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琍 -【偷偷生個娃兒】《全文完》

蔡仲子

第十章

　　「你還想聽三天三夜不成？沒良心的小孩。」她捏捏兒子的臉蛋，心想也該是時候了，他只要愛困就會腦袋不清楚，應該可以順利的接受事實。

　　「我問你，你喜不喜歡羅叔叔？」

　　「喜歡。」羅叔叔對他很好很大方，而且有跟他一樣的綠眼睛！

　　「如果羅叔叔當你爸爸，你也喜歡嗎？」

　　「媽你要跟羅叔叔結婚喔？」江楚瑜忽然就不想睡了，他可不是白看電視的，已經有了結婚生子的觀念，也知道男生和女生要「在一起」才會有小寶寶。

　　「不是啦。」這孩子想得還真多，她差點就演不下去。「我是說，如果羅叔叔就是你真正的爸爸，你覺得怎麼樣？」

　　「怎麼可能啊？」他以為老媽在開玩笑，他老爸早就死了不是嗎？

　　「小瑜你先聽我說，不要打斷媽媽的話。」江筱冬看兒子點了頭，才把整理了一下午的台詞說出來。「五年前，羅叔叔就已經是媽媽的老板，媽媽拿他的薪水幫他做事，有一天晚上羅叔叔喝醉了，媽媽也喝醉了，我們不小心就在一起了……」

　　她停頓下來，相信聰明的兒子會自行補充，不用她說得太明白。「雖然我們那個晚上在一起，羅叔叔並不是我的男朋友，只能說是一個意外，後來我就辭職了，搬到台東以後才發現我懷孕了，羅叔叔並不知道這件事，我也不想打擾他，就自己把小寶寶生下來，那個小寶寶就是你。」

　　江楚瑜這下呆掉了，嘴巴和眼睛都張得大大的，像只金魚張口閉口好幾次，才滿臉不可思議的問：「羅叔叔是我爸爸？真的嗎？」

　　「真的，你開不開心？」

　　「開心！我好開心！」他興奮的大喊一聲，但隨即又垮下小臉。「羅叔叔變成我爸爸了，可是好奇怪，我為什麼要叫你阿姨？」

　　「你看羅叔叔……你爸爸家是不是很大、很漂亮？」江筱冬已想好說詞，希望能哄過去。

　　「是啊，有好多玩具、好多幫忙的人，還有好大的游泳池！」他都不知道羅叔叔……不對，是他爸爸，怎麼會這麼厲害？當老板就會有一堆跟班的人？

　　「你爸爸是一個大老板，要管好幾家大公司，還有一大群員工，他常常會上電視和報紙，如果有人知道我跟你爸爸沒結婚就有了小孩，就會有新聞記者來調查我、跟蹤我，所以我不能讓別人知道這件事，這是為了保護媽媽，你懂嗎？」

　　江楚瑜每個字都聽得懂，但他還是不怎麼懂，抓著老媽的手搖晃。「可是你是我媽媽……」

　　「當然，不管你叫我阿姨還是媽媽，我永遠都是你的媽媽，永遠都會愛你、疼你。」

　　「嗯！」他這才勉強滿意，相信老媽說過的話就會做到。

　　「你現在知道羅叔叔就是你爸爸，以後你要聽爸爸的話，對爺爺和奶奶也要有禮貌，知道嗎？」

　　「嗯……」

　　「還有要記得，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你才可以喊我媽媽，不要忘了喔！」

　　「知道了……」

　　「媽媽以後就靠你了，如果這個秘密傳出去了，就會有很多記者來打擾我，媽媽就要躲起來，很辛苦的。」她看得出兒子不太情願，只能再次強調嚴重性，希望他能牢牢記住。

　　「我……我叫爸爸保護你，他有那麼多小弟！」

　　江筱冬正覺哭笑不得，一陣敲門聲打斷了他們母子談話，羅楚俊隨後就走進來。剛才他在門外聽得一清二楚，再次對江筱冬的應變能力感到佩服，這女人比他小七歲，看起來嬌嬌弱弱的，沒想到瞎掰功夫一把罩，明明是簽約情婦也能說成老板和員工，現在改做簽約保母還是可以自圓其說，讓小瑜產生保護媽媽的責任感，真是不簡單。

　　江楚瑜睜大雙眼看著羅楚俊，一時不知怎麼稱呼，羅楚俊坐到床的另一邊，主動握住兒子的手說：「小瑜，對不起，爸爸以前不知道你的事情，一直沒有辦法照顧你，你可以原諒爸爸嗎？以後爸爸一定會好好照顧你、栽培你。」

　　江楚瑜忽然不知所措，眼巴巴的看著羅楚俊，最後卻是掉下了豆大的淚珠，伸手抱住了羅楚俊，哽咽喊道：「爸……爸……爸！」

　　那聲音原本細細小小的，但一聲比一聲響亮，一次比一次肯定。羅楚俊一顆心被兒子的手抓得緊緊的、痛痛的，差點也灑下男兒淚，拍拍兒子的背部說：「好孩子，小瑜真是個好孩子，聽到你叫我爸爸，我很高興……」

　　大功告成！他終於收服了兒子的心，雖然他的心也被兒子收服了，但他一點也不介意。

　　江筱冬在一旁看了既感動又心酸，感動的是兒子總算有了父親的愛，心酸的是兒子的世界會越來越豐富，會有許多人、許多事讓他目不暇給，她這個做媽的只能慢慢退居角落。

　　然而一切都是值得的，老天讓她重活一次，擁有親子之情，沒有經濟壓力，她該滿足了不是嗎？

　　父子相認之後，江楚瑜哭著哭著就睡了，嘴角掛著微笑，彷佛作著美夢，現在他有媽媽也有爸爸，還有爺爺和奶奶，他什麼都不缺了。

　　作為爸媽的兩人靜靜走出兒童房，心中都是百感交集，羅楚俊看江筱冬低著頭若有所思，他干脆先主動開口。「咳！我想我應該說聲謝謝。」

　　「呃？」她抬起頭，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謝謝你給小瑜做的心理建設，我都聽到了，他能順利的接受我，都是你開導得好。」他幾乎忘了上次如此誠心道謝是什麼時候，商場上有本事讓他道謝的人不多，

　　的說：「可是……我想回台東了。」

　　「住在台北不好嗎？有什麼想要的東西，爸爸給你買。」羅楚俊沒想到會這麼快，才第五天而已，他看小瑜每天都很開心的樣子，怎麼還會想回台東？

　　「我想去幼稚園，想去阿土伯家種菜，還想我那些玩具，我不在家它們會很無聊。」

　　這孩子可真念舊，不會因為新歡而忘了舊愛，羅楚俊不忍看兒子失望的樣子，他們父子才剛相認，他想做個好爸爸。「這樣吧，你在台北住七天，再回台東住七天，兩邊都是你的家，好不好？」

　　江楚瑜考慮了一下點點頭。「好啊，可是爸爸要跟我們回台東。」

　　「爸爸有工作要忙，你跟媽媽先回台東，過幾天我會去接你們。」

　　江楚瑜有點不高興，他才剛有了爸爸，怎麼又要說bye-bye？但是看到老媽警告的眼神，他知道自己應該乖乖聽話，爸爸是大老板當然很忙了。「好吧！我等爸爸來，爸爸一定要來！」

　　「爸爸一忙完就過去找你，我保證。」羅楚俊也覺得有點心酸，親子之情真是難以割舍，幸好他沒有硬逼著江筱冬放棄兒子，否則現在兒子還能有笑容嗎？

　　看他們父子一派溫馨，江筱冬才插話道：「小瑜，等一下吃早餐的時候要做什麼還記得嗎？」

　　「放心啦，我這麼聰明才不會忘記咧！」江楚瑜現在知道羅爺爺、羅奶奶就是他真正的爺爺奶奶，當然會跟平常有不一樣的表現。

　　羅楚俊聽得出來，孩子的媽又給孩子做「思想教育」了，多虧有她才能如此順利，他們家太久沒有小孩了，他自己是新手，他爸媽對此也生疏了，買買玩具、外出游玩是很容易，但要哄孩子可就難了。

　　他把兒子放回地上，牽起兒子的手說：「走吧，我們去吃早餐。」

　　「嗯！」江楚瑜跟著爸爸走了兩步，忽然嘟起嘴往後一看，伸出另一只手說：「阿姨……」

　　江筱冬略有猶疑，但兒子期盼的眼神讓她無法拒絕，羅楚俊的表情看來也算平和，於是她牽起兒子的另一只手，三人一起走向餐廳。

　　羅楚俊暗自想著，兒子畢竟還是很愛母親，連一些舊玩具都會惦記，更何況是從小相依為命的母親？他可以承認他們的父子關系，卻要求江筱冬以保母身分留下，還要兒子改叫她阿姨，是不是有點太冷血了？曾幾何時，他的心也變軟了？

　　很快的他們來到餐廳，江楚瑜主動招呼。「爺爺早、奶奶早！」

　　羅健英和蜜雪兒也聽說了昨晚的事，現在孫子可真的是他們的孫子了，羅健英摸摸孫子的頭說：「小瑜早，今天穿得這麼帥，跟爺爺年輕時有得比了。」

　　江楚瑜頗為臭美，自動轉了一圈說：「是阿姨配的衣服，她幫我穿的，但是我有自己扣扣子。」

　　「喔，這樣很好。」羅健英的笑容僵了一下，他到現在還是不認同「阿姨」這個稱呼，母子之間如此要求太不近人情了。

　　蜜雪兒伸手招呼孫子坐下，溫柔道：「今天有蘋果沙拉，是奶奶幫你做的，你吃吃看。」

蔡仲子

第十一章

　　「我阿姨會做蘋果派，奶奶你也會做嗎？」江楚瑜又提到了老媽，在他心目中，老媽差不多就是萬能的，雖然沒有爸爸當老板那麼厲害。

　　「下次我再跟你阿姨學學。」蜜雪兒也愣了一下，看來孫子對母親不是普通的依戀，有事沒事都要掛在嘴邊。

　　眾人都坐下開始用餐，江楚瑜的胃口一直很好，不是那種要大人催促才肯吃飯的孩子，不過今天他吃得有點不專心，總想著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而且想到就要問：「爺爺、奶奶，你們有沒有結婚？」

　　「當然有，我們已經結婚三十五年了。」羅健英不明白孫子的疑問從何而來。

　　江楚瑜接下來的問題更讓人坐立難安，只見他轉向剛認不到一天的親生老爸，坦率無畏的問：「爸，你什麼時候要跟我阿姨結婚？」

　　羅楚俊差點噴出嘴裡的咖啡，兒子昨晚沒想到這些事，怎麼睡了一覺就開竅了？他放下咖啡杯，對一旁的管家使個眼色，在羅家服務多年的管家立刻會意，招呼在場的佣人一起離開，於是餐廳裡只剩他們五人，不至於讓員工欣賞家庭倫理劇。

　　面對兒子天真的表情，他實在無話可說，但他相信江筱冬會替他解圍，這女人很懂得自圓其說。

　　羅健英和蜜雪兒也是同樣的想法，從這幾天的觀察中，他們得到的結論就是，不管江筱冬過去是個怎樣的女人，現在她確實是個稱職的母親。

　　「小瑜你聽我說，不是每個小朋友的爸爸媽媽都會結婚，像你們幼稚園的劉園長，她有兩個小孩，可是她已經離婚了。」江筱冬不得不提出實例，雖然她不想說別人的八卦，可是若不解釋清楚，小瑜必定有無數個為什麼。

　　果然江楚瑜小朋友就用中英文發問了：「為什麼？Why？」

　　「結婚的意義就是有兩個相愛的人，想要永遠在一起才會結婚，變成妻子和丈夫的關系。劉園長的丈夫跟她已經沒有感情，雖然有兩個小孩，最後他們還是離婚了，沒有住在一起。」

　　江筱冬說得很坦白，江楚瑜大致上聽得懂，點點頭又問：「那你跟爸爸呢？」

　　「你爸爸以前是媽媽的老板，我們並不是相愛的情侶，只是有一天喝醉酒才發生……」江筱冬注意到兒子有點受傷的表情，連忙又說：「雖然這是一個意外，但是媽媽非常愛你，才會一個人把你生下來，努力的照顧你長大，還有爸爸也很愛你，以前他是不知道，現在他對你這麼好，你要相信爸爸，嗯？」

　　江楚瑜噘了噘嘴，雖然不滿意但可以接受。「那你跟爸爸相……相愛不就好了？」

　　「我跟你爸爸現在就像朋友一樣，朋友之間相處得再好，也不會想要結婚。」江筱冬覺得自己彷佛在跟青少年說話，這段談話實在太早了些。「不管我們有沒有結婚，都不會影響我們對你的愛，你放心，這件事永遠不會改變。」

　　「可是……如果你跟爸爸結婚，我就可以叫你媽媽……」聽到這兒，在場四個大人都一陣心疼，原來對一個三歲半的孩子來說，能不能叫媽媽是一件嚴重的大事，並非他們所想的只要習慣了就好。

　　羅楚俊心想自己必須開口了，他不能看兒子受傷而不管。「小瑜，你是不是覺得很不習慣？」

　　「嗯……」江楚瑜低下頭，不想讓人看到他有點想哭。

　　「其實你媽媽也是為了爸爸著想，因為爸爸是個很有名的大老板，家裡一些事不方便讓別人知道，不過小瑜你一定要了解，爸爸媽媽和爺爺奶奶都是你的親人，我們五個人就是一家人，以後只有我們一家人的時候，你可以叫媽媽，如果有別人在就要叫阿姨，這樣好不好？」

　　「那阿土伯和阿土嬸呢？」

　　江楚瑜不覺得他們也算別人。台東那些鄰居都知道江筱冬母子的事，羅楚俊心想也不用隱瞞了，突然要求小瑜改口才奇怪。「嗯，在台東也可以叫媽媽，這樣會不會很困難？」

　　「很簡單啊！」江楚瑜抬起頭，笑容又回到了他臉上。「在台東我可以每天叫媽媽，在台北就要看有沒有別人在，只有我們一家人的時候才可以叫媽媽，對不對？」

　　「完全正確，你真聰明。」羅楚俊暗自松口氣，這一關總算是度過了，小孩子原來是這般敏感，他雖然不想把兒子寵壞，但也不願給兒子心理陰影。

　　看兒子似乎想開了，江筱冬乘機轉移話題，叮嚀道：「好了，小瑜可以繼續吃飯了吧？奶奶給你做了蘋果沙拉，要說什麼？」

　　「謝謝奶奶，好好吃喔！」江楚瑜終於能大快朵頤，關愛他的長輩們也能放松心情，羅家的小少爺就是這麼寶貝呀。

　　江筱冬帶兒子在羅家住了七天，羅楚俊要求他們要住滿七個晚上，她不禁搞笑的想，跟那什麼七夜怪譚的應該沒有關系吧。

　　這天晚上，江筱冬拿出行李箱收拾東西，明天一早就要回台東了，母子倆都有種歸心似箭的感覺。台北繁華熱鬧，到處都有新鮮事，但是台東的天空特別藍，空氣特別好，視野更是寬闊許多，他們長期享受在其中，就有點忍受不了都市叢林的壓迫。

　　「媽媽我自己會收。」江楚瑜打開自己的小背包，他要決定帶走哪些玩具、留下哪些玩具，這可是一件費心費力的大工程。

　　「好，等你收好了我要檢查。」江筱冬自然樂得如此，兒子有事可忙就不會干擾她的工作了。

　　忽然敲門聲傳來，江筱冬還以為是羅楚俊，卻見羅健英和蜜雪兒走了進來。

　　「筱冬、小瑜，明天我們一起去台東吧，洪秘書幫我們訂了機票。」羅健英一開口就表示他們也要同行，他的理由是這樣的：「蜜雪兒還沒去過台東，我想帶她去度假，順便看看你們住的地方。」

　　「歡迎、歡迎，希望你們玩得愉快。」江筱冬怎敢拒絕，只有贊同的分。

　　江楚瑜聽到這兒就放下小背包，熱情提議道：「台東我很熟喔，我帶爺爺奶奶去玩！」

　　「好啊，小瑜要帶我們去哪裡玩？」羅健英直接坐在孫子身旁，不在乎地毯上一堆玩具，蜜雪兒則找了張椅子坐下，她做人的第一原則就是保持優雅。

　　「去三仙台，還有鯉魚山、琵琶湖、小野柳，還有……還有紅葉溫泉！」江楚瑜把自己記得的都說了個遍。

　　江筱冬在旁聽得好笑，湊趣的說了句：「這位小朋友，你忘了你還會種菜呢！」

　　「對厚！」江楚瑜挺起了小胸膛，跟他老爸一樣驕傲的說：「我很會種地瓜葉喔，叫媽媽煮給你們吃，不用客氣。」

　　「好好好。」羅健英和蜜雪兒都是笑容可掬，孫子這麼討人喜歡，他們怎能不開心？

　　祖孫三人聊起天來也不忘收拾東西，羅健英幫忙挑玩具，蜜雪兒則是挑衣服，小瑜的新衣大多是她買的，明天要搭飛機就要穿出飛行家的風範。

　　江筱冬樂見他們相處愉快，卻也忍不住擔憂，小瑜的人緣太好，他爺爺奶奶似乎隨時都想跟著，以後她除了親媽兼保母的工作，還要當兩位老人家的導游兼助理。

　　第二天上午，羅楚俊隨家人坐車來到機場，依依不舍的送他們一程，他自己沒辦法同行，就派了洪秘書和幾個保鏢，替他保護最重要的家人。

　　「我們都走了，你一個人在家就清靜了。」羅健英對兒子打趣說。

　　羅楚俊苦笑一下。「我是工作纏身，你們一個比一個好命，真不公平。」

　　「爸爸你什麼時候來接我？」江楚瑜抱著老爸的大腿，只見他小手小腿一個使力，居然可以爬到老爸的腰部，把他爸當成了大樹在爬。

　　羅楚俊抱起兒子忍不住親了一下，平常他看他爸媽和江筱冬這麼做，總覺得太親昵了一點，現在卻是自然而然，毫無尷尬的感覺。「小瑜乖，你先帶爺爺奶奶玩幾天，然後爸爸就去找你了。」

　　「爸爸要來的時候要跟我說，我去機場接你回家。」

　　「嗯，就這麼說定了。」兒子怎麼會這麼可愛？羅楚俊覺得自己都快一生無憾了。

　　眼看登機時間快到了，江筱冬不得不做個殺風景的人，提醒道：「等我們到了再跟你連絡，現在真的該進去了。」

　　羅楚俊總算放下寶貝兒子，對孩子的媽說：「筱冬，小瑜和我爸媽就拜托你照顧了。」

　　「請放心，我會好好招待叔叔和阿姨的。」至於他兒子也是她兒子，那就毋須交代了，不過這似乎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他們之間的距離何時拉近的？她自己還有點不習慣。

蔡仲子

第十二章

　　告別了羅楚俊，一行人坐上飛機，江楚瑜再次著迷於窗外的風景，連爺爺奶奶逗他說話都反應慢半拍，羅健英和蜜雪兒倒也不生氣，只說小孩子專注於探索世界非常好，總之自己的孫子怎麼看怎麼好。

　　四十分鐘的航程很快結束，下機後江筱冬什麼也不用操煩，因為有洪秘書和保鏢們代勞，機場大門外也早有車子等著，她只能佩服這些人的細心周到。

　　「各位請上車，小冰箱裡有飲料和點心，請隨意取用。」洪維謙招呼他們上了九人座保母車，說完後就坐到前排位置，讓主子一家有說話的隱私空間。

　　江楚瑜照例又對大車產生興趣，東摸西摸的愛不釋手，江筱冬不用特別看顧他，倒是她有件事早就想提，再不說的話真會失禮了，於是轉向羅健英和蜜雪兒說：「叔叔、阿姨，不好意思，我那間房子比較小，才三十多坪，怕你們住不習慣，不如我幫你們介紹幾家飯店吧？」

　　其實他們母子倆住三十多坪已經很大了，但羅家的房子可是有三百坪，蓋了三層樓，還有庭院、泳池、球場等設施，完全不是同一個等級的。

　　羅健英早有准備，溫和道：「放心，我們不住飯店，也不住你們那裡。」

　　「哦？是有朋友接待嗎？」

　　「先送你們回家再說。」羅健英故意賣個關子，笑得有點得意。

　　沒多久抵達了目的地，江筱冬一下車就找到答案了，原來羅健英在隔壁買了棟房子，連佣人都請好了，速度之快令人咋舌，而且也做了些裝潢，難不成是連夜趕工？

　　隔壁是一棟兩層樓的透天厝，前後都有庭院，因為屋主開價較高，賣了一年都賣不成，原本江筱冬也心動過，但考慮到面積太大，整理起來不方便，所以她還是放棄了。

　　沒想到最後的買主會是羅家兩老，果然有錢就是有力，但他們這麼大張旗鼓的，附近鄰居應該也都知道了，萬一羅家的消息傳出去，小瑜的事登上了媒體，可別怪到她頭上，她是無辜的呀。

　　羅健英一邊拉著孫子的手，一邊打開前院大門，得意笑道：「小瑜，以後我們就是鄰居嘍，你要去阿土伯家也要帶我們一起去。」

　　「好哇！我教你們種菜，我很強喔！」江楚瑜大方的跟爺爺奶奶分享。

　　「那就拜托小瑜了，我們院子裡也要來種菜，你要好好教我們。」羅健英其實是抱著爭寵的心態，他聽孫子提過那個阿土伯好幾次，心想一個鄉下老頭算什麼，他這個親爺爺才是獨一無二的。

　　「No problem！」

　　江筱冬心想大勢已去，於是從善如流道：「叔叔、阿姨，請你們先陪小瑜好嗎？我回去打掃一下房子，今天晚上請你們過來吃飯。」

　　「那當然好，我們就等著讓你請客了。」羅健英很滿意江筱冬的表現，不親不疏，進退得體。

　　「甜點要做蘋果派，讓我嘗嘗。」蜜雪兒也是抱著爭寵的心態，江筱冬就算會做幾個菜，哪能比過她在法國學過的廚藝？

　　「嗯，等我忙完了再來找你們。」有羅家兩老看著，還有洪秘書和保鏢們，江筱冬大可以放心，除非有外星人出現，江楚瑜的安全絕對沒問題。現在她有件要緊的事得先去做，人情義理，出來混的遲早得還。

　　「什麼？小瑜的爸爸沒死?!」聽完江筱冬的一番話，阿土伯和阿土嬸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這幾天小瑜不在，他們覺得挺悶的，但人家要帶小孩去台北玩，做鄰居的能說什麼？沒想到江筱冬一回來，沒帶小瑜只帶禮物過來串門子，還主動說出驚天動地的身世之謎，這種事不是連續劇才有的嗎？怎麼會在他們家隔壁上演？

　　「對不起，我一直在說謊，說小瑜的爸爸早就死了，是怕有人會對我們指指點點的。」江筱冬只用幾分鐘就交代完兒子的身世，當然她簡化了一些細節，只說是酒後誤事，春風一度，多年重逢，憑著一雙綠眸就相認了。

　　過去這幾年，她受到阿土伯夫婦照顧良多，要說他們是小瑜的阿公阿嬤也不為過，雖然她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但阿土伯和阿土嬸這邊一定要親自說明。不過她可沒忘記自己簽過的合約，先打了通電話請示老板羅楚俊，得到允許後才來做宣導工作，她猜羅楚俊之所以爽快答應，也是看在小瑜跟這兩位老人家感情很好的關系吧。

　　「現在那位羅先生是什麼打算？他會不會跟你結婚？」阿土嬸同為女人，第一個問的就是婚姻，她認為男人對女人該有些承諾。

　　「羅先生他條件那麼好，要結婚也不會找我，不過他真的很疼小瑜，我跟他會一起照顧小瑜，只是對外不會公開關系，拜托你們也不要告訴別人。」

　　「你的條件才好呢！他看不起人啊？我們幫你出氣！」阿土嬸聽了就有氣，江筱冬人長得漂亮，又會做菜，又有愛心，那個羅先生是瞎了眼嗎？

　　江筱冬覺得好笑卻也溫暖，放緩語氣說：「別氣別氣，羅先生他是大老板，工作忙，沒空跟我鬥氣，我對他也沒那個意思，只是想要多一個人來疼愛小瑜，我跟他如果吵吵鬧鬧的，小瑜怎麼能快樂長大？」

　　阿土伯嘆了口氣，語重心長的說：「筱冬啊，感情的事情我們本來就不應該管，現在問題是小瑜，他們是打算把小瑜帶回去台北嗎？以後你們母子倆會不會分開？」

　　「你們放心，我跟羅先生有協議，會讓小瑜慢慢適應，現在是台北、台東輪流住，我會一直陪著小瑜，等他滿十八歲的時候我就可以退休了。」江筱冬說得一語雙關，到時除了是保母身分的退休，也是她人生的合不合得來，初次介紹總是必要的，希望他們看在小瑜的面子上，至少維持表面和平。

　　夕陽西下的時分，江筱冬總算做好晚飯，轉身出門去找人，只見前門樹下有一群人，碰巧都是她要找的人。

　　「阿土伯、阿土嬸，這是我爺爺、奶奶。」江楚瑜主動替他們介紹，像個小大人一樣。「爺爺、奶奶，這是我阿土伯、阿土嬸。」對江楚瑜來說，爺爺奶奶跟阿土伯阿土嬸是一樣的，都是在他小小世界裡很重要的人，只比媽媽和爸爸不重要那麼一點點，所以他口氣認真的說：「你們要乖喔，不要吵架，不要搗蛋，知道嗎？」

　　他的口氣就像他老媽一樣，明明白白的在哄小孩，果不其然，四位老人家都被逗笑了，小家伙人小鬼大，有時聰明有時迷糊，叫人怎能不喜歡？

　　「快進來吧，可以吃飯了。」江筱冬看這幾位老人家面帶笑意，應該是小瑜的功勞，今天晚上就讓他吃兩份甜點好了。

　　大伙兒一起走進江家，餐桌上擺滿了家常菜，比不上大飯店的精致，卻是越吃越有滋味。

　　當晚的氣氛相當熱鬧，江楚瑜是最開心的一個，大家都哄著他、寵著他，只有老媽比較凶，但是沒關系，他早就習慣了，老媽一天不凶他才奇怪呢。

　　總之，江楚瑜再次發揮迷死人不償命的魅力，把長輩們哄得心花怒放，原本還有彼此較勁的念頭，最後都決定私底下再說，總不能讓孩子吃飯沒了胃口。

　　「今天有小瑜最愛吃的蘋果派，大家也要多捧場。」江筱冬一邊招呼眾人多吃點，一邊忍不住觀察四位老人家，羅健英和蜜雪兒、阿土伯和阿土嬸，顯然是兩種不同典型，貴族和鄉親，豪門和平民，現在卻一起坐在她家逗著她兒子，想想可真奇妙。

　　「好好好，我們都來吃小瑜的最愛，讓小瑜心痛一下。」羅健英故意這麼說。

　　「爺爺你別鬧了，我都幾歲了還跟你們搶吃的？真是的。」江楚瑜搖頭的樣子再次博得眾人大笑。

　　有人說老年是第二次童年，江筱冬心想果然不錯，老人家其實很可愛的，只是需要一個契機，讓們卸下長輩的面具。

　　未來的日子應該不會難過，她越來越有把握，羅楚俊雖然自大卻不苛刻，羅家兩老都有一定修養，阿土伯和阿土嬸更是天生的好心人，只要有這幾個關鍵人物陪伴，再加上她這個做媽的在旁管教，小瑜的成長之路就能好好走下去。



　　五天後，羅楚俊一身輕便出現在台東機場，他已看過洪秘書的e-mail報告，內容巨細靡遺，總之一句話，他兒子很高興，他爸媽也很高興，連他兒子的媽都笑口常開，隔壁鄰居的兩位老人家也是如此。

　　換句話說，人人都輕松愉快，只有他守著工作守著錢，多麼甜蜜的負荷。

　　他沒事先通知就來到羅家新買的房子，一下車只見幾個人都在前院，那裡開辟了一塊田地，就像開心農場似的，大家臉上都是開開心心的。

蔡仲子

第十三章

　　江筱冬是唯一沒有下田的人，她坐在大樹下的石椅上，前面是一張大石桌，擺著水果、點心和飲料，她正對著一台筆記型電腦打字，神情專注而認真。

　　夕陽西下，她的臉蛋彷佛也染了紅霞，晚風吹來，她的發絲隨之輕輕飄動，讓人想摸看看那是否柔軟如絲，羅楚俊心頭不禁微愣，不知她怎會有這種吸引力？在她身上沒有首飾、化妝品和名牌的衣服，卻讓他看得很順眼。

　　羅楚俊的出現引來了注意，幾個大人都抬頭看向他，唯一的兒童江楚瑜因為太專心，居然是最後一個發現的，但他的反應最直接，丟下小鋤頭就跑過去，大聲喊道：「爸！」

　　羅楚俊這才露出笑容，抱起滿頭大汗的兒子，毫不介意的親了一口。「幾天不見，好像又胖了。」

　　江楚瑜嘟起嘴抗議。「我是壯不是胖！爸你怎麼沒打電話給我？我可以去接你呀！」

　　「我是臨時請的假，想給你一個驚喜。」他確實是百忙中抽空，原本應該出國一趟，硬是讓下屬代理，以後他要學著權力下放，不然怎麼有空陪兒子長大？

　　「喔！」江楚瑜也不多問，呵呵笑道：「我們在玩種菜，爸你要不要玩？」

　　也只有非專業農夫才會用「玩」來形容種菜，羅楚俊倒是樂見其成，小孩子多活動總是好的。「爸爸只會做老板，不會種菜，小瑜你想不想回台北了？」

　　江楚瑜搖搖頭，很誠實的回答：「不想耶。」

　　「爸爸一個人在台北，工作那麼辛苦，回到家也沒有人陪，小瑜都不會想爸爸嗎？」

　　「想啊，那爸爸來台東做老板，把公司搬過來就好啦。」

　　童言童語把羅楚俊堵得無話可說，這時羅健英哈哈一笑，走過來加入話題。「小瑜說得對，阿俊你就聽他的吧。」

　　「爸你很閑是吧？我把公司搬過來讓你管著。」羅楚俊對這個稱呼非常之痛恨，總覺得是他老爸的惡趣味，羅楚俊這名字並不難聽，但是阿俊就讓人忍無可忍。

　　羅健英不管兒子還瞪著眼，先幫忙介紹說：「阿土、嫂子，這是我兒子羅楚俊，你們叫他阿俊就行了。」由於羅健英的年紀略小於阿土伯，兩人就當平輩互叫名字，對於阿土嬸則叫一聲嫂子。

　　這幾天的相處以來，羅健英發覺這對鄉下夫妻很值得交往，他們沒念過多少書，生活哲學卻相當實在，對小瑜更是好得沒話說，即使是貴族出身的蜜雪兒，也漸漸放下成見，多少能找些話題聊。

　　「你就是阿俊？小瑜每天念著你，終於見到你了。」阿土伯暗自觀察著，原來這就是小瑜的父親，果然很有大老板的派頭，等小瑜長大了也會變成這樣嗎？

　　「阿俊跟小瑜長得真像啊！」阿土嬸來回看著這對父子，萬分的驚嘆。

　　雖然內心吐血不斷，羅楚俊也不好意思叫老人家改口，只得招呼道：「阿土伯、阿土嬸，你們好，謝謝你們這麼照顧小瑜。」

　　兩位老人家當然是推辭說別客氣，還一口一個阿俊叫個沒完，蜜雪兒忍著笑意替兒子打圓場。「你從台北過來也累了，要不要先去衝個澡？肚子餓不餓？」

　　「是有點餓。」羅楚俊忍不住把視線移向他兒子的媽，這女人怎麼靜靜的都不吭聲？

　　「我去做飯，六點半開飯。」江筱冬終於關上電腦站起來，她跟羅楚俊沒什麼話要說，想必洪秘書把每件大小事都報告過了，羅老板應該能放心才是。

　　羅楚俊還沒要求菜色，他兒子倒是先開口了。「媽我要吃紅豆地瓜湯！」

　　「知道了，愛吃鬼。」江筱冬倒是不怕人家點菜，上輩子她有當廚師的經驗，迅速烹調的能力不在話下，食材有羅家的佣人幫忙准備，她同時做三、四道菜也不成問題。

　　羅楚俊看著江筱冬走向屋內，把羅家的房子當成了自己家一樣，再看其他人也是一副悠然自在，種菜的種菜、聊天的聊天，於是他對自己說早點習慣吧，家庭生活就這麼回事，這裡不是公司，不是人人都會逢迎上司。

　　洪秘書走上前來，倒是盡了他逢迎的職責。「羅董，您的房間已經整理好了，我帶您過去吧。」

　　江楚瑜沒有跟著一起去的意思，只是提醒道：「爸你洗澡快點喔，不然東西會被我吃光光。」

　　「沒良心的小家伙！」羅楚俊捏了兒子的臉頰一把，才腳步輕快的進屋，全家人能一起吃飯多好，過去五天他都在辦公室用餐，那感覺可是差多了。

　　果然准時開飯了，羅家人和客人們在一樓的餐廳，至於員工的房間和餐廳都在二樓，現在常駐的有保鏢四人、佣人四個，萬能秘書洪維謙則是聽從羅董的命令，隨機行事。

　　阿土伯和阿土嬸對羅楚俊的印像還不錯，雖說這男人的條件太好了一點，又一副高傲台北人的樣子，不過看他對小瑜也是疼得很，他們就放心了不少，只要愛小孩，總不會是多壞的人。

　　一頓飯吃得還算愉快，只要有江楚瑜的地方就不用怕冷場，羅楚俊含笑看著兒子耍寶，嘴裡吃著江筱冬做的家常菜，頓時覺得自己扛的不只是甜蜜的負荷，還是心滿意足的負荷。

　　晚飯後，羅健英和蜜雪兒出去散步，阿土伯和阿土嬸回自己家，羅楚俊和江筱冬一人一手牽著江楚瑜，來到江家陪兒子刷牙、洗澡、看卡通，再念故事哄他睡覺，但一個故事都還沒念完，不到九點這孩子就昏睡了，可見一整天玩得有多瘋。

　　江筱冬送羅楚俊走到客廳，一心只盼貴客速速離去，她還有事得忙，像是最近網拍的生意、明天要做哪些吃的、小瑜的衣服又弄破了幾件這種大事。

　　因此當羅楚俊說出那句話，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要不然就是他說錯了？

　　「你這裡有三個房間，我應該可以留宿吧？」羅楚俊不動聲色的觀察過了，屋裡三個房間一個是小瑜的，一個是江筱冬的，還有一間書房兼客房，裡面有張單人床。

　　她像個木頭人僵在原地，說話都結巴了。「我這裡太……太簡陋了，不適合你。」

　　「我不挑剔，兒子住的地方我當然也能住。」

　　「可是……你爸媽那邊……」干麼不回家睡覺呢？那可是豪華裝修的透天厝耶！

　　羅楚俊嘆口氣，眼神流露些許無奈。「你也知道，我能留在台東的時間不多，又不想強迫小瑜跟我回台北，所以我想盡量陪在小瑜身邊，明天早上他一起床的時候就能看到我。」

　　這是一個父親的請求，而不是一位董事長的命令，江筱冬雖然不太甘願，還是可以分辨出來。「好吧，那你今天要住下來嗎？我什麼都沒准備。」

　　「我先回去拿點東西，你什麼都不用准備，我等一下就過來。」

　　「嗯，我知道了。」說是這麼說，她還是先把書房整理一下，免得羅大少爺笑她不會持家。

　　「對了，明天幫我打把鑰匙，我進出才方便。」

　　「好……」好個頭啊，這男人怎麼就此定居她家了？看著他瀟灑離去的背影，她有種不妙的預感，在她平凡的生活中又展開了奇遇的情節……

　　兩地來回的生活就這麼開始了，依照江楚瑜小少爺的意願，平均是台北住一周、台東住三周，對他來說台北只是個新鮮好玩的地方，台東才是他從小熟悉的家鄉。

　　羅楚俊因為工作忙碌、分身乏術，一個月大概只有十天留在台東，不過他給兒子買了手機和電腦，兩人時常會打電話或視訊聊天，父子感情一天好過一天。

　　羅健英和蜜雪兒打定了主意，以孫子為中心，繞著孫子打轉，反正他們閑來無事，學著種種菜也不錯，更別提台東還是個適合退休的地方，好山好水可以慢慢欣賞。

　　至於他們跟江筱冬的關系也是漸入佳境，相處得越來越融洽，羅健英原本就對江筱冬心存感激，要是沒有這個堅強善心的女人，恐怕他們羅家到現在還沒一個繼承人。

　　至於重視出身和教養的蜜雪兒，原本以為江筱冬是個愛慕虛榮的女人，才會為了錢做人家的情婦（雖然她兒子包養情婦也很沒品），但是俗話說得好，日久見人心，蜜雪兒漸漸發現江筱冬是個實在的人，說話實在、做事實在、管教小孩也實在，沒有半點浮誇的氣息，也算是她孫子的福氣了。

　　江楚瑜最近的日子可好過了，爸爸順著他，爺爺和奶奶寵著他，阿土伯和阿土嬸本來就很疼他，除了老媽總是管著他，不過他被管習慣了，沒人管才覺得奇怪。

　　這天中午，保鏢把江楚瑜從幼稚園接回家，是他自己要求的，保鏢們長得太酷了，不帶出去太可惜了。

蔡仲子

第十四章

　　一進自家大門，他就嘟著小嘴擺著臭臉，看媽媽在廚房做午飯，爸爸在客廳打電腦，爺爺奶奶不在家，於是他決定先對爸爸發作。「爸！」

　　「怎麼了？」羅楚俊看兒子不開心的樣子，是不是被老師罵了？

　　江楚瑜飛撲到老爸大腿上，拉住老爸的大手搖晃。「我想要一個東西，你可不可以給我？」

　　「當然可以。」這可是他羅楚俊的兒子，想要星星都得去摘來。

　　「我同學有哥哥、有姊姊，可是我都沒有。」

　　「你想要哥哥、姊姊？那你怎麼做老大？」羅楚俊沒想到會是這種「東西」，兒子說話也太不可靠了，兄弟姊妹哪能用「東西」來形容？

　　江楚瑜睜著天真的碧綠大眼，那無辜的表情讓人難以抗拒。「不可以嗎？」

　　小家伙的可愛攻勢太強烈，羅楚俊差點就點頭說OK了，趕緊提醒自己冷靜點。「小瑜你聽我說，你在家裡排行老大，所以只能有弟弟、妹妹，你要先弄清楚。」

　　「喔，那我要弟弟和妹妹，你給我吧、給我吧！」江楚瑜對一些小細節也是可以妥協的。

　　「哪有那麼容易？生小孩是媽媽的事，你去跟你媽說。」羅楚俊抬起頭看進廚房，只看到江筱冬忙碌的背影，像是有四只手、六只腳，動作快得不得了。

　　江筱冬這間屋子雖然歡迎羅家人來訪，但她從來不讓那些佣人、保鏢進來，平常相處她也沒有討好誰的意思，他能感覺到她想保持距離，畢竟她在乎的只有小瑜，合約裡寫的是做保母而非公關。坦白說，他很欣賞她的進退得體，不冷不熱剛剛好，不過他拒絕被當作排外的一員，小瑜跟他可是親生父子，因此他拿到了鑰匙，有權自由進出，今天一下飛機他就直奔而來，剛好趕上她做飯的時間。

　　「我才不要，你去說嘛！」江楚瑜不用問也知道，老媽一定會敲他的頭說閃一邊去。

　　羅楚俊被兒子纏得沒辦法，摸摸他的頭問：「為什麼一定要弟弟妹妹？家裡只有你一個小孩子，大家都疼你不好嗎？也沒有人會跟你搶玩具。」

　　「嗯……那我不要弟弟，我要妹妹好了，妹妹玩洋娃娃，不會搶我的飛機、火車和陀螺。」

　　這孩子還挺會見風轉舵，羅楚俊頓時哭笑不得。「好好好，我有機會跟你媽說說，但是她會不會答應，我不敢保證。」

　　「爸你很笨耶！」江楚瑜瞪著老爸，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你可以追我媽呀，然後就跟她談戀愛，然後結婚，然後生小孩，超簡單的！」

　　羅楚俊第一次覺得自己老了，現在的小孩思考之強悍，不是他這個老男人做得到的。「你說得也不錯，但是說來容易做來難，你媽沒有那麼好追。」當然他也沒打算追求江筱冬，那個女人可以溝通、可以合作，但是不太可能談情說愛，她跟當初剛認識的時候差太多了，不過有些事情他自己知道就好，還是留給小孩子一些夢想吧。

　　「我不管，反正我要一個妹妹，沒有的話我就不跟你好了！」小少爺日漸有了大少爺的脾氣，尤其是在疼愛他的人面前，那是流露得自然而然。

　　被親生兒子威脅的感覺……很矛盾也很復雜，羅楚俊強忍著笑，繼續理性的對談。「你知不知道，小寶寶住在媽媽的肚子裡，要九到十個月才會出來？」

　　「是喔？」江楚瑜也不是不講理的壞少爺，因此他很大方的退讓了一大步。「那等我上小班的時候就要看到妹妹，你好好加油喔！」

　　「這個……嗯，我盡量。」子命難違，兒子要什麼，老爸就得給。

　　「喔耶～～」江楚瑜歡呼一聲，跑進廚房開始糾纏他媽，這回他要的不是妹妹，而是點心，妹妹要等很久才會有，但是點心很快就好了。

　　羅楚俊笑著搖搖頭，他知道自己動心了，否則不會跟兒子聊得這麼起勁，早就學江筱冬來一頓敲敲打打，他可不是那種把小孩寵上天的傻瓜老爸。

　　多虧了兒子的建議，他開始認真思考，再生一個孩子似乎也不錯，然而在他三十二年的人生中，從來沒遇到一個夠資格的女人，會讓他想跟對方生孩子，盡管這世界上美女很多，才女和富家女也不少，偏偏沒有最完美的一個。

　　平心而論，江筱冬不是他見過最美的女人，她的學歷也不高，經歷更是不怎麼樣，但是她的個性不傲不嬌，跟他爸媽也能和平相處，雖然沒有身家背景的加分，卻也沒有翻雲覆雨的本事，不用擔心她會謀劃什麼，他實在受夠了那些強勢又貪婪的女人。最重要的一點是她的「產品」相當有保障，小瑜就是最佳實例，如果能有一個小女兒，結合了他和江筱冬的優點，那該多好啊！

　　十月的午後，台北仍是悶熱，江楚瑜在羅家的泳池中戲水，戴著一副蛙鏡和一個小鴨子泳圈，就像一只小海豚似的靈活極了，羅健英和蜜雪兒擔任教練和玩伴，祖孫三人玩得不亦樂乎。

　　為了給孫子一個安全又有趣的戲水環境，他們請設計師打造了一座兒童泳池，整體環境有如游樂園，各種戲水設施都有，水溫更是隨天氣調整，保證冬天也能當溫泉泡。

　　江楚瑜從第一次看到就愛上了，說要找幼稚園的同學一起來玩，羅健英一聽居然還答應了，決定包機邀請小朋友來台北，包吃包住通通免費，果真是豪門爺奶的手筆。

　　當然，這件事被唯一的平民江筱冬擋住了，並且婉轉的解釋說，如此炫耀財富的行為只會造成同學之間的距離，還是等上了貴族學校再做，到時是輸人不輸陣，她保證絕對不攔著。

　　此時，平民江筱冬一身的短褲、Ｔ恤和拖鞋，坐在陽傘下邊翻食譜邊喝果汁，食譜是蜜雪兒借她看的，中法對照，圖片豐富，讓她看得津津有味。

　　蜜雪兒一開始對她冷冷的，但時間久了就有點溫度，現在的感覺可說是剛剛好，兩人像是普通朋友一樣，不會互相干涉也算彼此尊重，她很慶幸她們沒有成為婆媳關系，否則蜜雪兒的要求一定比天高。

　　忽然有腳步聲接近，江筱冬抬起頭看到一個大帥哥，那麼巧就是她兒子的爸。最近她常躲著羅楚俊，也不知道這男人是怎麼了，總是用那雙碧綠的眼盯著她，彷佛在研究她、觀察她，又彷佛有什麼天大的陰謀，讓她覺得很不自在。

　　「爸爸，你看我很厲害喔！」江楚瑜對著老爸揮手，從溜滑梯一溜而下。

　　羅楚俊當然是舉起大拇指贊美。「小瑜最厲害了，小瑜是第一名。」這裡只有一個小孩，難道大人會跟小孩爭嗎？

　　看兒子笑嘻嘻的，還有爺爺奶奶陪著玩水，羅楚俊才轉向江筱冬說：「筱冬，我有話想跟你說，我們到溫室那邊走走。」

　　「喔……好。」江筱冬收起書本站起來，雖然她不太願意跟他獨處，但人家是大老板，還擺出一副談公事的態度，基層員工如她豈敢不從？

　　其實花園也很值得一游，但現在陽光太強了，因此羅楚俊選擇了溫室，裡面的溫度和濕度都比較宜人，有助於他要提出的計劃。

　　兩人走進玻璃溫室，裡面剛好有一名園丁，很識相的對他們點頭後就離開了，江筱冬對著滿園花草只覺興趣缺缺，她喜歡食用性的植物，這些花草大多不能吃，只能看有啥意思？當然，貴族世家的想法總是和平民不一樣，她只是在心裡感慨，也不會傻得說什麼，人家有錢要拿鈔票摺紙飛機也行，她只希望小瑜不會沾染太多富豪氣息。

　　「坐吧。」羅楚俊指著一張長椅，自己先坐了下來。江筱冬默默坐到他身旁，隔出她所能隔開的最大距離，這男人一直存在著危險性，盡管他從認了小瑜以後都表現得很溫和，她可不會因此降低了警覺心。

　　「咳！我想給小瑜改姓，讓他叫羅楚瑜。」羅楚俊再次不滿兒子的名字，這下他們父子像是兄弟一樣，才差一個字而已，但是想想也好，正顯得他們父子情深吧。

　　「嗯，我找個機會跟他說。」江筱冬對於姓氏並不執著，她上輩子是孤兒，沒有傳宗接代的念頭，而且小瑜進了羅家的戶口，當起小少爺才名正言順。

　　「那就麻煩你了。」他沒想到會談得這麼順利，才一開口她就答應了，既然如此就順理成章的再下一城吧！

　　「還有……我覺得再生一個孩子也不錯。」

　　「啊？」

　　「我說，再生一個孩子也不錯。」

　　「呃……如果你想，應該可以找到很理想、很健康的代理孕母。」雖然在台灣仍是違法的，但有錢人出國去做也可以，他沒事干麼跟她說這個？很容易引起誤會的！

蔡仲子

第十五章

　　「我不想讓別的女人生我的孩子，女人就是麻煩。」以前他自認很有看人的眼光，但經過顧梅琳的教訓之後，他不敢再小看任何女人，小鳥依人也可能變成大鵬展翅。

　　這幾天他想了又想，還是認定江筱冬最適合，畢竟有「代表作品」小瑜的存在，她生的孩子一定不錯。

　　江筱冬不知該回答什麼，只好靜靜的裝無知、無辜、無聊，誰知他還要繼續扯下去。「你是個例外，你不會惹麻煩，還挺讓人放心的。」

　　這話讓她覺得非常不對勁，盡量把屁股移遠一點，差點沒掉下椅子，就怕身旁的男人突然不正常起來。「我……我跟你簽了合約，當然要遵守，我也不想自找麻煩。」

　　「不如再簽一份懷孕生子的合約？反正我們也不是第一次了，這次我想要個女兒。」

　　果然！她生命中的奇遇就是這麼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有一還有二，難道無三不成禮？「羅先生，很抱歉，我不能答應你的提議。」

　　「現在還叫我羅先生？你想要什麼盡管說，你也知道我一向大方。」

　　「我什麼都不需要，我只想陪小瑜長大。」不管他信不信，反正她是這樣想的。

　　「你是怕等我們生了女兒以後，也只能當女兒的保母，所以不想再生了？」

　　江筱冬只覺滿臉黑線，說什麼女兒女兒的，聽他說得這麼自然，好像他們一定會生女兒似的，萬一又是兒子怎麼辦？老天，她都快被他洗腦了！「這也是一個原因，但重點是我真的沒有這個想法。」

　　羅楚俊專注盯著她，幾乎想看透她的靈魂，她被瞪得有點頭皮發麻，只能用沉默抵抗，最後他咬咬牙說：「好吧，我可以跟你結婚。」

　　「什麼?!」她有求過他嗎？他也太自以為是了！

　　「我們先簽一份婚姻合約，只要你遵守合約內容，該給你的好處我不會小氣，等我們結婚以後，就公開宣布你是孩子的母親，也可以跟孩子列在同一戶口，這樣應該夠吸引你了吧？」

　　「你就為了想生個女兒，居然願意……跟我結婚？」她該說自己是榮幸還是倒霉？這男人的思考模式與眾不同，她除了傻眼還是傻眼。

　　「反正有合約保障，我們彼此各取所需，你的表現一直都很安分，對我來說沒什麼損失。」

　　她很想說聲謝謝他的賞識，不過她太累也太懶了，此君謀殺了她太多腦細胞，因此她只是淡淡回應：「我拒絕。」

　　「給我充分的理由。」他揚起雙眉，不太肯相信她拒絕得這麼直接。

　　「理由就是我不想要，就是這麼簡單！」她不是天才但也不是傻子，誰會傻得跟這個自大狂生孩子？別說她本來就不想了，就算她想也會找個通情達理的男人，她可沒有受虐的愛好！

　　「筱冬，你對我難道一點感覺都沒有？」他可沒忘記，兩人當初在飯店認識時，她可是殷勤到了熱情的地步，不是服務生對客人該有的態度，他相信自己對她是有吸引力的。尤其那次他喝醉後跟她發生關系，她沒有喝醉卻也沒有抗拒，不就表達了她的心思？

　　「你的條件這麼好，我多少會有感覺，但是我有自知之明，不屬於我的，我就不會貪求，所以現在我對你無欲無求，請你了解。」

　　「我可以了解，但我不一定會接受，今天就到此為止，我們下次再談。」

　　「我……我去看看小瑜。」她受不了這個自我感覺良好的男人，說再多也是對牛彈琴，她干麼浪費自己的寶貴時間啊？

　　看江筱冬匆匆離去，羅楚俊有些驚訝卻不灰心，談判桌上原本就是拉鋸戰，一、兩次挫折不算什麼，只不過他生平第一次求婚就踢到鐵板，以前跟顧梅琳結婚都沒這麼用心，江筱冬這女人太不知珍惜了。

　　也罷，反正他有保母合約在手，距離小瑜滿十八歲還久得很，只要有兒子在，江筱冬就不會離開，他有的是時間慢慢收服她，不管她的身和心，都將屬於他一個人。

　　江楚瑜改姓氏、遷戶口的事很快就辦妥，江楚瑜……現在該叫羅楚瑜，對這件事的反應不大，反正他還是小瑜，爸爸媽媽還是他的爸爸媽媽，有什麼不一樣？

　　為了慶祝兒子正式成為他羅楚俊的兒子，他決定帶兒子到總公司一趟，讓所有人看看他們父子倆，還要到他辦公室來場父子對話，鼓勵他這個繼承人胸懷大志。

　　在秘書和司機的陪同下，父子兩人坐上豪華轎車，羅楚俊把羅楚瑜抱到腿上，指著窗外的高樓大廈，一一介紹那些是什麼企業，就算兒子聽得似懂非懂，留下印像就是第一步。

　　「前面那棟大樓就是爸爸的公司，想不想去看看？」

　　「想！」羅楚瑜那是叫得一個響亮。

　　「好，等一下牽著爸爸的手，別人跟爸爸打招呼的時候，你要仔細看爸爸是怎麼回應的。」

　　「嗯！」羅楚瑜滿臉崇拜的看著老爸，這是全世界最厲害的老爸，只有他一個人有。

　　車子停了，車門開了，羅楚俊牽著兒子走下車，腳步放慢了一些，當兩人一起走進大門，立刻吸引每雙眼球回顧，原來最近的傳言是真的，羅董事長當真有個兒子，跟他長得可是十足十的像呀！

　　董事長對兒子顯然很重視，才會親自帶過來總公司，這個小孩很可能成為他們的小老板，就不知孩子的媽是誰？有沒有可能成為羅董夫人？眾人心中竊竊私語，當然都不敢說出口，看到羅楚俊就鞠躬喊道：「羅董好！」

　　「嗯。」羅楚俊點個頭應了一聲，表情不冷不熱，高深莫測。

　　羅楚瑜看了大為驚奇，原來老爸當老板的時候是這個樣子呀！當下他也學起老爸，做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卻不知裝模作樣只會讓他更可愛，每個人看了都想捏捏他的臉，不過礙於羅董的氣勢不敢出手。

　　在公司繞了一圈，羅楚俊就帶兒子來到他的辦公室，一進門羅楚瑜就雙眼發亮，蹦蹦跳跳的忘了要裝腔作勢，像個小孩一樣（原本就是個小孩）到處探索。

　　羅楚俊打開落地窗的窗簾，招呼兒子過來，欣賞從高處俯視的美景，順便做點思想教育。「羅楚瑜，你現在開始就叫羅楚瑜了。」

　　羅楚瑜轉了轉眼珠子，嘻嘻笑道：「爺爺是老羅，爸爸是中羅，我是小羅，這樣對不對？」

　　「沒錯，小羅說得對。」三代相傳，一脈相承，他這才明白生命的意義在於繼起的下一代。「等你長大了、有本事了，爸爸就會把公司交給你，所以你要變得很厲害，知道嗎？」

　　羅楚瑜沒有懼高症，對著底下的城市街景吸了口氣。「嗯，我以後也要當老板，跟爸爸一樣厲害！」

　　「很好，爸爸相信你會說到做到。」

　　父子兩人說到這兒都充滿了雄心壯志，男人嘛，小時候玩玩具，長大後玩事業，才是真正的玩家。

　　不過羅楚俊還有點兒女私情得處理，畢竟男人不能只有事業，也需要一個女人為他生兒育女，江筱冬那女人對他防範得很，既然進攻個體無效，就要從團體包圍，他決定從兒子這裡著手。

　　「小瑜，如果我跟你媽媽結婚，你高不高興？」

　　小瑜沒回答高不高興，反而問道：「爸你愛不愛媽媽？媽媽說，結婚就是兩個相愛的人永遠在一起。」

　　「呃……」羅楚俊幾乎無言以對，實在不想對兒子說謊，只好說出真正的理由。「我想跟你媽生個妹妹，你不是很想要妹妹？」

　　誰知兒子的想法會是時代前鋒，萬分瀟灑，只見他點點頭說：「嗯，我想要妹妹，可是媽媽說有小孩也不一定要結婚，像我們劉園長有兩個小孩，她現在也沒有結婚。」

　　「你媽說得沒錯，但是如果我跟你媽結婚了，你可以隨時隨地叫她媽媽，我們一家人也可以公開身分，不用怕人家怎麼想。」

　　「是喔？」羅楚瑜考慮了一下，點點頭說：「那好吧，你就去追求媽媽，跟媽媽說你愛她，要永遠跟她在一起，她就會跟你結婚了。」

　　兒子的主意並不是不好，相反的，可以說是非常完美的做法，放在一般情侶身上應該很適用，但問題是羅楚俊根本不愛江筱冬，叫他如何說出那種違心之論？就算是作戲他也覺得太勉強，江筱冬更不可能相信這種傻話。

　　「爸爸你怎麼了？」羅楚瑜看老爸臉色怪怪的，忍不住關心的問。

　　「沒事，爸爸只是在想，我如果突然對你媽太好，她可能會嚇一大跳，所以我應該慢慢來，讓媽媽愛上爸爸，成功的機會比較大，小瑜，你可不可以幫我的忙？」

蔡仲子

第十六章

　　羅楚瑜當然舉雙手贊成，非常有義氣的說：「我幫你，No problem！」

　　「我就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以後你要多說爸爸的好話，讓爸爸有機會跟媽媽在一起，還有你可以說自己很寂寞，想要一個妹妹，看你媽是什麼反應？如果有別的男人想追你媽，你一定要馬上告訴我……」

　　「嗯嗯……」羅楚瑜一邊聆聽一邊點頭，這段父子談話在他記憶中留下深刻印像，似乎就是從這一天，他從小乖狗變成了小狐狸，原來長大就是這樣子呀。

　　

　　白天的父子談話相當成功，羅楚俊決定再接再厲，再來一場。

　　夜晚，羅家的寶貝小少爺入睡後，羅楚俊主動找了父親來到書房，羅健英也想跟兒子談談，剛坐下就笑說：「我聽小瑜說，今天你帶他去總公司了，怎麼樣？找到接班人的感覺不錯吧？」

　　「豈止不錯，感覺好得不得了！說起來要謝謝你，是你幫我找到了他們。」

　　他們？羅健英注意到這是個復數用語，看來阿俊不只感謝找到了小瑜，也感謝找到了江筱冬？是否有什麼他不知道的內幕？

　　羅楚俊不跟自己的老爸打太極，直截了當說：「爸，我想結婚了。」

　　聽到這消息，羅健英應該要高興才對，兒子拒絕再婚已經有四年多了，他和蜜雪兒不管介紹哪家小姐都沒用，但他忽然想到寶貝孫子，不由得皺起眉頭道：「不好吧？你跟小瑜才相認三個月，這麼快就給他找後媽了？」

　　「誰說我要給小瑜找後媽？」羅楚俊平靜道，除了江筱冬之外，他怎能放心讓別的女人照顧他兒子？

　　羅健英雖說六十多歲了，腦子還是轉得很快，一下就猜中謎底。「你的意思是……你要跟筱冬結婚？」

　　「嗯，我跟小瑜提過了，他很高興，也說會幫我。」

　　「這個嘛，我是主張順其自然，不過你媽那邊會比較麻煩。」羅健英對老婆相當了解，蜜雪兒出身高貴，從小接受淑女教育，對世家名門這些東西頗為看重。當初他追她追到快吐血，只差沒把心掏出來，冰美人依然不為所動，要不是她家面臨破產危機，她原本的對像又是個沒擔當的家伙，她打死也不會嫁給一個台灣的商人，即使他們羅家祖先出過幾個大人物，在她眼裡根本不算什麼。

　　他可以說是用大把金錢換來了婚姻，但他認為值得，因為蜜雪兒帶給他許多快樂和滿足，而且兩人相處了三十多年，該有的感情也都培養出來了，如果人生重來一次，他仍會作一樣的決定。

　　羅楚俊對自己的母親當然有所了解，微笑道：「那就要靠你去感化媽了，沒有人比你更適合這份任務。」

　　「關我什麼事？又不是我要結婚，有本事自己解決。」羅健英故意嘲諷道。「你要為小瑜著想，早晚會有人問他，他媽媽是誰？在哪裡？難道你要他說他媽死了？」

　　「現在不婚生子也沒什麼，你們干脆公開說明，時間久了大家就習慣了。」

　　「獨生子太寂寞了，我想給小瑜添個小妹妹，也可以培養他照顧妹妹的責任感。」

　　「好好，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都好！」羅健英腦中浮現兒孫環繞的畫面，就像春風吹過一樣，微皺的臉上都在發光。

　　羅楚俊看老爸動心了，立刻火上加油。「為了你的寶貝孫子孫女著想，是不是要給他們的媽媽一個正式身分？不然叫他們兄妹以後怎麼見人？」

　　「哼，算你會說話，我看著辦就是了。」羅健英自然是會幫到底，只是不想讓兒子太好過。「對了，為什麼你會選擇筱冬？是不是動心了？」

　　羅楚俊嗤之以鼻。「我這叫冷靜思考、理智判斷，你應該也看得出來，筱冬對孩子不只是照顧，還很會教、很會帶，有資格做我孩子的媽。」

　　「她的表現是不錯，不過以前她好像沒這麼聰明。」羅健英也做過調查，江筱冬自從改名之後，可以說是變化極大，打扮和個性都像換了另一個人。

　　「她是改變了不少，我也覺得驚訝，可能當了媽就會不一樣吧。」羅楚俊已經驚訝習慣了，也不再鑽牛角尖去懷疑，事實擺在眼前，江筱冬就是變了這麼多，難不成要對她催眠逼問？

　　「蜜雪兒倒是沒什麼變，我不是說她沒有母愛，只是她的個性始終如一，你也知道的。」蜜雪兒一生都是優雅高貴，有種完美主義的偏執，從來不肯讓自己破功，即使生育孩子也不能改變這一點。

　　「我了解，媽這樣很好，我也不希望她改變。」

　　父子倆對望一眼，基於多年的默契，這就算是達成了協議，羅健英忽然想起當事人的意願。「對了，筱冬她怎麼說？」

　　羅楚俊的表情略微僵硬。「她……我會說服她的。」

　　羅健英聞言大笑，不用問也知道兒子碰壁了，好啊，總算兒子也有這一天，這才叫父子相傳呀，當初他追蜜雪兒的時候大受打擊，他兒子當然也不能太順利，費盡心力得到的才會更珍惜。

　　自從那天在溫室拒絕了羅楚俊的求婚（或者該說逼婚），江筱冬就常常心神不寧，擔心老板大人一個不爽，干脆毀約擄人，不再讓她跟兒子見面。

　　幸好，羅楚俊的表現跟往常一樣，對兒子仍是親密的，對她則是淡淡的，沒再提起那天的事。

　　像他這種習慣站在高處的大人物，想必很難接受被人直接拒絕，尤其是前任情婦拒絕他的求婚，就像是當眾打了他一巴掌！

　　要是他故意刁難她、折騰她，坦白說她還會放心點，那表示他的情緒正在紓解中，但是他表現得若無其事，反而讓她忐忑不安，天曉得沉默的火山何時會爆發？

　　不過說真的，她沒想到他會有結婚的念頭，上一次婚姻的教訓還不夠嗎？就算要再婚也不用找上她呀，多得是名門千金給他挑，難道這是所謂的「母憑子貴」？

　　因為她生了小瑜，他就願意給她名分，還想壓榨她的剩余價值，再給他生個女兒？哼，作夢！她手上還有一千八百萬，夠她下輩子花用了，雖然這筆錢是他給的，但也是她的遣散費，反正她不用靠他養，才不會傻得去做生產機器，想要女兒他就自己去找孕母吧！

　　表面平靜、暗潮洶湧的日子繼續過下去，某天晚上，經由洪秘書的推薦，他們來到一家高樓旋轉餐廳，羅楚瑜從一進門就像吃了興奮劑，主動坐到靠窗的位置，緊盯著窗外風景，不時發出驚呼聲。「小瑜，吃飯要專心。」

　　「喔，好。」羅楚瑜一邊看風景一邊吃東西，當然是不怎麼專心，江筱冬說了他幾句都不聽，要不是看在這是公共場合，她真想一拳敲在他頭上。

　　看到孫子有聽沒有進，蜜雪兒喚回他的注意力。「小瑜有沒有看過下雪？」

　　「沒有耶。」羅楚瑜這才回過頭來，他從小住在台東，最多只看過台風，媽媽說要等他長大了才帶他去合歡山看雪。蜜雪兒微笑道：「奶奶是在法國長大的，住在一座很大的城堡裡面，我想帶小瑜去看看，還可以到山上滑雪，你想不想去？」

　　城堡？滑雪？羅楚瑜雙眼發亮的說：「想！我想去！」

　　「好，爺爺和奶奶帶你去。」羅健英坐在一旁跟進道，他知道對妻子不能直說，必須繞著圈子來，幾個晚上的枕頭風果然吹得有效，當他提起出國的事，蜜雪兒立刻就同意了。

　　出國在外是戀情發展的好時機，全家來一趟法國之旅，羅楚俊應該能有機會接近江筱冬，如果還沒進展也只能怪他自己太遜了。

　　「那爸爸和媽媽也要一起去！」羅楚瑜高興之余也沒忘記要全家人在一起。

　　「爸爸工作很忙，不知道能不能放假？」羅楚俊做出考慮的表情，立刻惹得兒子撒嬌哀求，父子倆明明白白就是在演戲，一旁的觀眾只要欣賞就好。

　　「筱冬，我們想帶小瑜去開開眼界，你也一起去吧？」羅健英客氣的詢問媳婦，在他看來，江筱冬已經是他們羅家的人，就等他兒子大展神威了。

　　「當然好，我也希望他到處多看看，不過要一點時間准備吧？」江筱冬上輩子和這輩子都沒出過國，不免驚訝了一下，有錢有閑就是好，兒子若是跟她出國，可沒這麼高檔的行程。

　　「當然不是立刻出發，我看就下個月好了。」蜜雪兒想到能帶家人回家鄉，不禁露出比平常熱切的笑容。「阿俊要先排出時間，小瑜幼稚園那邊要請假，還有你也可以開始准備了，我正好跟法國的親友連絡，安排怎麼玩、怎麼走。」

蔡仲子

第十七章

　　四個大人談起旅游計劃，羅楚瑜就有點興致缺缺，於是他左右張望，發現一個好東西。「媽，你看那邊有個小妹妹！」

　　那確實是個小妹妹，年紀比小瑜還小，全身粉紅色打扮，還吸著奶嘴，江筱冬看了笑問：「我說小少爺，你是不是想交女朋友了？」

　　「No，我是想要妹妹，媽媽你給我生個妹妹吧！」

　　「胡說什麼？」江筱冬這下糗了，不知兒子何時出現這種念頭，該不會是他老爸教的吧？但是看羅楚俊表情平靜，似乎不像他唆使的，難道兒子是覺得寂寞了？

　　「小瑜沒有兄弟姊妹，是有點可惜。」羅健英若有所思的說。

　　蜜雪兒並不知道丈夫的想法，安慰孫子說：「小瑜，等我們到法國以後，你可以認識很多親戚朋友，那邊也有小弟弟、小妹妹，都會陪你一起玩的。」

　　「喔！」羅楚瑜不太甘心的點個頭，只見老爸對他眨個眼，他就知道自己該收斂一點。

　　一場「妹妹」風波就此結束，大家繼續用餐、閑聊，重點仍是法國之旅，由蜜雪兒擔任主講人。

　　江筱冬表面不動聲色，只是心底默默想著，兒子第一次有如此要求，以前他只問過爸爸去哪裡了？爸爸是怎樣的人？但現在他有了爸爸，居然還想要妹妹？希望這件事跟羅楚俊沒關系，從第一次見面以來，她始終覺得這個男人陌生、危險、不可招惹，即使他表現得再和平，骨子裡仍是好戰的，一個成功的生意人會輕易放棄嗎？她才不信！

　　從餐廳回到羅家已是晚上九點，江筱冬給兒子洗過澡，又說了個睡前故事，他就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於是她乘機問：「小瑜，你為什麼想要妹妹？」

　　「嗯……因為我是老大，不能有哥哥姊姊，那就是弟弟妹妹啊。」

　　這麼有邏輯的話是誰教他的？幼稚園的同學還是老師？

　　江筱冬對羅楚俊仍有所懷疑，只是不好直接點破。「你說得有道理，可是你一個人當老大不是更好？大家最愛的都是你。」

　　羅楚瑜眨眨眼，忍著睡意說：「我已經長大了，我也可以愛護妹妹、照顧妹妹。」

　　「小瑜真懂事。」她不免有些感動，孩子確實一天一天的長大了。「那你要不要給我生妹妹？」

　　「懷孕生小孩很辛苦的，媽媽生過一次就怕了。」那時她跟鄰居還不熟，也不好意思拜托人家，從生產到坐月子都是花錢請看護，身心壓力只有自己承擔，更別提新手媽媽的緊張忙碌，就怕自己會把孩子養壞了，幸好一切都走過來了。

　　羅楚瑜拍拍她的手，像哄小孩一樣說：「這次我會陪你呀，還有爸爸、爺爺和奶奶，所以媽媽你不要怕。」

　　「好了，不要逼我了，快點睡覺！」這孩子越來越像他爸，談判起來頭頭是道，她都說不過他了。「哼，媽媽最小氣。」

　　「再吵明天就不要吃點心了。」

　　「我叫奶奶給我做，哈哈……」

　　母子倆嘻嘻哈哈鬥嘴了幾句，羅楚瑜終於不敵睡魔的強大攻勢，小臉一歪就進入了夢鄉，江筱冬替他蓋好被子，正准備關燈的時候，房門被打開來，羅楚俊端著一杯牛奶走進來。「咦，小瑜睡了？」先

　　前羅楚俊因為要接一通公務電話，沒能給兒子說睡前故事，這會兒他回來就太晚了。

　　江筱冬點點頭，對他做個噤聲的動作，示意他走出房間，由她關電燈和房門。

　　兩人站在走廊上，羅楚俊看著手中的玻璃杯，無所謂的說：「牛奶只好給我自己喝了。」

　　江筱冬禮貌性的微笑一下，原本應該就此告別，但她心思一轉，指向前方的陽台說：「有空的話，我們到那裡談談好嗎？」

　　「行。」他也沒多問，走到陽台上，夜風帶來滿滿的花草香，但身邊的女人沒有香味，或許是因為他靠得不夠近？

　　只見她低頭沉思，或許是改變主意想嫁他了？

　　「我是在想，小瑜怎麼會突然想要妹妹？你之前有沒有聽他說過？」

　　羅楚俊表面不動聲色，一口喝掉半杯溫牛奶，舔舔嘴角說：「有一次小瑜跟我提過，他很羨慕同學有兄弟姊妹，我說他是老大，不可能有哥哥姊姊，最多就是弟弟妹妹。」

　　「然後呢？」

　　「他叫我給他一個妹妹，我說要問媽媽，我應該沒說錯吧？」他把牛奶喝完，原本想分她一半的，但顯然時機還沒成熟，總有一天他想喂她什麼就喂什麼（別懷疑，男人隨時都能來一段性幻想）。

　　「你說得沒錯。」江筱冬挑不出他的錯，就算挑到了也不能直說。看她表情有點勉強，他挑眉問：「難道你以為是我叫他跟你這麼說？」

　　「沒有，我沒有這麼想。」她慌忙否認。

　　「我上次提的事，你已經拒絕了，我也不會強求，我們之前簽約都是雙方同意，難道你覺得我有必要勉強女人跟我結婚？」他的眼神太銳利，她幾乎不敢迎視，只好對著夜色說：「當然沒必要。」

　　「你不用擔心，小瑜只是一時的念頭，很快就會轉移注意力，等我們到了法國，保證他一玩起來就忘了妹妹。」

　　江筱冬決定結束這個話題，再說下去她只會更丟臉。「呃……我跟你們一起過去的話，要怎麼跟你母親的親友介紹？」

　　「到時會碰面的都是很親的親人，我跟我爸媽都認為不用遮掩，直接說明就好了，反正他們的觀念也很開放，沒結婚有小孩不算什麼。」反正她遲早會是他的妻子，何必說謊又改口？

　　「嗯，我知道了。」反正老板說了算，在法國也沒人認識她，他都不怕了，她還怕啥？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他看她要問的都問完了，於是主動說：「法國比台灣冷多了，我們十一月中出發，你跟小瑜要多帶些衣服，還有毛襪、雪靴、墨鏡，對了，你會不會滑雪？」

　　「不會。」她老老實實的回答，她跟兒子一樣連雪都沒看過。「放心，我媽會准備好你跟小瑜的裝備，到時我來教你們滑雪，一定很好玩。」

　　「謝謝。」氣氛怎麼變得這麼友善？他剛才還瞪著她，現在卻是面帶笑容，變臉速度也太快了！「法國的美食也很多，我媽家的廚師算是一流的，到時你就多吃點，順便學功夫回來。」

　　「我很期待。」她對滑雪沒有太大興趣，但是美食就不一樣了，一想到就讓人流口水呢。

　　看她臉頰微微泛紅，他的微笑更加深了，語氣溫柔道：「筱冬，你從生了小瑜以後就一直辛苦到現在，也該好好放松一下，盡管把小瑜交給我爸媽沒關系，出國就是要玩個過癮。」

　　「呃……好，我會的。」他說得有道理，她卻聽得有問題，他們之間何時變得像好朋友一樣？他不是一直用老板的高姿態來對待她這個前任情婦兼現任保母嗎？

　　「明天見，晚安。」他舉起玻璃杯對她搖了兩下，轉身走向自己的房間。

　　「晚安……」她越來越看不透這個男人，一會兒高高在上，一會兒平易近人，他到底有何用意？希望是她想太多了，總覺得不安，總覺得茫然，這種心情是否要等到兒子長大才能放松？

　　總之，羅楚俊是她孩子的爸，他們只有這麼簡單的關系，其他有的沒的都是浮雲！

　　時間過得很快，等一切都打點好，他們也差不多要出國了，預定的隨行人員不少，包括秘書、助理和保鏢，整個「法國團」居然共有十四人，聽說羅楚俊小時候被綁架過，從此幾乎是隨身攜帶保鏢。

　　江筱冬有次問起保鏢的必要性，才聽蜜雪兒提起這件事，對於母親幾乎失去兒子的痛苦頗能體會，但在同時她也覺得驚訝，羅楚俊的神經實在強悍，長大後居然沒什麼後遺症，還是一副唯我獨尊的氣勢，或許那是他外在的武裝，其實內心有脆弱的一面？

　　她想了想決定不想了，因為那一點都不關她的事。

　　十一月中旬，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機場，羅楚瑜小少爺一上飛機就興奮不已，因為是國際線又是頭等艙，他的好奇心特別旺盛，直到飛了兩小時以後，他發現這不是台北到台東的四十分鐘航程，就開始陷入昏昏欲睡和呼呼大睡的輪回中。

　　江筱冬也沒什麼精神，長途飛行讓她全身不對勁，雖然可以躺下休息也可以伸展四肢，但在封閉的空間內總是不舒服，美味的餐點也變得不美味了。

　　羅楚俊隔著走道坐在她身邊，以過來人的經驗說：「我幫你叫杯檸檬水，暈機的情況會好一點。」

　　「好，謝謝。」她心想試試也好，原來出國也不是什麼都好，不過重點是羅楚俊怎麼這麼好心？

蔡仲子

第十八章

　　這陣子他可以說是相當友善，沒有制造曖昧的意思，反而關心得恰到好處。可惜她是膽小鬼，不敢相信兩人能變成朋友，仍是暗暗對他有所提防，所謂美人計不只女人能用，男人也可能是個中高手，她擔心自己有天會傻傻的被融化。

　　空服員送來了檸檬水，江筱冬喝過後覺得舒服多了，看看電影又看看書，最後也跟兒子一樣睡著了。

　　羅楚俊瞥見他們母子倆睡得香，心想一整個頭等艙都是他們的人，也不怕有不識相的乘客偷看，於是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心想這就是他的妻子和他的兒子，兩個都要陪他一輩子。

　　羅健英坐在後方看了偷笑，蜜雪兒則是面露懷疑，低聲對丈夫說：「阿俊是不是對筱冬有意思？」

　　「他們年輕人的事，隨緣就好。」

　　「筱冬沒什麼不好，就是不配。」蜜雪兒對江筱冬已經不討厭了，甚至有點欣賞，但是當作普通朋友還可以，當成兒媳婦那是大大不可。

　　羅健英眯著眼睛，不懷好意的笑說：「我看筱冬根本沒那個意思，是阿俊自己一頭熱。」

　　「怎麼可能？」

　　「先別打草驚蛇，等著看戲就對了。」

　　「要是他們真的變成一對，那怎麼辦？」

　　「親愛的，你說阿俊一輩子不結婚，或是娶一個普通的女人，哪一種結局你比較喜歡？」羅健英也不算多滿意這個媳婦，但他能看出事情的重點，兩害取其輕，有媳婦總比沒有媳婦好，而且江筱冬也有她的優點，比起顧梅琳絕對是省事得多，再加上小瑜這個寶貝蛋就更名正言順了。

　　蜜雪兒沒了言語，她也明白兒子的倔強，不肯再婚就是打死也不肯，如今有個讓他心動的女人就要感謝上帝保佑了，於是她開始糾結、開始矛盾，亂紛紛的度過這漫長的飛行。

　　飛機降落在瑞士的日內瓦機場，如此安排是有道理的，因為從這裡開車到法國東南方的霞慕尼（Chamonix）只要一小時，如果從巴黎過來可能要五、六小時。

　　霞慕尼是一個位於法國、瑞士與義大利國界間的城鎮，同時也在歐洲第一高峰白朗峰（Mont-Blanc）的山腳下，三面環山，可說是登山及滑雪天堂。

　　滑雪季從十月一直到隔年的三月，附近有許多大型滑雪場，從初級的綠道、中級的紅道到高級的黑道，人人都能找到適合自己的雪道。

　　蜜雪兒的家族在此擁有一座百年城堡，他們抵達的時候已是傍晚，落日余暉映著白朗峰山頂，皚皚白雪透著彩霞光芒，雖然大家一路奔波都累了，此刻氣溫更是只有零度，看到如此美景仍是精神一振。

　　管家和佣人們接待他們各自進房，梳洗過後再出來用餐，晚餐當然是非常豐盛，廚師使出渾身解數，做了有名的奶酪火鍋，要讓主人一家一吃就上癮。

　　用餐席間，蜜雪兒提到這座城堡是她的嫁妝，產權寫著她的名字，當初她比四個弟弟妹妹都晚婚，就是為了保護這座古老的城堡，原本因為財務危機差點把它賣了，直到羅健英的出現，大筆一揮支票本，所有人都心服口服，城堡就成了羅健英送給蜜雪兒的求婚禮物。

　　「奶奶，那你以後會不會把城堡送給我？」羅楚瑜第一眼就愛上這座古堡，有如魔法故事一般的環境，哪個小孩會不喜歡？

　　蜜雪兒故作考慮了好一會兒，禁不住孫子的撒嬌才說：「我會先送給你爸爸，因為他賺的錢可以維持這座城堡，等你變得跟你爸爸一樣厲害，我再決定是不是要送給你。」

　　「好，奶奶你等我長大，很快的！」

　　蜜雪兒對孫子一笑，轉向其他人說：「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客人才會到，晚上還有宴會。」

　　羅健英和羅楚俊都明白蜜雪兒的作風，一到法國就要擺出貴族風範，不辦宴會怎麼能秀出她的品味和珠寶？

　　唯一不安的人只有江筱冬，她略帶緊張的問：「呃，我也要出席嗎？宴會是不是要穿禮服？」

　　「你當然要出席，放心，我少女時代的禮服都留著，你的身材比較嬌小，一定有你能穿的，如果需要修改也有造型師幫忙。」蜜雪兒的口氣不容商量，對於宴會的堅持她是說一不二。

　　其實江筱冬身高一米六五，用嬌小來形容並不貼切，但是蜜雪兒可是一米七五，羅健英雖說老了也有一米八五，羅楚俊更是一米九十的高人，日後羅楚瑜想必也是高個子，依照羅家人的標准，她的確算「嬌小」了。

　　總之聽了蜜雪兒這番話，江筱冬知道自己躲不掉了，她在羅家的地位很微妙，介於家人和員工之間，她自己也不敢吭聲，凡事以和為貴，只要別踩到她的地雷，為了兒子一切都值得。

　　羅楚瑜從來沒參加過宴會，好奇問：「奶奶，那我呢？」

　　「小少爺穿你爸爸小時候的禮服好不好？」

　　「好啊、好啊。」羅楚瑜對老爸崇拜到極點，能穿老爸的衣服那是最好了。

　　晚餐並沒有持續很久，大家都想早點休息，飯後江筱冬陪兒子回房，因為長途飛行也因為吃得太飽，她還沒說故事他就先睡著了。

　　管家把江筱冬的房間安排在對面，裝潢有如中古時代的公主寢宮，她驚嘆之余只有不適應的感覺，畢竟她不是公主，只是個平民老百姓，偶然走錯了地方。

　　由於時差的關系，她躺在床上遲遲無法入睡，干脆起床到陽台走走，才推開落地窗，冰冷的空氣迎面而來，抬頭就見滿天的星光，她不由得想起一首詩：天上的星星，為何像人群一般的擁擠？地上的人們，為何又像星星一樣的疏遠？

　　正當她喃喃自語時，沒發現隔壁房的陽台上，也有一個睡不著的人，此刻正一邊飲著白蘭地，一邊凝視她的一舉一動，如果她能注意到的話，一定看得出那是屬於獵人的眼神……

　　第二天大家都睡晚了，一起吃了頓早午餐，蜜雪兒帶領他們參觀城堡，講解他們家族的光輝歷史，不過才一個小時就宣布結束，因為今天的重點在於准備宴會！

　　蜜雪兒有如女王上身，先把孫子丟給丈夫和兒子，交代他們下午五點來找她報到，然後就帶江筱冬直奔她的化妝兼衣物間，裡面已有兩位造型師在等著，務必要把江筱冬這個村姑改造一番。

　　江筱冬瞪著眼前有如美容沙龍的環境，至少有四十坪，比她台東住的房子還要大，居然是蜜雪兒收放衣服和化妝打扮的地方，難怪她連少女時代的禮服都能留著，加上各種配備之齊全，完全可以招攬客人上門了。

　　試穿了十幾套禮服之後，蜜雪兒拿出一套讓江筱冬目瞪口呆的服裝，那居然是一件旗袍！「這衣服我訂做了以後一直沒穿過，總覺得穿不出我的風格，你來試試看，說不定會有好效果。」

　　蜜雪兒對江筱冬的感覺很復雜，一來不忍把她跟孫子分開，二來不願她跟兒子結婚，真是左右為難，不過今晚的宴會不能有差錯，她必須盡心打扮她孫子的母親，說不定也會是她兒子的妻子。

　　江筱冬進了更衣室迅速換裝，旗袍比那些歐式禮服好穿得多，當她走出來亮相時，蜜雪兒和兩位造型師都露出滿意表情。蜜雪兒點個頭說：「就決定是它了！長度需要修改一下，其他部分都很合身，等一下你先脫下來，要做好全身美容才能做造型。」

　　「是。」江筱冬已經沒力氣驚訝了，顯然城堡裡還有Spa設備，她應該見怪不怪才對。

　　就這樣，幾個女人耗費了幾個小時，順利打造出美麗的結果，蜜雪兒一如往常的雍容華貴，江筱冬則是前所未有的美艷動人，戲劇效果顯然比較大。

　　下午五點，羅家三個男人一起來報到，准備領取自己的赴宴服裝，這一向是蜜雪兒包辦的。羅楚瑜盯著自家老媽差點認不出來，睜大了眼睛說：「媽，你好漂亮、好像仙女喔！」

　　「謝謝。」女人哪有不愛美的？只不過江筱冬平時太懶，偶爾勤奮的成果還是很不錯的。

　　羅健英誇贊得很有技巧，摟住蜜雪兒的肩膀說：「我的蜜雪兒果然有魔法，把自己變成女神，也幫筱冬美化了很多。」

　　蜜雪兒抬起下巴，自傲的微笑說：「那當然，我的宴會不能容許不完美。」

　　羅楚俊則是一直沉默，只用驚艷的表情看著江筱冬，他沒想到她可以如此「美化」，彷佛古典畫中走出來的仕女，讓人忍不住想摸摸她是否是真人，擔心她下一秒就會走回畫裡。

蔡仲子

第十九章

　　那天在溫室求婚敗北之後，他做了一番深切反省，決定改變戰略，首先是取得其他人的支持，讓江筱冬孤軍奮戰，再來就是以柔克剛，女人大多都是心軟的，只要他表現得夠誠懇，不信攻不下這座堡壘。

　　經過細心的觀察和調查，他確定江筱冬對物質沒有太大欲望，她手上有一筆錢，他給她的月薪捐給了孤兒院，平常她也不買什麼名牌貨，雖然跟他們剛認識的時候差很多，總之他算是搞清楚了，拿錢來誘惑她沒有用，不如溫水煮青蛙，慢慢讓她步入陷阱，總有手到擒來的一天。

　　「爸，你怎麼在發呆？」羅楚瑜也不顧念父子之情，直接舉發了他父親。羅楚俊咳嗽一聲，正色道：「我是在想工作的事。」

　　「爸爸好辛苦喔，等我長大了就賺很多錢給你和媽媽，還有爺爺和奶奶。」

　　「嗯，我們都會等你長大的。」羅楚俊摸摸兒子的頭，再次肯定自己和江筱冬的產品就是贊，不多生幾個簡直對不起全人類。

　　羅健英插話道：「要長大就要從紳士做起，小瑜還記不記得爺爺教你的東西？」

　　「我全都記得，我做給你們看！」羅楚瑜學了一下午的禮儀課，包括走路、坐下、致敬、邀請、告別都有模有樣。

　　「我們小瑜就是聰明，比阿俊小時候厲害多了。」在蜜雪兒看來，自家孫子就是完美的同義詞。

　　「媽，我小時候你可不是這樣跟我說的。」羅楚俊的抗議只引來小瑜小少爺的得意大笑。

　　一片和樂氣氛中，江筱冬卻覺得隱隱不安，羅楚俊剛才那眼神太灼熱，她有點後悔這般盛裝打扮，或許她根本不該參加宴會，她不想自找麻煩，但好像來不及了……


　　羅楚瑜小朋友通常一到九點就斷電（被睡魔打倒的意思），晚宴因此提早從七點開始，總要給小少爺足夠的時間，讓他打進法國親友的社交圈。

　　蜜雪兒的父母都已去世，她有四個弟弟妹妹，對她這個大姊非常敬重，也了解大姊對宴會的狂熱，因此都是攜家帶眷、盛裝出席，再加上一些世交好友蒞臨，宴會廳裡幾乎有上百人。

　　羅楚瑜有爺爺奶奶帶著，以他得體的禮儀和不得體的活潑，想必會收服許多人心，用不著替他擔心。正因如此，羅楚俊挽著江筱冬走在另一頭，由他出面將她介紹給眾人。「這位是來自台灣的江筱冬小姐，我兒子的母親，也是一個很有才華的廚師。」

　　客人們並不問她有沒有法文名字，而是努力發出近似的音，例如「江蕭棟」或「匠笑董」，也不問他們為什麼有了孩子還不結婚，就算私底下會討論，表面上仍是若無其事。

　　這就是所謂歐洲式的禮貌，尊重個人隱私，尤其是富豪人家的隱私，羅楚俊的事業如此成功，誰敢對他孩子的媽無禮？

　　江筱冬的英文只能說還可以，法文只會打招呼，中文則是派不上用場，因此大多由羅楚俊發言或翻譯，她心想這樣也好，她沒打算跟這些陌生人變得熟悉，泛泛之交才能保持安全距離。

　　應酬告一段落，羅楚俊心想該認識的都認識了，於是提議道：「我們跳支舞吧。」

　　「我……我不太會跳。」她嚇了一大跳，暗罵自己怎麼沒想到這一點？以前的江瑜方可能很會跳舞，但她江筱冬可是完全不會。

　　「怎麼會？以前我們去那些party的時候，你跳得很不錯。」

　　「因為……太久沒跳，都忘了。」希望他別再追問了，她找不到藉口了。

　　「慢舞而已，最基本的舞步，不用緊張。」他一手摟住她的腰，一手握住她的肩，隨即流利的滑進舞池，動作和地點都不顯眼，只是想讓兩人更靠近。

　　江筱冬盡量讓自己放松，垂下視線觀察他的腳步，發現確實不難，一前一後一左一右，跟著節奏就能舞動，等她稍微適應了，卻發現他靠得太近，呼吸都吹在她的額頭。

　　她試著退後一些，但他的手勁很大，強摟著不讓她離開，雖然不到身體貼著身體的地步，卻也不時這兒碰到那兒的，尤其是她突出的雙峰一直在「攻擊」他，彼此都心裡有數，只是故作若無其事。

　　氣氛有點緊繃，羅楚俊干脆主動聊起來。「法國人對婚姻、感情的觀念比較開放，你不用擔心，他們最多有點好奇，不會用特別的眼光看待我們，對小瑜也不會有什麼歧視。」

　　「喔，那就好。」他說話就說話，干麼貼在她耳邊？他說的是中文，不用防著法國人聽見吧？每次他雙唇一動，她就覺得一陣熱燙，很奇怪的感覺。

　　「我媽每年都會來法國兩次，每次都會待兩個月，度假就是要放松身心，不用到處奔波玩得很累，那是觀光客做的事，所以你只要記得每天一起吃早餐，大家商量一下要去哪裡玩，你想跟著去也好，想在家休息也好，或是自己出門也行，不過一定要讓保鏢跟著，你現在可是有綁票的價值。」

　　「我？有嗎？」她只是個普通人，誰會替她付贖金？

　　「相信我，你的身價非比尋常，我會替你付大筆贖金的。」

　　瞧他一派深情款款，她不禁懷疑他是否在用「美男計」，但是這男人有必要色誘她嗎？不是她把自己想得太低，而是他把自己看得太高，她很難相信他會如此「自甘墮落」。

　　「我會小心注意，不會給大家惹麻煩。」不管怎樣，她身在異國當然是安全至上，這個回答應該夠「安全」了吧？

　　羅楚俊揚起嘴角，溫柔笑說：「你怎麼會是麻煩？看來你還不了解自己的價值。」

　　「呃……」這就是所謂的調情嗎？上輩子她不是沒談過戀愛，可是沒跟這種高等帥哥談過，只能用力的腦筋急轉彎說：「當然，等小瑜變成大老板，我的身價也會水漲船高。」

　　「不用等小瑜長大，現在我是老板，你就有高人一等的身價。」

　　「喔……」慘了，她想不出俏皮話了，快來人救命啊！

　　「當然，女人的價值也是自己創造的，你人長得漂亮，個性好相處，又有一手好廚藝，有眼睛的男人都看得出你的貴重。」

　　「謝謝誇獎。」她可不可以「尿遁」？她真的好想閃一邊去……

　　羅楚俊看得出她渾身不自在，但習慣總是要養成的，要讓她習慣他的存在、他的親近，最後則是習慣他的寵愛，女人嘛，一步一步來，攻心為上。

　　於是一整個晚上，羅楚俊霸占了江筱冬的每支舞，連她去洗手間都親自護送，一旁親友們看在眼底，紛紛猜測婚期不遠了，羅楚俊身為大老板是該有個妻子，只有孩子的媽怎麼夠呢？

　　九點鐘一到，羅楚瑜小朋友的電力顯示快沒了，羅健英和蜜雪兒身為主人家，不方便就此離席，因此由羅楚俊和江筱冬送兒子回房。

　　一陣忙碌後，看兒子酣然甜睡的模樣，江筱冬的心情平靜下來，她希望這份平靜一直持續下去，但她身後那個霸道的男人似乎不這麼想。

　　轉過頭，她鼓起勇氣對他說：「你說過不會勉強我的。」別說他只是紳士禮貌而已，如果她還沒看出他的用意，那可真是白活了兩次人生。

　　羅楚俊仍是溫柔的笑，握起她的手吻了一下，在她有所反應之前就放開了。「我當然不會勉強你，我只是要追求你，你可以繼續拒絕我，但不能否定我有這個權利。」

　　「你……」親手也算一種禮儀，她想跟他翻臉都找不到理由，只覺得臉頰和手背都在發燙。

　　「我知道你很累了，早點休息吧，宴會那邊我去應付就好，晚安，親愛的。」

　　晚安個頭！她找不到理由罵他，只好用力瞪住他，沒錯他是有權利追求，但她也有權利拒絕，就不信他撐得了多久，大家走著瞧！

　　誰知她忿忿不平的表情只讓他哈哈大笑，直到他轉身走出房間，那笑聲仍回蕩在她耳畔，可惡的男人，就等著她連綿不斷的拒絕吧！

　　第二天，眾人圍坐在桌前吃早餐，同時也討論今天的行程，順帶一提，城堡內三餐都在不同的地方用餐，此刻他們在一個陽光充沛、綠意盎然、設有玻璃天窗的房間，推開門就是花園，藤蔓植物爬在石柱上，處處都是清新可喜的巧思。

　　蜜雪兒提了幾個出游選項，羅楚瑜小朋友對每個地方、每種活動都有興趣，他已甩開時差的問題，電力充足得很，儼然像個小小冒險家。

　　江筱冬昨晚沒睡好（拜某老板所賜），時差也沒調整過來，今天只想在家休息，當她表達了自己的意願，羅楚俊緊接著說：「我還有工作，今天就不陪你們了，如果要找我的話，我跟洪秘書都會在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