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註冊時間
- 2016-3-23
- 最後登錄
- 2025-9-11
- 主題
- 查看
- 積分
- 18553
- 閱讀權限
- 130
- 文章
- 41859
- 相冊
- 0
- 日誌
- 0
   
狀態︰
離線
|
第八章
皎潔的月兒緩緩自東邊爬升,夜色也跟著降臨。
皇甫憐波睜著眼等待時間過去,她手裡捧著書,那本書從今兒個下午就被她拿在手上,但是她一字都未曾看進腦海裡。
不只是她毫無心情看書,連吟心、吟畫和其它小宮女們也都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整個未央宮偏殿陷入了一片窒人的寂靜,皇甫憐波初時還沒察覺自己的失態,直到手中的書冊筆直跌落,還重重的砸在了她腳上,這才吃痛的回過神。
「啊!」她痛呼一聲,疼得眼淚都要掉出來了,幾個宮女蜂擁而上,一人一聲的叫著公主,讓她煩不勝煩,出聲喝道︰「別喊了,不過是被書冊砸到了,沒什麼大礙,你們下去吧。」難得板起了臉,皇甫憐波低聲喝斥了一聲,那些嘈雜聲音自是全部消失無蹤。
可口裡說著沒什麼的人,水眸中卻泛起可疑的光亮,不一會那些光亮就凝聚成水珠,一顆一顆往下墜落。
她究竟怎麼了?
皇甫憐波自問,可是那答案卻是她不願意承認的。
她是被姬耀天那莫名的舉動牽動了心緒,隨著時間過去,便累積成了濃濃的不安。
她不住想著,他本來就不想同她有所牽扯的,「銀貨兩訖」四字也是他親口說的,甚至就連那日讓人臉紅心跳的親昵都是她自己去強求的。
難道真的是她瞧錯了,他的眸中對她壓根就沒有情?
「怎麼了,被書砸痛了腳嗎?」
突然間,姬耀天那溫厚的嗓音竄進了她的耳朵,初時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可當她淚眼瞧見了跟前的那雙大腳丫子時,她就知道這不是出自幻想,而是他真的來了。
真是,他的傷又還沒好全,這怎能隨意下榻?
欣喜,不捨,再加上剛剛的不安,種種心緒在她的心裡交纏著,讓她說不出半句話,只能怔怔地望著他那只彷佛能踩踏四方的大腳發愣。
「是這兒疼嗎?」在她的怔忡之間,姬耀天蹲了下來,他捧起她的腳,利落地褪去了她的鞋襪,輕輕地揉著已經泛紅的腳背。
「呃……你……」感覺他的手觸到柔嫩的肌膚,她這才恍若大夢初醒般,急著想要抽回自己的腳,他卻不讓,牢牢地握著。
「放開!」
不是才和佳人敘完舊嗎?現在又跑來這兒獻什麼殷勤?
皇甫憐波心中醞釀了兩個多時辰的醋意早就一觸即發,偏偏他又握著她的腳不放,登時那股酸意再也攔不住,往外頭溢了出來。
「你想揉腳去替朱姑娘揉,我這兒不需你勞駕。」
說著還冷不防將腳往前一踢,若不是姬耀天眼捷手快加重了鉗制的力道,只怕連他的命根子都會被踢個正著。
「聽聽這話說得呢,吃醋了?」
不理會她想要將自己生吞活剝的眼神,姬耀天依然自顧自地揉著那塊紅腫,認真仔細地替她舒緩疼痛。
「誰吃醋了,我只不過、只不過……」
不願承認自己吃了醋,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該怎麼搪塞,皇甫憐波只不過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麼好藉口來。
「沒吃醋就好,你知不知道,若真的吃醋,這醋就白吃了。」沒賣關子,姬耀天連點酸都捨不得讓她嘗,連忙解釋。
「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想想,她可是一介平民,若非有人送她進來,怎麼可能直入你的寢殿之中?」
「我知道,是二皇兄他……」
「是啊,堂堂一個皇子身邊什麼可用之人沒有,竟然遣了一個侍妾來送藥,想也知道是美人計,也就你這個傻瓜,毫不抗拒就吞下了這個酸餌。」姬耀天數落得理所當然,語氣之間除了寵溺之外,也盡是沒好氣。
這家伙美人在懷,她不過在意一下,就被這麼數落了好半天,當下氣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水眸圓睜用力瞪他。
「人家是來收買人心,找的自然是我這個奸商,要知道我雖然沒有點石成金的神力,但是做買賣搶銀子的功夫可是一等一的。」
姬耀天一邊解釋一邊老王賣瓜,那神氣活現的模樣登時逗得皇甫憐波險些憋不住,差點笑了出來。
好不容易忍住了,她抿著唇不說話,就等著聽他的下文。
「這謀奪大位最需要的是什麼?流水似的銀兩!你那二皇兄就是瞧中了我的能力,想要用美色來招攬我。」
「既然這麼被人看得起,你不去嗎?」她忍不住開了口,那話還是酸極了,小家子氣的模樣倒逗樂了姬耀天。
瞧過她很多面貌,蠢的、笨的、傻的、靈巧慧詰的,還當真沒瞧過她吃起漫天飛醋的模樣。
姬耀天的心裡很清楚,若不在乎,想要吃醋還不知道怎麼起頭,想來這個尊貴的公主當真是一顆心都掛在自己的身上,當下他的心就被烘得暖洋洋,恨不得割自己的胸膛,好讓她瞧瞧自己的一片真心。
「傻瓜,誰看得起我都沒用,這幾年想要招我為乘龍快婿的人還少嗎?若是這樣就能動心,那我也等不著你的慧眼識英雄了。」
嘖,還英雄呢!
皇甫憐波沒好氣地啐了一口,但他這半是認真、半是戲謔的解釋確實讓她有些釋懷了。
「就算我想幫你討公道,可若是不摸清他們在想什麼,這公道又要怎麼討?」
又不是尋常人,惹火了他能直接在商場上拚個你死我活,對付皇子這種高高在上又實力雄厚的人,能不用點手段嗎?
雖然不是什麼甜言蜜語,可姬耀天這番話是確實教皇甫憐波的心裡泛起了一絲絲的甜。
她傻愣愣地瞧著他,只覺得眼窩有些濕。
「你都不在意我原是該死之人了,我又怎能眼睜睜地瞧著你讓人算計呢?」
皇甫沛的盤算不言而喻,他派朱斐心來,是想瞧瞧有沒有借著美色拉攏他的可能,若是能便許以重諾,驅使他因為私心而要了皇甫憐波的命。
到時沒了皇甫憐波,皇甫威辦事不力這個悶虧就是咽不下也得咽下,再加上若是拉攏了他,就算沒有金山銀山,能獲得的銀兩也算不少,對皇甫沛來說也是一大助力。
算盤當真是撥得挺好,若是他對朱斐心曾經有過一絲一毫的念想,這件事自然能成,可惜他一顆心早不知什麼時候就落在皇甫憐波身上,所以這事說什麼也成不了。
「什麼該死的人,你當年才幾歲,是因姬家被誣陷而遭連累,你哪有一星半點的錯處。」見他說自己該死,皇甫憐波無法忍受,半斥半勸的說道。
聽著她的話,姬耀天眸露異光,知道她明白真相,可卻也沒想過她竟然能夠想得那樣透徹。
心又起了一陣暖意,這些年他隱姓埋名過日子,一心一意想要買回祖屋,為姬家開枝散葉,這是姬家的願望,可心底卻也不是沒有自己的渴求。
他求的是一個真正了解他、認同他的女人,他曾以為這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但她卻輕易就做到了。
「沒事,這麼些年,我都習慣了,倒是你……」手足相殘,她的心未必比他好受。
「我不是還有你嗎?」她輕聲低喃,他答應要替她遮風擋雨,所以她便全心信任。
「嗯,也是!」
萬事的確有他,皇甫沛有他的手段,他自然也有他的計謀,若是他盤算的不錯,隨著西南那支悄然赴京的軍隊愈來愈近,要徹底掀開皇甫沛的真面目那一天也跟著到來。
深夜,幾盞琉璃燈將整個御書房照得明亮如白晝。
成堆成迭的奏折全都整整齊齊地擺在幾案之上,等著皇甫九天批閱。
而他手上拿著的,正是有言官上疏數年前,姬家謀逆一事大有蹊蹺,所以請求重新調查。
這麼巧?
這幾日,他的心頭也一直堵著這事,每每瞧見心愛的女兒那喜樂滿足的模樣,他就忍不住想著姬耀天是不是懷著異心而來。
坐在這個龍椅之上太寂寞,而女兒的快樂雖能稍稍安撫他的寂寞,可他又怕那快樂是鏡花水月。
這個時刻,他並非是萬人之上的九五至尊,只是個疼女兒的尋常爹親。
「傻丫頭……」
皇甫九天低喃一聲,喟嘆未盡耳邊卻傳來了一聲異響,皇甫九天是何等謹慎之人,猛然抬頭一看,便見一人跪在金案之前。
「怎麼是你?」
「草民乃罪臣姬鴻儒嫡孫姬重雲。」不理會皇甫九天的驚詫,姬耀天說著那個幾乎已經被他遺忘的名字,語氣不卑不亢。
「朕記得姬家一門早已被滿門抄斬,不可能留有活口。」他一時的衝動鑄下了大錯,在回過神來後,即使有心彌補,卻已經來不及了。
沒想到女兒出宮一趟,竟將姬家遺族帶到自己的眼前,皇甫九天心中不無安慰,只要姬家還有後人,他就還有補償的機會。
此時此刻,他心中只有感恩,完全沒有被欺騙後的憤怒。
「草民乃是被忠僕以孫易之,才得以活命。」
「既是如此處心積慮才能活了下來,難道你不該隱姓埋名一輩子嗎?因何到朕面前自承身分?」若非他早知道自己錯了,姬耀天這樣一承認,那是要掉腦袋的。
「原本草民是這麼打算的,誰知卻踫上了十二公主,既然心儀於公主,自然應該對皇上開誠布公。」
既然已經打定了主意過來,姬耀天就沒打算有任何隱瞞,所以皇上問一句,他便答一句。
「我那丫頭難纏吧?」
聽到這裡,皇甫九天大概也知道姬耀天是為何而來了,他不忙著問,反而打趣的說。
「是挺難纏的,若非這樣,草民又何須來到皇上面前自承身分呢?」
姬耀天邊說邊搖頭,語氣之中是滿滿的寵溺,雖然無奈卻也夾雜著濃濃的心甘情願。
「為了她,你竟願意以身犯險,難道你就不怕朕一怒之下殺了你,以振綱紀?」皇甫九天的臉上沒有任何的憤怒,反而堆上了滿滿的好奇。
不愧是姬鴻儒的嫡孫,即使面臨生死交關,也能這樣不卑不亢,望著他,皇甫九天彷佛見到了總是苦心勸諫的姬鴻儒。
當年,的確是自己被怒氣給衝昏了頭,才在事情還有著古怪之處的時候,便下令抄了姬家、滅他們滿門,還匆匆行刑。
「就草民所知,皇上將十二公主當成寶似的疼著,應該捨不得公主有一絲一毫的難過才是。」
輕輕的勾起一抹笑,姬耀天哪裡有任何害怕,反而像是在和人喝茶聊天一般輕鬆。
皇甫九天凝眼望著姬耀天,終於知道為何只是區區商賈卻能勝過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獲得女兒的另眼相看。
這孩子,若是沒有遇上家門驟變,只怕如今也該是朝廷的一根頂梁柱。
「當年,朕判了姬家滿門斬立決,你不恨朕嗎?」
「恨過!」姬耀天爽快承認。「只是時移事易,雖然許多事都不一樣了,但草民卻時時記著祖父說過的一句話。」
「喔?」皇甫九天心一震,凝望著姬雲天,很想知道姬鴻儒留給孫子的是什麼話。
「君要臣死臣便死,為人臣子絕不悔。」既然祖父都不悔了,他又憑什麼討公道?
短短兩句話,道出了姬閣老那種寧折不屈的大家風範和他的忠君為國。
聽到這裡,皇甫九天真的很後悔,自己當年一時氣急,誤殺了忠良。
他兀自沉吟了一會,雙眼炯炯有神地看著姬耀天問︰「你今日深夜見朕必有所求,說吧!」
「草民只求能和十二公主廝守一生。」
他來是不希望來日牽連了皇甫憐波,所以親自來揭開一切,雖然兩心相許,可若皇上不能容,那麼他希望他們的感情就斷在這裡,以免將來她背負罪名。
「你也知道十二是我最疼愛的女兒,朕為何要將這樣如花似玉的女兒交托給你?」
「憑草民寧願拿命去換她的一世安寧。」姬耀天字字句句鏗鏘有力,說得堅定。
就憑這一點,就足以讓皇甫九天另眼相看了。
「你認為如此便夠?」
「自然不夠。」姬耀天應答如流,不斷接下皇甫九天的招數。
「既知不夠,那麼你必然還有下文?」
「皇上可知十二公主這回出宮之所以險象環生,全都因為皇位的爭奪?皇上又可知,如今西南的大軍已經悄悄潛行回京?」
雖然心中早已對近來宮外的異動有所掌握,可是如今被人端到台面上來說,皇甫九天的臉色自是陰沉難看。
「你怎麼知道的?」
「為了十二公主,就是不知道也要查個水落石出。」
「既然如此,你可是已經有了對策?」
「快刀斬亂麻,擒賊先擒王。」
「何者為王?」
「薛仁川和皇甫沛。」
沒想到姬耀天竟會將一切瞧得那麼透徹,又將所有的事都查得清清楚楚,雖然還沒有看到證據,但皇甫九天相信,只要自己說一聲,所有的證據會全都呈到自己的眼前。
正當他思索的同時,姬耀天再度開口,「雖然草民沒有物證,不過在二皇子身邊伺侯的小福子已經安置在草民的別院之中。」他在千鈞一發之際救下了人。
沒物證,有證人!
原本被前一句話嚇了一跳的皇甫九天惡狠狠地瞪了姬耀天一眼,這才說道︰「既然你和盤托出一切,告訴朕,你想怎麼做?」
姬耀天應聲緩緩訴說著自己的計劃,巨細靡遺,沒有絲毫遺漏。
皇甫九天望著侃侃而談的姬耀天,突然很慶幸自己的女兒眼光挺好,溜出宮去轉了一圈,就帶回了一個好相公。
若非如此,一旦謀逆的事情爆發開來,他或許能勉力壓下一切,可國家免不了要被人糟蹋一番,辛苦的終究還是百姓。
看來,姬鴻儒的事真的該好好查查,以往找不到後人也就罷了,現如今有了補償的機會,說什麼他也不想放過。
凝視那昂藏身影再次無聲無息消失在暗夜之中後,皇甫九天手執朱紗筆,在方才言官的奏折上批了一個大大的準字。
又來了!
才掀起了厚重的簾子,吟心便見到朱斐心,她身著一襲湖水綠的窄腰小咐,下面搭了一件織著銀蔥的八幅紗裙,襯得那婀娜多姿的身形更顯妖嬌。
吟心沒好氣的撇了撇唇,想要將人掃地出門,偏偏主子曾經三令五申的要她們對朱斐心客氣一些,於是她只好抿著唇,壓著差點出口的怒罵,死死瞪著朱斐心,也不多問來意。
倒是朱斐心像是沒見到吟心的冷臉似的,熱切地堆起了滿臉笑容,扭腰擺臀地迎上前來。
「吟心姊姊,今兒個一早,二皇子便命我送來這兩盅藥瞎,說是要給姬大哥和十二公主補補身子的。」她舉起手中提籃。
「咱們未央宮什麼東西沒有,需要你大老遠送來嗎?」
吟心沒好氣的回了一句,粗魯地想要接下朱斐心手裡的東西,可是朱斐心卻是死捉著不放。
「吟心姊姊別急,二皇子特別交代要我好好服侍姬大哥和十二公主,不如吟心姊姊讓我進去伺候?」朱斐心討好的說道。
這些日子,二皇子總是三天兩頭的差她來,湯湯水水的也都送了好多回,雖然吟心和吟畫不曾給她好臉色,到底也沒趕過人,所以她的膽子也大了些,直接要求。
這提籃裡頭的兩盅藥膳,那可是萬萬不能搞錯的。
二皇子說了,就算姬耀天對她動心,但只要皇甫憐波還在,那麼姬耀天礙於權勢,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要她。
所以只要她不動聲色除掉了皇甫憐波,姬耀天自然能和她在一起。
初聞自己要對一個公主下毒,朱斐心自然嚇得手足無措,可是皇甫沛又說,那毒藥可是千金難得,初時吃下肚並不會有事,可是只要三日一過,藥性便會發作,頃刻之間就能要人性命。
到時,公主除了她這盅藥膳,其餘的東西也吃了不少,便是懷疑到她頭上也能開脫。
於是熱切渴望離開二皇子的朱斐心被說服了,下定決心要來一試。
「你會服侍人嗎?」吟心輕蔑的抬眼斜睨著朱斐心,完全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樣。就算會服侍,也只是在床榻之上吧!
「會的,會的!」為了能進去,朱斐心早放下自尊,朝吟心討好的笑著。
這樣的笑容吟心自然是瞧不上眼,但想起了主子的吩咐,就算再心不甘情不願,也只好答應放行。
「那……好吧。」
見吟心答應,朱斐心眸中閃過一絲陰狠。等二皇子的計謀成功了,看你們怎麼跪在我面前討饒呢!
經過這段日子,朱斐心的心已被扭曲,但凡擋著她的人,她都不會有一絲絲心軟。
只要她能助二皇子成事,那麼別說尊貴榮寵,光是能夠伴在姬耀天的身邊,就讓她心滿意足了。
底下幾個宮人一字排開,皇甫沛連瞄都沒瞄她們一眼,專心提筆練字,直到那最後一筆勾勒完成,他這才停筆,順手接過貼身丫鬟遞過來的巾帕,擦了擦手,他這才將目光掃過去。
「你親眼看著他們把藥喝了?」
舅舅手底下的軍隊已經潛行到離京不到三百裡處,本來還打算慢慢磨的他開始有些迫不及待了。
不只是朱斐心,連父皇和皇甫威哪兒,他都已叫安插的人手讓他們服下毒藥。
原本他是不想用這樣危險的法子的。
當初之所以設計皇甫憐波離宮,便是想讓父皇傷心之餘對皇甫威失望,然後慢慢將權力交到自己手中。
偏偏皇甫憐波不僅沒死,還帶著姬耀天回到了宮中,在言談之中暗示著知道了他的企圖,為免夜長夢多,他只能兵行險招。
等著他們三人毒發,京城危亂之際,他藉口平亂讓舅舅的兵馬團團將京城圍住,再拿出遺詔一份,到時他便能名正言順的登基為皇了。
「是的,奴婢們皆親眼見著他們喝下湯藥。」
「嗯。」
既然都已經喝下了毒藥,那麼只要再等幾天,他的大計必然能成。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得意了起來。
被人壓在下頭的滋味並不好,當年先皇后雖然看起來待他如親生,可其實當娘的誰不偏心自己生的?
所以他若不為自己爭,那麼將來就只能做一輩子的閒散親王,那種日子他不要,他要坐上龍椅,大權在握!
「呸!」
吐盡最後一口穢物,皇甫憐波順手接過姬耀天遞來的毛巾,他則回頭將吟心和吟畫都揮退。
這兩個丫頭倒好,不過十幾天的光景,已經把姬耀天當成駙馬爺了?
皇甫憐波沒好氣地瞪了姬耀天一眼,還以為他的長處只有賺錢,沒想到對於收攏人心也挺有一套的。
要不怎麼哄騙父皇和太子哥哥當著那些細作的面前,將那些有問題的毒湯給喝得一乾二淨?
「你倒是挺悠哉的,毒害我毫不手軟,一點心疼都沒有。」
這語氣還是夾酸捻醋,聽得姬耀天心情大悅。
他長手一撈,便將她撈到身側,細心地為她拂攏幾撮散發,親昵的姿態讓皇甫憐波忍不住紅了臉。
「讓你吃下毒藥膳我怎麼不心疼,這不急忙打發朱斐心走了嗎?」
唉,真是貪財貪出了一個天大的麻煩。
本來只想獨善其身賺金賺銀,再生他個十個八個孩子,為姬家開枝散葉,卻因為她卷進了這一場陰謀之中,不但得要出謀劃策,還要聽她的酸言酸語,這買賣怎麼算都不劃算,可他卻甘之如始。
「你還好吧?要不我請太醫進來瞧瞧。」
「我沒事,先吃了解毒丹,又吐出那些東西,已經不礙事了,現在若是弄出太大的動靜,會讓二皇兄起疑的。」
「起疑便起疑,若非想要人贓俱獲,憑那個守城的禁衛還有小福子的供詞,便能定他的罪。」姬耀天滿不在乎的道。對他來說,演完了今天個這場戲,便大功告成了,剩下的不過就是收網。
其實真要說起來,他還真應該感激皇甫沛的狼子野心,若不是他,他怎麼會遇上眼前這個尊貴萬分的公主呢?
皇甫憐波看著他,伸手拉過了他的大掌,把玩著他的十指,不斷的用自己的手指與之交纏,樂此不疲。
那夜他孤身前去謁見父皇的事,父皇已經告訴過她了。
因為他那置自己生死於度外的模樣感動了父皇,所以父皇決定重新調查姬家當年的謀逆之罪,甚至放心大膽的用了他的計謀,準備對二皇兄來個甕中捉鱉。
「終歸還是要證據確鑿才行。」
「嗯,聽你的。」
大剌剌享受著軟玉溫香在抱,姬耀天又不是柳下惠,當然也想越雷池,可是一想到她剛剛才受到折騰,連忙抱起她往床榻走去。
「雖說不礙事,可終究不是好東西,必然也會傷些身子,你好好歇著吧!」皇甫憐波還戀戀不捨他寬厚的胸膛,索性整個人手腳並用的纏住他,不讓他離去。
看她完全沒個公主該有的模樣,令姬耀天忍不住地搖頭失笑。
兩人正濃情密意的時候,突然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一陣冷風驟然拂去內室裡的曖昧,姬耀天定眼一瞧,不是姬又敞是誰?
他知道他會來,也希望他來。
但皇甫憐波卻不知道他會來,才剛想躺下的她一見到姬又敞,飛也似的跳下床,然後雙手一張,整個人擋在他的面前。
見狀,姬耀天沒好氣地瞪了皇甫憐波的後腦杓一眼,那眼神是完全的無奈外加十足的暖意。
會武功的人是他,有機會保住兩人性命的也是他,她擋在前面要做什麼?
「你來幹什麼?」
皇甫憐波冷冷瞪向姬又敞,雖然已經知道他其實是姬耀天的堂弟,可對他冥頑不靈、執意血債血償的偏激行為卻沒什麼好印象。
先前他將姬耀天傷得那樣重,險些就要去閻王爺那兒報到,皇甫憐波更是記仇記進了心坎裡。
要不是顧念姬耀天重情,她恨不得立刻揚聲叫來禁衛,好把這個人關入天牢裡,免得他再出來害人。
「皇上答應重查當年的案子了?」
對於皇甫憐波的怒視,姬又敞視而不見,只是徑自問姬耀天。
「是。」
「你還是不肯血債血償。」姬又敞再問,眸心泛起了一抹復雜的情緒。
其實當年長輩交代的話他也有聽見,可他生性要強,半點也不願為苟活下去而忍氣吞聲。
所以報仇成了他唯一的執念,為了報仇就算六親不認,他也不在乎。
可是當他聽見二皇子冷哼著說皇上在瞧了言官之折子後,下旨重新調查姬家一案時,他的心便五味雜陳,非得前來見見姬耀天不可。
「姬家從來沒有做錯什麼,犯不著面臨斷子絕孫的懲罰。」
姬耀天向來能看到大局,他不會傻得以為殺了當今皇上,還能留下自己的命,所以他不願。
「你……」心裡雖然知道姬耀天說的沒錯,可是這麼多年的執念哪裡是說解便可以解除的呢?
他冷眸一揚,瞪向皇甫憐波的眼神多了一絲殺意。
那狗皇帝殺了他們姬家一百餘口,他殺掉他一個女兒償債也算天經地義吧?就算殺他後會死,至少姬家還有姬耀天可以傳承血脈。
「喂,我勸你不要打什麼鬼主意,你要知道,你既是他的堂弟,便是我的堂弟,自家人怎可殺自家人呢?」
這話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還是出自一個還沒過門的女人之口,教人聽得瞠目結舌。
聞言,姬又敞瞪她,像是看見什麼妖怪似的。再怎麼說他也是名門之後,禮儀自然熟記於心,第一次見到女人這麼主動,他真是大開眼界。
「怎麼,你不知道我不日就要和你堂哥成親了嗎?到時我也就是你的大嫂,你敢不敬長上。」
皇甫憐波雙手叉著腰教訓人,那可笑的模樣卻莫名震住了眼露殺機的姬又敞。
他抬眼看向滿臉無奈的姬耀天一眼,只見,堂兄深遽的眸中滿是藏不住的深情。
望著眼前這一對佳偶,姬又敞的心裡竟湧現出一種無邊無際的空虛。
那一句家人讓他再也下不了手,十幾年來的仇恨竟轉眼成空,姬又敞就像被抽乾了力氣似的,疲累異常。
閉了閉眼,他不再多說,徑自旋過身,走了幾步,終究還是有些不放心地回過頭來,「這幾日宮裡太平靜了,二皇子生性多疑,多半起了疑心,我方才進來時,那些禁衛似乎都不太尋常,你……自己小心。」
兄弟倆十幾年來頭一回能好好說句話,已經令姬耀天心滿意足,又聽得堂弟不放心的提醒,當下喜形於色。
「又敞!」
「放心吧,若是有朝一日,那個狗皇帝真能洗清咱們姬家的冤枉,那麼你和大嫂成親之日,我會來喝杯喜酒的。」
「你想來我還不歡迎呢!」
皇甫憐波沒好氣地咕噥了句,感覺握著自己肩膀的手一緊,只好又說道︰「不過你若來,我還是會招待的。」
瞧那皇甫憐波簡直是讓自家大哥吃得死死的,姬又敞心中生起一陣快意,或許這真是老天爺的安排吧,皇甫九天奪了他家百餘口的人命,卻賠上了一個女兒。
呵呵!
花費幾個時辰調度那些暗衛,再經歷了一場不大不小的廝殺之後,一切已塵埃落地。
姬耀天冷眼看著皇甫沛不住掙扎,不肯認命的模樣,忍不住搖了搖頭。
幸好有又敞的提醒,讓他們搶得先機,否則現在被壓跪在地的人,只怕就要換成他們了。
握著皇甫憐波的手,兩人並肩站在皇甫九天的身側,瞧著事績敗露,被五花大綁地壓跪金階之下的皇甫沛,見他瘋狂的神色頭並無一絲悔意,兩人都搖了搖頭。
「皇甫沛,你可知罪?」皇上望著自己的血脈,沉聲開口。
「我何罪之有?」
「意圖毒害朕和太子,此其一也。」
「是你們擋了我的路,不能怪我要鏟除你們。」
即使已經被俘,皇甫沛依然大言不慚,恍若胸有成竹似的,顯然他認為路還沒走盡。
「你這個孽子。」皇甫九天冷喝一聲,身為一個父親,若是兒子做錯了事肯認錯,那麼他當然會網開一面,可是看看他這冥頑不靈的模樣,哪裡有半點知錯的模樣?
皇甫九天氣得咬牙,皇甫沛繼續說道︰「是他們的娘先殘殺我母妃,我只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有何不可?」
「殘殺你母妃?你這是打哪聽來的消息,皇后生性柔順,怎麼可能害你母妃?」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皇甫沛冷冷的反駁,對於皇甫九天和皇甫威及皇甫憐波早已沒有一絲親情,自然不相信他們的話。
「你如此指控母后,有什麼證據?」一直靜默一旁的皇甫憐波聽到向來溫婉的娘親被人這樣詆毀,心生憤怒,開口質問。
「我娘將一尊玉觀音留給我,那上頭刻了字,已經將皇后的所做所為都寫在其中。」
「你說的是這個嗎?」拿出在二皇兄處所搜出的玉觀音,皇甫憐波沒好氣地問著。
一見到那尊玉觀音,皇甫沛的張狂便出現了裂縫,氣急敗壞的吼道︰「將玉觀音還給我!那是我娘的遺物,你們的髒手不配拿它!」
盡管被綁著,皇甫沛卻像發了瘋似的掙扎著,不願那尊玉觀音被仇人之女捧著。
皇甫憐波朝後頭伸出手,吟心雙手奉上一個盒子。
她二話不說命吟心打開,裡頭裝的是和方才那尊一模一樣的玉觀音。
「你再瞧瞧這是什麼?」
皇甫沛定睛一瞧,頓時愣住了。
兩尊一模一樣的玉觀音?!
怎麼可能?
他明明記得那尊玉尊音是父皇賜給他娘親的,正因為舉世難得,所以他娘一直視若珍寶,萬般珍惜。
「二皇兄,這尊玉觀音其實是貴妃娘娘在離世前親手交給母后的,說是要等你長大些再給你,想不到後來母后也走了,來不及把這玉觀音轉交。」
皇甫憐波說著便將玉觀音送到皇甫沛的眼前,只見那尊玉觀音的後頭也刻著薛貴妃的字跡,上面只寫著願兒長樂一生的字眼,沒有其它。
她特地去詢問母后生前的宮女,得到的便是這個答案。
這怎麼可能?皇甫沛怔愣住。
「二皇兄,你被騙了,這尊玉觀音其實是你舅舅想激起你的仇恨,刻意雕刻而成的,若是他不在上頭刻上這些瞞天大謊,你又怎會願意謀朝篡位,而他又怎能煽動你呢?」皇甫憐波將兩尊玉觀音擺放在一起,教皇甫沛看個仔細。
想到一向疼寵自己的二皇兄竟然因為母家的狼子野心而被拱出來爭奪皇位,皇甫憐波的心便酸楚不已。
以往,二皇兄是如何疼她愛她,如今卻……
「這不可能!」雖然心中有些懷疑,可是皇甫沛不願相信,眼中充滿了血絲。
恨了這麼多年,卻成了一場笑話,他怎麼也不能接受。
可證據就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他搖了搖頭,再搖了搖頭,將視線落在皇甫憐波身上,喃聲說道︰「真的錯了嗎?真的是我做錯了嗎?」想到這裡,原本掙扎不停的皇甫沛平靜了,不再掙扎。
靜默片刻之後,皇甫沛牙齒突然重重一咬,嘴角流出的一抹鮮紅血跡映入了眾人的眼簾。
「二皇兄!」見狀,皇甫憐波大驚失色,衝上前去想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只能看著艷紅的鮮血從皇甫沛的嘴角淌下。
雖然知道皇甫沛處心積慮想要她的命,可在知道他是受人蒙蔽之後,她便已經原諒,發現皇甫沛竟咬舌自盡,皇甫憐波的心揪痛得無以復加,豆大的淚也跟著落下。
「宣太醫……快宣太醫啊!」皇甫憐波一邊喊著,一邊伸手抱住了皇甫沛,喃喃說道︰「二皇兄,你怎麼這麼傻,我和父皇都知道你是被人蒙蔽的,必然也會從輕發落。」
「傻丫頭……別哭……」抬起虛弱無力的手,皇甫沛試圖撫去皇甫憐波頰上的淚水。
「我若不死,這事怎能善了?」對於父皇、太子和皇甫憐波的歉意在那一刻壓垮了他,除了以死謝罪之外,他還能做什麼?
無力地勾起了一抹笑,皇甫沛的臉上再無猙獰,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寧靜祥和。
「幫我……求求父皇……善待皇兄的兒女們……」
就像她娘臨終時只想著他能平安喜樂的過完一生,他在將死之際,想的不再是那座沉重的龍椅,而是希望自己的兒女不會為他所累。
「我會的……你安心。」太醫還沒來,見皇甫沛已經氣若游絲,皇甫憐波心知來不及了,於是忙不迭的應好,點頭如搗蒜。
「還有,跟著姬耀天好好過日子,他是個真漢子。」
就是因為知道姬耀天私下找過父皇,他才會心生不安,決定提早行事。
現在想來,父皇只怕都早已經將他的一舉一動都盡收眼底了吧!
呵呵,謀算了這麼久,到頭來卻還是一場空。
「還有舅舅……他已集結了三萬大軍……不一會便要兵臨城下,你們……你們……」沒了仇恨,皇甫沛心中只剩憂心,就怕自己一時的愚蠢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放心吧,父皇早已秘密調回東邊的駐軍,悄悄圍住了薛家的大軍,方才雲將軍已經傳來戰報,薛家軍已經戰敗,薛仁川自盡身亡,京城的安危無虞了。」
聞言,皇甫沛勾唇而笑,緩緩閉上眼,將這一世的愛恨糾葛都留給了在場的眾人。
見皇甫憐波為了皇甫沛的死哭得這樣聲撕力竭,心疼不已的姬耀天不顧皇甫九天的目光和眾人的側目,幾個箭步搶上前去,將皇甫憐波牢牢地護在自己的懷中。
無論她是生、是死,是喜、是悲,他都會在左右陪伴著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