪他氣得火氣直髮作。

  這時,趙家公子自二樓下來,見父親氣呼呼地繃著一張臉,上前詢問。『爹,今天怎麼來這兒了?』

  『我還能不來嗎,瞧瞧這麼大的樓子成什麼模樣了?』趙老爺聽到對面的酒樓忙著吆喝容人,更是火冒三丈。就你一副不上心的傻樣!』

  『您說這啥話?』好說歹說,自己也是趙家少爺,趙彥聽到老爹爹的氣話,心火也燒上來了。『孩兒已經盡力,客人嘗鮮的心態不過是一時的,犯得著這樣緊張嗎,瞧您這般沉不住氣,讓人無端看笑話。』

  趙老爺見兒子這般囂張的氣焰,怒火燒得更加熾烈了。

  父子倆在樓子裡鬥氣實在難看至極,掌櫃在旁也不知該怎麼勸,三人僵持在原地,進退不得。

  須臾,一個戴紫冠的男子登上酒樓,身上的行頭略顯簡樸,神態俊秀儒雅,腰上纏條金玉衣帶,雖說上了歲數,卻不難看出往昔年輕時的風采俊雅。

  趙彥眼一抬,立刻換了張餡媚的笑臉上前迎人。『哎,勞煩宰相爺走這一遭,讓繁花酒樓生輝了。』

  說起這個宰相爺,為人相當清廉,聲望極好。

  趙彥前陣子有機會搭上,聽說相爺夫人要過壽宴,揀來選去,中意繁花酒樓,進而想要選在這兒辦壽宴。

  趙彥曉得了,更是伺候得勤快,三夭兩頭送新的菜到宰相府,因此近日樓子生意消沉,他是一點兒也不在意。

  他現在賭的,是將來繁花酒樓得以進皇宮裡,因此在這時攀上個宰相爺怎會不好呢?有道是權貴位重,可以挨得緊些,誰會嫌多哩?

  『每次都讓酒樓送新菜來,內人要我向趙公子道聲謝,送來的菜很滿意,特意要老夫今日來這兒向樓子確定三天後宴客的菜色。』『行行行,相爺這邊請,還不快點給相爺備熱茶!』趙彥吹喝著,完全不將老父方才生的氣看進眼底。

  瞧!這不是有生意上門了?往後這酒樓的門檻可是要被人潮給踩平不可。

  趙彥心裡打得算盤忒大,覺得前景一片光明。

  今日攬了相爺府邸的生意,哪怕日後生活不好過?他趙家又要攀上一個大老爺啦!趙彥得意著,開開心心地招呼貴人。

  樂極生悲,說的就是趙彥此刻的心情!

  一句前,他才風風光光地準備著宰相夫人的壽宴,當日卻傳出宰相爺不知誤食何物,昏倒在宴席上,令趙彥顏面無光,連帶還砸垮了繁花酒樓多年來苦心經營的招牌。

  如今,門可羅雀的景象也就更加慘澹,眼下連個人影兒也沒見著,樓子開了一日,上門的容倌半個也沒有。

  繁花酒樓這半個月的虧損甚巨,而先前趙彥以為盛況將會再現,便大批大批和其他店家訂下食材、調料,結果貨品送到,銀子卻收不到,加上已到月底,也不知道誰聽到什麼風聲,說樓子負債纍纍,大家怕得直來酒樓收銀子,情況無疑是雪上加霜。

  早些時候,趙彥總算打發掉聚在店前的商家,沒想到這一回頭,帳房裡的人又像是湊熱鬧似的偎上來。

  『少爺……』

  『到底怎麼了?』趙彥沒個耐性,一掌拍往桌面上。『可以解決的,你們自己拿主意去,別凡事都要過問我,爺兒我今天心很煩!』

  趙彥終歸是年輕氣盛,也沒事必躬親的決心,樓子裡瑣碎的事都交給旁人去打理,如果可以做個老太爺,這位置他倒是坐得十分稱頭。

  所以,禍事會陡然生出一點也不奇怪。

  『小的……小的剛才到票號兌銀,結果咱們的銀兩都被人提光了!』

  『你說什麼?』趙彥震驚得說不出話,嚇白了臉色。『是誰提的?票號那邊應該有押印,是誰留的印?』如果把票號裡的存銀提光,換而言之,就是將繁花酒樓的老底全部給抽掉了。

  這幾日的虧損,已經讓趙家有些吃不消。繁花酒樓曾被譽為京城第一大樓子,

  那風光的背後代表著需要龐大的白銀運轉、撐持著,講白些,不進帳的樓子,就是在蝕趙家的家底。

  『是……是大掌櫃的用印。』

  『他人呢?把那些銀子支光是怎麼一回事?』趙彥真不敢相信會發生這種事。

  宰相府那邊因為酒樓的失誤,他花了不少白銀買了珍貴的藥材送去賠罪,這樣的支出對於此刻的趙家來說是筆折損,可最嚴重的卻是這項,簡直要震倒趙家了。

  『大掌櫃有兩三天沒到酒樓裡來了,說是家裡孩子生病,沒法上工。』

  這時趙彥才想起,幾個月前掌櫃曾向他支一筆銀,說是要給孩子看病,至於得了個什麼病,他沒怎掛心,因為他想也不想就打了回票。

  沒想到對方竟然卷款而逃!趙彥氣急敗壞,臉色慘白灰死。

  『這件事別讓老爺知道,如果有誰走漏風聲到外頭,我絕對割下那人的舌,聽見沒?』

  趙彥頹然地坐下,本該炯亮的眼,此刻卻異常的黯淡,甚至已到空洞無神的地步了。

  他萬萬沒想過,這間在長安城佇立了快五十年的老樓子,竟然有一天是敗在自己的手中。

  春生捧著一隻漆紅木匣,自書房外走進來。

  匣內裝的是露明酒樓的地契,是幾日前從趙家買下的。

  雖說這事兒洛家一點也不清楚,只曉得自從繁花酒樓接了宰相府的壽宴之後,生意是一落千丈,還背了個臭名。因此本欲拓展的計畫,早早便停擺了,甚至還差點要賣掉家底。

  不過這風聲,鳳懷沙早先一步打探到,在趙彥打算賣出露明酒樓前,就先行和他做樁買賣。

  換而言之,繁花酒樓有倖存活,全仰賴鳳府的及時出手。

  其實呢,鳳懷沙本可以向極需銀兩調度的趙家索上更多價,甚至拿下繁花酒樓一半的共商權,可惜這點蠅頭小利鳳懷沙沒怎在意,只要求趙彥放棄露明酒樓和洛明明,並且自此不再糾纏洛家。

  再來,鳳家自己有間樓子,據說這半年來還成了京城饕客最愛的頭號酒樓哩,他又何必要個聲名狼藉,不知何時才會重新振作的老招牌哩?

  現在的人啊,可是貪鮮、貪新奇,做生意要是不懂這求新求變的道理,自然也就敗下陣來,這點心得,鳳懷沙倒是受惠不少。

  而先前繁花酒樓會詐露明的賭,要的就是那間酒樓。趙家想要拓展新的分店,可又不想要花大錢砸銀兩,就把歪主意動到這世交的好友上頭,加上露明酒樓的風評在洛明明正式掌勺後,生意是蒸蒸日上,趙家相準這兩點,遂心生歹意,欲謀奪洛家一切。可惜直到最後還是做了白工,還差點賠上老本。

  『宰相爺前不久還上咱的樓子,說胡菜好合他老的胃口。而宰相夫人嗜辣,誇大庖的川菜挺過癮。』

  『這回多虧他老人家出馬了。』鳳懷沙賊兮兮地勾著笑,說穿了就是搬來相爺這位大人物,重重地給他們趙家一擊。

  此外,再請春生放放幾個繁花酒樓虧損欲倒閉的消息,取不到貨銀的店家就會一股腦兒地擠進趙家,大夥一傳十、十傳百,紛紛就心生畏俱了。

  這時趙家的根本,被鳳懷沙給動搖那麼幾下就搖搖欲墜了。

  『相爺欠您個人情,想必這次還了,他老心底也快活了。』

  鳳懷沙這人經商的手腕高超,但他沒那麼市儈,有別於商賈那銅臭味,正因為如此,因緣際會之下,意外和相府結識,在西域外救了宰相府的少爺,彼此結伴同行回京城,一路還托鳳府商旅的照料。

  遠去西域的路途險峻,多搭救幾人就會多幾張嘴要糧吃,沒個准旅途未走完,自己也賠上命。因此大多數的商旅最多只讓落單的人跟著走,若是整支商隊迷失在沙地裡,多數人就會選擇視而不見。

  說心狠嘛,倒也不是這樣說,做人還是得認分些,往往一時慈悲之心不斟酌,拖垮的就會是身旁無辜的人。

  而鳳懷沙救的,就是因一時誤判而毀掉整支商旅的相府少爺,多數同行的人早迷失在沙路上,獨獨他死裡逃生。

  『這人情我不願討,不過不得不這樣做。』鳳懷沙沒想到事情這麼順利,以為還要一陣子才能逼趙家交出露明酒樓的地契。

  不過趙家雇的老掌櫃,也生事生得巧,狠狠地將趙家推個四腳朝天,險險翻身不了。這點,就沒在鳳懷沙的算計之中了。

  『那也是多虧少爺用計用得好!』春生的馬屁拍得恰到好處。

  『我打的主意就是抽掉他的銀根,斷了他的糧!』可鳳懷沙知道,全賴老天賜的好時機,更是洛家祖宗有庇蔭。

  『少爺,好狡猾、好狡猾啊!』春生搓著兩手,平庸的臉面笑得狡詐。

  這對主僕,狼狽為奸!為了得洛明明的歡心,暗地裡不知幹了多少見不得光的壞事兒,簡直是無歉疚之心,無恥到底。

  『洛明明在哪j?』今天,他還沒見到她呢。

  『明明姑娘在咱樓子裡,聽說和那個抓鬼鍾馗討教手藝,說是要做新的菜。』

  鳳懷沙喔了一聲,沒其他多餘的想法。『幾時回來?』

  『傍晚吧,交代廚房給少爺做午膳。』

  這時,鳳懷沙濃眉一挑,笑得開心。『去交代廚娘,趁洛明明不在時,給我烤隻雞。』

  『少爺,中午吃這麼好,不妥吧?』再者,這個月他茅廁佔得有點久,實在不宜大口吃肉,毫無節制啊。

  『不吃,你是真當作我做和尚,吃素呀!』鳳懷沙一掌拍上桌,臉色又變了。『中午我就是要吃雞!』

  『明明姑娘有交代廚房給少爺做的菜,您這一更改,她會曉得的。』

  『就是一隻雞,有啥大驚小怪的?回頭叫我老娘一塊兒來吃,看她還敢不敢說閒話!』

  『鳳老夫人前些日子還打算聽明明姑娘的勸,要吃得更清淡些,半個月葷素交替,半月全素養生。』

  『你說什麼?』鳳懷沙真不敢相信,他老母親可是無肉不歡,母子倆是一個樣啊!

  『老夫人還交代,要小的拉您一塊兒養生,說這樣對身子骨好。』春生真不想看自家主子臉色鐵青的模樣,兇惡得像羅剎一樣。『據說,咱鳳府上上下下都要這樣做,就從下個月開始。』

  『為什麼?』他大聲咆哮,簡直不敢置信!

  『明明姑娘說,鳳家人就是吃太好,平日享福過了頭,所以大伙惱人的病症才這樣多。這些話,大夫也同意,直虧明明姑娘心細,對咱觀察細微,用心至極。』

  『那個欠人揍的洛明明!』鳳懷沙再次把桌面拍得啪啦作響,咬牙切齒地喊著她的名。『我天生就是無肉不歡!』

  瞧主子猙獰至極的臉面,春生陪著笑。『哎呀,少爺當初說拿回露明酒樓的地契後,不是第一個要給明明姑娘瞧嗎?您別氣,要是她看到以後,鐵定是開心得又叫又跳,抱著少爺、親死少爺了。』

  鳳懷沙瞇起眼,用眼神殺了春生一刀,不過因為他後面的話,那兇惡的目光又放緩了幾分。『這是實在話。』

  『呵,小的是想,少爺何不趁此難得的機會和明明姑娘求親,倘若她還不答應就給她……』春生比個切下去的動作。『強下去!』

  鳳懷沙膛大眼,那臉色好像有點詭異,火氣要升不升的模樣,可深思熟慮後,他就兩掌相擊,大喊一聲。『好!』

  既然礙事兒的閒雜人等都屏除了,鳳懷沙想,再也沒有什麼事能阻礙他們倆,最有可能的就是洛明明因小女人家臉皮薄,而害躁得遲遲不肯答應,要不,未來他的情路肯定是前途一片光明,令人艷羨啊。

  『你說,咱這會兒要她及時點頭答應,是要使怎樣的計才能打鐵趁熱,殺她個措手不及,無法反悔的餘地呢?』鳳懷沙撫著下巴,非常狡猜的說。

  『少爺,這小的……還需盤算盤算。』

  『最好是能襯托我英明神武的模樣……我是說不要再使苦肉計,什麼匪類打劫那一類的,這只會顯得咱倆很生手。』

  『是是是,小的會銘記在心,不讓少爺尊貴的身子骨再受傷。』春生非常謙卑地點頭,一點兒也不馬虎。

  『我說還是老梗好,既然事情已經走到差下多要收尾的地步,那麼就來使動搖人心的招數,好好地撼動她的芳心,你說怎樣?』鳳懷沙搓著手,看來心中已有著墨。『耳朵湊過來。』

  春生十分好奇的挨近,越聽臉上的笑容也就越大。

  話說完,鳳懷沙挑挑眉。『怎樣?』這點他可是十分有把握,絕對萬無一失。

  春生拍著手,不禁搖頭讚歎。『少爺英明!真是太英明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12
發表於 2016-6-6 00:15:19 |只看該作者
  尾聲

  本來呢,鳳懷沙以為自己可以趁得回露明酒樓地契的機會,順利贏得洛明明的芳心,可惜他的如意算盤不但打錯,更重溫兒時的惡夢,讓他恨不得將自己埋進地洞裡,永遠都不要出頭天了!

  『我要春生。』鳳懷沙躲在被窩裡,渾身癢熱難耐,就連那張該是英氣逼人、俊雅無雙的臉面,此刻都泛著微微的紅疹,那疹狀還是桃心形,簡直讓人大感不可思議。

  洛明明在桌旁替他弄著小粥和涼菜,說起話來漫不經心的。『春生現在是個掌樓的掌櫃,你別以為他像從前一樣,說來就來,可以隨時伺候著你。』

  『那我就收回樓子!』他吼了聲,覺得渾身更是癢熱難耐,火氣又竄上來了。

  『我說你啊,別老是強人所難。當初是你允諾人家的,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洛明明捧著熱粥,裡頭還特別替他熬點肉糜和著,就怕他不吃,像孩子般耍鬧脾性。

  體諒他病了,洛明明便事事遷就他,不和他鬥氣也沒有拌嘴,呵護他的模樣簡直將他捧在手心裡,不敢有半點怠慢。

  『我寧可當小人。』鳳懷沙將被子卷在身上,連臉面都要埋進去,這兒時的惡夢重演,簡直令他羞愧難忍。

  尤其這該死的病徵竟然還讓洛明明給看見,鳳懷沙只差沒一頭撞死在牆上。

  『別說那些孩子氣的話了,趕快吃午飯,晚些還要喝藥呢。』洛明明坐在床沿邊,小心地伺候著他,先前他還耍著性子,抵死不讓自己進房來哩。

  可她洛明明豈是省油的燈,小廝還在找借口,她就推門踏入,就算鳳懷沙氣得跳腳,現在的他也沒啥力氣攆人,哈!

  『已經過了半年,你該回露明酒樓了吧?』當初她不是急著想回去,結果現在又依依不捨了。

  洛明明怎會不知道鳳懷沙就那張嘴壞,心裡可軟得像什麼似的。倘若她真的回去,這男人八成就像現在一樣,抱著棉被暗自垂淚了。

  『等你病好了,我就回酒樓,你若要攔,也攔不住。』她如此說道,那雙眼緊緊地盯著鳳懷沙瞧。

  果然,這話說沒多久,他人就僵了,那臉色難看冷硬得像是一道雷劈到頭頂,尤其再配著那張起滿桃疹的病容,看來便更加好笑了。

  鳳懷沙沉默,安靜地讓她一口口餵著熱粥,簡直就像呆頭鵝附身。

  洛明明自然明白他心底在想什麼,先前替她做了這麼多,哪裡不曉得他的心意呢?從前啊,都是他在逗著自己玩,這下她沒有還以顏色,就說不過去了。

  『好吃嗎,不合胃口?』

  鳳懷沙看著她,說出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鳳家的樓子給你掌,你說好嗎?』

  『好端端的,怎麼說起這個來了?』洛明明有點意外。

  『我覺得春生還不到火候,你從旁協助他,行嗎?』

  鳳懷沙本來是想要和她求親的,但是現在的自己實在不太稱頭,這笑死人的隱疾發作了,他怎好意思開口?遂退而求其次,拿鳳府新開的酒樓來拖延。

  『我瞧露明酒樓在你手裡是經營得有聲有色,而我請的那票庖子大家也都很有本事,只是我對酒樓掌持的事兒一概不知,況且洛陽新拓展的鋪子正要起步,如今我是燭大兩頭燒,分身乏術。』

  『你要聘我當鳳家的酒樓夥計?』

  『大事你作主,小事、雜事給春生管就好,平常若你想要回露明酒樓走走、回去瞧瞧,也沒人敢說話。』

  『這麼威風?』洛明明揚高眉,淺淺地笑。『如果滿意的話,晚點回來我叫春生擬個合同,條件你若滿意就押上印。』

  『期限是多久?』

  鳳懷沙頓了一會兒,才接著續道:『你隨意。』

  洛明明頷首,話說得輕巧。『我考慮考慮。』

  『薪餉……咳,很優厚,每逢過年過節還放假。』鳳懷沙故意說得無所謂,其實在暗暗勸著她。

  『是嗎,清明、重陽呢?放不放假?』

  『都放,就連京城過年不都有幾口連放著花火讓人欣賞嗎,那三天也放假。』

  『好,回頭我想想去,還不急。』洛明明瞧著他,沒想到這挑嘴的傢伙,竟然把粥裡擱的菜葉又挑了出來。『你生病了還挑嘴?』

  他無肉不歡的程度,還真是所向披靡!真是令人絕倒。

  說起這個,鳳懷沙的臉色又翻黑。就是已經成這副德性,他才更不應該吃菜!

  『再吃我會腫得像豬頭!』他吼得很大聲,沒忘了自個兒成這模樣是誰害的,就是她啊!

  『少胡說,我沒聽過這種事。』雖然他起的疹子模樣很可愛,但出現在一個大男人身上,聽說還遍佈全身,簡直是笑掉人家的牙。

  『我就說我不吃菜,我吃菜會犯癢!』不然他跟春生每天挑菜揀肉的,難道是做心酸的?』這羞死人的疹狀,就是活生生血淋淋的證據!』

  他鳳懷沙一世英明神武的形象,全然毀在這見不得人,甚至可恥至極的老病灶上。而且還根治不了,何時要發作沒人會知道。

  洛明明瞧了眼自己碗裡的菜。『沒道理啊,這些菜你平常就有在吃,哪可能這時候犯疹子啊?』

  『從前有春生替我挑菜,所以才能安然無恙。』可能是這新來的小廝手腳不俐落,沒有揀乾淨。回頭鳳懷沙准叫他有苦頭吃。

  『我就是曉得你沒那麼容易妥協,所以有時會將菜剁得極碎,摻在肉丸子裡,你哪一次不是吃得津津有味,半點事也沒有?』

  鳳懷沙瞇起眼,原來她也會耍暗招。『真的假的?』這半年,他做了幾次呆頭鵝了?

  『那些你揀起來的菜是假的,吃下去的才是真的。』因為他的飲食習慣,洛明明才特別下工夫。

  『還有哪些是和著碎菜的?』

  『不說了,免得你什麼都不吃了。』洛明明以為他不吃菜僅是在耍少爺脾性,沒想過是有此『隱疾』。

  『一定是你給的菜裡頭出了問題。』鳳懷沙吼道,害自己白白受罪。『我從昨晚就癢到現在,你還敢餵我吃菜!』

  『就說不是,這些是你平常都吃慣的,也沒生事,怎麼可能現在才發作。』

  『但我腫成這樣就是鐵一般的事實,鐵證如山!』難道她以為自己誆她不成?

  『別激動嘛,咱們好好檢視一下你昨晚吃了什麼,才會引起這疹狀嘛。昨晚大夫不就說了,這疹病不礙事兒,不過是有點癢,會浮腫罷了。』

  『不是病在你身,你當然說風涼話!』然而,這會兒卻可憐了他,好好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人生路途上又添了一筆不光彩的紀錄。

  『聽說渾身都有,真的假的?』不是洛明明在落井下石,她從沒聽過有人吃菜會得此病徵的。『廢話!要我脫光給你瞧嗎?』鳳懷沙惡狠狠地瞪她一眼,怒氣騰騰。『那倒不必了。那你腳底板癢是不癢?』她不說還好,一說鳳懷沙心裡起了作用,覺得真的有那麼一丁兒發癢。『你幸災樂禍是不是?』這女人,沒良心的程度真是天理難容!

  洛明明陪笑,趕忙站起身。『我做了些甜嘴的點心,既然你胃口不怎麼好,不如來嘗嘗。』

  鳳懷沙哼了氣,算她識相。

  她端來幾碟糕餅,很多都是鳳懷沙沒見過的樣式,聽說她做餅、做糕的手藝獨到,這點鳳懷沙始終沒有機會嘗到。

  他吃了幾塊,覺得味道挺好,本來有些煩躁的心侍又意外獲得舒緩。

  『明明,這什麼東西做的,好香!』這東西不過一丁點兒,含在嘴裡不一會兒就化掉,流連在唇齒間的香氣久久不散,味道甚好。

  『我加薏苡和杏核兒進去,剛才那碗清粥我也摻了一點薏苡在裡頭,所以味道比尋常的白粥還要濃些。』

  『是嗎?』鳳懷沙吃著這些糕餅,突然覺得身子越來越癢,忍不住開始抓了起來。

  『別抓!抓破皮了有傷口就更麻煩,大夫昨天不是剛交代過。』

  『怎麼突然覺得好癢?』直到最後,他索性連東西都不吃了,猛地直抓癢。

  『還是我請人燒捅熱水,你洗完我替你上些藥,就會舒坦些了。』

  鳳懷沙還是一味地抓,發癢的程度簡直快要剝掉自己的皮,那身上的疹子好像更紅了,就連桃心形的樣子也更大了。

  『少爺啊,小的回來啦!您疹狀好些沒啊,小的給您帶碗薏苡甜湯!昨天您不是直誇這甜湯好嗎?鍾馗大庵還煮了一鍋要小的帶回鳳府呢。』春生這馬屁精,捧著甜湯進房門來,就是要探探自家主子的病究竟好些沒?但是,他看到的卻是鳳懷沙癢到在床榻上打滾的模樣。『少爺?』

  『他娘的,我怎會癢得快要死了!』鳳懷沙越抓越火大,渾身奇癢無比,沒有一處完好無恙。

  『這,怎會這樣啊?』春生看著洛明明,有些不明白。『明明姑娘,您沒給少爺吃藥啊?』

  洛明明出房門喚人。『有啊,就按大夫說的時辰,一日三回,沒有遺漏呀。我看還是讓他先梳洗沐浴,等等上些藥,我後院裡還煎著他晚點要吃的藥呢。』

  春生尾隨在後,手裡那碗薏苡甜湯,他主子應當是吃不下了,於是便自己喝了起來。『那我家少爺怎會癢得在床上打滾呢?』

  『可能是心理作用吧,你也知道的,他這人一向很嬌貴。』

  『這倒是實話。』兩人看著小廝燒來熱水,一桶桶地往鳳懷沙的房裡端,而他們依舊話家常,聊得很起勁。『你不進去替鳳懷沙沐浴?』

  『不了,現在有人伺候少爺,凡事都攬著做。』春生喝甜湯喝得津津有味。『那小廝長得是有點普通,不過手腳很勤快。』

  洛明明看著他,沒想到春生的嘴真壞,還嫌棄人家的長相呢。『鳳懷沙到底是吃了什麼,昨晚的菜又不是新的,沒理由那隱疾會發作呀。』

  『少爺這病啊,小時起過那麼一次,那回他躲在被窩,連哭了三天才氣消。』說起鳳懷沙不吃菜的壞毛病,其實是事出有因。『從前他嘴也沒有這麼挑,不過這疹狀起得太可怕,叮得他不敢再吃菜,哪怕是一口也不願。』

  『到底是哪樣菜害得他犯病,我來時都沒聽說他有這毛病。』

  『哎呀,一個大男人家卻起了滿身的桃心疹,而且那顏色還粉紅粉紅的,說有多丟人就有多丟人。咱少爺小時候就很愛面子,所以哭得沒日沒夜,直到疹消了才肯下床哩。』

  洛明明搖頭,鳳懷沙還真是嬌滴滴得讓人沒轍,虧他一副高頭大馬的模樣,長相也是英氣逼人,可這隱疾……卻柔弱得可以笑掉人家的大牙。

  『還真是委屈他了。』

  『這可不是嘛,那就請明明姑娘好好善待我家少爺。他這人啊,受不得半點罪,您多擔待些呀。』

  兩人的話題全繞在鳳懷沙的身上,說得好不快活,背地裡講人閒話的滋味,還真不是普通的痛快。

  『欽,我說咱少爺……』春生說到癮頭,本來還要再講下去,卻遠遠聽到鳳懷沙的吼聲。

  『春生啊!春生!』

  『鳳懷沙怎會喊得這麼淒厲?』洛明明嚇一跳,沒聽過他如此淒慘的喊聲。

  『春生!你快點來,春生啊!』鳳懷沙的吼聲,響遍鳳府整個後院,洛明明和春生急忙忙的衝到他的房門口。『少爺啊,您怎麼了?別嚇人啊!』春生一掌才按上門板,鳳懷沙淒厲的叫聲再度響起。

  『不要讓洛明明進來,不准她進來!』鳳懷沙驚天動地的吼聲中帶點微微的哭腔。『天要亡我、要毀我啊!我鳳懷沙一世的英明呀!』

  『為什麼不讓我進去?』洛明明被春生攔在門前,她也很著急。

  『怎麼會連『那裡『都有了!春生,快點幫我請大夫來,快!』鳳懷沙暴跳如雷,聲調裡有藏不住的哀愁。

  『到底是『哪裡『啊?』洛明明看著春生,有點不可置信。『腳底板呀a』

  『明明姑娘別急,待小的看去,少爺現下脫得半點都不剩,您可是還未出閣的閨女……進不得!』

  春生的話讓洛明明俏臉漲紅。『那、那你看清楚了,得趕緊來告訴我。』

  他一頷首,隨即進了房門,接著小廝離開,趕緊衝到醫堂喊大夫前來會診,茲事體大,他們一點兒也不敢輕忽。

  洛明明被攔擋在外,她靠在門上,企圖聽房內的動靜,依稀聽聞鳳懷沙不知道和春生說什麼,講著講著,不知道自己有無聽錯,竟聽到一個小小的哭聲。

  『少爺,您就認分,別怨天怨地,明明姑娘是不會嫌棄的,您說是吧!』

  『鳳懷沙,你振作點啊!』

  洛明明在外頭打氣,怎奈這話到了鳳懷沙的心裡,令他悲憤難忍,仰天咆叫起來。

  『啊-這叫我怎麼活下去呀?』

  春生這廂安慰著主子,那廂還牽掛著鳳懷沙的洛明明站在門外。不消片刻,他踏出房門,神色凝重、哀戚至極。

  『明明姑娘,您切莫棄我家少爺而不顧,他待你一往情深。您還記得幾月前他在寨子裡替您擋上那一刀,是生死相搏呀。』

  『我、我清楚,他到底怎樣了?別吊得我心裡頭七上八下的。』

  『您記得要待我家少爺情深意重、一如往昔啊!』春生見洛明明頷首承諾,便在她耳邊說了幾句,只見洛明明滿臉羞紅,頭頂簡直要冒煙了。

  『真的連』那裡』都有了?』她不信,羞死人了。

  春生很認真的點頭,非常嚴肅地道『回頭咱押合同去,小的絕不讓您誆我,這輩子您要和少爺生死不離。』

  洛明明傻眼地看著那扇緊閉的房門,一時半晌說不出話來,更忘了去追查鳳懷沙是吃了什麼,才會慘成這副鬼德性。

  手裡那碗甜湯還端著,春生又吃了幾口,接著續道『晚些大夫就來,方才少爺已經躺回床上,您就……安慰安慰他。』

  那張如花似玉的臉漲得通紅,洛明明根本不知該如何面對。『我去?』

  春生有些放肆地拍拍洛明明的肩膀。『我家少爺,往後就交給您了。記得,要不離不棄!』洛明明真想哭,那日後她的幸福,誰來照顧?『這疹狀,會傳染嗎?』

  『小的不知,不如等等問問大夫好了。』春生推著她的背,催促著。『如果可以,把咱少爺攬進懷裡好好安慰著,他今夭心底邊兒傷得很重。』

  洛明明硬是被春生給一把推進房裡,房門隨即被重重地掩上,獨留她和卷在被窩底的男人兩兩相望。

  『鳳懷沙……你沒事吧?』

  『明明,你……我真不想活了。』他一拳捶往床板,鼻頭發熱。『去幫我買斤砒霜。』

  『說啥傻話啊?』洛明明趕緊坐在床邊,好聲安慰。『等會兒大夫就到。』

  『如果你要棄我,現在可以逃。』鳳懷沙真沒想過自己有天會這般狼狽。

  『若我逃,春生不會放過我的。』洛明明握著他的手,真是可憐,連掌心裡都發疹。『倘若你不信,我洛明明對天發誓。』

  『發誓沒有用,打合同比較實在。』可是,他還是難過得淚水都要擠出來了。『什麼天打雷劈,都是騙人的假話。十個起誓,八個反悔!我見多了。』

  他竟然這麼不信她,洛明明四處張望,從五步遠的小几上拿了紙筆回來。

  『打合同嗎,好!你怎麼說我就怎麼寫。』她嚴肅得不像是在說笑。『快說我還等著寫。』

  鳳懷沙委屈的頷首,遂開口續道:『我,洛明明家住……哪裡?』『京城白虎大街。』她提筆就寫,字跡清麗秀氣。

  『繼續。』

  『對天發誓此生不棄鳳懷沙……』

  『不都說對天發誓不准嗎?』被打斷的鳳懷沙有點沒好氣的說『這只是場面話,不過還是得寫上去。』

  『好,然後?』

  『今日於……』

  鳳懷沙怎麼說,洛明明便詳實地寫下,不知寫了多久,之後便成了數十張滿滿的紙頁合同,就連她最後都不清楚他究竟說了什麼,只管跟上他說的,仔細寫清。

  『押印!』鳳懷沙捺了手印,將合同遞給洛明明。

  她當然二話不說就蓋手章,鳳懷沙見狀開心的接過合同,抱著她忍不住喊著。『明明,你真是我的好知音、好心肝兒。』這種心的話,鳳懷沙說來臉不紅氣不喘,只是熱淚就快要淌下來了。

  『鳳懷沙,你好些沒?』

  『當然還沒,而且癢得快要死掉了。』鳳懷沙緊緊樓著她。『可是有你的賣身合同,再癢我都能忍耐。』

  『是是是。』洛明明已經不想要再計較什麼,他這男人就是開心怎麼做,旁邊人跟著做便行。

  『老天待我不薄,此生能有你相伴,吾心願足矣。』

  洛明明歎氣,突然覺得好累。剛認識他時,鳳懷沙還沒這樣瘋癲。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轉變成這模樣?

  擁著她,鳳懷沙喜極而泣。雖然他此刻的樣子不稱頭,可是就像春生常說的,只要目標達成,形式無須計較,手段低俗點也沒有關係。

  如今,他受教、受教了!

  『鳳懷沙,難道你都不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吃到什麼而讓疹狀發作嗎?』這個不解的漣,始終懸在洛明明心底。

  『我今天太開心、太開心了!』嗚,他一路披荊斬棘,終得一個賢慧無敵的洛明明呀。

  被他抱著又親又吻,洛明明那雙品亮的眼,瞟向幾上那碗已經擱涼的薏苡粥。

  晚些,還是繼續替他熬些粥好了……

【全書完】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9-12 07:26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