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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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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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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24 01:44:16
第127章:戰後返都

    當日,被搶救過來的南梁王趙元佐二話不說,帶著隨行的侍衛直奔大樑。

    他甚至忘卻派人知會麾下大將龐煥。

    見此,趙弘潤的宗衛們事後都說:“從未見南梁王如此失態。”

    可不是嘛,雖然南梁王趙元佐心計深沉、且做事心狠手辣,但一直以來對外都是溫文爾雅、風度翩翩,舉手投足間不失魏國姬趙氏王族子弟的儀態,從未做出過像今日這般,揪住宗衛穆青的衣襟、氣急敗壞般的質問,更遑論走出帳篷時被地上的小石頭絆倒,摔得當場暈厥。

    天吶,這人設簡直崩壞。

    不過話說回來,恐怕也只有趙弘潤等這些知情者,才會明白禹王趙元佲的過世,究竟對南梁王趙元佐造成了何等巨大的打擊。

    作為上一輩的宗族子弟,靖王(南梁王)趙元佐與禹王趙元佲,從皇子時期便是立場分明的敵對方,前者乃是長皇子趙元伷的輔佐者,後者則是趙弘潤他老爹、當時被冊封為景王的趙元偲的左膀右臂,兄弟倆為了協助自己支持的兄弟,明爭暗鬥,鬥了近十年,不過結局,卻都並非很完美。

    趙弘潤一直覺得,對於南梁王趙元佐而言,禹王趙元佲可能絕非是一輩子的宿敵那麼簡單。

    這從此次得知禹王趙元佲過世後、南梁王趙元佐如此失態就能看得出來。

    『五叔也過世了麼……』

    當晚,趙弘潤在帥帳中長籲短歎。

    相比較對六叔怡王趙元俼的感情,趙弘潤以往跟他禹王趙元佲這位五叔的接觸較少,因此倒也沒有怡王趙元俼過世時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但依舊感覺心中不是滋味。

    在他看來,五叔趙元佲對他魏國的貢獻,並不亞于他老丈人之一、已過世的楚汝南君熊灝——沒有汝南君熊灝,就沒有今日的楚公子暘城君熊拓,而沒有禹王趙元佲,趙弘潤他老爹趙元偲,未必能坐上魏國國君這個位置,自然也就沒有趙元偲在成為魏王后長達二十年的勵精圖治。

    更何況,在「五方伐魏戰役」時期,在魏國最艱難的時候,已隱居不出十幾年的禹王趙元佲,毅然拖著重病纏身的身體,協助魏國渡過了這場危難。

    總結這種種,趙弘潤對這位五叔也是敬仰萬分,是故,當得知這位五叔過世的噩耗後,再也沒有心思與韓國糾纏,乾脆就與韓國簽訂了和議,想著儘快返回魏國,參加這位五叔的葬禮。

    可奈何,南梁王趙元佐可以在當日就離開軍營返回大樑,而他,卻必須留在這邊,等到與韓國簽署完停戰協定之後。

    好在邯鄲那邊,韓人也沒有繼續拖下去的意思,畢竟這場仗勝負已出,再拖下去,無論是對魏國還是對他韓國,都不是什麼有益的事。

    次日,趙弘潤按照約定,率領一支魏軍前往邯鄲。

    而此時,韓王然則親自領著朝中公卿與城內百姓,在邯鄲城外恭迎趙弘潤的到來。

    眼瞅見這一幕,相信任何一名韓人都感覺發自肺腑的屈辱:己方堂堂國君,竟要卑躬屈膝親自在王都外迎接敵方的主帥,這是何等的屈辱?

    也正是因為這樣,以至於當趙弘潤來到邯鄲時,那些在邯鄲城外的百姓,大多用仇視的目光看著他,仿佛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演得不錯。”

    在跟韓王然並騎前往邯鄲城內王宮的時候,趙弘潤淡淡說道:“將一位無可奈何、走投無路的君王形象演得淋漓盡致……”

    “什麼?”韓王然眨了眨眼睛,仿佛不明白趙弘潤的意思。

    趙弘潤輕哼一聲,沒有解釋什麼。

    事實上,他並沒有強迫韓王然親自出城迎接,更沒有強迫城內的韓人百姓出城迎接,因為他很清楚,這只是徒惹人記恨,並沒有什麼實際上的好處。

    這一切都是韓王然自作主張罷了,至於目的嘛,很簡單,只是為了突出趙弘潤這個侵略者的‘蠻橫’,同時表現出他作為韓國君王的‘無奈’——奈何國力不如魏國,故而使他這位國君遭受如此屈辱。

    借這份表演,來拉攏民心,為日後他韓國捲土重來、收復邯鄲做準備。

    “倘若我是你的話,就不會這麼做。”

    目視著前方,趙弘潤淡淡說道:“除非城內的韓人皆跟隨你撤向北方,否則,只要他們還是留在邯鄲,你今日的行為,只會害了他們……”瞥了一眼韓王然,他淡淡地補充道:“我麾下軍隊,雖有不傷百姓的軍紀,但若是有士卒遭到襲擊,則傷一殺十!……你挑唆城內百姓仇視魏軍,並不是什麼明智的決策。”

    『咦?』

    韓王然略帶驚訝地看了一眼趙弘潤,忽然試探道:“你……會善待城內的百姓?”

    事實上,這個計策倒也並非韓王然提出,而是老丞相申不駭的建議,至於目的,趙弘潤所說的也是原因之一,但也並非全部。

    老丞相申不駭覺得,邯鄲可以交割給魏國,但邯鄲人的民心,卻不可交給魏國,否則那真是人地兩失,再無收復的可能了。

    因此,事先給邯鄲城內的韓人百姓埋下‘魏軍蠻橫’的種子,一方面可以卷走一部分民眾跟隨王室、跟隨朝廷向北方遷移,另一方面,說不定也能叫魏國無法完完全全地控制邯鄲,說不定日後會有奇效。

    這種小動作,讓本來就因為「禹王趙元佲過世」而變得有些焦躁的趙弘潤分外不喜,故而說出了「傷一殺十」這幾乎威脅的話——在魏軍佔領邯鄲後,倘若有韓民膽敢襲擊他魏國的軍卒,則傷一人殺十民,以儆效尤!

    不過趙弘潤這番幾乎威脅的話,卻讓韓王然聽出了另外一層意思:這個魏公子潤,似乎並未想過奴役邯鄲的韓人。

    “只要其安分守己,我便會視其為子民。”

    趙弘潤淡淡說道。

    『……』

    韓王然驚訝地看著趙弘潤。

    要知道,「子民」這個詞可是相當重的,顧名思義,就是將百姓視為兒子一般厚待。

    想了想,韓王然鄭重地道歉道:“是寡人失策了。……若有我大韓的子民不願跟隨寡人北遷,還請貴國善待之。”

    看著韓王然頗為誠懇的道歉,趙弘潤面色稍霽地點了點頭。

    反正對他來說,只要邯鄲城內的韓人不惹事,他當然也不會閑著沒事去陷害他們,畢竟他對「魏人」的定義,可不像他魏國將領司馬安等一部分人那樣狹義,否則,三川郡的陰戎又豈會心甘情願地臣服魏國,並且逐漸融入魏人之中?

    片刻後,一行人便抵達了韓王宮,簽署正式停戰協定。

    總得來說,韓國還是很識相的,並沒有提出什麼不切實際的要求,比如,坐落在邯鄲城內的國庫,韓人並沒有提出搬走其中庫藏的要求,可能是因為他們很清楚,趙弘潤絕不肯答應——既然邯鄲交割給魏國,那麼,邯鄲的一切都是屬於魏國的,包括整座宮殿以及朝中士卿的府邸。

    當然,出於道義,趙弘潤允許這些人帶上一些東西。

    由於韓王然與趙弘潤早已有私底下的協商,且韓使韓晁、趙卓又跟趙弘潤商量過具體的協議,因此,今日魏韓兩國簽署停戰協議的過程,還是頗為順利的,一會兒工夫就結束了。

    在簽署完協定後,原本頗為凝重緊張的氣氛,也稍稍緩解了一些。

    此時韓王然這才詫異地說道:“前幾日你故意抬出秦國的大庶長趙冉,寡人還以為你是惦記上了「武安」……”

    “沒錯。”趙弘潤很坦率地承認了。

    正如韓王然所言,當日趙弘潤故意叫趙冉那位秦國的大庶長出現在韓晁、趙卓二人面前,就是為了想辦法把武安也拿過來。

    倒不是惦記著武安城內那些軍用工坊,而是這座城池離邯鄲實在太近了,以至於趙弘潤始終覺得,這在日後會成為一個隱患。

    但禹王趙元佲的過世,讓急著返回大樑的趙弘潤無心再跟韓國糾纏下去,索性就放棄了。

    畢竟武安雖說對邯鄲存在威脅,但若是他派遣一員大將鎮守邯鄲,這倒也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在他看來,若無萬全把握,韓人應該是不會在邯鄲這座曾經的王都內滋事的,更不會隨意攻打邯鄲,免得損傷了這座曾經的王都。

    “咦?”見趙弘潤居然坦率地承認了,韓王然頗感意外,好奇地問道:“那為何突然改變了主意?莫非是見殺了我許多韓人、又奪了我國許多城池,心中不忍,一時起了善念?”

    趙弘潤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說道:“抱歉,我可沒有對敵對國手下留情的意思……只是,國內有一位長輩去世了。”

    韓王然愣了愣,忽然問道:“是敬仰的長輩麼?”

    趙弘潤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

    見此,韓王然長長歎了口氣,惆悵地說道:“很不是滋味吧?寡人前一陣子也嘗過個中滋味……”

    “誰過世了?”趙弘潤好奇問道。

    “上谷守馬奢大人。”韓王然低聲說道,隨即,他見趙弘潤面露不解之色,遂正色解釋道:“在寡人韜光養晦之際,國內唯有李睦、馬奢、暴鳶等寥寥幾人堅定不移地支持寡人,寡人昔日曾想過,待有朝一日我重奪大權,必定要善待這幾位忠誠之士,卻不曾想……”

    說到最後,他唏噓不已。

    趙弘潤恍然地點了點頭,上谷守馬奢,確實是一位值得敬重的韓國將領。

    在沉默了片刻後,他詢問道:“接下來有何打算?”

    聽聞此言,韓王然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趙弘潤,半真半假地說道:“還能有何打算?先確定新都的所在,隨後應付來自秦國的威脅……這一點,潤公子應該很清楚才對。貴國的戰事結束了,可我國的戰爭,怕是遙遙無期、遠沒有結束的時候。”

    “呵呵。”聽著韓王然淡淡的諷刺,趙弘潤笑了兩聲,便結束了這個話題。

    同樣出於籠絡邯鄲城內百姓的目的,或者說是為了反制韓王然今日親自出城迎接的亂心之策,在韓王然帶著一些朝中士卿離開邯鄲時,趙弘潤亦帶領諸魏將送至城外,這讓在後跟隨觀瞧的邯鄲城內百姓有些茫然:不是說魏人蠻橫麼?怎麼魏國的儲君會親自相送他韓國的國君呢?難道這是另外一種羞辱方式?

    這些邯鄲城內百姓的心思,趙弘潤當然猜想不到,並且,他也沒工夫去猜測,因為他看到了率軍前來迎駕的韓將樂弈、秦開、暴鳶、靳黈、司馬尚等人。

    心中忽然想到一件事,趙弘潤在親自相送韓王然登上車輦時,對樂弈說道:“樂弈將軍欠本王一件東西。”

    “唔?”樂弈聽聞有些不解,他幾時欠這位魏公子什麼東西了?

    而此時,就見趙弘潤微笑著說道:“前幾日在那個戰場上,有一件東西應該作為本王的戰利品,然而,樂弈將軍卻不解風情地將其帶走了。”

    “何物?”樂弈還是沒有明白過來。

    見此,趙弘潤笑著說道:“便是樂弈將軍的……將旗!”

    一聽這話,樂弈微微色變,而在旁的秦開、暴鳶、靳黈等人,亦是面帶怒容,尤其是司馬尚,一雙眼睛瞪著趙弘潤,仿佛恨不得將其生吞。

    『趙潤……這是在挑釁樂弈?』

    韓王然饒有興致地在旁看著,心中很是納悶,因為據他的觀察,趙弘潤應該是很欣賞樂弈才是,怎麼可能在大庭廣眾之下羞辱樂弈呢?

    出於好奇,他索性在旁靜靜觀瞧著。

    “……”目不轉睛地盯著趙弘潤,樂弈沉默了半響,忽然點頭說道:“公子說得對,樂某確實欠公子此物。”

    說罷,他對身後的親衛吩咐了一句,叫後者取下將旗,遞向趙弘潤。

    見此,趙弘潤身後的宗衛周朴上前將樂弈的將旗接過。

    看著這面將旗滿意地笑了笑,趙弘潤用眼睛掃過諸韓將,忽然又說道:“還有秦開將軍。”

    秦開敢怒不敢言,只好也吩咐親衛取下將旗,交給趙弘潤的宗衛穆青。

    而在此期間,暴脾氣的暴鳶終於按捺不住,低聲說道:“潤公子莫要欺人太甚!”

    趙弘潤還未開口,就聽宗衛穆青喝道:“放肆!……你們以為人人都有資格將將旗陳列在我家殿下的藏庫內麼?”

    一聽這話,諸韓將反而一愣。

    “穆青,不得無禮。”呵斥了穆青一聲,趙弘潤對樂弈、秦開二人解釋道:“絕非羞辱兩位的意思,只是為了滿足本王的一個小小愛好而已。……本王覺得,能與兩位這等豪將馳騁於一個戰場,乃生平之幸;且倘若能將兩位的將旗陳列於庫內,更是幸中之幸……”

    聽了這話,樂弈與秦開二將面色稍霽。

    隨即,樂弈好奇問道:“且不知,潤公子的收藏內,已有哪些?”

    趙弘潤笑了笑,如數家珍般說道:“有齊國的田耽,秦國的陽泉君嬴镹、渭陽君嬴華、長信侯王戩,以及王齕等等。”

    聽聞此言,諸韓將面色動容:好傢伙!

    齊國的田耽,縱使在他韓國亦鼎鼎有名,而秦國的陽泉君嬴镹、渭陽君嬴華、長信侯王戩等人,雖然在他韓國名氣不大,但一聽這爵位,就是絕非等閒之輩,然而這些將領,竟然皆成這位魏公子的手下敗將。

    想到這裡,樂弈與秦開心中倒也不那麼難受了,甚至於,隱隱約約反而有一種榮耀——畢竟此地諸多他韓國將領,可眼前這位魏公子潤,卻僅僅只索要了他們二人的將旗。

    從某種角度上說,這是否是承認了他們二人呢?

    『……明明等同於羞辱,為何我卻有種沾沾自喜?』

    與樂弈對視一眼,秦開的內心很是糾結。

    不過話說回來,倘若說樂弈與秦開的心情此刻頗為糾結的話,那在旁的暴鳶、靳黈、司馬尚、公仲朋、田苓、許曆等將領,表情就更加糾結了,甚至於,還滿臉尷尬。

    尤其是暴鳶與靳黈,在諸將當中,就屬他倆與趙弘潤交手的次數最多,而且是一敗再敗,可尷尬的是,趙弘潤絲毫沒有向他們索要將旗的意思。

    這……真的很尷尬。

    說不定他倆此刻在心中狂喊:喂,趙潤,難道你忘記我了麼?趕緊向我索要將旗啊混蛋!

    可能是注意到了在場的氣氛有些詭異,趙弘潤在環視一周後,忽然說道:“其實,還有一面將旗本王也十分想要……”

    一聽這話,諸韓國將領頓時豎起了耳朵,卻見趙弘潤遺憾地說道:“上谷守馬奢將軍。……可惜,這面將旗本王是永遠也拿不到了,可惜,可惜。”

    聽聞此言,站在韓王然身邊的馬括精神一振,插嘴道:“能得到趙潤公子的認可,相信家父在九泉之下,亦頗感欣慰。”

    “家父?”趙弘潤愣了愣,好奇問道:“足下是……”

    韓王然在旁介紹道:“這位,便是馬奢大人的大公子,馬括。”

    “哦。”趙弘潤點了點頭,說道:“本王平生敬重的人不多,似楚國的汝南君熊灝、壽陵君景舍,然而令尊,卻值得本王敬重,只可惜……如此豪傑,中道而崩。”

    聰明的馬括,當然不會說出什麼「我將家父的將旗送一面給你」這種蠢話,畢竟這等同於是對眼前這位魏公子的羞辱,同樣也是對他父親的不尊。

    正如魏公子潤所言,這是一件憾事。

    不得不說,趙弘潤向樂弈、秦開二人索要將旗的舉動,雖然一開始讓氣氛變得格外僵硬,但在經過宗衛穆青與趙弘潤本人的解釋後,這反而沖散了幾分「魏韓之戰」所導致的敵意。

    就是苦了樂弈、秦開這兩位韓將,時不時就能感覺到同僚們那幽怨的目光。

    對此,樂弈、秦開二人哭笑不得之餘,也是無可奈何:又不是我倆主動送上門的,是那魏公子潤強行索要的好不好,跟咱倆有何關係?

    唔,可能也稍稍有些歡喜吧。

    畢竟再怎麼說,魏國的公子潤,那也是橫掃中原、響噹噹的名將,更是魏國下任的君王,敗在其手中,且將旗也被其索要走作為陳列,仔細說起來,這倒也不是什麼恥辱的事,畢竟,魏公子潤是認可了他們,相比較暴鳶、靳黈這些在魏公子潤手中一敗再敗,可魏公子潤卻連他們的將旗都懶得索要的將領,樂弈與秦開足以自傲了。

    甚至於,就連一開始對趙弘潤怒目而視的代郡守司馬尚,對樂弈與秦開也有幾分羨慕,只可惜,他這場仗敗得太慘了。

    在又閒聊了幾句後,韓王然便向趙弘潤告辭,登上了車輦,在諸多軍隊的保護下,攜帶著許多願意跟隨王室與朝廷向北遷移的邯鄲百姓,浩浩蕩蕩向北方而去。

    而在送走韓王然後,趙弘潤亦回到了邯鄲,一方面按照兩國的約定,派人通知鄢陵軍撤出巨鹿、邢臺等地,回軍駐守邯鄲,一方面則命伍忌、翟璜、龐煥、曹焱等將領駐守邯鄲與邯鄲南部諸城池,靜等朝廷與天策府的調遣。

    在吩咐完畢這些事後,趙弘潤則帶著東宮衛、侍妾趙雀與宗衛們,與燕王趙疆一同火速返回大樑,希望能趕上五叔禹王趙元佲的葬禮。

    這一路上,趙弘潤一行人先是馬不停蹄、日夜兼程趕到蕩陰,隨即又乘坐舟船逆流前往大樑,足足趕了七八日的路程,這才趕回大樑境內河域。

    好在禹王趙元佲身份不同尋常,按照下葬的規格,需要魏天子趙元偲或者太子趙潤在場,因此無論是朝廷還是宗府,都等著趙弘潤返回大樑,否則,趙弘潤這一行人還真趕不上這次的葬禮。

    值得一提的是,在返回大樑的途中,趙弘潤接二連三地收到了金令,整整收到了七八塊,都叫他立刻返回大樑。

    趙弘潤起初以為是他老子趙元偲命他返回大樑參加五叔禹王趙元佲的葬禮,直到抵達大樑之後,他這才明白,情況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那些金令,並非是他老爹趙元偲發的,而是內侍監的大太監童憲代發,請他這位東宮太子立刻返回大樑主持大局。

    原因很簡單,正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就在禹王趙元佲過世之後,得知這個噩耗的魏王趙元偲,悲痛萬分,一下子就跨了。

    在這種情況下,大太監童憲唯有違規矯詔,連連發出金令叫趙弘潤這位東宮太子返回大樑,免得夜長夢多,叫某些人以為有可趁之機。

    回到大樑,趙弘潤幾乎是馬不停蹄地趕到皇宮,甚至於,在皇宮門前也未下馬,直接馳馬闖到甘露殿。

    此時,大太監童憲早已得知這位元殿下歸來的消息,正站在殿外等候。

    “童公公,情況如何?”趙弘潤急聲問道。

    只見大太監童憲眼眶泛紅,滿臉悲色,強撐著笑容說道:“太子殿下來了,陛下強撐至今日,就為見太子最後一面。”

    『最後……一面?』

    聽聞此言,趙弘潤如遭雷擊,待片刻之後,快步闖入了甘露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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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駕崩

    “殿下。”

    “殿下。”

    “太子殿下。”

    在趙弘潤快步闖入甘露殿內殿的途中,站在沿途的太監與宮女們紛紛向他行禮。

    若換做在往常,趙弘潤還會與他們點點頭打個招呼,但此時此刻,他卻顧不得這些,沉著臉快步就走了進入。

    待走到內殿的門時,就看到拱衛司左指揮使燕順與右指揮使童信二人站在入口,瞧見趙弘潤迎面走來,連忙迎了上去。

    “情況如何?”

    趙弘潤揮了揮手,示意燕順、童信二人免禮,邁步走入了內殿。

    一進內殿,再走向內室,趙弘潤便看到他老爹的臥榻旁,跪坐著一大幫人,有王皇后、劉淑儀、孫貴姬、孫妃、烏貴嬪、許妃,以及他的養母沈淑妃。

    甚至於,連陳淑嬡就在其中。

    這些位後妃眼眶泛紅,跪坐在床榻旁的墊子上,怕是哭累了,以至於趙弘潤進來時,就看到烏貴嬪伏在沈淑妃的懷中,後者一臉悲傷地輕輕拍著她的背。

    除此之外,趙弘潤還看到了懷抱著兒子趙衛的羋薑。

    羋薑顯然也注意到了他,但卻並未開口招呼,大概是覺得這個場合不合適。

    雖然對於羋薑在此有點意外,仔細想想,羋姜作為太子妃,倒也確實有資格出現在這裡——儘管她本人可能並不喜歡這樣悲傷的場合。

    “太子來了。”

    王皇后注意到了趙弘潤,朝著後者頷首示意,隨即,她握住魏天子趙元偲放在床沿的手,小聲提醒道:“陛下,太子來了。”

    趙弘潤緩緩走近臥榻,看向床榻上的老爹。

    他還記得,這場戰爭前他離開大樑時,他老爹在修養了好些日子後還很精神,以至於趙弘潤還曾調侃老爹是將壓力轉移給了他,但是此刻他老爹,卻面如枯槁、眼眶深陷,一看就知是油盡燈枯、時日不長。

    看到這一幕,趙弘潤的心不由地揪緊了。

    出於年幼時趙元偲對他們倆兄弟以及沈淑妃的不聞不問,趙弘潤一直以來都否認與這位父皇存在什麼父子之情,但此時此刻看到老爹那副令人心酸的模樣,縱使是他,此刻也隱隱有些喘不過氣來。

    在王皇后的低聲呼喚下,躺在床榻上的趙元偲緩緩地睜開了眼睛。起初,他的目光還有些呆滯、無神,但在看著趙弘潤半響後,那雙眼睛卻漸漸恢復了光彩。

    甚至於,臉上的神色也逐漸改善了許多。

    在王皇后與大太監童憲二人的協助下,趙元偲坐了起來,靠在床榻上,逐漸恢復光彩的雙眸,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風塵僕僕的趙弘潤、趙弘疆二人,問道:“弘潤、弘疆,你二人怎麼回來了?”

    聽聞此言,大太監童憲在旁提醒道:“陛下,您忘了,太子殿下與燕王殿下,是因為禹王爺的事而回來的……”

    “胡說!朕幾時下達過這個詔令?”趙元偲皺眉說道:“元佲過世時,千叮囑萬囑咐,不可因他而影響到外事……童憲,莫非是你矯詔?你好大膽子!”

    那邊童憲正要解釋,就見趙弘潤上前一步,拱手說道:“父皇,我大魏與韓國的戰事已經結束了。”說著,他便將「魏韓和議」、並且韓國割讓十幾座城池給魏國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趙元偲,聽得趙元偲心花怒放,面色竟隱隱出現了幾分紅潤之色。

    看到這一幕,殿內的後妃們不禁又小聲啜泣起來。

    縱使她們無知,也曉得趙元偲此刻的狀態乃是迴光返照,只是因為見到了一直等待的人,待等這股勁頭過去之後,那就真的……真的天人永隔了。

    “好啊,好啊。”

    趙元偲連連點頭說道:“元佲過世時,心中最放不下的,就是與韓國的戰事。他曾說,只要我大魏能邁過這個坎,那麼,將再無中原國家可以掣肘我大魏……”說到這裡,他贊許趙弘潤與趙弘疆二人道:“做得好!弘潤、弘疆。”

    燕王趙疆是一個爽直的人,方才在看到他父皇那副油盡燈枯的模樣後,呆若木雞,這會兒亦是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顯然還是未從這個打擊中回過神來。

    相比之下,趙弘潤雖然心中也難受,但好歹還能做到與老爹的正常交談。

    可能是被殿內諸後妃的小聲啜泣影響了心情,趙元偲沒好氣地說道:“哭哭哭,哭什麼?朕還沒死呢!……這些日子,朕躺在這裡,就聽到你們在旁哭,叫朕好生煩悶,去去去,都出去都出去,讓朕與太子單獨待會。”

    聽聞此言,王皇后仿佛是明白了什麼,眼眸中閃過幾分悲意,站起身來說道:“諸位姐妹們,太子久離大樑,想必陛下有好些話要與太子敘說,咱們婦道人家,就莫要在這叨擾了。”說著,她看了一眼懷抱著兒子趙衛的太子妃羋姜,輕聲說道:“羋氏,你也來。”

    羋薑點點頭,抱著兒子趙衛跟在親婆婆沈淑妃的身後,與王皇后以及其餘後妃們,一同離開了。

    待等眾女離開後,趙元偲先將燕王趙疆招到了面前,一方面肯定了後者這些年來對國家的貢獻,一方面則耳提面命,囑咐燕王趙疆定要改改莽撞的性格,絕對不能再重演「三王之亂」時被人利用的錯誤,聽得燕王趙疆這個年過三旬、且在沙場上異常勇猛的猛將,此刻竟像個孩童似的,頻頻用袖口抹淚,泣不成聲,直說“兒臣遵命”、“兒臣遵命”。

    片刻後,在兩名小太監的攙扶下,燕王趙疆戀戀不捨地離開了內殿。

    看著這個莽撞的兒子離去的背影,趙元偲笑著對趙弘潤說道:“這弘疆啊,是不長進,三十幾歲的人了,還哭哭啼啼的就跟婦道人家一樣……”

    趙弘潤勉強擠出幾分笑容。

    拍拍床榻的邊沿,示意趙弘潤坐下,趙元偲詢問道:“弘潤,這場仗過後,你有何打算?”

    “唯休養生息。”趙弘潤說道:“這些年來開闢的疆域,我大魏一直無暇全力發展……”

    趙元偲點點頭,又問道:“在你看來,中原各國中,還有哪國能對我大魏造成威脅麼?”

    趙弘潤輕笑一聲,分析道:“韓國新敗,至少十年難以恢復元氣,再遑論秦國那邊並未終止與韓國的戰事,兒臣覺得吧,日後十年、二十年內,韓國應該無力與我大魏爭雄了。……齊國亦是。相比之下,反而是楚國稍稍有點威脅,但威脅不大。兒臣毫不誇張地說,當世,唯我大魏最為強盛!”

    “好!好!好!”

    趙元偲連聲說了三個好字,隨即長吐一口氣,惆悵地說道:“弘潤,想必你也知曉,朕這個位子,來路不正,當年朕在逼迫先王、也就是你祖父時,你祖父曾咒駡為父,說什麼為父會將我大魏引向末路……就因為那老物(老東西)的這一番話,朕這些年戰戰兢兢、兢兢業業,不敢有半分懈怠,唯恐被那老不死的說中……”

    聽著父皇的話,趙弘潤的表情非常古怪,他也沒想到,縱使過了那麼多年,他父皇對他祖父的怨念,還是那麼大,一口一個老物、老不死。

    “……起初那些年,朕年輕好勝,做了不少錯事,蕭氏亦是,宋郡亦是……後來朕仔細想想,或許,朕並沒有那個才能,齊王僖也好、韓王簡也罷,甚至是楚王熊胥,或許朕並沒有那個才能與這些當世的英傑爭雄……”趙元偲自嘲地說道。

    “不,父皇,在兒臣看來,你並不比韓王簡、齊王僖遜色多少。”趙弘潤正色說道。

    事實上,這並非只是趙弘潤恭維其父的讚美。

    在他看來,他老爹只是命不好,誕生于他魏國最虛弱的時候——當時的魏國,被他祖父「趙慷」幾乎敗盡了,打輸了「魏韓上黨戰役」,不僅「(初代)魏武軍」全軍覆沒,就連上黨也整個丟了,再然後,“借宿”於三川的陰戎看到魏國虛弱,趁機把三川也佔據了,使得曾經也算是一流大國的魏國,一下子就變得千瘡百孔、羸弱不堪。

    而在這種情況下,上上代魏王趙慷,居然擺著四子趙偲這樣一個雄主不用,欲將王位傳給才能遠遠不如趙偲的長子趙伷,甚至於,暗地裡排擠趙偲——為何?只因為趙偲指出了他種種在施政上的弊端,讓趙慷很是不喜。

    趙弘潤甚至懷疑,當年「蕭氏之女」一事,雖說是靖王(南梁)趙元佐從中作梗,但這其中,未嘗沒有趙慷不喜趙偲的原因所致——趙慷素來不喜趙偲,生怕趙偲在得到南燕蕭氏的支持後,嚴重威脅到他的地位,故而才棒打鴛鴦,拆散了趙偲與蕭氏之女蕭晴的那樁婚事,這才導致魏國出現了後續一連串的內亂。

    反過來說,倘若趙慷當年能有這個魄力,將王位傳給趙偲,或許他魏國根本不需要等到趙弘潤這一輩就能崛起。

    當時的魏國,有靖王趙元佐、禹王趙元佲,前者至今仍然是他魏國頂尖的統帥之才,而後者更不得了,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簡直就是百年難得的奇才,丞相也好、太尉也罷,相信任由這位禹王爺挑選。

    再加上南燕蕭氏,雖然南燕侯蕭博遠確實不怎麼樣,但其父老將蕭彥,甚至尤其是他的兒子蕭鸞,豈是等閒之輩?——看看這些年,魏國有多少內亂是被蕭鸞引起,就知道這個傢伙是多麼的能耐。

    要是沒有當年那種種,若蕭鸞從始至終是魏國的將領,他魏國何懼韓國、楚國?

    還有趙弘潤的六叔趙元俼,號稱賓朋滿天下,人脈廣得讓趙弘潤都感覺不可思議。

    再加上司馬安、龐煥、蒙濼、韶虎、龍季、羿孤、趙豹、李鉦等等等等,趙弘潤真不敢去想想,若沒有發生那些事,那時的魏國能崛起到什麼地步。

    簡直就是黃金一代,人才濟濟。

    只可惜,接連兩次註定的內亂,使當時的魏國錯失了奮起的機會,一直等到三十年後,才在趙弘潤這輩人手中,重新強大起來。

    不得不說,這確實是一件非常遺憾的事。

    “不比齊王僖、韓王簡、楚王胥遜色多少麼?哈哈哈哈。”

    在聽到趙弘潤的話後,趙元偲欣慰地笑了起來。

    說實話,自嘲歸自嘲,但趙元偲並不認為自己為魏國做出的貢獻,不如韓王簡對韓國、齊王僖對齊國、楚王胥對楚國,就說一樁事,他就自認為那三位當時的明君遠遠不如他:子嗣!

    他有一個比他更出色的兒子趙潤,而其他三位他國的國君呢?有麼?或者說,及得上他兒子趙潤麼?

    趙元偲越想越欣慰、越想越歡喜。

    正如趙弘潤所言,就連他也無法想像,在垂拱殿那一隅之地,他是如何熬過這二十幾年,為了國家兢兢業業地處理政務,不敢有半點的懈怠。

    但是,他的付出是值得的,是有意義的:若沒有他長達二十幾年的勵精圖治,他魏國根本負擔不起他兒子趙潤這些年來南征北戰的消耗。

    這些事,趙元偲從未對人提過,就比如說,他時常會翻閱兒子趙弘潤這些年來的捷報,反復欣賞疆域越來越遼闊的魏國地圖——儘管這些開闢的疆土,乃是他兒子趙潤所為,但他心中亦有餘榮。

    好比說,他是將自己無力再去達成的夙願,寄託希望于眼前這個兒子。

    唯一的遺憾,就是這個兒子太出色了,出色到就算是到了他臨終之前,也不知該叮囑什麼。

    搖了搖頭,趙偲拍了拍兒子的手背,說道:“弘潤,陪朕出殿走走。”

    按理來說,以趙元偲目前的狀況,是不利於走動的,但此時,無論是趙弘潤還是大太監童憲,都沒有攔著,二人上前合力為趙元偲穿戴好衣袍,隨即,由趙弘潤扶著,漫無目的地走出了甘露殿。

    “……後宮的嬪妃,朕已叮囑過了,待朕走後,內侍監會在城北蓋一座寺園,安置宮內的後妃,倘若在她們當中,有想要投奔兒子的,也讓她們去。其餘女子……你若喜歡就留下,若不歡喜,就遣散了吧。”趙元偲口中的「其餘女子」,即是指那些並未被臨幸的女子。

    趙弘潤聞言翻了翻白眼:這時候跟他說這個,可真是親爹啊。

    轉過宮內的廣場,轉過花園、走廊,趙元偲一邊搭扶著兒子趙弘潤的手,一邊叨叨絮絮地叮囑著家事——想來,他也就只能叮囑些家事了,因為在國事上,根本不需要他操心,他兒子比他還出色。

    而在這兩位魏國最尊貴的人身後,大太監童憲,趙弘潤身邊太監高力、高和,拱衛司的燕順、童信,禁衛軍的李鉦、衛驕,還有許許多多一大幫人,烏央烏央地跟在後面,亦步亦趨,不敢大聲說話,唯恐驚擾到面前那對父子最後的相處時間。

    父子二人先來到了文德殿。

    趙元偲指著空蕩蕩的文德殿,笑著對兒子說道:“朕當時,真恨不得將你這劣子打入宗府的靜慮室,多虧了你弘昭為你辯解。”

    說笑歸說笑,趙元偲亦是暗暗歎息,歎息於當初他勤於政務,疏于對兒子們的關注,以至於完全不曾想到,當年在宮內素有惡名的‘小惡霸’趙潤,竟然擁有著不亞于六子趙昭的才華。

    甚至於,當年宮內的那個小惡霸,如今即將繼承他衣缽,成為他魏國的君王。

    “有十一年了吧?”趙元偲忽然開口道。

    趙弘潤想了想,回答道:“是十一年六個月零四天。”

    “……”趙元偲張了張嘴,驚訝地問道:“你記得那麼清楚?”說到這裡,他好似忽然想到了什麼,點點頭笑著說道:“對對對,相傳你有過目不忘、走馬觀碑的才能,呵呵呵,朕還記得,當初在文德殿內,弘禮立言之事,就是被你給攪和了……”

    “當時兒臣少不更事。”

    趙弘潤有些羞臊地說道。

    其實如今仔細想想,長皇子趙弘禮也並不是那麼令人厭惡,只能說,由於二人初次見面時的印象不太好,以至於趙弘潤對趙弘禮充滿了偏見。

    趙元偲深深地看了一眼趙弘潤,忽然搖頭說道:“弘禮非亂世之主,絕非韓然、熊拓、衛瑜以及……你六哥弘昭的對手。我大魏交到他手中,朕心中亦不安。相比之下,弘譽本來是一個可塑的王才,只可惜被兩個女人毀了……”

    說到最後,趙元偲亦頗感遺憾地歎了口氣,興致缺缺地走出了文德殿。

    趙弘潤當即跟了上去。

    他當然知道他父皇口中的「兩個女人」指的是誰,無非就是王皇后與施貴妃,只是他的立場不好對這件事多說什麼。

    “朕當年太疏于對待你兄弟幾人了。”

    站在文德殿外,趙元偲面帶苦澀地說道。

    倘若說異軍突起的趙潤,曾讓這位魏國君王有種收穫橫財的歡喜,那麼雍王趙譽的事,便是他心中始終無法拔除的一根刺。

    要知道,趙元偲起初是非常好看雍王趙譽的,若不是出現了更出色的趙潤,趙元偲絕對會將王位傳給趙譽,並且,後者的能力與才華,也足以繼承整個魏國。

    “你如今亦是為人父,不可走朕的老路……”

    握著趙弘潤的手,趙元偲叮囑道:“當年你跟弘宣恨朕待爾等兄弟不親,那麼如今,你可莫要重蹈朕的覆轍,被你的子女記恨……至於立儲之事,相信就無需朕多言了,我大魏歷代「立長」,唯獨朕是「立賢」,這才使你兄弟幾人明爭暗鬥,這也不好,你日後自去衡量。”

    趙弘潤點點頭,表示會將這些話記在心中。

    漸漸地,趙元偲、趙弘潤父子二人,走到了宮內的御花園。

    當即,趙元偲便指著花園笑道:“還記得你在此園的惡行麼?”

    趙弘潤忍不住笑了笑,難得地恭維道:“也就是父皇氣量大,若換做是兒臣,有一子如此肆意妄為,兒臣定不會輕饒。”

    “你也曉得你當初是何等的肆意妄為?”趙元偲斜睨了一眼兒子調侃道。

    走了一陣,趙元偲在當年趙弘潤‘焚竹烤魚’的那一帶停了下來,說道:“弘潤,朕倦了,就在這裡歇一歇吧。”

    “……”趙弘潤仿佛是明白了什麼,勉強擠出幾分笑容,點了點頭。

    坐在一塊石頭上,身邊便是兒子趙潤,趙元偲雙手搭在膝蓋上,略顯渾濁的一雙眼睛,目視著眼前的這座觀魚池。

    這座觀魚池,給趙元偲留下了許許多多的記憶。

    在這裡,他第一次碰到了最初應該是未婚妻子的南燕蕭氏之女蕭晴,且他與後來的禹王趙元佲、怡王趙元俼,兄弟三人合計著上前搭訕……

    在這裡,他也第一次見識到了他兒子趙潤的‘惡劣’,焚竹烤魚,摧殘他親手栽培的花,氣得他當時青筋繃緊。

    忽然,一雙手搭在趙元偲的肩膀上。

    趙元偲下意識抬頭一瞧,就瞧見禹王趙元佲與怡王趙元俼正站在身邊,微笑著看著自己。

    “四王兄,你瞧那邊——”

    順著禹王趙元佲手指所指的方向,趙元偲抬頭看去,便瞧見在池子的對岸,有一名身穿羅裙的女子,打著一把紙傘坐在池子邊,一雙美眸瞧著他們兄弟三人。

    “過去瞧瞧?”

    禹王趙元佲笑著問道。

    『真是……過了太久太久了……』

    眼眸中浮現幾絲追憶,趙元偲笑著站了起來:“好啊,同去。”

    ……

    ……

    『……』

    瞥了一眼父皇,見他坐在那塊石頭上,頭顱無力地低垂下來,趙弘潤仰起頭來,強忍著不讓眼眶內的淚水流下來。

    他從未想過,原來有朝一日他父皇的過世,對此他心中的悲傷絲毫不亞於痛失六叔趙元俼。

    齊刷刷地,在趙元偲、趙弘潤身後,以大太監童憲、禁衛統領李鉦等人為首,一大幫人跪倒在地,眼中含淚。

    “恭送陛下……龍馭賓天。”

    此後,便是此起彼伏的哭聲,久久響徹這個花園。

    洪德二十七年八月二十三日,距「禹王趙佲」過世不到二十日,魏王趙偲過世。

    此後,魏國由太子趙潤繼承大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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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24 01:44:56
第129章:新君繼立

    “太子,稍稍去歇一歇吧。”

    次日丑時前後,在甘露殿內,燕王趙疆雙目泛紅,悄悄對趙弘潤說道。

    按理來說,父親過世、作為兒子應當整晚守靈,但考慮到趙弘潤這位太子儲君接下來還有太多的事,比如太廟祭祖、登基王位、城郊祭天等等一些列的事,燕王趙疆還是覺得趙弘潤應該先歇歇,反正靈堂這邊除了他們兄弟幾人外,還有皇后、後妃等許許多多的人,也不至於會有什麼問題。

    相比之下,倘若太子這會兒因為悲傷或者疲勞病倒了,那才是麻煩。

    在旁,趙弘潤的弟弟桓王趙弘宣亦低聲勸道:“哥,要不先去歇歇吧?接下來你還有得忙碌呢。”

    桓王趙弘宣,他比趙弘潤與趙弘疆早幾日回到大樑。

    說起來,在這場「魏韓之爭」中,這位最年幼的皇子亦是功不可沒,在河東守、臨洮君魏忌率軍前往西河之後,他率領麾下北一軍,以及川雒的羯角騎兵,在河東、太原一帶與韓國的「太原守樂成」、「陽邑侯韓徐」二人征戰,步步緊逼,叫韓將樂成與韓徐二人無法支援西河的雁門守李睦,若非對面的韓將樂成亦並非尋常人物,搞不好,魏國在這個戰區亦能壓制韓國。

    “我還不困。”

    面對兩位兄弟的好意,趙弘潤微微搖了搖頭。

    確實,此時此刻的他,毫無困意,心頭充斥著太多的悲傷。

    曾幾何時,他對他父皇趙偲抱持著極深的成見,這可能是因為他與趙弘宣兄弟倆年幼時在皇宮內不受他們父皇重視的關係。

    不過眼下仔細想想,他們父皇或許並非是不喜他們而忽視,可能只是實在抽不出時間——這一點,在趙弘潤成為監國太子後,每日需面對數不盡的政務時,他這才幡然醒悟。

    現在想想,在趙弘潤、趙弘宣兄弟倆皇子時期,他們父皇起地比他兄弟倆早,上完早朝就前往垂拱殿處理政務,一直等到戌時、亥時前後才回後宮,而這會兒,兄弟倆又早就安睡了,確實是碰不著幾次面,也難怪父子間有所疏遠。

    可能也只有像長皇子趙弘禮、雍王趙弘譽這等當時的王儲人選,與他們父皇碰面的機會稍微多些。

    當然,也只是稍稍多謝而已。

    這時,小太監高力急匆匆地走入殿內,附耳在趙弘潤耳邊說了幾句。

    趙弘潤點點頭,隨即見趙疆、趙宣兩位兄弟面露不解之色,便解釋道:“趙五來了。”

    他口中的「趙五」,即是皇五子慶王趙信,此前曾試圖謀逆,在起兵作亂失敗後,被削爵為民,圈禁在小黃縣作為懲戒。

    但因為先王駕崩,趙弘潤特意叫人通知小黃縣,叫看押趙弘信的宗府宗衛們,帶後者前來大樑奔喪。

    除了趙弘信外,趙弘潤也派人知會了他們的長兄趙弘禮——其實在趙弘禮當初心灰意冷攜家眷歸隱之後,宗府的眼線與趙弘潤的青鴉一直關注著這位長皇子,當然並非監視,而是保護,畢竟趙弘禮怎麼說也是姬趙氏宗族的本家子弟。

    不過,趙弘禮隱居在靠近三川郡的宅陽一帶,就算日夜兼程趕回大樑,怕是也需要幾日時間。

    片刻之後,就見曾經的慶王趙弘信,在一隊宗衛羽林郎的保護或監押下,踏入了殿內。

    相比較曾經意氣風發的慶王,如今的趙弘信,臉上少了幾分倨傲與張揚,身上的穿戴亦極為普通,乍一看像是小家族出身的子弟,很難想像此人竟是皇子身份。

    此時,趙弘潤已起身迎了上前,朝著趙弘信拱了拱手:“五哥。”

    “太子。”

    趙弘信拱手還禮,一雙微微泛紅的雙目看著趙弘潤,頗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父皇他……走了?”

    趙弘潤點了點頭。

    見此,趙弘信長吐一口氣,神色有些複雜。

    對於他們的父皇,趙弘信心中其實也有不少怨念,但二人終歸是父子,故而當趙弘信在小黃縣得知他們父皇駕崩的消息後,心中大感震驚,當即便日夜兼程趕來奔喪。

    忽然,趙弘信問道:“老七那混帳在麼?”

    他口中的老七,即是他們的七兄弟、頤王趙弘殷,對於這個兄弟,趙弘信那可真是恨得牙癢癢。

    注意到趙弘信眼中的恨意,趙弘潤低聲說道:“國喪期間不可滋事。”

    “放心,我眼下依舊是戴罪之身,豈敢在這等事後滋事?不過隨口問問而已。”趙弘信輕哼一聲,嘴角揚起幾分莫名的冷笑,壓低聲音說道:“我相信,這些日子,那混帳也不好過,這倒也能叫我宣洩心中的恨意。”

    說罷,他拍了拍趙弘潤的臂膀,隨口說道:“我如今一無所有,也沒什麼貴重東西,他日收到賀禮,莫要嫌棄。……我大魏的新君。”

    說完,他自顧自朝著內殿走去。

    看著趙弘信離去的背影,桓王趙弘宣驚訝地說道:“他……變了好多啊。”

    趙弘潤不置褒貶地淡然一笑:一個人終日被關在宅子裡,足不能出戶,每日只能看看書,或者反思反思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性格當然會有所改變。

    無論是當年的長皇子趙弘禮,還是今日被削去爵位的趙弘信。

    想了想,趙弘潤召來跟在身後的小太監高力,對他囑咐了兩句,叫後者派人示意禮部,在大赦天下的名單中,添上趙弘信的名字——對於趙弘信長達二十年的圈禁,趙弘潤雖然不能一口氣就給他全部減免了,否則單單王皇后那邊就說過不去,但是稍微減個一兩年,或者放寬點圈禁的嚴格尺度,這還是沒有問題的。

    此時,趙弘潤兄弟中,除了長皇子趙弘禮多半應該還在趕回大樑的途中意外,其餘兄弟差不多都到齊了,唯獨六皇子、睿王趙弘昭。

    對於遠在齊國的趙弘昭,雖然宗府早在禹王趙元佲過世、魏天子趙元偲因此病臥在床時,就已經派人坐船前往齊國,知會前者,但考慮到魏齊兩國相隔數千里,趙弘昭不見得能趕得回來。

    待等趙弘潤、趙弘疆、趙弘宣兄弟三人回到內殿時,趙弘信已經跪在他們父皇的靈柩前哭了一報,隨即,這傢伙故意坐到了頤王趙弘殷的身邊,表面上看似仿佛哥倆好,但他看向趙弘殷的那種兇狠的眼神,卻叫趙弘殷如坐針氈。

    也就是正值國喪,而且還是在他們父皇的靈堂,否則,按照趙弘信對趙弘殷的恨意,恐怕早就大打出手了——別忘了,趙弘信當年那可是曾跟趙弘潤當眾撕破臉皮的人。

    如此,又過了幾個時辰後,老太監童憲來到趙弘潤身邊,低聲說道:“太子,差不多到時候前去祖廟了。”

    趙弘潤點點頭,將靈堂這邊的事囑託給趙弘疆、趙弘宣兩位兄弟,隨即又向王皇后、沈淑妃等眾後妃知會此事,便離開了靈堂,前往祖廟告祭祖宗。

    祖廟祭祖分兩個步驟,首先是趙弘潤以「嫡子」的身份告祭祖宗,簡單地說,就是告訴這些老祖宗,他父皇趙偲過世了,並且將王位傳給了他,日後他趙潤一脈,才是姬趙氏宗族的本家。

    而在此期間,宗正趙元儼與宗令趙勝,亦會在靈廟內念誦「趙偲」在位期間對魏國、對姬趙氏的種種貢獻,並且宣讀遺詔,在姬趙氏祖宗面前,確立趙弘潤這位繼承者的正統身份。

    至於第二個步驟,那就到等到趙弘潤繼位之後,以新君的身份,將他父皇趙偲的靈位親手送入祖廟,此後在祖廟內許多歷代君王的靈位前,發一通宏願,大抵就是表示會勤勉治理國家、希望祖宗庇佑云云。

    待等趙弘潤跟著大太監童憲來到祖廟後,在祖廟內,宗府宗正趙元儼與宗令趙勝早已等候已久。

    等趙弘潤向祖廟內供奉的先祖們傳達了「魏國第八代國君趙偲」的死訊後,宗正趙元儼便在旁念誦趙偲在位期間對國家貢獻。

    值得一提的事,雖然在宗正趙元儼念誦先王趙偲功績中,那些諸如「三敗南楚、三敗北韓」,實際上趙弘潤的功勞,但因為這些事發生在趙偲在位年間,因此,也得算是他老爹趙偲的功績。

    而這樣一來,他老爹趙偲的功績就變得非常嚇人了,簡單地說,就是將趙弘潤他祖父「趙慷」留下的爛攤子,一個羸弱的國家,硬生生發展成如今整個中原的霸主國家。

    正因為如此,趙弘潤在低著頭受禮時,眼神飄忽,不停地在尋找他祖父、前前代先王趙慷的靈位,且在心中惡意地揣測:待等老爹下了九泉,見到其父趙慷後,指不定會怎麼嘲弄、奚落後者。

    可能會是這樣:你這老物不是說國家到了我趙偲手中後,必定會走向末路麼?看看,睜大眼睛仔細看看!老不死的!

    不合時宜地,趙弘潤嗤笑一聲,但眼眶中卻不由自主地湧出幾分晶瑩。

    他由衷地為他父皇感到高興,因為他父皇終於不必再戰戰兢兢,可以耀武揚威地在曾經敵視他、貶低他的前前代先王趙慷面前直起腰杆。

    『……』

    聽到趙弘潤那不合時宜的一聲嗤笑,宗正趙元儼與宗令趙勝都愣了一下。

    隨即,趙元儼用咳嗽一聲提醒趙弘潤,繼續念誦趙偲在位時的功績。

    片刻後,待等趙元儼念誦完趙偲的功績,宗令趙勝走上前,宣讀趙偲的遺詔。

    這份遺詔,除了確定了趙弘潤這個繼位者的正統身份外,還有許多褒獎與勉勵——褒獎是說給歷代祖宗聽的,大抵就是說我兒子多麼多麼出色;而勉勵,才是對趙弘潤講的,大概就是囑託他好好治理國家、善待臣民云云。

    在念完遺詔之後,宗正趙元儼與宗令趙勝皆退到兩旁,此時,就輪到趙弘潤對歷代祖宗叩拜。

    這個禮數完成之後,就意味著姬趙氏宗族內部已經確立了趙弘潤的「新君」身份——真正意義上說,此時趙弘潤已經是魏國的君王了。

    至於朝廷設辦的登基儀式,那只是面向臣民的。

    這不,待等趙弘潤禮成之後,宗正趙元儼、宗令趙勝,以及在旁的大太監童憲,紛紛叩地拜見新君。

    親手扶起趙元儼、趙勝等人,趙弘潤詢問道:“接下來是什麼儀式?”

    趙元儼告訴趙弘潤,接下來便是登基儀式。

    這個登基儀式,是由朝廷操辦的,此時亦禮部為首的官員們,已經前往大樑城內城外各處神廟祈福,隨後準備登基、祭天之事。

    正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舊王駕崩後,首先是新君繼位,在確定了正統之後,再由新君為過世的舊王發喪,同時昭告天下,這才是名正言順。

    登基儀式、包括祭天,趙弘潤當然不能穿著目前這一身喪服前去,因此,他跟著大太監童憲回到了東宮,脫下喪服、脫下太子衣袍,換上了內造局特地為他裁制的嶄新的王袍。

    不得不說,看著銅鏡中身穿王袍的自己,趙弘潤感觸頗深。

    曾幾何時,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會成為魏國的君王,只想著當個閑王,每日吃喝玩樂,沒想到世事弄人,最終還是讓他穿上了這一身王袍。

    “陛下,不可誤了吉時。”

    見趙弘潤站在銅鏡前發呆,大太監童憲在旁小聲催促道。

    趙弘潤點點頭,在最後看了一眼自己脫下來的太子衣袍後,轉身走出了東宮。

    待等他一行人來到宮門內的廣場時,他的宗衛們,已穿戴禁衛甲胄,領著諸多禁衛在那裡列隊整齊,等候著趙弘潤的到來。

    由於尚未發喪,目前這些禁衛還未戴白,且城內卻與往常無異,要等到趙弘潤正式登基、以新君的身份為舊王趙偲發喪之後,才算是真正的國喪之期。

    在宮門外乘上王輦,在許許多多禁衛軍的保護下,趙弘潤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前往城外的天壇。

    在穿過城內街道的途中,縱使有禁衛軍沿途值守、封閉街道,但還是有許許多度的城內百姓圍觀。

    這些百姓,大多都不知老王趙偲已過世,只知道趙弘潤這位新君繼位,因此顯得頗為興奮。

    只有那些有經驗的老人才明白:朝廷如此急急匆匆地操辦新君繼位之事,想必是因為舊王已過世的關係。

    在沿途百姓的圍觀下,趙弘潤一行人出了大樑,來到了城郊的祭天天壇。

    在臨近天壇時,禮部尚書杜宥領著朝中百姓前來參見,口稱殿下——因為趙弘潤對外的登基儀式尚未禮成。

    跟趙弘潤一樣,以杜宥為首的朝中官員,此刻臉上亦滿是疲倦。

    這也難怪,畢竟他們代替趙弘潤前前後後地參拜大樑城內城外的神廟,遠比趙弘潤辛苦地多。

    在雙方見禮之後,禮部尚書杜宥與宗府趙元儼、宗正趙勝二人借步聊了幾句,大概是想確定一下姬趙氏內部祭祖的禮數是否已完成,是否還有什麼遺漏。

    在確定沒有遺漏之後,禮部尚書杜宥便請趙弘潤登上了祭壇。

    天壇祭天,是針對臣民的,因此由禮部主持而非宗府,是故宗府趙元儼、宗正趙勝二人倒也可以抽空在祭壇下歇歇。

    總的來說,祭天與祭祖的禮數步驟差不多,只不過貢品不同。

    在天壇四周如潮般城內百姓的圍觀下,禮部尚書杜宥領著趙弘潤登上天壇,將一封祭文遞給了後者。

    這份祭文,其實跟祭祖時的祭文也差不多,簡單地說,大抵就是禱告上蒼,我魏國的舊君趙偲過世了,現在由我新君趙潤繼位,並且,我魏國依舊會年年供奉上蒼,希望上蒼繼續庇護魏國,使風調雨順、無有天災人禍云云。

    念完之後,趙弘潤需將這份祭文投入了火鼎,看著祭文化作青煙。

    這會兒,只要天象別突然出現電閃雷鳴之類的壞天氣,大抵就“代表”上蒼接受了這件事,認可了趙潤這位魏國的新君,然後禮部的官員向上蒼獻上貢品,之後趙弘潤就可以接受萬民的朝拜,真真正正地繼承王位,成為魏國的君王。『PS:若這會兒電閃雷鳴、暴雨傾盆,那樂子可就大了。』

    在此期間,趙弘潤對此心中或多或少是有些忐忑的。

    雖然他很清楚,所謂的天象不過是自然現象,可架不住底下的臣民不懂啊,要這會兒真來個電閃雷鳴、傾盆暴雨,就算他功績卓著,底下的臣民也會疑神疑鬼,認為是上蒼發怒,不認可這位新君。

    不過話說回來,趙弘潤的運氣還真不錯,天空依舊是晴空萬里,並無什麼惡兆,當然,也沒有什麼天降祥瑞什麼的。

    不過這不要緊,畢竟祥瑞這種東西,是可以人為偽造的,比方說拿個不常見的鴕鳥蛋裝成鳳凰誕子;或者刻個「八王正統」之類的碑石,提前埋進土裡之後再故意叫百姓去挖出來,就說是天意等等。

    總而言之,這種事禮部之後會慢慢操作,務必盡可能地讓全部的國人都相信,新君是一位受到上蒼庇佑的賢明君主,必定能帶領國家變得更加富強。

    總之,只要過了祭天時的天象這一關,並且在新君繼位的這一年裡,別頻繁天災人禍,其他問題都不大。

    終於,待等向上蒼獻納了貢品之後,禮部尚書杜宥在天壇上高喊一聲:“臣民叩拜新君。”

    頓時間,天壇上下的朝中百官,以及城內民眾,此刻紛紛叩地納拜,口稱陛下。

    緩緩走到天壇邊,目視著天壇底下如潮水般的臣民,趙弘潤儼然感受到一種不同於以往的感受。

    太子終究是太子,哪怕加上監國兩字,也根本不足以與君王相提並論。

    縱使是趙弘潤素來對王位並無熱切,此刻站在天壇上,看著萬民跪拜,心中亦難免澎湃不已。

    澎湃之餘,他心中不禁隱隱有些惶恐與不安。

    因為在此之前,有他父皇趙偲在背後為他支撐,而如今,父皇已經過世,他唯有一肩承擔。

    雖然近兩年來,老爹趙偲已逐漸將大權轉移給他,讓他逐漸適應,但背後突然少了一個支撐,趙弘潤難免也有些不適。

    惶恐不安之餘,他心底也湧現出強烈的責任感。

    因為他的父皇趙偲,將偌大的國家交給了他,自此之後,將由他來守護這個國家,守護國內的子民。

    他的每一個決定、每一道政令,都將直接影響到整個國家、以及整個國家的臣民。

    “呼……”

    長長吐了口氣,趙弘潤目視著天壇底下的臣民,沉聲說道:“諸卿——平身!”

    “謝陛下——”

    天壇下,傳來了臣民們的謝聲。

    魏洪德二十七年八月二十四日,由於舊王趙偲駕崩,二十五歲的太子趙潤倉促繼位,繼承大統,成為魏國第九代國君。

    此後,新君趙潤為先王趙偲、禹王趙佲發喪,舉國哀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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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喪辦

   新君繼位之後,緊挨著就是國喪。

    往年,新君繼立時留下的慶賀之物,在城內會放置許久,但此次,這些慶賀之物很快就換上了白綾,以至於放眼全城,到處飄白,一副肅穆氣象。

    而此時,朝廷亦以新君趙潤的名義正式發佈檄文,悼念先王。

    對於先王趙偲的駕崩,要說舉國魏人痛哭流涕,這當然不現實,但相信絕大多數的魏人都會對這位元君王的過世而感到悲傷,尤其是國內的平民階層。

    要知道,先王趙偲那可是一位將「國家」排在「宗族」前頭的君王,雖然不能說在此之前就沒有歷代哪位魏王那樣做過,但絕對沒有趙偲來得徹底、來得純粹。

    也正因為如此,趙偲在位時,與國內的貴族勢力始終是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係,甚至於在某些時候,貴族勢力還會通過宗府作為媒介,與王權抗爭,為的就是謀取更大的利益。

    而這些趙偲從貴族勢力手中好不容易奪過來的利益,最後又是攤薄到了哪方手中呢?無疑正是魏國的平民。

    相比較「魏王趙慷」時期,動輒從平民徵收稅收,趙偲雖然仍被不少人——尤其是當年因為南燕蕭氏一事而被牽連的家族倖存者——稱作暴君,但在民間,這位君王的擁躉倒也不少。

    而除此之外,先王趙偲亦不忘約束貴族勢力的特權,雖然在某些程度上還是難免出現「金贖替罪」這種妥協,即被定罪的貴族,十有八九最終都能以通過支付大筆賠償為代價而逃脫刑罰,但相比較楚國那種貴族視平民如草芥般的國情,魏國這邊無疑要好得多。

    總得來說,先王趙偲是一位功大於過、對魏國影響至深的國君。

    這一點毋庸置疑,因此,無論是朝廷草擬這位君王的諡號,還是朝中史官歸攏這位君王的評價,最終還是以正面居多。

    “陛下,這是禮部草擬的先王諡號,請陛下裁定。”

    八月二十五日,也就是趙潤繼位後的第二日,禮部左侍郎朱瑾,便將一份他們所擬寫的諡號詞表,交由趙弘潤這位新君過目。

    所謂諡號,大抵來說就是後人對先人生前功績與品德的評價,一般來說都是「美諡」,最差也是「平」,不過也有例外。

    就比如趙弘潤他父皇趙偲當年繼位時,由於深恨其父趙慷,便大逆不道地裁定了「煬」作為趙慷的諡號。

    「煬」乃惡諡,即不好的諡號,有批評的意思,字意大概就是好內遠禮、去禮遠眾、逆天虐民、好大殆政、薄情寡義、離德荒國等等。

    用煬作為一位君王的諡號,等同于直白說這是一位暴虐的昏君了。

    而這次情況不同,新君趙潤與先王趙偲的關係有目共睹,因此,禮部的官員們盡可能地揀好字作為先王的諡號,像什麼德、莊、文、穆、昭等等等等,只要是歷代魏國君王未曾使用過的諡號,幾乎皆在這份詞表中,看得趙弘潤是眼花繚亂。

    “「德」字居然留著?”

    坐在甘露殿側殿內,手持著這份諡號詞表,趙弘潤頗感意外地詢問道。

    要知道,他父親趙偲是魏國的第八代君王,在其前面還有七位君王,按理來說,在這個重視名聲、重視德品的年代,似「德」這種美諡,應該早已經用掉了,沒想到卻仍然留著。

    聽聞此言,禮部左侍郎朱瑾遂表情古怪地做出了解釋:想來不是歷代君王不用德這個美諡,而是不好意思用。

    趙弘潤聞言恍然大悟,點頭說道:“歷代不好意思,那本……唔,那朕就不客氣了,朱愛卿,就擬定這個德字。……德、德,唔,單字不太好聽啊,再加個「文」吧,文德!”

    所謂的文,亦是美諡,大抵就肯定君王內治,褒贊對於這位君王治國有方、愛民如子等等。

    『兩字?』

    禮部左侍郎朱瑾愣了半響都沒反應過來。

    要知道,如今世上的諡號幾乎都是單字,可眼前這位殿下倒好,揀了德作為先王的諡號不算,居然還加了一個文字,這可真是前所未有。

    “這……不合祖制吧?”朱瑾小心翼翼地勸說道。

    “什麼?”趙弘潤微微皺眉瞥了一眼朱瑾。

    也不曉得是新君繼立的威勢所致,禮部左侍郎朱瑾被趙弘潤看了一眼,心跳驟然加劇,連忙改口說道:“陛下息怒,臣的意思是,宮內有文德殿,與諡號……”

    “改了!”

    還沒等朱瑾說完,就聽趙弘潤淡淡說道:“從即日起,文德殿改成「昭武殿」!”

    『……』

    朱瑾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他心中,文德殿的殿號,那可是老祖宗留下來的。

    “有什麼問題麼?朱愛卿。”趙弘潤問道。

    朱瑾暗暗苦笑,自忖無法改變眼前這位新君的意志,只好領命:“臣……遵命。”

    此時在殿外,燕王趙疆與桓王趙宣就站在殿門外,聽著趙弘潤與朱瑾的對話,大概是二人前來尋找趙弘潤時,見後者正與朱瑾這位禮部左侍郎商議諡號的事,就沒有打攪,站在殿外等候著。

    待等禮部左侍郎朱瑾離開之後,燕王趙疆與桓王趙宣走了進來,帶著幾分微笑向趙弘潤行禮:“臣等,拜見陛下。”

    “你們兩個也來這套?”趙弘潤隨意地擺了擺手,隨即說道:“方才,我給咱們父皇擬定了「文德」兩字作為諡號。”

    “我倆在殿外聽到了。”桓王趙宣苦笑一聲,欲言又止地說道:“皇兄,這個諡號合適麼?臣弟恐怕有人會說三道四……”

    要知道,美諡的字,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用的,若是與該位君王的生平不符,很難保證不會遭到天下人的攻擊。

    “說三道四?誰敢?”趙弘潤輕哼一聲。

    他知道的,他父皇趙偲這輩子的心願,就是有功於國家社稷、無愧於歷代祖宗,事實上,他父皇也做到了,雖說功績不見得能蓋過他魏國歷代的某幾位君王,但作為兒子,趙潤肯定是要支持他老子的對不對?

    至少在祖父趙慷與父親趙偲之間,趙潤肯定是站在他父皇這邊的。

    倘若這世上果真有在天之靈這個說法的話,他完全支持他父皇趙偲頂著「文德」兩字的諡號到九泉下與頂著「煬」字惡諡的他祖父趙慷相見,讓他父皇再出一口惡氣。

    “說得好!”燕王趙疆支持道:“誰敢對父皇的諡號說三道四,無需陛下出馬,我先捏死了他!”

    看看趙疆、又看看趙潤,桓王趙宣無奈地聳了聳肩。

    在與燕王趙疆相識一笑後,趙弘潤好奇問道:“四哥,你倆怎麼來了,內殿那邊呢?誰看著?”

    聽聞此言,燕王趙疆遂解釋道:“老大來了,這會兒他在內殿看著呢。”

    他口中的老大,即是指他們的長皇兄趙弘禮。

    正如趙弘潤所猜測的那樣,在得到父皇駕崩的噩耗後,隱居在宅陽的趙弘禮亦日夜兼程趕來大樑奔喪,今早剛剛抵達大樑。

    “……陛下是沒瞧見方才那場面,老大跟皇后……不,跟太后,當真是形同陌路啊。”燕王趙疆唏噓著補充道。

    桓王趙宣在旁連連點頭。

    長皇兄趙弘禮的來到,固然讓他萬分欣喜,但這位長兄跟太后王氏呆在同一個殿內,那氣氛真是僵地簡直能呼氣成冰,再加上趙弘信跟趙弘殷,內殿的氣氛實在詭異,詭異到他們兄弟倆都待不下去。

    “所以你倆就跑出來了?”趙弘潤表情古怪地問道。

    “那也不是。”桓王趙宣搖了搖頭,說道:“是母妃差遣的。……母妃說,父皇過世前叮囑過,務必使五叔與他同葬,眼下內殿那邊準備地也不多了,作為晚輩,母妃認為陛下以及我等兄弟,也應當過府拜祭一下五叔。”

    “哦,對。”趙弘潤一拍腦門。

    這兩日忙得不可開交的他,經此提醒這才想起,此番過世的並非只有他父皇,還有他們的五王叔禹王趙元佲。

    “去該去拜祭。”

    事不宜遲,趙弘潤帶著燕王趙疆與桓王趙宣二人,立刻動身前往禹王趙元佲的府邸。

    作為君王出行,規格當然與曾經不同,不過趙弘潤不喜歡那一套,依舊是騎著馬與兩位兄弟來到了禹王府,讓守在禹王府外的府人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直到趙弘潤翻身下馬,堪堪邁步跨入府邸,那幾名門人這才如夢初醒,慌忙大喊著奔向府內:“陛下駕到、陛下駕到!”

    不多時,禹王趙元佲的長子趙成宜,便帶著人急急匆匆地奔了出來,兩撥人在庭院裡碰面,趙成宜連忙拱手行禮道:“我等拜見陛下。”

    “堂兄多禮了。”趙弘潤上前兩步,將趙成宜扶起,拉著他一同走向府內深處,同時口中問道:“二兄回來了麼?”

    他口中的二兄,即是指禹王趙元佲的二子、趙成宜的弟弟趙成岳。

    相比較兄長趙成宜,趙成嶽頗有勇謀,似這等出類拔萃的姬趙氏本族子弟,趙弘潤當然要重用,是故當初在他魏國攻陷河套地區之後,他向朝廷舉薦趙成嶽擔任「朔方守」,使後者成為一位手握兵權、為國家鎮守邊疆的將領。

    不得不說,同宗兄弟,這是一柄雙刃劍,傑出的同宗兄弟、包括同宗族人,事實上確實是更加值得信賴、可以依靠,只是一個宗族,其中難免會出現一些害群之馬,仗著自己與王室同宗而仗勢欺人、收刮民脂。

    “還未曾。”趙成宜搖了搖頭,說道:“噩耗早已派人送過去了,不過朔方距大樑相隔千里,二弟他想在短時間內趕回來奔喪,怕是趕不及了。”

    “是朕的過失。”趙弘潤歉意說道。

    聽聞此言,趙成宜連忙說道:“陛下言重了。……二弟能為國家效力、為陛下分憂,家父心中亦歡喜萬分。家中白事有敝下在,倒也無需二弟特地跑一趟,我前段日子見二弟在信中說及過,那些被我魏人趕出陰山的林胡,或賊心不死,騷擾陰山、陽山一帶,二弟正忙著操練軍隊,準備再給那些林胡一個教訓……陛下,這邊請。”

    “唔。”

    趙弘潤點點頭,跟著趙成宜轉過庭園,來到了府邸的後院。

    在此期間,趙弘潤也向趙成宜這位堂兄詢問了五叔禹王趙元佲過世的緣由。

    其實也沒有什麼太特殊的緣由,據趙成宜所說,他父親趙元佲其實早在前幾年就已經是每況愈下,因此兄弟倆心中多多少少也有數。

    而前一陣子,趙弘潤在邯鄲一帶大勝以韓將樂弈為帥的韓軍,消息傳到大樑後,禹王趙元佲在府上暢笑:“自此北韓不復為我大魏之患!”

    當晚,心中歡喜、情緒高漲的禹王趙元佲,拉著兒子趙成宜在院子裡喝了兩杯酒。

    雖然趙成宜苦苦相勸,認為父親有重病在身,不宜飲酒,但最終還是扭不過父親。

    而事實也證明趙成宜的判斷是準確的,他父親趙元佲在與他小酌之後,當晚咳血不止,還沒等宮內的醫師趕到就過世了。

    聽完趙成宜講述其父禹王趙元佲過世的經過,趙弘潤心中既是惋惜、又是感歎。

    他忽然想到了齊王呂僖。

    當年的齊王呂僖,也曾拖著病入膏肓的軀體,強行支撐著,而待等到他趙弘潤率軍攻破楚國的王都壽郢,齊王僖心情一放鬆,就再也支撐不住了。

    禹王趙元佲亦是如此,在得知他魏國已徹底戰勝了韓國後,心情一放鬆,也過世了。

    順道,也帶走了趙弘潤的父皇趙偲。

    對此,趙弘潤心中毫無怨恨,因為他很清楚,無論是他父皇趙偲,還是禹王趙佲,此前早已疲倦不堪,只不過因為小輩尚未支撐起這個國家,是故苦苦支撐著而已。

    也正因為這樣,趙成宜雖然悲傷,但是並不難受,因為據他所言,他父親當晚雖然咳血不止,但最終卻是含笑而逝。

    話說回來,先王趙偲過世的時候,其實也並無什麼不甘心。

    這兩位,皆是在達成心中夙願後平平穩穩地過世,從某度角度來說,也算是壽終正寢了。

    跟著趙成宜來到後院主屋內的靈堂,趙弘潤一眼就瞧見南梁王趙元佐坐在一條板凳上,面似枯槁、目光呆滯。

    “他……似這樣多久了?”遠遠指了指南梁王趙元佐,趙弘潤詢問趙成宜道。

    趙成宜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南梁王趙元佐,壓低聲音在趙弘潤耳邊說道:“大概四五天前回到大樑的,闖入府邸見過家父的遺容後,就一副失神模樣,家母叫我搬了個凳子,他大概已經坐了三四天了,每逢用飯時我都去問他,他說都沒有胃口……”

    在向趙弘潤解釋的時候,趙成宜的表情異常的古怪。

    因為在趙成宜看來,他父親趙元佲可謂是在毫無遺憾、毫無不甘的情況下安然過世,雖然當晚有咳血的跡象,但那只是老父親不聽勸告、喝了一些酒的原因。

    因此,趙成宜心中雖然悲傷,但並不痛苦。

    可南梁王趙元佐這位三伯倒好,闖入他家府邸看到他老父親的遺體後,就失神落魄,雙目呆滯,這讓趙成宜實在難以置信。

    要知道據趙成宜所知,南梁王趙元佐對他父親趙元佲那可是深恨已久,很難想想這位三伯在得知他父親過世後,竟會如此的哀傷。

    『枯坐了三四日?水米不進?好傢伙,這是要再走一個啊……』

    在聽完趙成宜的講述後,趙弘潤表情古怪地看著遠處的南梁王趙元佐,低聲對趙成宜說道:“堂兄,要不你再去勸勸?再這樣下去,過不了兩日,怕是南梁王府也要開始辦白事了……”

    “我勸了,奈何不聽啊。”趙成宜無奈地說道。

    想了想,趙弘潤最後還是自己出馬,邁步走到南梁王身邊,在咳嗽一聲後,輕聲喚道:“南梁王?”

    南梁王趙元佐毫無反應,直到趙弘潤伸手拍了拍他肩膀,他這才反應過來,用一雙眼眶凹陷的雙目看向趙弘潤,聲音沙啞地說道:“是太子啊……哦,不對,如今應該稱作陛下了。”

    “這算是嘲諷?”趙弘潤輕笑著問道。

    瞥了一眼趙弘潤,南梁王趙元佐淡淡說道:“沒這心情。”

    “我覺得也是。”

    趙弘潤點點頭,隨即示意在屋內的一名門人搬來一把凳子,就坐在南梁王趙元佐身邊。

    注意到這個舉動,南梁王趙元佐不解地看向趙弘潤。

    畢竟就他們倆的關係,可遠遠沒有到坐在一起的地步。

    “聽說你在這裡枯坐了三日,不眠不休、水米不進……怎麼?你是打算跟先王、禹王一同葬入王陵?我跟你明說,父皇臨終前囑咐過,務必使他與五叔、六叔同葬,可沒有你的位置……”趙弘潤半開玩笑地說道。

    “嘁!”南梁王趙元佐冷哼一聲,大概是想表達對趙弘潤的玩笑不屑一顧。

    隨即,他冷冷說道:“陛下放心,我還能活上許久……”

    看著南梁王趙元佐那蠟黃的面色,趙弘潤表情古怪地說道:“未見得。”

    南梁王趙元佐面色一滯,隨即亦古怪地問道:“你在擔心我?我以為你巴不得我早點死。”

    “那就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趙弘潤淡然說道:“正如我當年所言,我並不覺得你是隱患,故而也沒有忌憚你的道理……就目前而言,我倒是希望你能活上許久,否則,我大魏一口氣損失三個大人物,那可真是……”

    “……”

    南梁王趙元佐默然不語。

    其實他很清楚自己的狀況,正如趙弘潤所言,似他這般數日不眠不休、水米不進,以他的歲數來說簡直就是自尋死路,只是他實在是難以成眠,茶飯也沒有那個心情。

    魏王趙偲的過世不用多說,在南梁王趙元佐心中,這位四兄弟的死,簡直就是大快人心,雖然他從未敢在外人面前提過,但他心中,對趙元偲那可是充斥著深深的恨意的。

    被流放南梁十七年,不得不親手溺死親子,這一樁樁仇恨,豈是那麼輕易就能一筆勾銷的?

    正因為如此,哪怕得知天子駕崩,南梁王趙元佐也沒有前往皇宮悼念,仿佛完全將這件事忽視。

    但禹王趙元佲的過世,卻讓南梁王趙元佐無法忽視。

    在彼此年輕時,兩人就是勁敵,在「趙偲謀逆奪位」先後,他倆又是立場鮮明、分處敵我的敵人。

    而在那場內亂的最終,趙元佲擊敗了他,讓他堂堂靖王,被流放南梁十七年;而他呢,亦重創了前者,讓當時正值壯年的禹王趙元佲,終身告別武事,一輩子只能拄著拐杖行動,稍微有點大動作便咳嗽不止,甚至於咳血不止。

    可以說,他倆是兩敗俱傷,都未能得到什麼好的結果。

    當年,怡王趙元俼暗中聯絡他時,透露出有辦法使他再次返回大樑的事時,南梁王趙元佐不單單只是想報復趙偲,他更想見見,那位闊別了十幾年的勁敵——五弟趙佲。

    到時候,在分個高下。

    雖然當時禹王趙元佲早已退出朝廷、隱居田園,但趙元佐相信,只要趙元佲得到他重返大樑的消息,必定會再次出面。

    果然,在「五方伐魏戰役」前,在他魏國最危難的時候,禹王趙元佲終究還是毅然出山,拖著病重的身體返回大樑。

    當年「大樑內戰」,是他趙元佐略遜一籌,不幸戰敗。

    而前些年「五方伐魏戰役」中,卻是他趙元佐略勝一籌,比趙元佲更早擊退了韓國的軍隊。

    在這彼此「一勝一敗」的平局下,南梁王趙元佐還期待著二人下一次的交鋒,使他能徹徹底底擊敗那個他一生的宿敵,卻萬萬沒有料到,禹王趙元佲就這樣過世了。

    趙弘潤猜得沒錯,在南梁王趙元佐心中,禹王趙元佲的分量確實不一般,當日在得知後者的死訊後,南梁王趙元佐仿佛感覺天塌了。

    而眼下,趙偲這個想要報復的物件死了,視為此生宿敵的禹王趙元佲也過世了,縱使狡智如南梁王趙元佐,此刻心中亦萬般茫然。

    更要緊的是,在他魏國,無論是新君趙潤,還是國內那些年輕的將領們,小一輩們已經足以接過國家的重擔,而似他這些舊時代的殘留,似乎一下子就成了可有可無的添頭。

    這種種,讓心高氣傲的趙元佐難以接受。

    『……』

    看著南梁王趙元佐失魂落魄的樣子,趙弘潤心中湧出一個古怪的念頭。

    『……不會真要再走一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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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25 00:52:22
第131章:新君執政

    按照先王趙偲的遺囑,待其下葬之後,宗府的人不單單將禹王趙元佲緊挨著這位君王的屍骨合葬,更將怡王趙元俼的棺材也移至趙偲身邊,與禹王趙元佲一左一右,仍舊陪侍他們的四王兄兩旁。

    此後,趙弘潤以新君的名義發佈詔文,按照歷代的規矩,禁三個月的婚喜嫁娶,亦不得沾酒,以悼念先王。

    三個月之後,一切照舊。

    美中不足的是,無論是趙弘潤的六哥趙弘昭,還是禹王趙元佲的二子趙成嶽,皆由於所在地與大樑相隔千里之遙,未能及時趕回來——當趙成嶽擊退進犯朔方郡的林胡,火急火燎趕回大樑時,那已經是兩個月後,而趙弘昭返回大樑,更是在半年之後,這兩位姬趙氏的子弟,皆未能趕上親眼目睹其父下葬,實為遺憾。

    為了表彰禹王趙元佲對國家的貢獻,趙弘潤在思考之後,決定保留「禹」這個王號,削一級封賞于其子趙成宜,簡單說就是冊封後者為「禹侯」,且允許世襲罔替,永不削爵。

    除非禹王趙元佲的後人謀國作亂,那另當別論。

    國喪之事禮成之後,接下來的一些繁瑣事,便交由禮部全權代理,比如說給先王趙偲、禹王趙佲、怡王趙俼三人合蓋廟宇,享受香火等等。

    關於守陵一事,在國喪之後,現禁衛軍大統領李鉦、內侍監大太監童憲,二者連袂來到趙弘潤面前,向這位新君請辭,說是乞骸骨、為先王守陵,免得無知宵小冒犯王陵。

    臨辭前,李鉦與童憲分別推薦了繼任者。

    李鉦舉薦的,無疑正是趙弘潤的前宗衛長衛驕,後者這段日子跟隨著李鉦,逐漸亦能獨當一面,哪怕一時半會還有些不適應,自有李鉦提拔的禁衛軍將領們輔佐,倒也不至於出現什麼問題。

    而童憲,則亦舉薦了趙弘潤身邊的小太監高力、高和兩兄弟,由這兩兄弟執掌內侍監。

    在這件事上,趙弘潤也做出了他的決定:他將這兄弟倆當中性格比較穩重、刻板的哥哥「高力」打發到內造局,而將弟弟「高和」留在身邊。

    原因很簡單,因為在趙弘潤看來,高力那傢伙太過於刻板,一點都不懂得幽默,而弟弟高和雖然反應慢半拍,但最終還是能理解趙弘潤平日裡開的那些玩笑,雖然大多其實並不怎麼好笑。

    不過嚴格來說,反而是執掌內造局的高力權柄更大,畢竟是掌握著一切宮造的司署。

    對此,趙弘潤感慨頗多。

    因為無論李鉦也好,童憲也罷,皆可以稱得上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人,如今看著這兩位告老前去守陵,趙弘潤心中亦有諸般不舍,在幾番挽留未果後,他對李鉦、童憲二人分別賜了一塊出入城門的權杖,叫二人手持這塊權杖,隨時可以出入大樑,見令如見君王。

    不得不說,這是莫大的榮譽,那塊權杖,足以成為李鉦、童憲二人的傳家寶。

    但,也僅僅如此而已。

    趙弘潤覺得,李鉦與童憲二人這一走,這一生大概是都不會再離開王陵了。

    “陛下,那我等就告退了。”

    李鉦與童憲拱手施禮後離開了。

    禁衛軍與內侍監分別交替了權柄,剩下的,就只有拱衛司了。

    不過這個司署,趙弘潤並不打算改動,畢竟拱衛司的人,皆是先王趙偲親手提拔的人,是值得信賴的,而且這些人大多正值壯年,若是將其閒置,實在是可惜。

    相比之下,趙弘潤更在意他身邊宗衛們的去留。

    因此在九月初的某一日,趙弘潤將宗衛們都召到垂拱殿的側殿,詢問他們各自的打算——除前前宗衛長沈彧仍在商水縣替趙弘潤與秦少君未來的兒子守著這塊采邑外,其餘宗衛皆齊聚在此,包括已經貴為十萬禁衛總統領的衛驕。

    在這些宗衛中,除了衛驕以外,高括也已經有矚意的司職,畢竟他以前就是青鴉眾的直屬上司,日後必定是掛在「天策府」下,負責為趙弘潤打探各種消息。

    與張啟功統率的黑鴉眾不同,黑鴉眾專門負責幹一些朝廷以及君王不太好出面的事,至於尋常的,就由高括屬下的青鴉眾出面——兩者職權相當,井水不犯河水。

    “殿下……不,陛下,前幾日高括邀請我擔任他的副職……”

    宗衛種招,率先開口說道。

    聽聞此言,高括故作不滿地說道:“少自抬身價說什麼邀請,高爺我純粹就是見兄弟一場,賞你一口飯吃……”

    這話,聽著趙弘潤與諸宗衛們皆樂不可支。

    還別說,高括在大樑一帶的三教九流都頗有威信,如今簡直就是地頭蛇中的地頭蛇,倒也確實有資格說這話。

    只可惜,種招絲毫沒有買帳的意思,撇撇嘴不屑說道:“投靠你?那我還不如投靠衛驕,十萬禁軍總統領,這職位怎麼看都比你這小小的「天策府左都尉」來得高吧?”說罷,他轉頭看向衛驕,笑著說道:“衛驕,兄弟我投奔你,你提拔我弄個統領當當唄?”

    衛驕聞言笑著說道:“我禁衛軍目前正缺人手……”

    一聽這話,高括先著急了,畢竟種招跟他一直以來都是關係極好的搭檔,並且種招做事也謹慎,高括早就惦記著將這個兄弟忽悠到自己這邊擔任副職,哪甘心被衛驕搶走。

    他連忙說道:“種招,我勸你再考慮考慮,禁衛軍的統領只是表面上風光,論權柄,哪有我「天策府都尉署」來得重?”

    衛驕一聽頓時就不高興了:“喂喂喂,高括,你這話什麼意思?”

    “事實如此。”高括撇撇嘴說道。

    不過還別說,除了衛驕的身份特殊這一點外,禁衛軍確實沒有天策府的勢頭來的重,畢竟趙弘潤對天策府的定義是「督魏國一概兵戈之事」,可以代替軍方兩字,嚴格來說,禁衛軍亦是隸屬於天策府的監督下。

    只不過論品秩,高括沒辦法命令衛驕而已——能命令衛驕的,唯有作為君王的趙潤。

    對於衛驕與高括相互玩笑,趙弘潤看得亦是心中好笑。

    好笑之餘,他也有些感慨,感慨於當初跟隨在他身邊的諸宗衛們,一個個總算是能開始立業了。

    “種招,你怎麼想?”趙弘潤詢問種招道。

    只見種招聞言瞅著高括嘿嘿一笑,怪聲怪氣地說道:“那就要看……高都尉的態度了。”

    聽聞此言,高括扁了扁嘴,生怕好搭檔種招被衛驕搶走,無可奈何地說道:“邀請,是邀請,行了吧?”

    種招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對此,其實眾人毫不意外,畢竟在宗衛們當中,高括與種招平日裡關係最好,怎麼可能會分開。

    “嘿嘿。”

    見種招最終還是選擇了自己,高括得意地瞅了一眼衛驕。

    對此,衛驕翻了翻白眼,不予理會,事實上,他早就說動了目前的宗衛長呂牧擔任他的副職,因此,高括得意洋洋的模樣完全打擊不到他。

    在笑著搖了搖頭後,趙弘潤又看向其餘宗衛們,問道:“你們呢?”

    果然,現任宗衛長呂牧笑著說道:“陛下,衛驕有意讓我擔任「東宮校尉」,我想想還不錯,準備在禁衛軍就職。……這樣的話,卑職也無需離開陛下身邊。”

    趙弘潤微笑著點了點頭。

    沈彧、衛驕、呂牧,這三任宗衛長,趙弘潤最是傾向于呂牧跟隨在身邊,原因就是呂牧的幽默感很好,總能跟得上他的思維。

    而在呂牧之後,朱桂與何苗在對視了一眼後,說道:“陛下,我倆希望能調到商水軍……商水軍此番在與韓國的戰事中折損過半,目前正缺人手,聽說我等宗衛準備就職,商水軍的翟璜盛情邀請,我倆也有些心動……作為男兒,還是應當在沙場上建立功勳。”

    這一句話,打翻了這裡一船的人。

    這不,衛驕與高括當即就不樂意了:“喂喂喂……”

    “翟璜啊。”趙弘潤摸了摸下巴,尋思道:“唔,這樣的話……何苗、朱桂,倘若你二人能撐起商水軍的話,朕倒是想把翟璜調到天策府,擔任參將之職。此人呆在商水軍,說實話有點屈才。”

    『天策府參將?』

    諸宗衛心中微微吃驚。

    天策府參將,顧名思義就是趙弘潤這位「天策府上將軍」的參謀,其權力,幾乎等同于半個太尉之職,那可是相當了不得的職位。

    不過想想這些年來,翟璜以商水軍副將的職位,幾乎一手抓商水軍上上下下所有的事,並且臨戰指揮也是他,確實有資格擔任這個職位。

    『莫非,陛下覺得那翟璜有能力成為「第四人」?』

    諸宗衛心中暗暗猜想道。

    這所謂的「第四人」,指的是魏國繼趙弘潤、趙元佐、趙元佲三位滅國級統帥之後,第四位擁有這份能耐的統帥,畢竟眼下他魏國,趙弘潤作為魏君,基本上已經註定不太可能領兵出征,再加上禹王趙元佲的過世,就只剩下南梁王趙元佐這一位傑出的統帥。

    但遺憾的是,以南梁王趙元佐的經歷與性格,除非魏國遭受劫難,否則無論是趙弘潤還是朝廷,都註定不會給予其太大的權柄,因此,再尋找一位擁有滅一國才能的魏國統帥,就變得尤其重要。

    話說回來,對於這個「第四人」,諸宗衛們此前曾猜測臨洮君魏忌、河西守司馬安、上將軍韶虎、以及鄢陵軍的屈塍等等,但出乎意料的是,眼前這位陛下,似乎更看好翟璜。

    而單單這點,就註定翟璜日後定會飛黃騰達,前途不可限量,簡在帝心嘛!

    此後,剩下的穆青、褚亨、周樸三人也做出了決定。

    前兩人都傾向於在禁衛軍任職,唯獨周樸最出人意料,居然表示希望到刑部、大理寺等朝廷的司法府衙任職,別說諸宗衛們沒有想到,就連趙弘潤本人也愣了半響。

    對此,周樸笑著解釋道:“卑職還是傾向于勸人向善……”

    聽到這話,趙弘潤與宗衛們面面相覷:這笑面虎,居然還說什麼勸人向善?你自己就是惡黨好吧!

    還別說,別看周樸平日裡都笑眯眯的,可實際上只有親近的人才知道,這廝的性格其實是最惡劣的,要不然,趙弘潤與宗衛們私底下也不會叫他笑面虎。

    “我以為你會選擇張啟功所在的司署……”

    趙弘潤幽幽的一句話,引起了其餘宗衛們會心的偷笑:固然張啟功乃是毒士,而周樸此人,論性格絲毫不遜張啟功,這兩人若是湊在一起,那可真是絕了。

    沒想到周樸笑著說道:“陛下誤會了,卑職與張大人,可並非同道。……張大人對待妨礙自己的人,只有殺之一途,但卑職不同,卑職更傾向于勸人向善,感化惡人……”

    “安陵趙氏的那五個小子,怕是不會附和你這番話。”

    穆青在旁幽幽說道。

    他口中安陵趙氏的五個小子,即趙弘潤他三叔公趙來峪的五個孫子,趙成稚、趙成炅、趙成棠、趙成粲、趙成恂,原本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紈絝子弟,直到他們碰到了周朴——時至如今,趙成稚等人見到周樸,依舊是渾身哆嗦。

    最終,趙弘潤還是同意了周朴前往大樑城內司法衙門任職的懇請,不過在心裡,他還是暗自為那些日後落到周樸手裡的人犯感到憐憫:周樸這廝,那是絕對擁有著能讓人“痛改前非”的能力的,只要一朝落到他手裡,保准叫你這一輩子都不敢再犯禁。

    某種意義上說,這也算是勸人向善?

    安頓好宗衛們後,趙弘潤又召來了拱衛司的燕順、童信二人。

    拱衛司的忠誠,不必多提,畢竟那是先王趙偲親手提拔的,且其中大多都是親近姬趙氏一族的世族子弟,甚至於,其中還有些連帶關係。

    比如童信,就是大太監童憲的族侄。

    拱衛司目前的處境很尷尬,因為這個司署原本是先王趙偲為了追查蕭逆而設置的,因此,拱衛司的禦衛即可視為君王身邊的近衛,又擁有緝殺要犯的權力,地位超然。

    但新君趙潤繼位之後,拱衛司的地位就難免變得很尷尬了:在刑偵方面,它與分別執掌青鴉眾與黑鴉眾的「天策府左都尉高括」與「右都尉張啟功」衝突;而作為護衛成員,又與衛驕執掌的禁衛軍、岑倡執掌的東宮衛(原肅王衛)權力重疊。

    處境相當尷尬。

    要是趙弘潤不想辦法給拱衛司找點差事做,恐怕曾經這淩駕于刑部與禁衛之上的司署,都要徹底閒置,淪為不入流了。

    但問題是,如何安頓拱衛司呢?

    畢竟無論是掛靠在禁衛軍名下,還是內侍監名下,這都不合適啊。

    想來想去,趙弘潤最終還是決定叫拱衛司回歸垂拱殿,除了負責守衛垂拱殿外,也聽候他以及內朝諸大臣的差遣。

    自此,拱衛司與天策府青、黑二衛,成為大樑乃至整個魏國地位最超然的三個特殊司署,而內侍監,則徹底失去監察大樑乃至全國的權利,權利限制在宮廷之內。

    除此之外,朝中也有些許變動,畢竟新君新氣象嘛,怎麼說也得稍微改動一二。

    九月初九,垂拱殿內朝諸大臣終於擬定了一些新的政策,並在次日已推遲至午後的所謂早朝中將其提起。

    新的國策,所圍繞的核心其實就是四個字:休養生息。

    但細分下來,卻有密密麻麻幾十條。

    首先是「田墾」這一塊。

    魏國的田墾,分為民屯與軍屯,前者不必多說,是魏國主要的糧食儲量來源,而後者,則單純是為了養活魏國各地方的軍隊。

    但是朝廷漸漸發現,民屯的效率逐漸被軍屯比下去了——雖然說民屯的產糧依舊遠遠將軍屯拋在後面,但若仔細算下來,民屯的效率卻遠遠不如軍屯。

    對此,前戶部尚書李粱提出了幾樁緣由:

    其一,國內墾田分配不均。

    在魏國人口最密集的潁水郡,超過一半以上的田地仍然掌握在貴族、世族手中,以至於平民的耕種田地面積很小,而尷尬的是,在三川郡、上黨郡、河西郡、河東郡、以及河套地區,大批肥沃的土地無人開墾。

    就算是一些貴族、世族,在那些人口較少的郡縣購置的田地,也只是擺在那裡荒置著。

    這在前戶部尚書李粱看來,是極大的浪費。

    因此,李粱向朝廷提出建議,鼓勵潁水郡的百姓向三川、上黨、河西、河東、河套等地遷移,為此不惜以減免前幾天的田稅作為甜頭。

    但禮部卻表示這很難。

    畢竟在這個年代,「戀鄉」的情結還是頗為普遍的,除非走投無路,否則,幾乎很少有人會背井離鄉,前往陌生的土地。

    趙弘潤在想了想後,提出了一個讓人感覺莫名其妙的建議:修路!

    修路跟這事有什麼關係?

    朝中大臣紛紛表示不解。

    見此,趙弘潤遂向其作出了解釋。

    趙弘潤認為,這個時代的人之所以普遍不肯離開故鄉,主要還是交通不便的關係,打個比方說,安陵到上黨相隔千餘裡,尋常百姓若是趕路,需要幾個月甚至更久才能從安陵抵達上黨,這還是在中途沒有迷路的樂觀情況下,否則,一兩年都有可能。

    在這種情況下,百姓當然不願意輕易離開熟悉的故鄉。

    但若是交通便利,就比如,將軌道馬車用於民間,可能安陵百姓前往上黨,只需二十天到一個月工夫,這就極大地減少了百姓對前往陌生土地的惶恐——甚至於,就算他們思念故鄉了,也可以再花個二十天到一個月返回故鄉,不至於一輩子被栓在上黨,直到年老臨終,這才本著落葉歸根的心思嘗試返回故鄉。

    聽了趙弘潤這個觀點,朝中大臣們大為驚歎,因為他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因素。

    但不能否認,這個觀念很有道理。

    然而,工部尚書孟隗卻提出了異議:“陛下,似這般,工程太過於浩大。”

    現戶部尚書楊宜也趕緊跟上一句:“且開銷太大。”

    想想也是,在全國鋪設道路網,而且還要設置軌道馬車,天啊,非但工部要負累到吐血,就算是賣了戶部也造不起啊。

    在這種情況下,趙弘潤建議道:“錢的問題,可以向國內的商賈暫借,至於維護軌道馬車的費用,朕以為可以向民間收取……乘一次車,可大大縮短民間趕路的時間,以微薄的酬金換其以辛苦趕路,朕相信,民間並不會有所不滿。……除此之外,也可以向希望運載貨物的商賈收取,諸位可以放心,朕敢保證,這絕對虧不了。”

    既然有趙弘潤親口保證,諸大臣也就沒有反對,畢竟這位陛下篤信的事,從來就沒有錯的可能。

    於是乎,兵部尚書陶嵇眼睛一轉,當即就站了出來:“陛下英明,臣以為此策大有所為。……臣以為,此事不如就交給我兵部去辦,我兵部轄下駕部,歷來就是管理道路、馬政一事的……”

    聽聞此言,工部尚書孟隗與戶部尚書楊宜暗自罵娘:一聽說有利可圖,這廝他娘的立刻就冒出來了,方才怎麼不見你說話?

    但還別說,兵部轄下的駕部,歷來還真是管理全國道路、馬政的,兵部尚書陶嵇包攬這事無可厚非。

    當日,除了確定了增造軌道馬車以外,前戶部尚書李粱還提出了其他有關於「田墾」方面的改良建議,比如說田稅、田貸,以及朝廷對於米價的控制等等,這使得當日的朝事,足足持續到了黃昏時分。

    而要命的是,即便如此,新策中還有許許多多尚未經過內朝與外朝諸大臣的商議。

    這讓趙弘潤總算是切身體會到,當魏國的君王,這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即便是組建了內朝分擔壓力,但政務依舊是繁重地讓人身心疲憊,簡直就是摧殘身心。

    趙弘潤深深相信,若長此已久,恐怕他都熬不過二十年,就要步上他老爹趙偲的後塵了。

    而就在他懶散地坐在垂拱殿內歇息時,介子鴟不失時機地來到他身邊,低聲問道:“陛下,您可曾想過……遷都麼?”

    “遷都?”

    趙弘潤看了一眼介子鴟,感覺後者這話問得大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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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25 00:52:43
第132章:遷都爭議

   “遷都?”

    當趙弘潤將目光轉向介子鴟時,此刻在垂拱殿內的諸內朝大臣們,亦紛紛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不由自主地看向介子鴟,臉上流露出幾分錯愕。

    “遷都?遷至何處?”趙弘潤笑著問介子鴟道。

    只見介子鴟神色一凜,低聲說道:“遷都……邯鄲!”

    聽聞此言,不光趙弘潤神色微變,就連在場的諸內朝大臣們,亦是一個個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遷移都城,一般情況下分為兩種可能,一種是被迫遷移,就像如今的韓國,被迫放棄王都邯鄲,遷都至北方的薊縣。

    還有一種,就是為了滿足國家的戰略需求,或者說,很大程度上能體現這個國家的戰略意圖。

    就比方曾經的宋國,將王都設在距離楚境僅僅只有百余裡的睢陽,這等同於就是一個「宋國將不放棄對楚戰爭」的訊號。

    同理,倘若魏國果真遷都至邯鄲,遷都至這座韓國曾經的都城,那麼,相信過不了多久,韓國那邊就會派人前來試探,甚至於質問魏國:我國已經付出了那般大的代價,難道貴國還不肯放過我們呢?

    原因很簡單,魏國遷都邯鄲,就等同於是一個準備進一步攻略韓國,甚至於攻略整個中原的訊號。

    確切地說,這個舉動不符合魏國當前的利益。

    也正是因為如此,當介子鴟說出「遷都邯鄲」這四個字時,趙弘潤與在場內朝諸臣,皆有些目瞪口呆地看著介子鴟,不知他此舉究竟是什麼用意。

    在眾目睽睽之下,只見介子鴟輕笑一聲,徐徐說道:“陛下,我大魏如今已是名副其實的中原霸主,難道陛下與諸位大人就不曾想過……再進一步麼?”

    『再進一步?那是什麼意思?難道說是,吞併諸國、統一中原?』

    似藺玉陽、虞子啟、馮玉、李粱、徐貫、杜宥等多位大臣,不約而同地咽了咽唾沫,眼中浮現幾絲神往。

    這些當中,有的捋著鬍鬚默不作聲,有的則看似神遊天外,想來都在細細思考著介子鴟那句話。

    就連趙弘潤,亦被介子鴟這話說得心中一愣。

    還別說,趙弘潤還真沒想過吞併諸國、統一中原,因為他這個王位,本來就是被先王趙偲趕鴨子上架,他本身並沒有太多的政治抱負,唯一的執念,就僅僅只是希望國家強大,不復當初那般任由韓、楚兩國欺淩罷了。

    說得難聽點,要不是實在找不出一位完全令他滿意的新君,他自身是絕對不會坐上這個位置的。

    “更進一步……吞併諸國、統一中原?”

    趙弘潤饒有興致地看著介子鴟,他還真沒看出來,原來介子鴟有著這等宏偉的抱負。

    不過想了想,他搖頭說道:“你的想法不錯,但不符合我大魏目前的國情……”

    而此時,就聽介子鴟笑著說道:“讓陛下見笑了,臣也就是隨口一說而已。”

    『隨口一說?』

    趙弘潤與在場諸內朝大臣愣了愣,表情著實有些古怪:你這隨口一說,分量卻是相當重啊。

    平心而論,介子鴟當真只是隨口一說麼?

    當然不是!

    他是有目的的提及,想看看在場諸人、尤其是新君趙潤對這件事的態度罷了。

    不可否認,吞併諸國、統一中原,這的確是一樁非常困難的事,但仔細想想,魏國從近三十年前遠不如韓國與楚國的二流國家,發展至今日成為整個中原最強大的國家,這難度難道就小麼?

    為何不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統一中原,結束這個紛爭數百年的亂世呢?

    不過很遺憾,殿內諸內朝大臣,甚至於就連新君趙潤,在聽到這件事時態度也很迷惘,仿佛他們曾經皆不曾想過這個問題。

    這頓時就讓介子鴟意識到:他提出這件事,或許為時尚早。

    當然,這不要緊,他今日播種下的這顆種子,遲早會萌芽生長,再等數年之後,待他魏國恢復元氣,到時候,眼前這位新君與在場的諸位大臣,多半就會放眼于整個中原了——畢竟人的野心,是隨著人所在的高度、所擁有的權力而一點點增加的,也並未一蹴而就。

    他介子鴟目前尚只有三旬上下,完全等得起。

    “……請忘卻方才的玩笑,在下真正的建議,是遷都雒城。”介子鴟正色說道。

    但不得不說,方才介子鴟那「更進一步」,實在是讓殿內的諸大臣頗為震撼,以至於儘管介子鴟提出了真正的遷都位置,也沒有人在第一時間討論,仿佛這些位大臣們,仍沉浸在那「吞併諸國、統一中原」的宏偉目標中。

    足足等了有小一盞茶工夫,殿內諸位大臣們的心緒,這才逐漸平復下來。

    見此,介子鴟便一臉正色地說出他真正的想法:

    “……臣以為,潁水郡與梁郡,目前好比已進入了一個瓶頸,若朝廷推行新政,難免與兩郡內的貴族、世族交惡,于新政推行不利……”

    將心中的繁雜想法拋之腦後,前戶部尚書李粱聚精會神地聽著介子鴟的見解,在聽到這話時,他不由地皺了皺眉。

    倒不是介子鴟說得不對,相反地,介子鴟的觀點一針見血地點出了目前魏國國內的積弊。

    潁水郡,包括梁郡,乃是魏國的核心腹地,基礎建設是舉國各郡中最快的,但相對地,像「土地兼併」這種情況,難免也是舉國最嚴重的。

    簡單的說,在潁水、梁郡這兩地,貴族、世族勢力掌握著太多的土地,以至於民力出現了很大程度上的浪費,仍有許多的平民尚未擁有屬於自己的耕地,這種情況會引起許多問題、許多矛盾。

    在這種情況下,朝廷對此的解決方案有兩個。

    其一,就是削減貴族、世族所能擁有田地的面積,但這樣做會引起國內貴族勢力的不滿與抵制。

    說實話,趙弘潤並不在意與國內的貴族勢力交惡,但反過來說,他也不能否認,在這個時代,貴族與世族還真是國家的基礎——就好比「五方伐魏戰役」時期,若不是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等姬趙氏王族分家子弟號召舉國的貴族慷慨解囊,不惜餘力地協助朝廷共赴國難,那麼那場戰爭,他魏國會打得更加艱難。

    正因為如此,趙潤對這些貴族的看法也再次出現了改觀:魏國的貴族,固然是貪婪,但在事關國家的大是大非面前,絕大多數人還是頗為明智的。

    在這種情況下,縱使是趙潤,也不好意思對這些曾經給國家出過力的貴族下狠手。

    至於其二,那就是諸如前戶部尚書李粱今日在午朝時提及的:想辦法使潁水郡內的平民遷移,向上黨、河西、河東、河套、三川等土地充足且人口密度相對較少的郡遷移。

    只不過,實施這個方案的難度很大,畢竟朝廷不可能強迫民眾遷移,若是民眾不買帳,那這條策略就只能胎死腹中。

    然而介子鴟,此刻卻提出了第三條解決方案:遷都雒城!

    據介子鴟解釋,遷都雒城有種種好處。

    首先,雒城本身就在三川郡內,且截止目前為止,因為工部不遺餘力對三川的建設,使得三川郡已經具備了一定的基礎建設,不至於使遷都之事變得異常困難。

    其次,遷都雒城,有利於魏人與川民的民族融合,既能使羯族、羱族、羝族這些川民,趁這次機會徹底融入到魏人當中,也能為日後魏國吸納他國、異族人群打下基礎。

    再次,一旦遷都雒城,三川無疑就成為了京畿之地,發展必將大大加快,而河西與三川南部,也會因為與王都拉近了距離而加快發展,甚至於就算是河套地區,也能被帶動發展。

    至於第四點,也是最關鍵的一點,遷都能有效地號召人口密集如潁水郡內的民眾,向三川、河西、河套等地遷移,從而減輕潁水郡境內人口與耕地的矛盾、平民與貴族的矛盾——魏國的王都要搬到雒城了,魏國境內的尋常民眾,難道還會無動於衷麼?

    相信傻子都能明白,倘若他魏國果真準備將王都搬到雒城,那麼雒城,包括三川,必將發展迅猛,這個時候跟隨君王與朝廷遷移到新都,獲得新都戶籍,這可是一樁穩賺不賠的買賣啊。

    “妙!妙啊!”

    在介子鴟詳細解釋之後,內朝大臣虞子啟捋著鬍鬚頗感意外地贊道。

    什麼叫春雨潤物細無聲的策略,這就是,借助新王的號召力與有利可圖這件事,誘使潁水郡的百姓主動搬遷至雒城,這可遠比禮部、戶部派人在全國各地張貼榜文,以「發展」為由號召百姓那樣做要好得多,也容易地多。

    但正所謂凡事都有利弊,反對這樁提議的亦大有人在,就比如前兵部尚書徐貫,他就皺著眉頭反對這件事,因為在他看來,雒城太過於落後——可能雒城每年創造的財富並不遜色大樑幾分,但那裡的基礎還太過於薄弱,倘若新王果真決定遷都雒城的話,那就等同於在雒城重新建造一座都城,這個工程量太大了。

    他估摸著,就算充分利用了水泥,他魏國重新建造一座王都的所需時間,怕是最起碼也需要五年,遠水解不了近渴啊。

    而對此,介子鴟笑著說道:“可以先放出這個消息,使潁水郡的百姓獲悉此事後先行一步搬遷至雒城,至於朝廷在雒城建都之事,徐徐圖之即可。”

    “這……”

    前兵部尚書徐貫摸著鬍鬚無言以對,被介子鴟說得啞口無言。

    “那期間所需的開銷呢?”

    前戶部尚書李粱立刻接上話茬道:“於雒城新建都城,用計不知幾凡,今日陛下已決定增設全國路網,恐怕戶部負擔不起承建新都的開銷……”

    聽聞此言,介子鴟笑著說道:“此事不妨與川雒的那些位部落首領交涉,想來,只要朝廷確定新都建造於川雒,他們會十分樂意替朝廷出一部分資金……”

    “……”李粱皺了皺眉,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因為正如介子鴟所言,別看三川郡整體落後,可架不住那裡富有的人多啊。

    雖然曾幾何時,那些部落民與部落首領一個個窮困潦倒,可在開通三川貿易之後,川人通過牛羊貿易與奴隸貿易,從魏國這邊得到了大量的金錢。

    就好比綸氏部落,一個當年曾在魏軍打擊下幾乎要覆亡的部落,由於其部落族長祿巴隆福靈心至地投誠了當年是肅王、如今的魏君趙潤,使得整個部落的部落民,如今富地冒油。

    最離譜的莫過於祿巴隆,曾經多麼勇敢的部落勇士,然而這些年來,卻因奢侈享受而日漸肥胖,據說快連上好的戰馬都快負擔不起這位族長的體重了。

    曾經的部落勇士,就這樣被安詳奢華的生活給無情的摧殘了。

    試問,像祿巴隆這些堪稱一夜暴富的川人,如今最渴望的是什麼,那麼顯然只是「身份」與「地位」而已——這些人就算再殷富、再有錢,但在魏國的老牌貴族眼中,也不過就是暴發戶般的存在。

    在這種情況下,倘若朝廷有意將新都建立於雒城一帶,那麼相信,只要朝廷放出這個消息,似祿巴隆這等川民首領,必然會主動送上金錢,促使朝廷儘快遷都。

    畢竟一旦新都落成於雒城,那麼似祿巴隆這些川民,便可搖身一變成為了京畿人士,再加上為國家遷都而貢獻了力量,身份地位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所以說,錢的問題也解決了。

    可即便如此,其餘內朝大臣們,依舊對遷都雒城一帶有些抵觸,這不光光是因為川雒那一帶過於落後,還是在於那一帶充斥著羯族、羱族、羝族的川民,儘管魏國這邊口口聲聲說願意接納異族融入魏人這個大家庭,但這並不代表,魏人當中就沒有輕視那些異族的。

    更要緊的是,此事可能引起梁郡、乃至潁水郡境內貴族的抵觸與不滿。

    或許就連宗府,也可能對此抱持異議。

    一時間,殿內諸大臣對此各執己見,誰也無法說服對方。

    見此,趙弘潤遂開口道:“這樣吧,明日朝事時提起此事,也聽聽朝中大臣的意思。”

    他本人是一個利益至上的人,只要是對國家發展有利,他會毫不猶豫地遷都大樑,相信他父皇趙偲也會這樣決定,但問題是,這件事的影響太大了,他需要盡可能地得到更多的人支援,否則,雖然不至於影響到他的王位,但保不定就會有人從中作梗,破壞遷都的事宜,白白浪費朝廷的精力與開銷。

    “時辰也差不多了,朕就先走了。”在說完這些事後,趙弘潤起身說道。

    禮部尚書杜宥下意識地瞥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見日近黃昏,倒也沒有挽留或者勸阻的意思。

    畢竟這位新君的脾性,禮部尚書杜宥已瞭解很深:你不能指望這位新王像先王趙偲那樣勤勉於政務,那簡直就是癡人做夢。

    除此之外,杜宥也能理解,趙弘潤這兩日確實很忙,除了國事,這位陛下還得操勞于後宮之事。

    就比如,在先王過世之後,宮內絕大多數的後妃,按照舊例都應該搬出皇宮,搬到皇宮邊由工部最近翻修的寺圓居住,就連王皇后,也得搬到「壽延宮」,而將「鳳儀宮」讓給新的皇后羋姜,由後者執掌後宮。

    不得不說,後宮近幾日的變動也很大,需要趙弘潤這位元新君時常關注。

    反正就趙弘潤這幾日的表現來說,禮部尚書杜宥已經足夠滿意,不敢奢望更多,他頂多就是抱有疑慮,不知這位陛下能堅持幾日。

    待等到黃昏前後,內朝的諸大臣亦各自準備返回家府。

    在相互告別前,內朝大臣藺玉陽忍不住詢問介子鴟道:“介子大人,你之前所說「遷都邯鄲」,當真僅僅只是玩笑麼?”

    一聽這話,原本準備邁步離開垂拱殿虞子啟、李粱、徐貫、杜宥等大臣們,下意識地就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向介子鴟。

    說實話,其實不單單藺玉陽始終念念不忘,其餘各大臣們,心中亦不能釋懷,畢竟介子鴟那句「更進一步」,在讓他們感受到震撼之餘,亦好似滋生了曾經未曾有過的野望——對啊,我國如今已制霸中原,為何就能更進一步,做出歷代先王、賢臣都未能辦到的豐功偉績呢?

    介子鴟笑了笑,並未解釋什麼,朝著諸位大臣拱了拱手,便離開了。

    見此,溫崎連忙跟上,跟介子鴟低聲說著什麼。

    望著這兩位後輩同僚離去的背影,藺玉陽似笑非笑地說道:“看來,並非單單只是玩笑……”

    “介子大人估計是想試探試探陛下與我等的態度吧?”虞子啟附和了一句,隨即感慨地說道:“更進一步……多麼叫人嚮往的宏圖抱負啊。”

    諸人之中,恐怕也只有禮部尚書杜宥最鎮定,但心情,恐怕也是最複雜的。

    因為在內朝諸大臣當中,就唯獨他的歲數最大,就算有朝一日他魏國真能入介子鴟所言,吞併六國、統一中原,到時候他多半也已經不在人世了。

    無緣參與這件事,不能親眼目睹那等強盛,這讓杜宥這位對國家忠心耿耿的老臣倍感遺憾。

    想了想,杜宥正色說道:“諸位,從今日起,我等要更為勤勉……”

    聽聞此言,似李粱、徐貫、藺玉陽、虞子啟等這些年過四旬甚至接近半百的朝臣們,一個個仿佛也意識到了自己肩上的重擔,神色肅穆。

    固然,他們這些老輩的朝臣,可能無緣目睹魏國日後兵吞中原的盛事,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得更加努力、更加勤勉地發展國家,爭取待日後後輩的同僚接替他們的位子時,他魏國能變得更加強盛,實現「吞併諸國、統一中原」這個在目前看在猶如天方夜譚的宏大目標。

    “杜大人所言極是!”

    諸大臣們紛紛點頭說道。

    而此時,趙弘潤已經帶著升任大太監的高和,在燕順、童信兩名拱衛司禦衛長的跟隨下,來到了他母妃沈淑妃居住的凝香宮,繼續勸說這位母妃。

    原來,新君繼位之後,按照舊例,除原來的皇后王氏外,宮內的先王妃子,都得搬出皇宮。

    但這次的情況有所不同,因為已升至太后的原皇后王氏,並非是新君趙潤的生母,連養母都不是,雖然出於遵守孝道,趙弘潤將王氏這位名義上的母親留在了宮內,但內心深處,他未嘗沒有想過讓養母沈淑妃取代王皇后的位置——以他如今的地位權勢來說,只要他開了這個口,朝廷是絕對不會忤逆他的,甚至於,他都不需要自己開口,只要稍微表露一下這個態度,就會有人替他去辦。

    只不過沈淑妃素來對這些事看的很淡,先王趙偲在位時,都未曾想過去跟王皇后爭奪什麼,而如今,更不會仗著自己養子已經是魏國的君王而去欺負那位太后——在沈淑妃看來,王皇后亦是一個可憐人。

    可不是嘛,親生骨肉雍王趙譽自刎前都不願喊她一聲母親,養育三十年的長皇子趙禮,據說如今也跟王皇后形容陌路,以至於王皇后身邊,就只剩下雍王趙譽的長子趙言。

    沈淑妃自忖,王皇后雖然一度貴為國母,但這結局,未免令人唏噓。

    由於沈淑妃的竭力反對,因此,趙弘潤只能作罷尊奉養母為太后的心思,退而求其次,他吩咐內造局派人在宮內深處再建一座宮殿,姑且就稱作「福延宮」,供母親居住。

    但是沈淑妃並未應允,她希望跟烏貴嬪作伴——畢竟烏貴嬪的兒子趙昭遠在齊國,而如今先王又過世了,烏貴嬪孤零零一個人呆在大樑,形單影隻,這讓沈淑妃動了惻隱之心。

    而如今趙弘潤前往凝香宮,也是希望能再勸勸母親。

    除此之外嘛,這座凝香宮究竟留給趙弘潤的哪位女眷,這也是一樁叫人有些頭疼的事。

    要知道,除了羋薑這位新的皇后娘娘已經註定得搬至鳳儀宮以外,其餘諸女對於凝香宮是非常眼熱的,畢竟這可是她們婆婆此前居住的地方,承寄著趙弘潤許許多多的回憶,地位當然與眾不同。

    對此,作為婆婆的沈淑妃也很頭疼,畢竟她對幾位兒媳都是頗為滿意的。

    而就在趙弘潤在凝香宮內再一次勸說母親時,「新王欲遷都雒城」的消息,亦率先在朝中不脛而走,傳得沸沸揚揚。

    終於,這個消息當晚傳到了宗府宗正趙元儼耳中。

    “遷都雒城?”

    對此,趙元儼在目瞪口呆之余,完全無法接受。

    在他看來,大樑乃是祖宗留下來的都城啊,豈能擅自更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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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遷都爭議(二)

  “淑妃娘娘她……她真的要將「凝香宮」留給臣妾?”

    當晚,在凝香宮的內室,蘇苒抽暇偷偷詢問趙弘潤,滿臉的驚喜之色。

    趙弘潤撫摸著蘇姑娘的柔發,笑著說道:“方才在用飯時,你就已經反復問過了。”

    “臣妾只是……只是不敢相信。”

    蘇苒手撫胸口,一臉喜滋滋的表情。

    平心而論,凝香宮內的擺設、裝飾,其實是很樸素的,論奢華考究根本不及曾經陳淑嬡居住的「幽芷宮」,但架不住凝香宮乃是趙弘潤的養母沈淑妃的寢宮,在這裡承載著趙弘潤許許多多的回憶,因此,除了因為註定搬到鳳儀宮的羋姜外,其餘眾女對這座宮殿皆非常渴望。

    但最終,沈淑妃還是決定將這座宮殿留給了蘇苒,大概是想借此舉彌補這個兒媳,畢竟蘇苒是他兒子人生當中的第一個女人,但因為種種原因,蘇苒反而被羋姜、秦少君二女後來者居上。

    “只要你不嫌棄這座宮殿內的擺設陳舊樸素就好。”趙弘潤聳了聳肩,又說道:“有什麼不歡喜的擺設,我會幫你換掉。”

    “怎麼會?”蘇苒眨著一雙笑眸說道:“皆是婆婆留下的東西,臣妾都歡喜地很呢……”

    “說話你應該對我娘說才對,機靈鬼。”趙弘潤調笑著,伸手刮了一下蘇姑娘的鼻樑,逗得後者俏臉緋紅,懦懦地問道:“今夜,陛下準備下榻何處?”

    趙弘潤當然聽得懂蘇苒話中的深意,在故意捉狹地逗了逗她後,搖頭說道:“不合適的。……雖然你即將成為凝香宮的宮主,但我娘她還未搬出凝香宮呢,朕豈能下榻在此?這與禮不合。……日後有的是機會。”說罷,他輕輕拍了拍蘇姑娘的手背,叮囑道:“待會,我還是去甘露殿。至於你們,這兩日多陪陪我娘……”

    說到這裡時,趙弘潤心中微微有些失落,畢竟他最終還是沒有說服沈淑妃——沈淑妃還是執意希望搬出皇宮去與烏貴嬪作伴,免得後者孤零零一人在大樑感到寂寞。

    其實較真來說,後妃們搬離皇宮後,其實就居住在靠近皇宮的寺圓裡,也不是很遠,但歸根到底不如居住在皇宮內時的方便,總而言之,日後趙弘潤前去向母親請安時,大概就要走比以往至少多一倍的路程。

    “臣妾省得。”蘇姑娘點了點頭。

    而就在這時,內室外傳來趙弘潤隨行大太監高和的通稟聲:“陛下,儼王爺求見。”

    『儼王爺?二伯?』

    趙弘潤愣了愣,心下暗暗嘀咕:都這麼晚了,那位二伯急急匆匆跑到皇宮裡來做什麼?

    在仔細想了想之後,他頓時就想到了原因:肯定是遷都之事消息走漏,被那位元擔任宗府宗正的二伯趙元儼得知了。

    搖了搖頭,趙弘潤索性告辭了沈淑妃與眾女眷,離開了凝香宮。

    待等他走出凝香宮的正殿,果然一眼就瞧見二伯趙元儼就站在正殿外的空地上,身後跟著兩名手提燈籠的宗衛羽林郎。

    “二……”

    還沒等趙弘潤抬手打聲招呼,就見趙元儼幾步上前,拱手施禮,板著臉說道:“懇請陛下三思!”

    “不知二伯指的是什麼?”

    趙弘潤本想裝傻糊弄過去,可惜趙元儼為人太較真,居然沒有聽懂,一本正經地說道:“老臣指的是遷都之事。……陛下,自我大魏于梁都立國至今,已有兩百餘年,經過歷代先王一代人、一代人的建設,才使我大樑發展至今日這般繁華,似這祖宗基業,不可拋棄啊。”

    可能是因為趙元儼太過於激動,亦或是正殿內的沈淑妃與眾女們得知前者前來,是故紛紛來到正殿的門口,張望站在殿外的趙弘潤與趙元儼二人。

    見此,趙弘潤苦笑著說道:“二伯,在這裡說這個不合適……”

    趙元儼愣了愣,隨即了然地點點頭,問道:“不知陛下今夜下榻甘露殿還是昭武殿?”

    『這意思,你要跟著我過去?』

    趙弘潤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趙元儼,最終還是決定下榻甘露殿。

    說起來,近幾日趙弘潤一直住在甘露殿,可能是先王趙偲離世後,他心裡空落落的,因此在甘露殿多住了一陣子,有空閒的時候,翻翻看看先王趙偲在那修養于甘露殿內的那一兩年中所寫的字畫。

    那些字畫,倒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教育意義,不過是先王趙偲隨心所寫、隨心所畫,但是對於趙弘潤而言,這確實極好的、能讓他回憶先王的東西。

    果不其然,宗府宗正趙元儼最後還是跟著趙弘潤來到了甘露殿。

    對於這位較真、刻板、迂腐、頑固的二伯,趙弘潤也是毫無辦法,畢竟這位二伯確實是一位錚錚的直臣,雖然在某些觀念與政見上與王室有些矛盾,但確實值得敬重。

    將趙元儼請到甘露殿的書房,趙弘潤吩咐大太監高和叫人奉上茶水,隨即,他對趙元儼說道:“二伯,遷都之事呢,朕原本就打算明日在早朝時提及,叫朝中百官商議一番,再做定論。你看這樣如何,今日時辰也不早了,二伯先回府歇息,待明日早朝時,咱們再細細商談此事……”

    趙元儼點點頭,說道:“老臣遵命。”

    而就在趙弘潤暗自松了口氣,正準備起身相送時,卻見趙元儼話鋒一轉說道:“不過在此之前,請容許老臣說一番肺腑之言。”

    『得!』

    趙弘潤暗自苦惱,只得苦笑說道:“二伯請講。”

    只見趙元儼端正了坐姿,嚴肅地說道:“此事要從兩百餘年前說起……”

    『臥——槽——!』

    趙弘潤瞪大了眼睛。

    然而此時再阻止趙元儼已經來不及,因為後者完完全全地沉浸在了歷代先祖艱難建國的輝煌功績當中,滔滔不絕地開始講述先代祖宗建立國家是多麼的艱辛。

    起因是隴西的隴中趙氏一支,與本家魏氏不合,因此,當時年輕的隴中趙氏家主、魏國的開國之君「莊王」,毅然率領族人遷出隴西,向中原邁進。

    在經過秦嶺時,由於語言交流上的誤會,姬趙氏一族先是與居住在秦嶺的人,也就是今日秦國的先祖交惡,雙方展開惡戰。

    由於不敵秦嶺人,且姬趙氏一族又不肯服軟乞求本家隴西魏氏的幫助,因此唯有迂回繞路,從秦嶺南邊的房陵一帶經過。

    在此期間,趙氏一族陷入了糧食窘迫的處境,無奈之下,唯有想辦法與南方的巴人交易,希望能從後者那裡交易一些糧食,沒想到,巴人見趙氏處境艱難,竟然落井下石,發動戰爭企圖將趙氏一族擄掠為奴隸,致使趙氏一族出現了慘重的傷亡。

    這即是「房陵之恨」!

    在此危難之際,當時秦嶺人的首領,得悉他們與趙氏的矛盾只是出於誤會,遂毅然伸出了援手,非但協助趙氏擊退了巴人,還將趙氏一族收容到了秦嶺境內,從而出現了秦趙之好。

    在長達二十幾年的時間內,趙氏一族居住在秦嶺,與秦嶺人相互婚娶、互為兄弟,是故,當後來趙氏一族離開秦嶺繼續向東時,仍有一部分趙氏後人留在秦嶺,一直傳承至今,比如說今日貴為秦國大庶長的趙冉,身上就有趙氏一族的血脈。

    此後,趙氏一族向東遷移至三川,在秦嶺人的支持下,他們擊敗了當時三川境內的原住民,隨後在經過十幾年的積蓄力量後,趙氏一族趁當時中原的梁國、鄭國、宋國、衛國四國相互征伐之際,驟然兵出三川,以雷霆之勢吞併鄭、梁,正式建都于梁國的都城大樑,立國號為「魏」。

    “……此後建都大樑,結束了我大魏先祖長達幾十年的艱難遷移之路。”趙元儼一臉陶醉地說完了這句話。

    可能是突然間沒了聲音,手扶下巴昏昏欲睡的趙弘潤忽然一個激靈,一下子清醒了許多,撫掌贊道:“了不起,了不起,先代真是了不起。”

    只見趙元儼滿臉興奮,連連點頭說道:“此後,我大魏得以在中原立足……”

    剛說到這,就見趙弘潤打斷他道:“二伯,要不然今日就到此為止吧?你看,一口氣就說了幾十年的事,要不先歇歇,來日再說?”

    “可接下來才是老臣想要表達的肺腑之言。”趙元儼微皺著眉頭說道:“相信聽完先代的事蹟後,陛下定能有所啟發。正所謂前車之鑒、後車之師……”

    『……』

    趙弘潤張了張嘴,也不曉得是不是太困的關係,素來嘴皮子挺利索的他,此刻居然插不上嘴。

    幾時了?

    趙弘潤用口型詢問在旁的大太監高和。

    此刻,大太監高和亦是哈欠不斷,但仍強打精神站在趙弘潤身邊,在注意到趙弘潤的口型後,他亦用口型做出回覆:亥時。

    『好傢伙……這是一口氣說了一個半時辰啊。』

    趙弘潤萬萬沒有想到,素來古板的二伯,在提及歷代先祖功績時居然是個話癆,而且還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話癆。

    當晚,宗府宗正趙元儼向趙弘潤講述他們趙氏祖宗當年建立國家的艱辛,一直從兩百餘前說到百餘年前。

    期間,趙元儼一個勁地向趙弘潤表達,大樑對於他魏國究竟有多麼多麼重要,除此之外,又有多少多少的意義。

    只可惜聽到後來,趙弘潤實在是太困了,他呆滯發直的目光,只瞧見他二伯的嘴皮在那邊不停的動,但是具體說些什麼東西,他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待等趙弘潤再次恢復意識時,已經是次日的晌午了,明明是擁有著超乎一等的記憶力,但趙弘潤實在是想不起,昨晚最終他是怎麼逃過一劫的。

    對此,他詢問了大太監高和,沒想到這小子抓了半天頭髮,居然說他不記得了。

    就在主僕二人仔細回想昨晚那個噩夢時,拱衛司的禦衛長燕順進來稟告道:“陛下,儼王爺求見。”

    『他、他怎麼又來了?』

    趙弘潤對高和對視一眼,主僕二人眼中皆有些惶恐。

    很遺憾的,趙元儼終歸是趙弘潤的長輩,趙弘潤不好將其晾在殿外,只能違心地召見。

    相比較精神萎靡的趙弘潤與高和主僕二人,趙元儼明明年近六旬,然而此刻卻是精神抖擻。

    “二伯,今日氣色……不錯啊。”

    趙弘潤打著哈哈道。

    “托陛下洪福。”趙元儼拱手笑了笑,隨即又說道:“昨晚聊到距今大概百餘年前……”

    聽聞此言,趙弘潤心中一驚,連忙打斷道:“二伯,待會兒就是早朝了,要不剩下的百餘年,就放到日後吧?”

    “這個……”趙元儼微微皺了皺眉,隨即臉上擠出幾分笑容,違心地說道:“耽誤一日早朝亦不打緊……”

    『……』

    趙弘潤不禁睜大了眼睛,他二伯,素來古板迂直的二伯,居然會說什麼「耽誤一日早朝也不打緊」?

    天吶!莫非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不過轉念一想,趙弘潤就明白了,他二伯這是鐵了心要打消他遷都的意向,為此,不惜破了他自己的原則,居然‘教唆’新王不上早朝。

    其實歸根到底,是因為趙元儼心中清楚的很:今日的早朝,必定是商議遷都之事,一旦這件事放在朝中商議,那麼他說的話,分量就不如現在這麼大了。

    畢竟他是宗府的人,按理來說,是沒有權利干涉國政的,他只能通過別的方法來使眼前這位年輕的新君改變主意,比方說像昨日那樣,打感情牌,告訴這位年輕的君主,這座大樑城承載著他趙氏一族祖祖輩輩的歡笑與淚水,希望能起到效果。

    因此,趙弘潤也想明白了,倘若這會兒他不能說服這位二伯,那麼接下來,他想來是不可能得到是什麼清淨了。

    是故,在邀請趙元儼就坐後,趙弘潤率先搶過了話茬。

    他決定主動出擊。

    “二伯,緬懷先祖的功績,這固然可以督促我等後人,但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不可同日而語。……坦誠相告也無妨,朕確實傾向於遷都,但這並非是拋棄祖制與傳統,而是為了使我大魏變得更加強盛!……二伯且先聽聽朕的看法,如何?”

    趙元儼想了想,說道:“請陛下示下,老臣洗耳恭聽。”

    吩咐大太監高和叫人送來茶水,趙弘潤正色說道:“在朕看來,去年至今年的這場戰爭,不單單只是讓我大魏坐實了中原霸主的位子,也是給了我大魏發展的機會。……在這場仗中,韓國與秦國的戰爭尚未結束,而楚國與齊魯兩國的戰爭,亦在持續階段,就目前而言,各國皆因為征戰導致國力停滯不前,唯獨我大魏,早早退出了戰爭,能夠儘早將精力投入于國內的建設與發展,在朕看來,這個機會非常難得。”

    “老臣附議。”趙元儼拱了拱手說道:“但修生養息,未必需要遷都……”

    “不!需要!”打斷了趙元儼的話,趙弘潤正色說道:“那日,李粱大人在早朝中就提及了,潁水郡與梁郡,已差不多進入飽和階段,除非當地貴族、世族、豪紳願意吐出他們手中的田地,否則,似朝廷準備施行的新政,沒有辦法推行下去……新政,是必須要推行的,並且,朕會不遺餘力地推行,任何阻擾新政推行的人,無論其身份,朕都會將其治罪!……倘若不遷都,朝廷無法得到充足的田地推行新政,那麼,就只有對貴族、世族動手,勒令他們吐出一直以來兼併的土地,我想,二伯你不會希望見到那種場面的。”

    “……”趙元儼默然不語。

    誠然,眼前這位新君對他是很恭敬,但誰都知道,這位陛下向來是說一不二,倘若果真決定整治國內貴族、世族,在趙元儼看來,這才是災難。

    而此時,趙弘潤繼續說道:“反觀三川、河西、河套,卻有眾多至今無人耕種的田地,若是遷都雒城一帶,朕也能暫且姑息潁水郡、梁郡境內那些貴族兼併土地的行為。……除此之外,朕想不出第三條出路。若是二伯有什麼更好的建議,我虛心接受,否則……”

    他沒有說下去,只是露出一臉為難的表情搖了搖頭。

    沉默良久,趙元儼滿心遺憾地離開了,因為他確實想不出什麼更好的辦法。

    看著這位二伯一臉失落地離開,趙弘潤心中也有些不忍。

    但沒有辦法,作為魏國的君王,他優先得考慮的是國家的利益,雖說大樑確實是他魏國傳承一百多年的王都,但為了國家的進一步發展,該遷都還是得遷都。

    當日,在前去早朝之前,趙弘潤先走了一趟垂拱殿,囑咐介子鴟代替他到宗府探望趙元儼,對後者展開進一步的說服,畢竟就方才趙元儼離開時的態度來說,這位二伯看起來心情十分失落,這讓趙弘潤稍稍有些不安。

    畢竟趙元儼也是年近六旬的老人了,對於這個年紀的老人來說,心情的鬱結,很有可能使他一病不起,繼而一命嗚呼。

    趙弘潤可不希望上一輩的叔伯長輩們,就這麼一個個地過世。

    “此事就就給微臣,待早朝過後,微臣便去探望儼王爺。”介子鴟自信滿滿地接下了此事。

    當日,在已推遲至午後的所謂早朝中,內朝大臣介子鴟在朝會中提及了遷都之事。

    聽聞此言,朝中百官鴉雀無聲,紛紛環視殿內其他大臣的態度。

    顯然,遷都的消息走漏,這些大臣們早已得知了遷都之事。

    但是作為朝臣,這些大臣們倒也能做到一切以國家利益為上,更何況,介子鴟的遷都之策,確實能有效地改善國內目前土地分配不均的狀況,因此,倒也沒有誰提出什麼異議。

    當然,不反對,並不代表這些大臣們支持遷都,倒不是針對介子鴟或者誰,關鍵於在於三川郡那一帶太落後了,能擺上檯面的,也就只有一個雒城,而且還是一個充斥著眾多川民、龍蛇混雜的雒城,這讓諸大臣們對新都的前景報以濃濃的憂慮。

    相比較之下,反而是後來潁水郡、尤其是梁郡境內的貴族、世族勢力的反對聲音更大。

    不過當日,朝廷最終還是做出了決定,就按照介子鴟所言,先放出遷都的消息,鼓勵潁水郡的百姓遷往三川,緩解潁水郡境內人多地少的現象。

    至於確切的遷都日期,等雒城那邊造好了新都再說。

    粗略估計,確鑿的遷都日期,可能最起碼得三五年的工夫。

    當然,在此之前,趙弘潤得先跟川雒聯盟打聲招呼,看看那些川民的首領是否願意為朝廷出資,建造新都,否則,一切都是白談,畢竟目前的魏國正要大力展開國內建設,是不可能花費大量金錢去重新建造一座王都的。

    不過事實證明,川雒聯盟的首領們當中絕大多數對此欣喜萬分,比如綸氏部落的族長祿巴隆,在得知朝廷的意向後,當即日夜兼程趕來大樑,作為川雒聯盟的代表,與大樑朝廷商議此事。

    唔,他是坐船來的,因為這位曾經的羝族勇士,在享受了許多年的奢華安逸的生活後,早已失去了戰士的健壯體型,以至於當趙弘潤再次見到祿巴隆時,他簡直難以相信,眼前這個大腹便便、打扮地跟魏國鄉下土財主似的傢伙,居然是曾經身先士卒對抗他魏軍的羝族部落勇士之一。

    意外歸意外,商談的結果很順利,正如介子鴟所判斷的那樣,祿巴隆代表川雒聯盟,表示願意替朝廷出資建造新都,不過作為條件,他希望朝廷能授予他們貴族的封爵。

    對此,趙弘潤與朝廷表示毫無問題:只是一個有名無實的虛爵而已,用它來換取看得見、摸得著的金錢,簡直就是無本萬利。

    事實上,這件事之所以如此順利,這跟魏國歷年來對三川郡的努力是分不開的,在禮部不遺餘力的文化攻略下,如今三川郡境內的川民,幾乎七成以上都能聽得懂魏言,學著像魏人那樣穿著打扮,刨除他們並未拋棄自己的傳統,仍時不時地舉辦屬於他們自己的慶典以外,其餘跟魏人也沒有多大差別。

    因此,川民融入魏人當中,不能說毫無阻力,但是這個阻力是非常小的。

    尤其是等到年長的一倍過世,待等那些從小學習魏國文化的川人長大,到時候,川民與魏人或將徹底消失界限。

    在經過一番商議後,新都的建造地點,選定在「雒水」與「伊水」交匯處的河岸北面,地處雒城西北方大概二十餘裡處,由川雒聯盟出資、由朝廷工部負責派人建造。

    至於這座新城的名字,朝廷命名為「雒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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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穩固發展

   數日後,大樑朝廷發下文書,主要是面對潁水郡與梁郡,借「遷都」之事,誘使兩郡境內的百姓自發向三川郡遷移。

    在短短半個月內,當這個消息隨著潁水郡內各縣張貼的榜文而傳遍時,郡內的百姓近乎沸騰。

    朝廷要遷都了?

    咱們有機會成為京畿人士了?

    正如內朝大臣介子鴟所判斷的那樣,當得知這個消息後,許許多多的百姓變賣了他們在當地所擁有的田屋,攜帶盤纏與家眷,踏上了前往三川郡的旅途。

    別以為這個時代的百姓愚昧,事實上只要是明確表示有利可圖,就算是這個時代的百姓,也是不會居於人後的。

    但正所謂凡事都有兩面性,有人支持,那麼就肯定有人反對,而反對朝廷遷都的,無疑就是梁郡境內的魏人。

    而這些魏人當中,又以貴族、世家等等為主。

    莫以為朝廷遷都對當地這些貴族、世家的影響不大,事實上,這牽扯到許許多多的利益。

    就說一件事:居住在王都京畿的魏人,永遠是消息最靈通的,無論朝廷出臺了什麼新的政策,第一個得知的,永遠是大樑人。

    沒辦法,這就叫近水樓臺先得月。

    尤其是這些年,梁郡乃至國內的貴族都習慣了跟在朝廷後邊撿便宜:朝廷開設博浪沙港市,貴族們就在博浪沙購置商鋪;朝廷攻打河套,貴族們就湊資打造一支私軍,跟在正規軍身後搶掠河套的畜牧。

    可如今,朝廷突然間準備遷都,這豈不是意味著這些貴族們失去了便當的消息來源?待日後,朝廷若有什麼新政策出來,最先獲悉的不是他們,而是居住在三川郡的川民,這讓這些貴族、世家們如何接受?

    不過話說回來,反對歸反對,但要讓這些人聚眾抗議朝廷,這些人還真沒有這個膽子。

    倘若是先王趙偲在位時,這些人或許還敢聯合起來,說動宗府對朝廷施壓,因為先王趙偲當時已經老了,盛氣不復,儘管這位先王也曾一手炮製了「南燕慘劇」。

    就比如當年「三川貿易」一事,在當時肅王趙潤與國內貴族勢力的較量中,最終還是貴族勢力取得了最終勝利,這其中未嘗有先王趙偲對國內貴族妥協的因素在。

    可如今的新王趙潤,那可不是一個善與之輩,單單說這位新君曾橫掃整個中原,力挫中原諸國的軍隊,就足以讓國內的貴族不敢與其為敵。

    更何況,這位新王一手創建了「天策府」,自封上將軍,且將魏國幾乎所有的、將近四十萬正規軍,皆劃入了天策府轄下,將兵權牢牢捏在手中。

    面對這樣一位性格強勢、橫掃天下,且手握四十萬兵權的年輕君王,誰敢冒這個大不韙,與這位新王作對?

    新君趙潤,這絕對魏國有史以來最具權勢的君王,同時,也是承載著千千萬萬魏人希望的雄主。

    因此,除非這位君王要逼死國內的貴族勢力,否則,後者是絕不敢、也絕不會與這位新王作為的。

    既然來硬的不行,那麼就來軟的。

    一時間,梁郡的貴族、世家子弟紛紛奔走,拜訪大樑的朝中大臣,以及新君趙潤最親近的兄弟,比如燕王趙疆與桓王趙宣。

    此時的燕王趙疆,在參加過其父趙偲的喪禮後,已返回了山陽,並且將母親「孫貴姬」也接到了山陽縣贍養,讓母親每日能看看兒孫,減少幾分思念先王的痛苦。

    對於這些頻繁來拜訪自己、希望自己出面阻止朝廷遷都的國內貴族們,燕王趙疆不勝其煩,怒道:“遷都之事,自有陛下與朝廷自己的考量,本王乃是駐邊之將,豈有干涉朝廷事務的道理?!”

    再然後,燕王趙疆索性強勢地對外表示拒不見客,一門心思地訓練軍隊。

    畢竟這會兒,他麾下山陽軍有一部分便派到邯鄲駐守,駐紮在山陽的軍隊並不多,因此,他也希望能將山陽軍擴充成「五萬編制」的軍隊——魏國目前的一線正規軍,幾乎都是五萬人編制。

    而與此同時,已返回安邑的桓王趙宣,亦遭到了這些人的騷擾。

    不過相比較燕王趙疆,桓王趙宣的性格較為內向收斂,當然做不出似他四哥趙疆那般直接將前來拜訪的賓客趕出府邸的事,於是他索性裝病不出,對這件事不發表任何意見。

    這兩位駐邊的王爺袖手旁邊,這讓梁郡的貴族與世族們又是氣憤、又是洩氣,雖然說新君趙潤尚有趙弘禮、趙弘璟、趙弘殷等兄弟,可問題是那些位王爺與那位新君的關係並不親近,插不上什麼嘴啊。

    想來想去,這些貴族世家子弟又去拜訪了安陵的趙來峪,即趙潤的三叔公。

    畢竟這些年來,皆是趙來峪在從中調和趙潤與國內貴族的矛盾。

    而對於這些人的來意,趙來峪表示十分詫異,他笑著說道:“朝廷遷都,肯定是為了更好使我大魏得到發展,而只有我大魏變得更加強盛,諸位才能得到更大的利潤,因此,老夫以為應該諸位應該支持才對。……至於遷都一事對諸位的影響,老夫不明白,三川郡那邊多的無人荒置的土地,只需買下一塊地,將家業逐漸轉移到三川郡即可,這有什麼影響麼?”

    聽了趙來峪的話,梁郡的貴族世家們目瞪口呆。

    對啊,咱們有錢啊,到三川郡買塊地將家業搬過去不就完了?何必在這種事上跟朝廷交惡?

    於是乎,幡然醒悟的梁郡貴族們,一窩蜂地湧到了三川郡,準備在三川郡購置土地。

    這讓戶部尚書楊宜樂地合不攏嘴。

    想想也是,三川郡的土地,很多都是人煙罕至的荒地,這種荒地如今居然能賣出去了,這對於戶部而言,簡直就是一筆飛來的橫財。

    想及此事,戶部尚書楊宜也顧不上氣惱兵部轄下的駕部搶走了本該屬於他戶部的「全國路網」的利潤,美滋滋地與僚官商議,三川郡的哪些土地需留做牧場、哪些可以出售,且以什麼價格出售。

    值得一提的是,由於買賣土地的利益實在太誘人,因此,戶部尚書楊宜尋思著是否能將「伊川」、「川中」、「盧氏」一帶的土地也賣了,畢竟這些目前的偏遠地區,除了以放牧為生的部落川民還在那居住以外,幾乎是百里不見人煙,荒涼地很,若能將這些荒地變作摸得著、看得見的金錢,這能大大地使戶部官員心安。

    誰讓那位新君準備於全國築建路網,而且還要配備軌道馬車,前一陣子戶部的官員們大致估算了一下所需的花費,就有幾名官員面色蒼白昏厥當場。

    而如今,那些前一陣曾因為國庫儲金一事而驚慌失措的戶部官員們,可謂是春風得意——只要國庫內仍有充足的資金,這些官員就心中安穩;反之,他們可能茶飯不思,憂鬱寡歡。

    不得不說,就因為趙來峪的一句話,國內的貴族、世家們,再沒有抗拒朝廷遷都的意思,頂多就是抱持著不滿說兩句:放著大樑這等傳承百餘年的繁華城池不要,居然要遷都到三川郡那種荒置落後的地方,真不知道朝廷與那位新君在想什麼!

    相比之下,反而是梁郡的尋常百姓抗議人更大。

    莫以為同樣在魏人之間,就沒有所謂的輕視,事實上,一直以來居住在王都大樑的魏人,在看待其他地方同胞的時候,難免都擁有一種優越感,儘管這些百姓當中絕大多數連貴族都不是。

    而如今,得知朝廷即將遷都雒陽,大樑日後將失去作為王都的殊榮,大樑附近的百姓坐不住了——其實帶頭的,主要是一位家境並不殷富的小貴族、小世家,以及一部分在博浪沙港市投入了大量金錢的豪紳。

    這些人,當然是翻不起什麼風浪的,但考慮到輿論的問題,朝廷隨後也明確地做出了回應:即使日後朝廷遷都雒陽,但大樑仍舊作為陪都存在,且像博浪沙港市、冶城這等大大增進大樑一帶經濟、工藝發展的重要司署建築,朝廷並不打算搬移。

    在這種情況下,反對的聲音越來越小。

    畢竟,只要博浪沙港市不受影響,且冶造局所屬的冶城也留在大樑一帶,事實上,遷都一事對大樑當地的影響倒也不是很大,充其量就是大樑失去了作為王都的殊榮而已。

    於是乎,在朝野各方的協調下,這場因為遷都之事引起的風浪,很快就平息了下來,時間一長,各方人士也就默認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期間,也出現一些頑固的傢伙,態度強硬地反對朝廷遷都。

    不過這些人,很快就偃旗息鼓了,原因很簡單,因為「天策府右都尉張啟功」屬下的黑鴉眾,半夜到這些人的家中走了一趟,將一些這戶人家曾經做過的一些貪贓枉法的證據往主人的床頭一丟,天亮之後,這些人立刻信誓旦旦地對外表態:朝廷決定是明智,我將全力支持朝廷的決定。

    對付這種人,張啟功表示他根本不需要動腦子。

    相比較而言,對朝廷有意遷都之事最淡定的,恐怕就要屬商水郡的魏人了,在魏國國內各郡百姓紛紛自發遷向三川郡的期間,唯獨商水郡的魏人不為所動,仿佛魏國的都城無論是大樑也好、雒陽也罷,跟他們都沒有什麼關係。

    不過仔細想想,商水郡的魏人確實有這個底氣,畢竟商水郡乃是新君趙潤發跡的采邑,且註定日後封賞于新君趙潤與秦國公主(秦少君)所生的兒子,連帶著「商君」的爵位,總而言之,魏國是不可能忽略商水郡的發展的,因此,商水郡的魏人毫不擔心。

    更要緊的是,商水縣目前乃是「魏楚貿易」的重要樞紐,雖然不及博浪沙港市那樣面向整個中原的商賈,但論發展潛力,也註定是魏國數一數二的地方,根本不需要捨近求遠。

    此後,在遷都雒陽的爭議逐漸平息之後,朝廷便開始了築建都城的大行動。

    數日後,大樑朝廷派出了「戶部左侍郎崔璨」、「工部左侍郎謝弦」以及「兵部左侍郎王璨」這三位朝臣組成的隊伍,前往雒城,與川雒聯盟的首領們商議籌建新都的事宜。

    其中,戶部負責統算開支、運輸建造新都所需要的各種資源,而工部則負責建造都城,至於兵部,則負責擬繪道路網——由於天策府逐漸取代了兵部原先的職能,如今的兵部,漸漸向後勤輔佐方面發展,比如替魏國的軍隊蓄養戰馬,維護國內的兵道、官道等等事宜。

    平心而論,即便川雒聯盟承擔了建造新都的全部花費,但重新建造一座都城,對於朝廷來說也是壓力頗大。

    主要是人手問題。

    川雒聯盟內那些富得流油的首領們表示,既然要造,那就要造地最大、造得最好。

    這個態度,與朝廷派去川雒監工的冶造局轄下營建司司侍郎陳宕,相當的投脾氣。

    這也難怪,因為曾經受到某位肅王殿下的影響,冶造局的監工宗旨就是「大」、「猛」、「精」,凡事講究精益求精,務必要達到目前魏國技術的巔峰。

    至於對此究竟要砸進去多少錢,冶造局的官員與工匠們從來不去考慮這種問題:我們又不是戶部官員,管它花多少!

    於是乎,在川雒聯盟諸首領與冶造局官員陳宕的協商下,新都的預估占地面積,一下子翻了幾番,嚇得戶部左侍郎崔璨當場就有點頭暈目眩:雖說這次建造新都由川雒聯盟出資,並不需要經手國庫,但那終歸是錢啊!豈可如此浪費……

    好吧,其實也不算時浪費,只是崔璨無法接受這種砸錢的行為。

    既然新都的面積被翻了幾番,所需的人手,自然也是幾倍增加,這讓工部左侍郎謝弦頗感頭疼,因為他發現,這項工程,就算是徵募十萬民夫也填不滿。

    而就在這個時候,綸氏部落的首領祿巴隆表示人手方面毫無問題。

    原來,這個時候的川雒聯盟,與南陽、宛地一帶的羯族人又有了聯繫。

    這件事的起因,在於羯部落與羚部落的羯族人,曾向川雒聯盟求援。

    這事發生在「魏韓之戰」前,當年戰敗于魏國,且逃到南陽、宛地那一帶的羯族人,在當地重新建立了部落,並毫不意外地,與巴蜀的巴人發生了衝突。

    這場衝突,說不好究竟是哪方人先動手,畢竟巴地素來喜歡劫掠人口作為奴隸,而羯族人呢,為了重新發展部落,也需要大量的人手,因此,雙方不出意外地爆發了戰爭。

    在戰爭的前期,南陽、宛地一帶的羯族人的處境並不樂觀,因為他們被魏軍打地太慘了,幾乎是失去了戰勝巴人的可能,在這種情況下,羯族人的首領「阿克敦」,嘗試派人與川雒聯盟,希望後者能看在彼此往日親如兄弟的份上,幫他們一把。

    這件事,川雒聯盟不好自己做主,畢竟逃亡南陽、宛地的羯族人,那可是他們君主國魏國視為仇寇的人,因此,川雒聯盟徵求了大樑的意見。

    當時,雖然太子趙潤已前往宋郡,但先王趙偲那時並未過世,在得知此事後,允許了此事,畢竟巴人一直以來都是趙氏一族仇視的對象,趙氏一族對巴人的憎恨,絕不亞于楚齊兩國的相互仇視。

    在得到了大樑的首肯後,川雒聯盟便暗中資助了南陽、宛地的羯族人,支持他們與巴人發動戰爭,而作為代價,這些羯族人,需向川雒聯盟進獻大量的奴隸——綸氏部落為何能成為奴隸貿易的頭頭,源源不斷地將奴隸轉手賣給魏國,就是這個原因。

    因此,人手在綸氏部落族長祿巴隆看來,根本不成問題,因為他們有「南陽羯族人」這個非常好用的捕奴人。

    於是乎,所有的不足都補全了,浩浩蕩蕩的一大幫人,在雒水與伊水交匯處的北岸,開始了建造新都雒陽的浩大工程。

    而另外一邊,大樑又派出「工部右侍郎鄧湛」、「兵部駕部司郎於芳」等官員一眾,籌商增設國內全國路網、並鋪設軌道馬車的事宜。

    說實話,這項工程的浩大,絲毫不比建設新都雒陽小,若非戶部在買賣三川郡的土地方面嘗到了甜頭,也看到了一些希望的曙光,否則,這些戶部的官員們,在看到工部上交的報表時,恐怕真要昏過去了。

    誰讓鋪設全國路網與軌道馬車一事,是由戶部掌管的國庫直接撥款呢。

    轉眼便到了十月,隨著魏軍逐漸從西河撤離,秦國的軍隊,接管了與韓國將領雁門守李睦的戰爭,由於韓方占盡地利的關係,秦軍的攻勢未能起到什麼效果,致使西河、雁門兩地的戰事,秦韓兩方陷入了僵持階段。

    而在此期間,從西河戰區後撤的魏軍,諸如臨洮君魏忌的河東軍、河西守司馬安的河西軍,以及韶虎等等,則按照朝廷的命令,相繼在各自的防區開始屯田,務求能自力更生,盡可能地減少朝廷方面的壓力。

    值得一提的是,為了提高軍隊屯田的積極性,朝廷改變了原先的征糧方式,即朝廷不再無償徵求各軍的屯糧,而是採取收購的方式,其中的利潤,則歸各自軍隊所有。

    但相應地,朝廷也不再無償為這些軍隊提供更換武器裝備的事宜,若這些軍隊希望更換裝備,就得拿出真金實銀來,在兵鑄局下單。

    為了提高這些軍隊的積極性與競爭力,天策府亦決定每隔一段時間對這些軍隊展開突擊抽查,只要士卒的面貌與鬥志合乎標準,天策府就會格外發放一筆軍餉等等。

    總而言之,就是再次提高了魏國軍隊的待遇標準,並且,將這些軍隊從原來的「中央直屬」,逐漸轉化為「地方駐軍」,這事有利有弊,但總得來說還是利大於弊。『PS:還不是寫這些的時候,稍微一提,日後再說。』

    而除了秦國與韓國以外,衛國也仍然在攻佔齊國的東郡,而楚國,也依舊在繼續攻打齊魯兩國,整個中原,就只有魏國這個霸主國超脫于戰亂,靜悄悄、陰搓搓地開始發展內部國力——說實話,這個局面確實有點不可思議。

    拜魏國盡全力投入內部建設所賜,趙弘潤這位新君這一陣子可謂是忙得不可開交,非但要處理日常政務,還要關注新都的建造以及鋪設全國路網的進展。

    此時,趙弘潤總算切身體會到,他父皇趙偲為何年過半百就雙鬢斑白,而二伯趙元儼,年過六旬卻依然精神抖擻,實在是因為君王這位置太過於操勞所致。

    我才不要英年早逝!

    於是乎在次日,這位新君就讓自己病了,並且,為了儘快痊癒,新君托著疲倦的身體,帶著羋姜、蘇苒等眾女們在御花園遊玩,一邊看著眾女與趙衛、趙川等幾個小傢伙在草地上嬉戲,一邊躺在懶椅上悠閒地曬著太陽。

    得知此事後,朝中百官之首、禮部尚書杜宥一臉淡定。

    他相信,那位年輕的新君陛下肯定不幸染了什麼病症,懶疾嘛,這肯定是無藥可治的。

    而對此,內朝大臣藺玉陽笑著說道:“算了算了,終歸陛下這回是熬了一月有餘,咱們就當做沒瞧見吧,反正國內的事,大多數也都落實下去了,就讓那位陛下……唔,安心養病。”

    聽聞此言,其餘內朝諸大臣皆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微微歎了口氣,禮部尚書杜宥憂心忡忡地說道:“就怕養著養著,病情不見好轉,反而增重……”

    “那也好過陛下偷偷溜出城去。”前戶部尚書李粱笑著說道。

    想了想,禮部尚書杜宥覺得李粱這話有道理:只要那位陛下還在他們眼皮底下,那就問題不大。

    期間,天策府右都尉張啟功親自送來了一份名單,大抵時記錄那些對朝廷心存不滿之人的名單。

    看著這些位朝中大臣在那位新君堂而皇之偷懶的情況下,依舊談笑風生、見怪不怪,張啟功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這什麼情況?難道我錯過了什麼?

    在他印象中,禮部尚書杜宥應該帶著諸大臣連袂前去勸諫才對啊。

    不可思議!

    總而言之,魏國正在穩固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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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25 00:53:47
第135章:穩固發展(二)

    “咳……陛下不幸抱恙,今日朝事由禮部尚書杜宥主持,諸卿有事早議、無事退朝。”

    十月十八,在皇宮內的宣政殿中,大太監高和在朝事前尖著嗓子說道。

    聽聞此言,殿內諸臣毫無異色,仿佛對大太監高和那句「陛下不幸抱恙」無動於衷,其中有幾位朝臣,在瞥了一眼空置的王位後,無聲地搖了搖頭。

    唉,那位陛下又病了!

    短短十來天內,那位陛下病了三回,簡直讓人難以想像!

    第一回腦殼疼、第二回肚子疼,第三回這次,索性連藉口都懶得找了,直接籠統地說什麼「抱恙」,這讓殿內諸大臣表示心很累。

    “杜大人?”大太監高和示意禮部尚書杜宥道。

    杜宥看了一眼高和,在暗自搖頭後,走上前幾步,面對著滿殿的朝臣。

    在沉默了大概數息後,他表情有些古怪地說道:“真乃我朝不幸,僅隔兩日,陛下再次不幸抱恙……”

    這看似沉痛,實則調侃、嘲諷意味居多的話,讓殿內有些大臣忍不住輕笑出聲,但隨即這些人便意識到場合不對,立刻就收斂了笑容。

    而此時,禮部尚書杜宥的話也迎來了一個轉折:“……然而,這也是考驗我等臣子的時候,目前我大魏正值興旺之時,希望列位恪盡職守,盡自己作為臣子的本分,使國家變得更加強盛。”

    “謹遵杜大人教誨!”

    諸朝臣拱手說道。

    此後,杜宥環視眾臣,說道:“諸位大人有何事要議?”

    聽聞此言,戶部尚書楊宜站了出來,拱手說道:“杜尚書,戶部有三事要奏。”

    “請講。”杜宥說道。

    見此,楊宜便從懷中取出三份奏表,口中正色說道:“第一樁事,新都雒陽的建造工程,已於十日前正式動工,這是我戶部左侍郎崔璨大人所呈的奏表……”

    禮部尚書杜宥走到楊宜面前,伸手接過後者遞來的奏章看了幾眼,微微點了點頭。

    “第二樁。”將第二份奏表遞給杜宥,戶部尚書楊宜又說道:“這份是來自「成皋關」的奏表,據「成皋令」所稱,在近半個月內,已有數千名來自滎陽、宅陽、鄭城、卷縣等地的百姓遷往川雒,「東民西遷」之事,效果斐然,下官以為,我朝廷當儘快在雒城設置「令尹」,方便引導遷移之民在三川郡落戶,另外,需謹慎遷民與當地川民發生口角之爭……”

    禮部尚書杜宥接過奏表,攤開掃了兩眼,微微點了點頭。

    “第三樁。”

    此時,戶部尚書楊宜將第三份奏表遞給杜宥,緊接著說道:“為方便運載建築物資,我戶部懇請朝廷允許增造船只,現有的船隻數量,不能滿足新都雒陽建造事宜是全國鋪設路網的建設……”

    禮部尚書杜宥接過奏表瞅了一眼,隨即有點不可思議地看向楊宜:“新增兩百艘?”

    “這是必要的!”戶部尚書楊宜肯定道。

    杜宥點點頭,環顧各部的尚書大臣問道:“各部可有何不同看法?”

    吏部尚書鄭圖、兵部尚書陶嵇、刑部尚書唐錚以及工部尚書孟隗等幾人相繼搖了搖頭。

    其實在這幾件事上,吏部、兵部、刑部的話語權很小,杜宥也只不過是本著一碗水端平的心態隨口問問,既然各部尚書皆無異議,那麼這件事,朝廷當場就做出了決定。

    此後,工部尚書孟隗也站出來,代表工部希望朝廷放寬用錢的尺度,畢竟近段時間魏國在國內的種種大工程,主要負責部府、司署,就是工部與冶造局,但是工部的官員認為,戶部那些吝嗇鬼在錢款用度上卡地太緊了,以至於工部有許多工作無法展開,因此,工部尚書孟隗希望戶部能配合他們工部的作業。

    再然後,就是戶部尚書楊宜與工部尚書孟隗兩人的日常互懟,前者指責後者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後者指責前者是吝嗇的守財奴等等,對於這種口水仗,諸朝臣已經見怪不怪。

    不得不說,如今工部在朝廷六部內的地位已非當初可比,作為發展國內建設的急先鋒,工部根本不虛戶部這個曾經的朝中大佬,甚至,戶部漸漸淪為工部予取予求的錢袋子。

    而至於這場口水仗的結果嘛,就是工部尚書孟隗心滿意足地又拿到了一筆款項,讓戶部尚書楊宜的面色變得相當難看。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魏國目前的大勢就是發展國內建設,也就是說,朝廷其餘各部都要無條件配合工部與冶造局的作業。

    “退朝!”

    大概半個時辰後,見諸大臣商議國事已畢,大太監高和扯著嗓子喊了一句,隨即便急匆匆地離開了宣政殿——他還要趕著去侍奉新君趙潤左右。

    而此時,朝中諸大臣們朝著空空如也的王位拜了一拜,隨即亦紛紛離開了宣政殿。

    離開時,這些位大臣笑容可掬、談笑風生,這個說「今日天色不錯」,那個說「今日楊、孟兩位大人的嘴皮子仗當真精彩」,至於「王位上空空如也」這個話題,卻是誰也沒有提及。

    不得不說,魏國朝廷的官員們,還真是完美地做到了「國君在與不在一個樣」,縱使國君趙潤不在場,這些朝臣照樣有條不紊地完成了朝議事宜。

    在這種情況下,不免讓人產生遐想:既然朝廷能完美地處理國內的政務,那麼新君的作用又是什麼?吉祥物麼?

    當然不是,其他歷代君王姑且不說,至少在這一代,新君趙潤的最大作用,就是給予諸大臣心安——只要知道這位曾橫掃中原的陛下站在背後,縱使在朝議上瞧不見這位陛下,朝廷諸大臣們亦感覺無所畏懼。

    反過來說,作為國君的趙潤,他日後想要再離開大樑,恐怕也是幾乎不太可能了。

    告別了同僚,禮部尚書杜宥走向垂拱殿,一路上,笑容可掬地與路過的禁衛軍巡邏隊點點頭打著招呼。

    近段時間,杜宥的心情很好,雖然先王趙偲的駕崩固然讓他十分傷感,但這位先王後繼有人,繼承王位的太子趙潤,在他看來乃是一位雄才大略甚至超越其父的雄主,再加上他魏國目前致力於發展國內建設的勢頭,縱使杜宥都無法想像,待五年、十年之後,他魏國會強盛到何等地步。

    唯一遺憾的是,新上位的新君頻繁抱恙,這真是叫人揪心。

    然而更揪心的,倘若這會兒他到御花園轉一圈,准能看到那位身染怪疾的新君懶洋洋地躺在懶椅上,悠哉悠哉地曬太陽……

    考慮到自己還想為國家、為那位新君再效力幾年,禮部尚書杜宥決定無視這件事。

    反正,只要那位陛下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地待在皇宮內,凡事都是可以商量的嘛。

    甚至於,稍稍妥協一下,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哼著不明就裡的曲調,禮部尚書杜宥來到了垂拱殿。

    此時在垂拱殿內,似藺玉陽、虞子啟、李粱、徐貫、介子鴟等內朝大臣們,早已到齊,正在內殿批閱奏章,瞧見禮部尚書杜宥滿臉笑容地走進來,眾內朝大臣心中感覺有點不可思議。

    『今日杜大人心情不錯啊……』

    『難道陛下今日上朝了?』

    『不會吧?才裝了一日的病,那位陛下不至於這麼快就返回朝議才對……糟了糟了,我這次要輸。』

    在相視幾眼後,諸內朝大臣們很默契地交換了幾個眼神。

    旋即,便有內朝大臣馮玉小心翼翼地問道:“杜大人,今日陛下他……上早朝了嗎?”

    聽聞此言,原本還滿臉高興的禮部尚書杜宥,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頓時間,就見溫崎滿臉激動地攥了攥拳頭,讓杜宥看了一個正著。

    在直直盯著溫崎片刻後,杜宥有些不渝地問道:“溫大人,您這是做什麼呢?”

    溫崎被杜宥盯得有點心虛,一臉訕訕地解釋道:“這持筆久了,手上未免脫力,故而……活動一下筋骨。”

    “……”杜宥張了張嘴,無奈地搖了搖頭。

    在平靜了一下心緒後,杜宥開口道:“今日在朝議時,戶部尚書楊宜楊大人提出,朝廷當儘快擬定幾名「令尹」,前赴三川郡赴任,引導遷民落戶,諸位大人可有什麼合適的人選?”

    平心而論,若在往年,這種事應當由吏部來裁定,但「垂拱殿內朝」的存在,大幅度削減了朝廷六部的權柄。

    毫不誇張地說,在目前魏國的朝廷機構中,唯有「天策府」在地位上能與「垂拱殿內朝」相提並論,不過,天策府只負責對外兵事以及對內的監察(防止有人造反作亂),與垂拱殿內朝並無職權上的衝突。

    “三川郡的令尹啊。”藺玉陽摸了摸下巴,輕笑著說道:“這還真是個肥差啊……”

    說著,他見殿內諸大臣不解地看向自己,遂笑著解釋道:“其實早在五六日前,原陽王世子趙琇就拜訪了藺某的府邸,希望能出任雒城的令尹,再不濟,都尉也成……”

    聽聞此言,前兵部尚書徐貫冷笑道:“原陽王的眼光倒是不俗,可惜,這父子二人皆是貪生怕死的慫包……舉薦趙成琇,我覺得還不如舉薦安平侯(趙郯)。”

    還別說,當年韓國攻打魏國時,原陽王父子在韓軍還未渡過大河天塹的情況下,就慌慌張張地從封邑逃到大樑,這非但讓朝廷內的大臣多有看輕,就連宗府,事後也嚴厲懲戒了這對父子。

    甚至於,宗府當時的言辭很鋒利:不配做趙氏一族子孫!

    相比之下,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這些趙氏一族的王侯,在那場事關魏國存亡的戰爭中表現地頗為出色,並在事後也得到了宗府的嘉獎。

    “咳,不可私議王族。”禮部尚書杜宥咳嗽了一聲。

    徐貫聳聳肩,說道:“我以為,安平侯趙郯,可以勝任三川郡雒城一帶的督護,此人勇武果敢,性格也直爽,不至於會與川雒發生什麼齷蹉……”

    聽聞此言,藺玉陽、李粱等人默然不語。

    莫以為這些位大臣就沒有私心,其實他們也有,當然,他們的私心當然不是什麼財富,而是另外一個層次的私心,比如說,使士族壯大。

    在趙氏一族的子弟中,大多數人都覺得,這個魏國是屬於他們的,但士族並不這樣看待,在後者眼中,趙氏是趙氏、王室是王室、國家是國家,不可混為一談。

    這些年來,由於大批的豪門、寒門子弟,甚至是平民子弟因為考舉而成為朝中大臣,這使得趙氏王貴逐漸失去了對這個國家的控制——這裡的趙氏王貴,指的是除了王室嫡系本家這一支以外的分支。

    除了宗府這一塊外,朝中幾乎已經被士族佔據,因此,士人普遍認為,由他們士族取代趙氏王貴的時代來臨了,但很遺憾,趙氏王貴終究是王室的分家,似成陵王趙郯、安平侯趙郯、上樑侯趙安定等等,依舊有不少趙氏王貴執掌著偌大的權柄,與迅速崛起的士族抗衡著。

    在士族眼裡,享有種種特權的趙氏王貴是不受待見的,縱使有些趙氏王貴、諸如成陵王趙燊等等,為國家也貢獻了許多力量,但士族還是覺得,這些人儘管出了力,但他們得到的則更多——這些人好比是藤蔓,雖然也會協助大樹驅逐蟲豸,但本身卻也在汲取大樹的養分,若對此視若無睹,藤蔓終將使大樹枯萎。

    因此,別看趙氏王貴這些年一個勁地抓權、撈好處,但朝中的士族們,也在有意無意地打壓他們。

    就比如眼下,虞子啟不動聲色地說道:“我以為,汾陰令的寇正,才能出眾、政績斐然,可以出任川雒的令尹。”

    寇正何人,那可是真正的平民子弟出身——只要不是趙氏王貴出身,無論世家、寒門、平民,一旦登上仕途,那麼就可以被列入士族,成為其中一員。『PS:其實士族內部,比如世家與寒門、平民子弟間也有矛盾,但這個時期的主要矛盾,還是王族與士族,可以視為特權階級與尋常官僚階級的矛盾。』

    畢竟以寇正的能力,日後開闢門第這是必然的。

    同理,介子鴟與溫崎等人亦是如此。

    “這不合適吧?”李粱皺著眉頭說道:“汾陰令寇正,那是陛下欽定的內朝大臣,眼下只不過放到地方磨礪而已……”

    “川雒的令尹,也是一個極好的磨礪之處嘛。”虞子啟笑著說道。

    而繼趙郯、寇正之後,諸內朝大臣們又舉薦了幾名合適的人選,這些人選當中,既有趙氏王貴、也有士族子弟,這也難怪,畢竟這些內朝大臣們亦有各自的人際交往,就好比前兵部尚書徐貫,他與安平侯趙郯的私交就不錯。

    商議來商議去,諸內朝大臣們依舊拿不定主意,在這種情況下,他們立刻就想到了新君趙潤。

    這是內朝的規矩:凡內朝可以定奪的事,由內朝定奪;若內朝商議不定,則由新君裁定。

    “這件事,就由我去呈稟陛下吧。”

    禮部尚書杜宥接下了這事,隨即,語氣不明地補充道:“順便,去探望探望那位陛下的病況。”

    在諸大臣會心的笑容中,禮部尚書杜宥離開了垂拱殿。

    而此時,正如杜宥此前猜測的那樣,趙弘潤正在御花園內,躺在一張躺椅上,懶洋洋地曬著太陽,聽著大太監高和稟報今日早朝上的種種見聞。

    不得不說,有杜宥那等老成持重的老臣在,趙弘潤對國事還是頗為放心的,他之所以詢問高和,只是想看看朝中大臣針對他再一次‘不幸抱恙’一事有什麼反應——而事實證明,朝臣們對此已見怪不怪。

    這就非常好!

    趙弘潤尋思著,假以時日,就算他‘常年抱病’,朝中政務也不會因此而耽擱。

    “爹。”

    伴隨著一聲奶聲奶氣的呼喚,趙弘潤的長子趙衛跑到他面前,舉起右手,仿佛要將什麼東西交給趙弘潤。

    見此,趙弘潤遂攤開手,隨即就感受到手心一陣冰涼滑膩的感覺。

    仔細一瞧,竟是一條扭動的蚯蚓,非常醜陋。

    “太子殿下,您……您怎麼可以……”

    跟在趙衛身後的一名宮女瞧見這一幕,沒來由地一陣心慌。

    但出乎這名宮女意料的是,趙弘潤臉上絲毫沒有動怒的表情,反而有種懷念。

    他用另外一隻手摸了摸長子趙衛的腦袋,笑著問道:“衛兒,你知道此物叫什麼名麼?”

    趙衛今年還不到三年,就連說話都不利索,哪裡曉得那麼多,表情有些木納地搖了搖頭。

    然而,還沒等趙弘潤開口,就聽遠處的二兒子趙川不知喊了一句什麼,隨即就見面前的長子趙衛大呼小叫著跑遠了,這讓那名宮女更加惶恐,連連向趙弘潤告罪。

    擺擺手示意那名宮女跟著長子趙衛,趙弘潤頗有些懷念的說道:“年幼時,朕也曾似這般捉弄六叔……”

    說完這話,久久不見回應,趙弘潤下意識地朝著左右瞧了兩眼,這才發現,自己身邊就只有大太監高和、侍妾趙雀以及燕順、童信兩名拱衛司的禦衛長,像呂牧、穆青這些早已習慣於給他捧哏的宗衛們,如今早已在禁衛軍任職,並不在身邊。

    這讓趙弘潤稍稍感到有點鬱悶。

    好在大太監高和擅長察言觀色,一聽趙弘潤的神色,便心領神會,在旁問道:“陛下指的可是怡王爺?”

    這總算是能讓趙弘潤把話題接下去。

    “是啊。”趙弘潤笑著點了點頭,說道:“不過朕當年捉弄六叔的時候,比這小子還年長些……”

    在說這番話時,趙弘潤心中也難免有些茫然。

    十幾二十年前,在皇宮內劣跡斑斑的八皇子,如今也已成婚生子,有了幾個兒女。

    而相對的,在十幾二十年後,在親近的人當中,六叔過世了,父皇也過世了,這讓趙弘潤頗為感慨。

    兒子的惡作劇,讓他不免聯想到了曾經的自己。

    他很清楚,那種惡作劇,有時或許是想引起別人的注意。

    正因為親身體會過,因此,趙弘潤如今在閑于政務時,也會時常陪伴自己的妻兒,就像他父皇臨終前所說的,莫要走他的老路,因為勤勉於政務而忽略了家眷。

    只是,似這般悠閒的生活,讓他不由地懷念年幼時捉弄六叔,以及後來與他父皇展開所謂「父子戰爭」時的日子。

    仔細回想,那可真是一段有趣而值得懷念的回憶。

    只可惜,這會兒大太監高和的一句話,打破了趙弘潤對美好回憶的追思:“陛下,杜尚書來了。”

    “什麼?”

    趙弘潤下意識地瞥了一眼遠處,果然瞧見禮部尚書杜宥正走向自己,他立刻就裝出了抱恙在身的無力狀。

    “老臣杜宥,拜見陛下。”在走近趙弘潤後,禮部尚書杜宥拱手施禮道。

    “是杜愛卿啊。”故作無力的趙弘潤睜開眼睛,在故意咳嗽了兩聲,問道:“這些日子,辛苦杜愛卿了。”

    “嘿。”杜宥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其實究竟怎麼回事,君臣二人彼此都清楚,是故,當聽到杜宥那聲意味不明的笑聲時,趙弘潤難免有些心虛與尷尬,咳嗽一聲立刻岔開了話題:“杜愛卿此來,莫非有什麼要事?”

    杜宥盯著趙弘潤看了兩眼,但最終還是沒有揭穿眼前這位新君裝病的舉動,故作不知地說道:“陛下,「東民西遷」之事,已見成效,朝廷以為,當派駐幾名令尹前往三川,引導遷民在當地落戶,免得亂了秩序,與當地的川民發生衝突……”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一份名單,遞給趙弘潤道:“這是內朝擬定的名單,請陛下裁定。”

    “原來是這事……”

    一聽杜宥不是閑著沒事來找茬,趙弘潤的心情一下子就放鬆了許多,接過名單看了兩眼,就說道:“就安平侯趙郯吧,此人勇武果敢,閒置在地方太可惜了,另外據朕所知,安平侯酒量不俗,想必能與川雒的首領們相處友好……就封他「川雒督護」,領都尉職務。至於三川郡的內事,朝廷暫時莫要插手。”

    “是!”杜宥會意地點了點頭,站在趙弘潤的躺椅邊,看著遠處蹦蹦跳跳的幾位皇子與公主,臉上浮現出慈祥,仿佛是看待著他魏國的未來。

    不過在瞥了一眼趙弘潤後,這位杜尚書臉上的笑容就收斂了大半。

    “陛下,有點事還是適可而止為好,過猶不及,反而不妙,您說呢?”

    “呃……杜愛卿所言極是。”

    總之,今日的魏國,亦在穩固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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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25 00:54:12
第136章:新時代

   洪德二十七年十月中旬,按照舊例,禮部奏請國君更改年號,以示不同。

    期間,朝野有許多人都認為那位新君會選擇「昭武」作為新的年號,畢竟,誰讓新君趙潤將宮內的「文德殿」都改成了「昭武殿」呢。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新君趙潤最終選擇的年號卻是「興安」,大概是希望按部就班、穩固發展國力的意思。

    對此,有不少朝臣感覺有點可惜。

    這些朝臣,就跟內朝大臣介子鴟一樣,在他魏國已得到中原霸主的實際地位後,野心抱負難免增漲,希望他魏國能再進一步,這些人覺得,「興安」這個年號過於低調,遠不如「昭武」更符合似趙潤這般的雄主

    事實上,在「洪德」這個年號之前,在前前代先王趙慷時期,魏國就曾採用過「昭武」這個年號,當時的魏王趙慷,自認為可以率領魏國擊敗強大的韓國,但事實證明,這位魏君的自信純粹就是個笑話,他在位的時期,魏國國力不進反退,甚至於因為連續幾次與韓國打仗戰敗,從一流強國淪落為二流國家,白瞎了「昭武」這個進取的年號。

    但新君趙潤不同,這可是一位在皇子時期就橫掃中原,擊敗了韓、楚等強大國家的君主,無論欣賞或者抵觸這位新君的魏人,幾乎都希望這位新君能帶領魏國走向更遠,使魏國更加富饒昌盛。

    洪德二十七年臘月,大樑朝廷正式對治下郡縣頒佈了「興安」年號,因此,洪德二十七年又稱「興安元年」。

    顧名思義,這個年號代表著魏國將大力投入國內建設。

    值得一提的是,大樑朝廷對外也正式確定了羋薑母子的地位:新君趙潤尊楚女羋姜為皇后,冊立嫡長子趙衛為東宮太子。

    到這一步,趙潤繼承王位的程式步驟才算完全。

    然而這件事,卻是點燃了朝廷內部諸大臣們之間的爭奪。

    爭奪什麼?無非就是「太子之師」名銜而已,但凡是魏國的士人,誰不希望能獲得教授太子的殊榮?不出意外的話,這可是下一任的魏君啊!

    可尷尬的是,新君趙潤雖然冊立了嫡子趙衛為太子,但太子之師,卻遲遲沒有選定,這讓朝廷、尤其是禮部官員們十分急切。

    為此,前一陣子前往川雒的禮部左侍郎朱瑾,急匆匆地返回大樑,拜會他禮部的長官,尚書杜宥。

    左侍郎朱瑾,此人乃是禮部尚書杜宥選定的接班人,並且,在杜宥擔任內朝首輔的這段時間以來,禮部內的事宜,杜宥已逐漸移交給朱瑾,畢竟杜宥再怎麼說也年過半百了,身體狀況難免不如當年。

    起初,杜宥還以為是川雒那邊出了什麼狀況,才使得朱瑾這位左侍郎急匆匆地返回大樑,一問之下,才得知朱瑾是因為「太子師」的名額而來。

    必須承認,這個時代的士族普遍還是清廉的,因為比起物欲,士族更在乎名聲,因此很少出現貪贓枉法的事,而對於某些出身殷富世家的子弟而言,貪污錢款更是完全犯不上。

    唯有名譽,是他們無法割捨的。

    包括如今已貴為內朝首輔、外朝百官之首的禮部尚書杜宥。

    不過相比較而言,杜宥對「太子師」的渴望相對較小,畢竟,鑒於某位新君陛下頻繁抱恙,他每日所需處理的政務太多了,根本顧不上教導年幼的太子,充其量就是掛個虛名而已。

    而為了這樣一個虛名去懇請新君趙潤,似杜宥這等位極人臣的重臣,哪裡好意思做得出來。

    不過話說回來,他自己放棄,並不代表他禮部放棄了此事,尤其是當察覺出左侍郎朱瑾急匆匆返回大樑的意圖後,他也在心底權衡,權衡這個朱瑾是否有能力、有資格擔任太子師。

    結論當然是有能力、有資格,畢竟朱瑾那可是他矚意的副手,不出意外的話,待他杜宥日後年邁告老之後,他會推舉朱瑾擔任尚書之職。

    如此一來,問題就只剩下一個,即新君趙潤,是否滿意這個朱瑾。

    想了想,杜宥對朱瑾說道:“且容我先探探陛下的口風,你明日再來。”

    朱瑾一聽就懂了,萬分歡喜地告別了杜宥。

    次日,禮部尚書杜宥早早地便來到了垂拱殿,等候魏君趙潤的到來。

    估算日子,他很清楚,今日應該是那位陛下病況痊癒的日子——這位陛下頻繁抱恙的規律很好算,三日一‘小病’,歇養一日,五日一‘大病’,歇養兩日,非常神奇。

    時間一長,朝臣們只要板著手指算算日子,就能大概推測出今日的早朝究竟是這位陛下主持,還是由禮部尚書杜宥來代為主持。

    果不其然,待等巳時前後,就見新君趙潤領著大太監高和,施施然來到了垂拱殿,與殿內的諸大臣打招呼。

    而殿內的諸內朝大臣們呢,也很默契地沒有提及什麼不該提的事,笑呵呵地與這位新君見禮,然後繼續批閱奏章。

    如此大概過了有半個時辰左右,禮部尚書杜宥見時機差不多合適,便從面前的案幾上抽出一份奏章,起身來到了趙弘潤面前,拱手拜道:“陛下,昨日禮部左侍郎朱瑾已返回大樑覆命。”

    “唔。”

    趙弘潤點點頭,並無意外。

    因為,禮部左侍郎朱瑾,原本是作為大樑朝廷的禮官而前赴川雒的,此人跟其餘戶部、工部的兩位左侍郎所負責的任務不同,只要就是負責籠絡川雒聯盟內那些部落族長與朝廷的關係,而前一陣子,朝廷已正式任命安平侯趙郯出任「川雒督護」,有這位性格豪裝且酒量極好的趙氏王貴在川雒籠絡那邊的諸族長們,禮部左侍郎朱瑾就不需要再留在川雒了。

    見趙弘潤反應不大,杜宥想了想,說道:“朱瑾此人,還是頗有能力的……”

    聽聞此言,殿內的諸大臣們投了好奇的目光,有些納悶杜宥的行為:這是在為朱瑾邀功?

    不得不說,諸內朝大臣們感到很納悶,因為杜宥作為禮部的長官,平日裡非常注重自己的言行舉止,極少極少會做出替屬下邀功的事。

    『莫非……』

    在相視幾眼後,似虞子啟、介子鴟、溫崎、李粱等腦筋活絡的大臣們,心中已隱隱猜到了幾分,似笑非笑地看向杜宥與趙弘潤二人。

    此時,在瞥了一眼杜宥後,趙弘潤亦慢悠悠地說道:“朱瑾此人,確實是個人才……”

    話音剛落,就見殿外走入禦衛長燕順,抱拳稟道:“陛下,吏部尚書鄭圖求見。”

    “宣。”

    趙弘潤點了點頭。

    見此,燕順抱拳而退,片刻之後,就見吏部尚書鄭圖不緊不緩地來到內殿,拱手拜道:“臣鄭圖,拜見陛下。”

    趙弘潤點點頭,等著鄭圖自己道明來意。

    “陛下,這是我吏部所擬的來年新科的一些考題,臣自認為有些意思,請陛下過目……”鄭圖從懷中取出一份奏章,恭敬地遞出,自有趙弘潤身後的大太監高和走上前接過。

    他口中的新科,即是指來年的考舉一事,畢竟新君繼位,朝廷理當設下恩科,但今年是來不及了,因此只能推遲到來年,也就是興安二年。

    問題是,考舉這事歸禮部管啊,你吏部湊什麼熱鬧?

    這不,禮部尚書杜宥的面色有些不好看了,皺著眉頭說道:“鄭大人,您此舉可有些僭越了啊……”

    吏部尚書鄭圖笑著說道:“杜大人莫怪,下官只是覺得,來年的恩科,乃是陛下繼位後首次考舉,下官以為當更為慎重,因此不才設了一些考題作為參考……”說罷,他轉頭看向趙弘潤,大概是希望從這位新君口中說出‘有趣’兩字。

    事實上,這份考題有趣麼?

    還別說,確實有點意思,吏部尚書鄭圖這些考題中,玩起了文字梗,雖然在趙弘潤看來並非是什麼稀奇的是,但對於這個時代來說,確實很有意思。

    當然,更有意思的,還得是鄭圖這個堂堂吏部尚書,不在自己府衙處理事務,居然為了來年的考舉而親自跑到垂拱殿來。

    “有點意思,留用。”趙弘潤點了點頭,隨手將這份考題遞給了禮部尚書杜宥。

    禮部尚書杜宥接過考題後,皺著眉頭看了幾眼,隨即,他兩道眉毛皺得更緊了,因為這份考題,確實他娘的有點意思。

    在此之後,吏部尚書鄭圖也不急著離開,自顧自說起了他吏部這些年來的變化,大概是想表示,自從當年被先王趙偲借機拆分了權力作為懲戒後,吏部上上下下,面貌已煥然一新,頗有點邀功的意思。

    期間,禮部尚書杜宥一個勁地拿眼睛瞪著鄭圖,奈何鄭圖這傢伙也是個滾刀肉,對杜宥這位百官之首那惡狠狠的目光視若無睹,只顧著在趙弘潤面前講述他吏部這些年來的變化。

    結果,待等午時一到,新君趙潤就笑呵呵地自顧自離開了,留下杜宥、鄭圖與滿殿內朝大臣大眼瞪小眼。

    不過趙弘潤這一走,禮部尚書杜宥就爆發了,怒視著鄭圖說道:“鄭大人,您這是什麼意思!”

    鄭圖面不改色地說道:“鄭某身為王臣,自當向陛下稟明巨細,不敢有何隱瞞,這有何不對?”

    “恐怕並非如此吧……”杜宥悶聲冷笑道。

    而就在這兩位即將展開口舌之爭時,就見內朝大臣溫崎曬笑著說道:“好了好了,兩位大人,您兩位就莫要在這爭論了,憑兩位的智慧,難道就看不出來,陛下他是故意裝蒜麼?我看這太子之師的位子呀,陛下早有定奪了。”

    這一番直白的話,讓杜宥與鄭圖都很尷尬,自然也就吵不起來了。

    而與此同時,趙弘潤已領著大太監高和來到了鳳儀宮。

    鳳儀宮,此前乃是前皇后王氏居住的寢宮,但如今,卻已屬於羋薑這位新君之後。

    然而對此羋薑並不歡喜,因為對於她來說,這座宮殿太大了,她寧可像之前那樣,跟蘇苒、羊舌杏、烏娜等諸女一起住在東宮,好歹還能說說話。

    不像現在,諸女都搬到了各自的寢宮,想找人說說話還得走一段路。

    “說到皇后……”

    在途中,大太監高和好似想到了什麼,猶猶豫豫地說道:“陛下,有件事奴不知該說不該說。”

    “直說無妨。”趙弘潤隨口說道。

    只見高和遲疑了半響後,神色有點怪異地說道:“據鳳儀宮的宮女偷偷向我內侍監稟告,皇后娘娘她……她在宮內養了一些毒草、毒蟲,這……奴以為,這不太合適吧?”

    這件事,其實大太監高和早就想向新君稟告了,他感覺,羋姜這位皇后娘娘簡直詭異,整天面無表情比前代皇后王氏還要冷淡就不說了,居然還在鳳儀宮外的花圃內親手栽培一些毒草,甚至於,堂而皇之地提醒鳳儀宮的宮女們,這些皆是毒草,無事莫要觸碰。

    倘若說這些毒草已經讓那些宮女們嚇個花容失色,那麼,那位皇后娘娘不知從哪里弄來的毒蛇、蠍子、蜈蚣等物,更是讓宮女們嚇個半死,顧不得對這位皇后娘娘的畏懼,偷偷向內侍監稟告此事。

    “哦?有這事?”

    趙弘潤聞言後愣了愣,不過倒並不意外。

    在他看來,羋姜本來就是巫女出身,在宮內閑著沒事鼓搗一些毒草、毒蟲什麼的,這再正常不過了。

    只是大概,鳳儀宮內的那些宮女們無法接受這件事。

    這不,與此同時,在鳳儀宮的偏殿內,已貴為魏國皇后的羋姜,此時正面無表情地用一雙素手捏著一條毒蛇的頭,將幾滴從毒牙內流淌出來的毒汁收集到一個精英的玉瓶中,讓在旁的一干宮女們嚇地雙腿發軟。

    而就在這時,殿外傳來“陛下駕到”的喊聲,總算是讓這些被嚇得面如土色的宮女們回過了神。

    “踏踏踏——”

    隨著一陣不緊不緩的腳步聲,趙弘潤邁步走入了內殿,正巧看到羋薑面無表情地將一條毒蛇放回一個瓷罐中,他遂好奇地問道:“做什麼呢?”

    羋薑回頭看了一眼趙弘潤,平靜地說道:“衛兒那孩子最近風邪入體,我想為他制些驅邪的藥……”

    因為娶了羋姜,趙弘潤對巫藥多少也有點瞭解,所謂的風邪,其實就是陰寒之氣,說白了就是在陰冷、潮濕的環境待久了引起身體的不適,事實上並沒有那麼玄乎。

    “這種事交給宮內的醫師不就好了麼?”上前扶著羋薑的肩膀,趙弘潤輕笑著說道。

    “我信不過那些人……”羋薑淡淡說道。

    趙弘潤更羋薑相處了近十年,又豈會猜不到羋薑的心思:與其是說不信任那些宮內的醫師,還不如說是巫醫與正統醫術相互間的偏見導致。

    想到這裡,趙弘潤搖頭說道:“衛兒乃是東宮太子,宮內的那些醫師,使盡渾身解數都會使他痊癒,就不需要……”他看了一眼羋薑手中那只瓷瓶的口,見上面還沾著一些透明仿佛唾液的液體,暗自咽了咽唾沫,訕訕說道:“不需要這些嚇人的玩意了。”

    自己男人的話,羋薑當然是聽從的,只好如趙弘潤所言,收起了那些嚇人的玩意,請來宮內的醫師為兒子趙衛診斷。

    其實也不是多大的事,小孩子到處亂跑,且抵抗力低,有個頭疼腦熱的症狀,這太正常不過的。

    片刻後,就有診斷過太子趙衛症狀的醫師向趙弘潤稟告,說太子殿下的症狀只是小疾,只需幾服藥就能痊癒云云。

    當然,那個藥方,羋薑還是親自過目,並如趙弘潤所猜想的那樣,對這種正統醫術的藥方表現出了不屑——儘管她就算露出不屑的表情,在不熟悉的外人眼中依舊是面無表情。

    期間,趙弘潤也親自去看望了兒子趙衛,確切只是小疾,小傢伙只是有點精神不振,且食欲不佳,不過小孩子嘛,情緒變化極大,當得知母親羋姜允許他前去找弟弟趙川、趙邯、以及妹妹趙楚幾人玩耍時,精神一下子就振作了起來。

    在用飯的時候,羋薑好奇地詢問趙弘潤道:“你今日怎麼會來後宮這邊?不是說整天都得呆在垂拱殿那邊麼?”

    聽聞此言,趙弘潤笑了笑,在看了一眼正在扒飯的兒子趙衛後,苦笑著說道:“還不是因為這小子……”說著,他見羋薑眼眸中閃過不解之色,便解釋道:“按照我大魏的規矩,太子冊立後,便要選幾名授師教授其學業……”

    “衛兒才只有三歲。”羋薑微微皺了皺眉。

    “所以說嘛……”趙弘潤聳了聳肩,笑著說道:“正所謂,已所不欲勿施於人,他老子當年年幼時,就不喜學業,嫌棄學業繁重,如今我能做主了,又豈能叫他步他老子的後塵?過些年來說吧!”

    “這樣合適嗎?”羋薑問道。

    趙弘潤摸了摸下巴,笑著說道:“等他懂事之後,我會親口問他,若他希望他日繼承王位,我自然會嚴格教導他;反之若他想當個閑王……”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足足耽擱了數息後,這才又繼續說道:“我也不會阻止他。”

    此時,年幼的太子趙衛好似是意識到他父皇正在說他,懵懂地抬起頭來。

    見此,趙弘潤笑呵呵說道:“對於你們兄弟,我倒是沒什麼要求,只盼你們啊……日後長得高點,長得壯實點。”說到這裡,他不知是自嘲還是什麼,意味不明地歎息道:“唉,或許是我此生註定殺戮無數、損及陰德,所以老天要在這一塊懲罰我一下……哈哈哈哈哈哈。”

    在旁聽著這位陛下自嘲的話,大太監高和恨不得用手將耳朵堵起來。

    宮內誰不知道,在這位新君陛下面前言及「身高」,不亞于在先王面前提及「蕭淑嬡」,那是絕對的禁忌啊!

    這會兒,也只有皇后羋姜敢搭話,在用一雙秀目白了一眼趙弘潤後,淡淡說道:“這話你自己說就沒事,對吧?”

    “哈哈哈。”趙弘潤哈哈大笑。

    此後半月,朝中大臣們依舊時不時在趙弘潤面前旁敲側擊,希望可以爭取一下太子師的位置,奈何趙弘潤根本不接茬,久而久之,這些朝臣也都明白了這位新君陛下的心思,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轉過年來,即是「興安二年」,家家戶戶慶賀新年。

    由於三川郡的羊肉大量運往魏國國內,因此,似羊肉這種往常只有貴族們才能吃得起的肉類,如今也端上了平民百姓的飯桌,只是並不頻繁而已。

    但不難想像,待等朝廷在河套地區也發展了當地畜牧之後,相信定能進一步滿足魏人對肉食的需求。

    興安二年三月,楚公子暘城君熊拓,仍舊在率軍攻打齊國。

    這場齊楚之戰,進行到這個地步,無論楚國還是齊國,事實上都已維持地十分艱難:儘管楚軍已佔領了泗水郡、東海郡,甚至連琅琊郡都被楚軍佔領了許多城池,但是因為齊國不惜代價招收技擊之士對抗楚軍,使得楚軍終究無法攻破琅琊郡,將戰線推進到齊國的北海郡。

    “久攻不下,楚軍的處境怕是不妙……”

    在得知齊楚兩國那邊的戰況後,趙弘潤暗暗說道。

    正如他猜測的那樣,在興安二年的三月份,本來是春季來臨,楚軍對齊國展開兇猛攻勢的時候,但事實上,楚軍的攻勢卻顯得有些疲軟。

    原因很簡單,楚軍的後勤支撐不住了,畢竟這場仗,楚國動用了將近百萬大軍,而且整整持續了兩年,能堅持到這份上,已經是非常令人意外的一件事了。

    畢竟在經濟方面,楚國遠遠不如齊國,為了打齊國,楚國國內的經濟狀況幾乎是停滯不前。

    三月末的時候,眼見楚軍攻勢疲倦,齊國終於發動了最後的反攻。

    楚、齊兩國的軍隊,在琅琊郡展開了整個中原有史以來最浩大的決戰,而最終,楚軍因為後勤難以支撐,不得不退出琅琊郡。

    但即便如此,齊國的攻勢也未能持續太久,在將楚軍驅逐出琅琊郡後,便止步於此,未能趁勝追擊,收復東海、泗水兩郡。

    五月,楚公子熊拓暫且回到壽郢,繼承了楚王的位置。

    又是一位新君,登上了這個新時代的舞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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