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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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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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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2-1 01:34:08
第一百一十章:殺威

    陽城君熊拓滿心希望的交換俘虜,最終也沒有實現,反而還搭上了數十名楚兵的性命。

    對於那些被箭雨射死的楚國步兵,他並不感覺心疼,他真正在意的是,那十幾名俘虜的死,似乎刺激到了鄢水大營營牆上的那些魏國士卒,竟使他的氣勢變得十分嚇人。

    對此,陽城君熊拓簡直難以釋懷。

    明明下令射死俘虜的是你們魏國的肅王姬潤,而動手的也是你們魏人的弓手,憑什麼將這份深沉的恨意強加在本君頭上?

    陽城君熊拓險些一口氣噴出來。

    但他最終也沒有多說什麼,因為正如趙弘潤所說的他,目前,他與大魏不死不休!

    姬偲的兒子……肅王姬潤……

    陽城君熊拓默默地在心中記牢這個名字,因為他有所預感,在他的仇人魏天子逐漸老去的如今,那個年輕的肅王或將代替其父成為他陽城君熊拓的大敵,甚至是整個楚國的大敵。

    最後深深地望了一眼魏營營牆上被魏兵們所押著的堂兄,平輿君熊琥,陽城君熊拓黯然地下達了全軍撤退的命令。

    要知道他此番前來的目的,就是逼迫魏軍一方以其原召陵縣令陳邴等十幾名俘虜,交換平輿君熊琥。

    可沒想到的是,魏軍竟然如此硬氣,而那些原召陵縣令陳邴等十幾名被俘虜的魏國文官,其傲骨更是讓他為之動容。

    或許,魏人弱……然未可欺?

    抱著這種各樣的想法,陽城君熊拓帶著大軍返回了駐地。

    因為趙弘潤的應對與那些魏國地方文官感慨赴死帶來的震撼,使得他此時有些籌措。

    他需要一點時間理一理思緒。

    而陽城君熊拓這一走,根本不需要趙弘潤開口,魏軍一方便迅速出營帶回了陳邴等人的遺體,恭敬地抱起回到營內,準備待會便命人迅速送至安陵。

    因為已是冬季,屍體的腐爛要比以往緩慢地多。因此。及早將這些忠烈之士的遺骨送至安陵,再由安陵一方負責送到其親人手中,或可使陳邴等人的親人,瞧見他們最後一面。

    至於那數十名楚兵的屍骸。則被魏軍的士卒隨便拖到角落就地掩埋了。

    在此期間,浚水營的兵將們心情都很壓抑。恨不得此刻就衝出去跟楚軍決戰。

    而趙弘潤此刻的心情,更是惡劣至極,因為那十幾名忠烈之士的犧牲。他有著直接的關係。

    「殿下……」似乎是看出了趙弘潤的心情,百里跋在旁低聲勸說道:「陳邴大人等人。求仁得仁,其事秩必可流芳百世,成為我大魏官民的榜樣。殿下不必過多的思忖什麼……是那些位忠烈之士自己做出的決定。」

    「……」趙弘潤也不曉得有沒有聽到百里跋的安慰,站在營牆上也不知在想些什麼。足足等了小一會,他這才露著牙,用平靜中帶著濃濃怒意的口吻森然說道:「百里將軍。本王……很窩火,真的很窩火。」

    百里跋低了低眼眉,因為他真心不知該回什麼。

    良久,趙弘潤深深吸了口氣,平復著心神:「那平輿君熊琥呢?」

    「某已命人又關押在原處。」

    「走。」

    趙弘潤二話不說,轉身就走:「沈彧,將衛驕、穆青、呂牧、張驁、李蒙等人,全部叫來。」

    「是。」沈彧愣了愣,不明所以地離開了。

    旁邊百里跋看在眼裡,心知肚明:恐怕沈彧這幫年輕的宗衛,今日或要「開葷」了。

    不多時,趙弘潤等人便回到了中軍營,此時沈彧已喊回了其餘十九名宗衛,而百里跋更是又叫麾下大將李岌親自帶領幾十名弓弩手,跟著這位肅王殿下去關押平輿君熊琥與其麾下將軍的大帳篷。

    此時,平輿君熊琥早已被浚水營的魏兵們又押回了原處,見此,同樣被關在這個大帳篷內的其餘楚國將領們,紛紛開口詢問。

    因為這個時候平輿君熊琥的嘴裡已經取出了塞著的布團,因此倒是能夠將原因告訴他麾下的部將們:陽城君熊拓,到了!

    「熊拓大人?」

    「是熊拓大人的大軍到了麼?」

    「哈哈,魏軍的死期已至!」

    帳內眾多被繩索綁得結結實實的楚軍將領們,聞言臉上不由得露出了歡喜之色,彷彿陽城君熊拓一至,他們便能夠逃離牢籠。

    而對此,平輿君熊琥並不怎麼樂觀看待。

    魏國肅王姬潤……

    曾幾何時,他平輿君熊琥認為那不過是個貪生怕死的姬姓小兒,可是今時今日,他卻再不敢小瞧對方。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多麼震撼人心的話。

    相信若他平輿君熊琥也是魏人,多半也會被這句話激勵地亢奮不已。

    此刻他心中萬分懊悔,他懊悔於此前沒有重視那個年紀輕輕的肅王,從而導致楚六萬先鋒軍覆滅,就連他也身陷牢籠。

    雖然很感動陽城君熊拓顧念舊情,想方設法地搭救他這個敗軍之將,但平心而論,平輿君熊琥真沒有把握自己是否能活下來。

    走一步看一步……聽天由命吧!

    他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可就在這時候,大帳篷的帳幕撩起,一群人蜂蛹地湧了進來。

    平輿君熊琥微微一驚,因為他看到,走在當中的那人,正是那位魏國的肅王。

    他……他帶著這一群人過來,想要做什麼?

    平輿君熊琥一陣心慌,生怕對面那位魏國的肅王二話不說,直接命人將他拖出去殺了,以祭奠犧牲的那些魏國俘虜。

    在帳內眾多楚國將領級俘虜驚慌的眼神中,趙弘潤緩緩朝前走了幾步,他目視著平輿君熊琥,平靜地說道:「平輿君,自你被我軍兵將抓獲之後,這還是第一回見到本王吧?」

    平輿君熊琥沒有說什麼方才已在營牆上瞧見過一回這樣的蠢話,強壓著心中的驚懼,故作鎮定地說道:「成王敗寇,沒什麼好多說的。若肅王要殺某等。儘管下令便是。」

    趙弘潤聞言眯了眯眼,森然回道:「你以為本王真不敢殺你?……實話告訴你,本王今日前來,就是來殺人的!……你等之中。不殺幾個,本王難嚥心中這口惡氣!」

    聽著那殺氣騰騰的話。平輿君熊琥心中一陣慌亂,要知道無論場面話說得再怎麼漂亮,他也不捨得真的就那樣死去。

    要知道。他可是楚國熊氏公族,是貴族中的貴族。以往在楚國養尊處優,被領地內數以萬計的人伺候著,享盡榮華富貴。又豈肯輕易赴死?

    於是,他很識趣地閉上了嘴。

    他認為。只要他別傻傻地刺激眼前這位魏國的肅王,應該不至於會有性命之憂的,畢竟若對方真要殺他。又豈會親自到場,隨便派幾個刀兵,就足以將他們這幫手腳皆被繩索捆綁的俘虜全部殺光。

    「哼,你比你堂弟要識相。」

    見平輿君熊琥不再說話,趙弘潤冷哼了一聲,將目光投向帳內其餘被關押著的楚國俘虜們,這些俘虜,可都是楚六萬先鋒軍中千人將級別上的將領,有些甚至是三千人將,已足夠稱得上將軍的職稱,是楚軍中地位比較高的武將。

    掃視了一眼這些人,趙弘潤並無廢話:「今日前來,本王已打定主意要殺你們當中幾人洩憤……本王也讓你們自行選擇,若你們肯真心投靠本王,本王便饒其不死,其餘者,盡屠之!」

    話音剛落,便有一名楚將哈哈大笑,鄙夷地罵道:「投靠你?……小小魏王之子,亦敢稱王?我呸!」

    「殺!」趙弘潤眼皮一挑,冷冷說道。

    見此,百里跋身旁的大將李岌便抽刀正要上前,可惜卻被百里跋伸手給攔下了。

    「沈彧,你去。」

    百里跋望向宗衛沈彧,朝著那名出言不遜的楚將努了努嘴。

    大將李岌見此一愣,旋即恍然大悟,遂將抽出的兵刃又放回了刀鞘。

    我?

    被點名的沈彧心中一驚,回頭瞧了一眼趙弘潤,見自家殿下毫無表示,心中頓時醒悟過來。

    「還等什麼?快去啊!」

    百里跋不耐煩地催促道。

    說實話,在對肅王趙弘潤越來越滿意的同時,他對這位殿下身邊的那些宗衛,也越來越不滿意。

    如今的宗衛啊……一年不如一年!

    百里跋不滿地哼著。

    遙想他們那些曾經魏天子身邊的宗衛,那是何等的勇武,再看看如今的宗衛,二十幾歲的壯小夥,竟然沒殺過人,百里跋實在無法想像如今的宗府是怎麼教導這些宗衛的。

    「是!」

    沈彧顯然是感受到了百里跋不悅的目光,硬著頭皮走上前去,將那名出言不遜的楚將生生拖了出來,隨即抽出了刀鞘內的利刃。

    咬了咬牙,他揮刀朝著那人的脖子一刀砍了下去。

    頓時,那楚將人頭落地,鮮血橫流。

    「噓——」

    見慣了殺人場面的百里跋吹了聲口哨,終於感覺渾身血污的沈彧比之前順眼了許多。

    在他看來,一群未見過血的宗衛,根本不足以保護大魏的皇子。

    「很不錯,無論是揮刀的力度,還是下刀的位置。」百里跋少有地誇了沈彧一句,儘管後者因為首次殺人,面色有些蒼白。

    見此,大將李岌揮了揮手,示意從旁的魏兵將那具有礙觀瞻的屍體拖到一旁。

    而此時,那些將領級別的楚國俘虜顯然已經看傻了,他們沒有料到,魏人還真是說殺就殺,毫不手軟。

    「本王不是早說了麼?本王今日是特地來殺人洩憤的……」

    目視了一眼帳內戰戰兢兢的眾楚國俘虜們,趙弘潤眯了眯眼睛,冷冷說道:「還有誰想死的?本王一定成全他。」

    「……」

    無論是平輿君熊琥還是帳內其餘楚國俘虜,面面相覷之餘竟未有膽量再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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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逼降

    足足好一陣子,帳內鴉雀無聲。

    無論是平輿君熊琥還是其餘這些將領級別的楚國俘虜,都被趙弘潤的殺伐果斷所唬住了。

    見此,趙弘潤這才緩緩開口道:「已沒有想死的人了麼?既然如此,咱們來談談投降本王的事吧。……願意投向本王的,上前來。」

    這些楚國的俘虜們聞言面面相覷,雖沒有人再出言不遜,但也沒有絲毫行動,只是默默地看著趙弘潤。

    趙弘潤眉頭微微一皺,有些不悅地說道:「沒有人願意主動上前麼?那本王就只好挨個點名了……」

    說罷,他抬起手指向最面前最左側的那名楚國俘虜,問道:「你可願降?」

    只見那名楚國俘虜眼神冰冷地看了一眼趙弘潤,眼神中猶帶著幾分憤慨,彷彿就是置若罔聞,無視了趙弘潤的詢問。

    見此趙弘潤也不多話:「殺!」

    「衛驕。」

    百里跋指了指宗衛衛驕。

    後者會意,跟方才的沈彧一樣,上前一把將那名楚國俘虜拉了出來。

    只見那名楚國俘虜被衛驕生生拖了出來,滿臉驚恐,破口大罵,然而衛驕卻根本不理睬,舉刀朝著此人的脖子便砍了下去。

    於是乎鮮血四濺,又是一具無頭屍體呈現在眾楚國俘虜面前。

    這……這……

    眾楚國俘虜又驚又恐,憤怒地瞪著趙弘潤。

    然而趙弘潤卻根本無視這些充滿敵意的目光,指向第二名俘虜:「你,可願降?」

    「我……我……」

    那名楚國俘虜眼瞅著兩名魏兵將又一具無首的屍體拖到旁邊,滿臉驚懼,竟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

    見此,趙弘潤眼神一冷:「殺!」

    這回不用百里跋提醒,宗衛呂牧主動走上前去,將那名楚國俘虜拖了出來。

    「我願降,我願降……」

    那名楚國俘虜在死亡的威脅下,方寸大亂。滿臉驚恐地大叫起來。

    見此。呂牧猶豫地回頭瞧了一眼趙弘潤,卻見後者淡淡說道:「晚了!」

    聽聞這句話,呂牧再沒有遲疑,舉刀一刀將這名俘虜的腦袋砍了下來。

    連接三人被殺。剩餘的那些楚國俘虜們,望向趙弘潤的眼神中已充滿了驚懼。

    出言不遜者。殺!

    拒絕投降者,殺!

    猶豫不決者,殺!

    似這等殺伐果斷的做法。實在很難想像竟是出自一位如此年輕的大魏肅王之口。

    注意到這些楚國俘虜們驚怒而畏懼的眼神,趙弘潤冷冷說道:「本王耐心不佳。沒有工夫耽擱許久……或死、或降,一句話的事。」

    說罷,他抬手指向第四名楚國俘虜。沉聲問道:「你,降否?」

    那名楚國俘虜聞言眼中閃過一陣掙扎。忽然,他見趙弘潤有開口的意思,下意識便想到了前一人的下場。連忙喊道:「我願降,我願降……」

    見此,趙弘潤眼中殺意收斂了幾分:「你真願降?」

    只見那名楚國俘虜咬了咬牙,重重點了點頭。

    瞧見這一幕,趙弘潤還未來得及開口,其餘楚國俘虜中便有一人破口大罵道:「端木啟,你安敢背棄熊琥大人,投降魏人?!」

    那名叫做端木啟的楚將聞言羞愧地低下頭,不敢還嘴。

    「端木啟……」趙弘潤念叨著名字,抬手指向那個開口大罵端木啟的俘虜,對端木啟說道:「他罵了你,你去殺了他。」

    聽聞此言,浚水營大將李岌從身邊的士卒手中拿過一柄刀來,走到那端木啟身邊,親自替他砍斷了身上綁著的繩索,隨即將手中的刀丟在他腳下。

    只見那端木啟眼神掙紮著,緩緩彎腰拾起了地上的刀,神色複雜地望向那名方才罵他背主的同僚。

    「端木啟,你……」

    「端木啟,熊琥大人可對你不薄啊。」

    「貪生怕死之徒!」

    眾楚國俘虜又驚又怒,有奉勸者,也有大罵者。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只見那端木啟眼中閃過一絲決然,竟握著刀反向趙弘潤衝了過來。

    只可惜,趙弘潤一方早就準備,還沒等那端木啟邁前一步,十幾名弩手便瞬時舉起了他們早已裝填好箭矢的弩,毫不猶豫地扣下了扳機。

    「篤篤篤——」

    幾乎只是眨眼功夫,端木啟那已被剝除了鎧甲的血肉之軀,便命中了十餘支弩箭。

    而其中兩支最為致命,一支射中了咽喉,一支射中的心口。

    「噗通——」

    一具已無生機的屍體緩緩癱倒在地,鮮血順著創口涓涓流淌。

    「愚蠢!」

    百里跋冷冷地哼了一聲,對於這個結果毫不意外。

    他揮了揮手,命魏兵將此人的屍體拖到一旁,旋即轉頭對趙弘潤說道:「殿下,某以為這些人恐怕是不會願意投降的……反正留著也無他用,不如索性全殺了吧。」

    他這句話,頓時讓帳內其餘的楚國俘虜面色大變。

    而更讓他們感到絕望的是,那位年紀輕輕的大魏肅王似乎也認可了百里跋的建議,點點頭說道:「百里跋說的是……」

    說著,他轉頭望向那些楚國,淡淡說道:「很遺憾,看來你等是不願意投降本王了……來啊!」

    話音剛落,帳外便又湧入二十幾名弩手。

    只見趙弘潤抬手一指平輿君熊琥,沉聲說道:「將那熊琥提過來,此人留著還有用,其餘人……殺!」

    宗衛們聞言,便一擁上前,生生從其餘楚國俘虜用身體的奮力阻擋中,將平輿君熊琥拽了出來,同時,三十餘名弩手一同裝填了弩矢,將弩對準了那些將領級別的俘虜們,只等著趙弘潤下達最後的命令。

    而就在趙弘潤正要開口的時候,終於有三名楚國俘虜蠕動著身體,強行擠開同僚,口中連聲大喊。

    「肅王,我願降。」

    「肅王大人饒命。我願歸降。」

    「我願歸降啊。肅王大人。」

    見此,趙弘潤抬手示意弩手們暫罷射箭,對那三人招了招手,示意他們上前來。

    在其餘楚國俘虜的驚怒眼神中。那三名楚將由於被繩索綁著,像一條巨大的蟲子般爬到前頭。昂著頭一臉活命期待地望著趙弘潤。

    「三位怎麼稱呼?」趙弘潤微笑著問道。

    「屈……屈塍。」

    「……谷粱崴。」

    「巫馬焦。」

    那三名楚國俘虜紛紛自報姓名。

    趙弘潤還未來得及開口,那位已被魏兵們提到帳門附近的平輿君熊琥卻愕然地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思議地喃喃說道:「你……你們……」

    而與此同時。其餘的楚國俘虜們也是一臉的震驚。

    怎麼回事?

    趙弘潤臉上浮現起幾分不解之色。

    見此,百里跋低聲在他耳邊解釋道:「殿下。從這些人被剝掉的甲冑式樣推斷,那屈塍是三千人將,其餘二人乃兩千人將。」

    「三千人將?」趙弘潤聞言眼中露出幾許意外。好奇地詢問那屈塍道:「你是三千人將?」

    「是……」屈塍溫順地回道。

    趙弘潤想了想,想到了被魏兵所殺的楚軍大將烏干與申亢二人。遂問道:「比你軍的烏干、申亢二人如何?」

    那屈塍皺了皺眉,帶著幾分莫名的情緒,低聲說道:「烏干、申亢二人乃五千人將。乃平輿君的心腹愛將……」說著,他好似想到了什麼,奮力昂起頭補充道:「某自忖毫不遜色烏干、申亢二人,只因某乃屈姓所出,又曾是項城君的將領,因此,平輿君不願重用我罷了!」

    趙弘潤好奇地望向百里跋,可惜百里跋對於楚國的事也並不清楚,無奈地聳了聳肩。

    見此,趙弘潤便問屈塍道:「這其中有什麼隱情麼?」

    只見那屈塍望了一眼平輿君熊琥,沉聲說道:「肅王殿下不知我楚國之事。……屈姓、與羋姓同出於熊氏,然數十年來,屈姓一族與羋姓一族,對於誰才是熊氏正統爭論不休,雖然某只是屈姓旁支出身,但仍然為羋琥(熊琥)所忌。……更何況,我曾是項城君麾下的將領。」

    「項城君?是何人?」

    「項城君熊仼,乃楚王的叔侄,論輩分是羋琥的堂弟,只因為支持溧陽君熊盛大人,因而被羋拓、羋琥所忌,二人合謀將項城君熊仼大人害死……」

    「住口!」平輿君熊琥怒聲呵道:「屈塍,你莫要血口噴人!……熊仼死在女人肚皮上,跟熊拓大人以及本君又有何關係?」

    屈塍冷笑道:「那個女人還不是熊琥大人您贈予熊仼大人的?熊仼大人本來身體安泰,可那女子到了熊仼大人身邊不過月餘,熊仼大人便身染怪病……這未免也太巧了吧?!」

    貴國真亂……

    趙弘潤似笑非笑地望著對罵的熊琥與屈塍二人,揮揮手示意一名魏兵替屈塍砍斷了身上的繩索。

    看得出來,那屈塍的確對熊琥抱有不滿,鬆了綁後站起身來,在向趙弘潤感謝之餘活動了一下手腕,並沒有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

    「既然你懷疑熊琥害死了你曾經效忠的封地之君,你為何還要投入他麾下呢?」趙弘潤好奇地詢問道。

    屈塍猶豫了一下,咬咬牙如實說道:「也不瞞肅王,只因為某的舊主,項城君熊仼大人以往對某等也不怎樣,因此,項城君死後,當熊拓做主將項城劃入了平輿君治下,於是我等便成了羋琥的部下……可惜因為種種關係,多年來封步於三千人將,不得重用。」說到這裡,他轉頭望向平輿君熊琥,冷冷說道:「羋琥不信任某,便不值得某為他效死!」

    望了眼面色自若的屈塍,又望了眼氣急敗壞的熊琥,趙弘潤心中思忖起來。

    誠然,若是這三千人將屈塍是真心投靠,那麼,他的存在,在趙弘潤的謀劃中或能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

    當然,前提此人是真心歸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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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逼降(二)

    「還有哪位,願意歸降本王?」

    將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三名有意歸降的楚將暫置一旁,趙弘潤望著那一干楚將俘虜再一次問道。

    一連問了三遍,這才有一名年紀與宗衛等人相仿的年輕將領猶猶豫豫地站了出來。

    經過詢問才知道,此人叫做伍忌,是一名千人將。

    因為有一個三千人將、兩個兩千人將歸降在前,趙弘潤並不是很在意這個叫做伍忌的年輕將領,只是揮揮手示意他迅速站到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三名降將身邊去。

    而在此之後,即便趙弘潤再次詢問,也沒有人願意歸降。

    甚至於,有些個楚將已經做好了迎接自己命運的心理準備,面色已不再向之前那樣暴躁不安,而是一臉的平靜,顯然是已萌生死志。

    對於這樣的人,趙弘潤也明白多說無用,索性也就不再浪費唇舌之力了。

    於是,趙弘潤轉頭對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伍忌四人說道:「你們過去,將那些全殺了。」

    顯然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三人已經有所預料,當魏兵們將刀丟在他們腳下時,便彎腰將地上的刀撿了起來,唯獨最年輕的伍忌聞言吃了一驚,滿臉的猶豫不決。

    最果斷的還得屬屈塍,只見他握著刀朝那些楚將俘虜們走去,在對方的破口謾罵聲中,一刀將離他最近的一名楚將給砍死了。

    那是十分乾脆有力的一刀,就連百里跋亦瞧得虎目一亮。

    而在此之後,谷粱崴與巫馬焦也不甘落後,在對視一眼咬了咬牙後,邁步上前,亦各自砍死了一名楚將。

    唯獨那個叫做伍忌的年輕千人將從地上拾起刀,握在手中猶豫不決。

    見此,趙弘潤身後的弩手中,有幾人舉起弩對準了那伍忌,但是卻被趙弘潤抬手給攔了下來。

    這種猶豫是正常的。相比之下……

    趙弘潤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那屈塍。

    不過最後。那名年輕的千人將伍忌還是咬著牙殺死了一名楚將。

    然而也不曉得這傢伙是因為手抖還是技藝不精的關係,砍了好幾刀都沒有將那名楚將殺死,最後驚慌失措的他,改砍為捅。這才使那名楚將嚥氣斃命。

    這整個過程,看得百里跋等人直搖頭。

    他們心說。這傢伙不是跟那楚將有血海深仇吧?否則,殺人不過頭點地,不至於連砍三四刀都沒殺死對方吧?

    但是不管怎麼。那名叫做伍忌的千人將好歹是殺死了一名曾經的同僚,為他自己贏得了趙弘潤的初步信任。

    而這一幕。平輿君熊琥冷眼旁觀,面色鐵青,一言不發。

    ……

    趙弘潤不動聲色地瞥了幾眼熊琥的表情。隨即平靜地看著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伍忌四人將帳內那些拒不歸降的楚將全部殺死。

    等到最後一名楚將在屈塍的刀下喪命,趙弘潤這才招呼他們上前來。

    期間。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伍忌四人很識趣,走過來時提前丟掉了手中的兵刃,並且。在距離趙弘潤一丈遠的位置便自行停下了腳步。

    他們不能不識趣,因為對準著他們的魏軍弩兵,可是始終將準頭對著他們呢。

    「好!」趙弘潤拍了拍手,點點頭讚許道:「四位,你等的果斷,贏得了本王的初步信任……既然你等真心歸降本王,本王也絕不會虧待諸位……」

    話音未落,平輿君熊琥在旁冷冷嘲諷道:「說得好聽!」

    宗衛高括聞言面色一冷,二話不說一拳打在平輿君熊琥的腹部,痛地後者全身下意識地蜷縮起來。

    「高括。」趙弘潤揮了揮手,示意高括退下,旋即望著平輿君熊琥淡淡問道:「怎麼?平輿君對本王的話有疑議?」

    只見被幾名魏兵死死押著的平輿君熊琥,強忍著腹部的不適抬起頭來,用冷漠的目光掃視著四名降將,嘲諷道:「一幫背主家奴,以為投靠了姬潤小兒就可免卻一死?哈哈哈!他不過是在利用你們罷了……毋庸置疑,姬潤小兒多半會想方設法將你們放回熊拓大人的軍中,為他做內應……可事成之後,你們這群人的下場會如何?記住,你們是楚人,他們魏人是不會真心接納你們的!」

    此言一出,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伍忌四人不約而同地望向趙弘潤,甚至於,後三人望向趙弘潤的目光中,充滿了將信將疑的懷疑之色。

    見此,趙弘潤微微一笑,搖搖頭對那四名降將說道:「你等走在道上,會主動走過去低頭瞧那道旁的螻蟻麼?」

    「……」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伍忌面面相覷,不明白趙弘潤這句話所代表的含義。

    哪怕是注意到了,會閒著沒事走過去踩死那群螻蟻麼?

    「……」四名降將臉上的疑惑之色更濃了。

    見此,趙弘潤淡淡說道:「雖然本王的話或許說得很不客氣,但事實如此。……本王乃大魏天子之子,姬氏血脈,堂堂肅王,而你等,乃楚國降將,哪怕輔佐本王立下大功,日後在我大魏也無可能獨掌兵權,只能憑功勞當個富足翁……呵,富足翁,這在本王眼裡不過是螻蟻一般,本王走在道上,有必要特意走到道旁,將你們踩死?」

    所謂話粗理不粗,聽著趙弘潤這粗白到甚至帶有幾分侮辱性質的道理,那四名降將的面色反而好看了許多。

    見此,趙弘潤又說道:「再者,若你等真心歸降本王,助本王擊敗暘城君熊拓,那麼,你等便是本王的功勛,是本王在這場仗中所獲得的最大收穫。……本王會將你等視為自己人的,並設法將你們的家人、親眷也接到我大魏,榮華富貴談不上,但衣食無憂不成問題……待得三五年後,你等在我大魏安居下來,並且也逐步贏得了他人的信任,雖然不能獨掌一支軍隊,但當個將領還是不成問題的……」

    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伍忌四人靜靜地等趙弘潤說完,之後,伍忌這才搶著問道:「肅王殿下會將我的家人接到魏國……不,是大魏麼?」

    「沒問題。」趙弘潤笑著問道:「你家中有幾位?」

    伍忌抱了抱拳,恭敬地說道:「上有病重的老母,還有兩位寡居的嫂嫂,下有兩個弟弟,一個十三歲,一個十歲,還有一個幼妹,年僅七歲。……俱在平輿縣內王崗。」

    趙弘潤愣了愣,問道:「你父親與兩位兄長呢?」

    「皆戰死在汾陘塞前。」

    ……

    趙弘潤深深望了一眼伍忌,沒有問既然如此你恨不恨我大魏這種愚蠢之極的話,從方才伍忌猶豫不決的樣子就可以看出,此人若不是顧唸著家中的親人,那多半是不會願意歸降的。

    想了想,趙弘潤鄭重地說道:「本王可以承諾你,只要你真心歸降本王,你與你的家人,日後都會在我大魏安居,你的老母,本王也會命醫師專門替她診治。……若有人欺你等是楚人,本王為你做主!」

    伍忌聞言愣了好半響,這才滿臉驚愕不解地抱了抱拳:「多……多謝肅王。」

    旁邊,降將谷粱崴與巫馬焦二人聽得真切,懸起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畢竟正如趙弘潤自己所說的,拉他們一把對於這位大魏的肅王殿下而言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對於他們這些螻蟻而言,這位肅王有必要日後特意碾死他們?來個飛鳥盡、良弓藏?

    「殿下,某的家人在平輿縣彭莊……」

    「殿下,某的家人在平輿縣李屯……」

    「殿下……」

    見其他三人亦忍不住開口,趙弘潤笑著說道:「不必著急,待本王擊敗了熊拓,非但要收復我大魏的失地,還要順勢攻到楚國去,到時候,你等的家人,本王會專門派人去接。」

    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伍忌聞言雖然驚訝,但總算是露出了歡喜之色。

    可惜,平輿君熊琥的冷笑打破了帳內的和諧。

    「擊敗暘城君熊拓大人?還要攻我大楚國內?哈哈哈,真是可笑!」

    趙弘潤回頭瞧了一眼平輿君熊琥,忽而露出一個危險的笑容,轉頭對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伍忌四人說道:「眼下,你等已得到了本王的初步信任,不過為了謹慎起見,本王還是希望四位能使本王更多地信任你們……」

    「肅王殿下儘管吩咐。」降將谷粱崴抱拳說道。

    只見趙弘潤朝著熊琥努了努嘴,在四位降將變色的目光下,淡淡說道:「這廝屢次頂撞本王,實在該死!可惜本王留著他還有用……這樣吧,你們每人砍他一刀,替本王出出氣!」

    「……」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伍忌四人聞言面面相覷,眼中滿是駭色。

    「怎麼了?」趙弘潤望了一眼這四名降將,微笑說道:「你們歸降了本王,就應該站在我大魏的立場上,再者,本王也會視你等為我大魏人士,不偏不倚……既然如此,平輿君熊琥,可是咱們的生死大敵,砍他一刀給本王出出氣,有什麼問題麼?」

    「姬……姬潤小兒,你敢……」

    平輿君熊琥面色大變,然而還未開口,就被魏兵用布團塞住了嘴,旋即,另外一名魏兵一腳踹在他後背,使得熊琥一個踉蹌,噗通一聲摔倒在四名降將面前,由於全身被繩索綁著,雖奮力掙扎卻始終站不起來。

    「當啷——」

    又是一柄刀,丟在那四名降將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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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艱難的信任

    「誰先來?」

    趙弘潤指了指摔倒在地上不斷掙紮著的平輿君熊琥,用平靜的眼神打量著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伍忌四名降將。

    楚國的國情,趙弘潤並不是瞭解地很透徹,但是有一點,他是十分清楚的,那便是熊氏血統在楚國的地位。

    在趙弘潤的眼中,楚國就是一個典型的氏國,一個階級制度猶如金字塔便明顯的國家。

    而在這座名為楚國的金字塔中,毋庸置疑是楚王位列於尖塔的最頂端。

    其後的第一階梯,便是熊氏王族,即楚王的直系子孫。

    而第二階梯,則是熊氏公族,包括羋姓、屈姓等所有熊氏的分支貴族。

    此後第三階梯,才是非熊氏的貴族,一些士族公卿等等。

    而平民則作為這座金字塔中墊底,基石一般的角色。

    地位階級的分明,使得楚國的階級分化極為明顯,貴族與平民,其待遇猶如天壤之別。

    其中最著名的條例,便要數貴族的種種豁免權,比如貴族殺家奴無罪,殺無禮於貴族的平民無罪,而平民,不管是出於什麼樣的原因,哪怕是無意間傷到貴族,也要處以死刑等等。

    整個楚國,彷彿全是由不公平以及階梯差別對待堆砌而成,有時候趙弘潤實在很難想像,一個等級制度如此分化明顯的國家,非但沒有亡國竟然國力還要超過大魏,實在是匪夷所思。

    只能說,無數的熊氏貴族,掌握了整個楚國太多的權利與力量,他們高高在上,在許多非熊氏貴族的支持下,掌控著整個國家的命脈,在階級矛盾中佔據了太強大的力量,強大到非貴族階級的抗爭者根本無力爭奪什麼。

    正因為這樣,用平輿君熊琥這位熊氏公族。去進一步約束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伍忌四名降將,這在趙弘潤看來是一個更加穩妥的辦法。

    畢竟,若是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伍忌四人當真揮刀砍傷了熊琥,那麼這份威脅的效果。要遠比方才讓他們殺死其餘那些楚國俘虜更加有效。

    畢竟在楚國,平民無論出於什麼目的傷害到了貴族,那麼下場就只有死路一條,甚至於還會禍及到家人。

    換句話說,只要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伍忌四人當真揮刀砍傷了平輿君熊琥。那麼此事若是傳揚出去,楚國將再沒有這四名降將的立足之地,這四人除了真心投靠趙弘潤,投靠大魏,再沒有別的活路。

    「某先來。」

    在片刻的沉寂過後,屈塍率先拾起了地上的刀,在平輿君熊琥難以置信的目光中,用刀尖戳向熊琥的左腿,刀刃洞穿了整條大腿。

    ……

    趙弘潤愣了愣,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屈塍。旋即讚許地拍了拍手:「很好,屈塍,你贏得了本王更多的信任。」

    屈塍面色如初,恭敬地抱了抱拳,退後了兩步。

    有了他這個「榜樣」,谷粱崴、巫馬焦、伍忌三人也堅定了許多,在趙弘潤的示意下分別在熊琥的兩條腿上劃了幾刀。

    沒辦法,畢竟趙弘潤還要平輿君熊琥活著,因此,只能選擇位置不大緊要的雙腿下手。

    「啪啪啪」

    趙弘潤輕輕拍了拍手。淡淡掃了一眼痛得在地上翻滾的平輿君熊琥。

    可能是因為掙扎幅度過於劇烈的關係,平輿君熊琥嘴裡的布團脫落了,只見他怨毒地盯著趙弘潤,咬牙罵道:「姬潤小兒。你……你不得好死……」

    「謔?」趙弘潤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搖搖頭說道:「真是意外,還有力氣辱罵本王麼?留著些氣力不好麼?」

    平輿君熊琥慘慘一笑,咬牙罵道:「彫蟲小技,本君怎麼說也曾屢次親赴戰場,似這等傷勢。豈能令本君屈服?……還有什麼招數儘管使出來,狗娘養的東西!」

    ……

    趙弘潤不悅地皺緊了眉頭,儘管他沒想著跟熊琥計較什麼,但不可否認這廝的辱罵實在難聽。

    這不,宗衛種招面無表情地走了上去,一腳踩在了平輿君熊琥的腿上創口,痛得後者滿地打滾卻仍然大罵不停。

    見此,浚水營大將李岌走上前來,輕輕推開了種招,笑著對後者說道:「小子,你不夠狠,讓我來。」

    說罷,他在種招疑惑地目光中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布包,隨手丟給種招。

    種招愣了愣,將小布包在手掌中輕輕攤開,眾人這才發現這個小布包內裝的是一些黃白色的固體小顆粒。

    「鹽?」種招的一句嘀咕讓倒在地上的平輿君熊琥頓時面色大變,汗如漿湧。

    「抹在他創處。」李岌淡淡說道。

    種招不疑有他,抓起一小簇鹽,狠狠地用力抹在平輿君熊琥受創的雙腿上。

    不過幾個眨眼的工夫,平輿君熊琥死咬著牙,全身繃緊,額頭汗如雨下。

    這回,他是灼痛地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見此,種招眼睛一亮,嘀咕道:「這辦法不錯……」

    說著,他正要再抓一小簇繼續抹到熊琥的創處,卻被面色古怪的李岌連忙攔了下來:「夠了夠了,就方才的份,就足以叫這廝閉嘴……你再給他來一點,他就死定了。」

    「小傢伙不知輕重……」李岌嘀咕著將小布包又收了回去。

    種招訕訕地撓了撓頭,畢竟他也明白,至少就目前而言,他家殿下趙弘潤是不希望這平輿君熊琥死去的。

    「……」

    趙弘潤冷冷地看著痛地險些要暈厥的平輿君熊琥,見教訓地差不多了,遂揮揮手說道:「夠了,被他洗洗傷口,敷上刀藥。……本王還留著他有用。」

    沒多久,便有幾名魏兵從帳外取來的清水,倒在平輿君熊琥受創的雙腿上,將鹽巴溶於血液後變成的濃血沖洗乾淨,旋即敷上了刀創藥。

    此時,平輿君熊琥在這陣折磨過後早已疼地力氣全無。喘著粗氣怨毒地看著趙弘潤,卻再也不敢罵什麼狠毒的話。

    良久,他用沙啞的聲音怨毒地說道:「姬潤,你……你留著本君……性命。是想以本君……來威脅他們……他們四人吧?」

    「哦?何出此言?」

    「呵,少……少裝蒜了。」平輿君熊琥喘了幾口氣,艱難地說道:「你以為……以為本君猜不到你的意圖麼?……你無非,無非就是打算叫這四人回到熊拓大人的軍中,使他們為內應……留著本君。除了威脅他們,還能有別的什麼意圖?」

    此言一出,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伍忌四人的表情皆微微有些異樣。

    想想也是,歸降了趙弘潤的他們四人,在哪裡才能最大地體現作用?是在魏軍的營內麼?

    不!當然得是在暘城君熊拓的營內,作為內應。

    如此想來,趙弘潤方才叫他們四人砍平輿君熊琥一刀,可不是什麼所謂的出出氣那麼簡單。

    毫不誇張地說,這是趙弘潤給他們四人套上了一根不能背叛的枷鎖,倘若屈塍等四人膽敢背叛他這位大魏肅王。那麼,趙弘潤只要將平輿君熊琥放回去,這位受到了部下迫害的楚國公族,自會去收拾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伍忌四人。

    到那時,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伍忌四人絕對會受到十倍、百倍的折磨。

    想到這一層,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伍忌四人望向趙弘潤的眼神變得很是複雜。

    「是……是這樣子嗎?肅王殿下?」伍忌有些不能接受地問道,要知道方才趙弘潤給他的印象可是非常好的。

    面對著四名降將驚疑的目光,趙弘潤面色如常地笑了笑,淡淡說道:「本王做事做人,向來是先小人、後君子……熊琥說得沒錯。倘若你等背叛本王,那麼,本王就使熊琥、熊拓來收拾你們。但若是你等對本王忠心……呵,本王又豈捨得釋放熊琥這樣的金貴籌碼?唔?」

    「……」

    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伍忌四人相互看了幾眼。雖然心裡有些不舒服,但倒也不是不能接受,畢竟他們也不認為,這位大魏的肅王會如此輕易地信任他們。

    可就在他們四人點頭的時候,平輿君熊琥卻又一次不合時宜地冷笑起來。

    「真是好心計啊,肅王姬潤……」

    「哦?不是姬潤小兒了麼?」趙弘潤似笑非笑地望著熊琥。

    熊琥臉上表情僵了僵。恨恨地看著趙弘潤,但最終沒敢再罵什麼。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趙弘潤淡淡說道:「放心,本王是知曉規矩的人,只要你莫挑釁本王的底線,本王不會命人折磨你。」

    「這就是你的器量麼?」熊琥有些意外,旋即試探道:「包括本君壞了你的好事?」

    「你能做什麼?」趙弘潤好奇問道。

    只見熊琥冷笑了兩聲,忽然轉頭對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伍忌四人說道:「你四人聽著,若姬潤放你等回歸熊拓大人的軍中,你等便將這裡所發生的一切告訴熊拓大人,熊拓大人會教你等如何對付魏軍……本君保證,方才你等所作所為,本君既往不咎!」

    「……」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伍忌四人面面相覷,不明白平輿君熊琥說這番的用意。

    就在這時,平輿君熊琥將目光投向了趙弘潤,冷笑著問道:「似這般……你還信任這四人麼?還會使他們作為內應麼?」

    ……

    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伍忌四人聞言一愣,旋即面色大變。

    而帳內似百里跋、李岌等人,亦驚異地望著平輿君熊琥,半響說不出話來。

    這廝……一句話竟破壞了肅王殿下與那四名降將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相互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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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策反

    「這可真是……有意思了。」

    趙弘潤有意外的神色打量著平輿君熊琥。

    因為此前平輿君熊琥曾被趙弘潤設計誘騙,葬送了六萬楚先鋒軍,因此,趙弘潤還真沒有想到,這傢伙竟能做出如此犀利的還擊。

    不可否認,趙弘潤對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伍忌四名降將的信任,那是建立在他已將後四人的退路斷絕的基礎上,他不認為那四名降將在殺死了其餘不願歸降的楚將俘虜,並傷害了平輿君熊琥的前提下,仍能心安理得在楚國呆下去。

    既然無法在楚國立足,那麼便只有老老實實地聽從他趙弘潤的指令。

    可眼下,平輿君熊琥卻親口保證,他可以赦免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伍忌四人的罪行,赦免四人的所作所為,包括四人在趙弘潤的脅迫下不得不提刀傷害到他平輿君熊琥。

    暫且不說這句承諾是否會讓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伍忌等人產生別的什麼想法,但是可以預見,聽到了這句話的趙弘潤,他對那四名降將的信任將會大打折扣。

    在這種情況下,肅王趙弘潤還會放心將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伍忌釋放回暘城君熊拓的大軍中,仍舊擔任內應的角色麼?而不會擔心這四名降將在得到了平輿君熊琥的赦免後會做出再次背叛的行為?

    想來這正才是那四名降將真正「聞言色變」的關鍵所在。

    這不,瞧見趙弘潤臉上保留著淡淡的笑容,卻始終不說一句話,降將谷粱崴與巫馬焦的表情也變得不安起來。

    好在趙弘潤終於開口了。

    「有意思……」目視著平輿君熊琥,趙弘潤的臉上流露出幾許驚訝與意外。

    不得不說,平輿君熊琥所表現出來的睿智,有些超乎趙弘潤的預想。

    「怎麼?被某拆穿了詭計,便又要折磨某一回麼?」平輿君熊琥神色自若地問道,可是心底卻不由地有些發怵,畢竟鹽灼傷口的強烈痛楚。他可不希望再感受一回。

    「不不不不不」

    趙弘潤舉起一根手指搖了搖頭,平靜地說道:「那樣太掉份了。……本王是守規矩的人,只要你仍在規矩之內,本王也不會掉價地跳出規矩……」

    規矩?

    平輿君熊琥不解地望了一眼趙弘潤。並不是很理解後者所謂的規矩指代的是什麼,想來想去,他也只能理解為是對家親的惡毒辱罵。

    「這麼說,你不會叫人叫人再在本君的傷口上撒一把鹽?」

    趙弘潤搖了搖頭,淡淡笑道:「當然不會。……本王若真這麼做了。豈不是坐實了你令本王束手無策的這件事?不不不,本王不會這麼做,但是本王會在你心口撒一把鹽……」

    看不出來,這小子還是一個極有原則的人……

    平輿君熊琥亦意外地望了一眼趙弘潤,帶著幾分好奇問道:「何謂在本君心口撒鹽?」

    「稍等。」趙弘潤微微一笑,將目光望向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伍忌四人。

    平輿君熊琥雖不明所以,但也沒有貿然開口,他也想瞧瞧,這個魏國的肅王究竟想做什麼。

    只見趙弘潤深深地望了一眼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伍忌四人,忽然將目光投向屈塍。微笑著問道:「屈塍,其實本王原來不打算這麼早就拆穿你的……你詐降於本王,是打算怎樣啊?」

    屈塍聞言一愣,臉上露出幾許茫然不解之色,旋即一臉著急地驚詫說道:「肅……肅王殿下,某……怎麼會是詐降?」

    「呵呵呵。」趙弘潤笑了笑,伸出兩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雙眼,平靜地說道:「你知道嗎,屈塍,本王有著很強的記憶。哪怕是不經意的一瞥,也不會忘卻……因此本王清楚記得,當本王方才帶著人進帳來時,你是坐在熊琥身邊的。對麼?」

    「……」屈塍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什麼話來。

    「在本王的印象中,楚國是一個等級制度非常非常森嚴的國家,因此,楚人無論是在何時,都非常注意自己所在的位置……」說到這裡。趙弘潤指了指谷粱崴、巫馬焦、伍忌三人,繼續說道:「谷粱與巫馬,方才所坐的位置就比你遠地多,而伍忌……更是只能坐在外圍,因為他只是一個千人將。而你……卻是坐在平輿君熊琥的身邊。……為什麼?」

    「某……某好歹也是三千人將……」屈塍苦笑著說道。

    「這個回答很不錯。但問題是,你剛才親口所說,熊琥並不器重你,可即便如此,你還是能坐在他身邊……」

    「我……」

    「你不用先急著辯解。」趙弘潤打斷了屈塍的話,指著帳內兩具屍體問道:「谷粱崴、巫馬焦,那兩人,是什麼職位?」

    谷粱崴、巫馬焦回頭瞧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恭敬說道:「回稟肅王殿下,那二人皆是將軍。」

    「職位比較烏干、申亢如何?」

    「難分高下,皆是熊琥心腹。」

    「果然。」趙弘潤笑了笑,重新將目光投向屈塍,微笑著問道:「屈塍,你解釋一下吧,為什麼你一個口口聲聲說不受器重的原項城君麾下部將,能與那兩名熊琥麾下的心腹愛將坐在一塊?……別否認,本王的記憶不會出錯!」

    「……」屈塍張了張嘴,竟啞口無言。

    見此,谷粱崴、巫馬焦、伍忌三人面色頓變,下意識地與屈塍保持了距離。

    而與此同時,趙弘潤身後的十餘名弩兵們迅速地將弩對準了屈塍。

    瞧見這一幕,屈塍眼中閃過一絲驚色,剛剛眉頭一皺,也不知是否要有所行動。

    而這時,趙弘潤卻猛然抬手喝止了所有人,包括屈塍。

    「別動!……屈塍,別輕舉妄動。事實上本王很看好你,並不希望你白白死在這裡。」

    ……

    屈塍望了一眼那十幾名用弩對準了自己的魏軍弩兵,又瞥了一眼已與他保持了距離的谷粱崴、巫馬焦、伍忌三人,隨後才用凝重的目光注視著趙弘潤。

    「某……某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不承認?不承認沒有關係。」趙弘潤笑著說道:「知道你哪裡露出了馬腳麼?因為你做得太縝密了,懂麼?……為了取得本王的信任,你詳細地跟本王講述了羋、屈這兩支同出熊氏一族的恩怨矛盾,還刻意提到你原是項城君熊仼的部將,而項城君熊仼卻與熊拓、熊琥不合,你的那一番話,使得你歸降本王這件事變得順理成章……為什麼要解釋地這麼詳細?因為你想取得本王更多的信任!」

    「恕……恕某不能認可。」屈塍搖搖頭,皺眉說道:「既然屈某已決定歸降肅王殿下,自然是希望能得到肅王殿下更多的信任……」

    「那你什麼解釋,當你背叛時,熊琥那震驚的樣子呢?難道不是因為他對你充滿信任麼?」趙弘潤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平輿君熊琥,可惜後者神色複雜地望著屈塍,一言不發。

    「這……這並不能說明什麼。」屈塍苦笑著說道:「殿下,某親手殺了曾經的同僚,更按照殿下所言,刺傷了熊琥,難道這樣還不足以證明,某是真心歸降於肅王殿下麼?」

    「當然不能證明。……因為你想保的,只是熊琥一人,為了這個目的,你也不惜刺傷他,不對麼?……當本王提出,要用熊琥威脅你等時,你似乎真震驚,可事實上,你其實早就猜到了,對吧?」

    「某……某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你可以不承認,包括方才熊琥提出的赦免你等所作所為的那句話。在本王看來,你的吃驚並非是他的話會破壞本王對你等的信任,而是他的話會使你的詐降變得沒有任何意義,對麼?」

    「某……」屈塍苦笑著搖了搖頭,正要解釋,卻被趙弘潤抬手給制止了。

    「你不用辯解,其實你承不承認都無所謂,因為本王對你印象很好。本王不會殺你,依舊會按照原先所定,將你釋放,讓你回到熊拓的軍中去……」

    ……

    聽到這句話,屈塍終於露出了微微的失神。

    彷彿是看穿了屈塍的心思,趙弘潤沉聲說道:「屈塍,人心,是一個很複雜的存在。……退一步說,今日你謀劃成功,當本王讓你等回到熊拓的大軍後,迅速舉報谷粱崴、巫馬焦、伍忌三人,並與熊拓合謀算計本王,甚至於再進一步,打敗了本王。……那時本王懷恨在心,十有八九會將熊琥放回去,到時候你解釋一番,或可得到熊琥的諒解。可你有沒有想過日後?有沒有想過,熊琥是否會一直記得你的救命之恩?」

    「……」

    「十年、二十年,心中那份被你所救的恩情會逐漸淡忘,但是你在熊琥左腿上留下的疤痕,會一直保留著……每當他看到那個疤痕,他就會想到你,想到這段他被本王所俘虜的屈辱,永生難忘的屈辱……你以為他會怎麼做?」

    「……」

    「他會選擇殺你!……因為待谷粱崴、巫馬焦、伍忌三人被你害死之後,你就是唯一一個倖存的,目睹了他如何被我軍兵將所辱的目擊者。」趙弘潤斬釘截鐵地說道。

    「……」屈塍張了張嘴,眼神再不向之前那樣堅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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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釋放俘虜

    「你就不打算說兩句?」

    趙弘潤冷不防突然轉頭對平輿君熊琥說道。

    「說……什麼?」平輿君熊琥似乎有些手足無措的意思。

    也難怪,事到如今,是個傻子都看得出來屈塍的投降有貓膩,可問題是,先前震怒於屈塍竟然投降於趙弘潤的平輿君熊琥,根本沒有考慮屈塍的投降是否存在著詐降的可能。

    簡單地說,他被自己眼睛所瞧見的事物給驚呆了,有種腦子來不及思考的意思。

    「好歹你也喊幾句屈塍,我熊琥絕不會忘恩負義這樣的話啊,不然本王後面的話還怎麼接下去?」皺眉瞥了一眼平輿君熊琥,趙弘潤不滿地說道:「還真是不配合!……算了,屈塍,本王替他說罷!放心,屈塍,我熊琥絕不會忘恩負義的。」

    「……」屈塍面色古怪地望著趙弘潤。

    「是不是安心了許多?」趙弘潤微笑著問道。

    「……」屈塍臉上的表情更加古怪了,看著趙弘潤一言不發。

    「知道本王為什麼替他這麼說麼?因為就算他說了這樣的話,也不會有什麼效果……本王方才就說過,人心,是非常非常複雜的……就算熊琥今日拍著熊琥對天起誓,對你方才的所作所為既往不咎,難道你就會完全信任他?不!就算排除了熊琥,你自己也會逐漸產生疑慮,日後你會不斷地去想,雖然我救了他,但我也傷到了他,並且還看到了他受辱時的樣子,他會不會恩將仇報?為了淡忘在魏營所受到的屈辱,而將我殺死?」

    「……」屈塍聞言皺了皺眉,竟忍不住望了一眼平輿君熊琥。

    瞧見這一幕,趙弘潤笑了笑,擺擺手說道:「你不用看他,這回本王說的是你。……說到哪了?哦。說到你會時不時地猜測熊琥是否會加害你屈塍的這個可能。為什麼呢?因為你傷到了他。做出了在你自己看來都不能容忍的事……這可以理解為是內疚,但這份內疚終究會演變成擔心,甚至是恐懼。……人在恐懼的威脅下可是相當可怕的,漸漸地。熊琥是否會加害你屈塍的這份猜測,會演變成若是熊琥當真來加害我。我怎麼辦?,直到最終演變為我是束手就擒呢?還是先下手為強?」

    「……」屈塍舔了舔發乾的嘴唇,露出了沉思的神色。

    「當被恐懼佔據時。人的想法都會改變。若熊琥對你好,你會想。他是不是準備對我下手,因此故意示好讓我放鬆警惕?若他對你不好,你就會想。他對我越來越冷淡了,看來是要對我下手了……呵呵呵。所以說,當你用刀刺穿了熊琥的腿後,你的結局就已經注定了。要麼歸降本王。要麼,就等著熊琥秋後算賬,不管是十年、還是二十年,他遲早就會都殺你的那一天。」

    「……」

    屈塍靜靜地沉思著,足足過了盞茶工夫,他這才長長嘆了口氣,目光複雜地望著趙弘潤,苦笑說道:「肅王殿下,您是屈某迄今為止所遇到過的敵人中,最……最……恕某真不知該如何形容。」他苦笑著搖了搖頭。

    趙弘潤微微笑了笑,旋即正色問道:「那麼……你的打算呢?本王不希望你選擇死,因為本王真的很看好你……本王也做不到承諾太多,但是僅你一支熊屈氏族人,相信我大魏也有能容納你們的位置。」

    ……

    屈塍深深望了一眼趙弘潤,自嘲一笑,旋即緩緩彎腰,單膝叩地、雙手抱拳:「某……願降!」

    瞧著這一幕,平輿君熊琥微微張了張嘴,卻半響說不出什麼話來。

    他終於明白,趙弘潤那句所謂的在他心口撒鹽究竟是什麼意思,因為趙弘潤用犀利的言辭,非但打消了谷粱崴、巫馬焦、伍忌三人因他平輿君熊琥一句話所滋生的相互懷疑,甚至還策反了屈塍這位原本是詐降,原本是為他熊琥忠心耿耿的將領。

    而讓熊琥感到一陣強烈挫敗感覺的是,聽著趙弘潤那番從人心角度出發的解析,他竟說不出什麼有力的話來反駁對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屈塍逐漸掉入趙弘潤的語言陷阱,一頭栽進去再也爬不出來。

    「是本王贏了。」

    離開的時候,趙弘潤低聲在熊琥耳邊留下了一句話。

    望著這位年僅十四歲的魏國肅王,平輿君熊琥首次為暘城君熊拓的安危,為他楚國的安危感到憂慮。

    此後,平輿君熊琥便被單獨關押起來,而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伍忌四名降將,則被趙弘潤叫到了不遠處的小帳篷。

    「殿下想讓我等做什麼?」

    在小帳中,降將谷粱崴率先開口問道。

    本來,作為他四名降將中原本職位最高的人,屈塍理當成為他們的主心骨,但因為此人方才作出詐降的舉動,因此谷粱崴、巫馬焦、伍忌都不信任他。

    「很簡單。」環視了一眼四名降將,趙弘潤低聲說道:「今日,本王會將三萬戰俘全部釋放,你四人想辦法混在其中,回到暘城君熊拓的大軍中去……」

    四人點了點頭,並不感到意外,畢竟這個事方才平輿君熊琥就已經提了一遍了。

    「殿下想要我等如何配合魏軍……不,是如何配合我浚水營的將士?」還不習慣稱呼改變的谷粱崴訕訕地問道。

    趙弘潤搖搖頭,微笑著說道:「回到暘城君熊拓的大軍後,你等什麼都不用做。」

    「……」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伍忌四人不解地相互望了一眼,心說這位肅王殿下不是讓他們當內應麼,怎麼卻囑咐他們什麼都不要做?

    見此,趙弘潤解釋道:「你等是第一批歸降本王的人,本王可不希望你們因為傳遞消息什麼的就被熊拓識破……你等回到楚軍之後,以往怎樣,如今還是怎樣,本王只要你們做兩件事。」

    「殿下請講。」

    「第一,若是那三萬被本王釋放的戰俘在暘城君熊拓的大營中作亂,你等伺機放火。替本王燒了熊拓的營寨。」

    巫馬焦想了想。納悶道:「若三萬人作亂,趁機放火燒營倒是不難……可萬一那三萬人不做亂呢?」

    「那就算了唄。」趙弘潤笑了笑,搖頭說道:「呵呵,放心。那三萬人作亂是遲早的事,就是不曉得其中有多少人敢參與了……當然。你等可以稍微挑唆一下,不過,前提是熊拓不會因此懷疑你們。否則。不許輕舉妄動,本王不希望你四人中有任何一人因此喪生。」

    「明白。」四名降將抱了抱拳。有些感動於趙弘潤的器重。

    「殿下,那麼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他日若本王在沙場上擊敗了熊拓,使魏兵們勸降的時候。你們站出來,想辦法讓附近的楚國兵將。投降我軍。……暫時就這麼兩件事。至於如何擊敗暘城君熊拓,本王自有辦法!」

    見兩件事都不是什麼比較難的事,四名降將歡喜地點了點頭。

    「好了。事不宜遲。待會本王下令釋放三萬戰俘時,你們瞧準時機混進去,若是事後熊拓問起,就說你們混在兵卒當中……熊拓或許會對你們有所懷疑,但是只要你們不輕舉妄動,安安分分,他拿不著你們什麼把柄,也就不至於會加害你們。」

    「明白了。」四位降將點了點頭。

    見此,趙弘潤轉頭望向浚水營的大將李岌:「李將軍,麻煩你替他們安排一下。」

    「末將明白。」李岌抱了抱拳,對屈塍等人說道:「四位,請隨某來。」

    「是。」

    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伍忌抱了抱拳,跟著李岌走到帳外去了。

    然而剛走到帳外,便見粱崴、巫馬焦轉身面向屈塍,似警告般威脅道:「我二人,會時刻盯著你的……屈塍大人。」

    屈塍苦笑連連,嘆了口氣,默默點了點頭。

    站在帳口附近撩著帳幕瞅著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伍忌四人走遠,浚水營大將軍百里跋回頭問趙弘潤道:「殿下有把握麼?對他們四人?」

    「目前還不是完全信任……所以,擊敗暘城君熊拓的事,還得咱們來做,不能讓他們插手……這四人,本王另有期待。」

    「原來如此。」百里跋恍然地點了點頭。

    當日,趙弘潤遵守他曾經許諾的六日之約,果然釋放了營內那三萬楚軍俘虜。

    此舉讓不少楚兵在心中對趙弘潤感恩戴德,畢竟在換俘事件之後,有不少楚兵俘虜在被脾氣暴躁的魏兵拳打腳踢洩憤的同時,也得悉了這件事,瞭解到因為暘城君熊拓的關係,導致魏軍不得不射死了十幾名召陵縣的魏國官員,此事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就傳遍了三萬楚兵,使得他們心中難安,生怕那位魏國的肅王殿下因為這件事而背棄了承諾。

    可沒想到,那位魏國的肅王殿下非但履行了他的承諾,還格外開恩,讓他們三萬名楚兵俘虜在離開魏軍鄢水大營的時候,每人都能得到兩個饅頭,好在路上果腹充飢。

    當然,兵器與皮甲是不可能還給他們的,畢竟那些東西已經成為了鄢水大營的一部分。

    但即便如此,三萬楚兵還是感恩戴德,規規矩矩地拿著饅頭,遵守秩序,一個一個從大營營門的刀車通道中鑽了出去,朝著魏兵們告訴他們的,南面二十里外的楚軍大營而去。

    而期間,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伍忌四位降將也在李岌的安排混入了楚兵當中,鑽出刀車通道後一邊咬著饅頭一邊朝著南面飛奔。

    時浚水營大將于淳站在營牆上,面色古怪地瞧著數以三萬計的楚兵皆朝著暘城君熊拓的大營而去,忍不住說道:「也不曉得,那熊拓會不會驚喜於他憑白得了三萬兵……」

    瞥了一眼那些全身上下僅穿著一件單薄衣衫的楚兵,大將宮淵牽了牽嘴角,露出一個陰冷詭異的笑容。

    「驚是肯定的,不過這喜嘛,那就未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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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暴怒的熊拓

    待等當天夕陽西下的時候,陽城君熊拓麾下大軍已在那篇廢墟村落的遺址上初步建造好的營寨。

    準確地說,楚兵們只是建造了一堵北側的營牆,用以防備來自鄢水大營的魏軍的偷襲,然後便忙著搭建帳篷,畢竟在天寒地凍的情況下夜宿在荒野,在這十月底的冬季簡直跟找死沒有區別。

    至於完善營寨的工作,楚兵們準備待明日日出之後再說。

    搭建好過夜的帳篷之後,楚兵們便開始埋鍋造飯,而這個時候,陽城君熊拓則在帥帳內與宰父亙、子車魚、連璧三位心腹大將商議如何攻克魏軍鄢水大營的事宜。

    不得不說,魏軍鄢水大營那固若金湯的堡壘式軍營,然陽城君熊拓等人難免有種沮喪與挫敗,畢竟那支魏軍的龜殼實在太堅固,更要命的是還長滿了刺蝟一般的利刺,一個不好,沒咬碎龜殼反而被崩斷了牙口不談,甚至於還被會扎地滿身都是孔。

    「要不然,咱們造幾架攻城巨器?」連璧試探著詢問道。

    他口中所說的攻城巨器,指的便是攻城車。這攻城車按照用途區分,可分為拋(投)石車、撞門車(城門沖車)、井闌車等等,這些最早源自於齊、魯兩國的工藝,在如今已稱不上什麼秘密,每個國家都懂得如何打造,無非就是打造出來的攻城器械在工藝上有所優劣而已。

    「攻城車……」陽城君熊拓聞言思忖了片刻,搖搖頭說道:「怕是等不到完工。」

    陽城君熊拓這麼說不是沒有道理的。

    因為眼下已經是十月底,說不準幾天之後潁水郡就要開始下雪,到時候大雪封路,道路不便,哪怕是楚國的步兵們用自己的雙腿趕路都覺得困難,還要讓他們推拉著重達千鈞的攻城車去攻打魏軍的鄢水大營?

    退一步說,就算待他們造好了攻城車,也千辛萬苦運到了魏軍鄢水大營前,可結果。剛準備攻打魏國軍營,攻城車卻由於天氣太寒冷,有些緊要的部件給凍住了,那怎麼辦?

    到時候豈不是讓魏兵笑掉大牙?

    所以說。白費功夫罷了。

    「要不渡過鄢水,攻安陵?」大將宰父亙思忖著獻計道:「若我軍渡鄢水,保不定鄢水大營的魏兵會從烏龜殼裡鑽出來……」

    「是個聰明人就不會。」熊拓苦笑著搖了搖頭:「鄢陵城已被那魏國的肅王姬潤自己下令燒了,冬寒已至,要攻下安陵實為不易……某若是那姬潤。就不會中你這誘敵之計!」

    三位大將聞言對視一眼。

    沒辦法,在冬天打仗就是這麼麻煩,需要考慮的因素太多,這也正是自古以來冬季很少發生戰爭的根本原因之一。

    「要不然,咱們就在這營內渡過寒冬,等來年開春再戰?」大將子車魚無奈地說道。

    陽城君熊拓緩緩點了點頭,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忽聽帳外有士卒報導:「君上,晏墨將軍有急報。」

    「晏墨?」陽城君熊拓皺了皺眉,將那名楚兵喚入了帥帳。旋即緊聲問道:「可是魏軍攻打我軍營寨?」

    原來,晏墨乃是陽城君熊拓安排在那唯一一堵營牆的值守將領,防止魏軍見他們楚軍還未建造好營寨而趁機偷襲。

    可出乎熊拓意料的是,那名楚兵搖了搖頭,面色古怪地說道:「來的非是魏軍,而是我軍。」

    「什麼?」熊拓有些糊塗了:「什麼我軍?」

    「回稟君上,是熊琥大人所率領的先鋒軍……魏軍將他們放回來了。」

    「……」陽城君熊拓與宰父亙、子車魚、連璧三位大將聞言面面相覷。

    「走,去看看。」

    丟下一句話,陽城君熊拓披上裘絨大氅,帶著三位心腹大將連忙來到了營寨的北側營牆。

    果不其然。只見在楚營目前唯一一堵營牆附近,楚將晏墨正指揮著數千楚國步兵,將數以萬計僅穿著單薄衣服的士卒攔在營外。

    「晏墨。」

    陽城君熊拓遠遠喊了一聲,迅速朝他走了過去。

    楚將晏墨回頭瞧了一眼。儼然是鬆了口氣,連忙抱拳行禮,苦笑著說道:「君上若再不來,末將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熊拓掃了一眼那些僅穿著單薄衣衫的士卒,皺眉問道:「怎麼回事?」

    只見晏墨壓低聲回道:「末將已反覆辨認過,的確像是熊琥大人的先鋒前軍……不知什麼原因。魏人將他們放回來了。」

    熊拓聞言皺了皺眉,驚疑地問道:「肯定?」

    見熊拓還有幾分懷疑,晏墨索性也不再解釋什麼,朝著那些被攔在營外的楚兵喊道:「屈塍大人,麻煩你過來一下。」

    屈塍?他也在這些人當中?

    熊拓愣了愣,要知道,屈塍乃是平輿君熊琥麾下部將中的熟面孔,又是屈姓旁支,他自然認得此人。

    在熊拓驚愕的目光下,同樣僅身穿著單薄衣服的屈塍,在谷粱崴與巫馬焦二名兩千人將的跟隨下,來到了熊拓身前。

    「屈塍(谷粱崴、巫馬焦),拜見陽城君。」三人朝著熊拓抱拳叩地行禮。

    「起來吧。」熊拓揮了揮手示意三人起身,隨後指著營外那密密麻麻的士卒,問道:「這……怎麼回事?」

    谷粱崴與巫馬焦二人聞言望向屈塍,看似是謹遵尊卑,讓屈塍來回答,只有屈塍自己心裡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心中暗嘆了口氣,屈塍苦笑著說道:「是魏國的肅王姬潤,將這三萬人放回來的。」

    「俱是熊琥麾下的兵?」

    屈塍苦笑著攤了攤手,抬手指著那數以三萬的士卒:「三萬餘人,一無兵器、二無甲冑,更要命的是,人人飢寒交迫……那肅王姬潤打的什麼鬼主意,難道君上還看不出來嗎?」

    陽城君熊拓聞言皺了皺眉,良久後長吐了口氣,咬咬牙恨恨說道:「姬潤……果然不愧是姬偲的兒子,叫人窩火!」

    「君上……」楚將晏墨低聲詢問道:「那是否收納這些人?」

    熊拓掙紮了良久,終究咬牙切齒地說道:「收!」

    說罷。他想了想,又說道:「屈塍,你三人隨某到帥帳來,某有話要問你們。……晏墨。你負責收納這些兵卒,小心其中……」

    說到這裡,熊拓望了一眼那些全身上下僅一件單薄衣服的士卒,怒氣衝衝地朝著帥帳而去。

    想想也是,一幫沒有兵器、沒有鎧甲。純粹放回來給他陽城君熊拓添堵的士卒,魏軍會多此一舉在其中混雜什麼奸細麼?

    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三人對視了一眼,恭順地跟著熊拓來到了帥帳。

    一到帥帳,熊拓便詢問屈塍那場敗仗的經過。

    屈塍沒有隱瞞,也沒有任何添油加醋,如實地將事情經過告訴了熊拓,直聽得熊拓頓足嘆息,卻說不出什麼戰敗因果來。

    沒辦法,熊拓能說什麼?畢竟當時率領先軍的楚將申亢,他的判斷是正確的:既然魏兵放火焚燒了鄢陵。並且那些鄢陵的百姓距離他們也不是很遠,理所當然要尾銜上去,嘗試一下是否能順勢拿下安陵,難道還真傻傻地去救鄢陵城的大火?

    更何況申亢已戰死,事到如今再來怪罪一個死人,實在沒什麼意思。

    「姬潤為何會將你等放回來?」熊拓皺眉問道。

    屈塍小心地回答道:「他當時要增固營寨,苦於人手不足,便用我等三萬俘虜為勞力……並許諾我等,若我等乖乖聽從,六日之後便將我等釋放……算上今日。剛好是六日。」

    「姬潤小兒,何其奸詐!」

    陽城君熊拓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

    也難怪,畢竟那三萬楚軍俘虜,已被趙弘潤榨乾了所有利用價值:武器、鎧甲全被沒收。還充當勞力幫魏軍增固了營寨,助魏軍造出了那麼一座堪稱無懈可擊的堡壘。

    而在熊拓看來更惡毒的是,到最後,趙弘潤偏偏還將那三萬俘虜又原封不動地放了回來。

    這無疑是給他熊拓添堵!

    這三萬人有什麼用?

    沒兵器、沒鎧甲,一個個飢寒交迫、虛弱不堪,他陽城君熊拓要這種士卒有什麼用?!

    而「惡毒」就「惡毒」在。他熊拓偏偏還不能將這三萬人拒之門外。

    不然怎麼辦?還能將這三萬人全殺了不成?

    要是他熊拓真敢這麼做,且不說那三萬重獲自由的楚兵無疑將會暴動,就連他熊拓如今麾下八萬餘士卒都會因此感到寒心,甚至於做出種種他不希望瞧見的事。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熊拓氣急壞敗地在帳內來回踱步。

    見此,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不動聲色地對視了一眼,不由地對他們改投的那位新主公佩服地五體投地。

    按理來說,魏、楚兩國交兵,魏軍將三萬楚國俘虜放還給楚軍,這無疑是放虎歸山的舉動。

    可事實上卻是,趙弘潤這種放虎歸山的舉動,反而讓陽城君熊拓蒙受更多的損失,讓他被動不已。

    想想也是,假如趙弘潤殺光了那三萬楚國俘虜,不可否認這是一勞永逸削弱楚軍的好辦法,可這與陽城君熊拓有什麼關係嗎?後者對此有什麼損失麼?沒有!

    陽城君熊拓麾下仍有八萬軍大軍,仍然佔據著兵力上的絕對優勢!

    可如今,趙弘潤將那三萬俘虜放了回來,別看熊拓手頭的兵力一下子漲到了十一萬,可是他卻要損失整整三萬人的口糧。

    更要命的是,即便他損失了三萬人的口糧養著那三萬俘虜,那三萬俘虜對於這場仗也起不到什麼幫助,除非熊拓想辦法弄來三萬人的武器與甲冑,否則,那三萬人純粹就是擺著看的玩意。

    就在熊拓氣得暴跳如雷的時候,大將宰父亙卻面色凝重地看著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三人,目光中閃著懷疑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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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疑心

    「話說……屈塍將軍,此番安然無恙返回我軍的,莫非僅你等三人麼?熊琥大人麾下其餘的將軍們呢?」

    注視著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三人好一會,大將宰父亙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而聽聞此言,方才還暴躁不已的暘城君熊拓亦用驚詫的目光望了一眼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三人,彷彿在思忖什麼。

    果然來了……

    屈塍心中暗道一聲,也不驚慌,只見他訕訕一笑,尷尬說道:「請君上恕罪,當時末將見大勢已去,遂於亂軍中換上了士卒的皮甲,叫親衛假扮我的樣子……」

    「唔。」暘城君熊拓恍然地點了點頭。

    事實上,將領假扮尋常士卒逃跑這種事,在楚國並不罕見,畢竟楚國是相當注重血統地位的,在戰局不利的情況下身為貴族的自己假扮尋常士卒,而讓親衛或者別的士卒穿戴將軍甲冑送死,這是司空見慣的事。

    用那些貴族們倨傲的話來說就是,賤民代替貴族去死,這是他們的榮幸!

    而屈塍怎麼說也出身屈姓,雖然是旁支,但好歹也是貴族,因此,屈塍用這種辦法逃過一劫,熊拓並不會說他什麼。

    「你二人呢?」熊拓的目光望向了谷粱崴與巫馬焦。

    好在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三人早前已商議過,因此,他倆心中也不慌亂,在對視一眼後,就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瑟瑟發抖,縮著腦袋不敢言語。

    有了屈塍這前車之鑑,他倆的意思,不言而喻。

    沒用的東西!

    會錯了意的熊拓心中冷哼了一聲,本欲訓斥甚至責罰二人,但是礙於屈塍也是用這種辦法僥倖脫身,他這才沒有發作。淡淡說道:「起來罷!」

    「多……多謝君上。」

    谷粱崴、巫馬焦惴惴不安地站了起來。

    事實上,他們臉上的驚慌並非全都是假裝的,因為他們生怕被暘城君熊拓瞧出什麼端倪來。

    而這份驚慌配合他們剛才的動作,倒也可以說是錯有錯著。

    「屈塍。熊琥麾下其他將軍們呢?」熊拓問屈塍道。

    可能是因為屈塍也是楚國貴族的關係,熊拓對他不止態度要好得多,相對而言也給予更多的信任。

    「此事某曾小心打聽過。」屈塍抱了抱拳,恭敬說道:「魏軍將熊琥大人麾下,千人將以上。皆另外關押……」說到這裡,他臉上露出幾絲猶豫之色。

    見此,熊拓皺眉說道:「怎麼了?為何吞吞吐吐?」

    只見屈塍猶豫地瞧了一眼熊拓,這才遲疑說道:「快傍晚的時候,有一些魏兵虐打我軍士卒……從他們口中得知了一個消息,也不知是否是真的……」

    「什麼事?快說!」

    「從那些魏兵口中聽說,下午的時候,那魏國的肅王姬潤帶著一群弩手到關押熊琥大人以及眾將領的大帳篷,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將那些關押的將領們全都殺了。就連熊琥大人都被折磨地生不如死……」

    「什麼?!」熊拓聞言一雙眼睛瞪了出來,咬牙罵道:「姬潤小兒,安敢如此!」

    剛剛罵完,他迅速地沉默了下來。

    因為他忽然想起了今日失敗的交易俘虜之事,當時那肅王趙弘潤拒絕了他的換俘提議,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將那些魏國的俘虜給射死了。

    於是乎,一個猜想頓時浮現在熊拓的心中:很顯然,那位無奈之下射死了本國俘虜的肅王當時必定是憋著一肚子的火,於是,當他暘城君熊拓率軍離開之後。那肅王便帶著人來到了關押熊琥等人的帳篷,殺死那些楚將並折磨平輿君熊琥洩憤。

    「熊琥……現今如何?」

    「這個……」屈塍為難地說道:「末將也是聽說,具體如何,不得而知。」

    「該死!」熊拓聞言。也顧不得屈塍亦是貴族身份,罵道:「你所效忠的君上生死未卜,你卻貪生怕死,假扮士卒逃生麼?……你等還有臉回來?!」

    「末將該死,請暘城君恕罪。」屈塍叩地懇求道,谷粱崴與巫馬焦二人亦慌忙跪倒。

    暘城君熊拓惡狠狠地瞪著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三人。那眼神,彷彿恨不得將他們全部拖出去處死。

    見此,屈塍連忙說道:「君上,我等雖假扮士卒貪生,但也因此獲悉了一些魏營的事……」說著,他彷彿生怕熊拓怪罪他,迫不及待地說道:「魏營內部的建築,末將或能畫出一二來……」

    「……」暘城君熊拓聞言一愣,臉上的怒氣稍稍減輕了幾分:「魏營內的情況,你們清楚?」

    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三人連連點頭:「回稟君上,魏營的增固事宜,幾乎假借我三萬士卒之手,末將等趁機也記住了一些營內的情況……」

    「還有臉說!」熊拓低沉著罵了一聲。

    一提這件事他就感到窩火,畢竟趙弘潤在榨乾了那三萬俘虜的利用價值後,便將其視為累贅丟還給了他熊拓,偏偏他熊拓還得老老實實接著。

    這讓熊拓感覺極其惱火!

    在熊拓的示意下,屈塍果然將整個魏營的坐落情況畫了出來。

    畢竟那個營寨本來就是屬於平輿君熊琥的營寨,魏軍只是在入駐後增築了一些防禦設施,使得這座營寨變得更加堅不可摧罷了。

    倒不是說屈塍、谷粱崴、巫馬焦又背叛了趙弘潤,問題在於,如今的魏軍鄢水大營,就算屈塍將內部的建築結構詳細地畫出來交給熊拓,也無濟於事。

    頂多熊拓感慨一聲:啊,果然是堅不可摧。

    當然,暘城君熊拓可不曉得屈塍的如意算盤,見他畫出魏軍大營的坐落圖,心中的怒氣消退了許多。

    但正如屈塍所料,這張魏軍的大營結構圖根本幫不了熊拓什麼。

    棘手,何等棘手!

    久久端詳著魏營的建築圖,熊拓越發焦慮起來。

    因為他越瞧這張圖,就越發地感覺這座軍營簡直就是不可能攻下的雄關堡壘,至少在來年開春前。幾乎沒有攻陷的可能。

    「屈塍,魏營內的糧谷……你清楚麼?」

    屈塍聞言苦笑著回道:「回稟君上,魏軍有多少軍糧,末將不知。可那座軍營原本有多少糧谷,末將還是清楚的……」

    「該死!」暘城君熊拓忍不住罵了一句。

    因為他這才想起,如今呈現在他眼前的那座魏營,原本是屬於平輿君熊琥的,如果沒有出現意外的話。待等熊琥攻下鄢陵或者安陵,那座軍營將交接給他暘城君熊拓的軍隊,包括整個營內的所有設施與糧草。

    而如今,那一切都歸了魏軍。

    「熊琥就沒有留下守營的士卒麼?」熊拓怒不可遏地問道。

    屈塍猶豫了一下,為難地說道:「誰也沒有想到,魏軍竟能擊敗熊琥大人,包括熊琥大人自己,所以……」

    「大意!熊琥實在太大意了!」熊拓懊惱地錘著桌子。

    帳內眾人聞言對視了一眼,都沒有說話。

    事實上,恐怕這裡所有人都沒有想過。國力與軍隊力量遠不如楚國的魏國,竟然能一舉挫敗平輿君熊琥六萬先鋒師,順勢接管了那座軍營。

    在他們看來,平輿君熊琥應當是一路高奏凱歌,一直攻打到魏國的都城大梁才對。

    「這下麻煩了。」大將子車魚忍不住開口道:「魏軍得了熊琥大人軍中的輜重、糧草,短期之內應該不會被糧草所困擾,而我軍……無端端多了三萬張嘴,糧草問題就變得更加嚴峻了……末將以為,那三萬人留在軍中,反而是個累贅。」

    「那你說怎樣?是叫那三萬人回魏營去。還是直接殺了他們,一了百了?」熊拓怒不可遏地反問道。

    子車魚聞言面色一變,連忙告罪,不敢再說什麼。

    意識到自己失態的熊拓長長吐了口氣。平靜了一下心神,這才嘆息道:「某也明白,留那三萬無兵器、無甲冑的士卒在軍中,無疑是徒然消耗軍糧,可為了軍心著想,萬不能將他們驅逐。否則必生禍端。」

    「不如讓那三萬人先行回大楚去?」連璧試探著建議道。

    話音剛落,就聽宰父亙苦笑著說道:「恐怕那些人還未走到平輿縣,就凍死、餓死在半道上了……此時逼他們回國,無異於叫他們送死。」

    連璧眼中閃過幾分凶色,低聲說道:「既然如此,不如索性明日強攻魏營……」

    這傢伙……

    帳內眾將皆轉頭瞧了一眼連璧。

    「不成。」熊拓搖搖頭嘆息道:「別說那三萬人如今無兵器、無甲冑,就算某給他們兵器、鎧甲,又能有多少人還有力氣作戰?……你們方才也瞧見了,那些人面黃肌瘦,顯然那姬潤小兒早就料到,索性就不給他們多少吃食,衰弱其體力……」

    說到這裡,熊拓忽然轉頭望向屈塍:「屈塍,你有什麼建議麼?」

    屈塍訕訕地說道:「敗將之將,豈還敢再向君上建議什麼……」

    「有話就直說。」

    「這……」屈塍猶豫了一下,忽然咬咬牙說道:「末將以為,眼下與強攻魏營,即便傷亡慘重,亦不見得能拿下那座軍營……不如撤退。」

    「撤退?」熊拓眼中閃過幾絲複雜神色。

    「是。」無視帳內宰父亙等三位大將投來的帶著懷疑的目光,屈塍冷靜地說道:「君上明鑑,眼下召陵、西平、臨潁等七個縣皆在我軍手中,不如將大軍分散,分別駐軍於這七座縣城,待來年開春之際,再重組大軍,繼續攻略魏國。」

    「……」

    宰父亙、子車魚、連璧聞言一愣,臉上的怒意頓時被恍然與尷尬所取代。

    而暘城君熊拓亦是頗感意外地看著屈塍,緩緩點了點頭後問道:「那……熊琥怎麼辦?」

    「這個……」屈塍猶豫地望了眼熊拓,低聲說道:「末將以為,不如嘗試歸還一兩座魏國的城池,用以交換熊琥大人……」

    熊拓聞言一愣,旋即若有所思地點頭說道:「唔,這倒是值得嘗試一下……」

    呼……

    屈塍暗自鬆了口氣。

    因為方才他莫名感受到的那種鋒芒在背的感覺,此時已逐漸遠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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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2-1 01:37:01
第一百一十八章:預料之中的不和

    「屈塍將軍,暫時你們三人先在這帳內住下,有何所需,儘管吩咐帳外的士卒。」

    暘城君熊拓賬下的大將子車魚,帶著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三人來到了一座小帳篷內,和氣地對他們說道。

    「多謝子車將軍。」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三人抱拳感激道。

    子車魚和氣地擺了擺手,轉身正要離開,忽然好似想到了什麼,回身補充道:「對了,若是沒有什麼要緊事,三位最好儘量別離開這座帳篷,免得……我想三位都明白的。」

    「末將等人明白的。」屈塍抱拳感謝道。

    見此,子車魚朝著三人微微一笑,撩起帳幕離開了。

    他剛一走,谷粱崴與巫馬焦二人頓時面色一變,期間,巫馬焦更是幾步走到帳口附近,微微撩起些許帳幕,瞅著外面的動靜。

    而谷粱崴,則是一把抓起了屈塍的衣襟,咬著牙恨恨地瞪著他。

    「你瘋了麼?」屈塍皺皺眉,稍微掙脫了幾下,可惜谷粱崴抓地太用力,他一時也沒能掙脫。

    只見谷粱崴毫不理睬屈塍臉上的不渝,咬牙低聲說道:「屈塍,你在帥帳內所說的那番話究竟有什麼意圖?莫非你要背棄肅王麼?」

    「看來你果然是瘋了,竟然在這楚營把那一位說出來。」屈塍嘲諷地看著谷粱崴,壓低聲音冷笑著說道:「若某背棄,你二人方才就被處死了。……放手,你以為熊拓不會派人盯著咱麼?」

    谷粱崴轉頭望了一眼巫馬焦,這才猶豫著鬆開了屈塍的衣襟,但他眼中的疑慮之色仍舊未曾消退:「你要做什麼?」

    屈塍整了整衣襟,轉頭望向巫馬焦,見後者密切關注著帳外的動靜,這才壓低聲音說道:「不是某要做什麼,是某若不那樣說,無法打消熊拓對我等的懷疑。……相信某。某比你們更瞭解熊拓。」

    然而谷粱崴卻對屈塍的說辭置若罔聞,低聲質問道:「少說廢話,我只問你,你為何要向熊拓獻計。提醒他暫時休兵、來年再戰……你究竟曉不曉得,唯有熊琥戰敗,我等才有活路?!」

    屈塍搖搖頭,篤定地說道:「放心吧,某比你等更瞭解熊拓。……熊拓好面子。絕不會輕易承認失敗,某越是那樣說,他愈發不會同意今年休兵、來年再戰。……別忘了,他要取得比固陵君熊吾大人更驚人的成就,助漲他在大楚的聲勢,如今熊吾大人在宋地節節取勝,他又豈甘心被困堵於鄢水不得寸進?」

    「那你那番話……」

    「只為打消熊拓對我等三人的疑慮罷了……終歸我等乃敗軍將領,又遭俘虜過,熊拓又豈會輕易相信我三人?」

    「……」谷粱崴與巫馬焦對視了一眼,眼中的懷疑之色稍稍退下了幾分。

    良久。谷粱崴忍不住提醒道:「眼下咱們已無退路,若熊拓戰勝了那一位,救出了熊琥,咱們都得死……甚至於家中老小也沒有活路。」

    「呵。」屈塍輕哼了一聲,淡淡說道:「相信那一位吧。某觀那一位對擊敗熊拓一事勝券在握……」

    然而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谷粱崴給打斷了:「我並非不相信那一位,我是不信任你。」

    「那你最好嘗試著信任我。若非被那一位說服了,我不會跟你們回到楚營。」

    「……」谷粱崴深深望了一眼谷粱崴,終究緩緩地點了點頭,低聲說道:「最好是這樣。屈塍。……某與巫馬都並非貴族出身,十分清楚,在經過那件事後,我二人都無法再在楚國立足。唯有投向那一位……所以,你最好別做出什麼讓我們懷疑的事來,否則,若我等活不成,死也會拉上你墊背。」

    「好,你的話我記住了。」屈塍微笑著點了點頭。旋即亦低聲提醒道:「那麼,我的話你們最好也記在心裡。……這次回到楚營,那一位親口允諾,凡事以我為主,因此,最好別再發生方才那樣的事。」

    「……」谷粱崴思忖著動了動嘴,在與巫馬焦互換了一個眼神后,終於緩緩點了點頭。

    見此,屈塍臉上露出幾分笑容,壓低聲音說道:「好了,這件事到此為止,咱們換上甲冑,先到營內弄點東西吃。」

    谷粱崴與巫馬焦二人點了點頭,在帳內換上方才子車魚交給他們的甲冑,旋即三人結伴朝帳外走去。

    剛出帳篷,他們便瞧見帳外對過站著五名似乎正在談笑著什麼的楚兵,那五名楚兵見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三人離開了帳篷,不動聲色地跟隨了上來。

    顯然,這是熊拓安排對他們三人盯梢的眼線。

    「果然有派人盯著咱……」谷粱崴裝作打量四周,藉機瞧了一眼身後的盯梢楚兵,向兩名同伴低聲提醒。

    「知足吧。」屈塍壓低了聲音,淡淡說道:「至少沒光明正大地安排在咱們的帳外,否則,光是你方才的舉動,就足以使其懷疑……」

    「嘁!」谷粱崴撇撇嘴,沒好氣說道:「你以為某犯傻麼?……正是巫馬瞧見帳外沒人,我才……」

    「噓!」巫馬焦的低聲提醒打斷了谷粱崴的話。

    原來,是身後那五名楚兵走得比較近了。

    見此,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三人都不敢再低聲說什麼,只是若無其事地打量著營地,一路詢問過往的楚兵,來到了發放食物的地方。

    不可否認,即便他們三人目前已暗中歸降了肅王趙弘潤,但他們肚子的待遇卻與那三萬楚兵俘虜差不多,只有離開魏軍鄢水大營的時候吃過兩個干饅頭,此刻早已是飢腸轆轆。

    這不,當他們從負責做飯的後軍楚兵手中接過米飯與熱騰騰的湯時,他們感動地險些要熱淚盈眶。

    因為當時就差那麼一點,他們就會變成枉死的冤魂。

    好在那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他們活著回到了暘城君熊拓的大軍中,並且,魏國的肅王趙弘潤也許諾了他們種種優厚的待遇,優厚到他們的心已逐漸偏向魏國。

    更不可思議的是,魏國的那位肅王殿下還用他那毫不客氣,甚至於帶有幾分侮辱性質的言辭,成功地打消了他們心底唯一的顧慮,使得他們「三隻螻蟻」不必擔心事成之後被會那位肅王殿下過河拆橋,「用靴子碾死」。

    就在他們三人吃著軍糧喝著湯水充飢時,忽然遠處響起一陣喧嘩。

    屈塍、谷粱崴、巫馬焦三人心中納悶,端著木碗走了過去,想瞧一個究竟。

    走近了一瞧,他們這才意識到,原來是那三萬被魏軍放回來的原熊琥軍士卒,與暘城君熊拓麾下的軍卒之間的矛盾。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在收納了那三萬被魏軍放回來的戰俘後,暘城君熊拓出自對軍心的考慮,因此叫後軍負責做飯的士卒優先照顧這三萬人,畢竟這三萬就像屈塍等人一樣飢腸轆轆,看什麼東西都像食物。

    可當這幫人一窩蜂似的湧向發放食物的地方時,此時那裡已有眾多熊拓軍士卒正排成長龍似的隊伍,挨個等著領食物。

    本來這件事無可厚非,因為在暘城君熊拓收納了那三萬原熊琥軍士卒後,第一時間便是令楚將晏墨等將領為這三萬人安排入住的帳篷,畢竟在天氣如此寒冷的冬季,僅存一件單衣的原熊琥軍士卒不可能在寒冷的夜裡挨過一宿。

    而在那三萬原熊琥軍士卒安排入住帳篷事宜的期間,熊拓軍的士卒則開始領發放的軍糧。

    到這裡,這一切都無可厚非。

    可壞就壞在,那三萬熊琥軍士卒此刻早已是餓地前胸貼後背,強烈的飢餓感,讓他們無法忍受排在八萬熊拓軍士卒之後領食物。

    因此,熊琥軍的士卒們向負責發放食物的熊拓軍後軍士卒提出請求,請求後者先給他們食物,畢竟他們在魏營時每天只能獲得僅足夠維持性命的微薄食物,而被魏軍釋放時,雖然每人領了兩個饅頭,但那根本不足以填飽肚子,更何況他們還趕了二十餘里路程才來到熊拓軍的大營。

    對於這些人的懇請,監督著發放食物事宜的楚將思忖了一下,最終點頭允許了,示意那些原熊琥軍的士卒們也排成隊伍,一同發放食物。

    可如此一來,暘城君熊拓麾下的那八萬兵卒心裡就不平衡了。

    想想也是,兩排隊伍同時發放食物,這無疑使排在後面的熊琥軍士卒,不得不面對更晚才能領到食物的事實。

    這些人心中悶悶不樂地想道:咱們辛苦了砍伐了一天的木頭,初步造好了營寨,此時亦是飢腸轆轆,憑什麼你們這幫被魏軍放回來的俘虜佔在我們前頭?

    而原熊琥軍的士卒們也不滿意。

    在他們想來,魏軍是他們的敵人,因此在被俘虜期間,哪怕對他們拳打腳踢這都無可厚非,可事實上,在那位魏國的肅王殿下的約束下,大部分的魏兵對他們還是相當優待的,非但沒有殺他們,還發放了一些食物。

    雖然每個人分到的事物的確少地可憐。

    可要知道,那可是魏軍發放給他們的食物,是他們的敵人發放給他們的食物。

    作為在沙場我你死我活的敵人,他們不能奢求魏軍為他們做得更多。

    可眼前的這些熊拓軍的士卒,那可是他們的友軍啊,難道這些友軍不能看在他們餓得前胸貼後背份上,稍稍忍讓些,讓他們先領食物麼?

    眼瞅著己方隊伍的士卒被那些熊拓軍的士卒擠到一旁,一名原熊琥軍士卒氣憤地說道:「就算是那些魏軍,都不至於這般對待我等!」

    這一句話,點燃了這場從罵戰迅速演變至肉搏的內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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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2-2 00:45:34
第一百一十九章:預料之中的不和(二)

    「殿下,百里將軍所言,放回那三萬楚軍俘虜乃一石二鳥之計,我多少已猜到些了,但是有件事,我還是想不通,還請殿下提點……」

    在魏軍鄢水大營的某個角落,宗衛沈彧很認真地向趙弘潤請教著。

    時肅王趙弘潤正蹲在角落運氣,冷不防聽到沈彧這句詢問,不由地眉頭微微一皺:「沈彧,在本王替你解惑之前,你是不是先考慮考慮,這會兒問本王這個問題,真的合適麼?」

    「呃……」沈彧這才從自己的深思中醒悟過來,訕訕地笑了笑:「殿下恕罪,我這兩日想這個問題都想得有些魔障了……」

    趙弘潤瞥了一眼沈彧,沒好氣地搖了搖頭。

    待一陣寂靜過後,趙弘潤咳嗽一聲,低聲說道:「紙。」

    沈彧連忙背著身將手中早已準備上的紙遞給自家殿下。

    待一陣窸窸窣窣地聲音過後,趙弘潤提著褲子站起身來,皺眉望了一眼小坑中那些污穢之物,用靴子將一旁方才挖出來的泥土又填了上去,將小坑填好,並且還踩了踩。

    沒辦法,軍營的生活條件就是這麼簡陋,他趙弘潤還算是有公德心的,再看看其餘軍中的魏兵,他們誰不是隨便找個角落解決的,以至於趙弘潤在夜裡到營內的角落巡視營防漏洞時,都不敢踏足那些偏僻的角落,生怕踩上什麼不好的東西。

    該死的戰爭……該死的楚國……該死的熊拓……

    望了一眼兩袖上的污跡,趙弘潤無聲地嘆了口氣,隨即問沈彧道:「你方才想問什麼?」

    「卑職想問,殿下為何對那些俘虜那般……唔,禮待?」

    「禮待?」趙弘潤愣了愣,好笑地問道:「怎麼個禮待?」

    「卑職說不上來,就是覺得,殿下對那些楚國的俘虜很寬容,別的不說,只說釋放那些俘虜的時候。您還讓他們每人拿兩個饅頭在路上充飢……雖說一人兩個饅頭這並不多,可架不住那有三萬餘俘虜啊……」

    「你想說什麼?」

    「卑職只是覺得,您對那些俘虜過於仁厚了……不只卑職這麼想,營內許多浚水營的將士們都有些不能理解。終歸。那些人是我大魏的敵人,是侵佔我大魏疆土,殺害我大魏百姓的敵人……卑職不明白殿下為何要那般優待他們,難道殿下還指望那些人回心轉意,歸降我大魏麼?」

    趙弘潤聞言望了一眼沈彧。點點頭說道:「不錯,你說得不錯。……那三萬楚兵是我軍的俘虜,與我大魏有仇,如此,他們落在我軍手中,即便是我軍將士將他們全部殺死,也沒有誰能說我軍的不是……相信就算是那些俘虜們自己,也是這麼想的。」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片刻,忽然岔開了話題:「沈彧。你說為何雪中送炭比錦上添花更加會讓人牢記恩德呢?……同樣都是幫助,不是麼?」

    「唔?」沈彧想了想,搖搖頭說道:「不盡然,那自然是身處於艱難、急需幫助的時候,更會牢記對方的恩情……」

    「你說得對。……人在危難的時候,在急需幫助的時候,才會更加在意這份恩情。說到底,這也是人心……當一個人絕望的時候,稍稍給予他些許恩惠與幫助,這個人就會感恩戴德……」

    「那些楚軍俘虜亦是如此?」

    「唔……有點接近。但稍有不同。」

    「請殿下明示。」

    「沈彧啊,人心是很複雜的……正如你所言,那些楚兵乃是我大魏的敵人,因此。哪怕是我們將他們全殺了,這都不為過。這一點我們清楚,那些楚兵心裡也清楚。……但是,我軍卻並沒有殺他們,反而給他們活的希望,甚至於。給予一些小恩小惠,比如,在釋放他們的時候,給他們每人發放兩個饅頭……你信不信,那些楚兵會因此對我軍感恩戴德?」

    「不信。」沈彧絲毫不給面子地搖了搖頭。

    「哈哈,本王也不信。」趙弘潤哈哈一笑。

    聽聞此言,沈彧哭笑不得,正要說話,卻見趙弘潤臉上笑容一收,正色說道:「但是啊,沈彧,當那些楚兵回到暘城君熊拓的軍中之後,只要稍稍受到一些對他們不利的待遇,他們就會想到我軍……聯想到我軍對他們的好,繼而更加憤懣於他們所受到的不公平的待遇。這一點,你信麼?」

    「……」沈彧遲疑地搖了搖頭。

    見此,趙弘潤微微笑了笑,目視著夜空下的南面,淡淡說道:「記得釋放俘虜的時候,有人提醒本王,讓那三萬戰俘成為熊拓軍中的累贅,這個策略不錯,但為了防止那些戰俘繼續與我軍為敵,應當提前做一些保障,比如說,挑斷那些俘虜的手筋,或者砍傷他們什麼的……這種保障的確不錯,但忽略了人心。要是本王當真下令這麼做,那三萬戰俘就會因此對我軍懷恨在心,這不合本王釋放他們的初衷……」

    「初衷?」

    「啊。」趙弘潤點了點頭,輕笑道:「本王要讓熊拓不得不負擔起那三萬戰俘的口糧,還要讓那三萬楚國的戰俘反過來念我魏軍的好……」

    「這……恐怕不太可能吧。」沈彧一臉難以理解。

    「不可能?那就是拭目以待吧。」撇了一眼夜空,趙弘潤彷彿胸有成竹般地說道:「只要一個契機……一個十有八九會出現的契機!」

    「……」沈彧張了張嘴,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

    而與此同時,暗中已歸降了趙弘潤的楚將屈塍,正親眼目睹著前者口中所指的那個契機。

    「就算是那些魏軍,都不至於如此對待我等!」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就連屈塍都愣住了。

    就算是他,也沒想到那三萬被魏軍釋放回來的原熊琥軍士卒,竟然會說出這種話。

    而更加不可思議的是,這句話竟然還得到了附近那些原熊琥軍士卒的普遍認同。

    當然,這句話其實有很多誇大成分,充其量只是算是一句氣話而已。

    但不知怎麼,那些原熊琥軍的士卒卻普遍認同這句話。

    因為在他們看來,當他們在魏營充當苦力的時候。那位魏國的肅王殿下那可是第一時間發給他們食物的,儘管每個人只能抓一把米飯,但至少當他們吃上東西的時候,那些看守著他們的魏兵還餓著肚子。並且,那些魏兵們也並未擠上前來跟他們搶奪。

    可如今在眼前,這些熊琥軍的友軍們,卻彷彿恨不得將他們擠到角落,任由他們飢餓而死。

    按照常理。不應該由對方發揮一下友軍之間的和善,先讓他們拿到食物填飽肚子麼?

    為什麼這些友軍的做法,竟然連那些明明是敵人的魏軍還要不如?!

    抱著這種想法,原熊琥軍的士卒們氣憤於己方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紛紛出言支持那個率先念魏兵好的士卒。

    「說得是!……還他娘的同是本國的士卒,那些魏兵都不會如此蠻橫!」

    這不,一時間這種類似的論調,比比皆是。

    聽著這類論調,熊琥軍的士卒們絲毫不覺得己方隊伍中的人做得過分,反而覺得對方不可理喻。

    這不。有一名熊拓軍的士卒撇撇嘴冷笑道:「既然魏軍對你們這麼好,你們幹嘛還回來?留在魏營當俘虜不是挺好麼?」

    話音剛落,附近亦有一名熊拓軍的士卒接過話茬嘲諷道:「我看這幫人是被魏軍嚇破膽了,竟然為敵軍說好話……」

    一開始是相互指責,緊接著都是相互對罵。

    熊拓軍士卒罵那些原熊琥軍士卒被魏軍俘虜,丟了武器、甲冑,竟然還有臉回來討東西吃,而熊琥軍士卒則反罵我等好歹與魏軍正面廝殺,而你們這群狗東西,就曉得在後方撿便宜。虐殺毫無反抗之力的魏國平民。

    「一群敗軍之卒,魏軍怎麼不殺光你們?」

    「因為魏兵比你們這群狗東西好得多!」

    「什麼?你們他娘的是什麼東西?六萬人,竟然被兵力遠遠少於你們的魏兵打敗……一群廢物!」

    「哈哈哈……只曉得在後方搶掠那些手無寸鐵的平民,有種你們跟那些魏兵去打……到時候可別嚇得尿褲子!」

    「你嘴巴放乾淨點!」

    「你要做什麼?……放手!」

    「放手?我去你娘的……」

    「你敢動手?」

    「動手怎麼了?」

    「兄弟們。跟他們拼了!」

    於是乎,這場矛盾從打嘴仗直接上升到動用武力,數以千計的兩支楚兵憤怒地朝著曾經的友軍揮拳,與其扭打在一起。

    米桶被打飯,湯水灑了一地,本來彌足珍貴的糧食。被踐踏為泥。

    雖然附近的楚將們厲聲呵斥,但是根本沒有用。

    放眼望去,兩支楚軍的數千士卒,或主動、或被動地參與到了這場內鬥當中,那場面,激烈到就連屈塍都感覺難以置信。

    因為隨著矛盾的激化,混亂場面的逐步升級,越來越多的兩軍士卒被牽連進去,彷彿要演變為三萬人與八萬人之間內鬥。

    這種規模的內鬥,豈是輕易能壓制下來的?

    喂喂喂……這才回到楚營,就被那位魏國的肅王給猜中了麼?

    屈塍沒有參合遠處的混亂,默默在一旁吃米飯充飢。

    但是在心中,他卻對那位魏國的肅王殿下更高看了一籌,畢竟趙弘潤曾篤信地告訴他,被魏軍放回的三萬楚軍俘虜,即原熊琥軍士卒,與暘城君熊拓麾下八萬兵卒,是不可能和平相處的。

    這不,那三萬俘虜才剛剛返回楚營,就與熊拓軍的士卒爆發了矛盾,計較原因不過是因為用飯排隊前後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當然這只是在屈塍看來,而說到最根本原因,其實還是輕視與自尊:熊拓軍看不起三萬熊琥軍曾被魏軍所俘虜,更氣憤於後者竟然還說魏軍的好話;而三萬熊琥軍士卒則是因為己方曾被魏軍俘虜,這已經成為他們心底的一根刺,若是有誰敢撥動這根刺,那麼就得做好準備迎接這三萬熊琥軍士卒的憤怒。

    那位肅王……果然是丟了一個大麻煩給熊拓啊。

    心中感慨著,屈塍帶著谷粱崴、巫馬焦二將也裝模作樣地上前喝止那些兵卒的愚蠢爭鬥。

    其實他們恐怕巴不得這些人越打越激烈,打到難捨難分,這樣一來,他們就有機會完成趙弘潤的囑咐:伺機焚燒楚營。

    雖然說眼下的楚營其實只建成了一堵北側的營牆而已,但不可否認,若是屈塍等人有機會燒燬了營內那眾多的帳篷,相信此間這十一萬楚兵,都得在寒風中度過一宿,不曉得會被夜裡的寒風凍死多少人。

    但遺憾的是,屈塍三人最終也沒有得到機會。

    畢竟那些原熊琥軍的士卒,在忍饑挨餓了好幾日後,體力遠不如熊拓軍的士卒,毫無意外地被後者按在地上暴打。

    一方盡皆被打倒,這場內鬥也很快就結束了。

    「可惜……」巫馬焦遺憾地小聲嘀咕了一句。

    可惜?

    屈塍心中冷哼了一聲,神色冷淡地望著一名熊拓軍的士卒,腳踩著一名原熊琥軍的士卒,得意洋洋地嘲諷著。

    「來啊,再打啊,狗東西!」

    被踩在地上的那名原熊琥軍士卒滿臉是傷,用兇狠的眼神死死盯著侮辱了自己的曾經的友軍士卒,卻礙於力氣耗盡,喘著粗氣難以掙扎站起來,只好破口大罵。

    但是結果明擺著,這名士卒又被熊拓軍的士卒給修理了一番。

    類似的現象,屈塍望眼望去,比比皆是。

    謔謔……但願熊拓別分給「我軍」武器與甲冑,否則,待「我軍那些士卒」日後逐漸恢復了體力……可有好戲瞧了!

    屈塍冷眼旁觀著這一幕,心下暗暗冷哼著。

    雖說今日是原熊琥軍的士卒不敵熊拓軍的士卒,但那只是兩軍士卒體力上的差距罷了,待等那些原熊琥軍士卒吃了幾頓飽飯逐漸恢復了體力,他們會忘卻今日的恥辱?

    眼瞅著那些被按在地上暴打的原熊琥軍士卒,望著他們那無助的眼神中所飽含的憤怒神色,屈塍心中澄明。

    他越來越感覺,暘城君熊拓要打贏這場仗,當真是越來越艱難了。

    當然,已暗中歸降了魏軍的屈塍反而樂於見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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