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煓梓 】花香正濃 (全書完)

丸の小羽

【書名】： 花香正濃

【作者】： 煓梓

【內容簡介】：


花香總是醉人，而回憶總是傷人……柯紹裘討厭花香，

對花嚴重過敏，所以他的員工不敢噴香水，

辦公室裏一朵鮮花也見不到，他拒絕生活裏出現花，

因為他不想再看到花，就想起她──於默心，他的前妻。

那年，他二十歲，與十七歲的她在花店中相識、熱戀，

年少輕狂的愛熱烈動人，他拋下貴公子的包袱向她求婚，

但閃電結婚結果是閃電離婚，他失去她也失去了孩子，

幸福短暫如煙火，在他心中留下一道深深的傷口……

如今，三十歲的他事業順利，變成不談感情的工作狂，

偏偏上天就愛開玩笑，竟讓他們又見麵了！

頂著花藝設計師的頭銜，於默心回到當初的傷心地，

以為和他已成陌路，諷刺的是又在他的訂婚典禮上重逢？！

兩顆心再度熱烈澎湃起來，但不知相愛的勇氣是否還在？





   

丸の小羽

第1章(1)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鬱的香氣。

　　柯紹裘用力吸了一下鼻子，發現自己並沒有弄錯，真的有一股香氣飄散在會議室。其它同事也注意到了，每個人的眼睛都在尋找香味的來源，發現是新來的女同事惹禍之後，坐在她身旁的男同事用手肘碰了碰她放在桌上的手，用嘴型強調柯紹裘最討厭花香味，並暗示她趕快道歉。

　　不期然成為焦點，新來的女同事根本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不過還是趕快站起來跟柯紹裘賠不是。

　　“對不起，是我的錯，我搽了太多香精。”女同事麵紅耳赤地跟柯紹裘道歉，一來是因為他是公司的老板，二來是因為他長得太像伸展台上的男模，沒有女人跟他說話能夠不心跳加速，她沒當場昏倒已經算不錯了。

　　“你確定你不是噴香水嗎？”柯紹裘不隻長相迷人，他的聲音甚至比他的長相更有魅力，低沉有磁性、沙啞而緩慢，在在吞噬她的意識。

　　“不是。”新來的女同事搖搖頭，感覺快要昏倒了，誰來救救她……

　　“請坐下，我們繼續開會。”最後還是柯紹裘救了她，讓她免於當場倒下的尷尬，她坐下來偷偷做了一個深呼吸，感覺心跳都快停止。

　　隨著時間過去，香精慢慢揮發，那股迷惑柯紹裘的香味也越來越淡。一整個早上他們都在開會，除了既定的業務進度報告之外，這次會議的重點在於開發新產品，柯紹裘希望大家都能提出idea當做參考。

　　柯紹裘一手創立的“Somethingwrong”是一家專門進口日韓創意商品的貿易公司，引進的商品項目琳琅滿目，從女孩子用來裝個人衛生用品的小袋子，到造型特異有趣的隨身碟，幾乎什麼都賣。和一般貿易公司不同的是他們大量成立門市，將這些日韓創意商品以精品的形式呈現，藉此提高商品的附加價值。

　　他們一直做得很好，甚至引來不少同業競相模仿，但他們還是業界的佼佼者。隻是公司的業績雖然突出，近年來的進口市場卻已漸趨飽和，再加上幣值一直高居不下，既有利潤漸漸被吞蝕，柯紹裘遂興起自創品牌的念頭，以期再創佳績。

　　大家熱鬧滾滾地提出自己的意見，天馬行空什麼奇怪的idea都有，乍聽之下都不錯，都很有創意。但若要實際生產，問題恐怕很多，也不一定做得出來，即使做得出來，有沒有銷路也是一個大問題，因此花在爭論和回嘴的時間，比實際討論idea本身還多。

　　柯紹裘靠在椅背上看同事們你一言、我一語激烈爭辯，一邊抬手看表。都已經進行了兩個半鍾頭的會議，還沒有得出結論，看這情形就算再開兩個半鍾頭的會，一樣得不出結論，不如解散算了，省得浪費時間。

　　“好了，各位。”他決定該是出麵做出裁示的時候。“我想今天的會就開到這裏為止，大家再回去想想看，有什麼更有趣、更可行的idea，下次開會的時候提出來，我們再來討論。”

　　柯紹裘特別強調“可行”兩個字，大夥兒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他們隻顧著表達自己的意見，完全沒有顧及柯紹裘的想法，他才是真正的老板，卻沒有發表任何意見，隻是靜靜聆聽。

　　“我等一下要出去拜訪客戶，會先離開公司，你們也回到座位去忙自己的事。”

　　“是，總經理！”

　　隨著柯紹裘一句“散會”，同事們紛紛回到自己的座位埋頭苦幹，柯紹裘跟著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拿公文包，他才剛打開辦公室的門，女秘書就已經將公文包雙手奉上。

　　“Samuel，你要的資料，我都已經幫你放進去了。”女秘書非常能幹，在他還在會議室無聊到大打嗬欠的當頭，她就已經把事情搞定，幫他節省了不少時間。

　　“辛苦你了。”柯紹裘接過女秘書遞過來的西裝外套，女秘書想幫他穿，被他拒絕。

　　“謝謝，我自己來就可以了。”他婉謝女秘書的好意，女秘書難掩失望，不明白他為什麼總是拒人於千裏之外。

　　“旗艦店開幕的事都處理得差不多了吧？”柯紹裘問女秘書。

　　“都處理好了。”女秘書邊查行事曆邊點頭。“所有協力廠商我都確認過了，大家都說沒問題。”

　　“飯店方麵呢？”

　　“也都連絡好了。”女秘書答。“飯店的經理向我保證一定會派出最佳的工作團隊，請總經理不必擔心。”

　　“你辦事，我一向都很放心。”柯紹裘對女秘書露出一個迷人的笑容，女秘書不可避免的心跳加速，反應就和新進的女同事一模一樣。

　　“謝謝總經理的讚美。”女秘書回他一個微笑。“不過比起讚美我能幹，我倒寧可聽你說些關心的話。”

　　“比如什麼？”柯紹裘淡淡問她。

　　“比如你吃早餐了沒有？”女秘書抱怨。“或是你今天看起來特別漂亮這類的話。”

　　“有必要嗎？”柯紹裘挑眉。“你是我見過最有自信的女人，不需要這些虛偽的讚美。”

　　話畢，柯紹裘頭也不回地離開公司，未曾再多看女秘書一眼。

　　女秘書看著他的背影，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有股說不出來的挫折感。

　　若說她和其它女人有什麼不同，該是她和柯紹裘是大學同學，這點是她比其它女人有利的地方。隻是有利歸有利，柯紹裘並沒有對她比較特別，這讓她沮喪萬分，亦焦慮萬分。

　　柯紹裘的女秘書名叫顏珊珊，大家都叫她Sandy，從大學時期開始就倒追柯紹裘，一直到快要拉警報的年紀，仍是奮戰不懈死賴在柯紹裘身邊，算是一個相當有毅力的女人。

　　顏珊珊在柯紹裘的辦公室焦慮地煩惱她和柯紹裘的未來，外頭的開放式辦公室可是熱鬧滾滾，七嘴八舌話題全圍繞著柯紹裘打轉。

　　貓不在老鼠就會作怪，既然柯紹裘這隻大貓出去了，底下這群老鼠們當然開起舞會，可不會跟他客氣。

　　“總經理為什麼這麼討厭花香味？”新來的女同事回想起方才開會時柯紹裘不以為然的眼神，一肚子納悶。

　　“你上個星期才進公司，難怪你不知道這件事。”公司的老同事們很樂意為新來的菜鳥指引迷津，省得她下次再犯，累死一堆人。

　　“哪一件事？”新來的女同事瞪大眼望向所有前輩，他們看起來就是一副準備大談八卦的模樣。

　　他們就是要談八卦，而且是有關柯紹裘的八卦，可精彩了。

　　“在談這件事之前……”主講的前輩神秘兮兮。“你曉不曉得我們總經理是‘亨通集團’的二公子，家世好得要命？”要談論一個人的八卦，最好從家世開始談起，才會完整。

　　“什麼，總經理是‘亨通集團’的二公子？”新來的女同事聽了以後嚇一跳，亨通集團名列國內百大企業，掌握國內最大的物流公司，在全國乃至於全亞洲都有據點，目前還在快速擴點中，前景看好。

　　“是啊，嚇到了吧！”

　　新來的女同事猛點頭。

　　“亨通集團董事長夫婦總共隻有兩個兒子，總經理是老麼，上麵還有一個哥哥。”

　　這話等於是廢話，不是老大就是老麼，根本不需要解釋。

　　“那總經理幹嘛還要自己出來創業？”新來的女同事不曉得柯紹裘的家世背景如此驚人，以為他和一般自行創業的年輕人沒兩樣，沒想到這麼有來頭。

　　“這是有原因的。”前輩們的八卦說不完。“總經理是因為和家裏鬧翻，才決定搬出來自己開公司，剛開始時也是很辛苦的，我們都有參與。”

　　原來大家都是開國元老，難怪對柯紹裘的事這麼清楚。

　　“總經理怎麼會跟家裏鬧翻？”那麼好的家庭，住的想當然也是舒適的豪宅，搬出來多可惜。

　　“因為他父母逼他和他老婆離婚，他對他父母很不諒解，大學還沒畢業，就一個人搬出來，才剛畢業沒多久，就開了這家公司，我們大家幾乎都是那個時候進來公司的。”然後一直待到現在，流動率算是相當低。

“總經理結婚又離婚了？！”新來的同事聽見這消息倒抽一口氣，柯紹裘怎麼看都不像結過婚的人。

　　“大三那年就結婚了。”前輩們點頭。“他娶了一個小他三歲的女孩子，名字我忘了，好像叫於默心，聽說長得非常清秀、很有氣質，不過這隻是謠傳，畢竟大家都沒有見過她。”

　　唯一見過她的隻有偉大的顏珊珊小姐，而她向來以柯太太自居，根本不可能在大家麵前提起過去的情敵。

　　“總經理大三結婚……”新來的女同事算得手忙腳亂。“那、那他的老婆不就高三就嫁給總經理了？”

　　“猛吧！”前輩們點頭。“她高三認識總經理，高中畢業後馬上就嫁進柯家，就是這樣悲劇才會發生。”

　　“因為太年輕，無法適應豪門生活。”前輩們歎氣。“加上公婆又看她不順眼，處處為難她。”

　　“追根究柢，還是因為兩個人的家世背景相差太多。”這才是主要原因。“一個是國內百大企業的二公子，一個隻是普通人家的小女兒，在婆家被欺侮了，眼淚也隻能往肚子裏吞，不敢回家告狀。”

　　“就算總經理出麵護衛老婆也沒有用，他當時隻是一個大學生，所有經濟來源都掌握在父母的手裏，也沒有多少發言權。”

　　“於是，兩個人就被迫離婚了，想想還真可憐。”

　　大夥兒你一言我一語，終於合力把整個故事說完。新來的女同事聽到這裏眼淚已經快要流下來，好為這段逝去的愛情感到可惜。

　　“所以說結婚還是得門當戶對，否則往往都沒有好結果。”什麼麻雀變鳳凰？那都是騙人的，隻是用來騙取票房的手段，他們眼前就有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但是這跟總經理討厭花香味有什麼關係？”新來的女同事還是不懂。

　　“因為他和他前妻就是在花店認識的，他前妻是花藝方麵的高手，自從他們離婚以後，總經理就變得對花香味非常敏感——”

　　“大概是因為花香會讓他想起前妻的緣故吧！”

　　“真可憐……”

　　眼看著八卦大會開得沒完沒了，這時顏珊珊突然鐵青著一張臉出現在同事們的麵前，冷冷責罵他們。

　　“你們不做事在這裏談什麼八卦？”她的口氣凶的。“快回去工作！”

　　母夜叉現身，大夥兒隻好作鳥獸散各自回到座位，假裝埋頭苦幹。

　　顏珊珊扁嘴，發誓下次他們要是敢在上班時間說閑話，一定饒不了他們！

　　她下巴一揚，轉身回到秘書室繼續幹活。

　　同事們看顏珊珊回到秘書室，紛紛發出不平之鳴，箭頭皆瞄準顏珊珊。

　　“拜托，還以為自己真的是柯太太啊？總經理從來也沒有承認過她好不好？”

　　“氣焰那麼囂張，有本事就弄張喜帖出來讓大家看看啊！光擺出一張嫉妒的嘴臉有什麼用？總經理也不會跟她結婚。”

　　“總經理根本不喜歡她，就會往自己的臉上貼金。”

　　“都倒追總經理這麼多年，還得不到總經理的響應，我看是沒指望了。”

　　“真想勸她隨便找一個男人嫁掉算了，免得到時候變成敗犬。”

　　“幹什麼，想演出敗犬女王嗎？”

　　“女主角還輪不到她來當吧！”

　　“哈哈哈……”

　　顏珊珊再怎麼凶悍，都比不上同事們的嘴巴毒，這會兒她已經被隔著一道門板傳來的惡毒言語給氣得七竅生煙。

　　她極想衝出去，揪著所有同事的耳朵警告大家不準再批評她，她已經夠嘔了，不需要他們再來雪上加霜。

　　但顏珊珊最終還是忍住，因為報複外頭那些無知的同事，最好的方法就是風風光光嫁給柯紹裘，用喜帖堵住他們的嘴。

　　這又是令顏珊珊心浮氣躁的另一個原因。

　　她以為柯紹裘是了解她的。

　　畢竟他們在一起這麼多年，雖然還沒有結為夫妻，也沒有真正交往過，但日久生情，她都在他身邊十二年了，他還不了解她的心意，實在說不過去……

　　珊珊啊，有空來家裏坐坐嘛！你也跟在紹裘的身邊好些年了，也該是時候了。

　　就連原本反對他們交往的柯伯伯和柯伯母，都開始轉變態度，願意接納她成為柯家的媳婦。

　　顏珊珊一邊回想柯氏夫婦的話，一邊欣慰自己終於熬出頭。她在一般人眼裏可算是富家千金，家裏也是頗有財力的，可她家那麼一點財力，跟柯家龐大的家產一比起來根本是小巫見大巫，完全上不了台麵。若不是因為於默心，柯氏夫婦大概一輩子都不會接納她，更別提主動招呼她。

　　顏珊珊知道柯家兩老在打什麼主意，眼看著大媳婦肚皮至今都沒有動靜，二兒子又無意再婚，他們隻得把希望放在她身上。

　　恰巧，指望能從這樁婚姻中謀利的不隻是柯氏夫婦，她的父母更希望能盡快和柯氏夫婦結為親家。除了希望女兒多年來的戀情能開花結果之外，最重要的是需要柯家的資金救命。去年掀起的一場全球性金融風暴，害她的父親也成了受災戶，公司因為上遊廠商一連串倒閉風波連帶受累，再不快點找到資金挹注，也快撐不住了，目前隻是靠借貸維持住表麵上的風光，實際上已經負債累累，而且銀行已經表明不會再借錢給她的父親，並規定他還款的期限，她必須——不，是非得嫁給柯紹裘才行！

　　眼見還錢的期限一天一天逼近，顏珊珊的內心很著急，但柯紹裘遲遲沒有動作，她也沒有辦法。

　　她掀開秘書室內的百葉窗，看了一下外頭的開放式辦公室，同事們仍在交頭接耳偷偷取笑她，氣得她用力甩掉手上的百葉窗片，焦慮地將手指含在嘴裏。

　　紹裘為什麼還不向她求婚？真是急死人了，她已經沒有時間可以慢慢磨了。

　　顏珊珊焦躁不安地在秘書室裏來回踱步，即使她明知柯紹裘從未有過這個念頭，仍一味地想成為柯家媳婦。

　　

丸の小羽

第1章(2)

　　微風拂過街頭，卷起地上的沙粒，附著在柯紹裘黑得發亮的皮鞋上，他抬頭看向蔚藍的天空，感覺上好像已經很久沒看見這麼漂亮的顏色。

　　柯紹裘因為車子還在車廠保養，決定搭出租車去拜訪客戶。在伸手叫出租車之前他特意看了一下手表，發現時間還很充足，於是將手放下，心想自己有一段時間沒有好好欣賞街景，幹脆乘機散步放鬆心情。

　　走在台北的紅磚道上，四周盡是歡樂的景象。這條路一向就非常熱鬧，商店林立，小孩子在人行道上奔跑，年輕人互相依偎談戀愛，還有更多的人純粹是逛街，因為這條路上的商店都很有特色，頗具日本澀穀的風情，卻比澀穀多了一分悠閑，是閑逛的好地點。

　　因為從事的工作和年輕人息息相關，所以他將公司開設在附近的大樓，以便就近觀察市場。而非常諷刺的，自從他成立公司以後，每日忙於工作，反而沒時間來此閑晃，跟他當初的想法完全背道而馳。

　　長長吐一口氣，今年才滿三十歲的柯紹裘竟然會產生一股昨日夢已遠的滄桑感，說出去可要成了笑話。

　　他安步當車慢慢散步，走著走著，前方突然迎麵走來一對男女，熟悉的身影讓他不知不覺地停下腳步。

　　柯紹裘彷佛看見年輕時的自己，和於默心手挽著手開心地逛街，於默心還踮起腳跟他說悄悄話，當時他們恣意的歡笑，天真地以為這樣的快樂能夠持續到永遠，然而他們終究敵不過現實……

　　“哈哈哈……”女孩刺耳的笑聲，讓他適時回神。

　　他在發什麼呆？她不可能是小默，小默的聲音沒有這麼尖銳，她的嗓音清脆好聽，笑起來像銀鈴般悅耳，也像詩篇。

　　猛然察覺自己竟又陷入當年的幻境，柯紹裘責罵自己。他隻要一閑下來就會胡思亂想，今天真不應該散步。

　　柯紹裘打算讓自己一直保持忙碌，正想離開人行道到路邊去叫出租車，有家尚未開張的新店赫然映入他的眼簾，引起他的興趣。

這是一家裝飾溫馨優雅的小店，至少就外觀上來看是如此。淡粉黃的水溶性噴漆噴在裝飾精美的木牆上，上麵的立體雕花不塗強烈的對比色，而是改以白色噴漆和柔和的淡粉黃相輝映，頗有南歐的味道。

　　雖然店麵還沒有正式營業，但外部裝潢已經相當引人注目，也算是成功了一半。然而真正吸引柯紹裘的，卻是貼在門上那張印刷精美的宣傳海報。

　　Everythingfine即將在此為您服務。

　　這幾個字看起來是如此熟悉，讓他回想多年以前公司第一家門市剛開幕時，也在門口貼過類似的海報。

　　Everythingfine；凡事美好。

　　他忍不住在心中喃喃念了這一小句英文，這店名取得真妙，跟他的公司Somethingwrong有同工異曲之妙。不同的是他的公司賣的是一些新奇搞怪的玩意兒，而這家店的店名聽起來就很幸福，不曉得裏頭到底賣了些什麼？

　　柯紹裘決定等到這家店正式營業了以後，要找時間進去逛逛，一方麵是刺探軍情，一方麵是好奇，說不定日後這家店會發展成競爭對手也說不一定。

　　“Taxi！”越來越緊迫的時間，讓柯紹裘不得不伸出手招來出租車，將優雅的小店拋在腦後。

　　“討厭，不做了，又累又渴！”

　　幾乎是在柯紹裘坐進出租車的同一時間，溫馨優雅的小店裏麵，身為合夥人之一的方罄悅正大伸懶腰，扯開嗓門大聲嚷嚷。

　　“小默，我們先停工，一起去喝咖啡吧？”她鬼叫也就算了，還嚷著要休息，惹來於默心不以為然的一瞥。

　　“這可不行哦，小悅。”於默心搖頭。“我們才開始工作多久，你就一直想休息，這樣會影響工作進度。”

　　“你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吃苦耐勞啊？”方罄悅扁嘴。“時間到了人本來就該休息，像你一樣一直瘋狂工作，身體遲早會受不了。”她現在還年輕，等她老了以後就知道，光腰酸背痛就可以讓她痛不欲生。

　　“我沒有一直工作啊！”於默心辯解。

　　“你明明就是一個工作狂！”方罄悅吐她槽。

　　於默心淡淡一笑，不想再同好友爭辯，反正也爭不過她。

　　方罄悅在一旁默默打量認真工作的於默心，看她堅毅的表情，實在很難把她和九年前那個凡事委曲求全的女孩聯想在一起。小默真的變了很多，變得更堅強、更有主見。長年旅居國外，讓她更懂得保護自己和照顧自己，也更成熟。

　　“好久沒回台灣了，心情如何？”方罄悅隨口找話題閑聊，就是不想工作。

　　“很興奮。”於默心一邊從打開的紙箱中取出押花掛鍾，一邊在清單上打勾勾，早就不指望方罄悅幫忙。

　　“看你的樣子，一點都不覺得你興奮。”安靜無聲，跟某個牌子的冷氣機很像，無聊到斃。

　　“你要我怎麼樣？”於默心無奈地笑笑。“在店裏跳來跳去？我又不是小兔子。”

　　“你若是誤闖叢林的小白兔，那我就是全世界最溫馴的小綿羊，天曉得我有多脆弱。”方罄悅一邊裝可憐，一邊學綿羊叫，於默心終於忍不住失笑。

　　“我看你是全世界最皮的人。”還小綿羊呢，虧她說得出口。“我現在這麼忙，到底是誰害的？”

　　於默心將方罄悅一軍。“如果不是你非要我回國和你一起開店，我現在還在美國過著悠閑的生活，也不必聽你抱怨我是個工作狂。”

　　“我想你嘛！”方罄悅頑皮吐舌，隨便就想賴過去。“更何況，你也不能一直待在國外啊！伯父和伯母都很想你，他們隻是嘴巴上不說，其實心裏巴不得你早點回來，你要為他們著想。”

　　“我知道，我也很想念他們。”於默心的臉上淨是抱歉。

　　打從九年前她嫁進柯家開始，她的父母不停為她擔心，至今依然無法完全放鬆。那一段不幸的婚姻，心碎的人不隻是她自己，她父母更是在那一場婚姻中為了保護女兒而搞得筋疲力竭。即使如此，為了讓她忘掉那場失敗婚姻，她父母仍是義無反顧地支持她出國療傷，如今她終於從婚姻失敗的陰影中走出來，理所當然得回家陪在父母身邊。

　　“所以你應該感謝我，如果不是我硬拉著你回國，你現在就沒有孝順伯父、伯母的機會。”方罄悅又邀功。

　　“我很感激你，這總可以了吧？”她確實非常感謝方罄悅，不隻因為方罄悅是她的死黨，她的母親同時也是她的恩師。當年正是方罄悅的母親幫她申請到獎學金，供她到美國攻讀花藝設計，如果沒有方家人的幫忙，她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

　　“算你還有良心。”方罄悅笑開。“聽說你才回國就接了一個case，是真的嗎？”

　　“嗯，是一個朋友拜托我的。”於默心點頭。“說是一個重要客戶旗艦店開幕的時候要用的，我朋友吩咐我要做特別一點的東西過去，還特地交代我一定要顯眼。”

　　“這有什麼問題？”正中下懷。“你的作品一向就以大膽前衛出名。”和她的外表、個性全然不同。

　　方罄悅都消遣於默心那是她的潛意識作祟，把平時不敢說或說不出口的藉由作品呈現，是個貨真價實的俗辣。

　　“的確如此，所以我的朋友才會來拜托我，他不想被比下去。”畢竟那種場合，也是配合廠商較勁的競技場，能夠大獲全勝當然是最好，最低程度也不能輸人。

　　“那找你就對了。”一定會顯眼到無法忽視。“你打算用什麼花做為主體？”

　　“姬百合。”於默心回道。

　　“那不是你最拿手的花嗎？有看頭了。”方罄悅聞言吹了一聲尖銳的口哨，表情格外驚喜。“看樣子你是真的下定決心拋棄過去，重新麵對人生。”很好。

　　“我不是一直這麼做嗎？”於默心抗議。

　　“做什麼？”

　　“重新麵對人生。”

　　“重新麵對人生——有，拋棄過去，我則是完全看不出來。”方罄悅聳肩。“如果你真的想忘掉柯紹裘，就應該去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而不是埋首工作。”太不健康。

　　“又不是一定要談戀愛，才能忘掉過去。”於默心不以為然。

　　“對，但這卻是最快的方法。”瞧她連柯紹裘這三個字都說不出口，就知道她傷得有多深。

　　於默心沉默不語，不認為這是一個多好的建議，她之前不就是談了一場慘烈的戀愛，把自己炸得遍體鱗傷，小悅還要她再去試？

　　“小默，我是說真的。”見好友突然間不說話又肢體僵硬，方罄悅就知道她踩到傷處，幹脆跑到於默心麵前，不許她逃避。

　　“我真的覺得你應該好好談一場戀愛，不該平白浪費生命。”她才二十七歲，還那麼年輕，感情世界卻已經掛上close的牌子，怎麼對得起父母給她生了一張清秀美麗的臉孔？

　　“我過去還談得不夠嗎？”於默心不懂好友為什麼一定要逼她？從頭到尾她都陪在她身邊，看得比誰都清楚，也比誰都更能體會她的傷痛。

　　“不夠。”就是因為看清楚，才知道她真正需要什麼。“那個時候你和柯紹裘都太年輕，你們那叫衝動，不叫戀愛。如今你已經成熟，現在談的戀愛才叫戀愛，你不要再一直逃避，勇敢去追求新戀情吧！”過去她儼然是最大的幫凶，為此她後悔死了，巴不得做任何事洗清自己的罪過，請讓她有贖罪的機會。

　　於默心靜靜看著方罄悅，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知道小悅感到歉疚，但小悅的熱心真的帶給她很大壓力，偏偏她又說不出口。

　　“小默——”

　　“啊？對不起，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說悄悄話了？”

　　就在方罄悅還想再發動下一波攻勢之際，方罄悅的哥哥適時推門進來，解救了於默心。

　　“罄文哥。”

　　“哥！”

　　於默心明顯鬆一口氣，方罄悅則是高興得半死，因為她鎖定的對象不等她call就自投羅網，省去她不少麻煩。

“你來得正好，小默說她口渴，想喝點東西，你帶她去喝咖啡。”方罄悅這個紅娘當得非常明顯，再遲鈍的人都看得出來，她想撮合他們兩人。

　　“剛剛喊口渴的人明明是你。”於默心瞪大眼睛，在方罄悅的耳邊小聲的抗議，方罄悅一臉無辜。

　　“我不記得了。”這個時候耍賴就對了，啦啦啦。

　　“請你們喝咖啡當然沒有問題，現在就走吧！”方罄文不知道兩個女生在嘀咕些什麼，但他很樂意出這個錢，尤其是花在於默心身上。

　　“你跟小默去喝就好了，我要整理貨物，還要顧店，沒空陪你們。”方罄悅邊說邊搶過於默心眼前的紙箱，從裏麵拿出最後一個押花掛鍾，假裝忙碌。

　　“小悅——”

　　“好忙好忙我好忙，你們快出去，不要打擾到我工作。”方罄悅二話不說把於默心推出去，硬是把她和方罄文送作堆。

　　方罄文倒是很樂意接受啦！事實上，他已經追求於默心好些年了，但是她一直不為所動，希望有了親妹妹的幫忙以後，情況能有所改善。

　　方罄悅在他們出門之前，偷偷跟方罄文比了一個勝利的手勢叫他要加油。方罄文對她豎起了大拇指，稱讚她幹得好，沒忘記幫他和於默心製造獨處的機會。

　　方罄悅打量於默心和方罄文的背影，發現他們無論是身高或是身材都非常相配，她費盡心思把於默心弄回國總算有代價。

　　畢竟，肥水不落外人田嘛！

　　像小默這麼好的女孩子，當然得留給自家大哥啊！況且，她也真的需要好好談一場戀愛。

　　方罄悅打從心裏為於默心著想，雖然她不知道自己用的方法對不對，卻已經盡了最大努力。

　　

丸の小羽

第2章(1)

　　陽光照在別墅前院的花朵上，花朵迎風搖曳，姿態煞是美麗，一如居住在別墅內的女主人一般優雅。

　　這棟位於半山腰的別墅，在附近頗負盛名。大家都叫它“花之屋”，別墅的前、後院皆種滿各類花草，就連木造的主體建築本身都爬滿了牽牛花和藤蔓，宛若英國鄉村小屋一樣可愛溫馨。

　　柯紹裘把車停在別墅的前麵，然後熄火拔掉車鑰匙，拿起駕駛座旁的蛋糕，下車走向別墅前的白色噴漆小木門。

　　他推開木門，迎麵而來的是撲鼻的花香，和怎麼也閃躲不掉的花團錦簇。他苦笑，這對討厭花草的人是一大考驗，就算他閉上眼睛，也能聞到花香，除非他打算一直憋住鼻子不呼吸，但他無意挑戰金氏記錄，況且這對屋子的女主人來說也太不禮貌，他有可能會被趕出去。

　　“阿姨，我來看你了。”他一進到客廳，就看見他阿姨背對著他在為室內盆栽澆水，心想她真的很愛這些玩意兒。

　　“What  a  big  surprise！  你今天怎麼有空來？”宋玉兒看見是她最疼愛的外甥來訪，這會兒也不管盆栽，趕緊放下灑水器招呼他。

　　“因為最近在忙旗艦店開幕的事，所以才這麼久沒來看你，希望你不要怪我。”柯紹裘走過去擁抱他阿姨，宋玉兒愉快地回抱了他一下，總算沒白疼這個外甥。

　　“我哪敢怪你？”宋玉兒跟自己的外甥開玩笑。“你肯來探望我這個獨居老人，再也沒有人日子過得比你更悠閑，我真的很羨慕你。”

　　“你的嘴巴還是這麼甜，難怪我無法逃避你的魅力。”聽見柯紹裘的話，宋玉兒嘴裏發出嘖嘖的聲音，發誓他要是有心，所有的女人都會被他的魅力殺死。

　　“我以為你早在幾百年前就對我的魅力免疫了。”柯紹裘對宋玉兒眨眨眼，也開起老人家玩笑。

　　“那個時候我們都還沒有出生呢，就會胡說八道！”宋玉兒聞言大笑，她這個外甥就會逗她開心。

　　“我帶利息來還你了，要現在付嗎？”柯紹裘拿起手上的蛋糕晃了一下，特地來陪宋玉兒喝下午茶。

　　“付什麼利息？你欠我的錢，早就還清了。”宋玉兒知道他是跟她開玩笑，但這同時也表示他很在意這件事，才會一再提起。

　　“當初若不是阿姨拿錢出來幫助我創業，現在我也不會這麼順利，這一切都要感謝阿姨。”柯紹裘是個知恩圖報的人，雖然是自己的親阿姨，仍舊不曾視為理所當然，對宋術兒仍充滿感激。

　　“再提這件事我可要翻臉了。”宋玉兒假裝生氣。“現在你事業順利比什麼都重要阿姨就心滿意足了。”

　　他就象她的兒子，雖然不是親生的，兩人卻擁有不下於親生母子的感情，這對她來說已經足夠。

　　“我媽要是象阿姨這麼慈祥就好了。”柯紹裘不免感慨。

　　“我了解你的痛苦。”宋玉兒點頭。“我小時候，也以為你媽媽是惡魔。”

　　“而你就是天使。”柯紹裘被宋玉兒的說法逗笑，在壓力大到令人喘不過氣來的親子關係中，多虧有她在背後支持他、鼓勵他，不然他早就垮了。

　　“這個天使現在需要人陪我喝下午茶，你要陪我嗎？”宋玉兒拍拍他的手，一切盡在不言中。

　　“當然。”這是一定要的。“不然我幹嘛買蛋糕來？”

　　姨甥兩人於是就在靠近後花園旁的落地窗邊一起喝下午茶，宋玉兒還特地為柯紹裘煮了伯爵鮮奶茶，他也有到廚房幫忙，兩人和樂融融，任誰來看都象母子。

　　“你現在這麼討厭花，這麼多花對你來說一定很痛苦吧？”宋玉兒了解他的心結，卻不認為應該任他繼續沮喪下去，他不能逃避一輩子。

　　柯紹裘的身體果然因為這個話題開始變得僵直，笑容瞬間凍結。

　　“我改變喜好了。”這是他唯一想得到的回答。

　　“你還是不能忘記默心嗎？”宋玉兒見狀歎氣。“你要這個樣子折磨自己到什麼時候？”

　　對柯紹裘來說，這是禁忌的話題。他周遭的朋友都知道，也沒人敢點破，就宋玉兒一個人不怕死，隨便喝一口茶便說了出來。

　　“阿姨，不要再說了。”柯紹裘原本僵硬的臉色，因為她這兩句話變得更加凝重，看得宋玉兒直挑眉。

　　“幹嘛，想翻桌啊？”她可不吃他這一套。“在外人眼裏，你或許是一個風度翩翩的好孩子，但是阿姨知道，其實你比誰都叛逆。”不叛逆的話，他不會堅持在大三那年結婚，雖然結局不怎麼美好，卻是他自己的選擇。

　　“……你說的是過去。”他刻意淡忘的歲月。“現在沒有人會認為我是好孩子。”尤其是他雙親，他們對他失望透了。

　　“這就要歸功於你的廣告拍得太好。”宋玉兒哪壺不開提哪壺，踩他第二個痛處。“你在廣告裏的形象壞透了，但壞得很迷人，每個女人都愛你，包括阿姨。”嘻嘻嘻。

　　看著宋玉兒露出類似偷看A片時那種訕笑，柯紹裘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有這種思想大膽前衛的阿姨，有時也挺身而出辛苦的。

　　“下次再拍廣告，你幹脆把翅膀裝上，更有看頭。”宋玉兒建議道，看外甥的廣告看上癮了。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去年年底柯紹裘的公司由韓國引進一係列高價的飾品，名叫“惡魔”。因為廣告公司找不到適當的代言人選，就把腦筋動到柯紹裘身上，認為他外型佳、又有新鮮感，代言自家產品極有說服力，再加上公司除了顏珊珊以外人人都讚成，一方麵又能節省預算。於是他就被一幫人連哄帶騙拍了兩支係列廣告，沒想到意外引起回響。產品賣到翻不說，他本人更是爆紅，崛起之快速，直追當年的郭富城。郭富城當年也是因為一支機車廣告受到注意，日後才在演藝圈大紫大紅，不同的是柯紹裘根本無意向向演藝圈發展，他隻想好好的做他的生意。

　　“聽說連韓國廠商都注意到期支廣告，希望能拿到韓國播映不是嗎？”可見拍得有多成功。

　　“你的消息真靈通。”柯紹裘幹笑。“韓國的公司是有跟我談過，我還沒有決定要不要答應。”畢竟他的正職是經營公司，不是廣告明星，況且拿到韓國播映對他也沒有好處，賣得再好業績也不會算在他頭上，隻會引起不必要的困擾。

“別考慮了，就拿到韓國去播吧！我外甥長得這麼帥，不能隻讓台灣的女人流口水，合影偶爾也得做一下國民外交，盡一點國民的義務。”宋玉兒很以柯紹裘為榮，同樣是兄弟，他哥哥的外表就比他遜色多了，也沒有什麼男性魅力。

　　“阿姨！”對於宋玉兒，柯紹裘有時真的很無力，她很可愛，同時也很無厘頭，真難想象她和他母親是雙胞胎，個性完全南轅北轍。

　　“下一次要推出的產品叫什麼？”偏偏他阿姨不死心，硬是圍繞著這個話題打轉。

　　“吸血鬼。”他無力答道，心中有不好的預感。

　　“太好了！”宋玉兒的反應果然如他料想中的一般激烈。“我早就想要看你扮演‘德古拉伯爵’，終於有這個機會。”

　　“你還真熱心。”他已經無話可說，隨便他了。

　　“這還用說。”宋玉兒認真答道。“在我心中，你永遠是最棒的，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都支持你。”

　　她對他的愛就是這麼深，如此寬闊的胸襟，是他自己的母親都做不到的，難怪他隻要稍不如意，就會來此找溫暖。

　　“謝謝你，阿姨。”他忍不住走到她身邊，彎下腰擁抱她。

　　宋玉兒靜靜享受柯紹裘的擁抱，將他在母親身上得不到的母愛，統統傾倒給他。

　　柯紹裘真的很感謝宋玉兒，她提供給他家裏無法供給的溫暖，讓他在冬天的夜裏不再感到那麼寒冷，是他生命中的救星。

　　“我還有事得先離開，下次再陪你喝下午茶。”再次用力擁抱宋玉兒，柯紹裘直起身跟阿姨說再見。

　　“又是忙公事？”

　　柯紹裘點頭。

　　“你偶爾也該放鬆心情跟女孩子約會，別老是待在公司，公司又不會吻你。”宋玉兒叨念，就怕他悶壞了。

　　“好。”他隨口應了一聲，宋玉兒知道他才不會跟任何女人約會，隻是隨便應付她而已。

　　“小心開車。”宋玉兒本來是要親自送他到門口，被柯紹裘擋下來，他不想她這麼勞累。

　　宋玉兒打量柯紹裘的背影，可以感受到他的寂寞，如果默心沒有和他離婚，情況應該大不相同吧！

　　宋玉兒無限感慨，怨恨上蒼太愛跟他開玩笑，讓他的愛情來匆匆也去匆匆，短暫如煙火。

　　柯紹裘推開別墅的大門，在行經大門和白色噴漆木門中間的前庭，滿園的花香再次向他襲來。這回他沒有逃避，雙眼緊盯著屋簷下的姬百合盆栽。粉紅色的姬百合，在萬紫千紅的花圃中並沒有特別顯眼，但它們散發出來的特殊香味卻令人無法忽視。

　　熟悉的景色讓柯紹裘停下腳步，微風吹拂的思念卻將他帶往十年前那個夏天。那年，他和於默心是如此年輕，她捧著相同的花束對著他微笑，開心的笑臉讓他以為自己擁有了全世界……

　　“阿姨，我又來看你了。”

　　大三那年，他一如往常每到星期假日就往宋玉兒的別墅跑，每次來必買她最喜歡吃的蛋糕。

　　“小心你發吃醋。”宋玉兒笑嘻嘻地接過柯紹裘送來的蛋糕，心想她的外甥真是越來越帥了，難怪能成為校園的風雲人物。

　　“我不是大哥，所以我一點都不擔心。”柯紹裘誤會母親隻在乎他哥哥，其實並非如此，他母親是個掌控欲很強的女人，凡事都想握在手心，這點宋玉兒倒是看得很清楚。

　　“你不了解你媽。”身為雙胞胎中的妹妹，宋玉兒從小就領教宋彩兒的陰險狠毒。她可不會讓自己的尊重兒子老往自己妹妹家跑，發飆隻是早晚的事，她已有心理準備。

　　柯紹裘聳聳肩，並不是很了解長輩間的恩怨情仇，他隻知道自己很喜歡阿姨，這就夠了。

　　“有什麼需要我幫你做的嗎？”最重要的是阿姨一個人獨自住在山上，又沒有伴，所以他才會一直前來關心，順便幫忙做點雜務。

　　“幫我去花店拿花好了。”宋玉兒毫不客氣指派工作給他。“我兩天前請小默幫我綁了一束花，我想應該已經綁好了，你去幫我拿回來。”

　　“小默？”第一次聽見這個名字。

　　“是在花店打工的女孩，今年高三，快畢業了。”宋玉兒解釋。“我很喜歡她設計的捧花，她的老師也說她很有天分，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也就是說，是個天才少女。”他逕自下注解。

　　“啊？”

　　“因為，她能得到阿姨的讚美，表示她一定非常傑出，不然阿姨不會誇獎她。”他跟她開玩笑，暗指她的眼光太高，很難搞定。

　　“臭小子，竟然敢消遣你阿姨，快去幫我拿花！”宋玉兒狠狠敲他一記，差點把他的頭敲出一個包。

　　“知道了。”他笑嘻嘻地往門外走去，行經前庭時特別多看了花圃一眼，心想他阿姨真是厲害，什麼花都能種得漂亮。

　　他開著紅色流線型跑車，一路開往市區。

　　“小悅，你看我這束花綁得怎麼樣？”

　　花店內，於默心把她的最新作品從背後拿出來秀給好友看，引起一陣尖叫。

　　“好漂亮！你是怎麼綁的？”方罄悅一看見於默心的新作就喜歡得不得了，以姬百合為主體的設計照理說會稍嫌老氣，可小默就是有辦法讓它看起來新穎又前衛。

　　“就這邊加一些玫瑰、那邊加一些滿天星，再全部加起來綁在一起就完成了。”於默心笑嘻嘻地回道，擺明欺侮方罄悅。

　　“小器！”保守什麼秘密。“我明明比你還早接觸這些花花草草，為什麼我就沒有你的天分？”

　　方罄悅的母親是這家花店的老板，同時是於默心的恩師。方罄悅很小就在花店裏幫忙，卻始終綁不出象樣的花束。

　　“因為你的天分在別的地方。”她知道為什麼。

　　“真的，在什麼地方？”快告訴她！

　　“在於……”於默心故作神秘狀。

　　“快點說！”方罄悅急的。

　　“在於……胡說八道！”答案揭曉。“你最會聊八卦，是活動廣播電台！”這也算是一種天分。

　　“什麼？”居然說她是廣播電台。“死小默，你敢取笑我，看我怎麼修理你！”

　　兩個小女生把花店當成遊樂場跑來跑去，追來追去，從櫃台追到冷藏櫃，又從冷藏櫃追到門口，方罄悅好不容易追到於默心猛搔她癢，搔得於默心直喊下次不敢了。

　　“我知道錯了！”於默心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拜托你饒了我——”

　　

丸の小羽

第2章(2)

　　喀嚓！

　　於默心剛想舉雙手投降，背後的門就被打開，她一時失去重心，整個人撞進對方的懷裏。

　　“小默！”方罄悅掩嘴尖叫，以為就要鬧出人命，這時一雙大手適時伸了出來，將於默心牢牢扶靠在胸膛上。

　　“對、對不起。”不期然聽見心跳的聲音，於默心第一個念頭是男人的胸膛好硬，把她的臉都撞疼了。

　　“這是我第一次遇見女孩子這麼急對我投懷送抱，感覺滿好的。”柯紹裘則是覺得很妙，雖然這是偶象劇慣用的情節，但放到現實中來卻教人忍不住想發笑，怎麼有如此剛好的事？

　　於默心慢慢地抬起頭，恰巧看見他正在微笑，證明這個世界上的巧合何其多，否則他最有魅力的模樣怎麼會被她看到？

　　這年夏天她十七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年齡。

　　這年夏天他二十歲，正是向全世界大聲吼出夢想的年紀。

　　這年夏天，他們相遇。

　　那處夏天，他們相遇，一切有如夢幻。

　　同一時間，於默心站在公園的椅子邊，癡癡望著離她幾公尺遠一位年輕女子手上的花束。

　　那個年輕女孩的年紀和她當年相仿，不到二十歲。女孩臉上的笑容也和當年的她一樣充滿了初戀的喜悅，羞紅了臉看著心愛的他，此情此景，帶她回到那年夏天……

　　“對不起，我想找小默小姐，我是宋玉兒的外甥，她要我來幫她拿花。”

　　心動的時刻如藤蔓無止盡延伸，在恍若靜止的空間裏麵，終究必須有人先打破沉默，柯紹裘很勇敢地扮演了這個角色。

　　“啊？”於默心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我、我就是小默宋阿姨要的花束我已經綁好了，給你！”


原來她一直拿在手上，神奇的是他們兩個都沒有發現到。

　　柯紹裘看著硬塞進他手裏的巨大花束，被花朵的配色以及設計嚇到。沒想到她外表看起來楚楚可憐，活象連續劇裏受盡委屈的小媳婦，玩起花藝來卻如此大膽前衛，難怪和他阿姨合得來。

　　“呃，好久沒看見宋阿姨了，她還好嗎？”於默心很喜歡宋玉兒，因為她總是鼓勵她，不吝嗇給她機會，是個仁慈的長者。

　　“她不是才向你訂了這束花，你怎麼說好久沒見過她？”柯紹裘搖晃一下手中的花束，不解地問。

　　“她是打民主管理為店裏訂的，本人並沒有來。”於默心幽幽解釋，想念宋玉兒的心情全寫在臉上。

　　“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來看我阿姨？”柯紹裘突然建議。

　　“現在？”於默心瞪大眼睛，看著他點點。

　　“如果你同事OK！你現在馬上帶小默出去，有事我負責！”

　　於默心才想說自己還在打工，臨時蹺班不好，沒想到老板的女兒就跳出來自願一肩承擔責任，讓她又驚又喜。

　　“小悅！”老師會罵她的。

　　“好好把握，笨蛋。”方罄悅把於默心拖到一旁說悄悄話。“這種好貨色，可不會天天上門報道，你要把握機會主動誘惑他，知道嗎？”明知於默心不可能真的有所行動，方罄悅還是耳提麵命，務求盡到身為好友的責任。

　　“可是——”

　　“她說很樂意跟你約會，你們趕快走吧！拜拜！”方罄悅連拖帶拉，硬是把於默心推出門，然後跟他們揮揮手，還不忘說“謝謝光臨”。

　　“你朋友真有趣。”柯紹裘回頭看方罄悅一眼，她還在對於默心擠眉弄眼。

　　“小悅向來就很活潑。”她不好意思地低頭，擔心剛剛她和方罄悅的對話被他聽見，但這卻是多餘的。

　　事實上，他忙著擔心她會拒絕他的邀請都來不及了，哪還管得了兩個小女生說什麼悄悄話。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約女孩子，老實說還挺緊張的。

　　“咳咳！”他尷尬地笑笑。

　　於默心回他一個靦腆的笑容，幾乎和他一樣緊張。

　　兩個人緊張來、緊張去，一直等到走到柯紹裘停車的地方才打破僵局。

　　“這、這是你的車嗎？”

　　他們在一車紅色流線型跑車邊站定，於默心愣愣地看著眼前的跑車，以為自己搞錯。

　　但她沒搞錯，柯紹裘也不是偷車賊，他的鑰匙不但打得開車門，而且動作非常自然。

　　她深吸一口氣，不確定地問：“請問你是社會人士嗎？”

　　柯紹裘當場愣住，連眨了好幾次眼才重複她的話：“社會人士？”

　　“你是嗎？”於默心點點頭，表情十分認真。

　　柯紹裘大笑，笑昨眼淚都快掉下來。

　　“你說話真好玩。”跟她朋友一樣。“不，我還在念書。我叫柯紹裘，今年大三，過了這個暑假就要升大四了，請多多指教。”

　　他極有禮貌地來段自我介紹，於默心連忙站直身體。

　　“我叫於默心，今年高三，馬上就要高中畢業，也請你多多指教。”她很有禮貌的點頭敬禮，看得出來家教很好，這讓他對她的她感又多增加了一些。

　　“高中畢業以後，你還要繼續升學嗎？”他打開車門，比了一個請她上車的手勢，她連忙鑽進車子裏麵去。

　　等柯紹裘在她身旁的駕駛座坐定，於默心才回答他的問話。

　　“這是一定要的啊，難道你不繼續升學嗎？”她反問他。

　　“我不一定會攻讀碩士。”他答道。“要看家裏怎麼安排，我爸可能會安排我先進公司實習一陣子，要不再繼續往上念，要視情況而定。”

　　“原來如此。”看他開的車子，不難猜想他的家世一定不錯，會做這個安排也不意外。

　　“我家是做物流的。”他進一步解釋。“亨通集團你聽過嗎？”

　　“我聽過啊！”她自然而然地點頭，點著點著才發現不對勁。

　　“等一下！”她瞪大眼睛。“你說，亨通集團？”

　　“我老爸就是亨通集團的董事長。”他一邊點頭，一邊發動引擎急踩油門揚長而去。

　　軋~~

　　耳邊傳來的輪胎磨地聲，驚擾了她的思緒，將她從回憶中拉回來。

　　她定神一看，才發現不知道打哪兒闖進一輛摩托車，無視於規定，在公園裏頭橫衝直撞，差點就撞到她。

　　“小姐，這裏是公園，不可以騎摩托車進來，這麼做很危險，你知不知道？”隨後趕到的方罄文，兩手各拿一杯冰咖啡教訓突然闖進公園的年輕人，對方頻頻道歉，他再嘮叨兩句，才允許對方把車騎走。

　　於默心看著方罄文朝她走近，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仿佛還無法回到現實。

　　現實是她已經快二十七歲，當初她應該一聽見“亨通集團”四個字不馬上跑下車，也不會發生日後那些憾事。

　　“發什麼呆？”方罄文把其中一杯冰咖啡遞給於默心，關心地問。

　　“沒有啊！”她接過咖啡，喃喃說謝謝。“隻是在想事情……”她越說越小聲，方罄文不必想也猜得出她八成在回想往事，他未曾參與的那一部分。

　　他們並肩坐在椅子上，一起仰頭看天空。台北的天空很藍，充滿朝氣。台北的天空有時也很悲傷，冬季時總是飄著細雨，一如情人的淚水，在無奈和歎息中涓滴滑落。

　　“長年旅居國外，一下子要你回國定居，還能習慣嗎？”方罄文也曾在美國求學，他就是在那個時候接受妹妹的請托，幫忙照料於默心的生活起居，因此認識她而進一步喜歡上她。

　　“這裏是我的故鄉，哪有什麼不習慣的問題？”於默心笑著答道。“就算一時覺得陌生，再熟悉一下就好啦！”很容易的。

　　“希望你對愛情的態度也是一樣。”方罄文拿起冰咖啡猛灌，於默心頓時無言，隻能再度仰望天空。

　　有些事情很容易改變，有些事情卻有如埋藏了幾幾年的青銅器，連最初的顏色都無法更改。

　　“我才剛回國，就有一堆case找上門了。”為了避免尷尬，她主動找話題，方罄文也不想逼她，很大方的配合。

　　“這不是很好嗎？”他產。“連發名片都省了，一些幹業務的一定都羨慕你。”不用到處跑就有業績。

　　“好什麼好？”於默心頑皮地吐舌抱怨。“我才剛回國，正想好好休息，就被迫投入工作，一點都不好。”

　　“是什麼case讓你這麼咬牙切齒？”他喜歡她沉靜的表情，更喜歡她偶爾流露出來的頑皮，使她看起來更加動人。

　　“也沒什麼啦！”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好象太激動了哦？“隻要幫一家新開幕的旗艦店做特殊的花牌，我打算用姬百合做為主體，再搭配一些其他的花，晝做得顯眼一些。”

　　“那一定很有看著。”方罄文挑眉。

　　“小悅也這麼說。”於默心聞言失笑。“你們不愧是兄妹，真有默契。”

　　“預祝你回國承接的第一個case成功。”方罄文拿起咖啡要跟她舉杯慶祝。

　　“隻是一個很小的case。”即使如此，她還是很開心地拿起咖啡跟方罄文互相碰杯慶祝，她有信心自己的作品一定能成為人們注目的焦點。

　　到了旗艦店開幕那一天，會場熱鬧滾滾，每個人都在讚美今天的開幕慶祝酒會辦得有多成功。

　　整體而言，這場秀兼開幕酒會辦得相當出色，唯一的遺憾是柯紹裘沒有親自走秀展示公司賣到翻的“惡魔”係列產品，害現場女賓好失望。

　　“恭喜你，柯總，今天的開幕慶祝酒會辦得非常成功。”

　　主秀過後，是賓客們暢飲美酒的社交時間。柯紹裘不是很喜歡這一套，但為了公司也不得不應付，和賓客們閑聊。

　　“這都要謝謝大家的熱情參與。”柯紹裘微笑，高大俊俏的外表在一堆平凡無奇的中年男人中更顯突出。

　　“凡事總是需要冒險。”柯紹裘也不動怒，仍是保持一貫的沉著冷靜。

　　“而柯總是一個運氣很好的賭徒，總是賭對。”對於柯紹裘的好運氣，大家隻有羨慕的分，誰教他們沒有一張漂亮的明星臉做為活動招牌，隻能埋頭苦幹了。



柯紹裘並不同意他們的話，如果他的運氣真的這麼好，為什麼還會失去於默心？如果他總是賭對，為什麼他們還會離婚？他們應該相知相守一輩子，不該是這個結果。

　　“失陪。”他隨意喝了一口酒，將酒杯放到侍者的托盤，隨意跟賓客點了一下頭，便轉身到別處巡視。

　　振作點，柯紹裘。今天是公司的大日子，不要胡思亂想。

　　他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公事上，而他也幾乎做到了，直到他發現擺在入口處的巨型花牌。

　　數量多達三十六朵的粉紅色姬百合，象是一團粉紅色的火焰被紫玫瑰包圍，緊接著是白色的海芋和金黃色的小花，層次分明又大膽的配色，讓人目不轉睛。

　　柯紹裘呆呆地看著眼前的花牌，仿佛又回到他和於默心初相見那一天，當時他也是吃驚地盯著手上的花束，半天說不出話。

　　大膽、前衛，跟她的人完全不同。

　　“小李，這是誰送來的？”柯紹裘的心中升起一股許久未有的狂喜，總覺得製作花牌的人可能就是於默心，他至今深愛的前妻。

　　“耶，有這東西嗎？”負責接待賓客的業務員小李忙昏頭，根本連人家把花牌送到會場都不知道，還一個勁兒地傻傻反問老板。

　　“你不知道是誰送來的？”柯紹裘因為心急，口氣不是太好，急壞了無辜的業務。

　　“呃，因為……”哎呀，不妙，老板最恨這玩意兒。“因為我剛才忙著招呼客人，所以……”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有這塊花牌？”顏珊珊遠遠就看見巨型花牌擋住入口，連忙丟下賓客跑過來關心。

　　“不知道，剛剛還沒看見……”比起柯紹裘，小李更不想應付顏珊珊，她超囉嗦的。

　　“我明明交代過廠商不要送花過來，怎麼還會發生這種錯誤？”顏珊珊氣壞。

　　誰曉得？就是發生了，罵他也無濟於事。

　　“到底是哪家廠商……”顏珊珊不死心，硬要找出罪魁禍首，拚命搜片卡。

　　“沒關係，送了就送了。”反倒是柯紹裘覺得無所謂。“裏麵有放花店的名片嗎？”因為這花牌的創作風格太象於默心，讓他心中燃起一股希望，以為可以藉此找到她的人。

　　“沒有。”顏珊珊嫉妒的撇嘴。“裏頭沒有放任何卡片。”

　　“連送花廠商的卡片都沒有放？”柯紹裘不放棄希望。

　　“沒有，什麼都沒有！”顏珊珊尖銳地回道，恨透他臉上的失望表情。

　　“我還以為……”他喃喃自語，心裏想什麼全寫在臉上，別人可能看不懂，但顏珊珊不可能不了解。

　　“你們已經離婚了，她再也不會回到你身邊，你還是忘了她吧！”她從大一開始就喜歡他，人生有一大半時間都是耗在他身上，他為什麼就不能多看她一眼，非得一再悼念那段逝去的戀情不可？

　　柯紹裘冷冷打量顏珊珊，他至今還能忍受顏珊珊，僅僅因為她是個能幹的秘書，除此以外，就再也沒有別的。

　　“我的內心世界，不是你能夠介入的。”他隻丟下這句話，便轉身離去，不再理會顏珊珊。

　　顏珊珊緊緊握住雙拳，看著眼前的巨型花牌，巴不得動手將上麵所有的花都扯下來丟到地上踩個稀巴爛。

　　可惡的於默心，他們都已經離婚幾年了，還住在柯紹裘心中，到底要賴到幾時才肯走？

　　顏珊珊瞪著豔麗卻又優雅的姬百合，這是於默心最喜歡使用的花朵，堪稱是她的拿手絕活。

　　她不會是……回國了吧？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顏珊珊的內心立刻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丸の小羽

第3章(1)

　　熱鬧的氣氛過後，緊接著是深不見底的寂寞。

　　開幕酒會結束，柯紹裘並沒有跟著同事續攤去唱KTV，而是一個人獨自回到公寓，麵對一屋子的冷清。

　　他今年剛滿三十歲，事業有成，正是意氣風發的年紀。大家都說他在浪費生命，都說他沒有理由這麼落寞，有多少人想和他交換身份都做不到，但是他們哪裏知道他的苦，和內心那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痕？

　　濃鬱的香氣彌漫了整座公寓，三十六朵姬百合混雜著數十朵玫瑰的香味，幾乎要把他熏昏，但他卻無法將視線從巨大的花牌移開。

　　他竟然把花牌帶回來了，真不可思議。

　　柯紹裘著魔似地慢慢走近花牌，曾經迷惑他的花香再次誘惑他的鼻子，麻痹他的神經。

　　他伸出手，撫摸那他曾經拿在手中無數的粉紅色花瓣，猶記得那個時候他也是這麼好奇地看著她手中的捧花……

　　“你設計的捧花十分大膽前衛，跟你的外表一點都不搭。”

　　在開往宋玉兒別墅的路上，於默心自告奮勇地要幫柯紹裘拿花，因為她怕他車子開得太快，會弄壞她花了一個小時才做好的傑作。

　　“很多人都這麼說。”於默心頑皮地吐舌。“或許這才是我的真實個性。”大膽、熱情奔放。

　　“真有趣，那麼我內心的真實世界又該怎麼呈現呢？”她的外型有如鄰家女孩，可她卻說自己其實很大膽，他真想掀開她的麵具，看看她是不是真的那麼大膽。

　　“呃——我不知道。”她被問倒了。一來他的問題太突兀，她沒做好心理準備。二來他的眼神太迷人，她的心已經跳得有如小鹿亂撞，根本不曉得怎麼回答。

　　柯紹裘打量她困窘的表情，心想她真可愛，隨便一句帶有暗示意味的話，就可以令她不知所措。

　　於默心想自己應該主動跟他說話，但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題。

　　很怕他再提出更多她回答不出來的問題，比如她有沒有男朋友、喜歡什麼樣的男生等等，她想她會羞到把頭埋到地下。

　　結果教她既失望又放心，他並沒有再問她其他問題，隻是專心開車。

　　車子沿著山路一直往山裏走，於默心開始擔心自己會不會遇見一個長得很帥的變態，而且其實他也不是宋阿姨的外甥/？

　　“快到了。”柯紹裘手指向幾百公尺前的巨大木造建築，於默心嚇了一跳，以為他會讀心術，臉於是更紅。

　　柯紹裘憋住笑意，他並不是特別敏銳，隻是她的表情太明顯，讓他想忽視都做不到，她大概以為他是變態狂，將她騙來山上淩辱她。

　　“嗯。”於默心尷尬地點點頭，好希望有個洞能夠鑽進去，她剛剛有沒有發抖？應該沒有吧！

　　柯紹裘見狀再也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於默心頓時確定，她剛剛一定發抖了，而且可能抖得非常厲害。

　　他將車子開到別墅的鐵門前停好，綠色的鐵門看起來有些老氣，記得建議阿姨下次換個顏色。

　　“這是宋阿姨住的地方？”於默心透過車窗玻璃打量矗立在眼前的英國鄉村木屋，不敢相信真的有人住在這樣的房子。

　　“她一個人住在這裏，我一有時間就會來探望她。”柯紹裘為於默心打開車門，她捧著花下車，還是很難相信宋玉兒真的住在這裏。

　　“進來吧！”柯紹裘推開鐵門，熟稔的動作說明他常來，她才漸漸接受，真的有人過這麼夢幻的生活。

　　她手拿著捧花戰戰兢兢地跟在柯紹裘後麵，發現整棟木屋幾乎都被綠色植物和花海包圍，美得跟童話故事裏的屋子沒兩樣。

　　“阿姨，我帶客人來看你了！”他打開白色的大門，一麵朝屋子裏頭大喊。

　　“客人？”宋玉兒原本在廚房裏烤餅幹，聽見柯紹裘這麼說，連忙從廚房跑出來。

　　“小默，怎麼是你？”宋玉兒看見所謂的客人竟是於默心，很是驚喜。

　　“對不起，沒有先跟您聯絡，就來打擾。”於默心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自己好象太冒昧了。

　　“這是您交代我綁的花，我給您帶來了。”她趕緊把花遞給宋玉兒，對她微笑。

　　“我去幫你拿花，她說很想念你，我就順便幫你連人也一起帶過來。”柯紹裘在一旁解釋，宋玉兒先看看於默心，再看看柯紹裘，立刻知道他搞什麼鬼。

　　“好漂亮的捧花，配色好大膽，我喜歡。”宋玉兒收下於默心為她設計的花束，越看越歡喜，這孩子果然很有天分，若能好好栽培，一定能出頭。

“我正在烤餅幹，你們也一起來喝下午茶吧！”宋玉兒招呼他們到後頭的小房間，這是她最喜歡的角落，透過落地窗就可以看見後花園，再也沒有地方比這個房間更適合用來喝茶聊天。

　　“宋阿姨，你種的花都好美哦！”於默心象誤闖仙境的愛麗絲，兩手撐住落地窗看著後花園，一邊讚歎。

　　“你要不要過去看看？”

　　“可以嗎？”於默心的興奮都寫在臉上。

　　“當然可以。”宋玉兒幫她打開通往後花園的門，於默心立刻跑過去。

　　姨甥兩人就這麼站在落地窗前，看著於默心流連於花叢間，她臉上的純潔笑靨，比花還要美。

　　“你怎麼會想要帶她過來，不會是喜歡上她了吧？”薑是老的辣，宋玉兒比誰都了解她這個外甥，隨和卻不隨便，如果不是看中意的女生，不會帶來這裏。

　　“你造成嗎？”他也不直接回答她，反過來問她的意見。

　　“你讚成嗎？”他也不直接回答她，反過來問她的意見。

　　“小默是個好女孩，配你太可惜了。”宋玉兒很高興自己的外甥能夠做出正確的選擇，這代表他很有眼光。

　　“我以為我在你心中，是一個好孩子。”柯紹裘故作驚訝地看著宋玉兒。

　　“你是啊，但要排在小默後麵。”宋玉兒笑嘻嘻地回道。“況且你已經不是小孩子，是個男人，一個男人要懂得對自己的選擇負責。”

　　宋玉兒提醒柯紹裘，兩個月前他才剛慶祝過二十歲生日，在法律上已經是個成年人，做任何事都要三思。

　　他點點頭，表示他懂，他會對自己的人生負責。

　　“小默知道你喜歡她嗎？”好小子，竟然學電影情節上演的一見鍾情，她棺材都踏進一半還遇不到一個好男人，想來真令人感傷。

　　“我還沒表白。”柯紹裘的態度十分輕鬆。“但是我覺得她應該對我也有好感才對。”

　　“如果你能和小默交往，那最好不過。”她樂見其成。“她是個很純潔善良的女孩，比圍繞在你身邊那些女孩子好多了。”尤其是那個叫顏珊珊的，死皮賴臉，看了就不順眼，偏偏又趕不走。

　　“我知道。”就因為知道，所以更加珍惜。

　　“但願你不是一時衝動。”她不擔心這兩個孩子的人品，她擔心的是他們太年輕，處事不夠成熟，這會成為日後的夢魘。

　　“我向你保證不是。”他很認真。

　　其實不需要柯紹裘說明，宋玉兒就知道他是認真的。以他的家世，他若是想亂來，身邊到處是機會，可他至今還沒有跟任何一個女孩子開口要求交往，就可以看得出他有多謹慎。

　　“趁她還在賞花的時候，你來幫阿姨準備茶具。”宋玉兒看看時間，餅幹已經烤得差不多了，可以喝下午茶了。

　　“我一定要嗎？”他寧可待在這裏看她在花叢間跳來跳去，好象小兔子……

　　“兔崽子，給我過來！”結果他被宋玉兒捏著耳朵去幫忙準備下午茶，比於默心更象兔子。

　　下午茶的氣氛輕鬆而愉快，席間宋玉兒講了許多笑話，笑聲不斷。於默心羨慕地看著他們姨甥兩人一搭一唱合作無意，猜想他們一定經常相聚，才能培養出如此良好的默契。

　　三個人總共喝掉了兩壺茶和吃光所有餅幹，聊到太陽快下山才回家。

　　宋玉兒送兩個年輕人到門口，一邊笑著說。

　　“今天可真的是在喝‘下午茶’呢！”聊得真愉快。

　　“不好意思打擾您一下午，謝謝宋阿姨的招待。”於默心很有禮貌地跟宋玉兒道謝，宋玉兒拍拍她的手，要她別客氣。

　　“你現在知道我住的地方了，有空就來找我玩，我大部分時間都在家，很少外出。”宋玉兒說。

　　“好的，宋阿姨。”於默心笑著回道。“我會再來找您玩。”

　　“一定要再來。”宋玉兒依依不舍的送走兩位年輕人，跟二十來歲的小鬼喝了一下午的茶，感覺自己年輕許多。

　　他們離開前，宋玉兒不曉得交給柯紹裘什麼東西，還在他耳邊說了些悄悄話。柯紹裘的動作很快，一下子就象變魔術一樣把東西變不見，於默心根本來不及看。

　　“我們回去吧！”他笑嘻嘻地幫於默心打開車門，藏東西藏得很緊，無論於默心從哪個角度偷，都看不到他藏在背後的東西。

　　其實他們這樣“你越躲我越想看”也滿有趣的，至少宋玉兒是這麼認為。

　　“你跟宋阿姨的感情好象很好。”

　　回程的路上，於默心主動找話題閑聊，兩人的氣氛比來程的時候自然許多。

　　“我從小就喜歡往她這裏跑。”柯紹裘點頭承認。

　　“宋阿姨是個很慈祥的長輩，我也很喜歡她。”他和她相反，跟自己的阿姨不親，因此很羨慕宋玉兒和柯紹裘相處得如此融洽，她也想要一個這麼棒的阿姨。

　　“你喜歡的話，以後她就是你的。”柯紹裘順著她的話說，於默心先是呆愣，後噗哧一笑。

　　“你真笑開玩笑。”她跟宋阿姨非親非故，就算再怎麼喜歡她，也不可能扯上關係，他真會瞎說。

　　柯紹裘幹脆把車停在路邊，藉此機會表白。

　　“我希望能跟你做朋友。”他一踩煞車，馬上就迫不及待提出要求。

　　“啊？”她的嘴巴張得大大的。“我、我們已經是朋友了，你帶我來看宋阿姨，還一起喝了下午茶……”

　　“我說的朋友，不是指這類普通朋友。”她嚴重誤會了。“我希望你能答應跟我交往。”

　　“我……跟你交往？”於默心作夢也想不到他會提出這個要求，表情呆若木雞。

　　“我是說……呃，我的意思是……我隻是驚訝……”她慌張地低下頭，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我……象我這麼平凡的女孩，你怎麼會想要跟我交往？”況且他們才剛認識，他這個決定會不會太草率了些？

　　“你一點都不平凡。”柯紹裘從駕駛座旁邊的縫隙，拿出他預先藏好的神秘禮物。

　　“再說，愛情不需要理由，我就是想跟你交往。”他費心隱藏的神秘禮物其實非常平常，隻是一朵姬百合。

　　“請接受我的心意，於默心小姐。”他將手中的姬百合交給她，正式對她提出交往的要求。

　　於默心接過姬百合，害羞地看著他。

　　一朵百合的花語是：對你情有獨鍾。

　　然後，她漾開一個美麗的笑容，和姬百合相互輝映。

　　“小默……”

　　於默心的笑容穿越時空再次來到他身邊，他以為自己撫摸的是她溫潤的臉頰，實際上隻是冰冷的花瓣。

　　花藥掉落染黃了他的手指，一如他們曾經擁有的短暫的美好時光，在時間的更迭中變得斑黃褪色。

　　柯紹裘看著自己變黃的手指，突然間崩潰，他用手捂著眼睛，無聲地啜泣。

　　花香總是醉人，而回憶——總是傷人。

　　他也一樣傷得好深好深，深到連黑夜都為之歎息……

　　“聽說你把花牌帶回公寓，是不是真的？”

　　次日，柯紹裘才剛到公司上班，還沒來得及把椅子坐熱，顏珊珊就跑進他的辦公室興師問罪。

　　“對，那又怎麼樣？”柯紹裘一臉漠然地看著顏珊珊，不認為她有這個權利發飆。

　　“唔。”被他這麼一問，她反倒說不出話。“沒、沒什麼，我隻是很驚訝，我以為你討厭花。”

　　“你管得太多了。”柯紹裘的臉色一凜，顏珊珊囂張的氣焰頓時消退了不少。

　　“還有話要說嗎？”聳右手五根手指不耐煩地敲擊桌麵，說明他有多厭惡她的態度。

　　“沒有。”顏珊珊這會兒氣焰全消，她明白自己若就這話題再繼續糾纏下去，隻會惹得他不快，最好馬上閉嘴。

　　“很好。”他推開皮椅起身。“我要去開會了，如果不是太重要的電話，不要轉到會議室……”

　　“我也去開會！”顏珊珊手忙腳亂地拿起柯紹裘桌上的資料，打算做跟屁蟲，一分鍾都不想讓他離開她的視線。

　　柯紹裘不以為然地打量顏珊珊，想不透她發什麼神經，明明不幹她的事，跟人家湊什麼熱鬧。

“你不是業務部或企劃部的人，不需要開會。”他伸手要顏珊珊把資料還給他，她仍然不死心。

　　“可是——”她原本還想耍賴，卻在他嚴厲的注視下打消念頭，乖乖把資料交給柯紹裘。

　　柯紹裘很不高興地接過資料，看都不看她一眼，逕自到會議室開會。

　　顏珊珊不安地頻咬指甲，也許是她過敏，但她真的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好象有什麼事情即將發生……

　　

丸の小羽

第3章(2)

　　“旗艦店開幕那天大家表現都很好，辛苦你們了。”

　　會議室內，業務部和企劃部幾乎全員到齊，他們也是把開幕酒會辦得如此風光的大功臣。

　　“總經理你也辛苦了！”大家紛紛起立致意，柯紹裘比手勢要大家坐下來，他並不愛歌功頌德這一套。

　　“繼續上次我們沒有討論完的議題，大家對新產品開發有什麼意見？”柯紹裘一邊坐上椅子一邊問，絲毫不浪費時間。

　　底下剛有人準備開口，柯紹裘搶先撂話。

　　“在你們提出意見之前，我要先說明，希望你們提出來的都是‘可行’的方案，不要再象上次那樣討論了好幾個鍾頭，結果還是徒勞無功，那就失去開會的意義。”

　　大家原先已經打開的檔案，在柯紹裘這番話的壓力下迅速合上，柯紹裘隻能歎氣。

　　是他想得太簡單了，創意人人都有，但想拿來賣錢就需要更複雜的思維。

　　“沒關係，大家都盡力了，開發新產品本來就不容易。”他安慰同事。

　　同事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晚得該說什麼。

　　“總經理。”就在氣氛轉趨尷尬的時候，底下突然有人舉手。

　　“請說。”柯紹裘注意到舉手的是新來的婦同事，前不久她才因為搽香精成為同事注目的焦點。

　　“請問……公司是否要成立一個產品開發部門？”

　　“我正好有這個想法。”畢竟開發新產品，需要更長久的計劃，光憑幾次會議是討論不出結果的，需要更有係統的計劃。

　　“可是自行開發新產品的風險不小，還得考慮成本，公司是不是應該先和一些新銳設計師合作，利用公司既有的知名度和新銳設計師的新穎設計，相輔相成共創雙贏？”新進女同事大膽提出她的意見，大家都覺得很有道理，柯紹裘尤其欣賞。

　　“我覺得你的意見很好。”夠實際。“你的心中，可有哪位比較出色的設計師可跟我們公司合作？”

　　“呃，有一位剛從美國回來創業的新銳設計師非常傑出，但是她擅長的項目，總經理可能不會喜歡……”

　　“我個人的喜歡不重要，隻要是對公司有利的事，我都會去做。”他鼓勵新女同事把話說完，他會盡可能采納她的意見。

　　“是，總經理。”新進女同事偷偷瞄他一眼，懷疑等她說完他還能保持鎮定。

　　“所以你推薦的設計師是……”

　　“她叫Alice，擅長各類花藝，隻要是跟花有關，她都有辦法製成各類產品，尤其擅長調配個人香精，我上次搽的香精就是她特地幫我調配的，大家都說很適合我……”想起上回開會時發生的糗事，新進女同事越講越小聲，越想越不妥當。

　　“請繼續說下去。”柯紹裘倒是聽得津津有味，一點也沒有不耐煩或是拉下臉色。

　　“我是想，如果能請到Alice幫公司製作個人香精項煉，應該會大受歡迎。”新進女同事完整表達意見，底下的同事頻頻點頭，都覺得她的意見很好。

　　“客製化產品本來就有一定的市場，再加上總經理拍的廣告，這次又要賣翻了。”一想到紫花花的鈔票如雪花一樣的飄進公司，同事們個個眉開眼笑，仿佛績效資金已經入袋。

　　“沒錯，總經理上次那支廣告拍得真是棒透了，一點也不輸給賀軍翔。”什麼“惡魔在身邊”？乳臭未幹的小子也想和他們總經理比，單單男人味就差多了。

　　聽見同事又在討論上支廣告，柯紹裘就一陣的無奈，怎麼大家都愛他去拋頭露麵？

　　“你這個提議不錯，我會認真考慮。”柯紹裘讚美新進女同事。

　　“謝謝總經理。”新進女同事非常高興。

　　“我要怎麼跟這位叫Alice的設計師聯絡？可以給我名片嗎？”柯紹裘接差點眼新進女同事要名片，隻見她一臉為難。

　　“我沒有她的名片耶！”新進女同事回道。“但是她的店離公司很近，隻隔兩條街，而且店剛好今天開幕，如果總經理有空的話可以過去看看，你隻要跟Alice聊一下，就知道她有多傑出。”

　　看來她真的很喜歡這位叫Alice的設計師幫她調製的個人香精，才會如此大力不從心推薦。

　　“我知道了，我會找機會過去，店名叫什麼？”柯紹裘允諾。

　　“Everything  fine。”

　　“Everything  fine？”柯紹裘聽到這個店名差點沒當場笑出來，他本來就打算抽空去參觀這家店，現在又有了非去不可的理由。

　　“啊？”新進女同事不曉得柯紹裘為什麼突然微笑，但覺得他這個樣子帥透了，超有魅力。

　　“沒事，謝謝你的意見，我一定會去拜訪這位叫做Alice的設計師。”依照英文名字判斷，這位剛回國的新銳設計師應該是位女士，隻是不知道年紀。

　　“是，總經理。”新進女同事很高興自己的建議被采納，她可是鼓起好大勇氣才敢說出來。

　　“恭喜你，Helen。”同事們紛紛向新進婦同事致意，竟敢提出這麼大膽的建議，奇怪的是總經理也接受，難道他已經不再討厭花和花香味？

　　就在大家納悶柯紹裘的態度何以臨時改變時，顏珊珊也沒閑著，躲在會議室門口，聽新進女同事大力向柯紹裘推薦那位名叫Alice的新銳設計師，而他竟然也接受了新進女同事的建議。

　　不對勁，太奇怪了，這其中一定有鬼。

　　顏珊珊站在會議室外麵，著急地狂咬指甲，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

　　打從那個花牌出現後，Samue就變了。過去幾年他隻要一聞到花香就皺眉，看到有人拿花就會盡量躲遠，對花如此第三的他竟然會把花牌帶回去，莫非他發現了什麼她沒發現的事情？

　　難道，於默心真的回國了？

　　一想到於默心和柯紹裘離婚不久後便離開台灣，從此杳無音信，身邊的親友也都保密到家，不肯透露她的去處，著實讓她安心不少。她以為隨時間流逝，柯紹裘會慢慢淡忘於默心，把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看來情況並沒有這麼順利，她得想辦法扭轉情勢，再拖下去情況隻會對自己越來越不利，她不能永遠守在柯紹裘的身後等待他回頭。

　　唯今之計，隻有借助外力，否則光憑她一個人的力量，沒有辦法成為柯家的媳婦。

　　下定決心以後，顏珊珊悄悄離開會議室門口，回秘書室拿車鑰匙，快步走向位於大樓地下室的停車場，發動引擎，直奔柯紹裘雙親居住的豪宅。

　　柯家的豪宅內，柯紹裘的母親——宋彩兒，正冷著一張臉，伸手端起大媳婦送來的花茶，對大媳婦的不滿全寫在臉上。

　　對照十年前，她對進門不到兩年的大媳婦還客客氣氣的，一方麵忌憚於她顯赫的家世，另一方麵她和自己的長子結婚也才一年多，尚處於觀察期，所以也不好多說什麼。

　　隻不過，到此為止了。

　　宋彩兒對大媳婦有諸多不滿，除了她太強勢之外，最重要的是她和她長子結婚十幾年，肚皮還沒有消息，這讓她不禁懷疑柯家是否娶了一隻不會下蛋的母雞，倘若如此，柯家可真的要絕後了。

　　“我說毓珍，你真的有遵照張醫生的指示服藥嗎，怎麼一點效果都沒有？”宋彩兒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氣，板起臉問大媳婦。

　　“關於這點，我也很疑惑，不如我現在就打電話給張醫生，問他藥是怎麼開的，媽你說好嗎？”柯家的長媳邱毓珍可不是省油的燈，隨便一句話就可以堵住婆婆的嘴，害宋彩兒不得不趕快說。

“不用了！”她阻止邱毓珍，她正要打電話。“改天我碰到張醫生，再親自問清楚。”

　　“是，媽。”邱毓珍放下電話。

　　宋彩兒心不甘、情不願地喝著已經涼掉一半的花茶，對抱孫子的期待也跟著降溫，偏偏她的長媳又那麼厲害，她就算想發飆還得顧忌自己鬥不鬥得過她。

　　邱毓珍冷冷打量婆婆，如果她以為能夠隨心所欲支配她，那可就大錯特錯，她不是於默心那個可憐的小傻瓜，沒有這麼好欺負的。

　　“夫人、大少奶奶。”仆人這時候走進客廳，向她請安。

　　“什麼事，李嫂？”宋彩兒正不高興著呢，回話的口氣不是太好。

　　“顏小姐來了。”李嫂回道。

　　“珊珊？”宋彩兒愣了一下。“快請她進來！”

　　李嫂連忙去玄關將顏珊珊帶進客廳，顏珊珊一見到邱毓珍，馬上甜甜打招呼。

　　“大嫂。”她笑得很虛假，邱毓珍僅是隨意點了一下頭，完全不把她當一回事。

　　“你和媽好好聊聊，我先失陪了。”邱毓珍同樣擁有身為大企業家族女兒的傲慢，光看她走路的樣子就感覺得到，顏珊珊除了咬牙以外，同時在心中要邱毓珍等著瞧，她很快就會嚐到苦頭。

　　“珊珊呀！還杵在那兒做什麼？快過來這邊坐，伯母可想你呢！”宋彩兒很熱情地跟顏珊珊打招呼，一方麵是因為她是未來二媳婦的人選，另一方麵也是故意給邱毓珍吃排頭，警告她別太驕傲。

　　邱係列雎當然知道這兩個女人在搞什麼鬼，然而戰況不明，她也隻能且戰且走，靜待後續發展。

　　“伯母！嗚……”顏珊珊才坐下就開始裝哭，哭得宋彩兒一陣莫名其妙。

　　“哎呀，珊珊，你這是做什麼？有話好好說，不要哭哭啼啼。”觸黴頭。

　　“伯母，我再也等不下去了！”顏珊珊一臉委屈。“您也知道我很愛紹裘，所以才會願意等他十幾年，可我今年也要滿三十歲了，我爸說如果紹裘再不跟我結婚，就要我離開紹裘，別再傻傻的等他。”

　　“親家公這是在幹什麼，怎麼可以拆散好好的一段姻緣呢？”宋彩兒明白顏珊珊這是在逼婚，剛好她也正有讓她和兒子結婚的意思，於是配合著顏珊珊一起演戲。

　　“可是紹裘遲遲沒有行動，同事們都在背後笑我，您也不能責怪我爸會這麼想。”顏珊珊越說越激動，宋彩兒隻得趕忙安撫。

　　“紹裘那個孩子也真是的，就是這麼不貼心，我也拿他沒有辦法。”宋彩兒歎氣。

　　“伯母！”

　　“不過也到了他該定下來的時候，所以無論如何，伯母都一定會幫你的，你不必擔心。”宋彩兒相信這才是她突然登門哭訴的主要目的。

　　“伯母，您真的願意幫我？”顏珊珊聞言喜出望外，她還以為必須費一番口舌說服宋彩兒，沒想到她這麼簡單就點頭。

　　“當然。”宋彩兒笑嗬嗬地回道。“不過你也要答應伯母，結婚後馬上讓伯母抱孫子，你知道柯家不能斷後。”

　　這是宋彩兒這所以願意退一步接納顏珊珊成為柯家媳婦的主要原因，顏珊珊自己也心知肚明，隻要她的肚皮爭氣，便能坐穩柯家媳婦的位置，她父親的公司也不會倒閉。

　　“您放心，伯母。我已經到醫院檢查過了，醫生說我很健康，隨時都可以懷孕。”她不介意利用懷孕當手段，隻要能夠嫁給柯紹裘，要她做什麼都可以，她都願意去做。

　　“這就好，我很怕又娶到一隻不會下蛋的母雞，那就麻煩了。”宋彩兒故意把這句話說得很大聲，讓在廚房的邱毓珍聽到，她原本正在清洗杯子，突然間不洗了，用力丟下杯子，打開門，到前麵的花園澆花，藉此平複情緒。

　　“哼！”宋彩兒見狀揚起下巴，總算報了一箭之仇，不發威都忘了誰是婆婆。

　　顏珊珊小心衡量眼前的狀況，雖說邱毓珍出身名門，娘家財力跟柯家旗鼓相當，但無法生育就是吃虧，這一點她明顯占上風，等她順利嫁進柯家生了孩子，邱毓珍在柯家的地位恐怕隻會每況愈下，她根本不必怕邱毓珍。

　　“準媳婦，我們來討論該怎麼套住我那不聽話的兒子吧！”宋彩兒已經等不及抱孫子，顏珊珊更是著急。

　　“是，伯母。”顏珊珊在宋彩兒的示意下，傾身聆聽宋彩兒的指示。

　　“我打算……”

　　兩個女人就在柯家的客廳商討怎麼逼柯紹裘就範，當顏珊珊出來，主動跟她打招呼送客。

　　“是，大嫂，以後請多多指教。”顏珊珊臉上仍是掛著那抹虛偽笑容，這回邱毓珍也漾開微笑，兩個女人的視線視線在空中交會，彼此心照不宣。

　　想欺負我？沒那麼簡單，我會讓你見識我的厲害！

　　別以為我會讓你好過，大家走著瞧！

　　“那麼我先走了，大嫂。”

　　“慢走，珊珊。”

　　兩人錯身，無聲開戰。

　　

丸の小羽

第4章(1)

　　年輕的柯紹裘，一等到下課鍾響起便收拾好背包往教室門口走去，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一刻也不能耽擱。

　　今天，他要跟小默求婚，他們兩人認識的時間雖然很短，但是默契十足，仿佛天生就注定要在一起，他實在等不及了。他知道自己這麼做是太倉促了些，但是他真的沒辦法等到畢業以後再跟小默求婚，他怕她會被搶走。

　　“等一下，Samuel，你要去哪裏？”

　　柯紹裘在趕時間，顏珊珊則是忙著當跟屁蟲，就怕一不小心跟丟了柯紹裘。

　　“我要去哪裏，還得向你報備嗎？”柯紹裘不耐煩地看著顏珊珊，不明白她怎麼一天到晚跟著他，是不是太閑了？

　　“可是大家都公認我是你的女朋友，男朋友的去處，我當然有權知道。”顏珊珊的自我感覺良好，問題是柯紹裘根本不這麼想。

　　“你什麼時候變成我的女朋友了？”他的女朋友另有他人，不要一廂情願。

　　“可是——”

　　“請你以後不要再跟著我，你這麼做會造成我的困擾。”他不想說難聽話，但是無論怎麼擺臉色她就是趕不走，比蒼蠅還要煩人，他已經快到達忍耐的極限。

　　“Samuel！”

　　柯紹裘根本懶得理會顏珊珊，拿起背包便大步往前走，隻求她別再跟來。

　　這一生我是跟定你了，你別想甩掉我！

　　顏珊珊看著他的背影發誓，一心趕著去接於默心下課的柯紹裘，壓根兒不曉得顏珊珊的心裏有這麼可怕的想法，車子開得比什麼時候都快。

　　他在二十分鍾這內就趕到於默心的學校，將車停在樣門口等待她放學。

　　今天是他這一生之中最重要的日子，隻能早到不能遲到，而他確實來得很早，甚至早到引起女學生的圍觀尖叫。

　　這群高中女生之所以會這麼瘋狂，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柯紹裘開的車子太帥，二是車子的主要甚至比跑車本身還要帥，帥得她們心髒都要招架不住，隻得以尖叫聊表心意，順便引起他的注意。

　　結果柯紹裘對她們的熱烈反應視若無睹，隻是雙手抱胸倚靠跑車的車門，默默等待於默心。

　　於默心和幾個死黨正朝校門口走去，死黨們在一旁吱吱喳喳，聊些小女生感興趣的話題，她則是滿腦子想著柯紹裘，想和他在一起和甜蜜時光，也想他最近幾天怪異的舉動，他好象偷偷瞞著她進行什麼事，讓好相當不安。

　　事實上不隻他的舉止奇怪，就連方罄悅和宋玉兒這幾天也怪怪的，常常望著她偷笑，她一開口問理由，她們就假裝沒這回事，叫她別疑神疑鬼。

　　是自己想太多嗎？她總覺得他們在暗中計劃什麼事，該不會是安排求婚儀式？莫非柯紹裘打算跟她求婚……

　　“門口那邊好熱鬧，好象有什麼人在辦活動。”

　　“不會是什麼偶像團體來辦簽名會吧？”

　　“哪有可能，這裏是高中耶！”

　　死黨們好奇地評論，打斷於默心的思緒，她順著死黨的手批望去，遠遠就看到門口那邊擠成一團，甚至有人拿出相機來拍照。

“我們也去看看！”死黨把於默心拉著跑，於默心不得已隻好跟著小跑步，加入圍觀人群的行列。

　　“哇，是個大帥哥！”死黨看見柯紹裘發出尖叫，於默心則是呆了，他怎麼會來學校？

　　“看他的樣子，應該是大學生吧？”死黨一會兒看車，一會兒打量柯紹裘的外表，開始向往起往後的大學生活，一定很精彩。

　　柯紹裘好不容易等到於默心，連忙直起身離開紅色跑車，朝她走來。

　　於默心的死黨皆瞪大眼睛，看著柯紹裘在她們麵前站定。

　　“嗨，小默。”

　　大家一聽到他開口跟於默心打招呼，紛紛發出抽氣聲，小默居然認識這麼棒的家夥，她的保密功夫未免太好了吧？

　　“你、你怎麼會來……”於默心頓時說不出話，真的是太意外了。

　　“我來接你。”他微笑答道。

　　接她？意思是……

　　“小默！”交了這麼一位出色的男朋友居然沒告訴她們這些死黨，她死定了。

　　“對不起，我以後再請你們吃大餐，請你們不要生氣。”於默心連忙雙手合十跟死黨求饒，死黨們這才消氣。

　　“算了，既然你都說要補償我們了，再繼續做電燈泡也太沒意思，先跟你說拜拜嘍！”死黨們夠義氣，不妨礙他們談情說愛，找個借口便開溜。

　　“你的朋友還滿上道的。”柯紹裘看著幾個小女生邊笑邊回頭，可以想見她們現在一定在談論他。

　　於默心當場滿臉通紅，好希望死黨們別做得這麼明顯。

　　“你今天怎麼會突然來學校接我？”她幹咳兩聲，不自在問。

　　“因為我要帶你去一個特別的地方。”

　　“特別的地方？”

　　“嗯，你去了就知道。”他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於默心連製服都來不及換掉，便在他的催促下坐進跑車。

　　不消說，一群高中女生必定又是尖叫又是驚歎，嫉妒兼羨慕於默心的好運。

　　“你害我成了同學注目的焦點。”枉費她保密到家，卻在今天破功。

　　“對不起。”他幹笑道歉，於默心發現他的表情有點緊張，不禁好奇。

　　“我們要去哪裏？”她盡量忍住不發問，但他今天的舉動真的有些奇怪，害她也不得不跟著緊張起來。

　　“就在前麵，很快就到了。”他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願意正麵回答。

　　於默心更緊張了，平常他總是問什麼答什麼，今天卻是怎麼問怎麼躲，到底是怎麼回事？

　　柯紹裘反常的表現，讓於默心的心裏充滿了問號，五分鍾後，紅色跑車在一家餐廳前麵停下來，餐廳的泊車小弟一看見目標出現，馬上靠過來接手停車，種種刻意的安排，讓於默心內心的疑惑越來越深。

　　“我們現在就要用餐嗎？”她肚子不餓呀！

　　柯紹裘沒回答，隻是拿起她的手放入胳臂之中，站在大門外的服務生已經迫不及待為他們拉開大門。

　　他們才踏進餐廳，服務生立刻用餐車推來超大的花束。

　　於默心被突如其來的排場嚇著，當場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著柯紹裘。

　　這是……

　　“因為花束實在太大了，我隻能想到這個方法。”柯紹裘搔搔有關當局困窘的解釋，於默心已經感動到眼淚快要奪眶而出。

　　他送給她一束由一百零八朵姬百合組合成的花束，而一百零八朵百合的花語是“嫁給我吧”！

　　他們真的安排了一場求婚典禮，柯紹裘真的在跟她求婚！

　　“小默，你應該知道這些花背後的涵義哦！”被邀請來當來賓的方罄悅對她眨眨眼，愉快的神情顯示她是策劃這場求婚典禮的共謀。

　　“是啊，小默，你就答應他吧！”另一個共謀宋玉兒催促她點頭，她和方罄悅也是這場求婚典禮僅有的來賓。

　　她看著她們兩人，眼淚在眼眶打轉，隻要再隨便一個刺激便會掉下來。

　　“我們結婚吧，小默。”柯紹裘選在這個時機說出任何女人都抗拒不了的話，至少她就無法拒絕。

　　他們雖然相識不久，但是她已經愛上他，從第一次和他見麵起，就無法抗拒想和他在一起的心情。

　　“可是我連高中都還沒有畢業，怎麼嫁人？”她摸摸餐車上那一百零八朵粉紅姬百合，又大又美，每一朵都是挑過的。

　　“再過一個月你就畢業了，等你畢業以後就可以嫁我了。”他已經迫不及待想和她組成一個新家庭。

　　“你的父母會造成嗎？”他見過她的雙親，她卻沒見過他的，說不定他父母會嫌棄她，不想她做柯家的媳婦。

　　“你的父母會造成嗎？”他見過她的雙親，她卻沒見過他的，說不定他父母會嫌棄她，不想她做柯家的媳婦。

　　“我會說服他們的。”柯紹裘信心滿滿，象她這麼美麗善良又溫柔的女孩，不可能有人會討厭她，相信他的父母也一樣。

　　於默心感動地點點，柯紹裘連忙從牛仔褲的褲袋中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戒指，執起她的手，將戒指套進她右手的無名指，望著她深情地保證。

　　“我們一定會幸福的。”

　　於默心當場淚如雨下，感動得不得了。

　　“恭喜你們！”方罄悅在一旁狂撒紙花營造氣氛，宋玉兒也在一旁拍手，所有人都笑得非常開心。

　　“祝你們白頭偕老！”

　　方罄悅和宋玉兒齊聲喊道，柯紹裘向於默心承諾，他會辦一場盛大的婚禮，讓她成為全世界最幸福的新娘。

　　於默心害羞的笑了，她相信他會給她幸福，有了他的愛，無論前方有什麼阻礙她都不怕。

　　“小默……”柯紹裘伸出手，想對她說，他會一輩子愛她、守護她直到天荒地老，無奈抓住的隻是幻影。

　　是夢，他又作夢了。

　　睜開眼，發現自己的手高舉在空中，柯紹裘連眨了好幾下眼皮，才確定自己回自己回到現實，然而比起現實的冷清，他不如留在夢境中還比較幸福些。

　　他頹然放下手，連歎了好幾口氣，床頭櫃上的鬧鍾指向半夜三點，萬物皆陷入沉睡，唯有他一個人獨醒。

　　柯紹裘明白，無論自己再如何努力也無法再入睡，幹脆起來喝酒。

　　他從櫃子拿出白蘭地和酒杯，再打開冰箱拿出一些冰塊丟進杯子，倒入一些白蘭地，然後拿起酒杯走到窗邊，拉開窗簾看著公寓底下的街道。

　　四周一片寂寥，和夢中的熱鬧場麵完全不同。他也不知道自己最近為何一再想起往事，一再重複播放以為已經放入倉庫有關過去種種的影像是如此鮮明，即使已經過了十年依然沒有褪色，也沒有沾上任何灰塵。

　　柯紹裘轉頭看向曾經擺著花牌的角落，恍然明白那些過去的影像最近為何如此困擾他。

　　因為花香正濃，回憶方興未艾。

　　那塊創意十足的巨型花牌，觸摸到他內心最深的角落，那是他想刻意逃避，卻又深深烙印在心底的感情。

　　他愛她，一直都是。

　　盡管人人都說他隻是年少衝動，不是真正的愛情，但他內心明白，他是真的愛於默心，即使他們兩人之間的緣分是如此短暫。

　　麵對逝去的愛情，柯紹裘隻能不舍，隻能歎息。

　　次日，他很早就去公司上班，但因為睡眠不足的關係，整個上午都是昏昏沉沉，做事超級沒有效率。

　　他按內線吩咐顏珊珊拿止痛藥過來，按了半天卻等不到回應。

　　奇怪，這些日子她經常外出，也沒請假，究竟在搞什麼鬼？

　　柯紹裘鬆開手，決定去外頭走走，反正也靜不下心工作，不必硬逼自己留在公司浪費時間。

　　“我到附近走走，等一下就回來。”臨踏出公司前，他隨意交代下屬，同事們點點頭，要他放心去逛。

　　其實柯紹裘也不是毫無目標，早在他決定外出之前，就鎖定新進女同事推薦的那家店進行拜訪。他雖然不喜歡花香味，卻不得不承認那位叫Alice的女設計師調配香精的功力真的很不錯，令人印象深刻。

　　他慢慢走向一個月前才經過街道，遠遠就看到一個橫向突出黃底鑲白色雕花的小招牌，不禁發出會心一笑，他們連招牌都是這麼優雅可愛，店裏的裝潢必定也不俗。

時隔一個月，柯紹裘總算又來到Everything  fine的門口，這回他不再隻是站在門口觀望，而是伸手推門，掛在門口的搖鈴也隨之發出清脆的叮當聲。

　　“歡迎光臨——”

　　“等一下，總經理！”

　　店裏方罄悅熱絡地跟上門的客戶打招呼，店外柯紹裘的下屬氣喘呈呈地叫住柯紹裘，他於是鬆手，原本已經打開一半的門再度闔起來。

　　“什麼事？”他皺眉打量屬下，對方一副剛跑完一千公尺的模樣，事實上也差不多。

　　“那個，呼呼！”跑得累死了。“總經理的母親打民主管理為公司，說有急事，要你現在馬上回家一趟，因為你把手機放在公司，聯絡不到你，我隻好自己跑來。”幸好公司附近就這麼一條街值得鋌，不然光猜測就累死了，還追咧！

　　“我母親打電話來公司？”聽見是宋彩兒找他，柯紹裘的眉頭攢攢得更緊了，一點都不想理會宋彩兒。

　　“連續打了好幾通。”屬下點頭。“我說你不在，她要我一定要想辦法找到你。”

　　聽起來很象母親的作風，她就是這麼愛強人所難。

　　“我知道了，我們回公司去吧！”他本來想藉這個機會和Alice小姐好好聊聊，看來隻好改期。

　　時隔一個月，柯紹裘終究沒有打開那一道迷惑他的門，如果他曾開啟，他會發現上帝送給他的驚喜，可惜隻能再等等。

　　“奇怪，門明明已經推開一半，怎麼不進來就跑了？”方罄悅也沒看見來人的臉，隻知道是個男人，長得極為高大。

　　“可能臨時有事吧！”她好象聽見有人在叫總經理，之後門闔上什麼也聽不見。

　　於默心聳肩。

　　“算了，你在忙什麼？”從剛才就看見她拿鉛筆在素描簿上亂畫一通，畫沒幾筆又撕掉，情緒似乎很糟。

　　方罄悅好奇地問。

　　於默心停下畫畫的動作，看著方罄悅，看得她莫名其妙。

　　“幹嘛？”她是殺人了還是放火了，為什麼這麼看她？

　　“有人找我幫忙設計訂婚party。”於默心說了這句話以後，又拿起筆繼續畫畫。

　　“耶？”

　　“對方要我負責整個訂婚party的花藝布置，我答應了。”

　　原來如此，難怪她會提筆畫畫，原來是在構思。

　　“那很好啊！算對方有眼光，還知道找你。”方罄悅絕對大力支持，在她的心中，於默心永遠是最棒的。

　　於默心苦笑，打賭小悅知道委托人是誰，絕對笑不出來。

　　“是哪一對曠男怨女，又要踏入婚姻的墳場？”方罄悅跟她開玩笑。

　　“柯、柯紹裘和顏珊珊？”聽見這兩個人的名字，方罄悅開始耳鳴，懷疑自己的聽力出了問題。

　　“我婆婆——不，柯紹裘的媽媽委托熟識的朋友，請我幫忙布置他們兩人的訂婚party，我想也沒有什麼不行，就一口答應下來。”於默心表麵上冷淡，但突然握緊筆的手已經在無意中透露出她的心事。

　　“不行，絕對不行！”小默瘋了嗎，竟然要和宋彩兒那個老巫婆正麵衝突？

　　“那個老巫婆知道你就是Alice嗎？”早跟她說別隻使用英文名字，偶爾也該說中文全名，小默就是不聽，現在可好了，惹出天大的麻煩來了。

　　“不知道。”於默心搖頭。“她的朋友也不知道我曾經是宋彩兒的媳婦，隻知道我是從美國回國的設計師。”

　　她就知道！

　　“你現在馬上打電話給那個老巫婆的朋友，說你很忙，沒辦法接這個case。”方罄悅二話不說立刻就要於默心放棄。

　　“小悅。”

　　“你做不到的，小默。”方罄悅苦口婆心的勸於默心。“你隻要一提起柯紹裘，眼神就忍不住流露出誤傷。你這麼脆弱，要怎麼麵對柯紹裘？更別提那個可惡的老巫婆，你應付不了這一切！”

　　“也許我真的應付不了這一切，但這卻是我擺脫過去最好的機會，我想勇敢麵對。”於默心這番話等於間接承認了她一直無法忘記柯紹裘，方罄悅無言，好為她擔心。

　　“再說，這也是公司重要的收入來源，我們的事業才剛起步，需要每一個上門的case，我不能這麼任性。”她一向主張公私分明，也盡量做到。

　　“波恩默，我不希望你再受到傷害，你知道自己真的沒有那麼堅強。”她雖然已經比十年前堅強許多，但仍不足以應付宋彩兒那個老巫婆，倘若讓宋彩兒發現她又重新回到柯紹裘的生命之中，宋彩兒可不會輕易放過她。

　　“你別擔心，我會應付得很好。”方默心跟好友掛保證，而方馨悅一點也不相信她的保證，仍是會一直擔心下去。

　　

丸の小羽

第4章(2)

　　另一方麵，柯紹裘開車回到柯家的豪宅。占地五百五十幾坪的豪宅曾經是他成長的地方，如今他對它卻一點留戀也沒有，隻想趕快把事情辦完然後趕快走人。

　　“聽說你有急事找我？”柯紹裘對宋彩兒的態度，和對待宋玉兒南轅北轍，後者對他來說是個慈祥的母親，前者隻是生他的女人，處處想控製他。

　　“兒子，你回來了！快過來陪媽喝一杯咖啡——”

　　“不用了，你有什麼事就快說，我還得回公司。”基於血緣，他沒辦法丟下母親不管，但這並不表示他就認同她的所作所為。

　　“你還是這麼不聽話。”宋彩兒氣壞了。“這一切都要怪我那個可惡的妹妹，若不是受她影響，你也不會——”

　　“我沒空聽你廢話！”柯紹裘不想聽見任何毀謗宋玉兒的言語，掉頭就要走人。

　　“等一下，紹裘！”宋彩兒叫住他。“你不想知道媽有什麼急事找你嗎？”

　　“你有什麼急速找我？”他仍然背對著母親，盡量不去想她曾經對於默心做過什麼事，不然他會前瘋掉。

　　“下個星期六晚上家裏要舉辦一個很重要的party，你必須出席。”宋彩兒仍是一副命令的口吻，他理都懶得理。

　　“我沒興趣參加任何party。”尤其是家裏辦的。

　　“你一定得參加才行！”宋彩兒在他背後叫囂，已經不曉得怎麼跟這個小兒子溝通。

　　“如果我不參加，會被你和爸從柯家的繼承人名單中除名嗎？”他嘲諷的問。

　　“會。”宋彩兒賭氣回道，柯紹裘冷笑。

　　“那就除名。”反正他從來也不稀罕，巴不得和柯家劃清界限。

　　“紹裘！”宋彩兒沮喪地呼喊小兒子，隻希望他回複到從前那個聽話的乖寶寶，她已別無所求。

　　在她絕望的呼喚下，柯紹裘的腳步停了下來，過了好久才說。

　　“當天我會出席，但是下不為例。”話畢，他馬上離開柯宅，仿佛再多待上一秒鍾都會受不了的急切。

　　待他離開，宋彩兒原本沮喪的心情突然間變得十分高昂。

　　嗬嗬，一切都在她的計劃之中，雖然說她的小兒子老是喜歡給她排頭吃，但隻要能順利抱到孫子，再多排頭她都樂意接受。

　　思及此，她拿起手機打給未來的二媳婦，問她準備得怎麼樣了？

　　“伯母，我正在試穿訂婚party要穿的禮服，每一件都好漂亮，很難決定。”原來顏珊珊每天蹺班都在忙訂婚party的事，難怪得背著柯紹裘偷偷進行。

　　“你慢慢挑，愛挑幾件就挑幾件，伯母會負擔所有費用。”

　　“謝謝你，伯母，您人真好。”

　　“你是我的媳婦，對你好也是應該的。”

　　兩個女人惡心的通話持繼進行，回程遇見大塞車的柯紹裘，絲毫沒有察覺母親和秘書設下的陷阱，隻是一味低頭看表，抱怨母親的無聊召見，害他浪費了不少時間。

　　終於到了個這時刻。

　　站在宴會廳的門口，呆看宴會廳中忙碌的飯店工作人員，於默心的心情無比複雜，開始後悔她為什麼要答應接下這個case。

　　“默心姊，你不進去嗎？”同行的助手見她發呆，好奇催促。“再不開始布置會場，會趕不及晚上的訂婚party。”

　　“我當然要進去。”於默心匆忙回神，和同事一起進入飯店的宴會大廳。

這家五星級飯店一直以來就是以承辦各類大型宴會出名，也因此人員訓練有素，隻見原本空蕩蕩的宴會廳很快擺上大型圓桌，貼著白色雕花壁紙的牆壁，裝飾上各類花卉，其中又以紅玫瑰占大多數，因為這是顏珊珊指定要大量使用的花種，剛好白色的牆壁也很容易將紅玫瑰的特色顯現出來。

　　於默心手拿著設計稿，指揮同事將各類花卉放在正確的位置，這場訂婚party至少用掉了一千朵紅玫瑰和其他各種不同花卉，數量多達三千朵之譜，算是相當大手筆。

　　當她布置到舞台，不經意看見貼在紅絲絨布幕上那幾個大字，心又不可避免的刺痛。

　　柯紹裘和顏珊珊的訂婚party。

　　這幾個簡短的字讓她回想起十年前她和柯紹裘那場求婚派對，雖然隻有小悅和宋阿姨在場觀禮，她臉上的笑容卻是無比燦爛，當時她真的以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柯紹裘和顏珊珊，這對新人的名字還滿相配的。”

　　助手顯然也對今晚的男女主角感到好奇，這提醒了於默心，隻有同等階級的人才會合得來，她很確信顏珊珊必能成為柯家的好媳婦。

　　布置完了主舞台，她接著布置餐桌上的花束，會場絕大部分的花藝設計都已經布置完畢，隻有一部分等待完成，那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那邊的角落……”

　　“柯夫人您好，您怎麼這麼早就來會場？”

　　就在她準備完成最後一個部分之際，柯紹裘的母親突然抵達會場，突如其來的意外，讓她一陣手忙腳亂。

　　“我來查看會場，今天晚上可是我寶貝兒子的訂婚宴，不能出錯。”

　　宋彩兒無論如何地都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於默心隻要光聽她的聲音和語氣，就可以確認來人確實是她以前的婆婆。

　　她曾經信心滿滿，以為自己可以抵擋宋彩兒帶來的壓力，然而很諷刺的，一旦真正麵對，便慌亂得想要逃走。

　　“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們，這是設計圖，你們隻要照著做就行了。”於默心匆匆忙忙將設計圖塞進助手的手裏，便急著離開。

　　“喂，默心姊——”

　　“我先回去了，有事再call我。”她飛也似地離開會場。

　　“怎麼搞的嘛！怎麼突然全交給我？”助手眼見呼叫沒用，隻得悻悻然接手剩下的工作，盡可能做好。

　　於默心趁著宋彩兒不注意的時候，低頭走出會場。

　　“柯夫人，我們飯店的服務向來都是一流的，您大可不必擔心。”

　　“我知道，不然我怎麼會把這麼重要的訂婚宴交給你們飯店承辦……”

　　於默心一直等到聽不見宋彩兒和飯店經理的對話，才鬆一口氣。

　　她真沒用，於默心自嘲。

　　說要勇敢麵對，說要藉此擺脫過去，但她隻要一聽見宋彩兒的聲音就會緊張，象她這麼懦弱，什麼時候才能從過去的夢魘中掙脫？

　　盡管於默心已經下定決心麵對過去，但要一下子麵對過去最令她懼怕的婆婆仍是太快，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原本她以為整個晚上就這麼平安度過，但是一通突然響起的電話，卻讓她明白事情沒這麼簡單。

　　“默心姊，會場這裏出了一點問題，你能不能馬上趕來飯店？”打電話來的是她的助手，她的聲音聽起來很緊張。

　　“出了什麼事？”於默心嚇一跑，party都已經快開始，現在可不能出差錯。

　　“花不夠。”助手非常著急。“我有打電話請花卉公司補送花，但花卉公司的員工已經下班，其他的花店也說花都賣完了，我實在想不到解決方法。”

　　“我知道了，你不要慌，我馬上過去。”於默心切斷手機，匆匆拿起皮包衝出公寓。

　　為了節省時間，她放棄自己開車，改搭計程車，未料不幸遇上大塞車，等她到達飯店，已經是四十分鍾後的事。

　　“默心姊！”助手急得臉色發白，party已經開始，他們卻連花的布置都沒有完成。

　　“鎮定下來。”她要助手做深呼吸。“我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不過一定能夠解決。”

　　於默心安慰助手，助手點點頭，帶她去看尚未完成的部分。於默心快速盤點了一下剩下的花朵，雖然和原先訂購的數量有差距，但也不至於完全無藥可救，隻要更改設計就可以了。

　　她指示助手將原本做好的花束重新拆掉，就現有的花材，她再設計另一種樣式的花束，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宋彩兒卻偏偏選在這個時候攪局。

　　“客人已經陸續進入會場，可是花到現在都還沒有布置好，你們公司到底是怎麼做事的？”宋彩兒耳聞現場的花藝布置出了點問題，氣急敗壞地趕來質問於默心，要她給個交代。

　　於默心原本背對著宋彩兒做最後整理，一聽見抱怨，馬上轉身低頭道歉。

　　“對不起，是我們的錯。”她無可辯解。“但是經過我緊急更改設計，應該已經沒問題了——”

　　於默心接下來的話倏然沒入蒼白的臉色之中，她早該發現質問她的人是宋彩兒，隻有她才會如此趾高氣揚。

　　“你……”宋彩兒的臉色也沒好多少，她第一時間並沒有認出於默心，因為她的外表改變太多，變得精明幹練，看起來既亮麗又多了一分自信，和十年前那個羞澀的小媳婦完全不同。

　　“您好，柯夫人，好久不見了，近來身體還好嗎？”於默心雖然受到驚嚇，但很快就鎮定下來，反倒是宋彩兒還無法冷卻情緒。

　　“你、你怎麼在這裏？”宋彩兒當然無法冷靜，她隻要一想到十年前那場惡夢又要重演，她就快要瘋掉。

　　“我負責這場訂婚party的所有花藝設計。”於默心平靜地回道。

　　“那位從美國回來開業的花藝大師就是你？”朋友推薦給她的天才？

　　“不敢當。”於默心謙虛地點點頭，證實這是真的。

　　宋彩兒的嘴巴張得大大的，不敢相信天下竟然有這麼巧的事。

　　“伯母，您在跟誰說話……”顏珊珊遠遠看見宋彩兒的臉色不好，以為她在跟什麼人爭執，特別趕來關心，沒想到會看見於默心，一時也無言以對，驚訝到說不出話。

　　一下子要麵對兩個她最不願意見到的女人，說實話，這對於默心來說是一大考驗，但神奇的是她已經不再那麼害怕。

　　“你、你怎麼會在這裏？你不是應該還在國外嗎？”回過神後，顏珊珊第一時間發歇斯底裏，於默心簡直哭笑不得。

　　“我負責這場訂婚party所有的花藝設計。”不得已，她隻好把剛剛說過的話再重複一次，顏珊珊完全不聽解釋。

　　“不可能有這麼湊巧的事！”顏珊珊尖叫。“這一定是你的陰謀，你想破壞我和Samuel！”

　　“我沒有這個企圖。”她隻是想揮別過去，為何這麼難……

　　“你說謊！”顏珊珊儼然推動理智。“你不要以為我會再把Samuel讓給你，一次就夠了，我絕對不再忍受第二次！你聽見了嗎？我不會把Samuel讓你給，絕對不會！”

　　“隨便你怎麼想好了。”於默心光看顏珊珊的表情，就知道再解釋也沒有用，她不會聽的。

　　“於默心，你——”

　　就在這個時候，柯紹裘進入會場，這麼一來，算是全員到齊。

　　這一切是如此荒謬，荒謬到於默心想捧腹大笑，但她笑不出來，沒有人笑得出來。

　　薑是老的辣，宋彩兒一見苗頭不對，立刻拉著顏珊珊登上前方的舞台，來個先下手為強。

　　“今天很高興能夠邀請大家來到現場，參加我二兒子紹裘和顏珊珊小姐的訂婚party，紹裘剛剛抵達會場，請各位以最熱烈的掌聲，歡迎今天晚上的男主角上台！”她一上台就急著拿麥克風，向所有賓客介紹顏珊珊這個柯家的二媳婦，並且利用眾人的力量將毫不知情的柯紹裘拱上舞台。

　　“什麼，訂婚？”柯紹裘才踏進會場，根本都還沒搞不清楚狀況，隻知道所有人都向他圍過來。

“恭喜，Samuel。”

　　“你真是保密到家。”

　　一堆人圍著他又是恭賀他又是消遣他，柯紹裘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直到清楚看見舞台後方布幕上貼的那幾個大字，他才知道自己被母親耍了。

　　“Samuel，請你趕快上台。”宋彩兒故意親熱的喊他的英文名字，緩和一下尷尬的氣氛。

　　柯紹裘目光如熾地看著他母親，受夠了她耍的小把戲，她又想幹預他的人生。

　　“Samuel！”

　　他掙開眾人擁護的手臂，開始往會場外麵走，賓客一陣嘩然。

　　“那麼，我們先請於默心小姐上台給予祝福。”宋彩兒夠狠，竟然想出這一招挽留柯紹裘意欲離去的腳步，同時羞辱於默心。

　　小默？

　　柯紹裘果然如宋彩兒意料中回頭，燈光師在宋彩兒的示意下，將燈光打在於默心身上，讓她就算是想逃也逃不了。

　　“小默……”柯紹裘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尋尋覓覓、思思念念十年的身影，竟然就隔著人群和他遙遙相望，他是不是在作夢？

　　於默心僵硬地把臉轉往他的方向，觸及曾經令她心動的視線，和他所表現出來的驚訝不同，在她的內心深處，已經預演過各種重逢的場景一千次、一萬次，就是沒有想過會在這種令人尷尬的場麵中再度見麵。

　　“於默心小姐是Samuel的前妻，她很大方願意公開祝福Samuel和珊珊，請大家用熱烈的掌聲歡迎她上台！”

　　啪啪啪啪！

　　宋彩兒完全不給於默心逃走的機會，硬是利用眾人的掌聲逼她上台，她當然可以不予理會，但這次她不想逃避，不想像當年一樣逃走。

　　於是她暗中做了一個深呼吸，抬頭挺胸朝舞台走去。

　　台下議論紛紛，由於她和柯紹裘隻維持了相當短暫的婚姻關係，而且又是近十年前的往事，現場的賓客沒多少人認識於默心，就算認識也不記得。

　　於默心走上台，大方從宋彩兒手中接過麥克風，所有的目光焦點霎時都集中在她身上，穿著大紅禮服，自以為豔光四射的顏珊珊反成了配角。

　　“各位來賓晚安，我是於默心，曾經和柯紹裘先生有短暫的婚姻關係。”她麵帶微笑，好似曾經令她痛苦不堪的柯家二少奶奶身份，再也困擾不了她，表情跟說故事一樣自然。

　　“柯紹裘先生是一個非常優秀的男人，顏珊珊女士也相當美麗大方，我願意祝福他們。”她的聲音四平八穩，外人根本想象不出她的內心正在滴血，連她都很敬佩自己，她怎能如此冷靜？

　　“我在此祝福他們永結同心，百年好合，謝謝。”話畢，於默心將麥克風交還給宋彩兒，從容走下舞台。得體大方的表現贏得所有來賓的掌聲，宋彩兒的詭計非但沒有得逞，反而惹來一身腥。

　　她快步走向門口，柯紹裘還陷在不真實的夢境之中，以為自己看見的隻是幻想，最近他時常這樣。

　　一直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他試著移動腳步，發現自己並未象每回作夢時那樣動彈不得，才相信這是真的，她又一次出現在他的眼前。

　　於是他二話不說，拔腿就追。

　　“Samuel！”

　　“柯紹裘，你給我回來！”

　　再多的議論，再嚴厲的呼喚，都進不了他的耳朵。此刻他滿腦子裝的，淨是於默心，她又回到他的生命之中。

　　“小默！”他在飯店大廳追上於默心，她對他的呼喚充耳不聞，他隻得緊緊抓住她的手腕，不讓她離開。

　　“放開我！”她抬頭看柯紹裘，即使經過十年，他瀟灑依舊，外表也沒多大改變，依然是那麼迷人。

　　然而他其實已經變了許多。過去他經常開懷大笑，經常露出頑皮的表情，但是他現在變得很嚴肅，也不再那麼愛笑，這都是因為她的關係。

　　“過去這幾年你都在哪裏去了，為什麼現在才出現？”回想起過去那幾年，他就好象走在鋼索上，日子過得謹慎小心，內心卻一直掛念她的一切。

　　“我沒有必要回答你的問題，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於默心盡可能冷漠，盡可能命令自己的心不要在他的碰觸下再度活躍。

　　“小默！”他加重手勁，要求她不要調開視線。

　　她憤怒地看著他，兩人四目相交，往事在彼此的眼中流轉，將他們拉向多年以前。

　　那時，他們剛剛結婚……

　　

丸の小羽

第5章(1)

　　柯紹裘好不容易說服父母讓他和於默心結婚，柯氏夫婦不得不答應，因為他以離家出走做為要脅。

　　但他這個做法卻也注定於默心往後在柯家的日子不好過，尤其是宋彩兒，她是何等人物？他們這對小夫妻沒跪著救她答應就算了，居然還敢威脅她？宋彩兒表麵不動聲色，但內心早已經決定好好整於默心。

　　柯紹裘為了求得父母的諒解也做了一些妥協，大三升大四的這個暑假，他沒像往常一樣出國度假，而是接受父親的安排提早到公司實習，因此經常不在家，隻留下於默心一個人應付婆婆。

　　宋彩兒本來就看她不順眼，尤其她愣頭愣腦，不懂得規矩，免不了一番挨罵。

　　“別隻會站著，你也去幫忙擺餐具，不要以為嫁進柯家就可以不做事，你沒有那麼好命！”柯家明明就有請傭人，可宋彩兒就是不容許於默心閑下來，板起臉毫不客氣地指責。

　　“是，媽。”於是於默心嫁進柯家以後唯一會說的話，麵對強勢的婆婆，她隻能像一朵脆弱的小花，任人隨意摘取踐踏。

　　“哼！”宋彩兒連看都不想看於默心，隻要一想到她養育了二十年的兒子被一個不起眼的女人迷住，她就氣得快吐血，更別提於默心的家世，簡直糟到一塌糊塗。

　　於默心默默幫忙傭人擺餐具，她知道婆婆對她不滿意，從她們第一次見麵開始她就挑東挑西，要不是她太愛柯紹裘，一定不敢嫁進柯家。

　　晚餐期間，柯家的豪宅就隻有三個女人一起吃飯，柯家的男人都在外頭打拚事業，經常得忙得三更半夜才會回來。

　　在宋彩兒冰冷的注視下，於默心每頓飯都吃得戰戰兢兢，今天晚上尤其不好過，因為柯紹裘不在家，婆婆沒有顧慮兒子反應的必要，對她的態度更加冰冷，口氣更加嚴厲。

　　“筷子不能這麼放！”她看於默心沒有把筷子擺在筷架上，怒聲指責。“真是！連吃飯的規矩都不懂，我就說當初應該娶個門當戶對的媳婦進門，今天也不會受氣！”

　　宋彩兒丟下餐巾，推開椅子氣憤地離開餐廳，於默心見狀難過地低下頭啜泣，不明白婆婆為何非讓她難堪不可。

　　“別理媽，她就是這個脾氣，你不要放在心上。”柯家的長媳邱毓珍優雅地放下餐巾安慰於默心，她隻比她早一年半嫁進柯家，卻已經很能適應柯家的生活。

　　於默心抬起頭看坐在對麵的嫂嫂，她的動作是如此高中優雅，她一輩子都不可能學會。

　　“謝謝你，大嫂。”打從她嫁進柯家之後，邱毓珍就對她很好，處處照顧她，給她很多幫助。

　　於默心所不知道的是，在邱毓珍看似天使的外表下，其實也和宋彩兒一樣看不起她。

　　邱毓珍出身名門，家庭企業甚至比柯家還要龐大，像她這種真正的千金大小姐，是不可能看得起於默心這種路邊小花。但正因為於默心是路邊小花，對她產生不了威脅，所以她才願意對她好。

　　“你不要老是一直跟我道謝，我是你的嫂嫂，又比你早嫁進柯家，幫忙你也是應該的。”邱毓珍的應對進退是那麼地完美，無形中帶給於默心很大鼓勵和壓力，她也希望自己能像她一樣受人稱讚。

　　“飯後也不知道要泡杯茶過來！幹嘛？難道還要我這個當婆婆的泡給你喝嗎？”客廳傳來宋彩兒不滿的咆哮，於默心不必問也知道這句話是說給她聽的，於是匆匆忙忙打開椅子跑去泡茶。

　　邱毓珍冷眼打量一切，內心還滿佩服宋彩兒敢狗仗人勢，胡亂咬人。就任家族那麼一點勢力，就可以把身為婆婆的威嚴發揮得淋漓盡致，改天自己若是也成為別人的婆婆，不曉得會怎麼樣？不敢想像。

聳聳肩，推開餐椅，邱毓珍優雅地起身去幫於默心泡茶，繼續當她的好人。

　　一直到回到房間，於默心才敢把憋了一整天的情緒一次發泄，背靠在門板上哭了起來。

　　她好累，真的好累。婚姻生活比她想像中困難多了，公婆都不喜歡她，大伯視她為無物，唯一對她好的大嫂跟她一樣是個外人，能夠讓她倚靠的丈夫又成天不在家，她才嫁進柯家不到一個朋，就覺得自己快得憂鬱症，每天以淚洗麵，她好想念爸媽，嗚……

　　叮叮叮叮！

　　手機的鈴聲在這個時候響起，她以為是柯紹裘打電話給她，連忙跑去接，結果是她的母親。

　　“默心，是媽媽。”於默心的母親在於默心後第一次打電話給她，於默心聽到至親的聲音以後更加激動，眼淚掉得更厲害。

　　“我知道。”她好高興她媽媽打電話過來，但更想見她。

　　“你在婆家過得好不好？你婆婆對你怎麼樣？有沒有按時吃飯？”於媽媽哩啪啦一丟就是一堆問題，除了最後一個問題的答案是肯定以外，其餘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婆婆對我很好，你不必擔心。”她一想到婆婆刻薄的嘴臉，眼淚不知不覺又掉下來，不懂婆婆明明就生得一張跟宋玉兒相似的臉，為何個性會差這麼多？

　　“那就好，我還怕你會被欺負，你婆婆看起來不太好應付。”於媽媽雖然不是大戶人家出身，卻也看得出來宋彩兒是個厲害角色，很為自己的女兒擔憂。

　　“你想太多了，我真的沒事。”於默心盡量裝出輕快語調，但是於媽媽從小扶養她長大，怎麼會聽不出來女兒不對勁？

　　“默心，你是不是過得不開心？”於默心雖然出身小康之家，卻是於家兩老的掌上明珠，絕不容許自己的女兒被欺負。

　　“我過得很開心呀，你不要疑神疑鬼。”她不想讓母親為她操心，隻好說謊。

　　“但量——”

　　“不跟你聊了，我婆婆叫我去吃水果了，媽再見。”她匆匆忙忙掛上電話，怕自己忍不住嚎啕大哭，依母親直爽的個性，一定會衝來婆家興師問罪，她不想自己的母親也受到跟她同樣的屈辱。

　　她過得很多不開心，真的很不開心。

　　婚姻生活根本不像她想像中那麼美好，她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要一時衝動嫁給柯紹裘。

　　她帶著眼淚睡著，夢中的她身穿高中製服，和死黨們開心地聊未來的計劃，她大聲說升上大學以後要半工半讀，等大學畢業以後出國進修花藝設計，大家還搶著跟她預定新娘花束。

　　但是這個夢因為跟柯紹裘結婚而破滅了，她為了婚姻而放棄繼續升學，父母雖然反對，卻也因為她的堅持不得不順著女兒，讓她高中畢業就出嫁。但是她現在好埋怨爸媽為什麼不堅持反對，他們一直反對下去就好了，為什麼要這麼疼她？

　　“嗚……”她不知道自己哭了，拖著一身疲憊回家的柯紹裘也沒發現。

　　“小默。”他以為回家會看見新婚妻子燦爛的笑臉，沒想到她卻比他早一步上床睡覺。

　　這也不能怪她，柯紹裘看看床頭的鬧鍾苦笑。

　　每天都搞到十一、二點才回家，她就算再有耐心，也會等不下去，隻是他真的很想聽她說一句：“你回來了。”那會讓他有成家的感覺。

　　他脫掉西裝，鬆開領帶，低頭親吻她的臉頰，才注意到她臉上未幹的淚痕。

　　她哭過嗎？為什麼而哭？難道是因為他母親？

　　柯紹裘從早忙到晚，幾乎沒有時間待在家裏，也不知道他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但他猜想得到一定又是母親搞的鬼，隻要是她不喜歡的人，她總有辦法整得對方生不如死，所以宋玉兒才會開玩笑說她是惡魔。

　　柯紹裘決定找個時間跟母親好好談一談，他必須讓母親知道於默心對他的重要性。如果不是為了於默心，他不會接受他們的安排提早進入公司，搞到夫妻兩人連相處的時間都沒有。

　　他所不知道的是，這正是宋彩兒的詭計。她就是要他們無法相處，這樣才能泄她心頭之恨，誰要於默心膽敢煽動她兒子造反，她不整死她，就不叫宋彩兒！

　　日子就在宋彩兒的刻意阻撓下一天一天的過去。

　　柯紹裘的工作越來越繁重，於默心變得越來越沮喪，但因為他們難得碰麵，柯紹裘隻覺得她越來越沒有精神，並未察覺有什麼異狀。

　　“小默，趁著今天外麵的天氣好，我們出去逛街。”結婚快三個月，大學都開課了，他才驚覺兩人竟然沒有多少獨處時間，於是特地請了一個下午的假，帶她出去散心。

　　“我不想出去。”她怕。

　　“我們去你最喜歡的那家店喝下午茶。”那裏的蛋糕吃到飽，而她最喜歡吃蛋糕，一次可以吃好幾塊蛋糕。

　　“不要，我不想喝下午茶。”她就是不想出門。

　　“小默。”

　　“沒事的話，我要回房間了。”免得被婆婆罵，她不喜歡她待在客廳，說她礙眼。

　　“等一等，小默！”柯紹襲這才發現不對勁。“你的手怎麼了，怎麼變得這麼細？”好像隻要用力主舉折斷。

　　“我在減肥。”她吃不下，因為婆婆嫌棄她沒帶嫁妝嫁進柯家，根本是在浪費家裏的米糧，她隻好隻吃一點點，免得遭到婆婆冷眼相待。

　　於默心搖搖頭，驚恐的看著柯紹襲，不敢讓他知道婆婆的惡形惡狀。

　　“從今天開始，不準你再減肥。”他抓緊她的手腕，硬要把她帶出去。“皮包也不必拿了，我現在就帶你出去吃好吃的，把你身上的納統統補回來。”

　　“不要，我不要出去！”婆婆警告她不準隨便外出，不然要打斷她的腿。

　　“小默！”

　　“我不要出去！我不要！我不要！”最後她居然在歇斯底裏，放聲尖叫。

　　“你怎麼了，小默？”  柯紹襲無法置信地看著她，她的頭發叛亂，眼神充滿不安，完全是另一個人。

　　“我不要出去，不要——”她太過激動，砰一聲地昏倒，柯紹襲隻來得及扶住她。

　　“小默！”

　　歐伊歐伊~~

　　當她再一次醒來已經身在醫院，她的父母在病房外和宋彩兒爭辯。

　　“為什麼我的女兒才嫁入你們家不到三個月就快得憂鬱症，你到底是怎麼虐待她？”她母親怒氣衝衝。

　　“這就要問你是怎麼教女兒？”她婆婆的火氣也不小。“什麼都不懂，也敢讓她嫁入豪門？怎麼，你以為她嫁給我們紹裘以後，就能飛上枝頭當鳳凰？笑死人了！”

　　“親家母，你怎麼能這麼說話？”

　　“這是事實！當初要不是紹裘堅持，我們也不想跟你們結這門親戚，你自己女兒教不好，還有臉反過來指責我！”哼。

　　“正好，我們也不想高攀！當初我若是知道紹裘有這麼不講理的母親，也不會把女兒嫁給她，現在我可後悔死了！”

　　“好啊，那就讓他們兩人離婚！”

　　“我沒有意見！”

　　雙方長輩就在醫院走廊開戰，躺在病床上的於默心則是聽得眼淚掉下來，都是她不好，讓她媽媽老人家這麼辛苦。

　　於媽媽和宋彩兒正式決裂以後，悄悄走進病房探望女兒，本來以為她還在睡覺，沒想到於默心已經清醒。

　　“媽，對不起。”她伸出細瘦的手臂握住媽媽的手，於媽媽看她變得如此憔悴，心都碎了。

　　“傻孩子，受到委屈你應該老實跟媽媽說，一個人默默忍受像什麼話？”於媽媽的眼淚掉個不停，一方麵為女兒不值，一方麵怪自己當初為什麼要答應這門婚事，讓寶貝女兒這麼痛苦。

　　“我不想讓你操心。”結果反而讓她操更多心，真的很對不起。

　　“說什麼傻話。”於媽媽緊緊握住女兒的手，考慮將女兒帶回娘家，不讓她繼續待在柯家受委屈。

　　“紹裘呢？”她想起她的丈夫，他一定非常緊張。

　　“被醫生叫去談話。”於媽媽不以為然地撇撇嘴。“等他回來，我會要求他讓你回娘家靜靜，他若想看你得到家裏來，我是不會再讓你回到那個可怕的家。”


“媽！”

　　“不要說了，我心意已決，你也聽到你婆婆說的話了，她根本就不想要你當柯家的媳婦。”

　　沒錯，從頭到尾，她就說得非常清楚，她瞧不起她、瞧不起她的家人。

　　“其實……媽認為你應該離婚，當初同意讓你們結婚，是因為我和你爸都以為紹裘是個好孩子，是真心愛你。”

　　“紹裘是真心愛我，而且為人真的很好——”

　　“但是卻保護不了你。”於媽媽隨便一句話，就足以讓於默心無法再為柯紹裘辯駁。

　　“形勢比人強，你們都太年輕了，還是放棄這段婚姻吧！”一個才十七歲，一個才二十歲，她是昏了頭才會答應讓他們結婚，得在事情還沒鬧大之前收拾。

　　“媽！”她才結婚三個月，為什麼就要她離婚，她愛紹裘啊！

　　“等他從醫生那邊回來，我再跟他商量。”反正他們都還年輕，還可以各自追求幸福，如果隱藏得好，不會有人記得這段婚姻，相信宋彩兒那個臭女人也很樂意忘記。

　　“媽，拜托你不要這樣。”是她自己承受不了壓力，和紹裘無關，不要連同他一起懲罰，他並沒有做錯任何事。

　　然而於媽媽心意已決，自己的女兒隻有自己能夠保護，就算會因此對不起女婿，她也必須做身為母親該做的事。

　　於默心的眼淚流個不停，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如此，都怪她承受不了壓力，才會造成今日的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