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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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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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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18 00:46:27
第77章 韓之重器

  其實早在九月中旬的時候,新晉北原十豪、代郡守司馬尚,便率領麾下的五萬重騎兵,從北燕堪堪抵達邯鄲、武安一帶,原本準備趕赴河內前線戰場,卻因為釐侯韓武得知魏公子潤有意圖偷襲他韓國腹地,準備將計就計圍殺這位魏國未來的雄主,便令司馬尚駐軍於武安一帶。

  當時釐侯韓武想得很好,待魏公子潤率領十萬魏軍攻到館陶時,他派漁陽、上谷、北燕三支軍隊截斷魏軍的歸路,然後在正面戰場釋放司馬尚的五萬重騎,他相信在這種情況下,縱使是魏公子潤率領的十萬魏軍,也得步上那十幾萬東胡騎兵的後塵,慘死在他五萬重騎兵的鐵蹄下。

  可沒想到是,魏公子潤卻使詐偷襲了鉅鹿,這就全盤打亂了釐侯韓武最初制定的戰術。

  不過好在魏公子潤這只煮熟的肥鴨還未徹底脫離他韓國的掌握,他還有機會挽回局面,重創魏公子潤麾下的魏軍,將其生擒。

  話說回來,重騎兵的行軍速度確實是個問題。

  別看重騎兵好歹也沾著「騎兵」兩字,可這支兵種的正常行軍速度,其實並不會比步卒快到哪裡去。

  畢竟每一名重騎兵,其基本裝備是一套人甲、一套馬甲,還有用於作戰的長兵器、短兵器以及遠距離兵器,再加上乾糧什麼的,負累何止幾百斤,就算是一名重騎兵配置兩匹戰馬,託運的重物對戰馬的負擔也是非常大。

  因此,重騎兵的最佳配置其實是三匹坐騎、一名扈從,前者三匹坐騎可以輪換馱物,保證始終有一匹戰馬處於精力充沛的狀態,以應對突發變故,至於後者,純粹就是幫重騎兵打下手,在重騎兵臨陣時,幫助穿戴盔甲、照看戰馬等等。

  但遺憾的是,韓國勉勉強強湊了七八萬匹戰馬,連一名騎兵兩匹戰馬也難以達成,協助重騎兵的扈從甚至只能徒步跟隨,實在是沒有餘力達到一名騎兵三匹坐騎的程度——這要奢侈到什麼地步?

  毫不誇張地說,就司馬尚麾下這其實還達不到最佳配置標準的五萬重騎兵,其花費完全可以用來打造七八萬輕騎兵,外加最起碼十萬的步卒,再加上為了保證戰馬的體力,馬飼料皆選用上乘的大豆(黃豆),簡直吃地比這個時代的人還要多,總而言之這些亂七八糟的花費通通算下來,打造且養活這樣一支五萬人的重騎兵,韓國完全可以武裝二十幾萬的軍隊。

  不能否認,重騎兵是平原地帶的王者,但同樣的,這是一支需要喂金子的軍隊,當年釐侯韓武雄心勃勃,欲打造五萬重騎兵時,根本沒有想到,這支軍隊居然是這樣一個無底洞。

  要不是魏國的商水游馬重騎屢次在中原揚名,要不是韓國這五萬重騎兵的初戰便一舉全殲了東胡十幾萬騎兵,釐侯韓武甚至忍不住就想放棄了。

  因為就算他韓國能打造地起這樣一支軍隊,他也養活不起。

  不過五萬重騎初戰就全殲了十幾萬東胡騎兵的輝煌戰績,讓釐侯韓武堅定了信心:縱使是砸鍋賣鐵,也要養活這支戰鬥力驚世駭俗的兵種。

  而此番,無論是對魏國宣戰,亦或是眼下圍剿魏公子潤的十萬魏軍,釐侯韓武皆將司馬尚這五萬重騎兵,視為最大的王牌。

  他甚至忍不住幻想,率先打造出重騎兵的魏公子潤,在看到他韓國擁有十倍於魏國商水游馬重騎的重騎兵後,將會是一個什麼樣的表情。

  震撼?亦或是驚恐?

  九月末,代郡守司馬尚率領五萬重騎兵,抵達了鉅鹿郡,在漁陽軍軍營南邊大概五里的位置安營紮寨。

  而與此同時在漁陽軍的帥帳內,釐侯韓武、蕩陰侯韓陽,以及漁陽守秦開、上谷守馬奢、北燕守樂弈三人,正針對「如何將魏公子潤誘出城外」一事而商議著。

  起初釐侯韓武以為,漁陽軍前幾日攻城未果,折損兵力不說還損失一員勇將,這或許能讓魏公子潤改變戰術,選擇主動出擊,畢竟中原傳聞,魏公子潤是一個進攻慾望很強烈的統帥,若不是情非得已,絕不會被動採取守勢。

  可沒想到是,時隔數日,駐紮在鉅鹿城的商水軍依舊是按兵不動,與其說是他們將魏公子潤包圍在鉅鹿一帶,倒不如說是他們反過來被對方給牽制了。

  畢竟據說最新的消息,前幾日還駐紮在鉅鹿澤一帶的鄢陵軍副將孫叔軻,於兩日前亦襲擊了「柏縣」,而佔據「邢台」、「沙丘」的鄢陵軍將領屈塍、晏墨,亦有跡象出兵輻射周邊縣城。

  鄢陵軍的目的很明確:一是為了收刮糧草,二是為了攪亂這一帶。

  拜其所賜,至今為止已有數萬平民被迫離開故鄉,投奔邯鄲,若長此以往,邯鄲的糧食儲備必定會成為問題,這將直接影響到前線河內戰場的軍隊。

  然而,釐侯韓武偏偏還不敢放任魏公子潤所率領的五萬商水軍,轉而去阻擊鄢陵軍,因為這股軍勢的威脅太大了。

  因此在這種情況下,釐侯韓武唯有通令邯鄲郡、鉅鹿郡境內的縣城,讓本地駐守的縣兵嚴加提防,雖然他不認為那些縣兵能夠擋得住鄢陵軍,但怎麼說也能對鄢陵軍造成一些阻礙。

  而他這邊,則聚集力量一舉殲滅商水軍。

  在他看來,這是目前他韓國唯一能挽回局勢、且奠定勝利基礎的策略。

  大概半個時辰後,還沒等釐侯韓武幾人商量出一個結論,新晉的北原十豪、代郡守司馬尚便來到了漁陽軍的軍營,來到帥帳與諸人相見。

  當得知釐侯韓武等人所面臨的難題時,司馬尚想了想,建議道:「不若放出謠言,謊稱河內戰場魏軍已敗,以此逼迫魏公子潤?」

  聽聞此言,秦開、馬奢眼睛一亮,但旋即卻又苦笑著搖了搖頭。

  原因很簡單,因為魏軍已經驅逐了鉅鹿城內的韓國百姓,他們哪有可能釋放什麼謠言?退一步說,就算魏軍並未驅逐當地百姓,他們也沒有辦法在這個時候聯繫到鉅鹿城內的百姓,以謠言的方式動搖魏軍。

  而此時,釐侯韓武在思忖了片刻後,點頭說道:「司馬將軍所言,本侯以為是個不錯的辦法,我們可以這樣,寫一封信送到魏公子潤手中,告訴他在河內戰場魏軍已經戰敗的消息……」

  「魏公子潤未必會信。」北燕守樂弈淡淡說道。

  看了一眼樂弈,釐侯韓武篤定地說道:「哪怕他不信,此舉亦能增加他的疑慮。……我不信魏公子潤在鉅鹿,卻還能清楚掌握河內戰場的事。」

  聽聞此言,秦開、馬奢、司馬尚等人微微點了點頭,反正好歹是個辦法,嘗試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見此,樂弈索性也就不再多說什麼。

  於是乎,釐侯韓武特地叫人偽造了一份戰報,且在當晚親筆寫了一封書信,於次日派人送到了鉅鹿。

  次日辰時,當魏國太子趙弘潤打著哈欠從臥室裡出來時,一名東宮衛便將釐侯韓武的書信送到了前者手中。

  「韓釐侯韓武?」

  唸著信封上的落款,趙弘潤不禁有些意外,畢竟他一來沒有在近幾日的韓軍陣列中看到釐侯韓武的身影,更沒想到後者居然會給他寫信。

  在侍妾趙雀泡茶的工夫,趙弘潤坐在城守府的大堂上,拆開了信件,取出了內中一份戰報,以及一封釐侯韓武的親筆書信。

  那份戰報,是釐侯韓武叫人以韓將暴鳶的視角偽造的,其中清清楚楚地列舉了近段時間河內戰場的局勢,其中內容半真半假——九月以前的皆是事實,但九月之後,就開始胡編亂造。

  當然,就算胡編亂造,釐侯韓武也不敢編得太過於離譜,寫出什麼類似「韓軍已攻破大梁」這種完全不可能的事,他只敢寫魏國在河內戰場稍微處於劣勢,並且,這個劣勢還在持續擴大。

  遺憾的是,這份釐侯韓武花費了許多精力偽造的戰報,趙弘潤只是隨便掃了兩眼,就將其當成廢紙丟到了一旁。

  開什麼玩笑,暴鳶、靳黈那種將領,能夠力挫南梁王趙元佐?

  倒並不是輕視暴鳶、靳黈,事實上在趙弘潤看來,暴鳶、靳黈亦是可以獨當一面的將才,問題是他們的對手南梁王趙元佐,那可是他魏國首屈一指的統帥,除了趙弘潤本人以及禹王趙元佲外,縱觀整個魏國,有能力對付南梁王趙元佐的人,簡直不做第三人想。

  也正是這個原因,就算趙弘潤對這個三伯非常厭惡,但還是忍著厭惡,重用後者。

  而如今這份戰報卻說,暴鳶、靳黈等幾名韓將力挫南梁王趙元佐,趙弘潤怎麼可能相信?

  別說他不信,就連在旁的宗衛長呂牧都絲毫未曾相信。

  隨即,趙弘潤攤開了釐侯韓武親筆所寫的書信,在粗略掃了一眼後,皺著眉頭又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

  釐侯韓武在信中表示,如今魏國在河內戰場敗跡已露,只要他趙潤承認韓國的霸主地位、且交還鉅鹿,韓魏兩國仍可以維持此前的和平,願意放他趙潤安然無恙返回魏國云云。

  而這在趙弘潤看來,完全就是毫無營養的廢話:魏韓兩國這場仗,除非兩敗俱傷,彼此皆無力繼續,否則,豈有可能輕言結束?

  而趙弘潤之所以將這通篇的廢話反覆仔細觀看,只是為了判斷釐侯韓武的目的,畢竟後者總不可能吃飽了撐著偽造一份戰報,派人送到他手中吧?

  『……他偽造這份戰報的目的,想來是為了令我焦慮,讓我因憂心河內戰場而不敢繼續在此拖延,逼我主動出擊,也就是說,他希望誘我出擊……嘿,看來,韓國的五萬重騎已經抵達這一帶了。』

  想到這裡,趙弘潤放下手中的信件,摸了摸下巴,臉上露出幾許似笑非笑的表情。

  在眼下軍中缺少一些必要器械與道具的情況下,他當然沒辦法重創韓國那五萬重騎,但這並不表示他就沒有辦法使那支重騎兵折損一些人數。

  「呵,姑且陪你耍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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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各有算計

  此後兩日,駐紮在鉅鹿的魏軍並無任何動靜,這讓釐侯韓武心中很是焦慮。

  當日夜裡,釐侯韓武身處於漁陽軍的軍營內,躺在漁陽守秦開為他準備的小帳內的床榻上,盯著帳篷若有所思。

  『難道魏公子潤,他就這麼自信魏軍能在河內戰場維持不敗麼?』

  釐侯韓武輾轉反側,有點難以成眠。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他迷迷糊糊正要進入睡夢的時候,他隱隱約約聽到營中某處傳來幾許喧雜聲。

  他皺了皺眉,裹了裹被縟準備繼續睡,沒想到,那陣隱隱約約的喧雜聲,非但沒有退下去,反而越來越清晰,擾地他頭昏腦漲,帶著幾分怨氣翻身坐了起來,想仔細聽聽到底是什麼動靜。

  然而就在這時,他的護衛長邁步走入了帳內,神色有些焦慮地說道:「釐侯,魏軍偷襲營寨!」

  「……」

  由於思緒仍然混沌,釐侯韓武起初沒反應過來,直到愣了大概三息之後,他這才露出了凝重之色,急聲說道:「秦開呢?他可已知此事?」

  護衛長連忙說道:「秦開將軍已率郡前往援護。」

  「哦。」釐侯韓武這才鬆了口氣,坐在床榻上想了片刻,隱約感覺魏軍這次的襲營有點蹊蹺,但又說不出來哪裡不對。

  想到焦躁處,他索性披著外袍走出了帳外,站在小帳外觀瞧著營壘內的動靜。

  在夜幕下,這座漁陽軍的營壘,南營與東營並無動靜,但西營與北營,卻傳來陣陣喧嘩吵嚷,甚至於隱約還能看到幾許火光,顯然,魏軍這是同時偷襲了西營與北營。

  此刻已是十月初,夜晚的風已有幾許寒冷,但正是這寒冷的夜風,讓因為睏意而思緒有點混沌的釐侯韓武,逐漸理清了思緒。

  忽然間,釐侯韓武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撫掌笑道:「哈哈,好!好!」

  『……』

  聽聞釐侯韓武莫名其妙喊好,附近的韓軍士卒們面面相覷,縱使釐侯韓武的護衛長,臉上亦充滿了困惑與不解:被魏軍襲營,這有值得叫好的地方麼?

  釐侯韓武並沒有解釋什麼,徑直邁步走向了秦開的帥帳,在目前空無一人的帥帳內,等候著秦開的歸來。

  足足等了有半個時辰左右,秦開這才帶著一隊親兵回到了帥帳,卻聽帳外的士卒稟報,說釐侯韓武正在帳內等候。

  秦開微微一愣,倒也沒有太過於驚訝,只當釐侯韓武被魏軍襲營之事驚醒,急著向他詢問應內的境況。

  於是,在進帳瞧見釐侯韓武端坐在帳中的席位後,秦開抱拳說道:「秦某值守不力,使魏軍驚擾到釐侯,還望釐侯莫要見怪……」

  在說話時,他很奇怪地看著釐侯韓武,因為釐侯韓武的臉上洋溢著莫名的笑容,這讓他有些看不懂。

  「秦將軍言重了。」

  在秦開困惑的目光注視下,釐侯韓武擺了擺手,忍著心中的歡喜問道:「先說說魏軍這次襲營吧,可曾對營內造成了什麼損失?」

  聽聞此言,秦開遂如實說道:「具體的傷亡還未統計出來,不過據末將估測,我軍的傷亡不會超過千人,唔,魏軍的損失估計比我軍少一些……」說著,他不等釐侯韓武詢問,便主動透露了這次魏軍襲營的經過:「這次多虧了馬奢將軍麾下的上谷騎兵,正是那些夜晚巡邏的上谷騎兵,察覺到了魏軍的襲營舉動,急忙向我營預警,使得我營能及時做好防備。」

  說到最後,他也不忘提攜一下麾下參與今晚值守的將領們,讚許他們機智果斷,成功召集兵卒阻止了魏軍的陰謀云云。

  釐侯韓武笑眯眯地聽著,似乎他此刻的心情不錯,還順著秦開的話,讚許了漁陽軍今夜參與值夜的將領們,然而在這個話題結束之後,他卻忽然笑眯眯地問道:「秦開將軍難道就不奇怪,魏軍為何會在今夜偷襲我軍的營壘麼?」

  秦開聞言一愣,他起初並不認為魏軍偷襲他漁陽軍的營壘有什麼值得深思的:彼此互為敵人,魏公子潤愛偷襲誰就偷襲誰。

  可眼下聽了釐侯韓武這句意味深長的詢問,秦開亦皺著眉頭沉思起來。

  這一沉思,他還真隱隱感覺魏軍這次襲他營壘,確實有點蹊蹺。

  要知道,魏公子潤前一陣子的表現,可以充分證明他只是為了牽制他韓國的漁陽、上谷、北燕三支兵馬,而不是為了戰勝他們,否則,在漁陽軍、上谷軍、北燕軍最初抵達鉅鹿一帶的時候,魏軍就斷然不可能那麼輕易叫他們三支兵馬在這一帶建立起營壘,肯定是要出兵騷擾的——不為戰勝他們,純粹就是拖延他們建立營壘的速度,這也是征戰中慣用的一種戰法。

  然而,魏軍當時卻並無任何行動,這就可以證明,魏公子潤八成是打算據守巨城。

  可今夜,魏軍卻突兀地前來襲擊他漁陽軍的營壘,不能否認,這與魏公子潤此前的態度確實有些出入。

  所謂盛名之下無虛士,秦開不愧是這些年力挫東胡的北原豪將,他在沉思了片刻之後,便準確地把握住了釐侯韓武想說的關鍵,試探著問道:「釐侯的意思是……魏公子潤焦慮了?」

  「正是!」

  釐侯韓武讚許地看著秦開,自信滿滿地說道:「魏公子潤孤軍深入,在我軍的包圍下,與魏國斷了消息來往,他心中又豈會不擔憂河內戰場的道理?相信本侯叫人偽造的那份戰報,縱使魏公子潤不完全相信,亦會增添心中的焦慮,是故,改變了戰術,決定在這裡擊敗我軍,為河內戰場的魏軍助添勝勢……」說到這裡,他頓了頓,低聲說道:「而這,就給了我等擊敗魏公子潤的機會。」

  『……』

  聽了釐侯韓武的判斷,漁陽守秦開摸著下巴沉思著。

  其實他覺得,釐侯韓武的解釋還是有點牽強的——以魏公子潤的智略,怎麼可能被那份偽造的戰報誆騙呢?

  但是仔細想想,釐侯韓武說得確實也有道理:縱使魏公子潤不相信那份偽造的戰報,心中肯定也會有所顧忌,因此決定在鉅鹿這一帶打得強勢一些,為河內戰場的魏軍助添勝勢。

  這個理由是說得通的。

  否則,無法解釋今晚魏軍為何會毫無徵兆地偷襲他漁陽軍營壘的目的。

  隨後,釐侯韓武與秦開又聊了許久,這才帶著笑容離開了帥帳。

  而待等釐侯韓武離開之後秦開獨自躺在帥帳內的床鋪上,依舊思考著這個問題。

  其實除了釐侯韓武給出的解釋外,秦開還想到了一個可能性,那就是,魏公子潤可能故意叫魏兵夜襲他的營壘,以這種方式讓他們相信,他因為那份偽造的戰報而心生焦慮,決定改變戰術。

  在秦開看來,這是很有可能的,畢竟魏公子潤可不是那麼簡單就會被對手看穿意圖的人。

  『只是……魏公子潤這樣做有什麼好處呢?』

  當晚,漁陽守秦開思前想後想了很久,但仍然想不出頭緒,因此,他最終選擇相信了釐侯韓武的判斷。

  而與此同時,當晚偷襲漁陽軍營壘的商水軍驍將冉滕、項離二人,已在大將軍伍忌親自率領數百步騎的援護下,順利返回了鉅鹿城,且在伍忌的帶領下,到城守府內,向仍在等待結果的魏國太子趙潤覆命。

  此時已臨近丑時,趙弘潤躺在臥榻上,對比著他擺在被縟上的那幾份當地地圖。

  這幾份當地地圖,乃是鄢陵軍的屈塍、晏墨、孫叔軻等將領們在勘察了當地的地貌後手繪的,此後派人送到了鉅鹿,因為並沒有經過嚴格的考證,因此這些地圖上所描繪的地貌大概,多多少少有點偏差。

  而此時,趙弘潤正對照著這幾份粗劣繪製的地圖,在腦海中模擬一份比較可靠的當地地圖,畢竟有了確切的地圖,他麾下駐紮在幾處的魏軍,行動起來就更加便捷,不至於迷途。

  不知過了多久,臥室傳來篤篤篤的叩門聲。

  此時在趙弘潤的榻旁,侍妾趙雀本已入睡,但此刻卻露出皺眉的下意識舉動,似乎有被驚醒的跡象,見此,趙弘潤輕輕拍了拍她蓋在身上的被縟,小聲說道:「沒事,應該是將領們回來覆命,繼續睡吧。」

  也不曉得是不是在迷迷糊糊中聽到熟悉的聲音,趙雀皺緊的眉頭舒展開來,此時趙弘潤這才壓低嗓音說道:「呂牧麼?進來吧。」

  話音剛落,宗衛長呂牧便推門走入了臥室,見自家殿下豎起手指放在嘴邊做了一個輕聲的示意,隨即又指了指床榻的內側,他頓時心領神會,壓低嗓音說道:「殿下,派去夜襲敵營的將領們回來了。」

  「讓他們到側廳等候。」趙弘潤囑咐了一聲門外的東宮衛,隨即,翻身下了床榻,在替趙雀將被縟掖好後,披上長袍,與呂牧一同離開了臥室,前往側廳接見冉滕、項離二將。

  片刻之後,在側廳內,冉滕與項離二人向趙弘潤稟報了此次夜襲漁陽軍營壘的經過,並添加了自己的評價。

  「……據末將所見,漁陽軍還是頗為機警的,雖然途中我軍不巧撞見了韓軍的巡邏哨騎,但末將與項離自忖麾下士卒的腳程還是比較快的,但當末將率領將士們抵達韓營時,漁陽軍已做好了應對。」冉滕抱拳說道。

  趙弘潤點點頭,轉頭又看向項離,後者見此亦抱拳說道:「末將這邊的情況亦大致如此。哦,對了,回程的時候,撞見了一支韓軍的步騎,多半是馬奢的上谷軍,大概千餘人左右,可能是想截擊我軍,不過卻被伍忌大將軍斬了領兵的大將,使敵軍倉皇而逃。」

  趙弘潤下意識地瞥了一眼伍忌,卻見後者憨笑著連連擺手說道:「那不算什麼大將,大概是一名千人將而已。」

  「事後沒有確認一下麼?」宗衛長呂牧好奇地插嘴道。

  伍忌聞言聳了聳肩。

  想當初,他在斬殺敵將後還會仔細辨認一下,畢竟可以作為軍功,不過如今嘛,他已經貴為商水軍的大將軍,非但在商水縣有了府邸,就連在大梁,也有一座不小的宅子,哪裡還會在意那點功勛。

  見此,趙弘潤笑著調侃道:「咱們的伍忌大將軍,如今可是身居深宅大院、坐擁妻妾美婢,名下良田無數,哪裡還會在意這點微不足道的功勛……」

  聽聞此言,屋內眾人皆笑了起來,就連被調侃的伍忌,亦是咧著嘴大笑。

  笑過之後,趙弘潤徐徐收斂笑容,正色說道:「通過這次夜襲,相信韓軍多半會覺得本宮因為憂心河內而產生焦慮,待來日咱們出城迎擊時,就不至於會引起韓軍的懷疑與警惕。」

  不得不說,事實上漁陽守秦開的判斷離真相確實已十分接近,因為昨晚魏軍襲擊漁陽軍的營壘,這的確就是趙弘潤故意的。

  至於目的,很簡單,因為他準備出城跟城外的韓軍『耍耍』,確切地說,是跟韓將司馬尚麾下的重騎兵耍耍,不希望他這突兀的「主動出擊」,引起韓軍的懷疑與警惕,破壞了他設計重騎兵的大計。

  只不顧,趙弘潤通過釐侯韓武那份偽造的戰報,以及後者在信中字裡行間企圖誘他主動出擊的目的,判斷出司馬尚的五萬重騎已抵達鉅鹿一帶,然而漁陽守秦開卻完全沒有猜到這一點,是故無法理解趙弘潤夜襲漁陽軍的目的,因此最終只能選擇相信釐侯韓武的判斷。

  幸虧是這樣,否則趙弘潤接下來幾日的行動,肯定會被漁陽守秦開看穿,甚至於將計就計。

  次日,趙弘潤召集商水軍的諸將們,對他們講述接下來他的戰術安排。

  而與此同時,釐侯韓武亦在漁陽軍的營壘內,在中軍帥帳召見了蕩陰侯韓陽、漁陽守秦開、代郡守司馬尚、上谷守馬奢、北燕守樂弈等人,向他們講述自己的觀點。

  由於信息不對等,諸位韓將雖然覺得這件事有點奇怪,但最終還是相信了釐侯韓武的判斷。

  何謂「信息不對等」?

  簡單地說,就是韓軍這邊死死藏掖著「五萬重騎」這張王牌,企圖用這張王牌擊敗魏公子潤率領的魏軍。卻不想,魏公子潤早就知道了這種重騎兵的存在,並且,通過釐侯韓武的那封偽造戰報與信件,判斷出「五萬重騎已抵鉅鹿一帶」的事實——偏偏這一點,韓軍將領們卻不知情。

  正因為如此,雖然秦開、馬奢、司馬尚等人都覺得,魏軍這次夜襲漁陽軍的營壘確實有點蹊蹺,但卻完全猜不出頭緒。

  包括北燕守樂弈,他也被魏軍這次毫無理由的夜襲行動弄懵了,不過有一點他可以堅信:似釐侯韓武偽造戰報這種粗劣的伎倆,怎麼可能騙過魏公子潤的眼睛?

  可話說回來,他也想不出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解釋,因此,他選擇了保持沉默。

  反正在他看來,倘若事實果真如釐侯韓武所判斷的那樣,那麼過不了多久,魏公子潤就會率領魏軍主動出擊——這是一個可以用事實來證實的判斷。

  那麼接下來的問題就只剩下一個:在明知魏公子潤已有主動出擊意圖的情況下,如何將對方誘出鉅鹿城?

  這個問題,難住了在場的諸位韓將,畢竟在他們看來,魏公子潤就好比是一頭機警而狡猾的狐狸,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有可能被後者識破。

  最後,代郡守司馬尚建議道:「若是想不出什麼良策,不如索性坦坦蕩蕩地約戰。……魏公子潤,貴為魏國的王儲,又是橫掃中原未嘗一敗的統帥,心中應該會有幾分傲氣,不妨對症下藥,激魏公子潤於城外決戰。」

  「激將法?」上谷守馬奢聞言搖了搖頭,皺著眉頭說道:「我覺得,若用激將法,反而被引起魏公子潤的懷疑,我覺得,還是等魏公子潤自己主動求戰,比較穩妥。」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司馬尚皺眉說道:「眼下已是十月初,再耽擱下去,天降飛雪,冰雪封路,縱使諸位將軍麾下的兵卒仍可出動,某麾下五萬重騎,卻皆成擺設……」

  不得不說,雖然司馬尚統率五萬重騎兵的時間也不算長,但他最起碼也明白這支「平原王者」兵種的短板:重騎兵強則強,然而使用條件也是很苛刻的,比如在濕滑的地段就無法使用,更別說天降大雪、冰雪封路時。

  一旦季節進入寒冬,司馬尚麾下五萬重騎,其實跟擺設沒有什麼區別,非但無法對這場仗增添什麼幫助,反而會成為韓軍後勤方面的負累:光七八萬匹戰馬的嚼食,對於韓軍的後勤就是一個不小的負擔。

  聽了司馬尚的話,馬奢不說話了,畢竟前者說得沒錯,若再拖下去,天氣原因將導致五萬重騎兵無法投入戰場,而沒有這五萬重騎兵的幫助,在場諸將誰敢保證能夠擊敗魏公子潤麾下的魏軍?

  「看來只能這樣了。」漁陽守秦開點了點頭,由衷地期待道:「但願魏公子潤會中計,否則一旦入冬,今年應該是沒什麼機會了。」

  見秦開支持自己,司馬尚心中欣喜,他想了想又補充道:「倘若魏公子潤中計,那固然最好,反之,我等不妨攻打「邢台」的鄢陵軍,逼魏公子潤出兵救援,以便在半途截擊。」

  他又提出了一個「圍城打援」的建議。

  聽聞此言,北燕守樂弈看了一眼司馬尚,開口似乎是想說些什麼,最終,他仍舊抱持了沉默。

  事實上在北燕守樂弈心中,他是不建議轉而去攻打邢台的,包括在沙丘,因為在他看來,魏公子潤主動分兵,固然有其目的,但也變相地增加了他們韓軍的勝算。

  倘若他們攻打邢台或沙丘,逼駐守邢台與沙丘的鄢陵軍放棄了佔據的城池,率軍至鉅鹿,與魏公子潤合兵一處,這對他們韓軍有什麼好處麼?

  單單五萬商水軍就這麼難啃,更何況再加上五萬鄢陵軍?

  但最終,樂弈並沒有開口阻止,因為他也認為,倘若魏公子潤此番並未被激將,那麼,司馬尚提出的「圍城打援」的策略,也未嘗不是一個可以嘗試一下的辦法——反正就看鄢陵軍到時候究竟是死守邢台,還是放棄城池與魏公子潤合兵一處嘛。

  倘若說今年確實已沒什麼機會戰勝魏公子潤,那麼,縱使鄢陵軍與商水軍合兵一處,也不是不能接受。

  出於這個考慮,北燕守樂弈沒有阻止,從頭到尾一言不發。

  這讓釐侯韓武感覺有點意外,他還以為樂弈這個驕傲的傢伙,肯定會在會議中說些什麼。

  總而言之,當日釐侯韓武與麾下的諸將們統一了意見,斟酌著用詞與語氣,寫下了一封約戰的戰書,派人送到了鉅鹿。

  約三個時辰後,趙弘潤收到了釐侯韓武的戰書。

  在拆開書信粗略掃了兩眼後,他的表情就變得古怪起來:「嘖嘖,這戰書寫的,還真有點過分吶……居然說我的兵法是旁門左道……唔唔,還有詭計,唔,偷襲……皆非是正道用兵。」

  聽聞此言,在旁宗衛長呂牧哈哈大笑,就連不知兵的侍妾趙雀亦是捂著嘴偷樂。

  在目前的中原,居然還有人質疑趙弘潤這個「魏公子潤」的兵法,這還真是有點出人意料。

  「很粗劣的激將法。」

  宗衛長呂牧笑完後點評道,不過隨即他話風一轉,調侃自家殿下道:「不過仔細想想,殿下的兵法,好似還真是「以正道為皮、以詭道為骨」,每每克敵制勝,皆靠奇謀……」

  趙弘潤聞言翻了翻白眼,懶得理會呂牧的調侃,他在放下手中的戰書後,一邊有手指敲擊著桌案,一邊慢條斯理地分析道:「昨夜我軍剛剛偷襲漁陽軍的營寨,今日釐侯韓武就派人送來這份挑釁意味極重的戰書,說什麼我只擅長偷襲這種小道,有本事兩軍對壘云云……呵,本宮的焦急,那是裝出來給韓軍看的,而他的焦急,那是真的急啊……」

  說到這裡,他好似想到了什麼,恍然大悟道:「哦,對了,眼下已至初冬,再過些許時日,天降大雪,那五萬重騎就用不上了,也難怪他如此著急……」

  「殿下準備應戰麼?」宗衛長呂牧好奇問道。

  「戰與不戰,那得看我心情,主動權在我,而非是那個釐侯韓武。」說到這裡,趙弘潤輕笑一聲,轉口說道:「算了,既然決定陪他耍耍,就不畫蛇添足了。」

  說罷,他提筆直接在戰書的背面寫下了一行字:兩日之後,未時正刻。

  隨即,他派人將這份戰書送回了漁陽軍的營壘。

  『為何是未時?』

  在收到趙弘潤的回復後,釐侯韓武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過既然魏公子潤已經應戰,他也就沒有去深究,轉而與麾下諸將商議起了圍殺魏軍的戰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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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各有算計(二)

  兩日後的辰時,釐侯韓武便率領漁陽守秦開、上谷守馬奢以及北燕守樂弈三人麾下的軍隊,來到了魏公子潤在戰書中所回復的「城西郊外」。

  其實對於魏公子潤在戰書中的回復,韓軍諸將們是心存疑慮的。

  魏公子潤將戰場選定在「城西郊外」,這一點無所謂,反正鉅鹿城一帶都是非常適合重騎兵奔馳衝鋒的平原地形,哪怕魏公子潤選定的戰場離鉅鹿城並不遠,釐侯韓武亦有十足的信心能憑藉司馬尚的五萬重騎兵,對魏軍造成重創。

  其中,北燕守樂弈對於魏公子潤選定的戰場,存有許多疑慮。

  他懷疑魏公子潤也有可能是想來個聲東擊西——即故意騙他們韓軍將軍隊聚集到鉅鹿城的城西,而他卻率領魏軍偷襲處於東邊的北燕軍的營寨,摧毀處於清河河畔的北燕軍營寨。

  不過在仔細想想魏公子潤的為人後,他最終還是否決了這個猜測,畢竟在他看來,魏公子潤雖然是以詭道奇謀見長的統帥,但卻不至於使用這種會嚴重影響其信譽的伎倆。

  更何況,縱使魏軍摧毀了處於清河的北燕軍營寨,那又能如何呢?

  除非魏軍打算在這個時候向東突圍,前往齊國境內,否則,出兵偷襲他樂弈的軍營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至於魏軍是否會在這個時候向東突圍,樂弈根本不做他想:眼下已是初冬,魏公子潤捨棄鉅鹿、邢台、沙丘、柏人等明明可以用來渡過寒冬的城池,傻乎乎的準備在寒冬來臨時往齊國跑,除非魏公子潤突然間失了智,否則只要是個正常人,就都不會做出這種選擇。

  大約巳時前後,除了司馬尚麾下的五萬重騎兵外,其餘漁陽、上谷、北燕三軍軍隊,皆陸續抵達魏公子潤指定的戰場,也就是鉅鹿城西邊的郊外。

  到了這邊一瞧,釐侯韓武發現這片戰場上居然還真沒有一個魏卒。

  「未時交戰、未時交戰……難道這其中有什麼深意麼?」

  可能是閒著沒事,釐侯韓武此刻開始細細琢磨這件事。

  刨除奇襲、伏兵等等,一般在正常情況下,戰事幾乎都發生在上午,這其中涉及到數個原因:從士卒的方面考慮,上午的時候,軍中的士卒在昨晚睡眠充足後,精神抖擻,較為容易發揮出應有的水準;其次從戰術安排上來說,上午開戰能讓統帥有更充足的選擇餘地,比如在取得優勢的時候,可以考慮下午繼續進攻,進一步擴大優勢。

  反觀若是在未時用兵,哪怕取得了優勢,天色恐怕也臨近傍晚,很難再有所進展——挑燈夜戰這種事,在正常情況下還是比較少發生的。

  基於這一點,無論是釐侯韓武還是蕩陰侯韓陽,亦或是漁陽守秦開、上谷守馬奢、北燕守樂弈等人,皆對魏公子潤選擇在「未時」交戰這件事始終抱有幾分疑慮。

  「未時交兵,也就是說,魏公子潤並未考慮持續作戰,這……」

  在上谷守馬奢看來,未時交兵,基本上就是表明魏公子潤並沒有二次交戰的意思,哪怕魏軍取得了優勢,也不準備趁勝追擊,因為時間不充裕,而這豈不意味著,魏公子潤對這場仗並無幾分把握?

  可既然並無幾分把握,他為何又應下了這次的邀戰呢?難道當真是因為年輕氣盛、孤芳自傲,受不了釐侯韓武的挑釁?

  平心而論,上谷守馬奢並不這樣認為。

  想想也是,倘若魏公子潤是這麼容易被激怒的人,為何似李睦、樂弈、景舍、項末、公孫起等各國的名將們,竟無一人能夠戰勝那位魏公子潤,最多也只是與後者平局收場。

  從這一點馬奢就足以斷定,魏公子潤此番應邀出戰,絕對不會是被釐侯韓武的挑釁所激將,肯定是有什麼目的。

  馬奢將心中的顧慮說給漁陽守秦開聽,後者亦是頻頻點頭。

  秦開也覺得,魏公子潤這次應戰,彷彿處處都充滿了違和感,只可惜,任他們想破頭,也無法猜到對方究竟在想些什麼。

  鑑於目前還未有哪怕一名魏卒抵達戰場,韓軍士卒們慢條斯理地佈置著陣型,就這樣磨磨唧唧地磨到了午時前後。

  然而,即便到了午時前後,魏軍仍然遲遲沒有音訊。

  「那趙潤,不會是在耍我吧?」

  等了足足一個時辰,釐侯韓武有點沒耐性了,皺著眉頭一臉焦慮地嘀咕。

  聽聞此言,上谷守馬奢在旁笑著寬慰道:「釐侯放心,既然魏公子潤答應應戰,他就必定會率軍出現,否則,他日後還有何信譽可言?……魏公子潤此前從未失信於人,想來是會信守承諾的。再者,未時,不還沒到嘛。」

  釐侯韓武不置與否地點了點頭,只要耐著性子打量這片即將成為戰場的荒郊。

  這片荒郊,距離鉅鹿城大概十里左右,附近的地形總體來說皆是平地,雖幾處稍微起伏,但也只是土坡的程度,連丘陵都算不上,確實是非常適合重騎兵發揮實力的戰場。

  於是乎,釐侯韓武就不由地開始幻想他花費巨資打造的五萬重騎兵,在接下來的戰鬥中橫掃魏軍的壯觀場面,並因此忍不住心情激動起來。

  就這樣,時間慢慢流逝,轉眼便到了臨近未時的時候。

  可讓人懊惱的是,即便是時辰臨近未時,魏軍卻還是沒有露面,此前由於無所事事,為了保證麾下士卒們的體力,釐侯韓武遂下令全軍原地歇息,以至於此刻他麾下的兵將們,皆坐在地上,與同澤私議紛紛,實在不像是臨戰前的氛圍。

  此時,釐侯韓武已經出奇的懊惱了,跨坐在戰馬上左顧右盼,嘴裡嘀嘀咕咕不知在說些什麼,隱約可以聽到「趙潤」、「豎子」、「可惡」等詞彙。

  在旁,似韓陽、秦開、馬奢、樂弈等豪將們,亦是頻頻皺眉。

  甚至於,樂弈心中暗暗嘀咕:難道我料中了?魏公子潤當真是聲東擊西?

  就在他們患得患失、憂心忡忡之際,忽然遙遠處飛奔而來一隊騎兵,仔細一看,乃是上谷守馬奢麾下的上谷騎兵。

  「魏軍來了!魏軍來了!」

  那隊騎兵一邊騎馬向韓軍的本陣靠近,一邊大聲喊道。

  『魏軍來了?』

  此刻滿心焦慮的釐侯韓武聞言精神一振。

  在自認為這場仗他必定能將魏軍殺地丟盔棄甲的情況下,這最後一個時辰的等待,簡直讓他有種度日如年的感覺。

  而在旁,似韓陽、秦開、馬奢等人,卻感覺有點啼笑皆非。

  「好個魏公子潤,確實守信,他說「未時兩軍相見」,結果果然是未時兩軍相見。」搖了搖頭,漁陽守秦開頗有些哭笑不得地說道。

  馬奢亦是面帶無奈之色地搖了搖頭,隨即對在秦開以及樂弈說道:「魏軍既然已經抵達,兩位與某,不如便就此回到各自陣列吧?」

  聽聞此言,秦開笑著說道:「急什麼,我看魏軍,最起碼還得有會兒工夫。」

  在諸將們議論的時候,釐侯韓武正皺著眉頭打量著遙遠處的魏軍。

  據目測,魏軍距離韓軍的陣列大概五里左右,因此,就算釐侯韓武將本陣安置在一片土坡上,眺望遠方,也只能依稀看到魏軍的大致輪廓。

  對此,蕩陰侯韓陽評價道:「魏公子潤還是很謹慎的,大概也是顧忌我軍趁機搶攻吧。」

  「哼!」

  聽聞此言,釐侯韓武輕哼了一聲。

  兵者,詭道也。

  釐侯韓武也曾被先王韓起派到軍中磨礪,自然懂得這個道理。

  兩軍交戰,尤其是像這種事關兩個國家命運的曠世大戰,哪有什麼仁義道義可言,說到底無非就是成王敗寇,像幾十年某位宋王那種堅持仁義的迂腐傢伙,注定會被楚軍擊敗而導致國家敗落。

  若在以往,倘若被釐侯韓武逮到眼下這種機會,他很有可能會趁魏軍還未站穩腳跟之際,搶先進攻,反正魏公子潤說的是「未時交兵」,而眼下已至未時,就算他搶先進攻,世人也不能因此抨擊他什麼。

  不過今日嘛,由於麾下有五萬重騎兵,且釐侯韓武他對這五萬重騎兵信心十足,是故,他不介意向魏軍以及對面的魏公子潤體現一下他的胸襟與大度。

  想到這裡,他招招手喚來兩名親兵,吩咐他們道:「你倆到對面的魏軍去,轉告魏公子潤,本侯在此等他魏軍做好應戰準備。……對了,去的時候機靈點,仔細看看魏軍的底細,看看魏軍軍中有多少他們稱之為「連弩」的戰爭兵器。」

  對於魏國的連弩,釐侯韓武還是有點畏懼的,畢竟那種三連發的重型機關弩,據說是可以一箭射穿鐵盾的強勁弩機,倘若此時對面的魏軍中有數百架連弩的話,那他就得提前考慮一下重騎兵的傷亡情況了。

  「是!」

  在聽了釐侯韓武的吩咐後,兩名親兵抱了抱拳,騎著戰馬朝著遙遠處的魏軍陣列而去。

  而與此同時,在距離韓軍陣列大概五里處的地方,數以萬計的商水軍在抵達這片戰場後,已迅速排列整齊。

  為了防止韓軍趁機進攻,伍忌亦親自率領三千輕騎在側翼援護。

  沒想到的是,韓軍居然絲毫沒有搶攻的意思,還派了兩名親兵前來傳話。

  不得不說,當趙弘潤聽到那兩名親兵的傳話後,他心中是想笑的。

  他可不認為,釐侯韓武是像幾十年前某位宋王那樣的迂腐的人,會在這種事關韓魏兩國盛衰的關鍵性大戰中如此托大,想來,大概是那五萬重騎兵的存在,讓釐侯韓武對這場仗充滿了信心,因此也不介意體現一下氣度。

  忍著笑,趙弘潤故作敬佩地點點頭,對那兩名親兵說道:「釐侯果然是一位可敬的對手,既然如此,本宮就卻之不恭了,你們二人回去後,代我向釐侯傳達敬意。……待等我軍做好準備之後,本宮會派人通知釐侯。」

  「是!」

  那兩名親兵撥馬離開,離開時當然不忘仔細瞧瞧魏軍的陣容。

  看著這兩名親兵離去的背影,商水軍副將翟璜輕笑著說道:「殿下,似乎對面的釐侯韓武,對於這場仗信心十足啊。」

  趙弘潤微微一笑,說道:「畢竟是五萬重騎兵嘛,若是本宮麾下也有五萬重騎,我也不介意對敵人體現一下氣度……或者說,對於既得勝利的從容。」

  說到這裡,他嘖嘖有聲,有帶著幾許羨慕的口吻說道:「嘖嘖,一口氣組建五萬重騎,這韓國的底蘊,確實是叫人敬而生畏啊,不愧是曾經與齊國爭雄的北方強國。」

  聽聞此言,在旁的諸將們會心一笑。

  此時他們佩服的並非是有能力一口氣組建五萬重騎兵的韓國,而是身邊這位太子殿下,因為這位殿下,高瞻遠矚,設下圈套叫韓國將大量的人力物力投入了重騎兵這個無底的深坑,否則,倘若韓國將組建五萬重騎兵的花費用來訓練輕騎與重步兵,那麼,這場仗韓國至少能增加二十萬兵力——這二十萬兵力,對於他魏國的威脅可比五萬重騎兵的威脅大多了。

  可笑的是,韓人中計尚不自知,居然還沾沾自喜,意圖在敵人面前表現一下作為既定勝利方的從容態度,這讓翟璜、南門遲等許多商水軍將領惡意滿滿地期待著,待等韓人寄託期望的五萬重騎兵折損殆盡後,那些韓人將會是什麼表情。

  「既然對面的釐侯欲表現一下作為既定勝利方的從容,那咱們就如他所願。傳令下去,叫將士們慢慢佈陣,另外,再仔細檢查一下手中的兵器與身上的甲冑,千萬莫因為疏忽大意,而在戰場上丟了性命。」趙弘潤嚴肅地下令道。

  而與此同時,那兩名親兵已返回了釐侯韓武身邊,將趙弘潤的話傳達給了後者。

  待聽說對面那位魏公子潤稱讚他是「可敬的對手」時,釐侯韓武不由地心花怒放:既表現出了自己的從容,博得了對面那位魏公子潤的讚許,且之後己方還能擊敗對方,還有什麼比這更值得高興的?

  好在釐侯韓武久居高位,此時還能按捺住心中的歡喜,詢問那兩名親兵道:「魏軍中,有多少戰爭兵器?」

  聽聞此言,其中一名騎兵如實說道:「瞧不真切,大概有一兩百架像是大型弩具的兵器,被安置在戰車上。」

  『一兩百架……』

  釐侯韓武皺了皺眉頭,在心中暗自盤算著。

  司馬尚麾下五萬重騎兵,其甲冑的防禦力,韓國是自行驗證過的,至少在六十步外,韓國自行鍛造的弩具無法射穿重騎兵身上的甲冑。

  不得不說,這已經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畢竟在魏國崛起之前,刨除掉齊魯聯軍外,就屬韓國軍隊的武器裝備最為精良,尤其是韓國的弩具,曾經甚至比魯國的弩具還要強上一線,故而才有「天下強弩皆出自韓」的說法。

  只不過這些年來,魏國在冶鐵與軍備方面突飛猛進,逐漸趕超了韓國而已——事實上韓人也想不通,魏國如何能在這短短十年內,在軍備上趕超他韓國,難道真是因為魏國得到了魯國的《魯公秘錄》?

  總而言之,如今韓國打造的弩具,只比魏國遜色一些,既然韓弩無法在六十步外射穿重騎兵的甲冑,那麼,魏弩也強不到哪裡去。

  因此在釐侯韓武眼裡,對重騎兵威脅最大的,就只有魏國的重型連弩,據細作打探得來的消息,魏國的連弩,能夠輕易在一百步左右的距離下,一箭射暴魏國鍛造的鐵盾外加甲冑,是目前整個中原威力最大的機關弩,在魏國的連弩面前,魯國的機關弩匣純粹就是個笑話。

  『……兩百架連弩,重騎兵若是衝鋒的話,傷亡估計在三千上下……可以接受。』

  釐侯韓武暗暗點頭。

  雖然三千重騎兵的損傷亦讓他心疼不已,但相比較能夠一舉擊潰魏公子潤麾下的魏軍,挫敗魏國的銳氣奪取中原霸主的地位,這點代價,釐侯韓武還是願意支付的。

  想著想著,釐侯韓武忽然抬起了頭,在注視著遙遠處的魏軍半響後,詢問左右道:「過了多久了?」

  左右親衛回答道:「大概有半個時辰了。」

  釐侯韓武聞言皺緊了眉頭,又問道:「魏公子潤可曾派人前來?」

  「不曾。」左右回答道。

  聽聞此言,釐侯韓武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心下更是暗暗嘀咕:這魏公子潤在搞什麼鬼?半個時辰,還不夠魏軍佈置好陣型?

  不過礙於此前他信誓旦旦地表示會等魏軍準備好之後再交兵,他此時也不好反悔,自打嘴巴,於是只能耐著性子等待著。

  這一等,又是等了足足半個時辰,釐侯韓武實在是按耐不住了,面色不悅地說道:「這個趙潤究竟在搞什麼鬼?都快一個時辰了,難道還不夠魏軍做好準備麼?」

  聽聞此言,在旁的蕩陰侯韓陽摸著下巴猜測道:「釐侯,末將懷疑,魏公子潤可能是在拖延時間……魏軍的精銳,天下皆知。據傳聞,魏軍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亦能在一刻辰之內迅速做好應戰準備,怎麼可能如此懈怠?」

  說到這裡,他皺了皺眉,又補充了一句:「我懷疑,魏公子潤可能有什麼企圖!」

  這會兒,由於魏軍的墨跡,馬奢、秦開、樂弈三人仍未回到各自的陣前,在聽到蕩陰侯韓陽的話後,亦紛紛點了點頭——他們越發感覺,今日魏軍的行動從始至終都透露著一股違和感。

  釐侯韓武實在是等不及了,咬咬牙又召來方才派出去的兩名親兵,對他們吩咐道:「你二人替我去催催。」

  「是!」兩名親兵抱拳應道。

  正如蕩陰侯韓陽所判斷的那樣,魏軍確實是在故意拖延時間。

  至於目的,很簡單,魏軍正在進行著對付重騎兵的準備工作。

  重騎兵,當之無愧是平原上的王者,但這支兵種對地形的需求非常高,同時,也很容易被針對。

  至少在趙弘潤腦海中,就有數十種、乃至上百種能讓重騎兵死得難看的戰術,而在這些戰術中,最最簡單便利的,無疑就是「馬蹄坑」。

  馬蹄坑,顧名思義,就是一個個像馬蹄大小的坑洞,深度約在一條手臂長度。

  當這種馬蹄坑密密麻麻遍佈於一片區域時,這片區域,就成為了重騎兵的死亡之地。

  一旦重騎兵在策馬飛奔衝刺途中,胯下的戰馬不慎將馬蹄陷入這種坑洞,出於慣性,戰馬陷落坑洞的那條腿將被立刻折斷,直接將背上的騎士甩下來,從而引發連鎖反應,造成大面積的重騎兵被同伴的身軀扳倒,甚至於是自相踐踏的慘劇,一發不可收拾。

  為了這個戰術,趙弘潤還專門叫冶造局設計了一種掘土的器械,整體像是一個中空的圓柱體,下端開口,且將開口處的邊緣磨地鋒利,當士卒們將此物放在地上,用腳踩在上端的踏腳處,可以非常便利地將此物陷入地表,並且在拔除時,將被切割的泥土帶出來,瞬息之間挖出一個標準的馬蹄大小的坑洞。

  這個器械,冶造局的工匠們命名為「馬蹄陷」,且足足打造了將近兩千把。

  但遺憾的是,計畫趕不上變化,趙弘潤雖然率領商水軍與鄢陵軍成功侵入了韓國的腹地,但魏國本土那些運輸物資與戰爭器械的船隻,卻未能趕得及將此物送到軍中,就被韓國的鉅鹿守燕縐搶先率領水軍封鎖了河面。

  在這種情況下,趙弘潤就只能用最老的辦法,叫士卒們偷偷挖掘馬蹄坑。

  他故意選擇在未時開戰,並且在今日,在未時的時候這才姍姍來遲,也只是為了方便將這場仗拖到黃昏——畢竟韓軍總不可能在一開始就投入重騎兵吧?重騎兵出場,肯定是會是在戰鬥最膠著的時候。

  因此,魏軍是完全來得及佈置這種簡單陷阱的。

  只要前排的魏軍刀盾兵陣列嚴密,用盾牌擋住身後方的友軍,韓軍根本不可能看到後陣的魏軍偷偷摸摸在陣地裡做什麼,更別說戰事拖到黃昏前後,視線變暗。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今日釐侯韓武為了表現出他的從容與大度,居然要給魏軍準備應戰的時間,於是,趙弘潤卻之不恭,乾脆就叫士卒們在中軍、後軍的位置挖起坑洞來。

  雖然沒有合適的掘土器械,但好在時間充裕,慢慢挖唄。

  直到釐侯韓武再次派那兩名親兵前來,趙弘潤意識到前者多半是已經不耐煩了。

  為了防止那兩名釐侯韓武的親兵察覺到什麼,趙弘潤體現派人截住了對方,並讓他倆向釐侯韓武傳達了準備交戰的意思。

  在得到那兩名親兵的確切回復後,釐侯韓武總算是鬆了口氣,心中忍不住開始幻想待會重騎兵橫掃魏軍的壯觀一幕。

  而此時的趙弘潤呢,亦惡意滿滿地期待著強大的重騎兵折戟於小小的馬蹄坑前的慘烈。

  不約而同地,韓釐侯韓武,與魏太子趙潤,二人注視著戰場,皆露出了莫名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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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膠著

  「嗚嗚——」

  「嗚嗚——」

  在韓軍的本陣中,響起了代表進攻的軍號聲。

  伴隨著這莊嚴雄壯的軍號聲,漁陽軍、上谷軍兩支韓軍的士卒們,踏著整齊的步伐徐徐向遙遠處的魏軍逼近。

  而對面,魏軍紋絲不動,好似嚴正以待,等候著韓軍的到來。

  今日用兵,韓軍這邊漁陽軍與上谷軍傾巢而動,唯獨北燕守樂弈留下了一半的人馬在「清河軍營」,因此總得來說兵力在五萬左右。

  至於魏軍這邊呢,則兵力約在四萬餘左右,顯然魏軍這邊也預留了數千士卒守衛鉅鹿,防止突發變故。

  別看此戰魏軍的人數還要略少於韓軍,但事實上,韓軍這邊沒有任何人敢因此放鬆警惕,畢竟對方乃是魏公子潤親自率領的商水軍,是中原多多少少將領做夢都想擊敗、借此揚名天下的勁敵。

  在如今的中原,魏公子潤與商水軍(包括鄢陵軍)的組合,那絕對稱得上是中原第一強兵,縱使是在魏人心目中地位極高的魏武軍,在整個中原的地位,或者說威脅程度,也遠遠不及前者,畢竟前者是唯一一支保持十年不敗,且前後攻陷楚國王都壽郢、韓國王都邯鄲,兵臨秦國王都咸陽的軍隊,從古至今再沒有任何一支軍隊,能像商水軍(包括鄢陵軍)這般戰績輝煌。

  正因為如此,縱使明知這場仗會有司馬尚的五萬重騎兵的協助,但此時率領軍隊的漁陽守秦開以及上谷守馬奢,心中卻仍舊無比的凝重與緊張。

  「踏踏踏——」

  在正面戰場上,數萬韓軍踏著相對整齊的步伐徐徐逼近遙遠處的魏軍軍勢,而在戰場的西側,上谷守馬奢的副將「許歷」,亦率領著數千上谷騎兵,神色凝重地注視著正對面的魏軍騎兵——從旗號判斷,對面的這支魏軍騎兵,乃是由商水軍的大將伍忌親自統帥。

  魏將伍忌,此人在韓國亦聲名遠颺,在韓人心目中的威脅程度,位列第三,只排在「魏公子潤」與「南梁王趙佐」的後面,比魏將司馬安、韶虎、龐煥等人的排名還要高,原因就在於,伍忌曾單騎生擒了韓國的前北原十豪之一、代郡守劇辛,因此被韓人冠上了「魏國勇將」的美譽。

  事實上魏國的勇將並不少,比如像「蒙濼」、「蔡欽(蔡擒虎)」、「姜鄙」、「曹玠」等等,但至今為止,唯有伍忌達到了讓韓人忌憚的地步。

  『這次的任務,不太好辦啊……』

  注視著遠處嚴正以待的商水軍騎兵,上谷軍副將許歷嚥了嚥唾沫,內心不禁有些忐忑。

  當他注意到對面的騎兵豎著「魏商水軍伍」這樣字樣的旗號時,他心中就難免有些不安,畢竟據他所知,對面的商水軍大將伍忌勇冠三軍,作戰時非常喜歡單騎討殺敵軍主將,除了劇辛外,康公韓虎曾經的副將、韓國老將「辛瓚」,那位曾在康公韓虎麾下南征北戰,協助韓國渡過了最艱難時刻的功臣,亦被伍忌斬殺。

  細細數下來,死於伍忌手中的韓國將領,單論兩千人將以上,怕是就已經有十幾名。

  一想到今日要跟這樣一個凶人正面抗衡,許歷就感覺自己有些發虛。

  畢竟他有自知之明,以他的武藝,尚且不是劇辛的對手,又如何招架得住對面的魏將伍忌?

  但身為上谷軍的副將,豈有臨陣退縮的道理?

  因此,此刻的他唯有暗暗祈禱,祈禱待會騎兵對沖時,那個叫做伍忌的傢伙千萬別找上他。

  遺憾的是,許歷並不知道,其實他的首級,商水軍大將伍忌早就惦記上了。

  想想也是,畢竟許歷乃是上谷守馬奢視為心腹的副將,斬殺許歷,就等於斬斷了馬奢一條手臂,這可不是斬殺幾個普通的韓國將領可以相提並論的。

  而除了虎視眈眈盯著許歷那支上谷騎兵外,伍忌亦關注著正面戰場的局勢,暗想著待會在擊潰對面的上谷騎兵後,想辦法切入正面戰場的韓軍軍勢,擾亂韓軍的陣型。

  而就在伍忌關注正面戰場的時候,在正面戰場上,韓軍已徐徐接近至距離魏軍只有一箭之地的範圍。

  一時間,戰場上的氣氛彷彿一下子緊張了許多,彷彿四周的空氣都變得黏稠起來,讓人難以呼吸。

  「唰!」

  只見擔任先鋒大將的漁陽守秦開拔出腰間的佩劍,遙遙指向對面的魏軍,沉聲喊道:「漁陽軍,進攻!」

  而與此同時,另外一邊的上谷守馬奢,亦在其軍勢陣列中下達了出擊的命令。

  為了拖住魏軍,使這場仗盡快進入膠著階段,韓軍略過了以往的戰爭模式,直接進入了最後階段。

  隨著秦開、馬奢一聲令下,數萬韓軍步兵展現出他們作為曾經第一強軍的氣勢,嘴裡發出彷彿咆哮般的吶喊,而這些吶喊,最終皆匯聚成一個字。

  「殺——!!」

  面對著韓軍的搶攻,商水軍副將南門遲親臨陣前,大手朝前一揮,厲聲吼道:「商水軍的兒郎們,叫韓人領略我商水軍的強盛!出擊!」

  「喔喔——!」

  原本嚴正以待的商水軍士卒們,突然間爆發出比韓軍更強勢的吶喊。

  僅僅只是眨眼工夫,數萬韓軍與數萬商水軍便彷彿兩股激流般,猛烈地撞在了一起。

  此時,沒有什麼詭計、陰謀可言,有的只是血性的拚搏與碰撞,在那兩軍交匯的那片地區,彷彿化作了絞肉機,只是眨眼工夫,便有不計其數的士卒喪生。

  而在這最野蠻、最原始的拚殺中,商水軍展現了他們橫掃中原的實力,只見那一排排手持鐵盾的重步兵,以緊密的陣型,硬是擋住了韓軍如潮水般的攻勢,且一步一步蠶食對手的空間——每殺死一名韓卒,魏軍士卒們便踏上前一步,如此反覆,在短短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內,竟硬生生將戰線向韓軍方向推進了十幾丈。

  別看在縱觀整個戰場,十幾丈的距離實在是微不足道,但是從這一點卻也能充分證明,魏軍的實力比韓軍強到一線。

  「殺過去!」

  魏軍驍將冉滕暴吼一聲,與麾下十幾名悍卒彷彿化身為尖刀,一刀扎入了韓軍的腹地,在其中大殺特殺。

  「莫要落後於冉滕隊!」

  魏軍驍將項離不甘落後,亦親臨戰爭,以身作則激勵著麾下的士卒們。

  不得不說,重步兵作為魏國軍隊的絕對核心,這不是沒有道理的,只見那些身負一兩百斤負重的魏國重步兵們,憑藉著手中堅固而沉重的鐵盾,甚至是乾脆用身體硬撞,無論是在氣勢上,還是在實戰中,皆凌駕於韓軍士卒之上。

  倒不是韓軍士卒不夠悍勇,他們吃虧在自身重量不足——別以為沉重的甲冑在戰場上僅僅只是負累,事實上,這也是一種優勢。

  就好比此刻戰場,當商水軍的重騎兵用盾牌護在胸前,使勁全身力氣向對面撞去時,對面那些韓國的輕步兵,皆被撞得失去了平衡,連連後退。

  在這種密集到幾乎沒有立錐之地的戰場上,哪有什麼空間給你閃轉騰挪,一旦失去了立足地,就意味著離喪命也就不遠了。

  更何況商水軍士卒們臨戰經驗豐富,若非必要,他們甚至不會在如此激烈的戰鬥中使用右手手中的戰刀,單純就借助蠻力以及自身重量帶來的衝勢,將對面的韓軍士卒撞倒在地,然後直接從對方的身上踐踏過去——至於那些被魏軍踐踏後倒地卻還未嚥氣的韓卒們,就交給後隊的同澤補刀。

  憑藉這種簡單粗暴卻又有效的戰術,商水軍在一開場便取得了戰場上的優勢。

  遠遠看到這一幕,縱使是漁陽守秦開心中有所預料,但此刻的表情亦顯得有些難看。

  要知道,他麾下漁陽軍可不是弱師,那也是曾經幾度力挫東胡的軍隊,亦在戰場上久經考驗。

  可沒想到的是,縱使面對強大的東胡兵亦毫不遜色的漁陽軍,今日面對魏國的商水軍,卻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便落入了下風。

  此時他終於意識到,前幾日他漁陽軍攻打鉅鹿卻被對面的商水軍輕易擊退,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商水軍的實力,本來就在他漁陽軍之上。

  『……吃了裝備的虧麼?』

  秦開皺了皺眉,在咬咬牙後,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目標前陣,弩手齊射!」

  他口中的前陣,其實指的就是此刻戰場最前線的那條戰線,不能否認,在戰況如此膠著的情況下,下令弩兵覆蓋式齊射,這無疑是個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決定,畢竟箭矢無眼,在這種情況下必定會誤傷到友軍,甚至於這個誤傷的機率還不低。

  但秦開沒有辦法,因為此時他若不想辦法壓制商水軍反攻的勢頭,搞不好他麾下軍隊的前軍就要崩潰了。

  「放箭!」

  隨著一名韓軍將領的吼聲。

  置身於中軍的漁陽軍弩兵們,紛紛扣下扳機,不分敵我地朝著面前展開一陣激射。

  那密集到彷彿蝗群的飛矢,在越過了小半個戰場後,彷彿暴雨般籠罩了整片前線區域,打斷了商水軍的進攻勢頭,逼得後者不得不放緩攻勢,將盾牌頂在頭頂,以承受這陣箭雨的洗禮。

  在一陣叮叮噹噹的亂響後,最前線的韓魏兩軍士卒互有傷亡,但是細細計較起來,卻還是韓軍士卒損失更大,畢竟魏軍堅實的甲冑與鐵盾,能夠有效地防禦遠距離的飛矢,可反觀韓軍士卒,他們身上的甲冑卻大多是皮甲,防禦性能遠遠不如魏軍的鐵甲,如今暴露在箭雨之下,豈能倖免?

  「他娘的,欺負我軍沒弓弩麼?」

  在魏軍的中軍,三千人將谷陶、向玳二人瞧見這一幕,心中大怒,當即下令麾下弩兵對韓軍還以顏色。

  一時間,戰場上的飛矢彷彿蝗潮,密集到甚至能遮蓋整片天空。

  此時在戰場的北翼,上谷軍副將許歷,亦強行按捺心中的畏懼,向對面商水軍大將伍忌率領的商水騎兵,發動了衝鋒。

  而同一時間,伍忌所率領的商水騎兵,亦對許歷麾下的騎兵發動了衝鋒。

  在重騎兵問世之前,騎兵並不能算是正面戰場上的絕對主力,他們更多的只是負責分割、且擾亂敵軍陣型,除此之外就是偷襲敵軍的本陣,斬將奪旗。

  而眼下,許歷與伍忌彼此的意圖皆十分明確:擊潰敵騎,繼而切入正面戰場!

  輕騎兵的對沖,當然沒有重騎兵衝鋒時那樣壯觀與慘烈,但也並非毫無出彩之處。

  就比如商水軍的大將伍忌,這位被韓人譽為「魏之勇將」的男人,此刻跨坐在戰馬上,手中揮舞著那桿沉重的鐵槍,親自衝鋒在最前線,期間但凡是被他撞見的敵軍騎卒,皆被他用手中的鐵槍掃落馬下。

  而同時,伍忌那雙眼睛還在四下尋摸,尋找這些敵騎中的指揮將,看來是準備上演一場他非常拿手的單騎討殺敵將的好戲。

  忽然間,伍忌眼睛一亮,因為他終於看到了那面「韓上谷副許」字樣的旗幟,雙腿一夾馬腹,在僅僅只帶領著幾十名騎兵的情況下,就朝著那面將旗殺了過去。

  然而,待等伍忌殺到許歷的那面將旗所在,他卻忽然愣住了,因為他四下打量,都未曾看到許歷這個上谷守馬奢的心腹愛將。

  而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聲大喝:「諸軍聽令,隨我衝擊魏軍!」

  隱約聽到這聲大喊,伍忌下意識回頭一瞧,這才發現,許歷竟不知何時率領一隊突破了他麾下的商水騎兵。

  原來,許歷早就猜到伍忌便奔著他的首級而去,因此來了一招金蟬脫殼,用將旗迷惑了伍忌,而他自己則混在普通騎卒中,以至於伍忌與他擦肩而過時,竟未曾發覺。

  『該死!被騙了!』

  猛然醒悟過來的伍忌,一怒之下將奪得的許歷的將旗丟下,勒住韁繩調轉馬頭,大聲喊道:「回頭!回頭追!」

  但可惜,這樣一耽擱,許歷帶著那些上谷騎兵早就跑遠了。

  不得不說,這裡就體現出了商水軍士卒在騎戰方面的經驗不足,明明雙方騎兵人數相差無幾,但在一番對衝下來,雖然雙方的傷亡情況不相上下,但許歷麾下的上谷騎兵卻本能地立刻匯聚到了一起,目的明確地將兵峰直指正面戰場,而伍忌麾下的商水騎兵,為了殺敵的目的,陣型卻在衝鋒時變得七零八落,以至於在戰術的實施上落後於韓軍。

  就好比眼下,許歷麾下的騎兵可以直接切入正面戰場的魏軍陣列當中,而伍忌麾下的商水騎兵呢,先得召集附近的騎卒,重整陣型,這種在時間上的落後,在戰場上其實是非常致命的。

  幸虧商水軍的副將翟璜知道他商水軍的騎兵剛剛組建,實戰經驗不足,因此,早就做好了己方騎兵被韓軍騎兵鑿穿的心理准裡,早早就安排了兵力戒備,這使得韓將許歷雖成功騙過了伍忌,卻也對魏軍那嚴密到滴水不漏的防禦陣型,束手無策。

  而與此同時,在韓軍的本陣,蕩陰侯韓陽抬頭看了一眼天色,隨即又看了一眼戰場,對身邊的釐侯韓武說道:「釐侯,時機差不多了,再耽擱下去,天色近黃昏,就不利於追擊潰敗的魏軍了。」

  聽聞此言,正注視著正面戰場的釐侯韓武,亦抬頭看了一眼天色,見日頭果真如蕩陰侯韓陽所言,漸漸西下,遂徐徐點了點頭。

  不得不說,此時在正面戰場上,其實韓軍一方是處於劣勢的,但是釐侯韓武卻從始至終都很鎮定,畢竟他手中還有一張足以決定勝敗的王牌沒有使用。

  「傳令秦開、馬奢二人,叫他們繼續拖住魏軍,待司馬尚麾下重騎抵達,便退至兩翼,莫要擋住我軍的重騎。……另外,叫司馬尚即刻出擊。」

  喚來幾名親兵,釐侯韓武囑咐道。

  「是!」

  幾名親兵抱拳領命,分別策馬離開。

  片刻後,其中一名親兵便來到了司馬尚的軍中,向這位新晉的北原豪將傳達了釐侯韓武的命令。

  此時,司馬尚其實就駐軍在距離戰場大概五里左右的一片丘陵後,等待著出擊的命令。

  在收到釐侯韓武的命令後,韓將司馬尚率領麾下兩萬重騎兵緩緩向戰場靠近。

  今日出戰,他並沒有出動全部的五萬重騎兵,原因很簡單,為了打魏軍一個措手不及,他必須給確保每一名重騎兵都擁有兩匹戰馬,一匹用來馱運沉重的甲冑,一匹則用來上陣殺敵。

  還有一個原因是,對付此刻戰場上四萬左右的商水軍,司馬尚自認為兩萬重騎兵已綽綽有餘。

  兩萬重騎兵、四萬匹戰馬,再加上兩萬名協助騎手穿戴甲冑的扈從,不可否認司馬尚麾下這股人馬的規模也是極為龐大——而這還是在「兩萬重騎」的標準上,如若是五萬重騎傾巢而動,那場面更是浩大。

  人馬眾多,就容易被魏軍察覺,因此司馬尚的行動頗為迅速,在得到釐侯韓武的命令後,很快就將兵馬帶到了距離戰場只剩下兩三里地的地方。

  此時就不能再往前了,因為再往前,一旦被魏軍看到,就會全盤暴露他們此戰的意圖。

  在下令原地停留後,司馬尚拍著手向麾下的騎兵們下達了命令:「快快快,都將甲冑穿戴起來,扈從們協助騎手。」

  不能否認,重騎兵的準備工作,的確是繁瑣,這也正是重騎兵幾乎無法獨立存在於戰場上的原因——若沒有其他軍隊幫忙拖住敵軍,就重騎兵這種準備應戰的速度,敵軍早就跑沒影了。

  在司馬尚的命令下,扈從們給準備上陣的戰馬披上沉重的馬甲,隨即又協助騎手們將同樣沉重的甲冑穿戴整齊,並且將他們推上馬背,在這一番準備工作後,別說這些扈從們,就連騎手們也是累得急喘不已,大口吸氣調整著呼吸。

  「準備出擊!」

  待等一切準備就緒,司馬尚下令扈從們看守著備用的戰馬留在原地,他自己則率領著兩萬重騎,徐徐向戰場靠近。

  似這般,又過了將近半個時辰,韓將司馬尚終於率領著全副武裝的兩萬重騎兵,抵達了戰場。

  只見他拔出了佩劍的佩劍,厲聲喝道:「目標,前方魏軍,全軍出擊!」

  一聲令下,兩萬重騎開始小幅度地策馬奔跑,隨即速度越來越快,朝著戰場上的魏軍而去。

  不得不說,當年魏國五千商水游馬重騎衝鋒時,就已經是地動山搖一般,更何況是如今兩萬重騎。

  事實上待等這兩萬重騎開始奔跑的時候,哪怕是處身於戰場的韓魏兩軍士卒,亦第一時間感受到了那種彷彿地震般的撼動。

  「那是……重騎兵?!」

  一些不明究竟的商水軍士卒,在依稀看到戰場西南角那準備進入戰場的兩萬韓國重騎時,縱使波瀾不驚的老卒,此刻臉上亦露出了驚駭之色。

  這也難怪,畢竟商水軍與商水游馬乃是兄弟軍隊,且好幾次相互配合,因此,他們非常瞭解重騎兵在戰場上的可怕威力。

  「韓軍竟然有重騎兵?」

  「……而且這人數,居然比「游馬」還要多!」

  由於韓國的重騎兵的抵達,商水軍亦難免出現了幾許慌亂。

  可能他們曾經自信地認為,這世上能擊敗他們的,只有飢餓與死亡,可如今面對遠方那如潮水一般的重騎兵時,心中亦不禁恐懼起來。

  而其中有些腦筋活絡的魏軍士卒,此刻終於意識到,為何在開戰之前,將軍們要命令他們偷偷摸摸地掘土挖洞。

  「撤!」

  見己方的重騎兵抵達戰場,漁陽守秦開與上谷守馬奢果斷下令麾下的軍隊向兩側退讓,免得被重騎兵的衝鋒誤傷。

  而幾乎在同時,他們也聽到了幾名魏軍將領的急呼:「撤兵!撤兵!」

  『撤兵?來得及麼?』

  處于于韓軍本陣,當釐侯韓武看到正面戰場上的魏軍有掉頭撤退的跡象時,心下暗暗冷笑。

  冷笑之餘,他心中亦有種難以遏制的激動與興奮。

  這份激動與興奮,可能是因為他即將親眼目睹兩萬重騎兵橫掃戰場的壯觀一幕,也可能是因為他將在今日,打敗魏公子潤這位未嘗一敗的對手。

  懷揣著激動的心情,釐侯韓武面色紅潤、雙目放光地看著兩萬重騎彷彿潮水般湧向魏軍。

  『近了……近了……』

  就在釐侯韓武下意識攥緊韁繩,期待著重騎兵的鐵蹄將遠處那已向後逃離的魏軍踏碎時。

  忽然間,他臉上的表情僵住了。

  因為他看到戰場上的己方重騎,不知為何,竟大批大批地摔倒在地,上演了一出人仰馬翻、自相踐踏的慘劇。

  「這……怎麼可能!」

  釐侯韓武失聲驚呼道。

  而與此同時,依舊留在魏軍本陣毫無離開之意的趙弘潤,終於按耐不住,臉上露出了惡意滿滿地笑容。

  「蠢材,你以為重騎是誰提出的?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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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19 00:27:57
第81章 慘劇

  「轟隆隆——」

  萬馬奔騰之時,釐侯韓武寄託希望的韓國重騎,其在隊伍最前方的騎兵們,不知為何,竟紛紛陷倒,無數戰馬悲鳴著,驟然倒地,將馬背上的騎士重重甩了出去。

  後隊的重騎兵不明就裡,根本無法在這種衝鋒階段停止衝勢,不計其數的韓國重騎兵們驚恐地睜大了眼睛,卻無計可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胯下的戰馬直衝過去,被同澤的戰馬甚至同澤本身所絆倒,繼而將自己甩飛出去。

  更為淒慘的是,這些被其胯下戰馬甩飛出去的重騎兵們,他們甚至還未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就被身後方的同澤,被其胯下戰馬重重踐踏,口吐鮮血。

  「停止衝鋒!停止衝鋒!」

  重騎兵中的將領們意識到情況不妙,嘶聲力竭地大聲喊著。

  只可惜,他們的嘶喊根本不及萬馬奔騰時所發出的轟隆巨響,縱使他們扯著嗓子大聲預警,但後隊仍有不計其數的重騎兵,不明就裡地衝上前來,在踐踏了友軍身體的同時,亦被友軍的身軀說扳倒,一隊一隊,一排一排,前赴後繼,那慘烈的場面,簡直彷彿是人間地獄。

  「後隊止步!後隊止步!」

  在重騎兵軍勢的中央位置,北原十豪、代郡守司馬尚,他此刻連頭上的頭盔都丟掉了,亦像麾下的將領們那樣,在扯著嗓子大聲呼喊之餘,痛心疾首地,眼睜睜看著麾下的重騎兒郎一隊一隊地赴死——此時的他,甚至來不及去細想,魏軍究竟在那裡設下了什麼陷阱,以至於他麾下的重騎兵,竟遭到了這等毀滅性的打擊。

  足足過了一炷香工夫,重騎兵自相衝撞、自相踐踏的慘劇這才逐漸停止下來,此時再看戰場上,方才魏軍布下馬蹄坑陷阱的區域,已遍佈韓國重騎兵的屍體,堆積地彷彿一片屍山。

  而既悲慘卻又可笑的是,正是因為這片屍山充當了緩衝,後隊的重騎兵們,這才得以倖免。

  「……」

  整個戰場上,一片寂靜。

  無數佇馬而立的韓國重騎兵們,神色茫然、麻木地望向前方那片由他們同澤屍體堆積而成的屍山,神情呆滯,他們此刻處於混沌的腦袋,根本想不明白方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

  看著那片屍山,代郡守司馬尚張著嘴,卻久久說不出話來。

  此刻呈現在他面前的那片屍山,其實尚有許許多多僥倖未死,或者說暫時還未嚥氣的韓軍騎手們,正在哀嚎慘叫,其中摻雜著戰馬的悲鳴聲。

  所向披靡的重騎兵,曾在漁陽郡輕而易舉就覆滅了東胡十幾萬騎兵的重騎兵,在這次戰事中寄託希望、被譽為擊敗魏公子潤最大王牌的重騎兵,居然在這片戰場上,在還未摸到任何一名魏軍衣角的情況下,就遭到了堪稱毀滅性的傷亡。

  『這個損失……四千?五千?不,太妖更多……』

  嚥了嚥唾沫,韓將司馬尚的額頭汗如漿湧。

  而此時在韓軍本陣處,從始至終清清楚楚看到那慘烈一幕的釐侯韓武,此時更是面色煞白,坐在馬背上搖搖欲墜,彷彿是無法承受著慘烈的打擊。

  此刻的他,滿腦子都是同一個疑問: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其餘在戰場上的韓軍兵將們,亦是一個個面如土色,縱使是漁陽守秦開、上谷守馬奢,甚至是北燕守樂弈,此時此刻心中也不知該說什麼。

  整個戰場,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死寂。

  而此時在魏軍的本陣處,魏太子趙潤將雙手搭在眼眉之處,眺望著遠處的正面戰場,心情複雜地長長嘆了口氣。

  今日,如此輕易而居就設計了韓國的重騎兵,導致數千重騎當場死亡,更多的重騎因此受傷,從利益角度看來,這固然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但作為一名「重騎兵愛好者」,趙弘潤心中亦有說不出的苦澀。

  在所有兵種中,趙弘潤最是偏愛重騎兵,他由衷認為,當重騎兵衝鋒時那一往無前、所向披靡的氣勢,才是男兒的浪漫——這個觀點,事實上已經得到了許多魏將的認可,比如游馬軍的統領馬游,哪怕馬游其實也清楚重騎兵的種種弊端,但這並不妨礙他對重騎兵的熱愛。

  然而作為重騎兵愛好者,在這場仗中,趙弘潤為了取得勝利,卻要毫無保留地揭露重騎兵的弊端,直接將這支強大的兵種從頂峰打落懸崖,為此趙弘潤心中亦很難受。

  他喃喃說道:「曇花雖美,稍瞬即逝……」

  「殿下?」

  宗衛長呂牧詫異地看著趙弘潤,完全無法理解明明方才還興致高漲的自家殿下,為何此刻神色卻是如此的落寞。

  在旁,商水軍副將翟璜向趙弘潤請示道:「殿下,要趁機反擊麼?」

  在翟璜看來,此刻在戰場上的韓軍,明顯已經被「重騎折戟」一事而弄懵了,哪怕稱之為六神無主、方寸大亂也不為過,在這種情況下魏軍掉頭一擊,極有可能重創韓軍,擴大勝勢。

  「……」

  聽聞此言,趙弘潤帶著複雜的心情看向戰場。

  在他眼中,那小小的馬蹄坑,雖然成功地坑到了韓國的重騎兵,令近萬韓國重騎或多或少地受到了傷亡,但話說回來,那畢竟是整整兩萬重騎,縱使傷亡了一半,另外一半重騎,事實上也能對魏軍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當然,前提是那些重騎兵的兵將們能從如此巨大的挫敗中回過神來。

  在冷靜思考了一番後,趙弘潤正色說道:「對面的韓軍仍有近萬毫無損傷的重騎,若再打下去,這場仗縱使能取勝,相信我軍也要承受不小的傷亡……」頓了頓,他又說道:「我軍今日已經佔到了天大的便宜,不宜奢求更多。今日就到此為止吧,趁韓軍還未回過神來,全軍撤退。」

  這話說得很漂亮,但總結下來其實就是一句話:佔了便宜就跑。

  正如趙弘潤所言,他們魏軍今日已經佔了天大的便宜,此時不跑,難道還等著韓軍回過神來後,宣洩怒火?

  於是乎,在趙弘潤的命令下,魏軍將能帶走的友軍屍體通通帶走,悄無聲息地撤退。

  浩浩蕩蕩的數萬兵馬,撤退時稱其為悄無聲息這看似有些可笑,但事實上,此時戰場上的韓軍兵將們,仍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片由他們韓國重騎兵屍體堆積而成的屍山,根本無暇顧及魏軍。

  只有其中個別,比如像北燕守樂弈,才注意到了魏軍撤離的舉動。

  對於魏軍這種「佔了便宜就跑」的王八蛋行徑,縱使是北燕守樂弈這位曾一度被戲稱是面談的大將,此時臉上亦不禁露出了苦澀的神情。

  考慮到今日他韓軍遭受了如此慘烈的挫敗,只能眼睜睜看著魏軍離開。

  否則又能如何?

  寄託眾望的重騎兵,整整兩萬名騎兵,在還未摸到魏軍士卒衣角的情況下,就幾乎折損了將近一半,韓軍此刻哪裡還有什麼士氣可言?

  片刻工夫,魏軍便全部撤出了戰場。

  而此時,在韓軍的本陣處,釐侯韓武甚至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直到一陣略顯寒冷的分刮過,寒冷鑽入了衣襟讓他渾身一個激靈,他這才醒悟過來,在面色灰敗地掃了一眼戰場後,忽然吃驚地問道:「魏、魏軍呢?」

  「……」

  從旁,蕩陰侯韓陽長長嘆了口氣,神色複雜地說道:「魏軍……方才撤離了。」

  說著,他用複雜的眼神看向方才魏軍撤離的方向,心中暗暗苦笑:魏公子潤啊魏公子潤,你真的是好狠啊,設下詭計陷殺了我軍近萬重騎不說,連反擊的機會都不留給我們。

  忽然間,他靈機一動,想到了一件事:魏公子潤,顯然是早已料到了司馬尚麾下五萬重騎就在鉅鹿這一帶。

  這個念頭,在他心中一閃而逝,來不及細想,因為他身邊的釐侯韓武,此刻正在大發雷霆,用無比難聽的詞彙辱罵著那個魏公子潤——其中有些詞彙,簡直不敢相信是出自釐侯韓武這位在韓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貴族之口。

  不過想想也難怪釐侯韓武會如此盛怒,因為對於這場仗的勝利,他此前是勢在必得的,甚至於,在這份他自認為確鑿無誤的勝利面前,他還向對面的魏軍與魏公子潤表現了一下他的大度與從容。

  然而事實證明,他純粹如同當年某位宋王一樣的大傻瓜,白白將勝利拱手相讓。

  相信待這場仗的經過傳開之後,整個中原不知將有多少人會在背地裡恥笑他,將他當時的自信理解為狂妄無知,使他成為天下人茶餘飯後的笑料。

  相比較韓將司馬尚麾下在此戰近萬重騎的傷亡,被天下人取笑,這才是釐侯韓武最最忌諱的事,因為這將極大地動搖他目前在韓國的地位,甚至很有可能被康公韓虎抓到破綻,重新返回廟堂。

  因為在回過神來之後,釐侯韓武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擊敗魏軍洗刷這份恥辱——無論付出如何慘烈的代價,這場仗都必須勝利,只有這樣,才能掩蓋他此前近乎於愚蠢的行為。

  可讓他火冒三丈的是,魏軍在佔盡了便宜後,居然悄無聲息地撤退了,這就杜絕了他釐侯韓武挽回顏面的可能,這如何不叫他憤怒?

  「給我追!給我追!」憤怒地甩著馬鞭,釐侯韓武厲聲喝道:「在魏軍撤回鉅鹿前,截住他們!我軍尚有幾萬重騎,他們絕不是我們的對手!」

  然而聽到釐侯韓武的憤怒聲音,本陣的韓軍兵將們卻是面面相覷,甚至於,當釐侯韓武發覺無人響應他而憤怒地轉過頭來時,他們下意識地低下了頭,避開了後者的視線。

  「你、你們……」

  釐侯韓武又驚又怒,方才因為戰況變得煞白的面色,泛起幾分憤怒的潮紅,怒聲罵道:「難道你們都被魏軍嚇破了膽麼?!」

  本陣處的兵將們低著頭默然不語,平心而論,他們並不是被魏軍嚇破了膽,只是這場仗,寄託眾望的重騎兵折戟沉沙,在根本沒有對威脅造成些許傷亡的情況就傷亡了將近一萬人,這份慘重的傷亡,讓他們求勝的心變得冰涼。

  就在釐侯韓武大發雷霆之際,蕩陰侯韓陽偷偷拉了拉前者的衣角,低聲提醒道:「釐侯,您失態了。」

  「……」釐侯韓武聞言渾身一震,陷入了沉默。

  此時,蕩陰侯韓陽趁機勸說道:「正如釐侯所言,魏軍只不過是耍用陰謀詭計才取得了一點優勢,若正常交鋒,根本不是我軍的對手。但這話眼下說起來也完了,相信狡猾的魏公子潤,此時已率領軍隊撤回了鉅鹿,怕是難以追上。與其白跑一跑,不如今日就到此為此,回營寨商議對策,從長計議。」

  釐侯韓武在深深看了一眼蕩陰侯韓陽後,默默地點了點頭。

  在吸了口氣後,他用略顯沙啞的嗓音,彷彿心如死灰般下令道:「今日……就到此為止吧,叫將士們清理戰場,隨後,就撤兵吧。」

  「釐侯英明。」蕩陰侯韓陽拱手抱拳,隨即,見本陣的兵將們還愣在那裡,咳嗽一聲輕喝道:「還愣著做什麼?難道沒聽到釐侯的話麼?」

  聽聞此言,本陣的兵將這才如夢初醒,當即便有幾名樂兵,敲響代表撤退的金器。

  撇下了仍在打掃戰場的士卒們,釐侯韓武沉著臉,帶著蕩陰侯韓陽等人率先返回了漁陽軍營寨的帥帳。

  片刻之後,漁陽守秦開、上谷守馬奢、北燕守樂弈、代郡守司馬尚陸續也來到了帥帳,畢竟要總結一下此戰戰敗的原因。

  待等諸將到齊之後,蕩陰侯韓陽看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釐侯韓武,見後者一臉魂不守舍的表情,心知這位釐侯尚未從方才那場仗的巨大打擊中清醒過來,遂代表韓武主持了這場會議,因為他是釐侯韓武任命的副將。

  他轉頭看向司馬尚,問道:「司馬將軍,重騎無故跌倒的原因,找到了麼?」

  此時在帳內,除了釐侯韓武意外,心情最糟糕的莫過於司馬尚這位新晉的豪將,畢竟近萬重騎的傷亡,縱使釐侯韓武都心疼不已,更何況是他呢?

  在聽到蕩陰侯韓陽的詢問後,司馬尚沉著臉,用彷彿強忍著怒意地口吻說道:「找到了,狡猾的魏軍,在戰場上挖了許許多多如馬蹄般大小的深坑,以至於我麾下的重騎在衝鋒時,胯下戰馬,馬蹄不慎陷入坑洞難以脫身,紛紛折斷馬腿,將背上的騎兵甩了出去,這才引起……引起這場慘劇。」

  「果然如此。」蕩陰侯韓陽聞言點了點頭:「魏公子潤,這次看來就是奔著司馬將軍麾下的重騎兵來的。」

  聽聞此言,帳內諸將紛紛轉頭看向蕩陰侯韓陽,北燕守樂弈,眼中亦露出幾許沉思之色。

  甚至於就連釐侯韓武,此時也被蕩陰侯韓陽所說的話所吸引。

  「奔著某麾下重騎而來?」司馬尚皺了皺眉,不解地問道:「此話怎講?」

  說罷,不等蕩陰侯韓陽回答,他自己就先想到了答案,驚聲說道:「蕩陰侯的意思是,魏公子潤之所以應戰,就是為了設計陷害我麾下重騎?」

  「否則怎麼解釋,魏軍為何恰恰好在戰場上偷偷挖了那麼多的坑洞呢?」蕩陰侯韓陽長嘆一口氣,心中亦感覺有些無力。

  就如同釐侯韓武一樣,其實他此前也將擊敗魏公子潤的希望,寄託在司馬尚麾下那五萬重騎兵身上,卻沒想到,魏公子潤早早就看穿了他們的意圖,只不過是將計就計地配合他們,直到在重騎兵抵達戰場的最後時刻,這才露出了獠牙,讓他們切身體會到,看似無可匹敵的重騎兵,在一旦被針對的情況下,是多麼的脆弱。

  「蕩陰侯所言……」上谷守馬奢捋了捋下頜的短鬚,皺著眉頭說道:「確有道理,只是,魏公子潤如何得知我國組建了重騎,且這支重騎就在鉅鹿一帶呢?」

  聽了這話,漁陽守秦開亦點頭說道:「觀魏軍今日在戰場上的行為,確實如蕩陰侯所言,魏公子潤早已知道司馬尚將軍的這支重騎,只是……哪裡露出了破綻呢?」

  在諸將討論紛紛的時候,北燕守樂瞥了一眼坐在主位上魂不守舍的釐侯韓武,淡淡說道:「有可能是那份戰書,洩露了什麼。」

  聽聞此言,釐侯韓武面色陰沉,不悅地問道:「北燕守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北燕守認為,是本侯將機密之事告訴了魏公子潤麼?」

  面對著釐侯韓武隱而不發的怒意,北燕守樂弈就事論事地說道:「樂某並非這個意思,樂某只是覺得,以魏公子潤的智略,很有可能從釐侯的戰書中猜到了什麼。……雖然據樂某所知,魏公子潤麾下有一群擅長打探消息的密探,可前一陣子我軍包圍鉅鹿時,城外荒郊皆是上谷軍的巡邏衛騎,按理來說,魏軍打探到司馬將軍麾下重騎的機會非常渺茫……」

  『這個樂弈啊,真的是……』

  上谷守馬奢暗暗苦笑,他不能否認北燕守樂弈提出的觀點確實很有可能,但在這個時候揭露,還是在釐侯韓武滿腔怒意的時候提起,這不是火上澆油麼?

  想到這裡,他連忙打圓場說道:「釐侯所寫那份戰書,我等皆觀閱過,並無什麼破綻,魏公子潤又怎麼能在這份戰書中瞧出什麼端倪?我覺得啊,可能是魏軍的細作打探到了司馬將軍麾下的重騎……」

  聽聞此言,釐侯韓武面色稍霽。

  此時,上谷守馬奢趁機將話風一轉,說道:「事已至此,再去計較魏公子潤究竟從何處得知了司馬將軍麾下的重騎,已無濟於事,當務之急應該考慮的,應該是,如何杜絕……像今日這種情況。」

  聽聞此言,帳內諸人默然不語。

  今日的戰敗,其實說到底也沒什麼好總結的,無非就是他們沒料到對面的魏公子潤竟然早早就猜到了「代郡重騎」的存在,由於信息不對等,故而才落入了魏軍的陷阱——畢竟在一般兩軍對陣的時候,誰也不會閒著沒事在戰場上挖坑是不是?

  因此總結來總結去,除了總結出「魏公子潤果真是狡猾」以外,其實也沒什麼更多的收穫。

  於是乎,話題就逐漸轉移到了整個戰略方面。

  其中,上谷守馬奢感嘆般地說道:「今日魏公子潤有備算計無備,讓我軍蒙受了巨大損失,達成了他出戰的意圖,相信之後,他多半會恢復此前的守勢……寒冬將近,怕是沒什麼機會了。」

  聽聞此言,帳內諸將皆附和般點了點頭。

  此前他們對魏公子潤突然改變戰術、且答應荒野決戰的這件事感到十分不解,而如今疑惑解開了,魏公子潤率軍出城應戰,純粹就是奔著司馬尚麾下重騎去的。

  但這種算計,亦是可一不可再,在他們韓軍已有所防備的情況下,魏公子潤還會出城應戰麼?

  不誇張地說,若非今日中了魏公子潤的詭計,事實上,在場的所有人都不認為這場仗他們會輸。

  相信魏公子潤也清楚這一點。

  因此在這種情況下,魏軍幾乎是不可能再出城應戰了。

  若韓軍想要逼戰,那麼就只有攻城,然而攻城戰,由於重騎兵的威脅近乎於無,諸將心中也無把握。

  所以說,帳內諸人心中很糾結。

  待等次日,韓軍方面大致統計出了昨日那場仗的傷亡數字。

  其中,司馬尚麾下「代郡重騎」,有近五千重騎兵陣亡、六千重騎兵負傷,戰馬損傷八千匹,一個讓人觸目驚心的數字。

  強大的重騎兵,居然敗在小小的馬蹄坑手中,且敗地如此淒慘,這對於韓軍的士氣,造成了無法估量的沉重打擊。

  此後幾日,韓軍忙碌於舔舐傷口,照料傷兵,而魏軍呢,也正如上谷守馬奢所判斷的那樣,老老實實地呆在鉅鹿城內。

  就這樣,鉅鹿這邊的戰場,迎來了當年的第一場小雪。

  這場雪的來臨,意味著代郡重騎在魏軍這邊收穫了一場戰敗之後,便只能暫時退出戰局。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鉅鹿戰役」將就此進入冷戰僵持階段。

  畢竟,魏太子趙潤,是一個習慣偷偷搞些小動作來取得優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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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戰爭冬歇

  十月二十八日,天降小雪,這意味著真正進入了寒冬。

  事實上,在十幾日前的立冬過後,氣溫就已經驟然下降,但還不至於到嚴寒的地步,是故,鉅鹿城附近魏韓兩方的巡邏衛騎還是時常會在荒野遇到,間隔性地爆發一些衝突,不過並不足以影響整個戰局的走向。

  不過待等每年的第一場雪降臨之後,就算是戰爭,也將進入冬歇期,處於戰爭中的雙方會專心於渡過寒冬,至於戰爭嘛,來年來說唄。

  小雪過後,緊接著就是大雪,僅僅幾日工夫,鉅鹿一帶就已經是千里冰封、萬里飄雪,那似鵝毛般的雪片從空中傾盆似的傾倒下來,將大地染了一層銀妝。

  若站在高處眺望四周,此時所能瞧見的風景,相信甚是壯觀。

  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凡人是無力的,尤其是在這個年代,因此在這大雪紛飛的天氣,無論是韓軍還是魏軍,都閒了下來,不管願意與否。

  包括趙弘潤這位魏國太子,閒著無事,他命人在城守府主屋正堂的門廊前,置備了一些酒菜,在侍妾趙雀的陪伴下,煮酒賞雪,借此打發時間。

  煮酒賞雪,在這個時代,乃是自詡風雅之人的一種興致,比如趙弘潤的六哥趙弘昭,曾經就邀請其雅風詩會的那些同道,一邊賞雪飲酒、一邊吟詩作樂,這在當代確實稱得上是一件雅事。

  而當年的趙弘潤在幹嘛呢,哦,他則帶著沈彧、衛驕、呂牧等一干宗衛們,跑到皇宮內池子裡砸冰,或者丟雪球打雪仗,故意挑那些他看不順眼的宦官女官,用雪球往這些人的身上砸。

  「……當初尚宮局有個麻臉的女官,很可惡,長得難看就不說了,還特別喜歡仗勢欺人,仗著她尚宮局的後台乃是王皇后,在宮中橫行無忌,好些嬪妃宮女是敢怒不敢言,偏偏我就不吃這一套。當日我與沈彧、衛驕、呂牧他們埋伏在假山後,待那個老女人帶著幾名宮女、內侍經過時,用雪球劈頭蓋臉地丟了她一身,當時她完全嚇傻了……」

  端著一杯熱騰騰的燙酒,趙弘潤摟著懷中的趙雀,饒有興致地講述著曾經在宮內時的種種劣跡,聽得趙雀咯咯直笑,連聲問道:「後來呢?」

  「後來?」趙弘潤抿了一口燙酒,笑吟吟地說道:「得手之後,我們就跑了,遠遠還能聽到那個老女人在那邊咆哮,是誰,究竟是誰……」

  「咯咯。」趙雀捂著嘴笑了幾聲,隨即眨眨眼睛說道:「臣妾早就聽說,殿下當年乃是宮中一霸,臣妾還以為是有人惡意中傷,卻不曾想……嘻嘻。」

  面對自己女人的調侃,趙弘潤哈哈一笑,毫不介意地解釋說道:「主要還是太閒了,那時,本宮足不能出皇宮……皇宮能有什麼好玩的?」說著,他聳了聳肩,繼續說道:「就好比眼下,真以為我是因為喜歡才坐在這裡飲酒賞雪麼?還不是因為閒著沒事做?六哥那一套,我看我這輩子是學不會了。」

  聽聞此言,趙雀輕咬紅唇、眼珠微轉,柔軟的身軀在趙弘潤身上扭動了兩下,隨即用充滿誘惑的口吻,在後者耳邊說道:「那……殿下跟臣妾到屋內去好不好?」

  見趙雀媚眼如絲、一副春心蕩漾的模樣,趙弘潤故作不知地問道:「去屋內做什麼呢?」

  趙雀跟隨趙弘潤也有好些年了,且在外人面前也是一副生人勿近的面孔,但在自己心愛的男人面前,卻仍有些羞澀,羞於將心中的話說出口。

  直到她注意到趙弘潤那促狹的目光,她不由地嬌嗔起來:「殿下!」

  「哈哈哈……」

  趙弘潤笑了起來。

  此時,門廊的一頭傳來一陣腳步聲,趙弘潤與趙雀轉頭一瞧,便瞧見商水軍的伍忌與翟璜二將朝著這邊走來。

  「殿下,雀夫人,兩位好雅興啊。」

  遠遠地,翟璜便跟趙弘潤打著招呼道。

  從旁,自然有識眼色的東宮衛,從屋內搬來兩張案几與褥墊,擺在門廊處,供伍忌、翟璜兩位將軍就坐。

  「哪裡是什麼好雅興,只不過是閒著無事罷了。」

  摟了摟懷中將頭埋在他胸膛的趙雀,趙弘潤攤手指了指爐子上正在煮著的酒水,朝著伍忌與翟璜示意了一下,隨即,他見伍忌衣甲上有許多冰霜,遂隨口問道:「出過城了?」

  「啊。」伍忌點點頭,用勺子在火爐上那隻裝滿酒水的銅盆中舀酒,替趙弘潤、趙雀、翟璜以及自己都舀滿了一杯,隨即這才解釋道:「就像殿下您說的那樣,末將也是閒著無事,索性就帶騎兵們出城窺視韓軍的動靜……」

  趙弘潤看了一眼伍忌,好笑地問道:「那,韓軍有動靜麼?」

  伍忌聳了聳肩,扁著嘴說道:「毫無異動。」

  趙弘潤忍俊不禁地搖了搖頭,伸手點了點伍忌,又指了指外面仍在飄落的鵝毛大雪,頗有些無語地說道:「也就你覺得韓軍會在這種天氣有何行動。」

  聽聞此言,伍忌連忙辯解道:「誤會啊,殿下,我可並不是覺得韓軍會有何行動才出城的,我只是呆在城內太閒了,想出城看看能否獵到一兩隻野味,好歹也能為殿下添兩道菜不是?至於窺視韓軍的動靜,這只是順便而已。」

  「哦?」趙弘潤眼眉一挑,饒有興致地問道:「那,有什麼收穫麼?」

  伍忌臉上露出幾分尷尬之色,訕訕說道:「不知怎麼著,搜了大半個時辰,一無所獲。」

  趙弘潤無語地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問道:「你不是說你祖上三輩都是獵戶麼?」

  見趙弘潤的話中滿是對自己的懷疑,伍忌連忙說道:「也不是毫無收穫,至少今日我就在山林中找到了熊的爪跡,想來那一帶肯定有熊,明日帶幾個士卒再去搜搜看……」

  若是一般人說出這話,趙弘潤肯定會奉勸對方莫要去找熊的晦氣,免得被熊給啃了,但對於伍忌這個力能搏虎、搏熊的猛將來說,殺死一頭熊還真不是什麼難事,畢竟這世上有些天賦異稟的猛人,的確是要比虎狼熊豹生猛多了。

  「本宮翹首以待。」

  在跟伍忌玩笑了幾句後,趙弘潤便將目光投了翟璜。

  跟伍忌這個不怎麼管事的大將軍不同,翟璜雖然作為商水軍的副將,但事實上卻全權處理著商水軍內部的所有軍務,肯定是不會像伍忌這麼游手好閒。

  見趙弘潤將目光投向自己,方才始終笑而不語的翟璜,此時終於開口說道:「末將此番前來,是想請示一下殿下……待等這場大雪過後,是否應採取一些行動,為來年開春時的決戰提前做準備。」

  在天氣方面來說,大雪過後,其實氣溫會稍稍回升一些,一直持續到小寒,總的來說還有大概十幾天到二十幾天的工夫,在這段時間內,其實也是可以採取軍事行動的,只不過當然不如春夏秋三季便利而已。

  在聽了翟璜的話後,趙弘潤思忖了片刻,正色說道:「韓軍那邊,後勤糧草運輸應該是極為吃緊的,畢竟單單五萬重騎,就有十幾萬人、七八萬匹戰馬需要吃食,這人吃馬嚼的,在糧草方面的壓力肯定要比我軍重地多……事實上我這兩天也在考慮,是否要針對韓軍的糧道,採取一些行動。」

  在趙弘潤看來,冬天固然不利於用兵,但反過來說,卻也是能通過襲糧道這種戰術來使敵軍自潰的好機會。

  畢竟這大冬天的,一旦軍糧告罄,軍中士卒吃不上飯,那就必然自潰,真指望軍中士卒會忍饑挨餓?不可能的!

  縱觀中原數百年的戰爭,還沒有任何一支軍隊在軍糧告罄的情況下仍能繼續作戰的。

  因此,偷襲韓軍的糧道,使韓軍陷入糧草不繼的窘迫處境,這也不失是一個良策。

  唯一的問題是,這招良策好比是擺在檯面上的明棋,更何況對面的韓軍中,似蕩陰侯韓陽、漁陽守秦開、上谷守馬奢、北燕守樂弈、代郡守司馬尚等等,那皆是深酣用兵的將領,豈會不防著這一招。

  再者,此番前來韓國腹地,商水軍與鄢陵軍的兵將們,隨軍並無攜帶禦寒的冬衣,這也是魏軍在攻陷鉅鹿、邢台、沙丘等縣後,將其中的韓國平民驅逐,叫其遷往邯鄲的原因——為了空出民居讓魏軍士卒居住,以此度過寒冬。

  在天寒地凍的情況下,讓士卒們穿著冰冷的甲冑行走在雪地中,這簡直就是逼他們送死。

  正是考慮到這一點,趙弘潤並未下令偷襲韓軍的糧道。

  而此時,翟璜卻說道:「殿下,末將這裡有個不成熟的想法,還請殿下斧正。」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一張紙,遞給趙弘潤。

  趙弘潤不明就裡,接過那張紙,攤開後掃了兩眼,臉上露出幾許驚訝之色。

  這張紙,其實就是一張圖紙,紙上畫著一輛造型古怪的馬車,之所以說造型古怪,那是因為這輛馬車它沒有輪子,只有效仿雪橇車的兩塊滑雪板。

  至於其他部位,則與尋常馬車並無太大差別。

  「你畫的?把你心中想法說來聽聽。」趙弘潤饒有興致地說道,因為翟璜所畫的這份圖紙,讓他聯想到了某件事物,一件在他魏軍目前這種情況下,或能起到奇效的事物——運兵車。

  聽了趙弘潤的話,翟璜遂解釋道:「末將也是突發奇想。……論在冰雪中移動的能力,首推殿下當年設計的馬拉雪橇戰車,但此物不能擋住風寒,且我軍中士卒又無禦寒冬衣,因此末將心想,若是在馬拉雪橇戰車上配上尋常馬車的車廂,在車廂內點燃火爐,這是否能讓士卒們,在這等寒冬亦能在雪原上奔馳,伺機偷襲韓軍呢?」

  「唔……」

  輕摟著懷中的侍妾趙雀,趙弘潤看著手中那份圖紙深思著。

  的確,按照翟璜設計的這種運兵戰車,魏軍就能在雪原上隨意行動,哪怕天降大雪,只要將門窗一關,車內的士卒也不至於受到太大的影響——至於拉乘的戰馬,大可將運兵車打造地稍微打一些,用駟馬拉乘,待風雪來臨時機將戰馬也塞入車內就好,擠是擠了點,但好歹能在風雪中倖免於難。

  「有意思,有點意思……」

  輕輕拍了拍懷中侍妾趙雀的後背,示意她起來,隨即趙弘潤便拿著那張紙走到了殿內,找到了筆墨紙張,在翟璜這張圖紙的基礎上,按照他的觀點給予改進。

  在旁,跟隨著走入屋內的伍忌、翟璜、趙雀等幾人,此時皆安靜地站在一旁,生怕驚擾到眼前這位殿下的思緒。

  就這樣刪刪改改,足足過了有一刻時,趙弘潤這才將他自認為還算滿意的改良圖紙,遞給了翟璜,說道:「叫士卒們按照這份圖紙打造看看罷,或能發揮奇效。」

  見眼前這位殿下認可了自己的建議,翟璜心中大喜,就連伍忌也感覺有些心癢,二人一同告別了趙弘潤,準備去鼓搗那種能讓魏軍士卒在風雪中暢行無阻的運兵房車。

  『運兵車……運兵車……』

  趙弘潤站在窗口看著窗外天空中飄落的鵝毛大雪,在心中盤算著借助運兵車偷襲韓軍糧道的可行性。

  平心而論,他自認為這個可行性還不低:縱使他魏軍眼下並無足夠的禦寒冬衣,充其量就是從城內民居中找到的那些,但考慮到偷襲韓軍的糧草,其實魏卒真正出擊的時間也就是那麼一刻時左右,更多的時間,都是花費在找尋上、埋伏上,在這種情況下,運兵車確實能幫助魏軍在冰天雪地中呆更長的時間。

  唯二的弊端是,首先,這種運兵車的機動性肯定是遠遠不如雪橇車,理所當然會被韓軍的騎兵追上,且一旦被韓軍的輕騎兵追上,就會很麻煩。

  別看眼下在鉅鹿附近,在韓軍之中彷彿就只有上谷軍才有數千輕騎,但別忘了,代郡守司馬尚麾下,那可是有五萬重騎、七八萬匹戰馬——就算在這種天氣下,重騎兵只能退出戰場,但這並不表示重騎兵就不能在卸下了衣甲的情況下出擊。

  只要韓軍那邊有足夠的禦寒冬衣,重騎兵也可以搖身一變成為輕騎。

  其次嘛,就是像翟璜所說的,在車廂內燃燒火爐取暖,這固然是一個好辦法,但趙弘潤卻要考慮到這些士卒是否有一氧化碳中毒的可能性。

  尤其是在整輛運兵車的士卒在點燃火爐的情況下睡覺得時候,可能一覺過去,整車的士卒就再也醒不過來——翟璜不懂其中的道理,難道趙弘潤還會不懂麼?

  不過在權衡利弊之後,趙弘潤最終還是認為這種運兵車利大於弊,尤其是在目前萬里飄雪的天氣下,只要稍微用積雪偽裝一下,很有可能騙過那些韓國巡邏衛騎的眼睛——誰會去刻意關注經過的一座小雪丘呢?

  想到這裡,趙弘潤愈發認為這招可行,或能給韓軍一個出其不意。

  當日,鉅鹿城四處城門敞開,無數魏卒按照命令,出城到附近的森林、山林砍伐樹木。

  這動輒成千上萬魏卒離開城池的動靜,當然瞞不過韓軍的巡邏衛騎。

  這不,沒一會兒工夫,上谷軍的副將許歷,就親自帶著一隊騎兵前來觀瞧,遠遠觀望魏軍的動靜。

  此時,左右有騎兵猜測道:「許副將,魏軍大舉出城伐木,可能是城內柴火不足,這對於我軍而言,是否是個機會?」

  聽聞此言,許歷皺眉不語。

  在正常情況下,這當然是一個不錯的機會。

  倘若他韓軍派兵阻止魏軍伐木砍柴,使鉅鹿城陷入柴火不足的窘迫,這雖然不足以擊敗魏軍,但卻能給魏軍添堵,讓魏軍只能吃生米、喝冷水,時間一長,魏軍中肯定會有士卒患病——除非魏軍傻到拆掉城內的民居,作為柴火。

  可問題是,魏軍沒有足夠的禦寒冬衣,事實上他韓軍也沒有啊。

  別忘了,這邊鉅鹿戰場,可不是他韓國在這場仗中的唯一一個戰場,事實上除了鉅鹿戰場外,魏韓兩國還有「西河戰場」與「河內戰場」這兩大戰場,尤其是河內戰場,那裡才是最最至關緊要的戰場。

  同時三線作戰,魏國固然陷入了後勤運輸不及的處境,但事實上韓國這邊的處境也好不到哪裡去。

  這也正是天氣一下雪,此地的漁陽軍、上谷軍、北燕軍以及代郡軍這四支軍隊,亦就此偃旗息鼓的原因——他們也沒有能力在冰天雪地中與魏軍開戰。

  想到這裡,許歷搖搖頭說道:「算了,這天寒地凍的,勝負難以預料,就莫要節外生枝了。魏軍要伐木為柴,就讓他們伐吧。」

  在下了命令後,許歷又特地佇馬在原地遠遠觀瞧了一陣子,見魏軍果真只是在砍伐樹木,也就不再停留,在前往其他區域例行公事般巡邏了一陣子後,就返回了他上谷軍的軍營。

  當許歷回到軍營時,上谷守馬奢正帶著兒子馬括,率領著一些士卒們在營內鏟雪,順便將一些兵帳上的積雪掃下來,免得積雪過厚壓塌了帳篷。

  就如同趙弘潤一樣,馬奢、馬括父子也是閒著沒事幹,是故找些事做,活動一下筋骨,畢竟他倆可不像趙弘潤那樣,在出征打仗時還帶著侍妾趙雀。

  遠遠瞧見許歷帶著人馬歸來,馬奢停止了鏟雪的動作,拄著那把木鏟,笑吟吟地看著前者:「回來了?」

  「將軍、少將軍。」許歷將馬奢、馬括父子抱拳行禮,隨即便講述了今日他帶隊外出巡邏的見聞:「總的來說,魏軍那邊並無任何異動,倒是聽說有一隊巡邏騎,碰到了魏將伍忌……」

  「哦?有傷亡麼?」

  上谷守馬奢神色一凜,但隨即又放鬆了,畢竟他仔細想想,以魏將伍忌的身份,著實不太可能對他上谷軍的巡邏騎兵窮追不捨。

  果然,許歷聳聳肩說道:「那伍忌沒理會我軍的巡邏騎兵,帶著幾十騎到附近的深山去了,可能是閒著沒事出城狩獵,看看能否獵到什麼獵物吧。」

  「呵呵。」

  上谷守馬奢微微一笑,將手中的木鏟遞給兒子馬括,隨即一邊與許歷走向帥帳,一邊說道:「這就是所謂的上行下效吧,想當年魏公子潤與魏公子宣二人初次與我大韓交兵時,當時也是這樣的寒冬,聽說這兄弟倆就曾結伴外出狩獵,也不知是否獵到了什麼……鉅鹿城那邊有什麼動靜麼?」

  許歷聞言說道:「鉅鹿那邊,城內似乎欠缺柴火,這會兒,魏卒們或許還在附近的林中砍伐樹木,運回城內。」

  「哦?」

  聽聞此言,馬奢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許歷,隨即點點頭說道:「唔,確有可能。」頓了頓,他又笑道:「傳聞魏公子潤愛兵如子,可今日卻要魏卒在如此天氣下外出伐木,看來鉅鹿城內多半是柴火告罄……只可惜天公不作美,否則,這也是個出兵的好時機啊。」

  「是啊。」

  許歷附和著點了點頭。

  帶著許歷來到帥帳內,馬奢亦吩咐士卒們煮了酒,隨即邀請諸將小酌閒聊,至於聊的話題,無疑還是「鉅鹿」、「魏軍」、「魏公子潤」等等,與一人決定戰術的樂弈不同,馬奢是一位非常重視部將意見的統帥,同時也是北原十豪中最會做人的豪將,或許這跟他曾經小吏出身有關。

  正因為這一點,馬奢在韓軍中的威望極高,哪怕他謀略不及李睦、勇猛不及廉駁、臨陣指揮不如樂弈,但個人魅力卻仍舊只排在李睦之後,將廉駁、樂弈這兩個不合群的傢伙擠在後頭。

  正如趙弘潤所判斷的那樣,上谷守馬奢果然想到了魏軍有可能偷襲他韓軍糧道的事:「……我軍在此的兵馬眾多,眼下入冬之後,反而成為負累,諸位務必囑咐麾下的哨騎謹慎巡邏,我以為,以魏公子潤的智略,不會不為來年開春時決戰未雨綢繆,很有可能,他會衝著我軍的糧道下手。」

  「末將等謹記。」

  在帳的諸將紛紛說道。

  然而上谷守馬奢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縱使他已反覆叮囑麾下擔任巡邏哨騎的騎兵們,數日之後,卻還是有魏軍襲擊了他們運糧的隊伍。

  但讓眾多韓軍兵將們感覺愕然的是,在糧道被襲的前後,外出巡邏、搜尋的哨騎,竟然根本沒有在這片白茫茫的雪原上找到魏軍的行蹤。

  見鬼了!

  襲擊糧道的那些魏卒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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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19 00:28:55
第83章:狙擊糧道

  十一月初一,在鉅鹿城內,第一批被某位太子殿下命名為「雪橇兵車」的怪異戰車問世,引起了諸多商水軍士卒的好奇圍觀。

  魏國,曾經乃是以戰車聞名的國家,但隨著韓國騎兵的崛起,跟不上歷史進程節奏的魏國戰車,難免逐漸被淘汰,直到在「魏韓上黨戰役」慘敗後,徹底被捨棄。

  然而,魏太子趙潤的出現,卻讓魏國的戰車重新問世,這位太子殿下,鑑於真實戰場情況,設計出了許多厲害的戰車,比如「連弩戰車」、「武罡車」、「龜甲車」、「雪橇車」,每一件都曾在戰場上大放光芒,為魏軍的勝利貢獻了不小的力量。

  因此魏卒們相信,此次太子殿下設計改良的「兵車」,亦能發揮奇效。

  「這玩意……看起來就像是一間尋常的屋舍啊?」

  站在雪橇兵車的外頭,商水軍五百人將央武在一圈魏卒的圍觀下,好奇地對眼前那輛兵車探頭探腦地張望。

  正如央武所言,這輛所謂的雪橇兵車,從外觀上看就確實就像是一間普通尋常的木屋,有門有窗,唯一不尋常的,恐怕就是這間『房屋』的基座,那是兩片刻意加固的雪橇板。

  此時在不遠處,商水軍將領冉滕、項離二人,正遠遠觀瞧著這輛雪橇兵車,彼此交換著意見。

  期間,項離摸著下頜處的鬍鬚,笑著說道:「那小子(央武)說得沒錯啊,這看上去就是一間普通的木屋嘛。……呵,是可以在雪地中移動的屋子麼?」

  冉滕皺著眉頭說道:「這麼大一間屋子,再算上承載的兵卒,看來需要多匹馬來拉乘……」

  剛說到這,就聽前面的魏卒們響起一陣驚呼聲,冉滕與項離抬頭一瞧,正好瞧見央武單憑自己一人之力,就將那輛雪橇兵車的一角抬了起來。

  「看來並不是很重的樣子……」項離有些意外地說了句,隨即皺眉說道:「這樣想來,這種兵車怕不是很堅固。」

  聽聞此言,冉滕輕笑說道:「再這麼說,也是木料打造,不可能輕到這種地步,是那小子力氣大……不過即便如此,防禦力恐怕確實如你所言,不太牢固。」

  話音剛落,就聽身背後傳來一聲輕笑:「你們以為它是武罡車還是龜甲車?它的作用,本來就只是讓士卒們在雪原上有個能遮風擋雪的庇護而已。」

  冉滕與項離下意識轉頭一瞧,見他們商水軍的副將翟璜正笑眯眯地看著他們,連忙抱拳行禮:「翟副將!」

  翟璜點了點頭,隨即示意冉滕與項離二將道:「隨我到車內去看看?」

  「是!」冉滕與項離抱拳應道。

  於是乎跟隨著翟璜,冉滕與項離二人亦邁步走入了那間好似木屋似的兵車。

  而此時在兵車內,悍卒央武早已四下張望過了,此時正伸手敲著車壁,看他皺著眉頭的樣子,似乎並不是很滿意。

  願意很簡單,就像冉滕所判斷的那樣,防禦力是個問題。

  倘若是龜甲車的話,縱使被敵軍團團包圍,好歹也有防禦能力,畢竟龜甲車的外壁那可都是鐵板,而眼前這座雪橇兵車,儘管木壁並不算薄,但說到底還是木頭,有的是辦法去針對。

  但正如翟璜所說的那樣,這輛雪橇兵車,只是給魏卒在雪原上提供一個可以遮風擋雪的庇護,只要小心一些,莫要被韓軍的巡邏哨騎發現行蹤,或許還真能起到一個出其不意的效果。

  三日後的晚上,伍忌率領商水騎兵出城,於四下巡視,看看這附近是否有韓軍的上谷哨騎,有則將其驅逐殲滅。

  而在此期間,鉅鹿城北側的城門敞開,數以百計的雪橇馬車,裝載著一隊隊魏軍精銳,在帶足了乾糧的情況下,緩緩離開城池,進入茫茫雪原。

  魏軍悍卒央武,則在第一輛雪橇馬車上,擔任著車伕的角色,裹著厚厚的冬衣,一人駕馭著四匹戰馬。

  說實話,由於裝載的人以及物品著實不少,雪橇兵車的速度很慢,縱使拉乘的四匹馬已全力奔跑,雪橇兵車的移動速度還是慢到令人髮指。

  出城時的階段,其實是最危險的,因為很容易會被上谷哨騎察覺到,好在今晚風雪交加,多多少少遮蓋了一些雪橇兵車行動的動靜。

  而此時在央武駕駛的雪橇兵車內,什長焦孟、焦仲兄弟二人,已點燃了灶火——其實就是用泥土跟石頭搭建起來的灶台——借助這堆火,使車內的溫度有所提升。

  點燃這堆姑且稱之為篝火後,車內的士卒們便靠在篝火旁裹著被縟歇息了,只留下什長焦孟一人看守著這堆篝火,時不時地往裡頭丟幾個木塊。

  很幸運地,或者應該說是理所當然,當央武等魏卒駕馭著雪橇兵車徐徐往西南前進時,途中並無撞見韓軍的哨騎,想來在如此寒冷的天氣裡,那些上谷哨騎們也懶得出來。

  待等天邊剛剛露出一絲亮光時,央武在這附近找了一個比較隱蔽的小雪坡,將雪橇馬車停在旁邊。

  把韁繩一丟,央武從駕車的位置上跳了下來,朝身後瞧了一眼,只看到後方零星跟著兩輛雪橇馬車,其餘的,大概是在晚上走散了。

  跟身後遠處那兩輛雪橇馬車的兄弟打個聲招呼,示意他們將雪橇馬車停在附近,隨即,央武走到車內,叫醒了睡得昏昏沉沉的士卒們,叫他們帶著木鏟到屋外鏟雪,將雪橇馬車用雪藏起來。

  至於拉乘馬車的戰馬,則搭上橋板,牽入車內,給戰馬餵食。

  此時的天空,還在下著雪,沒多少工夫,就將雪橇兵車經過時留下的痕跡給遮蓋了,甚至於,將雪橇兵車本身也遮蓋住了。

  「這是哪?」

  就在央武眺望四周的時候,從另外一輛雪橇兵車上,千人將樂豹走了下來,開口詢問。

  「你問我,我問誰?」

  央武翻了翻白眼,隨即眺望四周白茫茫的雪原,猜測道:「我昨晚是往西南方向駕駛的,如果沒有迷途的話,應該是過了漁陽軍的營壘了,來到了韓軍的後方。」

  說到這裡,他撓撓頭說道:「算了算了,我去找找看吧。」說著,他便吩咐麾下士卒將一匹已喂過食的戰馬牽了出來。

  看著央武翻身上馬,樂豹倒是不擔心這位相識多年的夥伴的安全,畢竟在後者看來,縱使央武碰到一隊上谷哨騎,也不見得就有什麼危險,他最擔心的,還是央武是否會在這片雪原上迷路這件事。

  「放心放心。」朝著樂豹以及其餘魏卒揮了揮手,央武騎上馬離開了。

  然而正如樂豹所擔心的那樣,央武在四周溜躂了約一個時辰後,竟然還真的迷途了。

  這也難怪,畢竟這四周到處白茫茫一片,就算是他們魏軍的雪橇兵車,此刻怕是也早已用冰雪覆蓋了起來,怎麼瞧地見。

  『這下壞了……』

  抓了抓頭髮,央武不禁有些苦惱。

  要知道他昨晚一宿沒睡,原本打算著在附近溜躂一圈,尋找一下韓軍的動靜,然後就回兵車內睡覺,哪料到會在這片雪原上迷路。

  不得不說,縱使是膽魄過人、天不怕地不怕的央武,此刻孤身一人僅帶著一匹戰馬遊蕩在白茫茫的雪原上,聽著耳邊那呼呼的寒風,亦感覺有點頭皮發麻。

  因為在這種天寒地凍的天氣,他與他胯下的戰馬,絕對堅持不了許久,白晝裡或許還好,天空中好歹還有一輪太陽,可一旦到了晚上,氣溫驟降,絕對是會將他凍成冰棍的。

  此後,央武又足足找了兩個時辰,雖然說期間並無碰到韓軍的哨騎,但這寒冷的天氣,也將凍得直發抖。

  『這可真是要命了……再這樣下去,我非凍死在這不可。要不,索性回鉅鹿?』

  央武想起了他們出行前,三千人將冉滕對他們的囑咐:萬一找不到友軍,就放棄任務、立刻返回鉅鹿。

  正想著這事,央武眼角餘光忽然瞥了什麼,猛地勒住了韁繩。

  原來他看到在不遠處的一堆積雪中,插著一根枯枝——根據目測,那絕對不是什麼小樹,只是一根枯枝。

  這是他們商水軍為了這次行動而用來聯絡友軍的暗號,告知經過的魏卒,這附近有他們商水軍的雪橇兵車,而且距離並不會很遠,最多方圓一、兩百丈內。

  『這附近有我商水軍的弟兄?』

  央武四下打量了幾眼後,隱約看到樹林後有一座頗為違和的雪坡,心下暗笑一聲,遂策馬穿過樹林,朝著那座雪坡而去。

  而就在他騎馬經過那片樹林時,這片看似無人的樹林,忽然從幾棵樹背後閃出幾個人影,用弩具對準了他,更有深沉的聲音衝著他說道:「別動!」

  央武下意識地俯下身,同時右手握住了腰間的佩劍,可此時,那幾個人影卻哈哈笑了起來。

  央武仔細一瞧,心中暗罵:這幾人,他娘的不就是他兄弟李惠麾下的那幾個百人將嘛,往日裡關係不錯,還時常一起喝酒來著。

  「喂,兄弟,會嚇死人的。」

  沒好氣地說了句,央武翻身下馬,朝著那幾名魏卒走了過去。

  那幾名魏卒中,有一人對央武解釋道:「我等奉李(惠)千人將之命,在附近勘察動靜,正巧看到央武大哥您單槍匹馬經過樹林,故而跟大哥開個玩笑。」

  說實話,央武年紀並不大,不過是三十上下,但因為他作戰悍勇,兼之為人也直爽,因此在商水軍中人緣著實不錯,尤其是在士官中。

  說說笑笑間,央武跟著這幾名百人將來到了後者的兵車。

  待登上兵車,央武就聞到了熱騰騰的米粥的味道,原來,兵車內的士卒們,正在那堆篝火上用鍋熬粥煮米。

  「快給我來一碗,從昨晚起我就什麼都沒吃。」央武忍不住叫道。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正坐在篝火旁的一名士卒抬起頭來,正是央武的好兄弟李惠,後者驚訝地說道:「阿武?你怎麼會在這裡?你的兵車也在附近?」

  「哎,別提了。」

  央武擺了擺手,在接過一名士卒遞來的一碗熱粥後,一邊朝粥吹著氣,一邊無奈地說道:「我就是出來勘察一下附近,沒想到半途迷路了,找了兩個時辰都沒找到,我是又餓又冷,幸虧看到了記號,找到了你們,要不然,這會兒我恐怕就得考慮回鉅鹿了。」

  聽到央武的話,車內的魏卒們皆笑,就連李惠亦是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隨即皺眉說道:「找不到回去的路麼?這可如何是好?」

  「沒事。」央武擺了擺手,說道:「我那邊還有阿豹那小子呢,他會替我照看我那輛兵車的,至於我嘛,暫時就跟你們混一下吧,至少先讓睡上一覺再說。」

  李惠想了想,倒也沒有過分擔心。

  畢竟他們魏軍這次行動,那可真是百里挑一,挑選出來參與行動的士卒,大多數都是百人將的等級,哪怕個別什長,那也是作戰悍勇的老卒,縱使央武走失了,他兵車上的百人將,也會負責帶領同伴,更別說還有千人將樂豹在。

  就這樣,央武在小夥伴李惠的兵車上住了下來,待吃飽喝足後,美滋滋地去補了一覺。

  而李惠,則繼續派兵車上的百人將們,四下勘察附近的地形,期間若碰到他商水軍的兄弟,則相互告知所打探到的消息。

  一整天下來,李惠大致已得知他們所處的位置了,正如央武此前所判斷的那樣,他們眼下正在漁陽軍營寨西南方向約三十幾里的位置。

  從位置上判斷,剛好處在韓軍的糧道運輸線上,那麼接下來,就只要在這裡守株待兔,等待韓軍的運糧隊伍即可。

  就這樣過了兩三天,天空中飄落的大雪,幾乎是徹底將李惠的兵車給掩蓋住了,從遠處看,彷彿只不過是一片毫無出奇的雪坡,誰能想到在雪坡下,在這輛兵車內,一群士卒們正圍在篝火旁,喝酒吃飯。

  就這樣到了第四天,就當李惠、央武等人在兵車內閒到打哈欠時,忽然有一名百人將急急忙忙地闖入兵車內,壓低聲音說道:「方才我在附近勘察巡邏時,看到了一隊韓軍的騎兵。」

  聽聞此言,李惠與央武對視一眼。

  要知道,他們此刻身處於韓軍的後方,按理來說,韓軍是不太可能會在這後方佈置哨騎的,除非是一個可能:韓軍的運糧隊伍到了!那些騎兵,是例行在隊伍前方打探情況的哨騎。

  「我去摸一摸動靜。」

  所謂藝高人膽大,央武帶上兵器,騎著戰馬就離開了,朝著那些勘察哨騎所來的方向摸了過去。

  在足足找了半個時辰後,他果然瞧見地平線的遠方,隱隱有一大隊人馬正徐徐而來。

  四下瞧了瞧後,央武登上附近的一座小山丘,藏在山林中窺視那隊人馬。

  在他的注視下,那隊人馬隨著靠近此地,逐漸露出全貌。

  這是一支最起碼上千糧拉車的運糧隊伍,有的是馬拉車,有的純粹就是靠人力拉乘,數千民夫打扮的人,在雪地中或推、或拉著裝滿貨物的拉車,至於保護的兵馬,約有五百名韓卒以及百餘名騎兵的樣子。

  值得一提的是,這些運糧車,無論是馬拉車還是人力拉車,竟然採用的都是雪橇車,這讓央武看得心中激氣,暗罵這些韓人不要臉,當年偷師他們魏軍的武罡車,如今又仿造雪橇車,簡直就是無恥至極。

  不過同時,他心中又有些自豪,畢竟韓人肯定是在覺得武罡車與雪橇車優秀的情況下,才會偷師仿造,這讓他再次堅信,他魏國的某位太子殿下,不愧是英明神武的賢君。

  『看這速度,今日應該是運不到漁陽軍的軍營,這幫人大概會在途中歇息一晚,這或許就是我等唯一的機會了……』

  看著遠處那韓軍運糧隊伍的行軍速度,央武心中暗暗想道。

  想著想著,他又忍不住暗罵起來,畢竟倘若不是這些韓人仿造了雪橇車,這幫人的行軍速度還要更慢,也就是意味著他們魏軍有更多的機會,不像眼下,只有那麼一晚的機會,倘若今晚不動手,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些人明日將輜重糧草運到漁陽軍的軍營。

  當日,央武在山丘上窺視了許久,並且隨後還悄悄跟了這支運糧隊伍一段,直到看到這支運糧隊伍在黃昏前紮下了帳篷,他這才原路返回。

  這次他並沒有迷途,順利地回到了李惠的兵車上,將親眼所見的種種告訴李惠。

  李惠想了想,當機立斷地決定,於今晚偷襲那支韓軍運糧隊伍。

  於是,他立刻派人通知這附近他所瞭解位置的兵車,告訴了他們韓軍運糧隊伍已經抵達這一帶的消息。

  至於那些就連他也沒有掌握位置的友軍兵車,那他就沒有辦法了。

  不過這不要緊,畢竟據央武所言,韓軍那支運糧隊伍完全沒有懷疑這附近是否潛伏著他們魏軍,毫無顧忌地在營地埋鍋造飯,夜幕之下,那個營地燈火通明,相信這附近他們商水軍的兄弟們又不是瞎子,怎麼可能會忽略?

  於是乎當晚,李惠以及他所聯絡到的十幾輛兵車上的商水軍弟兄們,傾巢而動,帶上兵器以及引火物,冒著嚴寒,偷偷摸到了那支韓軍運糧隊伍的營地。

  事實證明,這支韓軍運糧隊伍果然是毫無防範,在營地中將篝火燃地極旺,這無疑是在夜幕中,徹底暴露了位置——大概是這些韓卒完全沒有考慮過,會有敵人潛伏在他們韓軍的後方。

  「準備動手。」

  在悄然下令後,李惠與麾下的百人將們,紛紛取出水壺,往嘴裡倒了幾口烈酒,意圖用烈酒驅趕寒意,使僵硬的四肢恢復如常。

  隨即,李惠央武等人便悄悄潛近了那個營地。

  別看這個韓軍運糧隊伍的營地,有數千民夫以及數百名韓國步卒,而李惠、央武這一行人,卻只有寥寥百餘人,但後者心中並無絲毫懼色,畢竟他們這百餘人,最差的也是什長一流,而最高的,則是千人將、甚至是兩千人將,因此何懼之有?

  更何況,搞不好在這附近,還潛伏著他商水軍的其他同澤。

  這不,待等李惠等人剛剛摸到營地,正準備放火時,卻猛然看到這片營地的北側火光大作。

  看到這一幕,李惠與央武心中澄明:肯定是他們商水軍的其他兄弟拔了頭籌。

  「我們也動手!」

  隨著李惠一聲低喝,央武率領著十幾名百人將級別的魏卒衝入營地,將視線範圍內的帳篷以及那一輛輛裝滿了糧草的雪橇車,統統點燃。

  「敵襲!敵襲!」

  營地內的韓人,終於察覺到情況不對,爭相尖叫著衝出帳篷,而那些民夫,此時更是驚恐地在營地內奔走,變相加劇了營地內的混亂,使那數百名韓軍步騎,根本無法判斷前來襲擊的魏軍數量究竟有多少。

  在一番混戰後,以有備算計無備的魏軍成功燒掉了絕大多數的糧草,果斷選擇撤離,返回各自的兵車。

  次日天明,當「糧草被襲」的消息傳到漁陽軍的營壘時,釐侯韓武、蕩陰侯韓陽、漁陽守秦開等人,簡直是難以置信。

  要知道,運糧隊伍被襲的位置,那可是他韓軍的後方。

  難道魏軍竟有一支軍隊,偷偷摸摸潛到了他韓軍的後方?

  想到這裡,釐侯韓武當即下令上谷守馬奢,命後者派人到漁陽軍營寨的後方勘察打探,看看是否有魏軍的營寨。

  對於這件事,上谷守馬奢非常重視,帶著兒子馬括、副將許歷,率領數千騎兵,堪稱地毯式地搜查。

  可問題是放眼之處,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哪裡有什麼魏營的痕跡?

  『難道魏軍藏在山中?』

  上谷守馬奢心下暗暗猜測道。

  畢竟用常理來猜測,魏軍躲在這附近的山洞裡,這個可能性的確更高。

  於是乎,上谷軍又搜查了這附近一帶的山洞,而結果,卻依舊沒有絲毫收穫。

  『怎麼會這樣?魏軍呢?』

  上谷守馬奢無法理解這件事:魏軍總不可能插翅飛了吧?

  那麼,人呢?

  襲擊了他們運糧隊伍的魏卒,那些人哪去了?

  「沙沙——」

  「沙沙——」

  百思不得其解,上谷守馬奢看了看四周,最終皺著眉頭帶領騎兵離開了。

  他根本不會想到,其實在距離他僅僅只有十幾丈遠的那座小雪丘下,就埋著一輛魏軍的兵車,且兵車內的士卒們,在吃飽喝足的情況下,正在兵車內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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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19 00:29:11
第84章:艱難的臘月

  接連兩三日,上谷軍的數千騎兵傾巢而動,在他們韓軍運糧隊伍遭遇襲擊的地點周圍大肆搜尋,每日足足找尋數個時辰,但遺憾的是,儘管上谷騎兵在當地展開了地毯式的搜尋,但還是沒有找到大批魏軍行動的蹤跡。

  反而又讓魏軍得手了一次,再次被燒燬了一批糧草。

  當這個消息傳到釐侯韓武耳中時,釐侯韓武又是驚怒又是憂慮。

  驚怒的是,在這個亂力亂神的年代,世人往往會將他們所無法理解的事物,理解為神鬼作祟,因此,當魏軍兩度襲擊韓軍的運糧隊伍、然而韓軍的騎兵卻始終無法找到這些魏卒行蹤的情況下,釐侯韓武心中難免有些發毛,暗自揣測魏軍是否是使了什麼神奇的巫術,能夠上天遁地什麼的。

  憂慮的是,他麾下韓軍兵馬每日消耗的糧草實在是太大了,漁陽軍、上谷軍、北燕守三支軍隊差不多八萬人,而代郡重騎,目前騎手加上扈從,差不多有十萬人,這就接近二十萬人的口糧了,再加上七萬左右的戰馬,這每日的消耗,簡直就是天文數字。

  幸虧——其實也不能說是幸虧——前一陣子在鉅鹿城西的荒原上與魏軍廝殺時,代郡重騎中有近萬匹戰馬負傷甚至是當場死亡,釐侯韓武在下令屠宰那些死馬後,用馬肉充當軍糧,總算少稍微緩解了一下糧草告罄的窘迫。

  而在接連兩次被魏卒襲了糧道的情況下,釐侯韓武只能選擇將那些瘸了腿的傷馬也宰殺了。

  將傷馬作為儲備口糧,這在戰場上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但問題是,縱使將那些傷馬全宰了,也無法支撐幾日啊,難道還能將那些完好無損的戰馬也宰殺了充當軍糧不成?

  因此盛怒之下,釐侯韓武向麾下的韓軍下達了死命令:必須給我找到那些襲擊糧道的魏軍!決不可放任這些人繼續潛伏在他們韓軍的眼皮底下。

  在這種情況下,別說上谷守馬奢麾下的上谷騎兵被全部派了出去,就連代郡守司馬尚麾下的重騎兵,也被要求在不穿戴重甲的情況下出動。

  這道命令,讓韓軍的騎兵們怨聲載道。

  倒不是他們不情願出動尋找那些魏卒的蹤跡,問題是他們根本找不到那些魏卒。

  放眼四周,到處都是白茫茫的雪原,根本瞧不見有魏軍行動的痕跡,尤其是在大雪紛飛的天氣後,還被強行要求出動,這讓許多騎兵們心中充滿了怨念——若能找到那些魏卒也就算了,在完全找不到前者行蹤的情況下,還被強行要求出動,這如何不讓他們心中存有怨氣?

  甚至,由於釐侯韓武這道命令,韓軍的騎兵們在缺少必要禦寒冬衣的情況強行被要求出動搜尋魏卒,使得有不少騎兵因為受了風寒而患病。

  雖然說只是頭疼腦熱的小病,但在這個醫療條件並不完善的年代,尤其是在兩軍交戰期間的寒冬,一旦染上風寒,基本上就等於是一腳踏入了鬼門關,除非那名士卒身體強壯、免疫力出色,否則,就算是傷風感冒、頭疼腦熱的疾病,也會輕易奪走士卒的性命。

  不過沒有辦法,既然釐侯韓武下了死命令,那麼,縱使天氣再寒冷,韓軍騎兵們也必須出動,搜尋魏軍的痕跡。

  值得一提的是,上谷騎兵在搜尋的期間,倒是零星撞見了一些個別單獨行動的魏軍,然而那些魏軍士卒都很機敏,在看到他們上谷騎兵的時候就逃離了,上谷騎兵們雖然立刻採取追擊,但每次追著追著,就失去了那些魏軍的行蹤,就彷彿對方活生生地消失了,這讓他們百思不得其解。

  事後,這些上谷騎兵將這件無法理解的事,稟報於上谷守馬奢。

  上谷守馬奢亦很是不解。

  在他看來,在目前這天寒地凍的情況下,魏軍士卒在外面的雪原上長時間行動,這是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哪怕那些魏軍士卒都穿著禦寒的厚厚冬衣。

  因此他覺得,既然這一帶確有魏軍的士卒出沒,那麼,這附近肯定有魏軍的營壘或據點,否則,無法支持魏軍在這片雪原上行動。

  但問題是,他麾下上谷騎兵已將這一帶大致都搜尋了一遍,卻並未找到任何魏軍營壘的痕跡,這讓上谷守馬奢著實有些想不通。

  魏軍到底是通過什麼辦法,在他們韓軍巡邏衛騎的眼皮底下行動呢?

  抱持著這個疑問,今日,上谷守馬奢再次帶著兒子馬括與百餘騎兵,漫無目的地策馬在一望無際的茫茫雪原上。

  忽然,馬奢好似注意到了什麼,猛地勒住了韁繩,目光直勾勾地瞧著左側不遠處的兩堆積雪。

  「父親?」馬括不解地詢問道。

  只見馬奢指著遠處那兩堆平行而立的積雪,皺著眉頭說道:「前兩日我等經過此地時,這裡是一座雪坡,我沒記錯吧?」

  這話,說得馬括與附近其餘的上谷騎兵們面面相覷。

  想想也是,前兩日他們忙著搜尋魏軍的蹤跡,誰會去關注路經的一座隨處可見的雪坡呢?

  「……」

  在馬括與其餘士卒不解的目光下,上谷守馬奢翻身下馬,踏著積雪走到那兩堆平行而立的積雪旁,伸手撫摸著其中一堆積雪那較為平整的一面,臉上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在馬奢眼中,這兩堆平行而立的雪丘很是古怪,絕對不像是天然形成的,彷彿是有什麼東西曾經藏在那兩堆平行而立的雪堆當中,然後又抽離了,以至於形成了這樣一個空檔。

  攤開雙手,馬奢雙手比劃著,測量著這兩堆積雪之間的大致距離,他奇怪的地發現,這兩堆積雪當中的空間,足夠蓋一間能容納十人左右的小屋子了。

  當然,尋常的屋子肯定是不會長腿跑了的。

  不過,這次的對手乃是魏軍,而且是魏公子潤麾下的魏軍,因此上谷守馬奢就不敢保證了。

  在他心目中,魏公子潤是一位想法天馬行空的雄主,時常會在戰場上因地制宜地設計出種種不可思議的東西,比如「第二次北疆戰役」時在共地一帶修築的「水泥矮牆」,使這片原本非常適合韓國輕騎兵行動作戰的平原地形,被這些矮牆分割成一塊一塊,嚴重地妨礙了騎兵。

  再比如「武罡車」、「雪橇車」,前者已經成為韓軍輕步兵陣容中的常見戰爭兵器,而後者呢,也成為了冬季韓軍運糧隊伍的主要運輸工具——雖然偷師有些羞恥,但不可否認,魏公子潤為了取得勝利而設計出來的這些東西,確實能在戰場上起到奇效。

  因此此刻上谷守馬奢忍不住猜想:莫非魏公子潤又設計出了什麼奇奇怪怪的戰爭兵器,能夠在這片雪原上為魏軍士卒提供一個庇護所,而且似乎還是一個可以移動的庇護所。

  雖然說這話很奇怪,但事實上,馬奢心中還真確實有點期待,期待一睹那種神奇物什的真面目。

  「父親,您這是在?」

  此時馬括亦翻身下了馬,走到父親身邊,困惑地問道。

  只見馬奢拍了拍手掌中的積雪,指著那兩堆造型詭異的雪堆,輕笑著說道:「魏軍可能是設計出了一種能移動的屋子,據我猜測,魏軍多半是趁我軍不注意之際,將那可以移動的木屋帶到此地,然後用積雪將其覆蓋,以至於我方的巡邏哨騎,始終沒有找尋到魏軍的行蹤……」

  「覆蓋於冰雪下?」

  馬括與其餘騎兵面面相覷,畢竟按照慣性思維,覆蓋在冰雪下,那豈不是要凍死了?

  但仔細想想馬奢所說的話,他們也覺得有幾分道理,畢竟他們確實是找不到魏軍士卒的行蹤,那麼很有可能是像馬奢所說的那樣,魏軍就藏在這片雪原上。

  很快地,上谷守馬奢的判斷就傳遍了在這片雪原上搜索魏軍行蹤的上谷騎兵們,但人的慣性思維,使許多上谷騎兵都不是很相信這一點,只是本著嘗試看看的念頭,四下尋找那種雪坡。

  這不,就有一隊十幾人的上谷騎兵,找到了一座雪坡,其中有一名士卒,就直接用手中的長槍往雪地裡戳。

  一連戳了幾個地方都是毫無阻礙,那名上谷騎兵忍不住就抱怨道:「怎麼可能是藏在積雪下嘛?」

  聽著這位同澤的報怨,其餘十來名上谷騎兵哈哈大笑。

  而就在這時,忽聽篤篤兩聲,那名手握長槍朝雪裡戳的騎兵,不由地面色一變。

  他不敢相信地再次用手中長槍朝雪裡,不出意外地,又是聽到篤篤兩聲,顯然這堆雪坡下,確實是藏著什麼東西。

  「這下面有東西!」

  那名騎兵驚呼道。

  其餘十幾名上谷騎兵面面相覷,待回過神來之後,下意識地紛紛舉起了武器,隨即相互詢問意見。

  「怎麼辦?」

  「挖!」

  在一番商議後,十幾名騎兵下了馬,合力挖雪,不大會工夫,就在這座小雪坡中,挖出了一間木屋。

  十幾名騎兵相互看了一眼,示意其中三名騎兵朝著木屋的門走去,準備破門而去。

  而就在這時,就見木屋的窗戶被打開,屋內數名魏軍士卒舉著弩具便朝那些騎兵射擊,後者措不及防,當場有三場中箭。

  『當真有魏卒藏在這裡?!』

  十幾名騎兵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而就在這時,木屋的門亦忽然敞開,幾名手握戰刀、盾牌的魏卒衝了出來。

  在一番混戰後,這十幾名上谷騎兵,除了一人帶傷逃離外,其餘人皆被這些魏卒所殺。

  「這些人,是怎麼找到我們的?」

  在追之不及的情況下,魏軍悍卒央武甩了甩戰刀上溫熱的鮮血,皺著眉頭說道:「倘若說是碰巧的話……這也太湊巧了吧?」

  在不遠處,千人將李惠與幾名魏卒收繳了那七八匹已失去了原來主人的戰馬,皺著眉頭說道:「可能不是湊巧,或許是其他兄弟們的兵車暴露了吧。總而言之,那名騎兵逃離後,肯定會報告我等的位置,此地不宜久留,應當迅速離開。」

  聽聞此言,央武與其餘魏卒們紛紛點頭,受傷的魏卒自行到兵車內包紮傷口,而其餘沒有受傷的人,則合力將兵車挖了出來,將戰馬牽出來固定在拉車的位置上,隨即迅速離開。

  至於那十幾具上谷騎兵的屍體,則被他們用積雪掩埋。

  包括濺灑出來的鮮血。

  正如千人將李惠所判斷的那樣,僅僅只是半個時辰後,那名受傷逃離的上谷軍騎兵,便帶著上谷守馬奢以及其餘百餘騎兵,風風火火地趕到了這裡。

  此時,李惠、央武這些魏卒早已撤離,待等上谷守馬奢帶著人馬趕到此地時,所剩下的,就只是一片毫無異狀的雪原,以及一大一小兩堆看起來很怪異的雪堆。

  「怎麼會?」

  那名受了傷的上谷騎兵看到這一幕,驚聲說道:「我在沿途做了記號,不可能會記錯位置的……」

  上谷守馬奢翻身下馬,拍了拍這名士卒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著急,隨即,邁步走近那兩堆形狀怪異的雪堆,四下瞧了瞧,說道:「把這四周的雪挖一遍,若果真在這個位置,魏卒不可能將我軍士卒的屍體藏得太遠。」

  「是!」

  數十名上谷騎兵抱拳應命,徒手在這片雪地上刨了起來,沒過多久,就將魏卒李惠、央武等人用積雪掩蓋起來的那十幾名上谷騎兵的屍體,從雪地裡刨了出來。

  屍體既然找到了,那麼事情就很明朗了:這名受傷的騎兵說的是真的,在這座雪坡下,曾經確實藏著一個魏兵的小據點。

  這就完美解答了魏卒為何能在這片天寒地凍的雪原上行動,且韓軍的哨騎始終無法找到他們的原因。

  「將軍,要追麼?」

  一名騎兵詢問馬奢道。

  馬奢翻身上馬,眺望四周,口中沉聲說道:「姑且追擊看看。」

  「是!」

  諸騎兵抱拳應道。

  在馬奢估測看來,那種承載魏卒的『兵屋』縱使能移動,速度也肯定快不到哪裡去,只要摸準方向,以他麾下騎兵的腳程,那是肯定能追上的。

  但遺憾的是,他這次摸錯了方向,以至於朝著北面追了足足十里地,也沒有瞧見那種兵屋在雪原上移動的痕跡。

  這讓諸上谷騎兵們不禁有些失望。

  見此,馬奢遂寬慰他們道:「魏卒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既然已知魏軍的把戲,呵呵,遲早就逮到他們的時候。」

  聽聞此言,諸上谷騎兵們點了點頭。

  事後,上谷守馬奢便將這件事稟報了釐侯韓武。

  在得知了魏軍神出鬼沒的真正原因後,釐侯韓武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

  他最顧慮的,就是懷疑魏軍是否是使了什麼神奇的巫術,而如今秘密被揭開,得知魏軍只不過是使了一個障眼法,用積雪遮蓋了藏匿魏卒的兵車,那他釐侯韓武又有什麼好畏懼的?

  當即,他便增派了巡邏搜尋的騎兵,命韓將司馬尚出動麾下的騎兵,協助上谷騎兵搜尋魏軍的行蹤。

  在這種情況下,肩負狙擊韓軍糧道任務的魏卒們,亦難免出現了傷亡,在短短幾日之間,就有十餘輛雪橇兵車被找到,百餘名精銳士卒犧牲。

  其中,有幾輛完好無損的雪橇兵車,被上谷騎兵們拉到漁陽軍的軍營,呈現於釐侯韓武面前。

  出於好奇,釐侯韓武與蕩陰侯韓陽、漁陽守秦開,裡裡外外將這輛雪橇兵車打量了個遍。

  縱使互為敵人,他們亦忍不住驚嘆,魏公子潤確實是天縱之才,每每能想到一些奇思妙想。

  「就是此物,害得我軍兩批糧草被襲……」

  指著那輛談不上有什麼技術含量的雪橇兵車,釐侯韓武的心情有些複雜。

  要知道這近半個月內,他們成千上萬的騎兵,幾乎都是被這個看起來不起眼的兵屋所矇蔽。

  嚴格來說,這是兩方統帥間的差距:魏公子潤能想到打造此物,在他們韓軍的眼皮底下襲擊糧道,而釐侯韓武呢,卻絲毫猜不到端倪,若非上谷守馬奢心思縝密,猜到了其中的蹊蹺,可能他們韓軍還要繼續被這些魏卒耍地團團轉。

  伸手摸著這輛雪橇兵車的外壁,釐侯韓武再次堅定了心中的想法。

  雖然北燕守樂弈堅持認為,魏公子潤不可殺,殺則必定引起魏國對他韓國的怒火,導致兩國再無絲毫和解的可能,但釐侯韓武卻仍然偏向蕩陰侯韓陽的觀點,尤其是在親身經歷魏公子潤用這種兵屋將他們耍地團團轉的事後,他更加堅定地認為:魏公子潤,必須要剷除!

  這位魏國的王儲,實在是太可怕了!

  作為韓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釐侯韓武,他從來沒有如此忌憚過一個對手。

  想到這裡,他返回了自己的小帳,思索著來年開春後圍殺魏公子潤的策略,此刻在他心中,河內戰場他韓國可以輸,但魏公子潤則必須死!

  而與此同時,身在鉅鹿城內的趙弘潤,亦從那些逃回鉅鹿城的魏卒口中,得知了「韓軍已知曉雪橇兵車秘密」的情況,心下頗為遺憾。

  他並不認為雪橇兵車的秘密能瞞得住韓軍多久,但他也沒想到,僅僅不到二十日,韓軍便看破了其中了秘密,並成功地搜尋了十幾輛雪橇兵車,以至於這些雪橇兵車內的魏卒,在被團團包圍的情況下,無法逃生,英勇戰死。

  這讓趙弘潤頗為心疼,要知道,那些他派出去執行狙擊韓軍糧道任務的士卒,那可不是尋常的士卒,皆是商水軍的什長、百人將,甚至是五百人將、千人將級別的悍卒與士官,稱得上是商水軍的骨幹,哪怕其中有一人死亡,他也會感到心疼,更何況是犧牲了上百名。

  想到這裡,他召來了愛將伍忌,吩咐後者派出商水騎兵,設法聯絡那些仍潛伏在雪原上的魏卒們,命令他們即可返回鉅鹿城。

  而期間一些因為糧食耗盡而被迫返回鉅鹿城的雪橇兵車,亦被趙弘潤勒令放棄這次任務。

  不過平心而論,總的來說魏軍還是賺的,畢竟雪橇兵車的存在,讓魏軍兩次襲擊了韓軍的運糧隊伍,這對於本來就陷入糧草危機的韓軍而言,簡直就是雪上加霜。

  更別說臘月將近,雪原上的氣溫將再次下降,這將大大增加韓軍輸運糧草的艱難。

  正如趙弘潤所判斷的那樣,此時的韓軍,確實已陷入了糧草告罄的窘迫處境,幾乎都是靠每三日一次的運糧隊伍,堪堪維繫著幾座韓軍軍營的糧草儲存。

  但由於魏卒偷襲了韓軍兩次糧道,使得韓軍的軍糧問題,變得更為嚴峻,無奈之下,釐侯韓武只能一邊忍痛命令代郡守司馬尚屠宰那些完全無損的戰馬,一邊連連送信至邯鄲,要求邯鄲增加運糧隊伍的規模。

  十二月上旬,在這個一年當中最為寒冷的月份裡,韓國王都邯鄲,再次徵集了幾萬民夫,要求後者冒著嚴寒,將糧草輸運到鉅鹿戰場前線。

  在運糧的途中,不知有多少民夫被這寒冷的天氣凍斃,活生生凍死在白茫茫的雪原上。

  期間,不乏有拒絕服役的民夫,被駐守邯鄲的軍隊當場擊斃。

  這種暴虐擾民的行為,使得釐侯韓武在民間的聲譽大跌,甚至於在廟堂上,亦有一些士大夫不滿於釐侯韓武這些日子的判斷與舉措,他們認為,在韓國與魏國同時開闢了西河戰場與河內戰場這兩個戰場的情況下,釐侯韓武實在不宜放任魏公子潤所率領的魏軍侵入他韓國的腹地,以至於不得不開闢第三個戰場——鉅鹿戰場。

  這是戰略上的重大失誤!

  只不過目前釐侯韓武在韓國仍是大勢,因此,邯鄲城內如今倒並沒有太多反對釐侯韓武的聲音,充其量就是那些被徵募運糧的民夫的家人們,對此怨聲載道。

  在犧牲了成千上萬民夫的情況下,鉅鹿戰場的韓軍,艱難地度過了寒冬。

  而另外一邊,魏國太子趙弘潤,則從前來送訊的青鴉眾手中,收到了有關於「楚齊泗水戰役」的戰報。

  正如趙弘潤所判斷的那樣,齊國於泗水戰場戰敗。

  「泗水一敗,齊國自身難保,十有八九會召回駐軍於寧陽的田耽,如此一來,(楚將)項末就沒了對手,必定會順勢攻打魯國,魯國,怕是要遭殃了……」

  看著這份戰報,趙弘潤心情著實有些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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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楚齊泗水戰役

   楚齊泗水戰役,其實這場仗的主要戰場並非是在泗水郡的「符離塞」,而是在於齊國的東海郡。

    歸溯原因很簡單,當得知楚國公子暘城君熊拓率領幾十萬大軍攻打符離塞後,齊國考慮到符離塞的原鎮守將領「田耽」已被調往宋魯邊界的「甯陽」,遂從巨鹿郡調來了「田驁」、「田武」父子,將楚公子暘城君熊拓的大軍阻擋在符離塞外,寸步難進。

    符離塞,乃是楚國當年為阻擋齊王呂僖時不時的騷擾進攻而設,建造地固若金湯,奈何「四國伐楚戰役」時被齊國所得,而如今更是成為了楚國反攻齊國的最大阻礙。

    在對符離塞毫無辦法的情況下,楚公子暘城君熊拓唯有選擇另辟道路,遂派楚國如今新三天柱之一的「壽陵君景雲」,攻打齊國的東海郡,意圖包抄符離塞,對這座要塞展開前後夾擊。

    壽陵君景雲,乃前壽陵君景舍之子,亦是一位風度翩翩的楚國貴族,因此時常被贊之曰「有乃父之風」,唯一欠缺的,想來就只有在兵事上的經驗——論帶兵打仗,年紀輕輕的景雲當然是不如其父景舍的。

    但好在景雲身邊有大將「羊祐」,羊祐乃是景雲的父親景舍在世時最倚重的左膀右臂,待景舍於「五方伐魏戰役」戰敗、自刎于楚水之後,羊祐便改而效忠景雲這位「景氏」的大公子。

    說起來,景氏一族,與如今楚國的公子暘城君熊拓其實有恩怨的。

    原因很簡單,因為「五方伐魏戰役」中,當壽陵君景舍於「雍丘之戰」戰敗,匯合上將軍項末的軍隊企圖率領參軍逃入楚西時,暘城君熊拓的肱骨心腹兼堂兄「平輿君熊琥」,為了保證熊拓能順利入主楚東,竟拒絕出兵支援景舍與項末二人,希望借魏人的手,將景舍與項末這兩位楚東的大貴族逼死。

    正是因為平輿君熊琥的無動於衷甚至是借刀殺人之計,使得壽陵君景舍與上將軍項末在當時「雍丘之戰」戰敗後,無法從楚西逃入楚國,只能轉道宋郡,在完全暴露在魏、齊、魯等國家視線中的情況下,艱難回國,以至於最終逃回楚國時,號稱百萬大軍的楚國軍隊,只剩下寥寥數千人,這才使得此次楚國的主帥壽陵君景舍,因羞愧而自刎于楚水。

    因此從某種角度來說,景氏一族跟楚公子暘城君熊拓,哪怕稱之為有殺父之仇也不為過。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後來在暘城君熊拓入主楚東、執掌楚國權柄後,他特地請「溧陽君熊盛」作為和事老,向景氏一族致歉,並許諾景氏一族永遠是楚國的權利核心云云。

    考慮到當時暘城君熊拓已成大勢,單憑景氏一族並不足以對抗暘城君熊拓目前的勢力,再加上暘城君熊拓請溧陽君熊盛作為和事老,與景氏一族和解,並許諾會對景氏一族給予補償,在考慮到這種種原因的情況下,景氏一族最終決定姑且暫時與暘城君熊拓和解。

    這所謂的姑且暫時和解,可以理解為:倘若暘城君熊拓能夠憑藉這股勢頭成為楚國的王,那麼,他們景氏一族只能選擇放棄這個恩怨;但倘若有朝一日暘城君熊拓失勢了,那就另當別論了。

    這其中的道理,其實暘城君熊拓心中也清楚,但他並不介意,畢竟景氏一族人丁單薄,不至於會對王權造成什麼威脅,跟當年的屈氏一族是有區別的。

    除此之外,暘城君熊拓也不認為自己會有失勢的那一天。

    八月下旬時,遵從暘城君熊拓的命令,壽陵君景雲帶著大將羊祐,並麾下十幾萬楚國兵馬,向東折道,準備攻打「邳縣」。

    在商議軍事的會議中,首次帶兵出征的壽陵君景雲,將麾下的楚國將領請到帥帳內,謙遜地對帳內諸將說道:“雲首次掌兵,若有什麼不足之處,還請諸位給予指點提醒。”

    諸將聽聞,紛紛表示:“公子(君侯)言重了。”

    從這稱謂中可以判斷出,稱呼景雲為公子的,想來都是景氏一系的將軍,關係較為親近,而稱呼景雲為君侯的,則大多只是這次被派遣在後者麾下的一般楚國將領。

    在這場軍事會議中,景雲有意讓他信任的羊祐來主持會議,對麾下諸將分派任務,而他自己,則坐在主位上靜靜地看著,吸取一些經驗,畢竟在他父親景舍還在世的時候,景雲從未參與過兵事,只是在其家族的封邑、壽陵邑,當他的貴公子,可如今父親不在了,景雲作為景氏一族的嫡系大公子,理當肩負起整個家族的職責。

    羊祐乃是景舍的肱骨心腹,且在平時負責處理壽陵軍的軍務,對於軍中事務頗為瞭解,毫不誇張地說,若非羊祐替景雲照看著,以景雲這種出征上陣就執掌十幾萬軍隊的新手,就算是碰到齊國的尋常將領,搞不好恐怕也要吃幾場敗仗。

    在向帳內諸將分派了各自的任務後,羊祐便開始向景雲這位效忠的大公子講述種種經驗之談:“……兵法雲,以正合、以奇勝。領兵初來乍到,首先應當安營紮寨,穩紮穩打,莫要好大喜功,總想著什麼出奇制勝。”

    在羊祐看來,新人掌兵,最忌諱的就是好大喜功,自認為敵人不堪一擊,連營寨也不建立就草率就率軍攻打,結果往往是吃了敗仗,還要面對敵軍無休止的騷擾,苦不堪言。

    當然,這並不是說先聲奪人就一定不行,比如魏國的公子潤、比如齊國的田耽,這二人就是擅長奇襲的好手,問題是,縱觀中原無數將領,這才出了一個魏公子潤與一個田耽,人家是真正的天縱之才。

    “……就好比我軍目前要攻打的「邳縣」,第一步建立營寨,第二步,包圍邳縣,穩紮穩打,最多十日,就能拿下這座城。縱使齊國派來的援軍,對於站穩了腳跟的我軍而言,也不過是多花些力氣,不至於反被敵軍所趁……”

    聽著羊祐的講述,景雲連連點頭,半響後長長歎了口氣。

    若是他父親景舍還在,何須讓他這個對兵事一竅不通的人來執掌軍隊,領兵作戰?

    見景雲這幅神色,羊祐在旁既擔心又嚴肅地說道:“公子,您必須振作起來,與熊拓、熊琥的恩怨可以暫且放下,但如今與齊國的戰爭,既是關乎我大楚國運,亦是關乎我景氏一族興旺的大事。”

    羊祐之所以會這麼說,那是因為暘城君熊拓在戰前說得十分清楚:此戰中若有重大功勳者,皆封為邑君,而此前擁有封邑的貴族,則增加封邑。

    倘若能得到齊國的一座城池作為封邑,那可真是世世代代吃用不愁了。

    聽聞此言,景雲鄭重地點了點頭。

    此後「邳縣」一帶的戰事,就如同楚將羊祐所判斷的那樣,在楚軍憑藉人數上的絕對優勢、且採取穩打穩打的戰術下,邳縣的齊國駐軍幾乎沒有什麼反擊的餘力,只能選擇死守城池。

    待等到八月下旬,楚國這邊打造了上百輛井闌車、上千架攻城長梯,在無驚無險的情況下,順利攻陷了「邳縣」。

    邳縣一丟,東海郡門戶大開,按照暘城君熊拓的戰略部署,壽陵君景雲於九月初率領十幾萬大軍攻入齊國東海郡,兵鋒直指東海郡的治所「郯城」。

    在得知此事後,暘城君熊拓一方面牽制符離塞,一方面又派「原三天柱」之一「邸陽君熊商」的弟弟「熊瀝」,率領援軍增援景雲。

    數日後,在符離塞上,齊國老將田驁也得知了「楚軍攻入東海郡」的消息,將兒子「田武」、長孫「田恬」商議這件事,看看是否有可能增援東海郡。

    畢竟一旦東海郡淪陷的話,楚軍就能從符離塞的後方包抄過來,到時候符離塞將成為一座孤懸的要塞,只有敗亡這一個結局。

    “阿武,不如你率領前往增援東海郡吧。”田驁對兒子田武說道。

    田武默然不語。

    在齊國的將領中,最為知名的便是「田氏五虎」,而其中,「田耽」威名最甚,但很少有人知道「田氏五虎」中最勇猛的並非是田耽,而是田武——雖然在智略上,田武可能不及田耽,但若是計較帶兵打仗、衝鋒陷陣,兩個田耽綁在一起,都不是田武的對手。

    就好比近期發生在符離塞的戰爭,楚軍對這座要塞展開了瘋狂的進攻,但每次都被田武強行驅逐,並且,死在田武手中的楚國兵將不計其數,這是一位真正能配得上「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美譽的絕世猛將。

    在沉思了片刻後,田武甕聲問道:“我若離去,符離塞怎麼辦?”

    若倒退二十年,哪怕十年,田武會放心離開,因為那時他的老父親田驁依舊勇猛,可如今,就連他的兒子田恬都已經長大成人,老父親更是已年過六旬,發須皆白,若坐鎮後方倒是足以,但若是衝鋒陷陣,卻是已力有不逮。

    在這種情況下,田武如何敢放心離開?

    此時,臨淄田氏中最年輕的將才「田恬」開口道:“父親就放心率軍增援東海郡,符離塞這邊,孩兒會輔佐祖父大人。”

    聽聞此言,田驁笑呵呵地說道:“對啊,還有恬兒呢。……在老夫看來,恬兒亦能獨當一面。”

    “……”田武看了一眼兒子,雖然沒有說話,但神情中卻是流露出了不怎麼信任的表情。

    這也難怪,畢竟在巨鹿郡,田恬這位風流倜儻的田氏公子,浪蕩不羈那是出了名了,讓性格古板的田武很是不喜,但卻非常受到田驁的支持。

    甚至於田驁時常對外人斷言,說他孫兒田恬,日後的成就可能還會在他的兒子田武之上。

    可能也是因為這樣,當時年僅十幾歲的田恬,與祖父田驁、父親田武以及田諱、田耽兩位堂叔一起,被齊人合稱為「田氏五虎」,揚名于齊國,成為了臨淄許許多多富家千金夢寐以求的夫婿。

    唯獨田武並不這樣認為,在田武看來,他兒子田恬純粹就是溫室中的花朵,在其祖父田驁的庇護下,或能在戰場上有所作為,但反之,未見得就能做出什麼成績。

    正因為如此,他心中並不情願離開符離塞前往增援東海郡。

    數日後,齊國的王都臨淄也得到了「楚軍攻入東海郡」的消息,齊王呂白緊急召喚左相趙昭、右相田諱以及管重、鮑叔、連諶等士大夫商議此事。

    也難怪齊王呂白會感到緊張,要知道,東海郡的北面乃是「琅琊郡」,再往北則是「北海郡」,而臨淄恰恰就在北海郡的西邊,而問題是,此前齊魏交惡,田耽率軍前往宋地對抗魏國的軍隊時,帶走的軍隊恰恰就是「琅琊軍」與「北海軍」,也就是說,一旦楚軍攻破東海郡,他們面對的,將會是一個防守力量極其空虛的琅琊郡與北海郡,到時候,楚軍便可以長驅直入,兵臨臨淄城下。

    齊王呂白說到底終歸是個剛剛尚未不久的年輕人,甚至還未弱冠,因此在這種危難的局勢下,難免有所心慌,竟在這種正式場合,失言稱呼趙昭為姐夫:“姐夫、不,左相,以你之見,我大齊眼下該如何是好?”

    見齊王呂白失言,左相趙昭猜到這位小舅子此刻心中必定慌亂,便寬慰道:“大王不必焦慮,此刻攻打東海的,不過是壽陵君景舍之子景雲,而並非景舍本人,且其麾下兵力也不過十余萬,據我估計,這其中恐怕有近七成乃是糧募兵,唯有不到三成左右才是楚國的正軍……”

    聽聞此言,田諱、管重、鮑叔等人紛紛點頭。

    敵軍兵力多寡,這也要區分物件的,如果是魏國,魏國號稱出兵十萬,那麼,中原各國會自行理解成十五萬,甚至是二十萬,一方面是考慮到魏國士卒的勇悍,以一敵二絲毫不成問題,另外一方面,也是考慮到魏國有一位喜歡用奇襲的魏公子。

    但楚國嘛,就要以完全相反的方式去解析,在中原各國,唯獨楚國動輒出兵幾十萬、甚至是上百萬,記得「四國伐楚戰役」時,楚國前前後後總共調動的兵力接近兩百萬人,而幾年前的「五方伐魏戰役」中,楚國又一口氣出動上百萬的軍隊,聲勢固然浩大,但仔細來說,這些百萬、兩百萬的楚國軍隊中,水分極多,最起碼有七成是完全可以被理解為炮灰的糧募兵,充其量就是在楚國慣用的人海戰術中,起到消耗其敵人體力、士氣的作用,根本不足以擔任重任。

    因此在左相趙昭看來,此番楚國三天柱之一的壽陵君景雲,雖號稱率領十幾萬軍隊攻打東海郡,但相信這支軍隊中,楚國的正規軍可能只有三成左右,這完全是一個齊國可以接受的數字,因此,趙昭並不認為有什麼好值得驚慌的。

    唯一值得深思的問題,僅僅只是在於楚軍攻打東海郡的意圖。

    “……在我看來,楚軍之所以轉而攻打東海郡,無非是他們無法攻克符離塞,因此,只要派遣一支兵馬增援東海郡,楚軍就難以對我大齊造成什麼威脅。”左相趙昭建議道:“臣建議,調「東萊軍」與「飛熊軍」增援東海。”

    說著,他開始講述調動東萊軍的理由,說東萊郡境內的夷族暫時威脅較低,縱使抽調駐守的兵馬,短時間內也不可能造成什麼破壞。

    至於調動飛熊軍,這就更簡單了,飛熊軍作為曾經齊王呂僖親自統帥的、號稱齊國最精銳的王師,在左相趙昭看來,完全擁有擊潰楚國壽陵君景雲麾下軍隊的實力。

    聽聞此言,士大夫連諶連忙插嘴說道:“左相大人決定調動東萊軍,在下亦附和,但飛熊軍……這就不必了吧?”

    這一次,連諶倒不是刻意與趙昭唱反調,而是他心中也頗為驚慌:“若調走了飛熊軍,臨淄這邊防守空虛,這……怕是不好。”

    說罷,他面呈齊王呂白道:“在下以為,楚軍既然已攻至東海郡,符離塞的作用已微乎其微,可傳令田驁放火燒掉要塞,退守東海郡,此後再調東萊軍鞏固東海郡的兵力。”

    齊王呂白看了看殿內諸人,問道:“諸卿意下如何?”

    見此,連諶遂轉頭看向管重與鮑叔,說道:“相信兩位大人也這般認為吧?”

    然而,管重與鮑叔卻不買連諶的賬,在彼此對視一眼後,保持了沉默。

    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倆都是擅長于內政的官員,並不擅長兵事,於是索性就保持沉默,聽聽趙昭與田諱的意見。

    無奈之下,連諶只好看向田諱,希望後者能支持他的觀點。

    但結果很明顯,田諱素來看連諶不順眼,怎麼可能會理睬前者?他甚至沒有搭理連諶,轉頭看著趙昭說道:“左相大人,請說說你的見解。”

    趙昭點點頭,徐徐講述道:“首先,符離塞決不可棄守,目前,田驁、田武兩位將軍駐守符離塞,牽制著楚公子暘城君熊拓的幾十萬人馬,這才導致壽陵君景雲僅率領十幾萬軍隊攻打東海郡,一旦棄守東海郡,無異於釋放了暘城君熊拓麾下的大軍,於整個戰局而言非常不利。……在這種情況下,我大齊目前就必須圍繞著「符離塞」來打這場仗。”

    田諱附和地點了點頭,在他看來,左相趙昭的觀點非常正確。

    隨即,趙昭又說道:“不妨以楚人的角度來看待這場仗,壽陵君景雲率軍攻打東海郡的目的,無非就是楚軍拿符離塞毫無辦法,企圖繞過這座要塞,繼而對這座要塞展開前後夾擊,因此在這種情況下,我大齊必須出動最精銳的軍隊增援東海郡,務必不能使符離塞成為一座孤懸的要塞,甚至於,若有機會的話,想辦法伺機重創壽陵君景雲麾下的軍隊,挫一挫楚軍的氣勢……”

    聽聞此言,右相田諱點了點頭,明白了趙昭的意思。

    對付兵多將廣的楚國,齊國只有採取精兵之路,效仿當初魏國幾度擊敗楚國的策略,也就是像左相趙昭所說的那樣,派出國內最精銳的軍隊。

    而齊國最精銳的軍隊,無非就是飛熊軍這支王師,這支軍隊在齊國的地位,就相當於十年前浚水軍在魏國的地位,是地位無法撼動的、護衛王都的軍隊。

    “左相大人,增援東海郡,也不見得必須就得飛熊軍吧?”連諶皺著眉頭說道:“一旦調走了飛熊軍,致使臨淄防守空虛,萬一期間出了什麼差池,誰擔待地起?”

    聽聞此言,趙昭亦皺眉說道:“十年前魏國被楚軍攻打,潁水郡半壁淪陷,楚軍兵鋒直指大樑,當時,魏國眾志成城,不求和、不乞降,派魏公子潤率領王師浚水軍,主動出擊,南下與楚軍決戰。……當時,大樑亦是守備空虛,但並未像連諶大人所說的那樣,發生什麼差池。”說到這裡,他正色說道:“兩國交鋒,最重要的就是氣勢,當年魏國破釜沉舟,以弱勝強擊敗了楚軍,在下以為,我大齊如今也應該拿出這份氣概,堅決地與楚國軍隊抗爭於戰場的最前線,以守代攻、伺機發動反擊,絕不能在氣勢上弱于楚國,否則,只會助長楚軍的氣焰!”

    齊王呂白聞言,重重地點了點頭:“好!就派飛熊軍!”

    見此,連諶心中暗恨,在回府後聯絡臨淄城內的貴族富豪,將這個消息透露了出去。

    臨淄的齊人,大多安享太平、有血性的貴族少之又少,當他們得知保護王都的飛熊軍即將被派到前線時,心中大驚失色,紛紛聯合起來,勸阻齊王呂白。

    在這些貴族的極力勸阻下,齊王呂白、左相趙昭、右相田諱等人沒有辦法,唯有放棄派遣飛熊軍的打算,除了調動東萊軍外,只抽調了兩支在北海郡境內的縣兵,增援東海郡。

    然而就像左相趙昭所判斷的那樣,在沒有飛熊軍的情況下,單憑東萊軍,根本不足以擊潰壽陵君景雲的軍隊。

    十幾日後,楚公子暘城君熊拓派邸陽君熊商的弟弟熊瀝,率軍增援正在攻打東海郡的壽陵君景雲,這使得齊國錯失了痛擊楚軍先鋒軍隊的機會,無法以先聲奪人的方式,挫敗楚軍的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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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楚齊泗水戰役(二)

  「這是……這是屬於我的了!」

  在打掃戰場時,一名目測年僅二十歲的楚國的糧募兵,於哄搶的同伴手中,幸運地從一名齊國士卒的屍體上搶下甲冑,欣喜若狂般捧在懷中。

  儘管那只是一套皮甲、只有在胸膛處是少許的鐵甲,但仍舊使這名糧募兵欣喜若狂,甚至於,那些沒有搶到齊軍甲冑的其餘糧募兵們,皆用羨慕乃至嫉妒的眼神看著他。

  「喂,小子,把你手中的甲冑交出來!」

  此時,有三名五大三粗、長相凶惡的的糧募兵走了過來,其中兩人皆已穿上了齊軍的甲冑,唯獨一人還未擁有甲冑,且此時不懷好意地對那年輕的同澤說道。

  聽聞此言,那名年輕的糧募兵警惕地退後了兩步,將手中的甲冑死死抱在懷中。

  誰不知道,對於他們這些堪稱戰場炮灰的糧募兵而言,在打掃戰場時從敵軍的屍體上收穫一套甲冑,這才是在戰場上唯一能保證他們生存的方式。

  「嘿!」

  見這名年輕的糧募兵同澤似乎並不是很順從,那三名糧募兵壯漢對視一眼,隱隱將那名年輕的糧募兵圍了起來,不懷好意地要挾道:「小子,不想吃苦頭的話,還是老老實實地交出來比較好。」

  看著那三名凶神惡煞的糧募兵,那名年輕的糧募兵嚥了嚥唾沫,眼中閃過幾絲畏懼,本想就此服軟,但一想到家中的老父老母與兄弟姐妹們,這名年輕的糧募兵,反而鎮定了下來。

  『我要活下來!我必須要活下來!』

  在這份信念的促使下,他徐徐從腰間的劍鞘中拔出了一柄利劍,睜大眼睛瞪著那三人。

  然而看到他手中那柄利劍,那三名糧募兵壯漢卻是眼睛一亮,其中一人笑著說道:「喲,沒想到還有其他的好東西。……小子,你是想跟我們三個比劃比劃麼?」

  那名年輕的糧募兵強忍著心中的驚懼,壓低聲音,隱隱有些氣喘地說道:「你們要搶我的東西,除非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但,我一定會拉一個人墊背!」

  「……」

  彷彿是從這名年輕的糧募兵眼中看出了什麼不尋常的東西,那三名糧募兵壯漢對視一眼,暫時沒有行動。

  而就在這時,楚軍將領「斗廉」帶著帶著一隊士卒經過這裡,瞧見這一幕,皺皺眉,忍不住開口喝道:「你等做什麼?」

  聽聞此言,那三名糧募兵壯漢嚇了一跳,回頭一瞧,見來人竟是將軍級別的斗廉,連忙堆起笑容,紛紛說道:「沒什麼、沒什麼,將軍,就是跟這個小兄弟說幾句話,沒事沒事。」

  楚將斗廉冷冷掃了一眼那三名糧募兵壯漢,面無表情地說道:「景雲公子此刻就在戰場上視察,別給我惹事!……否則,斗某定然饒不了你們!」

  「明白明白。」

  那三名糧募兵壯漢連連稱是,點頭哈腰、滿臉諂笑地離開了。

  見此,斗廉繼續帶著隨行的士卒往前走,卻聽到那麼年輕的糧募兵由衷地感謝道:「感謝您,斗廉將軍。」

  斗廉這才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那名年輕的糧募兵,尤其是對方的眼神,他微微點了點頭,繼續朝前視察。

  這一個小插曲,只不過是此刻戰場清理工作期間所發生的種種的一個縮影而已,只是這名年輕的糧募兵運氣好碰到楚將斗廉,而其餘有些被搶奪了甲冑的糧募兵,可就沒有那麼幸運了。

  而與此同時在戰場的邊緣,「壽陵君景雲」與「邸陽君熊瀝」正並肩行走著,一邊視察著戰場的清理工作,一邊閒聊著。

  「邸陽君此番率軍來援,景雲萬分感謝,若非邑君的援兵,我軍恐怕還要在東萊軍手中吃一場敗仗。」壽陵君景雲感謝道。

  就在四五天,當齊國的援軍「東萊軍」抵達「郯城」時,壽陵君景雲正在攻打郯城,由於無法及時抽身,故而被齊國的東萊軍偷襲了側翼,吃了一場敗仗。

  自那日之後,齊國的東萊軍就開始全方面對景雲率領的楚軍施壓。

  齊國的東萊軍,乃是專門負責鎮壓東萊郡境內夷族的軍隊,是齊國為數不多的、常年處於交戰狀態的軍隊,實力比一般齊國軍隊當然要強得多,別看壽陵君景雲麾下有十幾萬的兵馬,但考慮到其中有七成都是不堪一擊的糧募兵,事實上,壽陵君景雲這支楚軍,良莠不齊,還真不是那三萬餘東萊軍的對手。

  而就在壽陵君景雲這支楚軍局勢堪憂的情況下,邸陽君熊瀝率領五萬正軍、五萬糧募兵趕來支援,挽回了壽陵君景雲的劣勢,且在今日,成功地擊敗了齊國東海軍、東萊軍這兩支軍隊,創造了自打壽陵君景雲踏足東海郡以來的第一場大捷。

  別看面對齊軍,每次往往都是楚軍佔據兵力上的絕對優勢,但事實上,楚軍想要打贏齊軍,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面對壽陵君景雲的感謝,邸陽君熊瀝朗笑著說道:「景雲公子言重了,事實上我就是把軍隊帶到了這裡,除此以外,對這場仗毫無貢獻。」說到最後,他自己都忍不住略帶尷尬地笑了起來。

  他說這話,當然不是謙虛。

  與他的兄長、前邸陽君熊商不同,現任的邸陽君熊瀝,此前純粹也就是仗著父兄庇佑在封邑安享富貴的紈袴而已,無論是勇武還是謀略,皆不如兄長熊商,只不過是因為熊商的兒子目前尚未成人,是故,邸陽熊氏一族才將熊瀝推出來暫代邸陽君而已,待等侄子長大成人之後,這個爵位還要要交還回去的。

  當然,具體之後如何,或者乾脆點說到時候熊瀝是否願意將邸陽君的頭銜與權利交還給侄兒,此事與這場戰役無關,就不多做贅敘了。

  與暴戾、霸道、草菅人命的兄長熊商相比,熊瀝堪稱是楚國舊貴族的典範,平庸、無謀、貪婪、怕死,唯一的優點,可能就在於熊瀝尚有自知之明——事實上楚國的舊貴族們,很多人都是有自知之明的,還真沒幾個明明是蠢材卻瞧不起別人的狂妄之徒。

  在旁,壽陵君景雲麾下鞏固心腹大將羊祐在聽到邸陽君熊瀝的話後,笑著說道:「邸陽君及時率領十萬大軍抵達此間戰場,就是對於此戰的最大貢獻。」

  聽聞此言,邸陽君熊瀝眉開眼笑地笑了起來,羊祐這話等同於是在向他暗示,這場仗肯定有他的一半功勞。

  在說說笑笑了一番後,不懂兵事的邸陽君熊瀝詢問壽陵君景雲道:「景雲公子,依你之見,郯城打得下來麼?」說著,他嚥了嚥唾沫,意味深長地說道:「我率軍來時,那熊拓許下了承諾,在這場仗中功勛卓著之人,皆能獲得一座齊國城池作為封邑……」

  在他的話中,他是直呼楚公子暘城君熊拓的名諱的,原因很簡單,因為熊拓摘掉了原本屬於「邸陽熊氏」的三天柱頭銜,而將其給了楚西「平輿熊氏」的平輿君熊琥——別看彼此都是「羋姓熊氏」宗族的族人,但事實上,自從當年「汝南君熊灝」被楚東貴族逼死之後,楚西熊氏與楚東熊氏就徹底成為了陌路人,因此,暘城君熊拓偏袒楚西熊氏的行為,讓邸陽熊氏感到非常不滿,只是奈何如今熊拓在楚東執掌大權,因此他們也只能委屈求全而已。

  但不管怎麼樣,這次暘城君熊拓在戰前的許諾,戰功卓著者可以獲得一座齊國的城池作為采邑、不管此前是否已擁有采邑,這個承諾,讓楚東貴族們對這次出兵攻打齊國的行動大力支持。

  同時,也讓一些本來立場還在搖擺的貴族,清楚認識到了暘城君熊拓的氣魄——若非是從一開始就打算著吞併齊國,暘城君熊拓又豈會許下這等優厚到讓人難以置信的承諾?

  不管楚東貴族們曾經是否對暘城君熊拓抱持敵意,但他們必須承認,熊拓的氣魄,遠遠超過他們當今的大王熊胥,確實是一位可以引領他們楚國的雄主。

  因此,就算是對熊拓抱持幾分敵意的邸陽君熊瀝,此番在接到前者的命令後,亦屁顛屁顛立刻率軍前來支援壽陵君景雲,希望能在戰場上獲得一些功勛,使他擁有一片屬於他自己的封邑——畢竟邸陽邑可不是屬於他一個人的。

  遺憾的是,邸陽君熊瀝問錯了人,因為壽陵君景雲也不是一位懂得兵事的統帥,他在聽了熊瀝的話後,便轉頭看向了羊祐。

  見此,羊祐心中會意,篤定地說道:「公子放心、邸陽君也請放心,我軍攻陷郯城,只不過是時日問題。」說到這裡,他本著教導公子景雲的心思,解析道:「公子,齊國犯了一個重大失誤,您知道是什麼麼?」

  景雲想了想,虛懷若谷地說道:「還請將軍教導。」

  見此,羊祐抬手指了指遠處正在清理戰場的糧募兵們,正色說道:「在中原各國的認知中,我楚軍實力最弱。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魏公子潤麾下「鄢陵」、「商水」兩支軍隊,橫掃中原、十年未嘗一敗,然而那兩支軍隊的士卒,十中八九卻皆是我楚人,誰敢說我楚人羸弱?」

  壽陵君景雲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不可否認,魏國的鄢陵軍與商水軍,也曾一度讓他楚國感到頭疼,但從民族榮譽來說,魏公子潤帶領著兩支大多由楚人組成的軍隊橫掃中原,這也使得許多楚人有些飄飄然。

  「這份認知,實則是因為那些糧募兵的原因……但是,糧募兵當真那樣羸弱麼?」羊祐搖了搖頭,說道:「糧募兵弱,只是因為他們缺少精良的武器裝備,且未經過嚴格的訓練,反過來說,倘若他們擁有足夠的甲冑與兵刃,縱使缺乏經驗,單憑人數上的絕對優勢,也未見得不能在戰場上有所作為。……往年,我國與魏國打、與齊國打,魏國的兵卒就不必多說了,自魏公子潤出現之後,我大楚的軍隊,縱使憑藉人數上的優勢,也逐漸不再是魏卒的對手,魏卒裝備精良、訓練有素,在我大楚的軍隊面前,甚至能以一敵十,故而我楚軍一敗再敗;面對齊國的軍隊亦是如此,我大楚往年敗於齊國,與其說是敗在齊國的士卒手中,倒不如說是敗在齊國士卒的武器裝備與戰爭兵器手中。」

  說到這裡,羊祐看了一眼邸陽君熊瀝,正色說道:「方才羊某所言,邸陽君及時帶領援軍抵達此間戰場,便是對於這場戰事最大的貢獻,這並非是客套話,在羊某看來,若是今日這場仗我軍戰敗了,那麼,公子這邊的戰事會變得很難打,而眼下,我軍取得了勝利,刨除掉邸陽君帶來的援軍外,我軍還擁有了一支……擁有齊軍甲冑的糧募兵,縱使糧募兵再弱,在穿戴了齊軍士卒甲冑的情況下,傷亡想來也能大大減少,並且,帶給對面的齊軍更多的壓力,若反覆如此,齊軍愈弱、而我軍愈強……這就是末將所說的,齊國在戰略上的失誤,他們並沒有像魏公子潤幾次迎戰我楚國軍隊那樣,聚集精銳兵力,在戰爭打響的第一時刻就給予我軍迎頭痛擊……」

  聽了羊祐的話,壽陵君景雲與邸陽君熊瀝大受啟發,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向正在清理戰場,且剝下齊軍士卒的甲冑穿戴在身上的那些糧募兵。

  他們終於明白,為何羊祐叫這些糧募兵清理戰場,而不是派遣麾下的正軍。

  而與此同時,在距離戰場約十五里外的「郯城」,東萊軍大將「鄒忌」,正親自巡視傷兵營,安撫著那些傷勢沉重、命不久矣的士卒。

  看到傷兵營內那低沉的氣氛,不止鄒忌眉頭緊皺,就連東海軍的將軍「紀宓」亦是長吁短嘆不止。

  「功虧一簣啊。」

  在踏出傷兵營,東海軍主將紀宓長長嘆了口氣,帶著幾分不甘心的口吻說道:「就差那麼一點,就能將楚壽陵君景雲的軍隊逼上絕路……」

  聽聞此言,東萊軍主將鄒忌默然不語。

  因為沒什麼好說的,在近幾日的針對楚壽陵君景雲麾下楚軍的作戰中,無論是東海軍還是東萊軍,在士卒們心懷保家衛國這個崇尚信念的情況下,皆發揮出了遠超平日的水準,縱使楚壽陵君景雲麾下的軍隊是他們兩支齊軍的兩倍,亦幾次被他們擊敗。

  要恨,就恨楚國的援軍來地太及時了,楚邸陽君熊瀝帶來的十萬兵卒,恰巧解救了楚壽陵君景雲於危難之中,反令此前佔據上風的東海軍與東萊軍,遭遇了挫敗——在對方兵力乃是己方四倍的情況下被擊敗,這並不是什麼羞恥的事,只是這兩位齊國將領感到很不甘心。

  因為只要邸陽君熊瀝的援軍晚到幾日,或者說,他們齊國的王都臨淄再派一支精銳前來,他們本來完全可以擊潰壽陵君景雲這支楚軍攻打東海郡的先鋒部隊,重挫楚軍的氣焰。

  「今日戰敗,接下來的仗,就更不好打了。」

  東海軍主將紀宓嘆息著說道。

  聽聞此言,東萊軍主將鄒忌默默地點了點頭。

  近幾日的戰爭,他們整整折損了萬餘兵卒,這對於在兵力上劣勢的齊軍而言,本來就是一樁極其不利的事,然而更關鍵的問題是,在損失了這麼多兵力的情況下,他們還戰敗了。

  戰敗意味著什麼?

  戰敗意味著他們無法清理戰場,無法回收遺落在戰場的箭矢、弩矢,以及那些戰死的齊軍士卒的兵器與甲冑——這些東西,如今怕是已落入楚軍手中。

  人命這種東西,在楚國是不值一提的,縱使今日戰死十萬人,明日楚國照樣還能拉起一支十萬人的軍隊,根本不痛不癢,真正的關鍵,還是在於武器與裝備——只要楚軍取得了勝利,卻奪走清理戰場的權利,縱使齊軍殺再多的楚軍士卒,也無法從根本上扭轉不利的局面。

  在回到城守府的書房裡後,鄒忌、紀宓兩位齊國將領,一同寫了一封戰報,將近幾日的戰況詳細書寫下來,派人送往王都臨淄。

  此後數日,正如齊將鄒忌、紀宓二人所預料的那樣,前幾日的勝仗,助漲了楚軍的士氣,以至於壽陵君景雲與邸陽君熊瀝二人,合力對郯城施壓,以至於此前明明還能取得一些優勢的齊軍,眼下只能被迫縮在城內,眼睜睜看著楚軍襲掠附近一帶其他的城縣。

  九月下旬,楚國壽陵君景雲與邸陽君熊瀝二人,合兵二十萬,對郯城展開堪稱瘋狂的猛烈攻勢。

  由於在兵力上處於絕對優勢,景雲與熊瀝各自負責一日的攻城戰,日日攻城,讓郯城城內的齊軍幾乎沒有歇整的時間,甚至就算是在夜晚,楚將羊祐、斗廉等人,亦時常採取夜襲手段——縱使不能攻陷城池,也要攪地城內的齊軍無心睡眠。

  在這種堪稱狂轟濫炸的攻勢面前,堅守郯城的齊軍,簡直就是精力憔悴,士氣難免一挫再挫。

  終於在九月二十八日,東萊軍主將鄒忌咬牙跟東海軍主將紀宓商議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再這樣下去,你我兩支軍隊,怕是要全軍覆沒在此!……必須撤兵,重整士氣!」

  可能是為了堅定自己的主意,他刻意加了一句:「就算是甘茂將軍,此時也必然會選擇暫時後撤!」

  「後撤?」

  東海軍主將紀宓面色一黯,苦笑說道:「若你我兩支軍隊一撤,無異於將東海郡拱手相讓於楚軍,如此一來,田驁、田武兩位將軍駐守的符離塞,怕是要被楚軍從後包抄,成為孤城。」說罷,他咬了咬牙,硬著頭皮說道:「再等等,等臨淄那邊的回信。」

  待等到十月初四,齊將紀宓、鄒忌二人,仍在郯城艱難地應付楚軍無休止的進攻與騷擾,而臨淄這邊,這兩位將軍的緊急戰報,也已送抵了臨淄宮。

  齊將紀宓、鄒忌二人的戰報,其核心非常明確,總結下來無非就是八個字:東海瀕危、急求援軍。

  但正是這八個字,驚地齊王呂白再次召集了左相趙昭、右相田諱,以及連諶、管重、鮑叔等士大夫。

  在宮殿內,右相田諱仔仔細細看罷了齊將紀宓、鄒忌二人的戰報中,喟然長嘆道:「前一陣子,左相大人就說過了,對付楚軍,就必須集中精銳,給予迎頭痛擊,決不能給予楚軍一絲一毫的機會……在邸陽君熊瀝率領援軍抵達東海郡之前,我大齊的軍隊未能擊潰壽陵君景雲,這是重大失誤。某些人,必須對這個失誤負責!」

  說到這裡,他用冰冷的眼神掃了一眼坐在殿內默然不語的士大夫連諶。

  儘管前一陣子,那些聯袂前來勸阻齊王呂白、最終使後者放棄了出動飛熊軍打算的那些臨淄大貴族們,並未出賣士大夫連諶這個與他們暗通消息的人,但在場的都不是傻子,豈會猜不出來?

  其實此時,宮殿內的諸人面色都很難看,其中,唯獨士大夫連諶的面色最為難看。

  他原以為調派東萊軍以及其餘幾支北海郡境內縣兵,已足以抵擋楚軍對東海郡的進攻,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這次楚國對他齊國的進攻,可不是那麼隨意,要知道,暘城君熊拓已經明確表現出想要一口氣吞併齊魯兩國的意圖,並且,得到了楚國貴族們的普遍支持。

  在這種情況下,士大夫連諶覺得只要防守就能使楚軍撤退,實在是錯的離譜。

  在慌亂之下,連諶連聲說道:「亡羊補牢為時未晚,目前東海郡還未淪陷,此時派出飛熊軍,應該還來得及,對不對?」

  『這位連諶大人,真是是一點都不懂兵事啊……』

  左相趙昭看了一眼連諶,搖搖頭說道:「東海軍、東萊軍,目前皆已被楚軍打地失了銳氣,此時縱然派出飛熊軍,怕是亦無濟於事了……」說到這裡,他轉頭面向齊王呂白,正色說道:「大王,請速速傳令符離塞,命田驁、田武兩位大人燒掉要塞,退守東海郡。……若楚軍的行動更快,則退入魯國,駐軍泰山郡。」

  齊王呂白聞言一驚,驚聲問道:「符離塞守不住了?」

  左相趙昭默然地搖了搖頭。

  「……寡人明白了。」

  齊王呂白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十月初,在東海郡戰況不利的情況下,齊王呂白傳令符離塞守將田驁、田武二人,命二將焚燒要塞,向北撤退。

  而這個舉動,意味著徹底釋放了符離塞前由楚公子暘城君熊拓親自率領的幾十萬楚軍。

  因而使得東海郡,局勢更加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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