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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小陶 -【爵爺奪愛(天下姻親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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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陶 - 爵爺奪愛【天下姻親之一】

敬謹親王府小王爺宣慶名震四方,
卻獨獨拿這女人沒轍──初見面,
還沒來得及看清她樣貌馺馽馹駂,
漣滮漆漫就為了救她搞得雞飛狗跳……
他對她才沒有任何意思,可皇上「賜婚」又是怎麼一回事?
他絕不會納她為妻槉槆榹榕,
禛禐禒禈更決定要狠狠羞辱這沒錢又沒勢的「漢家女」!
但她的妙筆、才情卻令他折服,
宛如被蠱惑綟綖緋綴,蒻菣萒蓑使他對她上了癮。
即便她宣告另有心上人,但想離開他?下輩子吧……
隨著一段婚姻的發生滌滶滴漹,
魁鬿魂鬾李蘭的心也就此死去……
「滿漢聯姻」令她不得不拋棄心愛男人,
轉而成為他的福晉。
雖不曉得自己憑什麼由小麻雀變鳳凰,
但能安穩過活她已別無所求。
尤其她的丈夫──惡劣、野蠻宛如凶神惡煞,
怎麼看她都不順眼,但他的身影卻還是一點一滴進駐她的心。她竟為了他倉皇失措?!
她絕不背棄自己的誓言!可為何當她如願離去,胸口卻泛起莫名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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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5 00:01: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初夏上午,紫禁城皇宮外苑的平鏡湖面上泛起一片淡色煙波,與兩岸綠意盎然的楊柳混在一起,真個是好一幅水墨畫。

縱使如此,一道錦衣華服、俊逸偉岸的身影,並沒有閒情逸致欣賞此等美景。

鈕祜祿氏宣慶,乃敬謹親王府唯一的貝勒,身為吏部監察御史,即使當年為彈劾各地巡撫貪婪不法之事,審理案件時與龍蛇混雜的眾官員周旋,也比不上此刻心煩。

宣慶站在湖中亭的欄杆旁,瞅著平靜的水色和貼著水面飛來飛去的水鳥,心裡卻有說不出的焦急;而他的貼身侍從小榮子則遠遠地站在湖邊,小心留意著主子的一舉一動。

主子今天一大早進宮,就是想盡快得知「那個消息」,豈料一等就等了將近兩個時辰,別說主子急,連他小榮子都快急死了。

「小榮子,消息來了,消息來了!」一個內廷小太監用跑的趕來湖邊。

小榮子見是慈寧宮的小太監,精神一振,馬上向亭子內的宣慶通報。 「爺,慈寧宮的人來了!」

  「傳!」宣慶眉頭挑了一下。要來的,終究會來。

「奴才見過貝勒爺,貝勒爺吉祥!」小太監到宣慶面前請安跪下。

「結果如何?」宣慶隱藏內心的焦急,口氣冷然。

「剛剛太后娘娘下了懿旨,把……把恪純格格指婚給……蒙古科爾沁部的圖察爾親王。」

「把恪純……遠嫁蒙古?竟然如此?」宣慶凝重地轉過身,心裡忽然有股說不出的滋味。

他跟恪純自小青梅竹馬,感情甚好,甚至已有默契會和對方成婚,可惜恪純的父母似乎並不喜歡他這個爵位仍是貝勒的人當女婿,一直找機會向太后請求把恪純指婚給皇子們。

今天他知道是太后為滿清貴族指婚的日子,特地進宮來打探結果。

雖然他早就有預感,他不會順利娶到恪純,但最少她會在北京,他們仍能不時見面,但現在她竟要遠嫁蒙古?

這算什麼,存心要他們不得相見嗎?不,恪純她不會真的嫁去蒙古,一定是她父母逼她的!

「小榮子,咱們出宮,去孚群王府。」他現在就要去問清楚恪純的想法!

「貝勒爺,恪純格格她已經被太后娘娘接到后宮住了,說要替她辦嫁妝,從宮裡直接出嫁……」慈寧宮的小太監越說越小聲,因為宣慶的臉色已變為鐵青。

「可惡!」宣慶心情氣憤之餘,更感到無能為力,發洩似地一掌擊上欄杆,桿上頓時多了一個還在冒煙的掌印。

兩個小僕人嚇得縮在一旁,不敢出聲。

皇宮用的建材都是厚實上品木材,才沒有被貝勒爺擊斷,但他們兩個小奴才只是單薄的血肉之軀,誰知道貝勒爺會不會一怒之下殃及無辜?

「怎麼了,怕我宰了你們不成?」宣慶冷瞪著兩人。 「小榮子,跟我回府!」

  「喳!」

宣慶大步邁向前,速度之快,盡顯他急於離宮之意。

他恨命運,恨自己沒用,連青梅竹馬的恪純也無力爭取。

恪純要遠嫁蒙古,他當然捨不得、不服氣,不過木已成舟,他這個當臣子的無力違逆皇上和太后的旨意,除了黯然無奈地離開,已經別無他法。

北京外城最繁華的朝陽大街總是人潮洶湧,絡繹不絕,平日已經夠多商販開攤子叫賣,今日又逢每月初一的廟會,人潮更是從四面八方聚集於此。

難得天氣這麼好,徐徐微風吹拂在人身上,舒服極了。

可惜今天偏偏是個不太美滿的日子,跟著宣慶出宮的小榮子,心頭還是沉甸甸的。

主子的心情不好,他這個做奴才的也無法快活起來。

「爺,難得遇上廟會,您就放開心胸,四處走走散心吧!」小榮子實在看不下去了,所以才會斗膽開導服侍了十數年的宣慶。

「多嘴!」宣慶瞪了小榮子一眼。

  小榮子連忙閉上嘴巴。

他很清楚主子心情不好,也是無可厚非。

話說宣慶和恪純本是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的一對,兩人本來已經論及婚嫁了,沒想到孚群王爺早一步向太后請旨賜婚,甚至寧願把女兒遠嫁塞外,也不肯把恪純嫁給宣慶。

表面上,是孚群王爺自恃過高,不願把恪純許給仍未繼承王爺爵位的宣慶,但事實上,京城內的皇親貴族都知道,孚群老王爺和敬謹老王爺早年在朝堂上結下樑子,一直以來都不對盤,又怎會願意結親?

如果橫刀奪愛的人是個普通的老百姓,大不了把恪純格格搶回來就是了,可是對方是蒙古親王,為了滿清皇朝的聲譽,又怎能跟對方搶呢?

唉,想到這裡,小榮子不得不為自己的主子嘆氣,世事果然不能盡如人意。

「你嘴裡在嘀咕什麼?」小榮子說話的聲音太小了,本來就心不在焉的宣慶,根本聽不到侍從在說什麼。

「沒什麼。」小榮子趕緊閉上嘴巴。

「小榮子你先回府吧,我想一個人走走。」說畢,宣慶就閃進人群中,瞬間就不見了。

「貝勒爺?等等啊,主子!」手短腳短的小榮子邊走邊喊,自然追不上身手敏捷的宣慶。

他放棄跟上去,反正功夫了得的宣慶也不會出狀況。

  他邊碎碎念邊打道回府。 「走走也好,散散心,開開竅,說不定馬上有另一個好姑娘出現……」

在通往羅漢廟的路上,兩旁擺了各式各樣的攤子。有賣吃的、小玩意的,有賣香燭元寶的,也有賣藝、賣文維生的。

在一個小角落內,有一幅白布架隨風飄揚,上面寫著「李家代書」四字,每筆每劃都有力干脆,盡顯執筆者的書法造詣。

白布架下坐著一老一幼,似是閒談,但其實老婦說為主,幼的則不停寫字。

「老婆婆,我已寫好給妳兒子的信了,要不要我替妳請人一併送出去?」一位看似弱不禁風的姑娘,用柔美的聲音邊整理宣紙邊說。

她身穿素色淡綠長衣長褲,沒有穿一般漢人女子的襦裙;頭頂只梳了簡單的髮髻,沒有多餘的寶鈿花釵,剩下的烏黑青絲隨意披散在肩上,縱然沒有刻意修飾,但仍掩不住她姣好的容貌。

「李姑娘,妳替我寫這麼長的信兒,才收我一個小銅板,現在還要妳替我送出去,這教我怎好意思呢?」頭髮花白的老婦一臉感動,伸出布滿皺紋的手,拉住眼前叫李蘭的姑娘。

「不打緊,老婆婆可是我們家小生意的老客人了,這點小事只是舉手之勞,等一下我叫隔壁的程大哥幫忙顧一下,就去替妳送。」李蘭露出一抹熱情的微笑。

「李夫子有妳這個乖巧伶俐的孫女,真是他的福氣,可惜運氣就是差了一點,否則妳出身書香世家,就算不大富大貴,也無須為衣食生計在外拋頭露面。」

老婦認識李家已十多年了,對這家人可算了解深刻。

李蘭的爺爺李偉錦曾經是當今乾隆皇仍未即位登基前的伴讀書郎,當年也有一官半職,可惜後來得罪了權貴小人被罷免,於是他只好帶著一家人開了個小學堂,還在大節前在街上擺個小攤,替人寫書信、對聯賺錢,貼補家計。

至於李蘭的父親和弟弟,外人看來都是不中用的男人。體弱多病的李父不但無力保護家中老少,兒子李邦更是不上進、沒出息,終日遊手好閒,一點都不像他姊姊和爺爺。

  李蘭嘴角一抽,露出一抹苦笑。

「我出生前家道已中落,從來沒過過好日子,不過是比別人多讀幾本書,怎敢自居千金小姐。再說,在街上擺攤替人代書,也沒什麼不好啊!」

她知道爺爺曾是皇上身邊的紅人,現在卻落難至此,不得不賣文維生,但她從來不以為恥。一來他們用自身墨水為需要的人服務,利人利己;二來那可是正當生意,不偷不搶,比很多米蟲活得光彩許多。

只是,她家的確生活艱難就是了。

爹弱不禁風,幾年前更傷了喉嚨,不能再去學堂講學,只能在爺爺身邊幫忙打點一些小事;弟弟是李家長孫,卻沒承繼李家人的儒家文采,讀書不勤,反而終日流連市井。

爺爺現在年事已高,身體越來越差,近月更因春夏交替而染了嚴重風寒,大部分時間都臥床休息,因此現在只有她一人來市集擺攤子代書,賺取生活費。

不過一家人能夠在一起,日子再怎麼辛苦也該感謝上天。現在她只祈求老天爺能夠快點讓爺爺痊癒,長命百歲,這樣她就心滿意足了!

李蘭送走了老婦,把文房四寶慎重地收回隨身的小竹箱後,便走到隔壁賣畫的攤子,對一個作書生打扮的青年道:「程大哥,能否請你代我顧一下攤子?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

正在招呼客人的書生露出溫和的微笑,點頭揮手示意李蘭安心離開。

李蘭的粉臉因對方的笑意而暗暗泛紅,回以一眸後,便拿著小竹箱和信離開了攤子。

程大哥從江南上京,準備應試今年的科舉,平日以賣畫維生。同是有識之士,攤子又相鄰,爺爺和程大哥經常切磋學問;而她也很欣賞程大哥的才情,更感謝他對她的關心和幫忙。

這種男人,很多姑娘都會有所期待吧?

爺爺最近也忽然提起她的婚事……難道程大哥對爺爺說了什麼?

懷著少女情懷,暗自猜想的李蘭沒注意身後有一小轎、來不及躲避,一頭撞在轎夫身上。

轎夫火了,張口就罵:「沒帶眼睛走路嗎?」

「對不起、對不起!」李蘭不敢與對方爭執,連聲道歉,然後立即讓路。

就在她向後望著離開的小轎、走向旁邊的商舖時,她陡然感覺有人拉扯手中的小竹箱。

她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就本能地高呼道:「你幹什麼?救命啊!來人啊!有人搶劫啊!」

李蘭雖然看上去纖纖弱弱,但也不是好欺負的,她下意識拉緊小竹箱,和搶匪展開拉鋸戰,扯開喉嚨放聲呼救,想引起其它人注意。

然而她如何拚命也扯不過對方,下一瞬間搶匪就奪去小竹箱,飛箭似的向內街逃去。

  李蘭心慌地頓了一下。她怎麼那麼倒霉,身上已沒多少銅板了,現在竟然連吃飯的文房四寶也被搶? !

不,她不甘心,為了她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為了「文人的尊嚴」,她絕不讓小竹箱落在喪德無恥的搶匪手中!

李蘭心一橫,追著搶匪來到內街後巷。

「快把我的東西還來!」她揚聲喊。 「箱子裡沒有金銀珠寶,只有文房四寶,你們搶了也賣不了錢,白費心機!快還我!」

「妳說什麼?文房四寶?他媽的!」

搶匪聽了這番話,氣憤地走了出來,惡狠狠地看著李蘭,打開小竹箱,發現果真只有文房四寶。

「你搶錯人了!快把箱子還我,我還考慮不報官府抓你!」李蘭試圖鎮定。

她相信只要抬出官府虛張聲勢,就可以嚇退搶匪,但搶匪不懷好意的靠近,她就知道自己太天真,嚇得連連往後退。

「你要幹嘛?啊——你別過來,我要叫人了!」她現在才意識到,什麼是恐懼和危險。

「嘿嘿,小姑娘,妳說我要幹嘛呢?」李蘭充滿恐懼的臉蛋仍不減秀麗,其貌不揚的搶匪一把抓住她。

「放開我!救命啊!」李蘭沒想到對方真的敢動手。

為什麼她剛才沒有半點猶疑就追過來?假如她現在無法逃走……

「搶不了金銀珠寶,搶個女人也不錯。」搶匪淫笑的俯低臉。 「妳逃不掉了,還是早點認命,乖乖跟老子睡一下,老子一定讓妳欲仙欲死。」

「不!不要過來!」李蘭六神無主地用力亂踢,正好踢中對方的下體,痛得他縮起身子。

趁著這個空檔,她轉身就拔腿往外跑。

「臭女人!看老子怎樣教訓妳!」搶匪忍痛邁開腳步拉回李蘭。

她再次被搶匪抓住,還被打了個耳光。

搶匪邪惡的雙眼倒映在她眼中,李蘭腦中頓時出現「咬舌自盡」四個字。

她讀過書,更知道女子的貞節有多重要,假如真要受辱,她寧願一死!

在她快要放棄時,身後傳來腳步聲,有一股強大的力道把搶匪從她身上拉開,接著就是塵土飛揚和「砰」一聲巨響。

李蘭清楚地聽到自己急鼓般強烈而快速的心跳,一下下撞擊著胸口。她慢慢睜開眼,吃驚的看到搶匪狼狽的趴在地上,一臉死灰。

她抬頭一看,映入她矇矓的視線內的,是一個身穿藏青色錦衣華服,劍眉星目的俊逸男子。

  「打女人?你算男人嗎?」

來者似乎沒有意識到李蘭的目光,就在她面前打了搶匪好幾掌。

長年習武的宣慶遠比常人更敏銳,剛才他路過大街,女人的尖叫聲引起他的注意。

  來得正好!他正一股悶氣無處宣洩,何不抓住這個機會,讓自己紓解一下,順便助人?

吐了幾口血的搶匪沒料到半路殺出程咬金壞他好事,內心氣不過,拚了命地想還擊,隨手抄起角落的長木條,向宣慶背後砸去。

「小心!」李蘭見狀,不禁驚呼。

宣慶回首,敏捷地避開木條,出言諷刺搶匪。 「果然是市井無賴,連還擊都躲在背後暗箭傷人。有種你就站出來,堂堂正正一決高下!」

「我無賴,那你是什麼好東西?去死吧!」搶匪果然又砸下去。

宣慶冷笑,慶幸自己找到一個出氣的對象。

這次他沒再手下留情,運勁拍出一掌,單是掌風就把搶匪掃到牆角,等擊上搶匪時,他當場吐血暈倒。

李蘭一臉愕然,連搶匪死了沒也顧不得,只是怔怔望著這個英俊挺拔、氣宇不凡的男人。

他擁有飽滿的額頭、挺拔的鼻樑,薄而微微透著嚴厲的唇——如果再向上揚起一些,或許會讓人感到溫和點。

可是,她很意外這個相貌堂堂、散發出尊貴氣息的男子,身手竟如此敏捷,而且下手還那麼狠……

「你們在做什麼?」幾個巡視的捕頭經過內巷,見到此景,趕過來大喝道。

「他這種人的命,還不值得我來收。」宣慶斜睨地上還有一口氣的搶匪,一臉鄙視。

「人是你打的吧……啊……是宣慶貝勒爺?」捕頭正想斥責「施暴者」時,赫然發現對方是連衙門的官老爺都要退讓三分的御史大人,立即嚇得跪在地上。

「此人在光天化日之下也敢當街欺侮良家婦女,這就是京畿重地、天子腳下的治安?真是荒謬!你們受朝廷俸祿,還敢容許這種事猖獗?」

  「奴才該死,請貝勒爺息怒!」

「現在不是我要不要息怒,而是皇上要不要。」宣慶無視跪在地上的人臉色有多蒼白,不耐煩地揮手示意。 「把人犯拖回大牢,等待處置。」

「喳!」捕頭們馬上把暈倒的搶匪拖出小巷外,不敢有半點怠慢,免得一向以鐵血作風聞名的貝勒爺再有意見。

宣慶正想跟著離開時,一道柔和的女聲引起了他的注意。

「等等!」李蘭掙扎著試圖起身。

宣慶目光落在衣衫因被扯過而凌亂、又因追賊弄得全身臟兮兮的李蘭身上,不禁皺起英眉。

「謝……謝謝你……」她仍然有些混亂,幾乎有些語無倫次地表達謝意。

一下是搶匪,一下是捕頭,現在救她的人竟然還是個風度翩翩的貝勒爺……這一切怎麼好似酒樓說書人說的「英雄救美」?

她活了十八年,生活還沒如此「豐富多姿」過呢!

  宣慶頓了一下。雖然出了一身悶氣,心情已好轉很多,這個姑娘看起來也楚楚可憐,值得同情,但他沒有心思應付一個狼狽不堪、雙眼卻有太多意思的民女。

現在他只想到衙門去,利用這事參負責京城治安的官員一本,誓要他們不再疏於職守。

上天在情路上雖有負于他,但他絕不能在正事上有差池!

李蘭見宣慶不作聲,以為他聽不見,便再走近說:「謝謝大人路見不平,否則民女可能已經遭暴徒……」

「不用謝,我這樣做也不單為妳。」

本來他大可對這種在市井小巷內經常發生的事充耳不聞,但因為他正需要發洩鬱悶的管道,出手才那麼用勁。

「可是……大人是貝勒爺吧?勞煩大人親自出手,真是不好意思,民女是該說聲謝謝。」

李蘭從前所聽聞的,都是些滿清貴族橫行霸道、驕矜狂妄的例子,所以她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對平民來說尊貴不已的人竟親自救了她。

對見義勇為的宣慶,她感激之餘更心生好感,對貴族的印像開始改觀。

這句純粹感恩的話在宣慶聽來,卻變成女人意圖攀附權貴的手段。

「夠了吧,我說不需要妳道謝了,妳還想怎麼樣?」

「什麼?」李蘭愕視宣慶高傲的表情,一時沒聽懂他話裡厭煩的語氣。

「對不起,我對妳可沒興趣。」宣慶冷笑地勾起薄唇。 「況且要勾引男人,也應該先打理好自己的儀容!」

李蘭滿心的感謝像被澆了一盆冷水,煙消雲散。

  這男人在想些什麼?自大什麼?難道在他眼裡,全天下的女人都只想著如何勾引男人?她的感恩和欣賞,竟變成藉故接近他的手段?

枉他長得偉岸英挺,腦裡想的竟這麼不堪? !她以為終於有個爵爺與眾不同,但原來她錯了,她實在不應對這男人另眼相看。

「貝勒爺,我想您誤會了,我只想感謝你的救命之恩,僅此而已,別無他意!不過既然貝勒爺不屑民女的感恩,恕民女告辭!」

生氣的李蘭當下轉身離去,拒絕聽一個自視過高的傲慢男人譏諷,也不想用熱臉貼別人冷屁股。

  宣慶沉著臉看著她離去。

今天真是他最不如意的一天,連一個邋遢的民女也敢給他臉色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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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間破舊的四合院門前栽了一棵古槐樹,從樹下走進去,沿著青石小路踏上小台階,便可到右邊的屋子。

屋門上刻畫著五蝠捧壽桃的圖案,希望屋內的人能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這些圖案都出自屋內人的手筆,是為了她最尊敬的親人祈福。

李蘭穿著一身青藍色粗布衣袍,手中捏著抹布,努力擦拭屋內的舊方桌和炕邊地上的灰土,免得灰塵讓炕床上的老人家呼吸不順,加重不適。

近來,她每次看到爺爺病魔纏身的模樣,內心都很難過,也有了心理準備,最疼愛她的親人可能即將離她而去。

可她就是不想接受事實,只要能多延爺爺一天壽命、讓爺爺高興,她什麼事都會去做。

傍晚時分,炕床上的李偉錦終於幽幽轉醒,而李蘭也算準時辰準備好湯藥,等爺爺醒過來服侍他喝下。

「爺爺,您今天覺得好點沒?」李蘭見李偉錦睜眼,便上前幫他坐起身。

「還不錯。」李偉錦難得精神舒坦,直覺認為這是迴光反照,對自己的大限之日心裡有數。

「那就好。」李蘭嫣然一笑,小心翼翼地餵他喝湯藥。 「等一下我把晚飯拿進來,陪您一起吃吧。」

  「妳爹怎樣了?」李偉錦問。

「爹剛才說沒胃口,不想吃飯,我煎完藥送過去服下後,他也休息去了。」爹身體不好,長年病懨懨的,沒多大精神,但大抵上只是老毛病,沒有爺爺的病來得嚴重和急切。

「邦兒呢?又不在家?」說到這個不成材的孫子,李偉錦嘆了口氣。

  李蘭點點頭。弟弟遊手好閒也不是這幾天的事,現下不知又閒晃到哪兒去,她也習以為常了。

「好孩子,這些日子以來,妳忙著照顧我和妳爹兩個病人,累得兩頭燒,又要掛心妳還未定性的弟弟,真是辛苦妳了。」李偉錦微微一笑,伸手憐愛地摸摸孫女的粉臉。

「爺爺,我一點都不覺得辛苦。」她微笑,再多的苦也比不上爺爺的健康。

「爺爺從來沒有讓妳過好日子,還事事要妳操勞,甚至連妳的婚事都被耽誤,真是對不起妳……」

李蘭聽見爺爺忽然說這些話,不禁紅了眼眶,想掉淚,又不願讓老人家看見,忙放下碗轉過頭去假裝倒茶給他喝。

「爺爺,你說的是什麼話?我沒想過要嫁,我要留下來照顧你們。」

「蘭兒,妳從小跟我唸書學道理,該知道生老病死乃是天理循環。我老了,走到這一步是天命所依,假如我真去了,妳也不用太傷心,凡事看開一點,好好過自己的生活,才是對爺爺有交代,明白嗎?」

「爺爺,你是不是太累了?別說這種話嚇蘭兒!」莫非爺爺自知到了非交代後事不可的時刻?

「放心,我還有一口氣,一時半刻還死不了。」他還有事情沒有處理妥當,怎能安心而去呢?

蘭兒總是無怨無悔的為李家付出,又要掛心他們三個不濟事的大男人,他這個當爺爺的既慚愧也心疼不已。她這麼好,值得過更好的人生。

這些日子他好好想過了,只有將蘭兒交給一戶好人家,讓她在新的地方好好生活,她才能得到幸福。而這戶好人家他也決定好了,但只怕對方不願意。

「蘭兒,去我的書案上拿封寫著『壽安兄啟』的信過來。」

  李蘭馬上拿來給李偉錦。她不知道誰是「壽安兄」,但見爺爺握著信封時的手勁,就隱約明白這個人和這封信對爺爺有多重要。

「蘭兒,妳現在幫我把信送出去。」

「那麼急?」她怔了一下,但仍露出微笑,點頭道:「既然這樣,我速去速回好了。」

「麻煩妳了,如果可能,就請壽安兄來一趟吧。」

  「好,那位置呢?」

  「北京內城,敬謹親王府。」

分隔內外城的厚重城閣、細長曲折的胡同、層層相連的灰色屋簷,在暗夜裡顯得格外神秘。

雖然李蘭從未進過只准貴族和高官居住的內城區,更不知敬謹親王府在哪裡,但她一副粗衣打扮,似乎讓路人誤以為她是哪個府邸負責送信的丫鬟,好心指示她目的地。

李蘭停在大門前,從匾額確認這裡就是敬謹親王府後,轉頭打量著四周。

敬謹親王府正面是一扇厚重的銅門,門前有一對巨大的石獅子,門上有一個嚇人的獅子頭門環,要是想進去,必須先敲那個厚重的門環通報。

她注視著威嚴的大門,小臉有絲猶豫。

  到底要不要敲門?她很清楚住在這裡的人是她得罪不起的,稍有差池的話可就完了。

可是……「壽安兄」就住在這,而他是爺爺急於想見的人,她真怕再猶豫,爺爺會……會等不及啊!

  為了爺爺,她必須進去!

當她正想上前敲門時,門突然打開了。

「哇!妳是什麼人,怎麼站在王府外面?」一個出來更換燈籠蠟燭的小廝見到李蘭,嚇了一跳。

「我……我是來找人的。」李蘭見有人出來,立即從懷內掏出信函。 「我爺爺差我來把這封信交給一位叫壽安的人,請問他在這裡嗎?能否代為通傳一聲?」

「都晚了才來送信,下人主子都要休息去了,有什麼事兒明早再來!」

「不行,我一定要把信交到他手上,這攸關人命。」爺爺會叫她現在送信來,無非是急事。

「什麼事這麼吵?」小榮子從小廝身後出現,疑惑地看著眼前的情況。 「是要吵到主子們才高興?」

小廝見是素有交情的小榮子,便道明李蘭的來意。

小榮子仔細看著面容討喜的李蘭,閱人無數的他很快就認為她沒有惡意,也同情她身為「下人」做事盡心的態度。

「兩位大哥,現在仍不算晚,說不定壽安還沒睡下,即使我不能進去,也求你先把這信轉給他看看,行嗎?」李蘭幾乎要跪在地上求人了。

小榮子見李蘭殷切的模樣,沒法拒絕她的請求,便叫小廝接過信函,支吾道:「好吧,我們替妳轉交好了,但小姑娘也別讓我們難做,快回去吧。」

「可是我要帶人回家見爺爺……」她見小廝和小榮子又一陣不自在,便連忙說出四合院位置,請他們轉告壽安,然後就離開了。

小廝見李蘭終於離去,才關門跟小榮子進去。

「等下你就把信交出去吧。」小榮子交代,準備回宣慶的院子去。

小廝望著「壽安」兩字,一直在腦海裡搜尋著這個人,可惜府內的下人差不多有一百人,一時間他實在想不出是誰。

「榮大哥,你知道王府內有個叫壽安的人嗎?剛才那丫頭說要替她爺爺送信給壽安……」

「你肯定是……『壽安』?」小榮子一聽,臉都綠了。

「對,你看,信上都寫了,哪能有錯?」小廝把信遞給小榮子。 「莫非你知道是誰?」

「是……王爺、王爺的信!」小榮子責怪地看向小廝。 「難道你不知道王爺的名諱就叫壽安嗎?」

  「什麼?」他真是不知!他一個下人哪會知道那麼多?

小榮子握著信,馬上趕去老王爺的房間,就怕晚一步會耽誤了大事。

天啊,那秀氣的姑娘究竟是何方神聖?竟直接拿著給王爺的信上門來?

當天上的月亮依然懶洋洋的散發微弱光芒,滿天只有幾顆星還在努力閃爍的時候,四合院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跨進門內的,是一個衣冠楚楚的銀髮男子,他的鬢角、鬍子比他的髮辮更白。

他看見炕床上的李偉錦臉色蒼白、全身無力地躺著,聲音就像鴨子叫般低沉粗啞時,威嚴的臉上只有無奈和擔憂。

「偉錦弟,我來了,你聽得見嗎?」

在夢裡跟病魔掙扎的李偉錦聽見久候多時的聲音,慢慢清醒過來。

「壽安兄,你終於來了……」李偉錦緩緩睜開眼睛,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恍如隔世。

「你醒啦。」敬謹親王——壽安探上前去,對他含笑點頭。

李偉錦試圖想起身,無力感和劇烈的疼痛卻將他逼躺回床上。他放棄了,因為他清楚的知道,他目前的身體再也直不起來了。

「偉錦弟,你別起來,躺下就好、躺下就好!」壽安見故友病成這個樣子,不由一陣心酸。 「咱們二十年不見,你又何苦到現在才肯讓我來見你呢?」

「壽安兄,你貴為敬謹親王,我只是無名小卒,又怎敢妄想能跟你來往、害了你?你今天肯來見我,我已經萬分高興了……」

壽安和李偉錦年輕時是好友,更一同陪皇上讀書,感情自是深厚。無奈後來世事無常,一身硬骨的李偉錦在落難後沒再與任何達官權貴往來,包括貴為敬謹親王的壽安。

「你……又是何苦呢?我又不是那些勢利之徒。」壽安嗓子極其沙啞,聲音跟他一貫的沉厚截然不同。 「你知道嗎?不單是我,連皇上也常想念偉錦弟,甚至覺得昔日有負于你。只要你願意回來,皇上一定可以還你安定無憂的生活。」

「知道皇上還掛念我這個小書郎,我已經死而無憾,還奢望什麼?」李偉錦不勝唏噓地說:「我……怕是不行了,才不得不叫我孫女去找你……」

「你宅心仁厚,一定會得到上天庇佑,會好起來的,要不我馬上差僕人進宮通知皇上你病重的事,

「不必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李偉錦忍住一陣劇痛,愁眉苦臉地握著好友的手臂。 「我只有一件心事未了,只盼壽安兄顧念昔日情誼,成全我……」

「好,你說,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答應你!」壽安面對此情此景,一滴老淚滑下臉頰,滴在緊握病人枯瘦的手背上。

「我最疼愛的孫女叫蘭兒,早就沒了娘,蘭兒的爹身體又不好,大半輩子都是藥罐子;她弟弟年紀不大,但性子吊兒郎當,終日遊手好閒……

這個家都賴蘭兒努力守著,其它人沒有能力照顧她,只會拖累她。這樣下去,她一個姑娘家跟著她爹和弟,也不會有好日子過……」李偉錦心裡只有這個念頭。 「我知道你有一個孫子,我想把她交付給他……」

「宣慶?讓他們成婚?」壽安有點意外,但他想了一下,覺得這是個不錯的辦法。

「蘭兒是個秀外慧中、知書識禮的好姑娘,不至有辱敬謹親王府……咳咳!」李偉錦以為對方嫌棄李蘭的出身,心急了,不小心咳起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怎會迂腐至此?」壽安馬上倒了杯茶給李偉錦。 「我只怕委屈了蘭兒……不如我跟皇上商量一下怎麼辦最好。除了蘭兒,我答應你一定會關照李家其它人,你別擔心,安心養病才是。」

「壽安兄,謝謝!」心願了結,李偉錦蠟黃的臉上浮起滿足的笑,是他自病重後笑得最安心的一次。

李偉錦跟壽安深夜密談的事,除了一同前來的小榮子外,李家和王府都沒人知曉。

甚至連李蘭,也不知道「壽安」已來過,更何況知道自己的命運從這刻起已有重大的改變?

自從上回進宮打探恪純的指婚後,除了必須上朝的日子,宣慶已經快兩個月沒進內廷請安了。

今早下朝時,他才收到皇上請他留宮、下午在御書房召見的口諭。雖然感到奇怪,但他也沒有懷疑,在指定時間來到御書房門口,卻赫然見到四龍堡二堡主——皇甫軒。

「軒,你怎麼在宮內?」宣慶見到與他交情甚好的好友,有點意外。

「我今早才抵京,下午聽公公說皇上找我,便過來一趟。」見到宣慶在皇甫軒意料之外,但他仍關心地問:「你最近還好嗎?」

他人不在京城,但對京內的事仍瞭如指掌,自然知道宣慶沒法得到恪純格格的指婚。雖然他覺得宣慶和恪純之間不是刻骨銘心的男女之情,但原本篤定會得到卻被搶走的感覺,也挺不好受的。

而皇上本來明天才要他進宮商討江南水患的事。但提早今天宣他進宮,聽公公說,是皇上希望他來談一下宣慶的事。

至於皇上為何同時召兩人進宮面聖,他倒不清楚。

「還能好到哪去?」宣慶黯然,心中仍對恪純嫁給蒙古親王介意不已。

可是只能由它去,只要蒙古親王好好待恪純,他還有什麼好不滿的?

「二堡主,貝勒爺,皇上宣兩位進去。」一個公公出來道,然後引他們進御書房。

「參見皇上,皇上吉祥!」兩人一同行禮。

「起喀!」乾隆隨即示意身旁的大太監宣旨。

「聖旨到!敬謹親王府宣慶貝勒接旨。」

宣慶見大太監已經拿著聖旨站在他面前了,索性就直接跪著,沒有起來,靜心等候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吾大清國運昌隆,九世安居,朕傳承諸位先皇遺訓,秉承滿蒙漢一家之諭,乃至全國上下民心安穩,百姓得以安居樂業。

鑲黃旗鈕祜祿氏宣慶,因盡職維勤,方寸自持,深得朕心,特將追諡翰林院掌院學士李偉錦之孫女李蘭,指婚給宣慶為嫡福晉,並於三個月內完婚。欽此! 」

宣慶聽見這突如其來的聖旨,怔得睜大雙眼,望著一臉笑意的乾隆。

「貝勒爺趕快接旨謝恩吧,奴才在這給您賀喜了。」大太監討好的說。

宣慶伸出微顫的手,起身接過聖旨。 「宣慶……叩謝皇上恩典,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沒有任何言語可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除了震驚和迷茫外,他還能對皇上說什麼?

「皇上,臣不解……這是什麼意思?」

「宣慶,朕知道太后在前陣子指婚的事上忽略了你,實感不妥,現在得知有合適人選,馬上替你指婚,好讓你也趕快成家立室。」

乾隆就是怕宣慶對恪純不死心,導致和親失敗,因此特要他盡快另娶別人,好讓他斷了懸念;二來他從壽安那接到李偉錦病逝的消息,更得知其遺願,悲傷之餘便破格準了此婚配,好慰李偉錦在天之靈。

「皇上,對方究竟是哪家姑娘?」皇甫軒雖感意外,但皇上應該也知道宣慶仍在意恪純另許他人的事,他實在好奇,因為他從未聽過李偉錦這號人物。

「李偉錦是朕仍是寶親王時的伴讀書郎,朕登基後他也做過文部官員,後來因朝中的誤會而被貶。最近李偉錦因病去逝,朕念在他的學問和交情,追諡他為翰林院掌院學士。至於李蘭,她既是李偉錦孫女,應當天資聰穎、文采了得,配得起當你的福晉。」

「皇上,您不會這麼做吧?」宣慶心裡湧出強烈的不滿,開始找各種理由反駁這個荒謬的指婚。 「我是滿人,那女人是漢人,滿漢不通婚,這怎麼可以?」

「這點只限於宮內之人,再說從順治爺開始,已有滿漢通婚之詔,多次下諭准許滿漢通婚,你和漢家姑娘成婚也只是迎合聖意,有何不可?」乾隆早知宣慶會用這個理由反對,為了以理服人,他把祖宗的訓詔搬出來。

「宣慶,相信皇上早已安排讓李家歸入旗籍,就算李姑娘是漢家女子,好歹也是旗人,跟你不就門當戶對……」皇甫軒說著好話,相信這也是皇上叫他來御書房的原因。

「門當戶對……跟我門當戶對的女子何嘗只有她?皇上,您明知道我……」

「宣慶,別再記掛恪純了,她已是他人之妻,這點是不可否認的事實。」乾隆的臉沉了下來,語氣不容反駁。

「再說,李蘭嫁給你除了是朕的意思,也是你瑪法(注)的意思,就當是完成李偉錦唯一的遺願。你不願意也罷,既是聖旨,也是家命,你必須娶她!」

「皇上,宣慶他可能一時接受不了,請皇上給他一點時間,他會明白皇上的苦心。」皇甫軒適時介入,緩和氣氛。

  乾隆嘆了口氣。 「你們跪安吧!」

宣慶及皇甫軒走出御書房,在外等候著的小榮子隨即跟上。

他見主子臉色陰沉,心感形勢不對,只默默跟在後面,靜靜聽他們對話。

皇甫軒以為宣慶會氣極敗壞,可是相反的,宣慶一直沉默不語,似乎剛才御書房內發生的事不存在。

  「宣慶,沒事吧?」

「還能怎樣?娶一個連名字也沒聽過的女人,皇上給我的難題可真大!」宣慶諷刺。

「她叫李蘭,這下你記得了嗎?」皇甫軒沒好氣地分析利弊。 「別忘了你是敬謹親王府的繼承人,你要愛一個不屬於你的女人,還是自己的性命和府中上上下下百餘人的命?」

  宣慶怔住,所有怒火都冷卻了。敢怒不敢言雖然不是他的行事作風,但面對一國之君,他必須忍!

假如他不依這次指婚,那王府眾人可能會因為他而活不成;而且他該遷怒的對像不是皇上,而是平空出現的女人——他未來的福晉!

肯定是這女人想攀龍附鳳、嫁入貴族家當少奶奶,才使計利用她爺爺和皇上、瑪法的情誼達到目的。

他不會饒恕這種工於心計的女人!

「宣慶,你是我的好友,我希望你能多笑。或許你真的很痛苦,但是你要永遠帶著這個痛嗎?人生只有短短數十載,浪費不是太可惜了嗎?有些事情該放下就要放下。」

  放下,把那麼多年的感情放下?真的可以嗎?他做得到嗎?

「對,有些事該放下了。這件親事我會接受。」

小榮子從宣慶和皇甫軒的談話中聽到李蘭這名字時,不禁大吃一驚。

那叫李蘭的姑娘,不就是當天替她爺爺送信到王府,請老王爺深夜去探望的故友孫女嗎?

天,剛才主子說皇上要他娶李蘭?那……這姑娘豈不是未來的敬謹親王福晉?這可是大事一椿啊!

他對那位秀氣的姑娘挺有好感的,但主子……可能就不太喜歡她了吧?

  他們真要成婚嗎?這事究竟會如何發展,他可真不敢猜下去了。

作者(注):滿人稱祖父為「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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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夕陽西落,卻沒有任何星子或月亮出現,空曠的天邊,透著令人不安的沉悶和悲傷。

在過去半個月裡,李家為了李偉錦的死而愁雲慘霧,特別是李蘭,她是最傷心的人,但也最快回复理智,積極地為喪事奔波,不敢休息。

幸好敬謹親王府有送帛金,甚至派人幫忙打點,才使喪禮不難看,否則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向在天上的爺爺交代。

有好幾次,她都想跟這位叫壽安的人當面道謝,順便看看爺爺臨死前也要請來的故友是何方神聖,可是每次她向敬謹親王府的小榮子探問時,小榮子總說壽安暫時沒空出府,要她再耐心等等,久而久之,她便放棄了。

  身在王府,的確不常有空。她不想為難別人,也慢慢釋懷,不再記掛這事。

現在她要好好活下去,這才對得起爺爺。

今天,李蘭如常在大路旁架起寫著「李家代書」的白布,擺攤子替人寫信。

今天程大哥沒有來擺攤賣畫,想必科舉考期已到,要用功讀書吧。而今天的生意也很清淡,一個早上她只賺到幾文錢而已。

  她坐在凳子上,眼皮越來越重。

蘭兒,妳不要睡,千萬不能睡,要是睡著了就做不成生意,說不定連東西也會給人偷去……

可她越是逼自己,就越張不開眼,到最後她甚至坐不穩,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有聲音……是誰?是誰在說話?

李蘭微微地睜開眼睛,失焦的眼慢慢凝聚視線,往聲音的來源望去。

白色的紗幔印入眼簾,可她的房間沒有白色的紗幔啊?而且屋內有一股淡淡的香氣,應該是桂花香,但她也沒有摘桂花到屋裡,又哪來的香氣……

她娥眉輕蹙,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身在一間華美精緻的房間,躺在一張鋪了厚軟被褥的暖床上。

  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怎麼會在這裡?

李蘭緩緩坐起身來,回憶暈倒前的情形。她大概是疲勞過度,氣虛才暈倒,然後……應該是被路過的好心人所救吧!

她趕緊爬下床,才發現衣服不知何時已換過了,現下穿著一件月白色棉製大襟帶的衣服,而且是她連碰都不敢碰的上等衣料。

  這怎麼成?這家人帶她回來已很好心了,還把這麼好的衣服給她穿……她要好好謝謝人家,趕快回去才行。

李蘭聽見門外有輕微的聲響,一個丫鬟打扮的小姑娘探頭一看,看到坐在床上的李蘭,丫鬟顯然被她嚇了一跳,然後歡喜地走過來。

「姑娘可醒了,姑娘可醒了!我這就去請大夫和爺過來。」丫鬟激動地邊說邊向外跑。

「等等,請問這是什麼地方?」李蘭輕聲問道,但無奈丫鬟已跑遠了,回答不了她的問題。

她呆呆望著丫鬟離去的方向,站起來穿上地上唯一的繡鞋,移動虛浮的步伐,小心翼翼的朝房外走去,想找個人問清楚自己身在何處。

她出了房門,正恍惚地走著時,就看到一個似曾相識的男人迎面而來。

李蘭臉色蒼白,唇毫無血色,長發隨便地紮在腦後,整個人看起來狼狽不堪,使宣慶有些錯愕。但只一秒他就知道這個女人是李蘭——他那可笑的福晉!

假如不是小榮子告訴自己,他今天奉瑪法之命去探望李蘭,把她帶回王府,恐怕他還不知這女人已踏入王府。

李蘭看見英氣逼人的宣慶時,同樣一臉驚愕的呆站在原地。

  是他? !竟是那個從搶匪手下救了她,卻誤會她想勾搭他的貝勒爺?

肯定是他,除了他,還有誰會給人一種又驚喜、又討厭的感覺?

宣慶瞪著一臉病容的李蘭,居高臨下地問:「妳就是李蘭?」

「正是民女。貝勒爺,多日不見,大人還安好吧?」她以為是他救她回來,心裡對他之前的無禮也釋懷許多。他還算是個君子,她上次對他不敬,他仍又救了她一次。

「多日不見?現在就開始攀交情了,難怪皇上這麼偏袒妳。」宣慶語氣冰冷地諷笑。

  什麼多日不見?他才沒見過她!

「貝勒爺忘了民女也不打緊,現在我只想找到救我的人,當面道謝,然後就會離開。」李蘭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感覺他充滿壓迫感,只當他大概是忘了曾救過她的事。

「少裝蒜了!」宣慶嗤道:「這種爛戲碼我看多了,婚期還未定,妳就迫不及待找機會來王府,視察日後的新家嗎?要從王府撈好處,也要看我準不准!」

他直覺認為李蘭在皇上和瑪法面前作戲,否則以他上三旗的身分,又何需落得匆匆被指婚、對象又是一個臨時被納入八旗的漢女?

如果他不趁這絕佳時機向李蘭表達他對這門婚事的不甘,只怕再這麼下去,這女人就會仗著有人撐腰越來越放肆。

  他要及早揭開她醜陋的真面目!

李蘭終於有些領悟,原來這貝勒爺仍然沒改變他對平民女人的偏見,以為她是來撈錢的壞女人。

「我看貝勒爺定是對民女有所誤會,自始至終民女沒想從大人身上得到任何利益。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每個人都是壞人,也不是每個人都貪財。」此時她已氣得顧不得禮節了。 「恕民女愚鈍,真不明白什麼婚期、皇上、新家,既然如此,就麻煩貝勒爺讓路,民女必須回家了。」

既然這男人不認得她又充滿敵意,那應該不是他救她的。她何必多費唇舌,跟一個老讓她生氣的人談話?

這男人原本就跟她八竿子打不著,她本想跟他好好相處,可是現下她一點心情也沒有了。

宣慶沒想到李蘭戲演得那麼好,好像她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妳說不知道,難道連李偉錦是誰、這裡是敬謹親王府妳也不知道?」他涼涼地問,等著她狡辯。 「假如妳從現在開始對我說真話,向我求饒,我還會考慮讓妳往後的日子好過些!」

「你認識我爺爺?」李蘭停下腳步,轉身迎上宣慶的目光。 「假如這裡是敬謹親王府,莫非是壽安爺爺救我回來的?」

除了爺爺的摯友壽安,她完全想不出還有那個敬謹親王府的人會救她。

「大膽,妳竟敢直呼親王名諱!」他沉喝。 「李蘭,別跟我來這套,我們開門見山說清楚。我不知道妳用了什麼手段,讓我瑪法和皇上偏向妳,還把妳指給我當嫡福晉,但我告訴妳,即使嫁給我也不代表我就會任妳玩弄!」

「什麼?壽安爺爺是王爺?我……我被指給你當嫡福晉?不會的,你一定是弄錯了……」

「我也希望是弄錯,但聖旨就是聖旨,兒戲不得!」宣慶咬牙切齒的說。

李蘭臉色更為蒼白,似乎沒辦法接受事實的嬌弱模樣,使宣慶心裡有些動搖,但他應該相信她嗎?

李蘭在震驚中慢慢恢復思考能力,想起爺爺臨死前的話語和舉動,串在一起的話,爺爺是有可能已為她安排了歸宿,而所託付的人就是壽安爺……不,是敬謹親王!

而眼前的男人,似乎是敬謹親王的孫兒……難道指婚的事是真的?

「天,怎麼會這樣……爺爺沒告訴我這些事……」她把臉埋在雙掌中。

她以為,她會嫁給程大哥這種儒雅的讀書人,一個和她出身相當的男人,而不是一個對她充滿偏見、門第高出她許多、處處嫌棄她的男人。

「終於承認了?」一個小小的李蘭,想瞞過在朝堂上打滾多年的他?哼,談何容易! 「飛上枝頭變鳳凰,這戲碼玩得最荒唐的就是妳了。」

在一個陌生男人面前被品頭論足也就算了,還被譏為撈錢的壞女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貝勒爺請放心,我絕對不會嫁給您的!」李蘭怒瞪著眼前的男人,秀氣的臉滿是熊熊怒火。

「妳說什麼?」宣慶沒料到李蘭會這樣說。

「民女說絕對不會嫁給您,這樣您大可放心了。」她氣得大聲重申。

「這算什麼、以退為進?」決絕的眼神、憤慨的容顏,他實在無法斷定她是惺惺作態或真的大受打擊。

假如她那麼想嫁給他,當個衣食無憂的福晉,那她應該媚惑他、討好他,讓他墜入她的陷阱,而不是跟他奮力抗衡、大呼小叫,還說絕對不會嫁給他!

「你……」李蘭不再看咄咄逼人的宣慶,轉身就走。她本來就腳步虛浮,現在跟宣慶一鬧,頭更是脹痛。

  宣慶卻拉住她,不讓她離開。

「事到如今,妳以為嫁不嫁還能由得妳嗎?」他看著李蘭那雙比海水還清澈的眼睛,語氣清楚且帶點威脅的味道。 「後悔了?因為發現我不好應付?」

  「放手!我要回家!」

不知為什麼,面對她的抗拒,宣慶心中一股莫名的憤怒油然而生。

「妳可別忘了,當初是妳爺爺跟皇上訂下這門親事,這是聖旨也是家命,違逆聖旨的下場有多嚴重,妳不會不知道吧?難道連妳家人因妳喪命妳也無所謂?」他語中威脅意味甚重。

真可笑,這句在宮中聽到的勸誡,現在他竟搬出來說服一個他不屑的女人? !

李蘭深深吸了一口氣,顫抖地說:「那……那你想怎樣?」她的雙手因為緊握著而變得慘白。

「我給妳兩條路:一條是嫁給我當福晉,只要妳學乖一點,咱們

  哼,李家人是死是活與他何干?要不是他不想違逆瑪法和皇上,招來不忠不孝或不從聖旨罪名,他才不會理她!

李蘭沒說話,只是瞪著一臉冷然的宣慶。她沒想到這男人相貌堂堂,內心卻這麼卑鄙。這是選擇嗎?她分明只能選第一條路!

「我……」正想回話時,李蘭突然岔不過氣,一陣暈眩襲來,眼前一黑,終於支持不住,昏了過去。

一直拉著她的宣慶見狀,本能地把手一收,將軟下身子的她抱住。

「妳……醒醒!」他輕拍著她更為蒼白的臉,想讓她清醒,無奈她長長的眼仍是緊閉著。

  他現在才好好看清楚這個女子。她五官不算深邃,但儒雅柔婉、細緻秀麗。

「貝勒爺吉祥……李姑娘?」帶著大夫折返的丫鬟見到宣慶的背影立即請安,但見到他懷內昏倒的李蘭時更詫異萬分。

看見丫鬟和大夫,宣慶問:「她身體不適?」

「回貝勒爺,李姑娘在街上昏倒,是榮大哥把她救回來的。」丫鬟頓了頓,再說:「剛才好不容易姑娘醒了,奴婢才去找大夫來看,不是有意疏忽姑娘。 」

丫鬟從小榮子口中得知李姑娘是他們未來的少福晉,又見宣慶竟「珍惜」地抱著她,她一時害怕宣慶會降罪,馬上解釋。

「你們跟我進來。」宣慶冷漠的心裂了條細縫,一把將李蘭抱起,率先邁進客房。

此時此刻,假如他仍對這病懨懨的女人冷言冷語,未免有失男子漢大丈夫的風度了。

以後的事就以後再打算吧,反正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向她輕易屈服!


正所謂兩方對壘,輸人不輸陣,可是才第一役她就輸給了那個貝勒爺,怪就怪在她身子疲虛。

轉醒的李蘭幽幽望著比她家房頂精巧十幾倍的床頂,嘆了不下十數口氣。

那個貝勒爺說的話,應該是真的吧?否則他又怎會氣憤難當、對她誤會更深?

當一切平靜下來,只剩她一人時,她也能慢慢體會那份被逼與陌生人成親的委屈。

  唉,現在該怎麼辦才好呢?

「李姑娘,妳醒了嗎?」門外傳來丫鬟的輕問。

「醒了。」李蘭回了一聲,慢慢起身坐好。

門開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走進,後面還跟著剛才見過面的丫鬟。

她有點驚訝的看著陌生老人,不難發現,這人和那個貝勒爺的五官有著某種程度的相似。

莫非他就是壽安爺爺——也就是敬謹親王?

敬謹王爺壽安來到床前,看到李蘭靜靜坐在床上,臉上露出難以置信又如釋重負的神情。

  「妳醒了就好。」他露出笑容。 「剛才大夫來過,他說妳疲憊過度,只要好好休息,吃些補品補充元氣,再休息兩天就沒事了。」

壽安是第一次近距離看見李蘭——她淡雅樸質,面容姣好,有股書卷氣,給人清雅脫俗之感。

莫說她是故友最珍愛的孫女,光在路上遇見,他也會喜歡這姑娘。

「大人……就是壽安爺爺嗎?」李蘭試探地問。

「對,現在才跟妳見面,真有點說不過去。」壽安望著一臉又驚又喜的李蘭,續道:「蘭兒……妳不介意我也叫妳蘭兒吧?」

「民女不介意。」她不能忘記身分的差異,這是那個貝勒爺老是強調的重點。

「四下無人,就叫我爺爺好了。」他感嘆地閉閉眼睛。 「可惜,偉錦兄早一步去了,連讓我們這些老朋友多聚幾年的機會都不肯給啊……」

再度提起親人過世,李蘭其實已不太悲傷。

正如爺爺生前對她說的,她該看開一點,展望未來才重要。

「剛才聽下人說,是慶兒把妳抱進房的,那你們算是認識了吧?」壽安話題一轉,回到正事上。

李蘭一聽,不自然地點點頭,垂下的臉蛋微熱,不知因為羞還是怒。

她和那個男人何止認識,還對峙了好一陣子呢!

「我來找妳,就是想跟妳談談妳和慶兒的婚事。」壽安頓一頓,接著說:「這是妳爺爺、我還有皇上的主意。」

「果然是真的……」李蘭的聲音有些顫抖。 「民女真的被指婚給貝勒爺?」

「是。我想妳應該明白,這是妳爺爺的苦心,也是我的私心,我希望能照顧李家。」

她沉默不語,只是有些茫然地望著老人。

「我知道這樣安排或許讓妳很為難……但我們想不到其它方法能直接又正當地照顧李家,除非妳嫁進王府,用福晉的名義照顧娘家。」

「難道……貝勒爺不覺得委屈?」要他娶低下的漢女為妻,看來他萬分不願。

「這是皇上指的婚,身為八旗子弟,婚事都由皇上作主,他該了解。」這樣的回答,算是迴避掉敏感的話題。

「不瞞壽安爺爺,我真的沒想過……要嫁給門不當戶不對的人。」她雖然也算出身書香世家,但跟名門貴族相比仍是天差地遠。 「我本來以為,爺爺會讓我嫁給一個常幫助我家的書生……」

「我們不會委屈妳的,李家也已被皇上賜了旗籍,在身分來說已不算平民了。我知道也許妳心有所屬,妳若真不願點頭,我會代妳向皇上表明,請他收回聖旨,但我私心認為,妳嫁給我孫子也是一椿美事。」

李蘭看著老人,明白這件事其實早已不能由她了,就好像那個貝勒爺所說,她只不過是個平民,根本對抗不了皇親國戚啊!

她想掌控命運,也見識過自己將來要嫁的人對她成見多深,可畢竟現實容不得她說不。

在李蘭發怔的同時,壽安已悄悄離開,留下她一人慢慢思考。

她抬頭望著寂寥的天空,慢慢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心中默默祈求。

老天爺,還有爺爺,你們告訴蘭兒,我該怎樣做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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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當李蘭在敬謹親王府的客房內再度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事了。

今天她的精神好了不少,證明她所需要的不過是充足休息,和一壺寧神茶。

  「小姐,妳醒了。」

一個丫鬟打扮的少女走進門,看見她醒來,急忙上前扶住她。

李蘭認出她就是昨天照料她的丫鬟,漾起感謝的微笑道:「這兩天麻煩姑娘照顧,真是不好意思。」

「小姐千晚別這麼說,這是奴婢應當做的。」丫鬟臉微紅,內心因為李蘭的真誠以待而雀躍。

「別老是叫我小姐,我叫李蘭,不嫌棄的話,叫我一聲蘭姊就好了。」她這輩子從未被人服侍過,自然不覺得別人照顧她是理所當然,道謝是基本禮貌。

  「妳叫什麼名字?」

「奴婢叫妯兒。」丫鬟乖巧地回話,再報告說:「小姐的爹和弟弟來王府探望小姐,小姐要見他們嗎?」

「什麼?他們來了?麻煩妳引路。」李蘭迅速整理一下後,便步出房門。

來到偏廳,見到爹和弟弟,她有一股想抱他們的衝動。才不過兩天不見,為什麼她覺得像分隔了幾十天?

「姐!」弟弟李邦率先讚歎地說:「這王府真是又大又漂亮,假如不是托爺爺的福,恐怕我這一輩子都沒機會進來。」

「籃兒,你身體還好嗎?」李父用低沉沙啞的聲音問。他一直都知道長女為了這個家辛勞奔波,只怪他身為人父卻力有未逮,比一般書生更軟弱無能。

「我沒事,你們來接我回家的嗎?」她開心地問。

「是王爺請我們來談有關指婚的事。」李父頓了頓,接著說:「妳爺爺是怕妳以後跟著我們受委屈,才替妳訂下親事。」

「爹,對不起,女兒並不想嫁進王府。這樁婚姻,只怕沒辦法給我幸福。」她和宣慶的互動在她腦海裡盤旋不去。

「不想嫁嗎……雖是聖旨,但沒完婚,妳現在反悔還來得及……」李父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不行,這是爺爺臨終前的心願,假如他地下有知,知道姊姊竟然不聽從他的遺願,他一定死不瞑目!」李邦大力反對。 「姊,妳嫁的是貝勒爺、未來的王爺,妳還有什麼不滿意?難道跟著那個窮書生就好嗎?」

「邦兒,你怎麼這樣說你姊?」李父看了兒子一眼,但內心的確有幾分認同兒子的說法。

「現在姊能夠當正福晉,多少女人想要都要不來,就算妳不想嫁,也想想我和爹吧!」

李蘭身子一僵,看了弟弟和爹一眼。

  她怎麼能如此自私?她又怎能只顧自己,而不理會家人的處境?

爺爺死了,學堂沒老師了,自然沒有學生,學堂很快就會倒閉,難道他們一家三口靠擺攤子替人寫信就能糊口?爹身子不好,他能吃苦多久?邦兒還年輕,哪能因為養家而糟蹋前途?

她明白命運開了她一個大玩笑,將她推到浪頭上,讓她只能隨著浪往下掉……

「不用說了,我都明白了。爹,邦兒,我嫁……為了你們,我嫁!」她說得心酸,淚無聲滑下。

她不願爹為她白了發,她不想當個不孝女!

李父和李邦茫然地看著李蘭,李父也流著淚對她點點頭。

她只能把這一切當成冥冥中註定的無奈了,哪怕她可能被「未婚夫」再一次羞辱,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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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和皇親貴族結親,是無上的光榮,更何況是與京城里赫赫有名、卓越倜儻的宣慶貝勒成親?因此這個消息一出,早就全城皆知,成為街坊茶樓近來茶餘飯後的熱門話題。

日子一天天過去,大婚之日終於快到了。

婚事的準備進行得異常迅速順利,不論是親戚朋友或下人,大家都為了此事忙得團團轉,但是如果注意看,便不難發現應是最忙的人卻無所事事。

王府的角落,宣慶手持酒壺閒閒地自飲,兩眼無神卻又盛滿自嘲。

「慶兒,明日就是你大婚之日了,你怎麼沒有絲毫喜悅之情?」找到孫子的老王爺不禁擔憂的問。

「瑪法,我沒事,只是累了。」看到老王爺擔憂的眼神,宣慶淡淡一笑道。

  「累?哪裡讓你累到了?」

宣慶的額娘和阿瑪死得早,是他一手帶大孫子的,感情自是比其它王府的祖孫親近,說話也較直接。

「你們都為我打點好了,我只好等著當新郎,把新娘子娶進門來便行了。」

「慶兒,你畢竟是我養大的,你在想什麼,我又怎會不知。你與恪純雖是青梅竹馬,感情也好,恪純和親之事對你打擊頗深,可是你不能就這樣墮落下去。要知道,蘭兒才是你該愛的對象,更何況,感情是可以培養的。」

「愛也好,不愛也罷,假若李蘭真嫁給了我,她就是我的責任,這點我可以保證。至於其它事,我懂得如何處哩,瑪法不必擔憂。」

老王爺聽宣慶這麼說,也不再勸了。他相信宣慶的保證,因為宣慶是個有責任感的孩子,只要他承諾,就不會違背。

是啊,每個人都有自己必須承擔的責任,而現在他更是責無旁貸,替皇上和瑪法「盡心」。

為了自己,為了王府,他必須娶李蘭。

只是一個女人而已,他就不信她能掀起多大的波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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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慶與李蘭的婚禮如期舉辦。

雖然滿清貴族的婚禮都在晚上舉行,可是今日天色才亮,李蘭便被妯兒和丫鬟們拉起來,在喜娘的指示下開始準備各樣事情。

由於李蘭堅持從李家出嫁,因此李家的窄小四合院在一堆人擠入後更顯擁擠。

下午,妯兒服侍李蘭擦了把臉,然後丫鬟們不由分說的替她點上紅妝,戴上長生鎖、珍珠耳環、如意環和白玉戒指,換上昨天王府送來的大紅喜袍和她從來未穿過的花盆底鞋。

最能表現嫡庶之分的,聽說是那旗頭上的紅線穗子。她頭上兩邊都掛上紅線,代表她是嫡福晉而不是側室。

整裝完畢,李蘭在落地大銅鏡前轉了轉。

  太怪了,她怎麼好似變了個人?剛剛還有些稚氣的人兒如今卻透著一股嬌媚,莫非是因為她穿的衣服和脖子、手腕上的金銀墜飾?

「小姐今天好漂亮啊!」被派為李蘭貼身侍婢的妯兒,發自心底的讚嘆。

被允許進房探望新娘的李父,看到女兒穿起喜袍的樣子,也感傷地眼泛淚光。

「蘭兒終於長大了,要出閣了,為父真的好高興……妳娘和爺爺在天上看著,一定也很高興。」

「爹,蘭兒以後會經常回來看你們,再說,不是有邦兒在你身邊嗎?」李蘭也忍住眼淚,笑著安慰道。

看著爹爹有些花白的鬢角,在這一刻,她忽然覺得自己的「犧牲」很值得。

「小姐,姻老爺,花轎來了!」妯兒樂孜孜的跑過來叫囔。

李蘭眼前一暗,大紅蓋頭已經從天而降蓋在她頭上,接著一個大蘋果被塞到她手裡,然後被喜娘背了出去。

終於坐上花轎,仍有新嫁娘情懷的她,心裡不由有點興奮,畢竟……她正要經歷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階段啊。

  花轎向後傾了一下便騰空前進。伴隨著吹鑼打鼓的樂音,迎親隊伍浩浩蕩蕩的向敬謹親王府前進。

敬謹親王府內到處張燈結彩,紅燭紅毯,熱鬧非凡,也是一片忙祿。但每個人都很高興,因為王府實在太久沒辦喜事了。

熱鬧的大廳裡,賓客四處打招呼,互說近況,場面倒也其樂融融,但不時會從耳語中聽到!

「宣慶貝勒爺是不是受到恪純格格指婚給別人的打擊,才快快娶個女人進門示威?」

「我也聽說了,可這是皇上親自指婚的呢,又怎會是示威?」

「新娘的爺爺生前可潦倒呢,臨過世前卻為孫女撈到這個飛上枝頭的機會,看來真是燒了幾輩子的好香……」

這些閒語宣慶早就听厭了,現在他反而覺得無所謂,他要注意的,只是如何讓婚禮順利完成,了結這件困擾已久的事。

「看時辰,新娘子應該快到了,貝勒爺,該出去了。」小榮子抬頭看了看英俊的宣慶,歡喜地道。

器宇軒昂的宣慶一身紅袍馬褂,坐在精緻的雕花紅木椅上,瞄了小榮子一眼,便起身大步走了出去,身後的下人或朋友也紛紛跟出去看他接新娘子。

才剛出大門,迎親的隊伍已抵達。隨著喜娘的一聲呼叫,轎子穩穩噹噹的落了地。

  「請新郎踢轎門!」

李蘭雖然知道這是滿人大婚的規矩,意思是給新娘一個下馬威,讓她知道誰才是一家之主,但當看見宣慶一隻腳忽然從轎門外踹進來時,她著實被嚇了一跳。

這個男人早就給過她下馬威了,他還想怎樣?

宣慶用弓箭向轎底連射三箭後,轎帘終於被拉起來,接著一條紅綢子被塞到李蘭手裡,在喜娘的攙扶下被牽著向前走。

正當她胡思亂想又看不清前面的路時,低沉醇厚的男音適時出現。

  「小心!」

李蘭正納悶著,結實的臂膀就攬住她不盈一握的柳腰。

「啊?」她有點錯愕,從被風輕輕撩起的蓋頭下偷偷向外瞄了一眼,原來她身旁是宣慶!

她倒在他寬闊的胸前,眨著晶亮的大眼,俏臉緋紅,有點分不出眼前的混亂是怎麼回事,但她鼻息間充滿純男性的氣味,她不習慣,本能地扭動身子,只盼自己離他過於親密的接觸遠點。

「別亂動。」宣慶好聽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地上有水,妳差點滑倒了。」

  這個女人在抖什麼?他有那麼可怕嗎?還是到此時她仍想要抗拒?

「喔……謝謝……」李蘭壓下心悸的感覺,輕聲細語地說。這男人甚麼時候變得如此……體貼?

宣慶看了她的蓋頭一眼,一股馨香滲入他的呼息,讓他有剎那心神不定。

「我只是不想讓人看笑話而已。」他驀地冒出這句話。

李蘭僵直身子,來不及反應,紅色的綢子又重新塞回她手裡,被牽著繼續往前走。

在笑聲及起哄聲中,宣慶終於用紅綢子拉著新娘李蘭,在人群的簇擁下往大廳走去。

  婚禮現在才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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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之夜,李蘭正蓋著紅蓋頭獨自坐在床上,等著她夫君回來。

外面人聲鼎沸的歡賀聲似乎都與她無關,她像個局外人,在別人的主導下完成自己的婚禮。

  真是一條漫長的路!世上沒有一個人像她,明明清楚知道結局,卻無力改變什麼。

程大哥他……知道她是情勢所逼才嫁來這裡嗎?他不知道的話,會不會以為她失?了?會不會為她的安危而擔心?他知道的話,會不會來救她?抑或批評她貪圖富貴?

她淒然一笑,笑自己的多愁善感。現在想這些都於事無補了,沒有人會帶她離開,因為是她自己選擇了這條路,她又如何怨天尤人?

李蘭傻愣愣地坐在床沿發呆,聽到有人開門進來的聲音,她整個人幾乎彈跳起來。

可是過了良久,四周又是一片寂靜,她捺不住地問:「請問……誰來了?」

俊美無儔的新郎聽見她細嫩卻無助的問話,便用低沉的聲音道:「新娘子怎能隨便出聲?」

紅蓋頭下的雙眼眨了眨,她有沒有聽錯?是……宣慶?

她緊閉嘴巴,沒再說話,宣慶徑自步近,坐在她左邊一個預先空出來讓他坐的位置。

  「妳很緊張?」他突然問。

「沒……沒有。」李蘭微側開臉,彷彿感覺他正盯著她看。

她聞到他身上濃濃的酒氣,看來他喝了不少。真怕再聞那酒味,她也醉了。

「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她連忙找個話題。

「奇怪,新娘子都巴不得新郎快點回新房,妳卻嫌我早?」宣慶失笑。

「我以為你不願早回來。」面對他不喜歡的新娘。

「該是我問妳才對。事到如今,妳仍不能面對事實,不想看到我?」

正當李蘭琢磨著應該怎麼說的時候,門突然開了,原來是喜娘手上捧了一堆糕點,吱吱喳喳的進來了。

「咦,貝勒爺,您回來了?」喜娘詫異地見到應該在前廳招呼客人的宣慶。

「今天是我大婚,這是新房,我不能回來嗎?」宣慶淡淡地瞄向喜娘,讓她們全身一陣涼颼颼的。

一直有傳言說宣慶並不喜歡這門親事,但現在看他急著回新房完成禮俗,應該是傳言有誤吧……

在喜娘的引導下,宣慶拿起秤桿,將李蘭的紅蓋頭掀開。

那瞬間,他深邃而銳利的目光直視她,瞳孔充滿她的倒影,她的驚慌失措,她的惶惶不安……

窗外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櫺灑落在李蘭點著胭脂的鵝蛋臉上。秀氣的娥眉、微翹的鼻尖、豐潤的唇,尤其是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蕩漾著羞澀和令人目不轉睛的靈氣。

李蘭對上他的眼,發現那雙深邃的黑眸牢牢盯著她,她一愣,心頭莫名發慌,下意識避開他的視線。

「妳……當真是李蘭?」這個人兒怎麼和他印像中的蒼白模樣完全不同?

「難不成有假的李蘭?」她不服氣地重新迎上他的目光。

  莫非他又認不得她了?他們見過兩次面了呢!沒想到貝勒爺認人的能力竟差成這樣。

「貝勒爺別說笑了,她當然是李姑娘啊,這可錯不得呢!」冷汗直飄的喜娘連忙打圓場。

喜娘跪在地上,拉起李蘭和宣慶的衣襟緊緊繫在一塊,接著便一字排開捧著點心,一一遞到他們面前。

點心的式樣還真不少,什麼子孫餑餑、蓮藕、湯麵的一大堆,反正就是圖個吉祥如意,他們走馬看花的每種都咬了一小口。

最後,他們交杯合?,互換了一口美酒,滿族的薩滿太太在窗外用滿語大喊「阿什布密」,是對新人的祝福。

對滿人規矩不是很懂的李蘭,被這一大堆儀式弄得頭昏腦脹,沒時間留意在身旁的宣慶。

「祝新郎新娘永結同心,早生貴子,白頭偕老!」

一個喜娘走到床前,從盤中抓了一大把蓮子撒到床上,然後所有的喜娘又站成一排,向床上的男女行了禮後便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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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5 00:02:0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華美而喜紅處處的新房中,只剩下宣慶和李蘭兩個人默默並肩而坐,視線卻沒有交集。

  寂靜成了唯一的語言。

宣慶身上火紅的衣袍熱了李蘭的眼。她一直以為他不適合這種炫耀的顏色,冷漠如他,或許只有深色衣服能襯托出他天生的威嚴。

但最大的問題是,他這身喜服是為了娶她而穿,這才教她內心有著說不出的奇特感覺。

三個月前,他們只不過在市集小巷內匆匆相遇,他還誤以為她這個卑賤的民女想從他身上撈到好處,導致兩人不歡而散。

可現在,她的身分一躍千里,他們竟成為即將共度一生的夫妻,她間接應驗了宣慶的諷刺……

這一切讓人覺得那麼不真實,彷彿只是南柯一夢,海市蜃樓。

她思緒飄忽時,宣慶遽然站起身,解開他們衣襬的結,到小圓桌前斟了杯香醇的頂極烏龍。

李蘭微怔,抬頭看著他的背影,他赫然回頭,直直撞上她的眼。

她的視線和他相交,他冷沉的目光不再輕鬆,反而似鷹般一瞬也不瞬的緊盯著她。

她一時忘了反應,因為他又高又挺拔,很有氣勢,長相也是她見過的男人中最好看的,尤其是他的目光,她從沒被一個人的目光瞅得一顆心狂跳不已。

「要不要喝茶?」宣慶率先打破沉默。

  「好。」她真的渴了。

嗅著濃郁的茶香,溫熱的蒸氣在鼻間繚繞,李蘭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鎮靜情緒。

宣慶從襟內取出一隻晶瑩剔透的翠綠玉鐲隨意放在桌上,彷彿它只是路邊攤販賣的便宜物。

「這是我瑪法叫我送妳的禮物,收下吧。」

李蘭直直看著翠綠玉鐲,心裡明明該歡喜,但面對他總是冷硬的語氣,她不禁懷疑他送她玉鐲究竟代表什麼?

「是你送我的,還是瑪法他老人家?」

「有分別嗎?」還不是都送給她。

「妳現在已是我的嫡福晉,戴個玉鐲不算什麼。」

  一句嫡福晉堵得她啞口無言。言下之意,這不是他真心送她的新婚禮物,而是為了長輩、為了面子而送。

他一定還沒接受她成為他妻子的事實吧?哼,如果可以,她也不希罕戴這男人送她的東西。

「謝謝貝勒爺恩典,為了不失王府的顏面,我一定會戴。」

聰明如宣慶,自然聽出李蘭的諷刺,黝黑的眸閃過一絲光亮,僵硬的移開手。

「放心,我是為了聖旨才娶妳,只要妳識趣,扮好賢慧妻子的角色,我自然不會虧待妳,綢緞珠寶樣樣不缺。」他試圖開出更多條件讓她順服。

他的態度又成功挑起李蘭的怒火,看著他高傲的模樣,她也學他說道:「您放心,李蘭是為了爹與弟弟和親切的老王爺及死去的爺爺,才不得不嫁給你。就算此事非我所願,但只要你我保持距離,外人面前你適當尊重我,那我什麼都不要求,你要做什麼我也決不干涉。」

  宣慶頓時怒火中燒,這算什麼?跟他談條件?可惡,在他面前哪有她說話的分兒?看來不壓制她的驕傲,這女人還不知道自己的身分!

「還自稱李蘭?既然成了我的福晉,妳該叫我一聲相公。」他一邊說,一邊不客氣地脫去層層衣服。

「我今天心情不錯,前奏也省了,過來吧!」

  李蘭呆住了,瞪眼望著他。

「你你你……幹嘛脫衣?」他在說什麼、做什麼,他胡塗了嗎?

  宣慶快如閃電地抓住她的手腕。

「我不喜歡女人裝傻,我就不相信妳不懂我要做什麼。」

她杏眼微瞪,直視他漸漸狂妄的表情,內心焦躁,卻要強裝冷靜應付他。

「我沒有裝傻,只是既然我們都不喜歡彼此,你又何必來招惹我?」

宣慶瞇起眼,冷冷笑了幾聲後說:「妳不要以為我不會碰妳,什麼招不招惹,在妳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妳就已經惹到我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

「今天是我倆的洞房花燭夜,就算我現在要了妳,誰敢阻止我?」

李蘭惱了,卻被他的氣勢震得往後退了兩步。

「你這是在報復我嫁給你嗎?為什麼?是他們要我嫁的!我之前就說了,我不想嫁給你!你為什麼老是生我的氣?」她真有種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感覺。

「妳不想嫁我?妳再說一次!」宣慶幽沉如黑夜的眸子更顯陰冷,尖銳逼問。

從沒有一樣他看中的東西可以逃離他掌心……絕對!她的閃避只激起他狩獵的慾望。

如果他想娶,不管她想不想,她就是得嫁給他,他就是要從那張櫻桃小口中聽到肯定的答案。

  「我不想嫁給你!」

空氣似乎在瞬間凝固,又彷佛繃到極限的弦,一觸就會爆發。

「妳就不要再抵抗了,妳這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漢女。妳只想著自己的感受,想著別人欠了妳什麼,活像個怨婦,什麼都看不見。

妳現在還在從小長大的京城,妳的家人朋友全部都在這裡,可是我想娶的女人卻要嫁去蒙古! 」

乍聞宣慶另有想娶之人,李蘭愕然地後退,也感到沒來由的難受。

  他心有所屬了?

「如果是妳,可以適應那裡的生活嗎?在王府裡妳不用這麼委屈,妳只不過是做我的福晉,到時候等瑪法把爵位傳給我,妳就是名副其實的王爺之妻了,妳還想怎樣?」宣慶一口氣吼完,伸出大手欲擒住幾步之遙的李蘭。

「別碰我!」李蘭大叫,迅速往後退了好幾步。 「我自私?我哪裡自私了?我總比你磊落,既然你想娶別人,那你去搶她回來啊,別跟我抱怨。」

可宣慶又怎會讓她躲過,他一把就將李蘭擁在身前。

「妳別想用這招讓我生氣,其它女人不是我們今晚談論的重點。我只知道妳越想走,我就越不讓妳走!」

宣慶親吻她白皙的頸子,細細啃咬,右手解開她的衣襟。

他大膽的行為讓李蘭驚嚇不已,不停掙扎著。

「放開我!」她死命掙扎,拒絕他的掠奪。她聞到他滿身酒味,他喝醉了。

「為什麼想走?妳不是希望我娶妳?」宣慶不明白李蘭的慌張掙扎從何而來。

她應該等今天等很久了,為何現在一副矜持的聖女樣?再說她的姿色明明讓人心生愛憐,為什麼骨子裡卻那麼倔強,老是頂撞他?

「我們又沒感情!」李蘭叫道,身體漸漸虛軟,無法承受情慾的刺激。

「那也無所謂,現在妳已經過門,妳只要牢牢記住新身分就行了。」

李蘭的閃避讓宣慶火氣高漲,抑緊她的柳腰,大掌悍然摩娑蹂躪著她的嬌軀。

  「唔……」李蘭驚慌地看著他。她該怎麼辦?就連她心儀的程大哥都沒有這樣碰過她。她竟對宣慶的碰觸起了反應? !

她心中罪惡感頓起,覺得眼睛發酸,似乎有什麼東西要往外湧。感受著宣慶強烈的侵略,她的眸子已染上一層霧氣。

他明明就是從搶匪手上救了她的男人,為什麼……要對她這麼粗魯,這不是跟那個輕薄她的搶匪沒兩樣?

宣慶發現懷裡的人兒不再掙扎,修長的手將她的頭扳回,卻發覺她淚眼汪汪。

  「妳哭了?」他愣住了。

他不是沒見過女人的淚,但李蘭揚起頭時,臉上的淚看來更加晶瑩剔透,彷彿一碰她就會碎掉。

「我……不要這樣……」淚水奪眶而出,她嗚咽地道。

「那妳要怎樣?」他的語氣下意識放輕,好似不忍再嚇唬淚人兒。

「你把我當成其它女人的替代品,我到底算什麼?你這樣對我,是不是因為我在你眼裡只是玩物?」

宣慶站起來,臉上神色不定,最後跌坐在太師椅裡。他明知自己是故意這麼粗暴,誰教她總是激怒他,又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強悍樣?

她說她是其它女人的替代品,他就想到恪純,一股愧疚感油然升起。他不能這麼衝動,對一個女人這麼粗暴。

李蘭不知他想什麼,只戰戰兢兢盯著他,怕他又有什麼驚人舉動。

經此之後,她已經明白,男人一旦生起氣來,女人根本沒有反抗的力氣。

「睡吧。」他淡淡說道:「我今晚非要待在這房內不可,但我不碰妳便是,犯不著新婚第一晚就哭。」他嘆氣,手撫著太陽穴。

李蘭見他似乎說真的,也鬆了口氣。

  她相信他不是出爾反爾的人!況且假如他真要強迫她,他也無須理會她的掙扎哭泣。

「床……讓你睡……」李蘭移開身子。她沒忘記夫君是高高在上的貝勒爺。

「我叫妳睡就睡!」宣慶低聲命令,接著走向側廳的坐炕,迅速脫去外衣,只餘白色中衣就躺上去。

李蘭呆呆望著那個精壯的背影,腦中混亂得難以思考。

這個男人就像風暴一樣變化無常,讓人老是措手不及。

她蜷在大紅喜床上,面向宣慶,一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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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邊一抹魚肚白的晨光才剛出現,李蘭便慢慢坐起來,伸了伸因蜷了一夜而酸痛的身子。

她昨晚最後太困,忍不住在半夜睡著了。也難怪,婚禮有太多儀式,害她想打個盹也沒時間,更何況昨晚和宣慶鬧完……

  咦,對了,宣慶呢?她抬頭看了一眼,臥室裡只有她一人,側廳的坐炕已收拾好,好似沒有人睡過一樣。

而她身上……竟不是大紅喜服,而是一件月牙色的薄絲外衣?天,是誰替她換上的,莫非是宣慶?

  我今晚非要待在這房內不可。

她突然想到宣慶的話,理了理思緒,便明白他不想讓下人們知道他們昨晚並沒有同床,自然不能讓坐炕有睡過的凌亂痕跡,新娘子的喜服也不可能原封不動穿在她身上。

  不知怎地,她笑了出來。

他心思細密,不愧是有名的御史大人。假如他對她少一分成見,對她尊重溫和一些,她一定會更敬重他。

「福晉,你起床了嗎?」外面傳來妯兒的叫喚。

「起來了。」李蘭應聲,隨即見到快十個丫鬟、嬤嬤捧著東西進來打點。 「她們……怎麼了?」

「來服侍妳啊!」妯兒眉開眼笑地望著李蘭。 「小姐,妳現在是福晉了,理當多些人來侍候妳,這也是貝勒爺吩咐的。」

「那……他人呢?」李蘭有些意外他會親自吩咐,忽然有些想見他。

「貝勒爺天一亮就去見老王爺了。」妯兒服侍她梳洗,幫她穿上色彩斑斕的旗裝和花盆底鞋。

  「那……我也要趕快才行。」

今天是進門的第一天,按規矩她要去給長輩請安敬茶。再說,她真的很喜歡壽安爺爺,別說她對爺爺的生前好友充滿敬重,光說他對李家的用心,她就該好好奉茶感恩。連宣慶也去了,她這當新婦的又怎能怠慢呢?就算只是假裝,也要裝得有模有樣!

整裝完畢,李蘭立即前往老王爺的書房,向他請安敬茶,而壽安對這個孫媳婦非常滿意,一直笑不攏嘴,相比之下,在她身邊的宣慶則沉穩淡然得多。

  李蘭忍不住偷覷宣慶。哼,看他自信滿滿,似乎吃定她會照著他的意思走。

難道他以為她對替代品這件事毫無反應?錯了,身為女人,哪能對這種有關女人尊嚴的事不耿耿於懷?她甚至因為他的眼神而覺得心痛,可是因為顧念壽安爺爺的心情,她不得不照宣慶的話做,假裝兩人很恩愛,好讓老人家安心。

  他究竟懂不懂她的心情?

人老心不老的老王爺壽安,捕捉到李蘭瞄向宣慶這一幕,嗤笑著說:「蘭兒,原來妳這麼喜歡看宣慶啊?不用急,往後多的是時間讓妳看。」

老人家的取笑、宣慶投過來的奇怪目光,使她的眼快速轉開,紅潮倏地飛上她吹彈可破的粉頰,羞得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不是啦!我、我只是好奇……為何貝勒爺他還依舊精神奕奕,僅此而已。」

「難道宣慶不該精神奕奕?」老王爺曖昧地笑望宣慶。

宣慶豈不知瑪法想到什麼地方去了,只是輕笑道:「瑪法,蘭兒失言了。」

「瑪法,貝勒爺之前總愛連名帶姓地喊我,現在在瑪法你老人家面前叫我一聲蘭兒,蘭兒真受寵若驚,不知該怎麼辦呢!」

  他又叫她蘭兒了!誰准他叫得那麼親密?他不是很不滿她,總是像呼喚下人般叫她嗎?

「這樣就受寵若驚了?蘭兒,妳我是夫妻,妳這輩子的依靠就是我,為夫的不寵妳要寵誰?妳日後也別叫我貝勒爺了,免得人家以為我們夫妻

李蘭微瞇杏目,聽出他話中的明褒暗貶,正想回話之際,宣慶一個充滿警告意味的眼神掃來,趁她不再說話。

壽安以為他們倆經過昨晚的「洞房花燭夜」後感情突飛猛進,頓感欣慰不已,遂道:「宣慶啊,本來這事打算遲些日子才跟你提,但瑪法見你成家立室了,近來又替朝廷立了不少功勞,皇上也連番讚賞,我決定早點把爵位傳給你,趁我還有力氣,早點實現四處雲遊的心願。」

「瑪法,這……皇上允了嗎?」宣慶驚訝不已,從沒想過瑪法竟打算在有生之年傳位給他? !

「允了,皇上還說要直接晉封你為親王,無需降級。」老王爺喜孜孜地又望向李蘭。

李蘭實在不知該說什麼,她只是隨著宣慶行大謝禮後,退出屋外。

而宣慶默默地把她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說了一句「還不錯」後,就離開了。

李蘭睜大眼,實在不懂這屋子裡的男人在搞什麼。看來她這個新任福晉可不容易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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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飛逝,李蘭嫁進王府已經快一個月了,她似乎已習慣當這個有名無實的王府福晉。

首先,她除了成親第二天見過自己的丈夫外,這半個月來都沒見過宣慶。

除了奇怪之外,她沒有其它感覺,只是瑪法天天對她說起宣慶正在為皇上辦些什麼事,又說他忙著進宮出宮的,害她想徹底忽視這男人也不行,天天都有意無意地留意他的動向。

接著,由於瑪法已正式把爵位傳給宣慶,所以他早打點好出遠門的盤纏物品,帶著一堆跟了他半輩子的僕人云遊四海去了。

這真教她哭笑不得,她從來不知道皇親國戚會如此瀟灑離開富貴權力的中心。不過深思之後,這也不是不可能,因為她爺爺也是這種人,否則道不同之人又如何成為幾十年的好友呢?

  她慢慢習慣了生活。自從嫁進王府,她每天待在自己院中,忙著學習皇親國戚的關係圖和宮中禮儀。

除此之外,她雖貴為福晉,仍改不掉以往勤勞持家的性格,一天到晚不斷幫下人的忙、教下人們讀書識字,跟從前勞祿的生活沒差多少。

她很滿足現在這種充實的生活,她不但能跟身邊的人相處融洽,同時也藉由忙祿避免想起老是被人提起的宣慶。

這天,教她宮中禮儀的嬤嬤沒上門來,下人也在忙著,害一向勤勞的李蘭覺得無聊極了,於是一個人去花園走走。

嫁進王府這麼久,她還沒有好好逛逛花園,這一次她特意挑了一條她從來沒走過的路線逛。

越往裡走,來往的婢女僕人就越少。終於她走到最深處,發現整座花園就只剩下她一個人。

突然她聽到前方傳來耍劍的聲音,而且是從假山後方傳來的。

原來這裡不止她一個人,還有其他人在啊……

在強烈好奇心的驅使下,她輕手輕腳的移動,來到假山前方,慢慢探出頭去看看到底是什麼人。

不知是她咯咯作響的花盆底鞋太吵,還是那個人的耳力甚好,她的接近很快就被發現。

  「是誰?」

李蘭聽見這醇厚的聲音,頓覺暈眩,趕緊回頭想逃,偏偏那人的一句話震得她停住腳步。

「究竟是那個奴才打擾我?我不是說不准有人來嗎?問話又不回答,府內怎會有如此沒規矩的下人?」

聲音的主人朝這邊走來,發現她的衣襬,便威嚴地命令:「還不出來?誰負責管妳的?」

李蘭見不可能逃走,索性走了出去,臉色怪異的看著對方。

宣慶見到是李蘭,臉上浮現驚訝。 「妳怎麼在這兒?」

「我四處逛逛,不小心走到這兒,聽見有聲音就過來瞧瞧。」她不安地站著,有點尷尬的垂下頭。

宣慶兩道濃眉緊緊糾結,雙眼緊盯著李蘭,薄唇抿起,不知要說話還是不說話。

  他皺著眉,是不滿她沒請安吧? 「奴婢忘了向王爺請安,王爺吉祥。」

李蘭不希望他倆多日未見,甫見面便受氣,於是故意貶低自己,好順了他高高在上的性子,務求能趕快離去,不再看見他。

幸好她跟嬤嬤學了許多天,也沒有白學。

李蘭見宣慶似乎有話想說,馬上福一福身。 「奴婢先走了。」讓他開口的話,恐怕又要起衝突了。

  「等一下。」

踩著一定節奏的花盆底鞋應聲而停,她緩緩回過頭。

  「怎麼了?」

「我們……談一談。」他烏黑的眸子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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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這時是陽光最燦爛的時間,光芒如金紗,閃閃生輝的暖意照耀萬物,園內只有宣慶和李蘭互相對視。

四周鳥啼風嘯彷彿安靜下來,李蘭只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她突然有點期待,很想知道與她半個多月不見的夫君,有什麼話要對她說。

「五天后,妳隨我進宮請安。」宣慶輕描淡寫、不帶一絲感情地道,純粹公事公辦的口氣。

「我們……難道只能講這些話?」李蘭如春水的眸子直視他。

  宣慶英俊的臉罩上一層陰鬱。

  「妳這話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只想……跟你聊聊天而已,你不是說我們談一談嗎?」她走近他。

既然他走出了第一步,那她又何必怕與他交流?她必鬚麵對現實,現在他好歹是她名義上的丈夫,以後總得跟他打交道,她不希望這一輩子都懷著偏見和冰冷過活。

她該以什麼樣的心情和態度來對待他?夫妻、朋友、路人?

宣慶沉默了半晌,吸口氣緩緩說:「怎樣,半個月沒見到我就寂寞了?要找人聊,找丫鬟去吧,我沒空。」

「真正寂寞的人是你吧?」她一瞬也不瞬地瞅著他,沉吟半晌後開口。

本來她和他仍保持距離,卻因他說話的口氣比之前溫和,所以她的態度也很自然的和緩。畢竟針鋒相對只是為了防備,不想受傷而已。

「為什麼?就因為我一個人在這練劍?」他的嗓音還是平板無感情。

她揚起頭,認真看著他俊逸的臉龐、高挺的鼻、微揚的黑眉。 「因為你的眼神看起來很寂寞。你究竟有沒有笑過?」

「光妳一番話,就讓我感到可笑。我擁有權勢、名利、財富,妳說我寂寞?」宣慶挑高劍眉。

「我就是這麼覺得。」李蘭神情平靜,卸下以往與他針鋒相對的外貌,渾身散發著一股若有似無的溫柔。

宣慶堅毅外表下的脆弱被她的溫婉撩動了。從來沒有人發現他也會寂寞,但她只消一眼就看穿了?

「我們不太需要談心。」他把自己從她周身嫻靜的氣息內抽出來,為了不再讓自己深陷在她的柔情裡,他漠視她的好意說:「我是個男人,既然我把妳娶回家,就有責任讓妳過好日子,可是我不想付出關心與感情,和平共處就夠了。」

「所以,我只要繼續當掛名福晉就好了嗎?」她垂下眼簾,低聲的說。她還以為他找她說話,或許有機會能改善這令人窒息的夫妻關係,沒想到他還是不肯接受她? 「好,我會讓自己習慣孤單。」

宣慶沒想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愣了一會兒。

李蘭抬眼迎視他,換上滿臉笑意。

「知道了,在你面前不可以耍心眼,不能希望你回應,我懂。」

「妳?」他被她輕描淡寫的話堵得說不出話來,好半晌才爆出悶雷似的一句。

她感到委屈,甚至覺得挫敗,只能提醒自己不要在他面前落淚,她是堅強的姑娘!

「那我們算是談和了,奴婢會盡本分做個好福晉,王爺也好好當你的王爺,王爺的事情奴婢不會多管,奴婢的事情也請王爺少操心些。」

宣慶不說話,抬起頭,「我知道你……沒有貪圖我的財富權力。」這半個月以來,他並不是沒回府,只是沒去找李蘭,但她的一舉一動他都瞭如指掌。

她待人以誠,虛心受教,也沒有一般人一朝得勢的趾高氣揚,更沒有拿她不該拿的財寶好處,她真的不是貪圖富貴而嫁進王府。

他對她的偏見已去掉一大半,甚至開始了解她的苦衷,對她保護自己的尖利口吻,也不再引以為意。

客觀地說,她是個好姑娘,只是他們相遇的時機不對,否則……他應該會愛上她吧?

「王爺終於明白我的為人了?」李蘭緩緩抬起紅紅的眼,自嘲的笑。

  「不枉我住在這裡那麼久……」

他的心因她的幽怨而翻攪,但仍堅定地說:「蘭兒,縱使咱們之前再多爭執,但妳和我不是敵人,妳懂嗎?」

  「我懂。」她轉身,邁步離開。 「我先走了。」

宣慶的喉結上下滑動,薄唇蠕動多時,卻始終沒有吐出半句話,唯有寫滿不安歉疚的眸子目送著她的背影消失。

宣慶發現自己的心開始動搖,她清澈的眼彷彿勾動他魂魄,幾句話就能猜中他的心事,他漸漸覺得這個姑娘與眾不同。

這些日子以來,他眼見皇上為國家之事煩憂,再加上皇甫軒的勸說,他已能體諒恪純和親蒙古對整個滿清帝國的影響甚大,他甚至慶幸自己沒有阻止;而當日對恪純的事暴怒,或許是因為不服恪純父親死都不肯將女兒嫁給他吧?

而且……蘭兒在他心裡逐漸有了影子,那他對恪純究竟算什麼?真的是男女之愛嗎?

  他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轉過重重迴廊,穿過無數跨院小門,李蘭回到自己的庭院中,倚在柏樹下,雙臂抱緊自己,滿臉無助,宛如找不到家的迷路孩子。

奇怪,這會兒才入秋,天氣怎麼冷得她快受不了?眼淚也劈哩啪啦的掉……天,她是怎麼回事?

  宣慶給她自由不好嗎?盡量不要起爭端,無端壞了自己的心情,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這不都是她在嫁進來時的打算,為什麼現在她的心卻有些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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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天與李蘭在花園相遇後,不知是湊巧還是有意,宣慶在王府內的時間變多了。

他路過時,有點期待遇見總出奇不意出現的她,然後跟她有番「不無聊」的對話,可是這三天都沒瞧見她的身影。

「王爺,這幾天你忙著處理公事和府內的事,不曾好好休息,要不要回房歇息一下?」小榮子在書房內奉茶,不忍見主子過度的拚勁。

身為宣慶的貼身侍從,他當然知道宣慶和新福晉那晚並沒有圓房,也了解他們之間似乎沒有情感,但他總認為,這門親事並不如想像中差,因為他挺喜歡親切的新福晉。

再說這是個大好機會,讓宣慶忘記過去,重新投入新感情。他就不懂主子為何想不通這點,不好好把握在他身邊守候的女子。

不過這都不是他們這些奴才能管的事,他最主要的職責,就是好好侍候主子。

「不了,差一些就完成了。」坐在雕花椅上的宣慶沒有抬頭,目光仍留在批文上,漫不經心地問:「後天就要進宮了,福晉準備得如何?」

「回王爺,嬤嬤天天來教導福晉宮中禮儀,福晉也聰敏過人,很快便上手,至於宮內旗袍等衣飾也已做了幾套,就看福晉喜愛哪一件。」

每次都主動向主子報告李蘭動向的小榮子,第一次聽宣慶問起李蘭的事,雖然有點詫異,但也不禁竊喜,看來主子心裡也不是完全沒有福晉。

「首飾多送幾套,還有天氣涼了,命人多準備些被子,別讓福晉著涼了。」

「奴才遵命,等會兒就吩咐下去。」小榮子神秘兮兮地望著表情不變的英俊臉龐,大膽地說:「既然王爺那麼關心福晉,何不親自噓寒問暖?相信福晉會很高興的。 」

「關心她?我只是擔心她有什麼閃失,進不了宮向皇上問安,皇上那邊不好交代而已。」宣慶雙眉一蹙,又低聲說:「她看見我,也不見得會高興。」

她以為他上次花園談話時,沒發現她眼泛淚光嗎?可是他偏偏就痛恨看見她流淚,每次見到就心疼!

還有,洞房花燭夜看著她幾乎埋進柔軟絲被中的臉蛋,還有縮成一團的身軀,他就覺得既好氣又好笑。好幾次想欺負她出氣,但一想起她驚弓之鳥般的淚容,他又捨不得下手。

他不清楚她流淚的原因是什麼,但他應該脫不了關係。他既然痛恨見她流淚,那又何必去惹她?她應該也不願見到老惹她哭的男人吧?

「怎麼會呢?王爺是福晉的丈夫,是她一輩子的依靠啊,怎會不高興?」小榮子自知主子嘴硬,繼續開導。

要知道,只有主子們琴瑟和諧,做下人的才快活。

「一輩子的依靠……」宣慶一凜,喃喃地重複這句他說過的話,此時此刻,這句話更值得他深思。

「王爺,有客人求見。」門外通報。

「是簡王府的二貝勒和福晉前來拜訪。」

  「爺,要接見嗎?」

「為何不?」宣慶放下手中的筆站起來,準備出去會會這個不懷好意的訪客。

他和簡王府二貝勒璀倚向來不合,由年少時的貴族學堂至成年後的朝堂上,璀倚都要跟他鬥,可惜每次都敗在他手下。

他其實不太把好大喜功的璀倚放在眼內,但璀倚這次上門,不知又要「挑戰」他什麼,辦公有點悶了,出去應酬一下也無妨。

走到大廳,宣慶赫然發現李蘭竟然在場!

她今天輕挽秀發,梳了一個簡約卻不失優雅的桃心髻,寶石金釵點綴其上卻不顯俗氣,彩繡衫襖配上金紅月華裙,更有雍容典雅之感。

  「來人,上茶

宣慶看見風采萬千的她,俊美的臉上勾起難得的笑意,目光凝在她身上。

感受到一道過分放肆的目光,李蘭忍不住放下茶盅抬起頭,圓圓的眸子發現是宣慶,心不禁漏跳幾拍。

他……怎麼在大庭廣眾下如此註視她?

「今日唐突登門拜訪,王爺不會怪我吧?」璀倚沒注意到他們的眼神交流,一臉挑釁地望著宣慶。

看到宣慶隨意打扮也顯得風度翩翩,加上他娶的福晉如此秀氣典雅,璀倚心裡非常不平衡。

「怎麼會呢,難得璀倚貝勒帶著福晉造訪,是敬謹親王府的榮幸。請問璀倚貝勒前來有何貴幹?」宣慶冷眼睨著璀倚。

「沒特別的事,只是聽說王爺娶了位漢人格格,而我很巧的也娶了位妻房,便想帶她過來,讓兩家女眷認識認識,聯絡感情。」

「是因為咱們沒太多交情,就想讓福晉聯絡感情?你倒想得周到。」深知他不安好心,宣慶唇角露出一抹冷笑。

  李蘭直直地看著宣慶。原來他不單對她擺出高傲的模樣,對外人也是一樣。

不過,原本這種高傲令人生厭,但宣慶現下的高傲,卻使他有種不同於旁人的迷人氣質,尊貴而卓越,那位璀倚貝勒怎樣也比不上宣慶。

「福晉,聽聞你婚前在市集擺小攤子,代筆寫家書呢,聽起來好似很好玩。」璀倚的福晉打開話匣子。

李蘭見對方年紀似乎比她小兩、三歲,又嬌嬌俏俏的,便不疑有他回道:「那不好玩,是賺錢。咱們唸書識字,除了增長自個兒的修養和墨水,為百姓服務也是應該的。」

「我真比不上妳,我們家富裕,就算我從小學四書五經、詩詞歌賦,也沒法子賣文維生呢!」

李蘭隱隱覺得這女人對自己有敵意,並不如外表看起來單純。

奇怪,男人間有恩怨也罷,怎還扯到與滿蒙貴族不相干的她?難不成抨擊她很好玩?

不知不覺她又回望宣慶,見他蹙眉、展顏,竟突然牽動她的心,他的榮與辱也影響到她的情緒。

剎那間她明白了,他和她其實坐在同一條船上,她是他的妻,他是她的夫,自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是不爭的事實。

她現在要捍衛的不只是自己的面子,還有宣慶的尊嚴!

  李蘭語氣更加小心翼翼。

「那不知簡少福晉喜歡哪個人的詩詞呢?」

「說不上喜歡,覺得上口的便讀讀玩玩。妳呢?詩詞懂嗎?」簡少福晉認定一個只以賣文維生的卑下女子,不懂正統的文學典籍。

一旁靜坐品茗的宣慶則努努唇,大有看好戲的心態,也等著看妻子如何對付這種不見血的戰爭。

原本他聽到簡少福晉揶揄蘭兒曾在街頭賣文維生的事時,想出口維護她,但見李蘭馬上主導一切,他就知道他無需插手。

「詩嘛,我喜歡李商隱,但最喜歡的還是李清照的那首『生當做人傑,死也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說完,李蘭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說:「詞我研究的不多,但陸游的『釵頭鳳』卻還有些印象,不知簡少福晉對『釵頭鳳』有何感想?」

「『釵頭鳳』?」這考倒了簡少福晉,但她仍不肯低頭。 「我有背過,不就是那首……那首……」

「紅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杯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李蘭娓娓誦讀,眉開眼笑地問:「多有意境,對不對?」

「蘭兒,別在這些詩詞歌賦上獻醜了,璀倚貝勒都看不下去了。」宣慶嘴角牽出一抹淺笑。 「璀倚貝勒對畫畫甚有研究,不如妳向他討教一下吧。」

宣慶難得誇獎他,璀倚不禁洋洋得意,自我吹捧起來。 「好說,我師承宮內如意軒的畫師,畫得好不好自是不敢當,但確是我的興趣,尤其山水。不知福晉平日都畫些什麼?」

「回貝勒爺,民間繪畫的範圍相當寬廣,變化多端,大如寺廟之壁,小如雞蛋之殼。咱們繪畫人有句話:『要畫人間三百六十行,要神仙美女和將相,要畫山水博古和天文』,由此可見,民間什麼都畫。

假如貝勒爺一定要我提一樣我畫過的,就數每逢春節時,替城鎮人家畫上元花迎春吧? 」

璀倚臉綠了,心知李蘭的才情和溫婉把自己和妻子都給比了下去,便冷冷調侃道:「王爺,你娶的漢女真是不同凡響啊!可漢女就是漢女,單是精通這些又有什麼用?咱們滿人福晉能文能武才是逸事,這不是一個出身低下的女人能比的。」

此話一出,難堪和恥辱霎時染紅了李蘭的臉。

宣慶文風不動,看不出他的情緒,只見他的目光冰冷且僵直,不知他是否有一掌打過去的念頭。

這個不知好歹的璀倚竟敢詆毀他的女人?

李蘭在離宣慶最近的地方,又曾親身經歷過他的怒氣,自然明白他動怒了。

她雖然為了他對自己的維護而竊喜,但仍快速轉身小聲安撫他道:「沒事的,你不要生氣。」

「福晉,我家貝勒爺說得太過分了,請容我代他賠不是。」簡少福晉明白自己在文采上被李蘭比下去,心有不甘,心念一動,勾起詭異的微笑。

「所謂尚武,咱們滿人女子最少也要會玩玩踢毽子、騎騎馬、動動花拳繡腿,這樣夫家才不會被嘲笑娶了一個紙上媳婦回來。」

李蘭聽出對方在暗諷她嫁給滿清王族卻不懂武功,有辱丈夫名聲,間接嘲弄宣慶娶了她這文弱的漢家女。

「福晉,不如我親自教妳幾招,玩一玩如何?」簡少福晉假情假意要教李蘭,實則想藉機會給她一點苦頭吃,一雪她剛才輸了文采的怨氣。

「不行,她身子骨不適合練武。」宣慶替李蘭拒絕。

「沒關係,為了當一個配得上你的福晉,練些拳腳又如何?」李蘭為了捍衛宣慶和自己的尊嚴,答應簡少福晉教她武功的建議。

她這是在暗示他,願意與他站在同一陣線?她的舉止令宣慶窩心又佩服,更有她真是他妻子的感覺。

「璀倚,你究竟想怎樣?」宣慶看著兩個女人走出去,目光如炬地回望璀倚。

「來看看你的新福晉如何啊!」這是一個難得能羞辱宣慶的機會,他又怎會錯過?

「是男人的話就衝著我來,而不是欺負女流之輩。」宣慶最痛恨欺負女人的男人。

「哎呀,新任王爺真疼妻子。」璀倚仍沒把宣慶身分高過他許多的事實放在眼裡。

「怎樣,漢人女子的滋味是不是很銷魂?跟八大胡同內的妓女差不多吧?」

「大膽!你竟敢侮辱堂堂福晉?」宣慶大怒。

  「來人啊!」

  「啊!」

李蘭的一聲淒厲叫喊,讓宣慶沒空找人整治璀倚,馬上出去園子看個究竟。

他一出去,就見到原本嬌滴滴的簡少福晉竟拿著不知打哪來的軟劍,想要刺向李蘭。

冰冷的劍直指李蘭的胸口,而手無縛雞之力的她,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劍鋒指向自己。

一股絕望和恐懼讓宣慶飛快跑過去!

僅僅一瞬間,李蘭與死亡擦肩而過,劃破她白玉般細緻頸子的利劍才剛見血,便被宣慶用盡功力拍出的掌風撞離,跳出了主人的掌控。

可是掌風同樣傷到了簡少福晉和李蘭。

「蘭兒!」宣慶臉上露出震驚和心痛,一把抱住李蘭柔軟的身子。

「宣慶,好痛……」她喃道,第一次沒有防備地叫他的名字。

一把向她衝來的劍、一個奮不顧身撲向她的男人、一張震驚無措的臉龐、一雙擔憂的眼眸……這都是剎那間發生的事嗎?

  她好痛……為什麼?她躺在一個很寬、很暖的懷抱內,好舒服,好安心,她好想一直躺在這兒,她好久好久沒被人關心和珍愛了……

  是宣慶的胸膛嗎?是就好了,是他的話……就好了……

「蘭兒!蘭兒!」宣慶見她昏了過去,焦急得大喊。

  他竟然眼睜睜看著她被人刺傷?

「妳怎麼可以這樣對付一個不懂武功的女人?」宣慶狠戾的瞪著同樣倒地,但清醒無礙的簡少福晉。 「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尚武精神嗎?」

「不關我的事!我以為她避得開!」簡少福晉回頭望向璀倚,然而璀倚自知此事非同小可,懼怕之下,一巴掌打向妻子。

「賤人,妳竟敢行刺王爺福晉!」

「你們倆誰都逃不過,她最好沒事,否則我不會善罷甘休,你們記好!」宣慶滿是怒意,惡狠跟地瞪了兩人一眼。如果不是抱著李蘭,他早就親手教訓這兩個可惡的人。

「來人啊,立即傳大夫!還有別讓簡王府的人離開!」宣慶高聲呼喚,王府內一片慌亂。

「冤枉啊,不關我的事!」璀倚仍想推卸責任。

「假如蘭兒有什麼閃失,我定要宗人府替我主持公道!」說完,宣慶就心急如焚地抱著李蘭飛奔回她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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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5 00:02:2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帳紗飄揚,光影搖曳,映照著李蘭的睡顏。她躺在她和宣慶的新婚大床上,臉色不算紅潤但面容平和;而她頸上的傷口已包紮妥當,妯兒也讓她服過寧神茶,鎮靜一下受驚的情緒。

李蘭感覺溫熱的氣息在她臉上輕拂,輕柔的聲音在她耳際迴盪,交織成一張溫柔的網。

在這瞬間,她忘了痛,忘了一切,深深陶醉在這溫柔中,但她更想睜開眼看這人究竟是推?

她的眼睫抖了幾下,讓床邊的人漾開笑意。

  「蘭兒,蘭兒,醒醒!」

溫柔而深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這嗓音為什麼如此熟悉,這人是誰?為什麼她聽到這個聲音後心變得安穩?

當她終於用力睜開雙眼時,宣慶那雙深邃的眼瞳瞬間映入她眼中。

  「妳醒了?」宣慶輕問。

  「嗯……醒了……」

看到清醒的李蘭,宣慶沒注意到自己的眼神變得柔和。

他很高興,畢竟這是自昨天以來,他第一次看到她完全清醒的樣子。

李蘭沒想到,迎接她的是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讓她把所有疑問都拋到九霄雲外。

  她直直看著他,久久無法言語。

  宣慶……抱她?他靠她那麼近,近得她可以聞到他的氣息,那麼,她在夢裡感覺到的溫柔和呵護都是來自他?

「沒事吧?」他閉上眼,感受她的體溫,自然無比。

「我還活著,對嗎?」她有點不相信眼前的情景是真的。

  他的雙眉鎖起。 「妳說什麼傻話!」

「宣慶……謝謝。」不知怎地,她眼眶有點發熱,感動地輕輕在他耳邊道謝。

無論為了什麼原因,冷漠的宣慶如此擔憂她,這是她從來都想不到的。她忽然覺得嫁給宣慶也不算太糟。

「對不起。」宣慶不解她為什麼說謝謝,反而是他欠她一個道歉才對。

是他對她的冷淡,使她受人欺負。到昨天為止,他都以為因為責任感使然,不管她對他而言是什麼,畢竟她嫁給了他,他都該維護她。

可是當她被欺凌、刺傷,他就明白自己對她不單是責任感,而是真正的心痛。

「我……是不是讓你丟臉了?」李蘭見宣慶凝望著她卻不說話,黯然地說。 「我比不上滿人女子,連一招也躲不開,真不濟……」

「不是妳不濟,是她存心的。」他摸著她的長發。

「妳早該叫我制止那瘋女人了。」

難道她真以為他會為了可笑又不實在的面子,鐵下心腸不幫她?

「我是你的福晉,不可以這麼柔弱,否則別人會小看你,我不能讓你蒙羞。」

「傻瓜,我不必靠這些東西。」他聲音沙啞地回道。

知道她是為了他才接受不可能成功的挑戰,宣慶的內心激動得沒辦法平靜。

  她是為了他?在他三番兩次拒她於門外後,她仍一心向著他?

「放心,我答應過你要當個好福晉,就會做到。」

「蘭兒,我不會讓同樣的事再發生。」他承諾。

「好,我相信你。」她露出一抹笑。

就因為他的安慰,就算只有一次,她也會記在心裡,一生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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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蘭在大夫的要求下在床上多躺了三天。

這三天,大部分時間都因為吃了藥而昏昏沉沉的,只有少部分時間是清醒的。聽說,這是為了調養她的內息。

宣慶每天都來看她,這是妯兒告訴她的。不過就算妯兒不告訴她,她也知道。因為有幾次他來看她的時候,她其實是清醒的,只是她緊閉雙眼裝睡,不敢跟他有太多眼神接觸。

她怕有一天,他又變回之前冷漠的宣慶。

她知道逃避不能解決問題,畢竟同在一個屋簷下,可是……她想保有那天的宣慶,盡量不去破壞那寶貴的記憶。

「福晉,趁熱把這碗人參雞湯喝了吧,涼了就不好喝了。」妯兒捧著熱騰騰的人參雞湯站在床邊。

「又喝?可不可以不喝?」這幾天她滿肚子都是補品,舌頭都快麻掉了。

「這些都是王爺特地吩咐廚子做的,妳如果連沾也沒沾一口,王爺怪罪下來,妯兒肯定會遭殃。」

「那……喝也可以,但我要去散步。」她每天躺著,都快變成廢人了。

「散步?那怎麼可以?」妯兒用力搖頭。

「那我不喝了。我已好得差不多,不喝補品也沒關係。」她不是任性,而是真的覺得沒必要浪費。

「那……好吧,等一下妯兒陪福晉去散步就是了。」妯兒皺著小臉勉強讓步。聽說王爺今天不在王府,福晉出去走走應該不會被發現吧?

李蘭為了能出去走動,非常合作地喝完了補品,歡歡喜喜地帶著半刻也放鬆不得的妯兒出去。

太陽剛偏西,午膳時間剛過,眾人大都在午睡,四下靜悄悄的。

初秋陽光明媚,空氣清爽,庭中的景緻更是美麗,只聽見秋蟬的叫聲和塘中魚兒的游水聲。

李蘭信步漫遊,步履格外的輕鬆,她看向身後的丫鬟,再次綻放笑容。

秋風吹動一地落葉,大樹旁有一個很大的水塘,李蘭走過去坐在水塘旁的石凳上。

飛絮隨風飄,不知落向何方,李蘭想起自己飄忽不定的境遇,不覺閉上眼,吟起「詠絮」,感嘆自己該何去何從。

應該很快就會恢復以往的生活,她應該要清醒了。

她習慣了宣慶突然出現,習慣了他帶著譏諷的微笑,習慣了他淡淡的關心,習慣了他不算溫柔的觸碰……

雖然他們成親有段時間了,但她竟沒有多少與他的記憶? !都是他不好,他為什麼要擾亂她的心湖?

「天氣已不暖了,怎麼穿這麼少,凍到了怎麼辦?」

李蘭猛地張開眼,竟看見身穿官服的宣慶。

  「你走路怎麼都沒有聲音?」

宣慶不語,徑自解下外氅披在她身上。

她被動地接受他的關懷,感覺這一切好像很自然,但這明明是他少有的溫柔舉動啊?

「妳該在房間休息。」他飄忽而深邃的眼神帶著責怪。

他剛下朝回來,就見她坐在這裡吟詩,看來不亦樂乎。

「我已經好了,是大家太大驚小怪。我以前生病也沒休息這麼久,還是會恢復的啊!」

「妳說了,那是以前。」他打斷她的話。 「現在妳嫁給我了,我不許我的福晉有任何閃失。」

李蘭愣了一下,自知又冒犯了他的「佔有權」。反正是誰當他福晉都一樣,他也會緊張,不單單只為她吧?

「王爺,你希望我乖點,別生事端嗎?我知道了,我先告退了。」她想越過他離去,但臨走前又忍不住調侃:「等一下我讓人端碗綠豆湯來給你退火,別把自己氣著了,否則我的罪過就大了。」

  「蘭兒!」宣慶卻叫住她。

  「今晚,我去妳那兒用膳。」

「為什麼?」她嚇一跳,他從未在他們房內用膳啊?

「不為什麼,那也是我的房間,我不能進去嗎?」他不悅她的驚訝。

「不,是蘭兒失言了,王爺愛來就來吧!」她能反對嗎?

  只是他為何要那麼做?該不會突然發現他這個丈夫當得多失職,還是因為不小心讓人傷了她而愧疚?

無論是什麼原因,她發現她興奮的程度遠超過自己想像。

她回房告訴妯兒,今晚宣慶要來吃飯。

其他人比她還興奮,尤其是妯兒,直說「爺終於要來過夜了」

「爺還是很寵愛福晉的」,害她整個下午臉蛋都是紅的,心沒一刻平靜。

大家以為她和宣慶早有夫妻之實,可是沒有啊!她……她對這事……還是又怕又羞……

究竟她與宣慶是否真能成為夫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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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宣慶果真來李蘭的屋內吃飯。

他沉默不語,她也不說話,直至丫鬟們布好菜,他才說了第一句話。

「這些菜……」他看了一下桌子,疑惑地望向她,這些都不太像王府內會準備的菜。

「都是我親手煮的,怎麼了?不合口味?」她明明問過小榮子,他喜歡哪些菜色啊?

宣慶詫異地看了李蘭一眼,搖搖頭。

「我只是沒想到……妳會做飯。」

「那沒什麼大不了,平常女子都會做飯。」她對他笑笑,招呼他吃飯。

「還有,你為什麼突然到我房裡用膳?」看著他自然的神態,她不禁問出她埋藏在心裡的疑問。

「我沒跟妳用過膳,是因為之前沒空,但以後……都有空了。」因為現在一切誤會都煙消雲散了。

「好吃嗎?」李蘭見他一直埋頭吃飯,擔心他嫌自己的手藝不好。

「我知道滿人大都吃大塊牛羊肉,便想做宮保雞丁,讓你換換口味。」

「好吃。」宣慶應了一聲,露出淡笑。

她第一次見他笑得那麼開懷,也綻出一朵燦爛如花的笑靨,一雙慧黠星眸更令人如沐春風。

「如果我們能像現在一樣,常常聊天、用膳就好了。」李蘭喜歡這樣的宣慶。 「你之前總對我發脾氣,還嫌棄我是個平民……」

「我以前對平民有偏見,畢竟我處理公務接觸到的都是些販夫走卒,但妳讓我改觀了。」宣慶又為自己添了一碗白飯,目光凝視著她。

「我今天才發現,平民妻子做的飯菜,原來那麼好吃……」

看著一桌熱呼呼的菜,宣慶有股說不出的感動。

原來這就是妻子為自己洗手作羹湯的感覺?

生在貴族家庭,奴僕廚子一大堆,他從未想過會有福晉親手煮菜給丈夫吃。但眼前就有一個,而讓她花這麼多心思的,是他!

「要喝湯嗎?味道不錯。」因為他的稱讚而受寵若驚的李蘭舉起湯匙。

宣慶愕了一會,嘴角泛起壞壞的笑,俯首張口含住湯匙,眼神熾熱引誘的看著她。

一股奇妙的感覺,讓李蘭的腦海短暫空白。

看著她呆滯的表情,宣慶意猶未盡,嗓音性感地道:「味道果然不錯。」

心怦咚跳個不停,她羞紅臉,低頭不敢望向他。

「你……」他是在跟她……調情嗎?

李蘭羞紅的臉蛋令他有一刻閃神。他首次發現這個小女子如此動人,竟令他百看不厭? !

那種為某人怦然心動、血脈賁張的感覺,他曾經以為不會再發生了,因為他以為最愛已經離開他,他的心已死了。

只是沒想到,今天他居然又嚐到這種感覺,而且還是一個被迫指婚給他的平凡漢家女? !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的目光無法離開她,他的心裡有了她的身影,是因為她嫻靜柔美的面容?還是因為她優雅迷人的舉止?或者是她的學問氣度?

這實在太怪了,教人無法不訝異,可是……他想依從自己的心意。

宣慶吻了她的手,溫柔地對她笑笑,慢慢地說:「蘭兒,我喜歡妳。」

  「喜歡我?」李蘭渾身一震。

「對,喜歡妳。」他目光炯炯,勾唇朗笑。

  「沒想到我會臣服於妳……」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她迷惘的水眸傻傻看著他。

他離她越來越近,雙唇壓上她的唇瓣,抱緊她纖細的腰肢。

排山倒海般的熱情將她淹沒,佔領她嬌嫩的唇瓣,盡情擷取她的甜美。

李蘭喘息著任他深吻,感覺一陣昏眩襲來。腦中一片空白的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能像抓住浮木一樣攀住宣慶的肩膀。

放開她的唇,看著美眸迷濛的她,宣慶自嘲笑道:「妳不用懂,知道就行了。我們當不成相敬如『冰』的夫妻,我早就後悔跟妳吵架,浪費相處的時間……」

此刻他只想埋進她散發淡淡清香的頸間,輕撫黑亮光滑的長發:心滿意足地擁著她,抱緊她。

經過剛才的熱吻,李蘭雪白的臉抹上一抹紅暈,讓她更添一股嫵媚;眼眸半瞇半合,襯著那雙長又翹的睫毛,讓人忍不住遐想,還有那白皙的頸項……真是一幅最誘人、最動人的畫面。

「宣慶,你是因為要馴服我,才對我那麼好,是不是?」恐懼湧入她混亂的心裡。

「我又不是馴馬人。」他撫弄她柔滑的臉蛋低笑。

「對,妳這小女人比我當初想像的難應付,我也好幾次被妳惹得失去原有的冷靜,可是……我就是喜歡這樣的蘭兒,一個有主見、有脾氣的女人。」

  「宣慶……」

「謝謝妳嫁給我,願意當我的福晉……是妳救了我。」

皇上的安排也好,恪純嫁人了,他也該跟自己的妻子開始新生活。

是蘭兒讓他從寂寞和埋怨中解脫,讓他重新懂得心動的感覺,讓他有了緊緊守住身邊之人的慾望。

  「嫁給你……也不錯。」

一朵乍現的燦爛笑顏,在李蘭驚喜落淚的臉頰上就像雨後的彩虹、點亮黑夜的明珠,那麼甜蜜溫柔。

宣慶霎時像被雷電擊中,沉醉在她的笑容中,忘了一切。

  如此佳人,他怎能不動心?如果在這種情況下他還能忍的話,他就不算正常的男人!

宣慶將李蘭打橫抱起,走向他們的大床。

他感覺體內熱潮不斷攀升,刺激著他。他感到訝異,因為這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悸動和渴望,連對青梅竹馬的恪純也不曾有過。

他緩緩拔下她的髮簪,褪下她的綾羅綢緞,然後褪掉自己的長袍。

「做我的妻子,蘭兒,名符其實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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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5 00:02:3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夕陽餘暉射進旖旎的偌大房間內,李蘭醒來,小心翼翼離開男人的懷抱,緩緩拾起落在床下的衣服,輕手輕腳地穿上。

她心滿意足地看著宣慶熟睡的英俊臉龐,臉上漾著幸福的笑容。她知道自己無論看多少次都不會厭倦,只會越來越眷戀。

她和宣慶成為真正的夫妻……已經有三個多月了吧?這三個月裡,她肯定了一件事——

  她愛他。即使泥足深陷、不能自拔,她也不會後悔。

  這全都是宣慶的錯。為何他要讓她發現他的好?他為什麼越來越愛憐她、珍惜她?

天冷了,他幾乎不讓她出門,說怕她身子受不了;他明明想吃她做的菜,卻又捨不得她天天下廚,怕她累;他明明想跟其它爺兒去狩獵,卻怕她打不進去那個圈子,而改帶她去他嫌無聊的詩社……

他冷漠無情的背後,其實很溫柔。如果能,她希望時光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宣慶,起來了,快要用晚膳了。」她輕喚著他。他下朝回來後,一整個下午都「纏」著她,他一定餓壞了吧?

感覺暖暖的氣息拂在臉上,宣慶輕輕睜開眼,烏黑的眸裡映著李蘭溫婉的笑。

他直起身,一把抱住她,親完臉頰又咬她的耳垂。

「宣慶,不要咬我……」李蘭掙扎著,感覺麻麻癢癢有點疼,誘人又難受。

「誰教你好欺負?」俊臉又轉移到她的鎖骨,兩人的身體又疊在一起。

「不要這樣!等一會下人就要來了。」她羞紅了臉阻止他。 「無論如何,先用過晚膳再說……」

宣慶不再逗她,放開了她,目光灼灼地盯著嬌美的妻子。

這三個多月來,他的蘭兒出落得更美麗動人,和第一次見面時的她相差甚遠。身為她丈夫,能把妻子養得這麼好,說不驕傲是騙人的。

「你這樣會讓我落得罪婦之名。」李蘭幫宣慶更衣時,暗暗嘆氣。

「罪婦?妳何罪之有?」他奇怪地回望她。

「誘丈夫沉迷女色,荒廢正事之罪。」她垂頭低語。

「哈,這叫荒廢正事?妳想得太嚴重了。再說妳是我福晉,就算沉迷又如何?哪個王八蛋敢胡說八道,我就治誰的罪!」他霸道地攫住她的紅唇,再次佔領她,用吻宣示所有權。

  李蘭輕嘆口氣,無力抵抗.或許她心中早已出現缺口,才會渴望這種濃烈的愛情。

對未來,她不求別的,但願他們能一直互相愛戀下去,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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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晉,不好了!」妯兒慌慌張張地跑進房裡。

「什麼事?」原本專注在刺繡活的李蘭抬起頭。

妯兒的個性容易大驚小怪,大事小事都會讓她慌張,她早就摸清了。

  「是……是舅少爺他出事了!」

「妳說我弟弟?」這回輪到李蘭吃驚了。 「他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自從嫁進王府後,她幾乎沒出過大門,更遑論回娘家探望爹和弟弟。她只從小榮子口中得知,瑪法在遠行前早就替李家打點好一切,不但修葺破舊的四合院,還請了大夫替李父診治;而宣慶則每月發放月銀接濟李家父子,更定期派僕人去打掃屋子。

李家的生活環境明顯得到改善,她也安心下來,但妯兒說邦兒出事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剛才從外面回來,聽見舅少爺欠賭坊很多賭債,怎樣還都還不清!昨天賭坊見舅少爺未依時還錢,派了打手去四合院打人。」

  她差點昏倒。 「妳說什麼?打人?那邦兒受傷了嗎?我爹有沒有事?」

  怎麼會出這種事?她只不過離開半年,邦兒為什麼會沾上如此深的賭癮?

「姻老爺倒沒事,但舅少爺好像被打傷了,下不了床呢!」妯兒扶著李蘭,一臉焦慮地提議。

「福晉,不如請王爺出錢替舅少爺還債,這樣那些無賴就不會再騷擾他們了。」

王爺那麼富有,對福晉又那麼寵愛,他一定肯拿錢幫他們度過難關的。

「不,不能讓宣慶出錢!」李蘭馬上大力反對。 「這是我家的事,我不想麻煩到他。」

「福晉,除了這方法就沒有其它法子了,姻老爺的月銀根本不夠還債,再說那些打手也不會等下去,難道真要看著舅少爺被人活活打死嗎?」

「他是我親弟弟,是李家唯一的血脈,我怎可能棄他於不顧?」李蘭的眼眶早已泛起既焦急擔心又氣憤心痛的淚水。

「可是他竟然那麼不長進,這種羞於啟齒的事,我怎麼有臉麻煩王爺?」

  「王爺不是外人……」

「宣慶會怎麼想?我若為了這種事向他要錢,他會怎樣想李家、怎樣想我?一朝飛上枝頭變鳳凰,就變成獅子大開口的貪婪女人?」

  「可是福晉……」

「妯兒,妳答應我保守這個秘密,不能讓其它人知道,包括王爺在內!」她下定決心。 「放心,我會自行解決。」

她輿他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她不想破壞它,為了捍衛愛情和尊嚴,她會自行想辦法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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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下午,李蘭都魂不守舍,食之無味,聽而不聞,整個人陷入愁緒中。直至宣慶回來了,她也未曾發現。

「蘭兒,妳臉色很差。」笑意盎然的宣慶看到她蒼白的臉,不禁沉下臉。

「宣慶,你回來啦?」她驚醒似的起身迎上他。

「累不累,我去叫人打洗澡水給你……」

  她正欲離開,手卻被擒住。

「妳有心事?」他敏感地察覺她的不對勁。

「我……沒事。」她欲言又止,心跳漏了半拍,替他倒了杯茶。

「茶好苦,也涼了。」宣慶半瞇眼,審視她無神的眼。 「別告訴我妳一整個下午都喝這壺茶。」沒有人願意喝這種東西,除非那個人心不在焉。

「我叫妯兒沏壺新茶來……」李蘭一副怕被識破的樣子,卻沒有想到她這個神態反而欲蓋彌彰。

她想抽開的手被他攥得更緊,他逼近她面前,語氣平柔,眼神卻危險萬分。

「妳別想瞞我,快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他的霸道不容妻子有事瞞他。

「宣慶,我有一事想求你。」她沒法子逃過,只好見招拆招了。

「妳說。」蘭兒從未有事求他,他倒要看看是什麼事,讓她如此茫然。

  「我想回娘家一趟。」

  「為什麼?」沒想到是指這事。

「想家了嗎?」他不捨地摸摸她蒼白的臉。

「我聽說爹他……不小心滑倒了,我想回去看看他怎麼了。」李蘭神色一黯,第一次扯謊。

「岳父受傷了?那妳怎麼不早說?」宣慶責備的眸子盯住她不放,似在控訴她的不是。

趁她不注意,他在她臉上懲罰似的重重親了一下。 「我發現自己還沒陪妳回過娘家,明兒個我陪妳一起回去。」

「不用了!」李蘭心裡一緊,趕緊反對說:「你那麼忙,別為了這些小事而耽誤了正事。」

  宣慶頓了一下。老實說,最近他為了山西巡撫虧空國庫一事忙得不可開交,要抽出半天時間確實不太容易。

「我自己回去就好了,假如真有問題,我會告訴你的。你真要正式拜候我爹的話,也等他身體精神好一點再去吧。」

「那好吧,我叫人送妳回去,妳自己小心點。」

她痴痴地看著他,明白他對自己的好,內心因為對他的欺瞞而內疚不已,可是她不得不這樣做。

她不想麻煩宣慶出面解決事情,那隻會把事情鬧得更大;她更不希望他再次對她失望。天知道,她非常在意他對她的任何想法。

快點解決事情,只要替弟弟還清債務,一切就會雨過天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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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蘭在妯兒和幾個侍從的陪同下,浩浩蕩盪地回到久違了半年的四合院。

她抵達家門,從李父的口中得知,事情已比妯兒打聽到的嚴重很多。

李邦連本帶息所欠下的賭債,已是王府接濟月銀的二十倍!而由於賭債拖欠太久,賭坊的人甚至將李邦囚禁在賭坊內,一天不還錢就一天不放人。

李蘭擔心的邊聽邊掉淚,可是她很清楚自己不能懦弱,現在只剩下她可以救弟弟了。

心生一念,她換上還留在娘家的粗布衣裳,不理妯兒的反對,躲過守在正門的侍從,獨自從四合院的後門溜去賭坊。

為了唯一的親弟弟,她什麼都不怕!

  啪!

當她被帶進賭坊內見李邦時,第一次聽見這麼響亮結實的巴掌聲。

熱辣辣的巴掌落在李邦頰上,力道之大,讓已跪在地上的少年無法承受,頓時跌臥在地上。

李蘭見到此情景,呆得佇立在原地。

「姊……」虛弱的李邦見是不應在此出現的李蘭,訝異之餘還是向她求救。

「邦兒!」她撲到弟弟身邊,哭著護住他。 「不要打他了,不要打他了!你們只是求財,不是求命,憑什麼虐待我弟弟?你們要錢,我會給你們!」

「妳是李邦的姊姊?」賭坊老闆流露出貪婪的表情。

「怎麼還,要賣身還債嗎?」說完,其它人大笑起來。

「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李邦不安地瞄向一臉柔弱、但仍堅強保護他的李蘭。

「我有錢,我替我弟還錢!」她大喊。 「給我一天時間!今天太陽下山前我定有錢贖回我弟,請你們不要再傷害他。」

「真的?那咱們姑且相信妳。假如今天沒錢還,就等著替妳弟哭喪吧!」賭坊老闆見李蘭言之鑿鑿,也給她一次機會,畢竟他們圖的是財,要人命幹嘛?

  「謝謝,我一定不會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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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慶下午一回來,便向寢房走去,希望即刻見到妻子。

來到門口時,他伸手摸一下懷裡的珍珠發釵,一向冷漠的他競有些緊張。

  她會接受這支發釵嗎?她會怪他沒送過禮物給她嗎?他不禁苦笑了一下。

蘭兒啊蘭兒,妳可知道,妳的一顰一笑對我有多重要?我早就沒辦法在妳面前隱藏自己的情緒了……

  叩叩——

宣慶輕敲門,然而除了清脆的敲門聲外,不見任何動靜,然後他輕輕推門進入房間,沒發現蘭兒的身影。

  她不在?他記得她今天回娘家探望岳父和小舅子,可是他記得交代過她要早去早回……

現在都已申時了,她怎麼還未回府?難不成嶽父的情況真的很差,還是她回娘家就樂不思蜀,忘了丈夫?

「小榮子,備馬,我要出門。」他對小榮子道。

「又出門?爺,你才剛回府……難道要去找福晉?」小榮子覺得宣慶太大驚小怪了,福晉只不過遲一點回府,又有侍從跟隨,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可是看到宣慶冷硬的臉孔,小榮子就不敢出聲。

現在福晉已經完全取代恪純格格的地位了,不過這是理所當然的啊,恪純格格和王爺只是青梅竹馬的感情,又怎能和真正的夫妻感情相比?

唉,反正現在只有福晉可以擺平王爺了,還是快點去找福晉回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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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蘭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之下,帶著她身上最值錢的東西,來到她以前常來擺攤子的地方,找現在唯一能幫她的人。

  「程大哥!」

正埋頭作畫的程綻緩緩抬起頭,看到那張熟悉的俏麗臉孔時,心不禁漏跳了一下。

「李姑娘?」他很詫異,但隨即淡笑面對。 「我就知道,妳終有一天會回來找我。」

「程大哥,你最近好嗎?」看見仍舊親切的男人,李蘭不安的心定了下來。

「我很好。我考完殿試,才知道妳嫁到敬謹親王府了。」程綻納悶的看著她,一臉內疚。

「是我不好,沒能幫妳,讓妳受苦了。」

想到剛進王府時的孤獨,李蘭垂下頭。如果她沒有嫁給宣慶,說不定她的人生已完全不同,她甚至可能會成為程大哥的妻子。

程綻看到李蘭不說話,以為自己說中了,忍不住握住她的手。 「有什麼事,我會幫妳的。」

「程大哥!」李蘭被程綻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立時抽開手。

「李姑娘。」程綻真誠的對她說:「只要妳願意,我可以帶妳走。雖然我沒有能力給妳榮華富貴,但妳一定會過得很幸福,相信我!」

李蘭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程大哥的肺腑之言讓她很感動,可是太遲了,她已經嫁人,也愛上了自己的丈夫,宣慶才是她的終身依靠,她屬於他,不可再投注感情在第二個男人身上。

「程大哥,很抱歉,我不能跟你走。」她歉然的朝他點一下頭。

  「因為我現在很幸福。」

「幸福?妳……妳現在幸福嗎?」程綻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他待妳好嗎?」

「是,我現在很幸福,我相公他也待我很好。程大哥,我相信有更多好姑娘在等你,你一定會找到自己的幸福。」

看見李蘭嬌美的笑,程綻什麼話也說不出口,只好擠出一個勉強的微笑。

「我來這裡找你,是有一事相求。」李蘭從懷裡掏出用絹巾小心包好的翠綠玉蔫。 「我知道程大哥對玉石有研究,也跟一些典當舖相熟,不知你可否代我去典當這只玉鐲?我有急用。」

「這……是上品之玉,珍貴得很,莫非是王府之物?妳真要典當?究竟發生什麼事了?」程綻把晶瑩剔透的翠綠玉鐲拿在手上,驚訝地回望她。

她應該知道,私下買賣貴族珠寶是不允的,假如被人告發,那可不是她擔當得起。

「不瞞你說,邦兒欠下很多賭債,我必須替他還清。」她坦白。

「今天內我就要這筆錢,能請你幫這個忙嗎?」

「放心,我自是義不容辭!」程綻不忘安慰她。

「妳不必擔心,只要是錢能解決的,就不會有問題。」

  「謝謝!」

李蘭感激一笑,殊不知在不遠處,一抹挺拔的身影震驚暴怒的瞪著她的一舉一動,最後拂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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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5 00:02:4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有錢果然能使鬼推磨,典當玉鐲換來的錢還清了李邦的賭債,賭坊不但沒再為難,甚至把李蘭和李邦當成貴賓,非常熱絡地歡送他們離開。

  這就是市井的規矩。

把弟弟交回爹手裡,李蘭馬上被焦慮萬分的侍從和妯兒送回敬謹親王府。

侍從怕錯過時辰仍未護送福晉回府,會被王爺責難;妯兒則怕李蘭在混雜地方出入會受傷害,又怕自己幫福晉隱瞞王爺的事會東窗事發。

至於李蘭在救了弟弟和跟程大哥說清楚她的心意後,倒是輕鬆不少,內心只是在盤算該如何盡快贖回那隻玉鐲。

眾人甫回到王府,李蘭就一直聽見小榮子碎念。

「王爺好像很生氣,剛才回房一路踢翻好幾個奴才……現在他正在書房生氣吶,福晉,請妳過去看看王爺吧!」

「好,我現在就去。沒事,他可能在外頭有點不痛快,回府裡生氣而已。」

小榮子一愕,苦惱地揉著眉心,一陣不好的預感湧上來。他究竟該不該告訴福晉,王爺曾經外出尋她?

李蘭推開書房門,見宣慶正在看書,不像小榮子所描述的那樣,當下鬆了一口氣。

「妳可回來了。」宣慶發現她,鐵青的臉讓她直打寒顫。

「對不起,我回來晚了。」她吞了吞口水,想打破尷尬,殷勤的端起茶杯,帶著甜笑遞過去。 「要不要先喝口茶?」

「妳就只會端茶給我喝?」宣慶接過茶杯,一口喝光,然後將茶杯還給她,又冷冷掃了她一眼。 「妳沒有其它的事要告訴我?」

「你想問什麼?等用完飯後,我再告訴你爹怎麼了。」

李蘭心虛的看了他一眼,轉身要走,卻被他一把拉了回來,轉了個圈跌倒在他懷裡,宣慶不等她反應就用力咬上她的櫻唇。

  那絕對是咬她,不是吻她! 「你幹什麼?好痛!」她吃痛的打他。

小榮子在門口一臉不自在,趕緊過來幫他們把門關上,還暗暗為李蘭祈禱。

「你到底想怎麼樣?」她拚命扭著頭,斷斷續續地說。

宣慶終於放開她,眸裡滿是怒氣。

李蘭則摸著被他咬得有些微腫的唇,有些惱,別開頭不看他。

  「為什麼?」他冷冷的問。

  「什麼為什麼?」

「妳假借回娘家之名,卻偷偷去見那個姓程的窮書生。蘭兒,妳膽子不小!」

  李蘭驚訝的瞅著宣慶。他怎麼會知道?她去找程大哥的事連妯兒都不知曉啊!

「妳很意外我會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妳敢跟其它男人暗度陳倉,就要勇敢承認!」

自從他們圓房以後,他還是第一次對她發脾氣,而且聲音像打雷,震得她直想摀住耳朵。

「我沒有跟程大哥暗度陳倉,我只是……」她低下頭吞吞吐吐,偷偷瞄了一眼他氣得快冒煙的臉,她覺得自己兩面不是人。

  「程大哥?叫得真親熱!」

「宣慶,事情不是這樣子,你聽我說好不好?」李蘭怯懦的往他身邊挪了挪。

「還有什麼好說?事實擺在眼前,他還想帶妳私奔呢!」他自顧自說著,根本不給她機會解釋。 「只怪我自作多情,或說我太信任妳了,沒想到妳竟會這樣報復我?」

她不會知道,當他在街上尋見她,卻見她和其它男人態度親暱、手來腳來時,他有多震撼、多憤怒、多傷心?不,她不會知道!

「報復?你說我報復?宣慶,我找他是有重要的事,我們根本沒有私情。」

「好,那是什麼事?我倒要知道為什麼妳寧願去找他,也不找我?」

  「我……」

「王爺,剛才相熟的當舖發現有人把咱們府內的玉鐲子拿去典當,送了回來。雖然掌櫃來不及截下來人,但他知道是個姓程的男人拿去典當的。」小榮子竟挑在這個當口進來通報。

「福晉,是不是妳在街上不小心掉了,被人拾去典當?」

李蘭看見典當沒多久的翠綠玉鐲竟被送回王府,只差沒當場暈倒!

天,這不就讓宣慶知道她拿這個去換錢了?而且他們還知道是程大哥做的,他會不會有危險?

宣慶一看,竟是他新婚當晚送給李蘭的家傳玉鐲子,震怒得直磨牙,胸膛劇烈起伏,瞪著東窗事發的李蘭。

「妳還有什麼好解釋的?妳竟然把我送妳的家傳玉鐲子拿去典當?妳就那麼討厭我送的東西,還是妳根本沒把我放在心上?」他憤憤的甩手推開她。

「因為我需要它救命,雖然我是逼不得已當了它,但我會盡快贖回,真的!」李蘭感受到宣慶的怒火,整個胃揪緊。

「妳為什麼偏偏要把玉鐲子給這個男人?妳要給他錢,所以賣了我送的東西也無所謂?」他憤怒的踢翻了幾張椅子。

「我不是!為什麼你要冤枉我和程大哥?」

「因為我親眼看見你們在街上拉拉扯扯!」他忍無可忍的揚起大手,卻停在半空中,壓抑地雙拳緊握。

「當了玉鐲子是我的錯,但我和程大哥真是清白的。」李蘭仰頭,等著他那巴掌落下,眼裡噙著淚花。

「妳!」宣慶氣得青筋暴露,卻拿不閃躲的她沒辦法,只好遷怒其它人。 「妳說謊騙我,還有那些奴才,竟沒人阻止妳,我要重重處罰他們。」

「與他們無關,我是偷溜出去的,他們都不知情,你不能處罰他們!」雖然不是第一次聽到他的威脅,不過還是把李蘭的臉嚇白了。

「妳還會怕我把他們怎樣?」他殘忍地笑了笑。

「妳眼裡除了那個姓程的還會有別人嗎?」

「你聽我說,我弟邦兒他出事了,我才當鐲子救他的!」

他大步走向她,將她的嬌小身軀拉進懷裡。 「什麼弟弟?妳還想把其它不相干的人扯進來?」

「是真的!」她拚命掙脫,心痛地看著他。

「你為什麼不信我,我的為人你還不清楚嗎?」

她說到最後,所有心酸湧上心頭,淚水奪眶而出,眼中有痛苦、有委屈,還有更多的無可奈何。

「我想信啊!可是妳騙我在先,教我怎麼信?」

「你……」她頹然伸手遮住眼,咬唇哽咽。 「你就是不信我,從以前開始就不信我……」

  他重重甩頭。

「妳硬要偏袒他,我不逼妳,反正我不親手殺了姓程的,官衙也會因為他私自典當王府物件而定他的罪。」他的語氣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成分,凌厲的眼神透著濃濃的殺意。

「你……」她顫抖的問:「為什麼你老是這樣?」

「我說過,我再也不會讓任何人搶走我的女人!」宣慶閉上雙眼,眉宇間盡是痛苦,那種絕望與無奈痛徹心扉,讓她也跟著心痛起來。 「是你們不顧禮法在先,怎麼能怪我?」

「不!你不能這樣做!」她盈滿淚水的大眼緊緊瞅住他,心中被恐懼佔據。

滾燙的淚如斷線的珍珠,一顆一顆從她晶瑩的眼中滑落,滴在她有點微顫的手上。

  「我為什麼不能?」

李蘭忿忿地看了他一眼,豁出去了。

「說來說去,你就是不信我沒有背叛你,你氣我的話,乾脆休了我好了。」

她抹抹臉上的淚,轉身想回房收拾東西,準備離開王府。

突然她被宣慶抱起,放到書房後的小房間床上,又壓在她身上。

「妳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他使勁拉扯她的衣服,男人的熾熱氣息在她頸間蔓延。

  為什麼連蘭兒都背叛他?雖然他已不愛恪純,但那時的痛苦又回來了……

不,這次甚至更痛,因為他對蘭兒的愛比任何女人還多!

不,他不能讓她離開,他不想再經歷失去的滋味。

「你、你幹什麼?放開我!」她努力掙扎,卻不敢大喊出聲。

他沒有理她,手繼續在她身上游移,唇不安分的在她頸間和胸口印上一個個屬於他的印記。

「我不許妳走!記住,妳是我的人,這輩子都別想逃離我!」伴隨著他憤怒的吼聲,他佔有了她。

她閉上眼睛,眼角溢出淚珠,承受著他的忿怒,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

「蘭兒,為什麼不對我說?為什麼跟其它男人私奔?為什麼想離開我?」他有如受傷的野獸,不停在她耳邊低吼。

「宣慶……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我是為我弟……」他是該生氣、是該罵她,但他不能不相信她!

在互相折磨的糾纏後,他伸手將她緊緊鎖進懷裡。

「蘭兒,答應我,不要背叛我……」只要她答應,他可以把這事忘掉,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沒有背叛你,但你卻不信我……」她忍著淚冷冷的說,心裡傷痕累累。

他抱著她,吻去她掛在眼角的淚珠。他怕,怕好不容易打開他心扉的人兒會離他而去。

他的親近擰疼了她的心,這次誤會就像對他倆的愛最大的諷刺!

原來他們的感情是那麼不堪一擊!他們……究竟有沒有相愛過?

淚無聲流下,為了她已逝的愛情,也為她心底的刺痛。哭聲持續了很久,久到她終於累了,也無淚可流了,她無力的將臉埋在被褥之間。

「蘭兒……」宣慶見懷中的她哭得沉默卻淒然,忽然間冷靜下來。

  他……是不是做錯了?她……是不是真有難言之隱?

心好亂,連向來冷靜沉穩的他也找不到方向。

他起身穿上衣服,拿起掉在角落的衣服,走到李蘭的身旁替她披上。

「蘭兒,對不起。」他望著眼神空洞的她。

  「你走……」她低喃。

宣慶俊美的臉上頗有難色,但仍依了她,默默走出書房,留下她一人。

  李蘭望著緊緊合上的門

她靜靜來到窗前,看著外面紛飛的雪花,透著一股淒涼,讓人迷茫。

  她該怎麼辦?這樁婚姻……她還能如何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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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下雪了,快回屋裡休息吧!」小榮子站在屋簷下,向在庭園內舞劍的宣慶苦心勸道。

自從昨天傍晚王爺從書房衝出去之後,心晴就一直很鬱悶。

而貼身侍候主子的他可真是怕死了!

今早起來,王爺用過早膳後,不理天氣如何就在園裡一直舞劍,他真怕主子會著涼啊!

宣慶拿著寶劍,在風雪中不斷瘋狂的揮舞。一招一式、一抬手一轉身,都沒有往日的瀟灑豪氣,只有濃濃的悲傷和無邊無際的痛苦。

他舞著,在每個他與李蘭共處過的角落舞著。越舞,他心裡那個身影就越清晰,痛就越深。

李蘭的眼淚像一把鋒利的劍,狠狠剌進他心裡。想到她失魂落魄的模樣,他心中的不捨與不忍似乎凌駕了對她的憤怒。

  他非常沮喪!明明就是她有錯在先,他卻因為她的哀求而心軟。

糟了,恐怕他已深深愛上自己的妻子,才變得如此軟弱,失去尊嚴、理智。

他後悔了,後悔對她這麼兇,即使她罪有應得,他也不該對一個弱女子……但是已經來不及了,罵也罵了,傷害已經造成,要怎麼挽救?

可是他後悔是一回事,她肯不肯回頭又是一回事。只要她一天忘不了那個野男人,他們之間就會有一根刺,不時剌痛兩人。

蘭兒,妳什麼時候才會全心全意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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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起,宣慶就沒有再踏進他與李蘭的寢房半步。

十來天過去,李蘭不去找宣慶,他也沒找她,大家就假裝沒事一樣,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卻不溝通。

李蘭其實不怪宣慶,他的憤怒她可以理解。

如果換作是其它人也會生氣,況且做錯的人是她,她應該一開始就跟宣慶商量睹債的事,就算失去面子和他的尊重,也總比現在好吧?

她愛他,即使他這樣對她,她還是無怨無悔的愛他。可是事到如今,她還能怎樣?既然知道兩人的問題在於欠缺信任,她再解釋又有用嗎?她已不想再吵架了,索性不去觸及彼此的傷痛。

這日李蘭像平日一樣,帶著妯兒在花園內散步。

她遠遠看見一個美麗的少婦,穿著華麗的旗服,在小榮子及丫鬟的帶領下向這邊走來。

  她不知來者是誰。以對方的衣著和受人尊重的程度,恐怕是哪位身分高貴的格格公主吧?

王府裡鮮少有女客來訪,而對方又正走向這邊,李蘭好奇地站在樹下觀望。

「福晉吉祥。」小榮子等人見到李蘭齊聲問好,只有那位美人沒有行禮。

「小榮子,這位就是宣慶的福晉?」美人疑惑地問小榮子。

妯兒看清來人後,詫異地對美人請安。 「格格吉祥!」恪純格格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請問妳是……」王府內所有人都認得這位美人格格,就只有李蘭,好像一直處於狀況外。

「恪純見過福晉,福晉吉祥。」精雕細琢的美人盈盈向李蘭請安。 「抱歉,福晉和宣慶成婚時,恪純剛巧身在蒙古,未能赴宴,還請見諒。」

  蒙古?李蘭愕然瞪視著眼前巧笑倩兮的恪純和僕婢不自在的神情,一個想法閃過她腦海。

  莫非……就是她?宣慶在洞房花燭夜時提起的姑娘,就是眼前的人?她就是夫君一直無法遺忘的人兒?

「恪純格格,不必多禮,是我……該說不好意思才是。」李蘭黯然地垂頭。 「妳回京城,是找宣慶的?」

「對,我來找宣慶哥哥的。」恪純直接回話。 「時間不早了,恕恪純失陪,下次有機會再好好跟福晉聊聊吧!」

看著恪純離去的身影,又見宣慶竟親自走出來迎接恪純的熱絡模樣,孤寂的她內心更是酸楚得無法形容。

  宣慶還是愛著恪純格格吧?他對自己不聞不問,卻公然對舊情人如此熱絡,是想告訴別人,誰才是他重視的女人嗎?

李蘭悲從中來,怔怔地問妯兒:「恪純格格跟王爺……」

她的悲哀讓妯兒緊張,趕緊安慰她說:「福晉,恪純格格跟王爺只是青梅竹馬的關係,沒有其它了。再說他們都已經各自婚嫁,您別誤會。」

「青梅竹馬的感情,不一定是兒戲,我知道王爺心裡一直忘不了她。」李蘭苦笑,語氣中帶著濃濃的哀傷。

誰都會喜歡像恪純那樣美麗的姑娘,怪不得宣慶對自己那麼冷淡,怪不得他心里永遠都只有恪純,她怎麼努力也贏不了他的心……她連代替品的邊也沾不上!

恪純回來了,她和宣慶也鬧翻了,他當然會重拾舊愛,他再也不屬於她,再也不會!

淚水無法控制的奪眶而出,她好無助。

她忽然發現,這婚姻根本就是一出荒謬的鬧劇。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她一定不會嫁給宣慶,這樣她就不會愛上他,也不會痛苦得想死掉。

他應該不想再看到她了,如果她真的讓他那麼不快樂,那她自行離開妤了。

  如果這是他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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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慶哥哥,我回來了!」恪純見到宣慶,興奮地上前。

「恪純,妳終於回來了。」宣慶笑著迎上去,仔細打量她。 「妳好像瘦了不少呢!」

他曾經幻想過自己再見到恪純時會有什麼反應。是傷痛不甘地狂吼?是激動地抱住她,訴說自己的思念?還是不顧一切把她搶回身邊?

  可什麼都不是。他竟然只像關心妹妹的兄長一樣,只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然後敘敘舊、重溫往日情誼。

在不知不覺中,他對恪純的感情,和對蘭兒的已完全不同了。

「哪有,我比起你的福晉還胖得多呢!」

「妳見過她了?」宣慶意外得很。 「在哪兒?」

  「就在外面的花園啊!」

恪純原本想指明她來的方向,但宣慶已先一步向後觀望,尋找李蘭的影子,可是她已經不在了。

見到他臉上有些失望,恪純不解地問:「怎麼了,你要找嫂子的話什麼時候都可以啊?」這一點都不像她認識的宣慶哥哥。

「我和她……最近吵架了,有點不愉快。」

「難怪我看見嫂子臉色也怪怪的。」恪純瞄他一眼。 「是不是你不解風情?」

「我……誤會她了。」宣慶懊悔自己對李蘭的粗魯舉止,一直在想著該如何和她重歸於好。

或許,他跟恪純之間真的僅是單純的兄妹之情,他真正心愛的女人不是恪純,而是蘭兒。

「是誤會的話,那就趕快解決吧。別像我,犯了錯後只能用逃避懺悔。」恪純提到自己,不禁落寞起來。

宣慶沒有急著追問她在蒙古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是思考她的話!

誤會和錯誤他都不想要,他只想要幸福的家。但,他該拿蘭兒怎麼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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