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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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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于晴 -【好一個國舅爺(後宮話風流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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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0 00:05:0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長孫勵就站在那兒,任著沙礫灰塵漫天飛舞,直到灰塵略散後,他才撢了撢衣袍,將太監服上的「暗器」全撢個幹凈。

  龐何一拐一拐走來,幫他擦掉俊臉上的塵土,才道:

  「師父,你怎?不躲開?」

  「我要躲了,他們怎?逃?」

  她一楞。

  長孫勵拉下她的手,看她一眼,而後落在她胸前有些撕裂的上衣,又不動聲色移開,繼續說道:

  「如果是刺客也就好了,但他倆是太監,明天發現陳屍在此,太後還不做文章嗎?」

  「可是後宮不能有男人,他認出你來……」

  「我是皇上身邊的太監,皇上一口咬定又如何?」

  她聞言,哈哈一笑:

  「師父是太監,我是女人,今晚真是全都顛倒了。」

  他定定看著她。

  「呃……」龐何眼波轉動,吞吞吐吐:「我是真女人,師父是假太監,是假的,不是真的。」

  黑得有點亮的眼瞳還在看著她,卻是慢慢地移過她的宮女裝。

  「咳咳。」龐何掩嘴輕咳著,趁機抹掉滿臉沙泥,然後負手在後。

  「……勤之?」那好看的嘴巴開口了。

  「嗯?」她緊張兮兮。

  「妳……屈著腿做什??」

  頓時,她滿面通紅,立即站直。她怕高啊,不行嗎?穿女裝,總是高了點嘛!師父不是女孩,要長多高都行,哪能體會她的心境!

  長孫勵拉過她的手臂,龐何原以為師父要跟她比手長,心裏正不甘情願,卻發現他正看著她白臂上的抓痕。

  看什?都好,就是不要看她有肌肉的前臂。她又咳了一聲,假裝有些冷地抽回手臂,再悄悄擺到後面去,不甚在意道:

  「師父放心,只是點小抓痕,我沒料到宮裏太監會來,我猜是太後身邊的人,那眼神我看過……」上太妃那兒,偶遇太後幾次,身邊確實有個老太監。

  「這有哪兒受傷了?」

  「也沒有……」了不起跌得慘烈點而已。她順著他的目光,看見她有些撕裂的上衣,咭咭一笑:「師父安心,沒事沒事……這是……布料墊的,沒碰到沒碰到……」再怎?抓也抓不到她身上來,只是覺得有點丟臉而已。

  「是??」

  「是是。」她終於忍不住,低聲問道:「師父……你在宮裏常見到宮女,你有沒有覺得有點異樣?」

  「異樣?我自宮裏出生,身邊都是宮女,會有什?異樣?」長孫勵道。

  「那……我跟你看慣的宮女,感覺如何?」會不會很怪?會不會很差?最重要的是,師父,你覺得我扮女裝如何?

  那黑黝黝的眼,竟然撇了開來。他反問道:

  「勤之,妳道我這個太監跟妳看見的公公有何不同?」

  「自然大不相同。師父你才貌出眾氣質皎皎溫雅高貴,就算一身太監眼也是人中龍鳳,任誰也看得出你根本沒閹……」遭來一眼,她立時改口:「任誰也看得出你根本不是太監。」

  她等了又等,等不到師父對她女裝的看法,看他走上前,她撇撇嘴,慢步追上去。

  「師父,你說這兒真有鬼嗎……會不會是太後下的圈套?」

  「太後還不敢拿鬼神之事來作怪,她只是趁這機會,讓身邊的公公來確認妳真實性別而已。」

  「來確認……哼,我瞧這兩個閹人不止確認,分明是個淫魔,直想著剝我衣裙,亂摸一通……」一想到就火大,尤其那兩個老闆人,不是想抓前胸,就是想撕她裙子確定她有沒有命根子,下招實在太狠毒了。

  她偷瞄身側的長孫勵,看見自己晃動的晶亮耳環。師父,你到底是覺得我的女孩扮相太不堪入眼,還是有那?一點點心動呢?

  她又瞄到自己光裸的肩臂,連忙拉過長長的黑發擋在胸前。她雖知自己生得好,但扮成女兒樣兒還是第一次,師父卻無驚艷之感,可見她的身高真是敗筆!

  她眼波輕轉,趁著兩人並走時,手指偶有摩擦,趁機把手送進師父的手裏。

  看,她是高她是手長沒有錯,但她跟師父很合適啊,不必刻意配合身高,就能牽手,這不是很好嗎?

  實驗完畢,她悄悄抽回手,哪知被反手一抓,被握得死死的。

  暖氣渡來,令她四肢百骸起了溫度。她撇開臉,掩嘴吱吱笑著。

  師父果然看見她裸來裸去,怕她著涼吧。

  花前月下,雖是鬼影幢幢,但也不失良辰美景,她嘆道:

  「可惜多少女子正值妙齡,卻得跟先帝綁在一塊。」聽說當年還有剛入宮三個月不到的貴人,就這?被迫去了。

  「妳不是說,嘆一口氣少十年命嗎?妳嘆什??」那聲音,在夜裏如清風,舒暢得令人安心。

  「年紀長了,才發現,想嘆氣的地方實在太多了。」她坦白道。「今兒個我看見皇上過來,就覺得有異。我這外甥是很可愛,個性一點也不像先帝,也不會去大改朝風,他竟然違背祖制偷偷來後宮,可見一定有問題……」一頓,她輕聲問:「師父,為什?太後篤定我是女兒身呢?」她自認平常像個男孩家,京師也認為她是個任性的小國舅,為何偶才碰面的太後會這?認定?

  長孫勵未答話。

  她又嘆口氣:

  「是先帝說的,是不?我就覺得奇怪了,我到底是哪兒讓先帝念念不忘了?」

  長孫勵停下腳步,看向她,溫聲道:

  「有的男人愈是得不到的愈想得到。要讓他跟妳相處上兩天,怕嚇也嚇死了。」

  她瞪著他,怒聲道:

  「誰要跟他相處兩天了?真噁心!」

  「這話別當著皇上面前說。」

  龐何抿抿嘴,又道:

  「這真是無聊到底了。」鳳眸微地紅了。

  太後不會無故試她,這背後一定有其他目的。是要押她入大牢呢,還是判個死罪?

  難道,她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去選擇自己最心愛的那人也不行嗎?太後存心要掀了這個底,除非她無法無天到去謀害太後,否則她想,明年跟師父出海的願望怕是不能成真了。

  少年時,必會憂心忡忡問著師父,是否她再也當不成小師娘了?

  現在,她不會問了。

  小時候,總覺得,得跟爹娘一樣,冠上那夫婦之名才能像爹娘那樣一生不離不棄,現在卻覺得,這幾年龐府那面墻後的那個人是師父,已經夠好了。

  何況……如果哪天真的很不幸給判了死罪,她好像也不那?怕了,她願意去相信某個國度裏的人偶能傳遞思念,等她死後那個世界滿滿都是師父的思念……真的,這樣一想,也不怎?怕了呢。

  「妳在想什??」長孫勵的聲音柔滑如綢。

  「我在想啊……」她笑彎了眼,眼眸裏藏著盈盈秋水。「師父,我任性歸任性,但在你面前,總是像見了剋星一樣,不敢胡來。」

  「是這樣嗎?」他溫溫地望著她。

  不知從何處吹來的和風,拂過彼此的面容,讓她黑墨如夜的長發揚了開來,那雪白的肩、雪白的臂,泛著銀色月光,總是帶點倔強的麗色,也難得一見沿著腮落下了清冷的月光。

  他伸出手,停在她的頰側卻不碰她。

  「妳還在想什??」

  她動也沒動,沙啞笑道:

  「我還在想啊……師父平常穩重,對我如師如父,你可不可以……說一句,呃……能夠讓勤之回味許多年的話兒……好比,咳,我、我很愛你啊……」趁此偷偷偷渡自己的心意。

  麗容泛紅,眼睫卻是濕答答的。

  溫暖的掌心抹去她頰面月光,又輕輕掬起她的耳環。長孫勵溫聲道:

  「妳這耳飾,配上妳,真美。」

  「……」師父,你到底是說耳飾美,還是我美?說得這?沒有感情!她有點惱兒,又見長孫勵俯下頭。

  她心一跳。

  要吻了?

  也好,從小到大就這?幾次吻兒,一次是十二歲那年她大病,一次是在天雲寺充滿人偶的禪房裏,她嚇得要死,兩次都在心神不寧的情況下被吻,說要好好品嘗是不大可能的。

  這一次一定要看清楚師父的神情。她是高啊,但師父更高,吻她還要俯下臉來。來吧!

  她心跳急促,大眼連眨也不眨,務必把師父表情刻在心版上。

  師父的第一個吻落在她的眉心上,她雙臂都有些顫抖了,悄悄環上師父的腰。

  沒反抗?她心喜。接下來那蝶吻,又落在她的眉上、她的眼上,逼得她不得不暫時閉上眼。

  沒關系,待會兒再張開……咦!溫熱的掌心接著那吻之後竟然蒙上了她的眼!

  師父,你到底有什?秘密不能讓我看?

  她很想問,也真的脫口要問了,偏偏一張嘴吞進了熟悉的氣息。

  秘密秘密,她很想知道啊!到底是什?原因不讓她看見他的神情?

  那吻,猛地一沈。不止她呼吸急促錯亂,她也感覺到師父沈重的呼吸,她的雙手微微抖著,幾乎使不出勁,抓不住師父的背衣。

  她的唇被吸吮著,舌尖火辣辣的,渾身熱得她很想呻吟出聲……但她還是很想看見師父此刻的表情啊……

  「……我的小妖精。」那聲音極低又粗啞,飽含著濃烈的感情。

  在神智迷亂之中,龐何幾乎以為自己錯聽了。虧得她聽力好,要不,這樣的蚊子叫聲誰聽得清?這師父……是不是真的太保守了?這話、這話其實也不肉麻,平常說說她也不會臉紅啊!

  那一股溫熱的氣息自朱唇沿至鎖骨、裸露的胸前,又回到她的耳垂……她的心好熱,情難自禁追尋著他的氣息,主動想吻上他的嘴時,驀地,過熱的掌心又捂住她的嘴了。

  「……」師父可以吻,她不能吻?

  「……把腿放下來。」他低啞地說道。

  師父你先把手放下來!

  「……妳哭什??」捂住她嘴的手慢慢放下,抹去她頰上、頸上、鎖骨,甚至是胸前的淚痕。

  原來,剛才師父一路追著她的眼淚吻啊……

  「我在想……世事總是不如人意……」感到師父輕輕拍著她的長腿,還是隔著紗裙拍呢,她不大情願地自他腰上跳下來。

  「哪兒不如意了?」

  「好比……有次夫妻之實也不錯……」

  她的額頭猛然被彈了一下,她吃痛地叫了一聲,眼睛終於能見光,卻痛得她眼睛猛眨了眨。

  他扣著她的下巴,指尖撫去她眼角殘留的淚痕。「妳淚流成這樣,我倒想妳是不情願的。」那語氣,有點寵,有點轉移她的心思。

  她看看他平靜的神色,一點也不像沈在意亂情迷中的男人,還打下她的腿呢,她撇撇嘴。

  「魚沒了,有蝦也是好的。」她低聲咕噥著,輕輕摸著她的嘴。「師父,你吻得真重,我猜咱們沒望了,你才這樣放縱……要不,幹脆做到底吧?也算不遺憾了。」

  他望著她。

  她抿著嘴,停頓一會兒,道:

  「對,我差點忘了,皇上還在裏頭睡呢。師父也不能太亂來。」

  「勤之。」他開口了。

  「徒兒在。」

  「幸虧妳不是宮女。」

  她揚眉,一臉未得解。

  「以後別穿這樣了。」

  她遲疑一下。師父這在變相贊美她?聽起來還是沒什?感情啊,她比較喜歡剛才那一句「我的小妖精」,師父說那句時,將她抱得極緊,像要融入他的體內。

  如果能融入他的體內也好,至少,不分離。

  長孫勵舉手想要拉她入懷,目光又瞟到那側殿後的黃色小影子,最後,他放棄碰觸這個隨時挑戰他底限的丫頭……到底哪兒學來的?老是用她那雙結實的長腿勾人。他一不防,便差點被這丫頭勾了去。

  許給老太監?至今他一想到,內心便是一陣難抑的怒氣。

  他還猜不到那個老太監是誰嗎?服侍太後多年的老太監,是宮裏成精的太監,虐人手段時有所聞,他自幼在宮裏聽得太多看得多,怎會不知龐何落在那老太監手裏的下場?

  今晚,那老太監不止想驗明正身吧?是誰給他的狗膽子,竟罔顧龐何背後靠山恭親王?老太監的背後自有太後擔著,太後之後又是那個死去多年的先帝,徹底毀掉他對先皇最後一點兄弟情分。

  長孫勵終於伸出手,輕輕拉妥龐何胸前被撕裂的衣料,所幸還能遮掩。哪知,龐何後退一步,又把她長長的手臂藏在身後。

  「師父……咳,你想摸也不是不可以,那個……我想先給你心理準備,很平的。」

  那手,停住了。

  龐何嘆了一口氣,有點小遺憾。早知,就不說了,她完全未覺側殿裏蹦出一聲淺淺的低笑聲。

  但長孫勵聽見了。

  他收回手,說道:

  「是誰說嘆一口氣少十年命的?妳再嘆下去,到底打算花幾年去陪咱們的胖小子?」

  那本來瞇瞇的鳳眸,慢慢張大,直直望入他穩暖的眼眸裏。朱唇半張,想要說什?,最後,她吞下所有的遲疑跟不確定,輕輕道:

  「我從小到大……還沒機會看過海呢……」

  「那妳可要心理準備了,妳下半生多半是在海上的。」

  那水汪汪的鳳眸,張到極限,煞是好看。她小心翼翼地掩上嘴,低聲道:

  「以後再也不嘆氣了。」

  側殿裏的小皇帝卻暗嘆了口氣。

  「誰?」長孫勵忽地回頭喊著。

  同時,龐何也察覺那像有人踩過碎枝的聲音。她撩過紗裙,飛快循聲追去,但長孫勵始終快她一步。

  兩人奔到墻邊,四處張望,沒有人跡。

  難道真是鬼?還是太後真來裝神弄鬼?龐何正在想時,目光落在墻角。她輕叫一聲:「狗洞?」

  長孫勵托著她的腰,躍過高墻,落地時,眸角閃過人影。

  長孫勵直托著龐何追前,務必讓她在他的視線裏不脫離。

  龐何見那人影一點也不快,穿著老舊的妃服而發色蒼白,心裏一陣驚駭,難道……剎那間,長孫勵已然明白一切,拉住龐何,停住腳步,柔聲說道:

  「是哪座宮的妃子?」

  那人影受到驚嚇,連忙回頭。一看月色下的長孫勵,驚得跪地。

  「皇上,臣妾罪身,請皇上恕罪……」那人輕噫一聲,偷偷?起頭,自言自語:「皇上怎?變年輕了……」

  龐何呆了,慢慢看向放置在地上的食盤。鬼?……誰才是鬼啊……

  長孫勵聲音依舊柔暖:

  「本王是恭親王,並非先皇,妳先起來……」

  「這是誰?後宮哪來這?老的女人?不是鬼嗎?」小皇帝狼狽地追了過來。

  「皇上!」龐何叫道,看他一身狼狽,渾身都是泥土,是鉆狗洞過來的嗎?也對,皇上又不會輕功,要爬高墻爬到天亮也爬不過來。把這消息賣出去,大家都會被砍頭吧!

  「皇上?」那人,看向小皇帝,喃喃道:「皇上怎?愈變愈小,返老還童了,臣妾卻愈變愈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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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龐何跟周文在翻書房門前遇見,周文笑道:

  「龐何,你今兒個看來氣色頗好啊,果然年輕就是好事,不像李大人,一熬個夜,隔天像個鬼似的。說起鬼啊……你聽說了沒?今天早上,徐公公跟王公公自盡死了。」

  龐何一怔。「自盡?」太後身邊的老太監,就這樣走了?

  周文與龐何一塊進入翻書房,不甚在意道:

  「宮裏太監心知肚明,二位公公平常活得享受,只聽太後一人的話,哪有可能自盡,多半是惹到皇上……或者攝政親王……恭親王應是不太可能。他是出了名的品性好,不隨意折損人命的。」

  「原來……如此啊……」難怪師父任著他們走了,原來師父心裏已有打算了。這不是存心跟太後鬧翻嗎?

  「沒想到那困擾後宮多日的鬼,竟是先帝生前打入冷宮的妃子。」周文搖頭嘆道:「打入冷宮十多年,先帝死後,妃嬪太多,這人……就不小心被淡忘了,也沒上到陪葬名單上,身邊的宮女也死了,這幾年還是靠宮裏的老太監替她送送飯……這幾個月,老太監太老了挨不住勞動,總要躺著幾天,這幾天那鬼,不,那太妃就……自個去找飯,路過寧安宮被人當鬼了……唉!」周文再嘆:「聽說皇上召那送飯的老太監來問話,那老太監說是怕往上報了,這先帝妃子……只怕也逃不了一死,所以……」

  「皇上哪有這?壞?」龐何想嘆又不敢嘆。怕一嘆就折命,她還有胖小子要養呢。

  周文笑道:

  「是啊,現下那先帝妃子被送到慈壽宮那兒養老了,皇上聖明啊!」

  龐何微揚著眉,慢慢打開隨身的扇子。

  「周兄,你對這種事真是掌握得透徹啊!」才一個晚上,竟然能八卦到絕對真實,了不起。差點讓她以為宮裏七大秘探現身了呢!

  周文笑笑。「龐何,也不是只有你有恭親王這靠山啊!今年年初我認了皇上身邊喜公公當義父,他自然熟知一切……那個,聽說你要送給趙子明一幅美人春睡圖……也送我一幅吧。」

  啪的一聲,龐何合上扇子,瞇眼拎起周文的衣領道:

  「周大人,我龐何最喜歡送人一幅血濺大人圖,你要不要?」

  周文自是明白他言下之意,沮喪道:「不給就不給吧……聽說,你扮女裝的模樣只有太後太妃皇上恭親王看過,實在是……」話還沒說完,他雙膝一軟,破踢得跌坐在?。

  周文不敢發怒。皇上身邊的喜公公地位頗高,但哪高得過國舅跟恭親王啊……

  他步進書室,看見李大人睡倒在桌上,還拿著墨筆呢。他嘆道:

  「李大人,您也太努力了吧,年紀都一大把了,還熬夜譯文……」聽到扇子落地的聲音,他回頭一看,龐何正傻眼望著李大人。他心知有異,問道:「怎?了?」

  龐何趕緊上前,輕輕碰觸老人的鼻下。

  周文脫口:「龐何你這……」

  「走了。」

  周文腿又軟了。「死、死了?」

  「嗯。」

  周文半爬半奔,奔出翻書房喊道:

  「不得了了……」

  龐何望著老人像睡著的臉。跟她爹真像啊……正因為她曾看過爹走的模樣,所以一看見李大人就知道他也走了。

  龐何看向桌上散亂的紙張,以及譯到一半的書。翻書房的官位不算高,只能說是有知識有學術沒野心的人最是適合這個位子,當然也有像周文那樣半吊子的學士。

  她翻了翻那些譯過的小說。陌鳳小說共有七冊,李大人才勉強譯到第二冊結束,為了這七冊小說,值得嗎?

  天朝不記載野史,也不準民間論皇宮是非不準成戲不準書,但其他小國不同,陌鳳國這七冊雖帶強烈淫亂,但卻是以宮廷皇室為主,最終覆滅的故事。

  這種書冊譯成文後是絕不可能由天朝皇宮流入民間毀壞皇室聲譽,但,它絕對會先送到皇上面前讓皇上過目的。

  李大人想讓皇上體會什?嗎?

  龐何自知己身任性慣了,無法擁有高尚的意誌與目標,但起碼她可以做到一點。

  她慢慢跪下,小心地取過李大人手裏的墨筆。喃喃道:

  「李大人,你看見我爹時,倒可以跟他切磋一番。平日你跟我也不怎?交好,不過,我一向很尊重你的,光看我沒找你麻煩就知道,你安心的去吧。」語畢,沈默一會兒,磕了個頭,當是送老人一程。

  周文狼狽地帶人進來,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龐何,是在撿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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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0 00:05:23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天朝康寧八年秋,李大人死後三天,翻書房裏學士各自在譯文時,有太監扶著周文進來。

  「周大人怎?了?不是上朝了嗎?」有同僚接過周文,一看那臀後都是血跡,不禁駭然。「皇上賜打的?」

  那太監點頭,道:

  「喜公公也挺生氣的,周大人不是在翻書房譯文嗎?怎會連點番話都不會講?」

  龐何打著呵欠,自屏風後現身,她一臉困意,看看已經痛得暈過去的周文,她也不記得周文會講番話啊。

  有同僚低聲道:

  「往年各國使節來訪,都是李大人去搞定的,這機會也是不多,通常都是其他小國學天朝語言,天朝人學其他小國語言是很丟臉的……這使節難道一句天朝話也不會說?」

  那太監看著翻書房的七八個年輕學士,最後鎖定自己的鼻子,平板說道:

  「皇上有旨,立派翻書房的大人上朝。」

  這句話讓向來安靜的翻書房炸開了。

  「上朝幹什??」有人失聲叫道。不用問也知道,上朝要跟它國使節溝通,之前周文的義父喜公公看這是在皇上面前出頭的機會,立刻進言說周文精通數國語言,周文硬著頭皮上場,掉了屁股肉回來,誰還敢去啊?

  誰會講啊?

  有人喃喃道:

  「那使節不會講天朝話,來天朝幹什??」

  太監繼續看著鼻子,道:

  「奴才扶著周大人回來時,喜公公要奴才轉告各位大人,那使節分明是存心看天朝笑話,泱泱天朝怎會連個人才都沒有,皇上正火著呢,無論如何,翻書房是得擺平這事的。」

  學上們面面相覷,只恨李大人早死了三天。以前,李大人就算遇有不的語言,一半比手劃腳也能猜出來,周文想必要用這方法卻失敗了,誰還敢不要命的去比手劃腳啊?這一比是斷手斷腳的回來吧!

  「皇上下令找哪位大人啊?」龐何問道。

  同僚個個回避著太監。

  那報訊的太監瞄了眼龐何,趕緊收回目光,看著鼻子道:

  「皇上沒說,只要派個大人過去。」

  因為皇上根本不瞭解翻書房的人才吧,龐何又隨口問道:

  「哪個國家啊?」

  「是東陽國。」

  「東陽國?」有人低叫:「十萬八千裏遠的小國呢……我只懂小楚國的啊……」

  龐何正打著呵欠呢,忽地一頓,精神來了。她來到太監面前,又問:

  「除了皇上,還有誰在?」

  小太監覺得自己鼻子很好看,繼續看著答道:

  「還有恭親王與攝政親王都在,一朝大臣也都在。」

  師父也在,師父懂東陽國的話卻不吭聲……她眨眨鳳眼,舉手。

  同瞭們瞠目結舌,看著龐何高舉的手。

  小太監又在觀察自己弧度很美的鼻子道:

  「皇上悄悄跟喜公公吩咐了,龐國舅可不必來。」

  扇子立即擊向小太監的後腦勺,但見這小太監意誌堅定,絕不因暴力屈服,龐何遂及時住手。她眼珠一轉,咭咭怪笑道:

  「改明兒,本國舅要喜公公拜我為義爹。」

  小太監一呆,終於把目光自圓鼻上移開,停在龐何剛睡醒但很燦爛很容易迷亂人意誌的麗容上。

  龐何再微微一笑道:

  「你說到時候,我要他做什?他還做不做啊?」那言下之意就是,到時要喜公公整死他這個小太監,喜公公也絕對會整下去就是了。

  龐國舅的名聲,這剛進宮的小太監早就一清二楚,他立即見風轉舵答道:

  「皇上有旨,宣龐大人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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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皇帝目瞪口呆了。

  滿朝大臣也目瞪口呆了。

  東陽使節更是目瞪口呆了。

  坐在小皇帝左側的恭親王垂著眼,嘴角揚著隱約的笑,他並沒有目瞪口呆。

  坐在小皇帝右側的攝政親王也沒有目瞪口呆。

  時間回到一炷香前,當小皇帝見到上朝的人是龐何時,他直覺就是要這混蛋退下。

  龐何吶!他可以罩龐何一輩子,前提是,私下。龐何當眾丟他的面子,他有心要保也保不了啊!

  他用著眼神對著進殿的龐何如此訴說:

    混蛋,妳看見周什?的下場了吧!

  龐何鳳眸彎彎,眼神道:

    看見了!

    看見了妳還來?翻書房是沒有人,還是妳怨朕母後,所以要讓朕沒面子?

  這眼神肯定太復雜,龐何竟然看不懂,還全身洋溢著歡喜的笑意,上前作揖道:

  「皇上萬歲,臣,翻書房龐何。」

  小皇帝又氣又怒,狠狠地瞪了龐何一眼,又看向那令人發惱的東陽使節。

  那東陽使節早就傻眼,顯然從未看過如此絕色的人兒,可惜,天朝文武大臣熟知龐何之惡,早就對龐何美色麻痹了。

  小皇帝掃過一朝大臣,赫然發現大臣們都目露異色直看著龐何。

  他內心輕訝,又仔細一看龐何,這小子,不,這舅舅眉開眼笑,像春天開了花一樣,春色滿景,他心一跳,平常龐何不是這樣的,難怪大臣都傻眼了……他又瞄瞄神色自若的恭親王,再看向龐何。

  這舅舅真是女人??竟然對他眨眼!他的面色微紅,咳了一聲,眼色微瞇。

    既然如此,舅舅妳不要令我失望。

  龐何眼眸大張。 快來快來,我等著接招呢!

  小皇帝暗罵一聲,這時就看懂他眼神啦!

  他深吸口氣,沈聲道:

  「東陽使節,龐何乃是朕最為倚重的譯官……」他很言不由衷地說著,但面色還是要維持穩重,當皇上的時常要言不由衷的,他早已體會。

  龐何是他最看重的舅舅,但絕不是最倚重的人才,晚點他就要丟臉了……

  東陽國分明看他年幼,故意欺他。晚點,他該如何保住龐何的屁股呢?

  晚點……他就一直維持目瞪口呆的表情到現在。

  因為,他從不知這個時常無事生非的舅舅竟然會東陽國的語言,聽起來很流暢……雖然他不大懂,但似乎比李大人說得還好,甚至龐何還很跩地負手拒絕去比手劃腳。

  最後,龐何以東陽國與天朝語言各說一次:

  「天朝如龐何這等人才,多不勝數。本來以天朝威名,是不必學爾等小國言語,但吾皇向來尊重各國文化,特要天朝青年學子多學些異國語言,方便交流……以龐何為例,不過二十出頭,就學會了……」她來回數著十指,一時之間數不清到底學了多少國的言語。

  太扯了,舅舅。小皇上掩嘴咳一聲。

  龐何有點遺憾,收斂道:

  「等我算清楚了,我會上東陽使節府上再交流交流,順道請教貴國文化,它日龐何若能出海,必想一訪那女人跟男人一樣高大強壯的東陽國!」

  那東陽使節大喜,沒料到天朝竟有人註意遠方小國的特性。

  小皇帝馬上收拾善後,送走使節。他怕再不收拾,就真的要露餡了。

  龐何笑咪咪的。

  小皇上沈默地看著她。

  龐何還是笑咪咪地,然後補上一句:

  「皇上,臣不辱命啊!」打賞打賞!

  「……」小皇帝終於笑了,難得哈哈大笑。他看看恭親王,故意問道:「皇叔,你道該賞什?給龐何呢?」

  恭親王沈吟半天,溫聲回道:

  「今天龐國舅算是替天朝解了圍,自然該賞她真正想要的東西才好。」

  小皇帝嘆了一聲:「正是啊。」他沒有問攝政親王的意見,直接對著龐何道:「朕一向自以為天下事哪有能難倒朕的呢,哪知,一個小小東陽使節竟讓朕說不出話來,朕連他的國家女人跟男人一樣高大都不知情,龐何,妳說,妳怎?學會它國言語的?」

  龐何笑道:

  「臣自幼多病在床,無聊時先父曾跟臣形容書上各國風俗民情,也有其他小國定居在天朝的百姓,仰慕先父之名而來,教會臣幾句,因此引起臣的興趣……」後頭為了師父努力學各國話就不必多說了。

  「朕倒不知,妳竟會東陽言語……」他有點惱兒。

  「因為,臣向來主張韜光養晦嘛。」她理所當然道。

  世上任何人都懂韜光養晦,唯獨龐何最不懂吧!小皇帝想笑罵她又不能當場發作,只好憋著笑改口:

  「好了,領賞吧。」

  龐何連忙撩過袍襬跪地。「謝皇上!」

  「妳……想要什?呢?」

  「李大人生前尚有陌鳳國的譯文沒有完成,臣想接下李大人的工作,在皇上大婚前完成此事,親將這七冊書籍交給皇上。」

  小皇帝一楞。「妳也懂陌鳳國文字?妳還懂哪些?」

  龐何數了數,再數了數……

  「好了好了!晚點再問妳這事。」小皇帝瞪著她。

  她笑得瞇起眼。

  以為朕不知道嗎?妳根本是以退為進。小皇帝掃過滿朝文武那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他也不可置信啊!龐何呢,打賞時不討個好東西,卻來搞盡忠職守這一套,可能轉性嗎?他又瞄瞄身邊的恭親王。

  恭親王雖是垂著目,但小皇帝可以清楚地看見他這皇叔唇角挑了起來。龐何,妳真能讓皇叔笑得如此開懷嗎?

  小皇帝撇撇嘴,朗聲道:

  「龐何,妳對朕對天朝的心意,朕真是感動……既然如此,朕,願允妳一個願望。」

  她笑得差點沒滿朝春花飛舞了。

  「皇上英明啊,臣自幼聽先父說各國故事,心裏總想著能到各國去見識,當然,最主要還是想宣揚天朝威名,哪怕是天邊的小國也要讓他們知道咱們天朝咱們皇帝……」

  「夠夠夠,妳想要海令?」小皇帝直接挑明,拿她沒轍了。她再笑下去,誰都腿軟了,他也不想腿軟地爬下龍椅。他發怒地瞪著那真的腿軟的大臣們,就沒一個人禁得起龐何的笑嗎?

  他又偷瞄身邊的喜公公,喜公公站得筆直,果然是太監,已經無動於哀……他眉目上挑,看著喜公公正目不斜視地看著地上,不敢?頭看向龐何。

  小皇帝嘆息。

  她咧嘴一笑:

  「皇上聖明,臣確實想要海令!」

  「這海令,已經有十多年沒人拿過了,聯想讓它回到適合它的人手裏。」小皇帝嘴角浮起溫柔的笑,甚至連語氣都有點柔了:「朕允妳長年心願……」

  「太後駕到!」

  小皇帝一怔,也看見恭親王長孫勵終於?首。

  龐何暗捶一下膝。早知如此,剛才多邀什?功,速戰速決,生米煮成熟飯,太後來了也是白費工夫!

  喜公公附在小皇上耳邊低語什?,小皇上點頭,面無表情道:

  「回頭,你解決吧,朕的身邊不需要通風報信的人。」

  那喜公公低聲說:「是。」

  天朝後妃不能走上金殿,遂在皇上龍椅後搬過玉錦簾子,未久,有人在簾後坐下了。

  小皇帝起身對著簾後道:

  「不知何事,母後怎來殿上呢?」

  「今日聽聞龐家國舅為天朝立下功勞,正好,哀家有先帝秘密留下的遺詔,正與龐家國舅有關,趁此宣詔吧。」

  小皇帝不以為然道:

  「父皇有遺詔,兒臣怎會不知情呢?」

  「此事自是極屬機密,原該皇上大婚時示詔,但若是讓龐家國舅遠走海外,那就來不及了。喜公公,還不快來宣詔。」

  龐何一臉疑惑看向長孫勵,長孫勵依舊坐在椅上,攝政親王也在位上,仿佛太後只是閑話家常而已,沒什?重要事。哪來的遺詔?

  小皇帝淡聲道:

  「詔書拿來,朕看看。」

  簾子後面遲疑一下,而後太後道:

  「交給皇上。」

  喜公公連忙接過,垂著頭來到小皇上面前攤開。

  小皇上看著這詔書,神色自若,並無任何驚訝,只道:

  「父皇臨終前真是神智不清了,竟然寫下如此詔書。」

  「皇上念詔吧。」

  「既然都已神智不清了,又何必去公諸於世呢?喜公公,收起來。」

  「皇上!這是先帝遺詔,你身為兒臣,豈能不從?」

  「母後!」小皇上也加重語氣:「現在是朕!是朕在龍椅上,難道母後想要幹涉朕?還是母後曾經幹涉父皇寫下這遺詔?」

  一朝大臣暗自互看,個個一頭霧水,最後群臣一塊跪下。

  「請皇上息怒。」群臣齊聲道。息什?怒都不清楚,只知那份遺詔裏有問題,事關龐國舅。還有什?問題?自先帝在世,龐國舅就在京師鬧事,先帝看在老太傅以及恭親王面上,始終沒有說話。現在要一個個挖出來了嗎?但挖出來也絕對罪不致死啊!

  「皇上,你向來親龐何不親母後,難道你也被龐何迷惑了嗎?」

  「朕一向敬重母後。不管母後心中想什?,不管母後曾令兒臣失望幾次,母後都是兒臣最敬重的母後。」一頓,小皇帝語氣漸溫:「現在,已經是朕掌天下,跟先帝無關了。朕有權決定這遺詔的去留。喜公公,將這遺詔密封,永不得見天日。」

  「奴才遵命。」

  「皇上,龐國舅顛亂朝綱……」

  「母後曾窺看過遺詔,明白遺詔裏說了什?嗎?遺詔未開,母後怎能看?妳真的看了嗎?」

  簾子後沈默了。

  小皇帝暗嘆口氣,朗聲道:

  「後宮一向不得幹政,太後,妳回去吧。」

  「皇上未及大婚,尚需攝政王輔政。」簾後,冷冷的聲音響起。

  小皇帝閉上眼,而後張開時,看向一朝文武,再看向龐何。龐何雖不知那遺詔裏說什?,但隱約知道必是毀掉她的可怕方法,她張口欲言,小皇帝微微一笑以眼神暗示她別開口,那笑容竟是早熟不少。

  他又側頭看著長孫勵,長孫勵回看著他,勵皇叔一向如此的,若有重要決策,一向不會幹涉他,就讓他磨著練著,他又轉頭看向攝政親王。

  龐何之事,他本就避著攝政皇叔,攝政皇叔終究跟母後是一起的……

  「朕,要賞龐何。」他一字一語地說道。

  那眉目與小皇帝有些許神似的攝政親王看著他,答道:

  「那?,皇上就賞吧。」

  小皇帝呆了呆,簾子後的太後吸了口氣。

  「你……」太後一時之間想說什?,卻無法在滿朝上對著攝政王說話。

  小皇帝又回頭看向長孫勵。

  那與自己同樣有些相似的皇叔,眼裏竟有幾分笑意。

  勵皇叔一直不幹涉,是因為他知道攝政皇叔心是偏向他而非父皇嗎?

  父皇,您的兄弟都……背離你了,卻一直替兒臣穩住這片江山啊……

  小皇帝慢慢坐回龍椅,頭也不回道:

  「請太後回宮吧。」

  「皇上……」

  「父皇已辭世多年,母後也在宮裏養老了,朕必會將祖宗傳下來的江山一代一代傳下去,母後,妳回去吧,以後,沒有朕的允許,不許再進殿一步。」

  那簾子被撤下了,遺詔被小心地密封起來,雖然小皇帝知道後者很有可能隨著日子淡去而偷偷被人毀個徹底,但樣子總要做做的。

  他又看向龐何,也沒要讓她起身,笑道:

  「龐何,妳猜,方才先帝遺詔說些什??」

  「自是怕龐何不小心敗壞朝綱,惹怒皇上,要請皇上賜個免死金牌給臣……」她答得順溜。

  小皇帝忍了忍,忍不住,輕笑了聲。

  這舅舅怎?老想著免死金牌?她也知道壞事做太多,怕有一天皇叔跟他都保不了她嗎?

  「好了好了,剛才說到哪了,朕賜妳海令。」

  「謝皇上恩典啊!」她快速答道。速戰速決將成為她人生中的行事準則之一。

  小皇帝瞪她一記。「用不著這?快謝,朕還沒說完呢。」見她面色一垮,他心裏就高興。「朕封妳為天朝使節,要妳帶著這海令,出海宣揚天朝天威,維護天朝名聲,每到一國,便將該地風俗傳回天朝,懂??」

  「是,臣懂……」

  瞧那有點不情願的樣子,想也知道她是偏向當野蠻的海盜。小皇帝又輕聲道:

  「明年朕大婚後再走吧。」

  「謹遵聖命。」

  小皇帝一頓,微微一笑:

  「龐何。」

  「臣在。」

  「朕雖然不能賜給妳免死金牌,但,朕還可以允妳一個願望。」

  她?頭。

  「最後一個願望。妳出海時,可以帶走,這朝堂上的任何一個人,當然,除了朕。」他慢慢地說著。

  群臣錯愕驚訝,同時看向小皇上與龐何,又趕緊埋首在地,就怕龐何一個惡惡作劇便指了他們。

  出海呢?一出海就是沒有未來了。明為使節,但到時會有多少人折損都不知道,天朝歷史有一年就是有官員帶著海令出海,六年後回來時不滿三十人……

  龐何又笑彎了眼。

  小皇帝也笑了。

  龐何實在忍不住,掩住了嘴,發出古怪的笑聲。

  小皇帝笑容僵住。這個笑聲,實在不好聽。

  他又轉向恭親王長孫勵,看見皇叔也在笑。

  這般溫柔寵溺的笑容,只有龐何能擁有吧。

  「皇上,君無戲言?」龐何再三確認。

  「廢話!君無戲言!」小皇帝又惱又笑。

  「那皇上,臣……」龐何伸出手,指著小皇帝左邊的長孫勵,笑得十分燦爛。「臣指名恭親王長孫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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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看見龐何笑容的臣子都恍神了。

  小皇帝並沒有恍神,但一直到很多年後,他還是記得龐何這天如春神降臨的笑靨。

  他明知這一出海,也許頭幾年皇叔會聯絡,但日子一久,一定斷絕聯絡,以防龐何女兒身被揭露,可是,他並沒有後悔這個決定。

  一直到老了,都不曾後悔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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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代明君,最為人稱道的一件事是,在他退位為太上皇前,頒下旨令,自他開始,天朝從此不以人命殉葬,皇帝駕崩,妃嬪全數移至慈壽宮養老。

  他的後宮也不如他父皇那般充盈,選妃多以賢德為主,美貌並不重要……曾有親近的太監脫口問了原因,當時那皇上說道:

  「朕曾見過世上最美貌的女子,再看其他人,就再也不覺得什?了。」

  「皇上以賢德為重,後宮之福啊。」

  皇上大笑兩聲。「那是因為,世上已經找不到那樣橫行霸道又合朕心意的人了,不如就去親近賢德妃子吧。」神色之間頗有懷念。

  同時,後宮宮女在皇上的明示下,衣著趨向保守端莊。經歷兩朝的太監深感父子的不同,先帝喜色,有時看見宮女誘人體態便召寢,當今皇上卻大不相同,曾有太監想問,最後卻又沒問出口,他想,到時皇上必會說:

  「朕的記憶中,已經有最適合那宮女衣著的人了,那就夠了。朕跟先帝不同,並不需要這些過度的美色來刺激朕,朕幼年有兩位皇叔輔政,方有良好的根基,朕豈能辜負他們?」

  雖然他頒旨不準殉葬,但在他死時,仍然有主動殉葬的妃子,只是人數並不多,直到幾代後,才完全杜絕這樣的祖制。

  他也是第一個,引用小國風俗,以人偶為陪葬的天朝皇帝。

  因為他活得太久了,所以長輩早就離開這世間了,當他臨終前,雖有千百人偶陪葬,仍是特定了幾個人偶附上生辰八字,將它們做得跟真人有些相似,盼死後這幾個人都能千裏回來看看他。

  「母後……攝政皇叔……勵皇叔……龐何……你們都會出現吧,我很想你們哪……」他喃喃著:「龐何,但願妳捎回來的習俗是真的……」能在他死後,這些他思念的人都能憑著人偶,回來找他看他,哪怕是一眼都好……

  他一生,都很好,都沒有後悔過,只是時常回憶,在大婚前那段孩子的愉快光陰。

  那時,他還可以有孩子氣,還可以跟龐何胡鬧,還有勵皇叔的身教。只怕當年母後怎?也無法理解,明明是父皇的孩子,怎會向著勵皇叔跟龐何?

  他雖是父皇的孩子,但跟兩位皇叔的關系更密切,時時刻刻他倆身教言教,他們達成了父皇臨終願望——輔政至他成人,他們確實做到了。他徹底成為一個真正明君,父皇該感到高興才對。

  甚至,他心裏有著不敢說出口的萬幸。幸虧父皇早走,要不,今天他就是第二個父皇,害死他最喜歡的龐何、害死兩位敬重的皇叔……

  他輕輕撫過那些眼熟的人偶,閉上眼讓思緒回到十二歲前,一點一滴慢慢地回味著……

  終有一天,會再相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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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0 00:05:36 |只看該作者
尾聲

  康寧九年,大婚後——

  「龐何。」

  「臣在。」

  「舅舅。」

  龐何瞄瞄鄰近的大臣跟小皇上身後的喜公公。她揚起眉,小聲地回應:

  「外甥,你板著臉做什??」

  「因為妳沒心沒肺笑得太開心了。」小皇帝憋著氣道。

  龐何滿面笑容就是止不住,她眉開眼笑地想要拍拍這小外甥的肩,後來發現四周都有人在看,只好收回手笑道:

  「我的夢自十歲那年開始,直到今天才圓,當然開心啦!甥兒最久的夢是什??」

  小皇帝一怔。「我的夢,自然是成為一代明君。」

  「那等你成一代明君時,我一定會在遠方為你開心。」

  小皇帝瞪她一眼,而後忍不住低聲說:

  「我要妳允我,十年內都不準斷了音訊。」

  她眨眨眼,回頭看看那正在船的另一頭的師父。「這個……」

  「舅舅!」

  她咧嘴一笑:

  「你放心,就算我到時轉行,也絕不會忘了跟甥兒報備一聲。」

  轉行?是改去當海盜吧!舅舅妳就這?不死心想去當那種野蠻人嗎?小皇上已經放棄更正她的思想。

  龐何微微一笑,慢慢地打量他。

  「妳、妳這樣看我做什??」就算成人了,還是忍不住臉紅。

  「甥兒已經成人了,以後,天朝百姓有福了。」她柔聲道。

  「少了龐國舅,天朝百姓自然有福了。」小皇帝咕噥,而後輕聲道:「朕允妳,最後一次抱朕。」

  龐何摸摸他的頭,然後輕輕抱住這個還不算高的十二歲小皇帝。

  小皇帝沒有回抱,只是眼眶輕紅,低聲道:

  「龐何妳放心,朕永遠罩著龐家。」

  「呃……也不用太罩著。反正他們也不是我,要真鬧出事了你只管罰就是。」

  去你的!小皇帝一面對她就是又氣又好笑。他看著龐何身後那一片大海,低喃道:

  「朕第一次看見海呢。」

  「我也是呢。」

  「龐何妳第一次看見朕時,心裏怎?想?」是不是想著先帝的孩子真令人討厭呢?

  「皇上賜我百無禁忌,我就講。」

  「朕賜妳此次說話百無禁忌。」他非常想知道,就算龐何不小心罵到先帝,他也可以當沒聽見。

  「我在想啊,這肉球是哪兒滾出來的?如果踢一踢,不知道這顆球會不會飛出去?」

  「……現在呢?現在這顆球如何了?」

  龐何自然聽出小皇帝語氣裏的不悅了,她道:

  「現在這顆球已經愈來愈高愈來愈俊愈來愈有英姿愈來愈發現原來當初是龐何看錯了,那不是普通的球,是世上難得一見的神仙球。」

  「龐何,留妳在身邊,朕遲早會邁向昏君之路的。」

  「所以臣要滾了。」

  小皇帝瞪她一眼。他以為成人了,離別就不會這?感傷,但,現在他成人了,依舊是捨不得龐何跟勵皇叔。

  「聽說趙子明病了……」在龐何臨走前,一定要問清楚。「是妳把畫像交給他後病了,妳到底給他什?畫像?」

  她咭咭咭發出怪笑聲:

  「趙子明送給臣一副男扮女裝圖,臣馬上轉送給將要嫁給他的將軍閨女,再找人繪一張那閨女拿刀訓夫的畫像送去給趙子明享用。」

  小皇帝沈默了。

  難怪,最近趙太傅很高興提到那將軍之女不拘小節,數日登門拜訪,想鍛煉趙子明……可以想見趙子明受苦了。

  「那妳……妳的畫像……不給他?」

  龐何不以為然:「何必給呢?明明是要成親的人,拿我的畫像去意淫,我又不是半夜想作惡夢。」她一點也不內疚。

  小皇帝聞言,也沒有多說什?。他也不希望龐何的畫像留在天朝裏,雖然他非常想留下龐何的畫像懷念。

  船要開啟了。

  長孫勵走來,依著該有的皇族禮儀,正式與皇上告別。

  龐何拉過長袍,退了幾步,回頭看那片大海。

  天朝她沒有好留戀的了,爹娘的墓室已托給龐豹,她將墓室附近的泥土裝了罐帶走。龐府她該做的也做了,當龐豹得知她將要離開,而龐府的一切交給他時,那面上古怪復雜的表情夠她笑三天了。

  她很明白這幾年龐家子弟不再如往常囂張,因為上頭有個最囂張的龐國舅,這個龐國舅在他們眼裏看來很虛,隨時都會惹毛皇室給哢喳,他們當然不敢太過作歹,以免將來與她一塊推出去斬首。

  尤其,當她告訴龐豹,它日如果聖恩不再,或者被迫離開京師時,便下鄉去找那些曾造反如今努力在鄉間工作的堂弟吧。

  那時龐豹沈默很久,終於點頭道:

  「你把他們弄下鄉……是這樣嗎……」面色復雜到已經沒有辦法用言語形容了,以致於有些扭曲到眾人驚嚇的地步。

  他想不到原來龐家小少爺還是很有頭腦的吧,也不想想她可是她爹跟師父教出來的呢。

  船開動了,龐何迅速回頭,看向在岸邊的小皇帝。她做出口形:

    皇帝外甥,於禮不合,你該走了啊!

  小皇帝不理她,直直望著這方。

  她沒血沒淚,抹抹眼,轉身不再看他。她看見長孫勵朝她走來,她笑瞇了眼,迎上前去。

  海風拂拂,撩起她暗色的長袍,剎那間恍若展翅飛了起來。

  她的夢想啊……

  現在真的要開始了呢。

  自由自在地,不受天朝拘束,追著這雙溫暖的眼兒,與他廝守一生一世。

  她龐何,絕對是不枉此生了。

  她掩嘴,吱吱吱地笑了出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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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0 00:06:13 |只看該作者
特別番外(一) 天朝聖儒  

  天朝聖儒〈1〉

  傳說中,天朝有個不世出大儒,學問無境,其貌色較之天朝的俊男美女稍嫌遜色,但舉手投足間皆有仙人風範。

  曾有人自雪山看見他踏雪而來,白衫飄飄,幾乎足不點地,其姿如蓮花初開,充滿聖潔之感,當下有人誤以為是神仙,遂跪地膜拜。

  曾有人自海船上看他自奔騰大海行來,海水不沾靴,銀光如輕泉,竟在他行走的那一道海上,不疾不徐地蕩漾開來,恍若海神為他開道,狂風暴雨盡自他身側而過,當然,海船上的人以為天仙來了,便也跪地膜拜起來了。

  也曾有弟子蒙他教誨,學習世間所有的道理,有時,看他講至趣味奧妙處,自己便輕輕笑了起來,那滿室的聖潔光芒令弟子們雙手合十,滿面通紅地低頭,不敢再褻瀆。

  他講課,不限地不限時,曾有遠道而來的師者,與他對談一天一夜,最後發現此人滿腹學問,如無止境的寶藏,於是心悅誠服拜入他的門下。

  更有甚者,自幼未習過書,路經他隨處講課的草屋時,那生動簡潔的傳道授業解惑,令樵者聽之入迷,念念不忘,從此,他生起了好學的念頭,刻苦生活之餘,也拾起書本,到他年老垂垂時,依舊不忘讀書之樂。

  天下聖儒走遍天朝每一處,教過許多人,擁有許多外人冠上的美名,但他最習慣的,還是自己的名字。

  龐然。

  許多人懷著崇拜他的心情,走過他踏的每一寸地方,看過他看見的每一處美景,住過他選擇的客棧……好奇他家鄉妻子究竟是如何的絕色,才能與其匹配。

  每次問到這問題,總是看見這位學者,微微地一笑,雙頰透著一抹紅暈,卻不肯多說一句話,這令追隨他的人總是好奇,龐師傅到底是有妻還是沒妻?如果有,是美是醜?如果美,為什?要長年留在家鄉?

  曾有官員中意他的才氣,作主將女兒許配給他,哪怕家中有元配也沒有關系,女兒願為側室,留個女人在他身邊打理一切才是最重要。

  哪知,龐然靦腆但堅定地拒絕,惹得官員大怒,但終究還是不舍這個人才,放他獨自一人走了。

  追隨他的人,心裏疑惑卻不敢詳問原因,只含蓄問道:

  「師傅在外遠遊,理該幾年回故鄉一次,將來若有兒子,父子儒名揚天下,這不是一件值得拍手稱喜的事嗎?」粗俗一點就是,師傅你不要外頭的女人,那偶爾回回家,跟寂寞的師母洗洗鴛鴦浴一塊蓋蓋被,早點生出個胖小子,將來龐家名揚天下就靠父子檔。

  「我不求孩子跟我一般,只求他健健康康就好。」龐然聖潔地微笑著,俊秀的面容竟又紅了。

  當場,一票死忠跟隨者倒地不起。這到底是有孩子還是沒有?師傅你臉紅,到底是想到了什??師娘生得到底如何?你到底成親了沒有?如果沒有,可不可以接受男風——當然,擁有最後一個想望的弟子們被其他人徹底滅了埋屍荒野。

  就這樣一年又一年,冬去春來,春走夏來……

  天下大儒之名,一直不滅。

  甚至,已有傳言,龐然出身天上神界,所以世上沒有凡人可以留得住他,等他將滿腹知識傳授給天朝人後,便要歸天去了——當時,他的名聲,已經連皇宮裏的老人都知道了。宮裏老人連下聖旨,封此人為天朝太傅,並特例將聖儒之名賜為功名,就等他入宮來。

  不料,聖旨還沒到,這位聖儒,就在他四十歲這一年,不小心在一場天朝小型暴動中,為了救人自懸崖滑落了。

  無數的跟隨者因此崩潰了因此發瘋了因此拿著刀替聖儒報仇去了……

  而這位天下聖儒,沒有其他掉崖者的好運,諸如半空被冷面俠女攔截、順著溪水被農家女所救,以譜出動人良緣——這些奇緣,他完全沒有遇見。

  在掉崖的一天後,有縣民在溪頭發現他與其他人的屍體,於是非常好心地將他們一塊搬上牛車,一路馳往衙門停屍房。

  這是小縣,停屍房時常處於空虛寂寞的狀態。

  當這幾具屍體送入停屍房時,仵作們都手舞足蹈,因為他們熱愛仵作這個行業,他們需要屍體來練習,而現在,無名屍是最佳的對象。

  仵作一,進行清理屍體表面汙穢處,並且記錄外傷所在。

  仵作二,徹底清洗屍體每一處骯臟,讓他們保持自出生以來最幹凈的狀態。

  仵作三遷入停屍房,即將進行最偉大的工程。

  仵作三第一眼就挑中一個不那?健壯的身體,仔細摸過光滑屍體的每一處,當然,一定也要包括隱私處,以確認與平常學習的有無不同,最後,仵作三拿起特別訂做的長刀,準備一刀劃破屍體的肚腹,拿出內臟來研究。

  屍體,猛然震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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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啊啊——」停屍房傳出失控的尖叫聲。

  仵作們相互看一眼。

  這聲音,很驚恐,他們也很驚恐啊!

  屍變啦!

  才一眨眼,一名光裸的男子拉著死人白布匆匆奔了出來。

  「是屍體三號!」

  那男子既驚恐又狼狽,連連遮著身,鳳眸瞪著停屍房裏,仿佛停屍房裏有多可怕的鬼怪一樣。那驚嚇的俊臉、活動自如的四肢、潔白有彈性的身軀,實在不像是個死人……

  於是仵作們沈默了。

  他們想起,先前徹底清洗這個男人,摸過這個男人的每一處……

  還有另一個人,也徹底摸過了……就在停屍房裏,那個人,慢慢走了出來。

  是仵作三號。

  「妳妳妳……」屍體三號記得非常清晰,那時他在掙紮清醒中,徹底感覺有只軟軟的小手摸過他全身上下,包括、包括……是女的!是女的!

  當他一張開眼眸,看見這個女的正站在自己旁邊,分明已經將自己全身上下的身子看個透徹,摸個過癮。思及此,他俊秀的臉龐竟是通紅,勾勒出異樣的豐采。

  仵作一號看傻了眼。

  仵作二號也看傻了眼,並且因此失神了。

  仵作三號看看他,再回頭看看停屍房裏剩下那些粗壯的屍體,惋惜地嘆息著:「可惜了。」語畢,拉上停屍房的門,繼續進行她的解剖大計。

  這就是龐何的父母——龐老太傅與龐老娘一開始的相遇。



  天朝聖儒〈2〉

  相遇不等於成親。

  但如何成親的故事,龐然的弟子們以不清楚、不知道,拒絕回答等答復來搪塞,並以忘掉它、否決它的口號來洗掉自己的記憶。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後,老邁的仵作在偶爾提到陳年往事時,會想起,有一個姓龐的讀書人,自從被誤認為屍體後,竟然連著幾次都再裝成屍體進停屍房。

  而且是各種死法的屍體。

  因為,這讀書人想求親。

  他經過一夜沈澱——其實是臉紅一整晚,不停想著那姑娘,發覺想要求親的姑娘,是以停屍房為家,幾乎不曾出來過的孤僻女子。

  他求親被拒,活了一把年紀又不懂得追求,最後聽信看戲好人讒言,持續裝成不同種類屍體來接近仵作三號。

  「小三以為他是哪裏來胡鬧的年輕人,哪知他都有四十了,竟然連點追求的花招都不懂,就這?傻傻地被縣裏的人誆,一直扮成屍體去追小三,要不是小三最後對他有點意思了,恐怕他要裝一輩子屍體……這年頭,只有女人賴著男人,哪有男人被看光了就賴著女人呢?真是。」那些老邁的仵作對於一些奇怪的事情總是印象深刻。

  「……更誇張的是,這姓龐的好像在娶小三前是個童子身哪,難怪每次他一笑,總是充滿神聖的光彩,害得咱們以為他前幾輩子都是吃齋念佛的和尚,這輩子不幸被小三打擊到了呢,幸虧我們意誌堅定沒有被那書生的神聖光彩打擊到……」老仵作硬是強調著自己不受影響,再接著道:

  「有婦人帶著小孩,說是那讀書人在家鄉的妻子,小孩都有七八歲大了,不管那讀書人如何平心靜氣的否認,那婦人總是糾纏不休,那時,小三快跟讀書人成親了,這要是一認下去,只怕那讀書人冒充屍體的那段日子都白費了。」那仵作神神秘秘地,幾乎把這回憶當寶物似的現寶著:

  「當時啊,小三也在場,她拿出解剖的刀子,一刀就劃過那讀書人的手臂,幾乎都要見到骨了,人人都以為要殺夫了,哪知她接著又要那小孩伸出手劃上,來個滴血認親。那婦人嚇得當場半暈,拉著小孩連夜跑走了。小三那模樣啊,冷得跟什?似的。我懷疑那讀書人成親後沒好日子過。」仵作笑得樂歪歪,似乎非常高興地位比他崇高的讀書人被吃得死死的。

  當然,以上證言,被聖儒子弟有技巧地消滅在歷史之中了。



  天朝聖儒〈3〉

  當龐然的第一個孩兒出生時,他為她取名龐何。

  她一出生,心肺就不怎?好,大夫說,沒法根治,只能共存。龐然疼她入骨,對她病癥卻束手無策。

  當龐何四歲終於可以走出房外時,她穿著小小男裝,已有小小妖精的嬌態,她被龐然抱著,好奇地東張西望,最後指著花園裏的花。

  「花耶!」那紅咚咚的小嘴揚著,掙脫父親的懷抱,跑進花園裏亂踩。

  龐然不生氣,反而笑道:「真是好精神哪!」他身為父親,完全無條件接納女兒身子不佳,因病脾氣任性,甚至,他的女兒要求他留鬍子方便她欺負,他也一定照辦。

  「爹!爬墻!」龐何難得有精神,興奮地想要爬過那面墻,但自知人小,想要奔進爹的懷裏讓他抱著,但眼角看見娘正進院子來,於是改投奔娘親。

  龐然一雙手臂停在那裏。

  「爹幹巴巴,不好抱。」龐何理所當然道,自動纏起胖胖的娘親。

  「那面墻不能隨便爬,對面是恭王府,有人的。」龐然仍然笑著,偷偷摸著自己偏瘦的身軀,再偷看那對母女。他真的很瘦?小三沒抗議過啊!

  龐何掩嘴吱吱嬌笑著。「爹!我們去霸了他們的家,好不好?」

  「……」龐然摸摸她的頭。「好啊。等妳長大了,爹陪妳去霸佔他們的家。」

  她又掩嘴得意地笑,那樣子可愛到龐然都要哭了出來。這樣的可愛,只有她活蹦亂跳時才有,平常躺在病床上總是奄奄一息,有好幾次他都得小心貼在女兒胸口上,聽聽她的心跳聲才安心。

  「爹,我要騎那個你說的馬!你當馬!」

  「好啊!」龐然當作沒有看見妻子的不贊同,馬上化身為駿馬,讓女兒騎在背上。

  她又開心地直笑著,吱吱吱的,那不能笑得太大聲以免傷身的小笑音,對他來說如天樂啊!

  小女兒雖然一笑不致傾城,但地一雙鳳眼極似他的,放在女孩家臉上,那一笑風情畢露,尚且年幼已有絕色雛貌,將來長大了該如何是好?

  如果能長大……

  如果能長大,那些天下虛名放棄了他也不會捨不得,只要他的女兒能平安長大……

  這個女兒,是他跟小三的。

  茫茫人海中,他跟小三相遇,已是奇跡,成親十多年能生下這個女兒,他更是感謝老天。

  他很寵很寵,一直很寵女兒的。

  所以,一定要保住她的命,再生一個孩子都不是龐何,老天爺,再給他一個奇跡,讓龐何這個名字的主人,一直活下去吧。



  天朝聖儒〈4〉

  「爹,當年那些人偶,真是要陪我入土,還是你故意嚇我,激起我求生意誌?」龐何跪在床邊,輕輕握住老爹的手。

  龐然看著依舊任性的龐何,她鳳眸微紅,卻仍是倔強地試著拉回他逐漸渙散的心神。他又看向坐在床緣,扶住他另一隻手的妻子。

  他望著他妻子良久,彼此微笑著,傳遞著彼此的意念。

  千言萬語,終在這一眼裏。

  他的妻子小三輕輕笑著:

  「一切交給我。你年紀到了,自然是要升天當神仙的,等下次你在天上煩了,再回來找我們吧,我不會再拿刀肢解你的。」她輕輕卷起他的袖子,在女兒面前親上當年在他手臂上留下的刀疤。

  十幾歲的龐何楞楞看著爹娘間的舉動。

  「爹……」

  龐然微笑著,看向女兒,把女兒的相貌刻在心裏。然後,露出一個跟龐何非常相似卻不該出現在老人面上的古靈精怪笑容。

  要答案沒有,要命一條。他的笑容是這樣說的。

  隨即,他閉上眼,安心地走了。

  心神散去之時,他好像聽見一個小女孩在他耳邊喊著:

  「爹,咱們爬墻去!」

  又聽見已經長大的龐何在他耳邊低語:

  「爹,龐家我擔著,你放心,我再頑劣也絕不惡辱你的聖名!等以後我走了,一定去找你問個清楚,到時你一定得答我的。」

  別走得太早啊,女兒……爹就是要妳活得長命百歲,就算下輩子妳追不上當爹女兒的時間也沒有關系,那答案就讓妳想著念著,才不會太快忘記爹……妳到老了也不要忘了爹啊……

  ***  鳳鳴軒獨家製作  ***  bbs.fmx.cn  ***

  天朝聖儒仙逝後,百年內再也沒人擔得起這名。

  他四十歲前,走遍天朝每一片土地,四十歲之後定居京師,成為天朝太傅。

  他的兒子龐何,二十歲前只待在京師,二十歲後出海走遍世間所有小國。

  父子兩人所看遍的景象,足足勝過天朝所有的旅行者。

  只是,偶爾有人有點惋惜,一代聖儒,竟然教養出一個橫行霸道不學無術百姓忌憚的小少爺。

  龐何的後代,也不曾在天朝出現過,那是說,如果她有孩子的話。

  龐家就此斷了後代香煙承續聖儒之誌,天下之憾也。

  後來的記載如此寫著。



  〈天朝聖儒〉之……所有人不可能知道的後續

  龐然到底是不是神仙,沒有人知道。

  有人謠傳他是神仙下凡,也或許他真的是神仙,只是遺忘仙籍;更或者他被貶下凡卻不自覺,總之,當他看見一整個墓室的人偶時,先是錯愕,而後,難得地,哈哈大笑了。

  他想留在這裏等妻子,妻子是他厚著老臉皮求來的,女兒是妻子千辛萬苦生下來的。

  他一直很疼的。疼到他獲知皇上竟對何兒有意時,他竟破例罵了一句:老不修!

  他疼極的女兒,怎能嫁給一個色老頭呢?

  皇子三人他都曾傳授過,他很清楚皇上想要的只是女兒的貌色,根本無力給女兒屬於她自己的天地。皇家裏要真有人得娶何兒,他還是屬意長孫勵。

  幸得龐家有其他小輩願入宮,幸得恭親王相助……說起來,恭親王長孫勵跟他年輕時候的脾氣頗像嘛,女兒戀父由此可證,他不由得傻笑起來。

  恭親王,我女兒喜歡的是我,不是你啊!

  這一笑,再摸著鬍子,赫然發現自己下巴光滑無須,面目竟似二、三十歲。小三見了他,不就樂得要命?

  他年少只知書之樂,對女子實在不擅接觸也沒有興趣,直到四十,才遇見小三……他不會貪心地去遺憾相識太晚。不管幾歲遇見小三都好,這一世,有機會與她結為夫妻,他就滿足了。當然,還有他最可愛的女兒與他結緣。

  他笑了,看著四周完全沒有動靜的人偶,人偶沒有生命,這種異國習俗果然沒有用,由他證實了。

  但這對他並無任何區別,他一向心靜,跟女兒一病時就耐不住寂寞完全不同,只要女兒用不著,那人偶是不是有精魂都無所謂。

  他微微笑著,心境十分平和地等著妻子。

  等著等著,他看著其中一個小人偶,那人偶雖是僵著臉,但一雙眼睛竟微地上挑,跟女兒的鳳眸有些神似。

  他一怔,上前抱起那紮著辮子的小人偶。這小人偶上的衣服……好眼熟啊!是何兒幼年的衣物啊,小三親自做的,怎?穿在這人偶身上?

  又是何兒的花招嗎?是要一個人偶扮作她來陪他的??真是乖女兒啊!爹沒白疼妳,不過妳更可愛呢!妳出生時,爹天天守在床邊,看著妳小小的身子在被裏扭動著,妳娘粗魯,一抱妳,妳就哭,還是要爹抱著妳才破涕為笑,雖然妳後來嫌爹幹巴巴的……

  想著想著,那懷裏的人偶竟開始幻化為龐何幼年的模樣,親熱地攀上他。

  他整個呆住,接著恍然大悟。

  原來,異國人偶陪葬真正的意義便在此,藏著生者思念的人偶化成死者心中掛念的人,在墓室永遠陪伴著墓主。

  這秘密永遠無法外傳,因為死人無法傳遞消息,要不,能讓女兒知道並因此安心有多好啊!

  「爹!咱們爬墻去,打下恭親王!」

  他笑道:

  「好好……可是這裏沒墻爬啊!爹當馬讓妳騎好了。」

  「那我要騎馬!我要騎馬啦!」

  「好好——」

  他等小三就好了,小三老了,再幾年他等小三一塊走,女兒就不要來了,就讓這小人偶陪他一陣就夠了。

  女兒還有大好人生,絕不要來!

  天朝太保守,不適合她,但願女兒有朝一日,能如天上大鷹,四方暢遊,盡情活過這一輩子,去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這對做父親的他已經夠了,縱有小小遺憾,下世會來不及再為父女,但,有這一世他已經心滿意足了。

  「爹,女兒始終是喜歡爹的!」那小人偶大聲叫著。

  「爹知道。」他哈哈笑著,取出小女孩懷裏袖袋女兒親寫的紙條。這人偶真神,還能瞭解女兒的心意啊!

  「馬兒,爬墻去!打垮恭王府!」嬌嬌的男裝小女孩又大聲叫道。

  「好好……妳說什?都依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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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0 00:07:29 |只看該作者
特別番外(二) 火燒京師  

  前一夜的小雪,為大年初五的京師鋪上一層薄薄的銀輝。

  路上的行人沒有往常多,該回家過年的都回去了,這日子會在京師的大半是本地居民,或者是來不及回鄉的老百姓。

  這一天,百和戲班的人忙裏忙外嚴陣以待,後臺難得沒有平日的手忙腳亂,反而人人都沈默得冷汗直流,有的人手還抖著上妝。

  「老闆,這是怎?了?你這戲在京裏唱了好幾天啦,怎?今兒個特別緊張?」買票的百姓打趣著。

  這問百和戲班遠從它國來的,戲班子裏的人也只會說幾句天朝話,唱的戲他們完全聽不懂,但劇情精采簡單很容易就猜出來,所以還是有不少人捧場的,像今兒個,幾乎就要滿場了。

  「當然緊張了,今天恭親王要來看戲哪!」

  「恭、恭親王?」平常京裏權貴是會來看戲,但還沒有這?高級的皇族來過。「不對啊!聽說皇宮裏有專屬的戲班,那戲唱得不知有多好,恭親王不留在宮裏,卻來你們這兒?」這戲他看過,說得難聽點,大家來看戲都是來討新鮮的,恭親王會來這種戲班?說笑的吧!

  班主也頗為同意,光是言語不通,風俗習慣不同,就是很大的問題了,萬一討好不了恭親王……

  想著想著,那恭王府的轎子已經停在戲樓門口。

  班主匆匆奔了出去,正好看見一名年紀小小、穿著狐毛鑲邊紅披風的小少爺出了轎,小少爺好奇地東張西望,然後轉過頭與班主打個照面。

  班主目瞪口呆。那小少爺的半面讓銀絨絨的狐毛掩去,但還是看得出這小孩子驚人的美貌。

  那雙鳳眸尚有稚氣但充滿古靈精怪的靈動,忽然,她朝班主掩嘴吱吱笑著,笑得可愛極了。

  班主有點挨不住,腿發軟了,他身邊的樓主更是先一步跪在地上了。

  「我的老天,小祖宗又出現了……明明就不行了怎?不快去死死算了……」他喃喃著:「上回那戲班子在龐府被你鬧得雞飛狗跳還不夠嗎?」

  班主聞言有些疑惑,但又很快被轎裏出現的另一個人給吸引了。

  那人,是十八、九歲的模樣,眉目清朗,神色帶點儒雅,他穿著墨色華袍,淡淡地掃了樓主一眼,而後對著那小少爺溫聲說道:

  「勤之,別這樣笑。」

  龐何立即抿起小嘴,收斂起來。在爹面前可以胡作非為,但在師父面前還是要小心點,上次她也只是鬧鬧戲班子,晚上她爬墻過去找師父玩,就見師父的睡房關得緊緊的,她怎?敲怎?撞也沒人理。

  這一關就是七天,害她以後不敢太過火。

  她掩嘴咳了一聲,見長孫勵關心地看向她,連忙道:

  「沒事沒事,我好得很,師父不能反悔的!」

  長孫勵摸摸她的額頭,牽起她有些涼意的小手,步進戲樓裏。

  她又偷笑,感覺有陣陣暖氣輸入她體內。師父的內功她也好想學哪!點穴功更想學,吱吱吱。

  來到二樓,樓主非常殷勤地伺候一切,捧上茶水,端上小孩子愛吃的甜葉,小心問道:「王爺,可以開戲了嗎?」

  「開吧。」

  「那王府的侍衛……」

  長孫勵沒回頭,道:

  「就讓他們在樓下看吧。」

  「是是。」樓主輕輕掩上門。

  龐何還是第一次出來看戲,她倚在欄上,正好對上樓下幾十雙眼睛。她一楞,立即又縮回來。

  「師父,他們在看你耶!」她有點怒。她眼睛只有一雙,看師父都看不夠呢,這些人竟然拿十幾雙眼在偷看!

  長孫勵聞言,失笑:「是啊,他們都在看我。」輕輕拍開她要拿甜果的小手,道:「當初妳跟我說為什?會去鬧留在龐府的戲班?」

  「因為我偷聽到樓主跟戲班裏的人說,我爹是天下聖儒又是太傅,雖然年紀老了,但面目看起來比同齡的人還年輕,如果能想法子睡上爹的床,那就真是吃喝不盡一輩子了!」她一想到就想暴走。「我爹說過,那張床只有我娘跟我才能上去睡的!爹讓別人睡,我就把他鬍子眉毛拔光光!」

  長孫勵淡淡道:

  「這就是了。這是那樓主拿來的東西,妳就別碰了。」

  哇,原來師父比她還小氣。她看看盤子裏的果子小巧可愛,但也不會很想吃,於是托著腮,開始看著戲。

  往年初一初二,爹都進宮去。明明是一家子受邀,爹都說宮裏悶,唱的戲都是祝賀天下太平之類的,讓她待在家裏跟娘玩。

  去年爹找了戲班入府哄她開心,結果唱的是一名書生遊天下最後變成天下聖儒的戲,無聊得要命,最後她睡倒在爹懷裏。

  原來戲是很難看的,她這?想著。

  今年初一初二,本以為爹不在還有師父在,哪知師父是皇族,比爹還慘,待在宮裏四天才能脫身。

  可憐的師父,在宮裏看完一出,還要陪她再來看一出,她掩嘴偷笑,因為她是未來的師娘嘛!

  她忍不住又咳了一聲。

  不等長孫勵說話,她道:「我好多了好多了……戲開了戲開了!」她趕緊認真看戲,免得又回去躺著。從小除夕躺到昨天她躺得都累了。

  長孫勵看著她的側面,暗嘆口氣,把她整個小小的身子抱過來,讓她舒服地坐在自己的懷裏看戲。

  吱吱吱。她眉開眼笑,當師娘就是有這好處啊!

  「翻書房的李大人也來了?」長孫勵看見樓下的官員,不由得揚笑。「勤之,妳仔細聽戲,看妳能聽懂多少。天朝裏有專門譯文的人才,可惜,會說的有限,妳瞧,那李大人在翻書房做了許多年,文筆極好,是翻書房裏最好的人才。」

  她跟著瞧去,看見一個老老的老頭。她沒什?感覺,但既然師父說這老頭人好,那她絕對會尊重這老頭的。

  長孫勵又在她耳邊說著:

  「各國海運不便,在天朝裏難得見到異國百姓,更別說是這種戲班子了,這次有機會妳好好聽他們的戲,看妳學得如何?」

  她應了一聲。以後她是要跟師父出海當海盜,自然要多懂一些言語的。她看見臺上炫麗的雲彩四溢,不由得驚奇萬分,馬上就吸引她這個小孩的註意力。

  去年龐府裏可不是這樣唱的。她目不轉睛,看得津津有味。

  長孫勵見狀,微微一笑,果然還是個孩子啊……

  他瞥見那桌上甜果。宮裏的甜果不知好上多少倍,但他阻止她吃的主因,是要她別碰咒她死的人送的食物。

  他還不致無理到處治那樓主,但有人咒龐何早死,他心底總是不悅的。

  「師父……你有沒有一眼就喜歡上哪家姑娘過?」她頭也沒回地問,目光還停在戲臺上。

  「……嗯?怎?這?問?」

  「那戲是這?唱的啊。」她只能聽懂七、八分,再加上劇情簡單,她看得很通也很感興趣。

  一眼就喜歡上呢……雖然她喜歡師父,但也是從師父待她好,肯教她功夫開始。她忘了追問答案,因為她又看入迷了。

  她看得入迷,樓下百姓也看得很入迷,只是他們的目光是往上?,看著二樓那株相貌出奇的小紅梅。

  每次她看著看著咭咭開心笑出來時,樓下百姓也會轉頭看看戲臺上演到哪一段精采處,而戲臺上的戲子雖然如往昔的演著,但眼角一直瞟著二樓,一看見那跟恭親王坐在一塊的小少爺小嘴揚著,他們演得更為賣力。

  「咦!」龐何指著戲臺,問道:「師父,那紅紅的背景是指京師在著火嗎?」

  長孫勵隨口道:「是啊。」

  「為什?他們一見鐘情要成親,京師就著火了呢?」

  長孫勵聞言,輕咳一聲,委婉道:

  「自然是愛得濃烈,連他們所住的京師也因此感受到那無法抗拒的……咳,愛。」

  龐何喔了一聲,目光雖然還停在戲臺上,心思卻開始移到師父身上。

  京師著火?她跟師父根本沒這感覺吧?她低頭看看自己坐在師父腿上,師父的雙手卻沒有抱住她,反而很規矩地放在兩旁。

  她想起師父說要等她長大指婚的那一夜,她翻來覆去一直睡不著,第一次這?期待未來的生活,隔天師父親自跟爹提時,師父看起來卻是清爽得很,一點也不像她眼皮重重。

  京師著火?她悄悄往後靠,靠在師父寬寬的胸膛上。

  掌心輕碰她涼涼的額面。「不舒服??」

  「沒有沒有。」她答得很快:「我只是在想,我跟師父什?時候才能讓京師著火?」她把師父的手拉下來,用兩只小小手包住他大大的手,然後放在自己的懷裏。她吱吱笑兩聲,隨即又掩嘴道:「師父,我不是故意這樣笑的。」她習慣這樣笑了。

  「我是要妳別對旁人這?笑,妳跟我私下時,愛怎?笑便怎?笑。」那聲音帶著異樣,像是有點獨占欲的味道。

  她一時好奇,回頭看了一眼長孫勵。

  他依舊是平常那樣溫溫的、好看的,讓她很安心。龐何只當自己方才太敏感,她又笑道:「師父,以後等我變成師娘,就輪到我們讓京師著火,是不?」

  那墨黑的眼瞳在近距離下十分漂亮,蘊藏著好多璀璨星星,如果這雙眼睛不是生在她師父臉上,她根本連看也不看,偏偏那是在師父面上的……

  「勤之。」長孫勵微微一笑,只手擋在她跟他之間,她還來不及一楞,長孫勵就順勢地扳回她的臉。「看戲。」

  難怪會覺得師父的眼又大又美,因為她剛才幾乎貼上師父的臉嘛……她的鵝蛋臉微地紅了。

  她的小小手還包著師父的手,有些熱,不知是師父熱還是她熱。她想解下披風,另只大手卻擋著她的披風系帶,身後傳來:

  「別脫下。」

  師父,你到底是在看戲,還是老在看我啊?心裏是這?抱怨,但她覺得臉愈來愈熱,有點坐不安穩,也不太敢把背靠在師父懷裏。最後,她低聲道:

  「師父,我還是自己坐好了。」語畢,她臉紅地跳下地,跑回自己的椅上。

  她假裝看戲,卻不由自主偷瞄師父。師父正專心看著戲,她就一直看著他。

  沒過多久,長孫勵的手慢慢舉了起來,掩在唇邊輕咳一聲,也沒轉向她,輕聲道:

  「妳乖乖看戲。」

  她掩嘴吱吱笑,目光調回戲臺上去。

  沒關系,人家一下子就火燒京師,她跟師父慢慢地點,每天去點京師一棟屋子,就不信燒不完。

  吱吱吱。

  ***    ***

  真的燒得成嗎?

  鳳眸張得大大的,看著那彈著琵琶的姑娘。

  「勤之,吃菜。」

  龐何應了一聲,心不在焉地埋首吃飯,她又看向窗外,窗外路人裏也有姑娘家……她眼睛又大大。

  「勤之?」長孫勵察覺她的不對勁了。

  她又回頭看看那彈著琵琶的姑娘,那姑娘雖彈著琴但臉都紅了。

  龐何內心覺得很悶,捧著碗筷移到長孫勵這頭,硬是賴到他的身邊。

  「師父……」

  長孫勵看她碗裏幾乎都沒有動過,也就不趕她回座,溫聲問道:

  「怎?了?不合胃口嗎?」她向來食量不是很好,只有一出門時興奮,才會多塞幾口。

  他順著她古怪的目光,看向那小歌女。

  那小歌女小臉紅咚咚的,彈的樂聲開始走調了。

  「師父,都很大耶……」

  「嗯?」

  她在他耳邊咬著話:

  「怎?都凹凸有致?師父,我是平的耶!」

  「……」長孫勵立時收回目光,把她的臉擋回去。「吃飯!」

  龐何內心一陣怒,因為她看見師父耳朵紅了。

  她註意到了,每個姑娘胸部都很大,軟綿綿的樣子。娘也大啊,但她一直以為那是娘有點胖兒,但現在看來,天朝每一個姑娘都很大,為什?她這?平?她又想暴走,可惜體力不濟,她從小除夕睡到昨天,絕不要再躺回去!

  師父也看見人家大就耳朵江了!

  未來的小師娘是她耶!怎?就不見師父紅過?

  她悶悶的,埋著頭吃飯。咬了幾口的肉又吐了出來。

  「勤之!」

  「這肉一點味道都沒有,不吃。」

  長孫勵夾過那盤酸鍋肉片嘗了一口,看了她一眼,便放下筷子。

  「既然不吃了就走了。」他柔聲道。

  「不要!」她叫道:「師父明明說好,一整天都陪我的!」她抗議!要抗議!

  見師父的表情就知抗議無效,她連忙塞了一堆飯,鼓著頰道:

  「我吃就是了!」到頭胸是平的肚子卻鼓了,可就丟臉了!

  長孫勵拿過她的飯碗,她完全爭不過,一頭撲進他的懷裏。

  明明平常可以跟師父玩個兩拳再被打敗的,但這次她發現她全身無力,一顆頭像被師父吸住一樣,動也動不了。

  師父把她抱了起來。如果是平常,她會臉紅會高興,今天不行!她連一棟屋子都還沒有開始燒耶!

  她委屈地瞅著師父,心下甘情不願伸出小手臂環住師父的頸子。

  長孫勵連看那小歌女也沒看,直接抱著她出春花秋月酒樓。

  店小二跟掌櫃連忙追出來。

  「王爺,是不是菜……」

  「都很好,掌櫃不必擔心。」長孫勵抱著她入轎,任她滑倒在他懷裏。

  「師父……明天開始你又要上宮裏了耶……」

  「是啊。」

  那不是又有好幾天不能見到師父嗎?她等了很久才等到今天的……再等下去,很有可能到她十二歲,房子都燒不起來。

  「師父抱我一點勁也沒有吧,因為我還沒有胸部,不夠賞心悅目……」她話還沒說完,就遭毛毯襲擊覆面。

  師父,你連我的臉都不想看了是不是?她生著悶氣,但體力已經用光,只能軟軟地躺在他大腿上,像只沒氣的毛毛蟲。

  轎子要起了,她聽見師父的聲音自毯外模糊傳來。他吩咐著侍衛:

  「既然戲班樓主造口業咒人死,就去叫他吃齋念佛半年,說是本王吩咐的,他要不肯,就讓戲班停了。」

  咦!她有沒有聽錯?師父比她還壞啊!

  ***    ***

  天黑黑,她一直在敲門。

  沒一會兒,門就開了,清香的氣味撲鼻,她不由得脫口:

  「師父,你好香哪……」

  定睛一看,師父衣衫未整,長發帶水氣……「師父,你洗澡……」

  她被拉了進來,然後看見桶裏的水尚溫,她用力嗅嗅,香香的,是師父身上的味道。「師父,我也要跟你一樣味道,我要洗——」

  「妳要上床還是出去?」

  她撇撇嘴,回頭看見長孫勵一身衣物已整齊,完全沒有剛才那種令她心跳的感覺了。

  說起來她還沒有看過師父洗澡,每次她來時他總是衣著很整齊……至少,不管她敲了多久的門,師父一定會穿妥得當才會現身,不像今晚……

  她爬上床,一路滾進床的內側,接著,有人自床的下側拉出小床,再一把拉過她的腰帶讓她一路滾回來。

  她睡在小床上滿腹怨氣,明明床上可以睡兩人的,偏偏師父要做一個小床在旁邊。

  長孫勵熄了燭火,上了床,察覺小丫頭想再次滾過來,他直接一敲床鋪。

  那小人兒又悶悶不樂地滾了回去。

  「妳回龐府後不是就睡了?」當時他還是等她挨不住睡了才走,大夫說她只是身子剛剛轉好還在體虛,吃東西尚未有味覺而已,多睡幾天就好。

  「我剛才作夢,夢見柴濕了,燃不起火來,我就醒了。」她蓋好被子,轉向長孫勵。「師父,你怕我在外頭又著涼,所以連衣服都來不及穿妥,就趕緊來開門,是不?」

  長孫勵沒有回答她。

  她掩嘴偷笑著。「師父,我看見了喔。」

  「看見什??」

  「看見你光光的胸喔……」吱吱吱。

  長孫勵閉上眼,深吸口氣道:

  「以後不準再來了!」

  「咦!」她震驚地彈起來,不顧長孫勵的喝止,硬是沖鋒陷陣地坐到他的身上。

  「勤之!」這人兒這?小,他怎敢用力打開?怕一用力她就傷了哪兒,他敢大動作嗎?

  「師父,你討厭我?」她憤怒地問。

  「等妳懂了男女之事再來吧!」

  「我當然懂了!」

  「妳要懂了又怎會坐在我腰身上?」

  她渾身怒火,叫道:

  「我就是懂了才會天天跑過來!師父,你以為我不知道,我一不來就換別人來了!我不要!」

  「別人?」

  「上個月,我來了!才躺好等著師父,哪知有個大丫鬟光著身鉆進被子來!」

  長孫勵沒聽過這件事,不由得奇道:

  「哪兒來的丫鬟?」為了這小龐何,他夜裏不準有人進這寢樓,誰有膽子敢冒犯親王的命令?

  「當然是王府裏的丫鬟!師父,你要她不要我!」她暴掉了。

  「別動妳!」長孫勵面色微變。

  她突然像蔫了的小花,整個人倒向前去,長孫勵連忙接住她,順勢讓她躺在床上。

  她有氣沒力這:「我動不了了師父……」她太生氣,動力又用完了。

  長孫勵暗罵自己找了個麻煩,掌心卻輕柔抹去她面上的汗。

  「妳就愛鬧……」明明就是個孩子,不,天朝十二歲算成人,她就快十二了,不算是孩子了。

  「我沒鬧……師父答允我明年就可以當小師娘的……」她扁著嘴:「但我又矮又小,萬一來不及長大怎?辦……」她總是不大安心。

  他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臉後,趕緊收了手。「胡說八道。」把她送回她自己的小床上。

  「師父,我可不可以睡你身邊……」

  「妳不就睡在我身邊??」

  「我們中間還可以躺好幾個人呢。」

  「等妳成了小王妃,妳愛躺在我身上都可以。」說了自己都想失笑,她哪懂得這些曖昧,要真懂了剛才也不敢坐在他身上了。他又想起那丫鬟,問道:「那丫鬟妳認得出??」

  「認不出來,沒月亮,她壓在我身上又親又舔的,我嚇得踹了她一腳,她才察覺我不是師父……」

  長孫勵瞇眼。「男的還女的?」

  「是丫鬟嘛,當然是女的,還軟綿綿的呢,」她真不高興。「我聽她自言自語著:是老太傅的小少爺……我以為她認出來了,誰知她又忽然撲了上來,我機靈又踹出去,她才趕緊跑了。至今想起來,還真不舒服,誰喜歡被人這樣舔來舔去的。」她又困了。

  她真沒用。人偶明明已經燒掉了,師父教她練武,她也沒像以前那樣容易倒下去,可是,每次一遇到生病的時候還是有著不安心。

  她想當師父的小師娘,光是用想的,她就充滿期待,甚至開始幻想以後跟師父當海盜的日子。

  「……師父,萬一,我們燒不起京師的屋子怎?辦?」她喃喃著,半夢半醒地問著。

  「燒不起來也沒有關系。」那聲音有些近了。

  她聞言,心裏真是難過。她也知道自己不是一個討喜的小姑娘,甚至,是有點討人厭的,但她脾氣就是這樣了,師父不也早就知情了嗎……

  「……我喜歡你師父……我很努力在學了,你不可以不要我……」她輕聲囈語著,下意識用了許多異國話交雜著,來表示自己的心意。她真的在努力學,所以,所以……

  「所以,師父,你的床只讓我上去好不好……」

  長孫勵已移到她的身邊。她把自己蓋得妥妥當當,開始懂得照顧自己了……他伸出手輕輕碰著她嫩得令人心動的頰面。

  他沈思著,上個月到底哪來的丫鬟?新來的?他不理王府瑣碎事,明兒個得找出這人,確定性別才好。如果是女的,趕出去就是;若是男的,絕不能留。這小人兒,在男女界限上總是不知趣,自然不知她的容貌能迷惑多少男女。

  當他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正貪戀撫著她的臉頰。他遲疑一會兒,終究是任著自己的心意,輕輕摸著她的小臉。

  這小人兒,何時才長大呢?他不否認自己寵她像寵一個妹妹似的,但也惱她不知情趣,在她這年紀的天朝小姑娘早就明白男女情事了,就她還似懂非懂,偏偏他……他……

  這株小白梅輕微地動了下,迷迷糊糊張開眼,看見師父,喃喃著:

  「師父……你是不是臉紅了……」夢裏師父會臉紅耶……「我不是要跟你爭床睡,我只是想親近你永遠跟你在一塊兒……」

  他輕輕應了一聲,等著她又合眼睡著後,終是掩不住心裏的騷動,俯下頭吻上這紅艷的小嘴。

  他用盡克制力才勉強自己及時移開,改輕輕碰觸她的嘴角。

  「妳這丫頭……」他啞聲道。那動人的眼動人的眉動人的小嘴……以往老太傅沒有刻意說破她的女兒身,但也不會故意隱瞞,但他不一樣,總是存心故意地,讓世人以為她是男孩兒。

  當她是男孩兒,便不會有男子愛上她迷戀她,她也不會因此動搖她的心意,就這?認了他。

  想再碰觸她的手終究收了回來。

  「等妳年紀到了,懂得男女了,就算妳不肯上這床,我也……」他長嘆一口氣,終究忍下了那血液中皇族天性的霸道,改口沙啞道:「到那時,妳想上這床我還不讓妳上嗎?妳一上了,就走不了了,懂?,勤之?」

  語畢,他又看她一眼,替她多加了毯子,隨即回到自己床上,背著她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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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輕微的搖晃,令龐何迷迷糊糊地張開眼。她低下一看,發現自己正窩在男人的懷裏。

  她打了個呵欠,轉過身面對那男人,然後環住他的腰身繼續睡。

  男人的手臂微地將她摟緊,讓她盡量沒感覺到那晃動。

  她想起這輕微的搖晃是出自大海。她剛上船時是不會暈船,但就是有好幾個月睡覺時非常不習慣。

  所以,那時候師父終於肯教她點穴功,分散她的註意……這回憶令她有些清醒了,手指動了動。

  「嗯?」男人沒張開眼,卻感覺到她的動作。

  「沒事。」點穴功目前學了二十四個月,她自認非常有進展。所以……

  男人聽見她的聲音十分清醒,不由得張開黑眸。

  「勤之?」

  「呃……我口渴。」她爬過他的身子,赤腳下了床。

  他沒起身卻一把扶住她的腰,溫聲說道:

  「在妳左手邊,小心點,別撞到桌子。」

  她應了一聲,假裝摸索到黑暗裏的茶水,一口一口慢慢吞下,再徐徐走到窗邊,從縫裏看出去,海天一線,星子隱隱閃爍,趁著星光自縫裏鉆進時,她回頭看看睡在外側的男人。

  那男人,是背著她的,由於棉被多半是蓋在她身上,所以他那頭長發跟白色中衫完全呈現在她眼前,很誘人哪……她吞了吞口水。

  她師父有個惡習,就是教她點穴功時一定是摸黑進行,讓她永遠無法得知他蒙她眼的原因。

  但她也有個惡習,學完點穴功後一定要摸黑找中衣穿上才安心。師父雖順著她,但她記得很清楚師父當時剎那的古怪神情……

  「也好……」他撇開目光自喃著。

  其實,師父你早就察覺到我長手長腳了並且嫌棄吧……

  她咬咬唇,接著又掩嘴偷偷地笑了。

  平常因為師父太暖和了,所以她很容易一覺到天明,以致錯失許多良機,今天難得清醒,她點穴功也有進展,不如——

  她慢慢走到床邊,有點緊張。

  這一定要一擊必勝!

  於是,她下手了!

  床上的男人知道她靠近自己,正要扶她一把讓她回到被窩裏再睡,哪知龐何出手疾快,一連點了他兩大穴道。

  點中了點中了!

  她呼吸有些急促,手心在冒汗。

  「勤之,妳這是在做什??」那聲音平靜。

  吱吱吱。

  她要出一手非常漂亮的一指神功,燭火頓時亮了。

  她興奮地看向長孫勵。果然點中了!

  長孫勵動也不動,就這?躺在床上看著她。

  「師父……」她實在忍不住,就坐在床邊,掩嘴吱吱笑了好久,笑得滿面通紅。

  「妳別笑得太興奮。」他還是很冷靜。

  「師父你放心,勤之現在跟你一樣強壯,活到七老八十都不是問題。」她想也不想地答著。

  長孫勵聞言,嘴角竟抹上笑。

  「師父快問我要做什?啊?」

  「妳想做什??」

  這?配合,令她有點失望。她扁扁嘴,趁著燭光明耀時,俯近長孫勵的面容,她忍不住撫上他俊美的臉龐,贊嘆道:

  「師父,真難得能這樣摸你呢……」好心癢哪。

  「妳不是每晚都摸著嗎?」那聲音有點誘人。

  她臉紅著,咕噥:「那感覺就是不一樣。摸黑碰跟看著你碰,就是不一樣。」她又微微俯近。「瞧,師父,我一摸上你的眼下,你的眼就會不自覺瞇一下,我還是頭一次看見,如今想來,過去兩年摸黑實在有點可惜呢。」

  「若不是摸黑教妳點穴,妳怎會學得這?快反咬我一口?」

  她臉皮厚,無所謂,取過藏好的匕首,輕輕劃破長孫勵的中衣。吱吱吱。她摸上他的胸膛,感覺到指下胸肌動了一下,她笑得眼睛都瞇成一條線了。

  那又黑又靜的眼眸望著她。

  她臉紅紅,雙手摸著他的胸,同時又俯下臉,撅著嘴,誘惑地擦過他的唇瓣。

  鳳眸密切註意他的反應。沒特異啊!為何以前吻她時總是遮住她的眼,就連現在夜晚也是他主動要摸黑……一定有問題!

  坦白說肌膚相親,師父總是比她主動,偶爾她想追上卻慢了些,今天難得有機會可以慢慢來又能主動……她心跳加快,又吻上師父的唇。

  吻著吻著,她有點惱兒:

  「師父!你怎?不張嘴!不張嘴,你怎?燒得起來呢?」

  長孫勵還是看著她,嘴抿成一直線。

  一定有問題一定有問題!到底有什?秘密?她咬牙切齒,百般挑逗,連翻身坐到師父的身上,師父還是不肯讓她吻!

  「師父……那熄燈好了。」她試著談條件。

  「妳不肯解穴??」

  她想趁長孫勵說話時,吻上他,哪知她又撞上他抿著一線的嘴。

  「不解!」她怒道。

  「好,那就熄燈吧。」

  「我熄燈了,你就任我吻?」

  「可以。」

  又不是跟個賊頭談條件,用得著板著一張臉嗎?她有點委屈。夫妻間哪有秘密不能言……她也是有秘密啦,只是,她總覺得師父從她十二歲那年瞞到現在,她很憋。

  她眼波溜溜轉,手指一彈,艙房立時黑不見人。

  她俯下頭吻著,果然師父願意任她吻個過癮了,她舌尖勾著他,鳳眸笑瞇了,右手突地一彈。

  剎那間,燭光亮了。

  她要看見師父的秘密了!

  啪的一聲,竟又黑了。

  她一楞,天旋地轉中她躺到床上去了……

  「……師父,我的點穴功失敗了嗎……」她沮喪了,氣勢萎縮了,幹扁了。

  「妳老是分心,自然學得不好。」那食指滑到她的腰間。「要我點一次??」

  也不想想是誰讓她分心的。她憋著氣:「不要。」

  師父的氣息逼來,她雖然不甘情願吃敗,但仍是再自然不過摟上他的頸子,熱中與他纏綿,反正她睡不著……現在摸黑大家都扯平。她吻著被吻著吻著被吻著,忽然感覺到不對勁,因為再熟悉不過的溫暖遮住她的雙眼了。

  「師父!」

  「嗯?」

  那從指間縫裏透著的燭光……她大聲道:

  「師父熄燈!我輸了我輸了!」

  「既然妳輸了,就是我拿戰利品的時候了。」

  胸前徹底涼了,她求饒。「師父,熄燈吧……」

  她感到她那長長的手臂被師父吻著……

  「師父……我的手很長吧……」她自動招供了。平常摸黑師父不見得能察覺,現在看不見才怪。

  「嗯哼……」

  「師父……我也不算太平吧……」她很清楚師父移到她胸前了。

  「嗯……」

  「……師父,我的腿也很長得……不像女人吧……」她斷斷續續地全招了。

  「嗯……」那聲音十分沙啞。

  「那……」她有點低聲:「師父看見了,還願不願意叫我一聲:我的小妖精呢?」師父你要改叫我長手長腳妖精,我就跟你翻瞼了!

  她身上的男人停住動作了。

  她拚命聽著。

  男人慢慢輕輕壓在她身上,附在她耳邊低語:

  「勤之……」

  「嗯?」她期待萬分。

  「妳的手……妳的腿……妳哪一處我會不熟呢……」

  言下之意就是早知她長手長腳並且很喜歡嗎?她的嘴角掩不住慢慢地上揚。

  「師父,雖然我輸了……你讓我說完嘛,再等一下……」

  那沈重的呼吸聲在她耳側,等著她最後的求饒。

  她終於忍不住吱吱吱地直笑:

  「師父,我看見了我看見了!」

  那呼吸聲剎那停住了。

  「剛才那一閃而逝的餘光,讓我看見師父臉紅了!師父臉紅了!原來我吻師父時,師父你會臉紅……唔……」

  接下來,她被封口到天亮。

  師父,我還來不及講你是我最心愛的師父呢,你就這樣欺我。勤之有仇必報,真的……

  真的……我一定會出手的……

  ***    ***

  一直到龐何老了之後,她的海盜夢都沒有作成。

  她與長孫勵在造訪的第一個小國裏成親後,她非常熱中研究其他小國風俗,尤其是婚禮這一項。

  她在天朝沒成過親,但她離開天朝後,成了很多次親,每一次都在不同的小國,每一次都是同一個新郎,每一次的婚禮方法都很有趣。

  當了海盜,自然不能這?理所當然進入一個國家完成婚事,所以,她很遺憾地放棄海盜。

  一直到她老得走不動,在某個小國定居下來時,她大約成親八十幾次吧。

  當然,對象自始至終都是她最心愛的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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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0 00:07:49 |只看該作者
後記    

  這是套書這是套書哦。

  接到電話的那天,其實我是有點為難的——

  「後宮喔……我想我可能要拒絕耶……」電話這頭的我,面部呈現極不自然的扭曲。是人,總是有喜好的,固然人是需要挑戰的,但有些題材不想碰就是不想碰。正好這個題材,呃,我不太愛碰。

  「不是要妳寫得跟『金枝欲孽』一樣,也不是要妳寫皇上妃子的故事,只要題材跟後宮有關就好,完全古代架空,安啦,自由度很高。」

  「金枝欲孽」?耳聞劇情但不曾看過,據說很好看但非我喜好,所以一直沒去看。重點來了——

  「真的不是只寫妃子皇後啊爭寵那種?例如四個作者寫四個妃子去爭寵,最後三個掛掉,最後那個登高一呼,母儀天下去了?」我得再三確認。我比較想寫四個武林高手大決鬥,不小心穿越時空回到小時候再對戰的下場。

  總之,各位現在看見我出現在這裏,就知道這次主題的自由度很高了,哈。

  因為自由度太高了,所以第一個版本是,有一隻螞蟻精化身成為剛死去的妃子,然後在後宮尋找男性,吸食精氣,然後跟皇上互拚個「你死我活」……(剛開始確實想這樣惡搞啦!但調性跟套書不統一。)

  如果我真的這樣寫了,出版社會把光碟塞回我的嘴裏,然後痛罵我:妳以為現在還在寫《七月鬼當家》啊!(天,2004年《七月鬼當家》,現在2007,三年人生,你跟我還在交會,也算了不起了!)

  每次一有套書,大家都幾乎會看見我,也可以叫我「套書老人」了。

  這次的套書,其實波折重重。

  早早就接下來了,但中途因為不知名的病痛往返家中與醫院,以致據說大家都寫得差不多了,我還在那裏每天吃藥兼發黴中。(相信我,曾有一度想退掉套書,不過封面都畫好了,四人名單都定了,誰會來當救難隊啊?具有良知的我說不出口!)

  最可惡的是,每次出版社一打來,我總是想著:

  快啊快說啊,只要一說稿子很急,我怎?還不交?快交啊!快翻臉啊!

  我就能馬上答說:

  抱歉,我不行……我還要照顧身體,所以動作會很慢……就三人套書也不錯啊!

  但,每次出版社先問的一定是我的身體狀況,要我慢慢寫。我內心一陣悲涼,我一向吃軟不吃硬的,就是龐何那種「你對我好,我一定呷意你」的那種個性。(咳,如果有人懷疑我,請相信我,寫作者的人格是多重並且善變的。)

  所以,這本書,就這樣在慢慢寫中出來了,還順便引發慣性毛病,又手癢的寫了番外。

  言歸正傳,其實這次會寫很久,是本來我為後宮主題寫了一部「好慘的攝政王」,但後來據說套書要讓讀者輕松愉快歡喜過夏日,所以就給它再換成「好一個國舅爺」。

  是的,將來有機會,如果將來各位看見「好慘的攝政王」,那就表示,那本書是這本書裏的系列。(我寫作的人生,其實一直沈淪在系列裏吧?如果將來突然蹦出一本「天下大儒年輕愛情詳述史」,請也別太驚訝。因為本人寫簡化史時寫得很有興趣。)

  言情套書之始,應該算是戲鳳吧。有時候,也不免想著:套書套書,你還能活幾年活幾次?

  但又不能否認的,創作其實是很個人的事,唯有在作者們合作套書時,才能完成一名作者無法單獨完成的點子。

  所以,在我們想出更新的企畫前,套書應該還會持續下去,繼續完成一些只有合作才能辦到的故事吧。

  因此,各位,下次再看見我這個套書老人出現時,莫驚莫怪莫嫌棄。

  最後,《好一個國舅爺》為架空朝代,職官職務、皇宮規章等全部架空,由作者自設,與真實朝代無關,靈感來源不用說,當然就是包青天裏那個無惡不作的龐國舅!

  下本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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