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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蔡小雀 -【甜姐假正經(化裝舞會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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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7 00:00:0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蔡小雀 - 甜姐假正經【化裝舞會之一】

老天爺啊,她是知道自己最近衰神附身
可是沒想到會“衰到有剩”這種淒慘地步
打扮妖嬌美麗參加化裝舞會準備“釣凱子”
但還來不及對“目標”搔首弄姿、賣弄風情
就被一個英俊得不像話的瘋子給綁架!
這家夥在耍什麼笨啊,她是誰關他老兄屁事
她還得去誘拐那個自命風流的花心爛蘿卜
沒那個美國時間陪他玩“猜猜我是誰”的遊戲
啥米呀?這個綁架犯就是她奉命要色誘的對象?!
他竟敢說她有張天使臉孔,行為卻很白癡?
呿,她自從遇到他後才是多災多難咧
對他耍心機、玩花樣就已讓她一個頭兩個大
除了得跟他的性感對抗,還得和自己的良心打架
她可以設局挖陷阱,卻不能跟他玩起愛的親親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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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7 00:00:22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我親愛的繼承人:

首先要恭喜你,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已經成為這個家族的統領者,並擁有隨之而來的一切利益與負擔。由於種種混亂的因素,很遺憾的,即使已來到人生的最後一刻,我仍無法確定你的姓名與來歷,更無從做出符合你心意的安排,我們最終皆只能服從命運在多年前埋下的伏筆。

盡管你我之間的關係,百分之百和世代傳承沾不上邊,最多算是兩個素未謀面的人因血緣的召喚,而在這一紙書信上短暫的交會,但我依舊希望以過來人的身分給予你些許建議——或者也可稱之為考驗,只要你能夠在自己第一次以領導者身分參與的新年化裝舞會上,找尋到那個與你未來命運有著密切關聯的“使者”,自然而然就可以發掘出我精心隱藏的訊息,徹底明白潛伏在這個家族背後最大的秘密,以及我出自子肺腑、最懇切的交代。
  
祝    幸運

H.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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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7 00:00: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一切的開始,都來自一個精心的算計。

華爾茲輕快旋轉的舞曲不斷在黑色大理石和紅色絲緞布幔中悠揚穿梭,寬敞華麗的大廳一片歡樂氣氛。

精心打扮成形形色色人物的化裝舞會裏,卻仍避免不了“撞衫”這回事,光是吸血鬼德古拉伯爵就有五位,更遑論身著美麗和服的蝴蝶夫人,滿身紅色網狀緊身眼的蜘蛛人,更是你來我往滿場飛。

扮相精明冷傃的紫裳皇後,斜倚在一角,手中的“血腥瑪麗”漾出一抹奇異的魅紅。她百無聊賴地輕晃著杯中紅澄濫的濃稠液體,輕輕啜了一口。

想邀舞的男士像潮水般湧上前,又一一遭到拒絕而沮喪地往後退去。

“我還是不明白,我來這裏做什麼?”皇後輕輕嘆了一口氣,像是在自言自語。

“忘了你原來的目的嗎?”一個穿著五顏六色的小醜大啖海鮮沙拉,愉快地在她身邊低語。

“知道是一回事,認真執行又是一回事。”她神情高傲的再度拒絕了一個不怕死上前來搭訕的死胖子,懊惱地微微側頭對小醜道:“要命,真的沒有一條法律是禁止體重九十公斤以上的男人擠進蝙蝠俠皮衣裏的嗎?”

“噗!”小醜險些噴出滿口的食物,爆笑出聲。

“說實在的,以一個如此盛大的化裝舞會來說,他們的安檢未免也太鬆散隨便了。”她塗著淡紫色眼影的美麗眸子盯著大門口幾個穿著嘻哈服飾的痞子晃進來,
  
難掩不悅地道:“這家保全不好,如果我以後有錢的話,一定要把他們列為拒絕往來戶。”

“是喲,如果‘你以後有錢’的話。”小醜忍笑。“親愛的皇後,多虧了他們不太負責任的安檢,我們才混得進來,起碼這一點就該值得我們由衷感激到五體投地了。”

皇後皺起美麗的柳眉,本想說什麼,但是人群陡然掀起一陣巨大騷動打亂了她原本要說的話。

然後下一瞬間,彷似有盞強力照射得令人不由自主瞇起雙眼的水銀聚光燈打亮了整個會場,在紛紛響起的驚傃抽氣聲中,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緩緩自大門走進來。

白色的西裝英氣凜然,完美地襯托出他的男人氣概,烏黑的頭發搭配他英俊的臉龐和嚴肅的神情,與他約莫一百九十公分的修長身材構成了一個活生生的猛男形象。

有一剎那,她還以為自己停止呼吸了——也許她的確是,直到缺氧的胸口灼燙得像快爆炸了,她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哇……

剛剛發生什麼事了?

熱鬧喧嘩的人聲鼎沸是出自她的幻想消失了?還是真的被他的降臨而震懾得連空氣都為之肅靜?

她下意識地把杯裏冰涼的“血腥瑪麗”一飲而盡,拼命想要澆滅胸口和小腹奇怪的灼熱和騷亂。

一定是人太多,空氣太差,溫度上升的關係。她雙頰燥熱地暗忖。

“嘿,他那一套白西裝真好看,”小醜滿臉欣羨地緊盯著那個男人,“作工精細,唔,我要是沒看錯的話,是範倫鐵諾今年的限量款,聽說是針對全球二十位VIP量身訂做,但是這二十位貴賓身分可神秘了,除了已知摩洛哥國王是其中一位外,其他名單上的人名連狗仔隊都挖不出來……”

“不管他是誰,”皇後低聲喃喃。“但是範倫鐵諾西服的限量欸……嘖嘖,他一出場就比下了滿廳不倫不類的吸血鬼,狼人和蝙蝠俠,這人本錢下很粗哦。”

“不知道他喜不喜歡我今天的打扮?”小醜突然靦腆緊張起來。

“控制一點,他今天不是來相親的。”她又好氣又好笑,手裏紫色的摺扇狠敲了下他的胸,小醜差點得內傷。

“咳咳咳!”小醜哀怨地別了她一眼。“我知道,你用不著一直提醒我。”

“他看起來好像不太高興。”她無法將眼神自那個男人身上移轉開來,不自覺地追逐著他的皺眉、緊抿的唇以及一舉一動。

啊,一堆咯咯亂笑的蝴蝶夫人跟天使迫不及待包圍住他,拼命在他面前搔首弄姿。

可憐哪,誤闖了盤絲洞對不對?她忍住笑,有一絲同情地看著那個英挺的白西裝男人。

但是他沒有窘然或不自在,而是冷冷地環顧了那些不斷往他身上磨蹭的女人一眼,光只是一眼就震懾住了她們。

她驚奇地望著那群女人紛紛退開來,猶如摩西分開紅海般,讓他修長的長腿得以緩緩走向目的——

她傻眼地瞪著在自己面前停下腳步的他!

“我來了。”他瞇起黝黑危險的眸子,嗓音一如她想像中那樣低沉渾厚。

身旁的小醜發出了傃羨的驚喘。

她背脊莫名竄過了一陣觸電般的栗然,極力保持冷靜地道:“你認錯人了吧?”

“不要跟我玩遊戲。”他眸光銳利,帶著一絲勉強自製的不耐。

她強忍住莫名其妙發涼的脖子,硬著頭皮反抗地瞪著他。“很好,因為我也不想跟你玩這種整人的遊戲,如果這是主辦單位搞的爛招數,請容許我說……啊!”

下一秒,她整個人被他倒扛在肩上,大步穿過愕然的人群,就這樣走走走……走了出去。

閃電般的舉動非但令她來不及抗議,甚至連會場裏的“某人”更是措手不及。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所有參加化裝舞會的人們驚異得議論紛紛,交頭接耳著討論那性感男人與冷傃皇後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她也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尤其當她頭下腳上被頂得暈眩胃痛,又死命地試圖用手遮擋住幾乎掙脫、彈跳出的雪白酥胸——該死的低胸晚禮服!她都快被看光光了。

他無情地扛著她大步走過飯店其他好奇客人的眼光,走向透明電梯,僅以一個刀鋒般的眼神和一聲低沉的“抱歉!借過”,就成功地讓原本要進電梯的客人閃躲退讓開來。

“喂!”她氣急敗壞,騰出一手想用扇子攻擊他的厚背。

但是他踏入電梯後旋即一轉身,甩得她驚呼一聲,慌亂扔掉扇子緊緊抓住他背部的衣服不放。

“啊!你瘋了!我差點撞到電梯門,你到底有沒有在看?”

他微蹙眉頭。

“不要以為有一身蠻力就可以為所欲為,你這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混球!”她又驚又怒,“竟敢在大庭廣眾下進行綁架的犯罪行為……”

“我需要跟你談一談。”他冷靜地道,撳下一樓的按鍵。“還有,閉上嘴巴。”

“我幹嘛要閉上我的嘴巴?明明就是你這個混蛋突然把我——哎喲!”她不敢置信地痛喊一聲。“你打我屁股?”

“我說過了,閉上你的嘴巴。”他的聲音聽起來也非常不爽。“在找到地方好好談話前,我不想跟你浪費唇舌。”

但是她更火大,“跟我說話是浪費唇舌?你以為你是誰啊?我警告你最好馬上把我放下來,否則我一定打得你眼珠從鼻孔掉出來,揍得連你媽媽都認不出來——”

他索性充耳不聞,沉默地等待電梯降至一樓。

她暴跳如雷,口裏不斷吐出連番威脅和咒罵,可是盡管罵得她都快斷氣了,他還是冷漠沉靜毫不回應,她覺得自己簡直在跟堵墻壁講話。

最後她也死了這條心,只是氣喘吁吁地用手指掐他的背肌發泄。

該死的!他的肌肉硬得要命,她不管怎麼捏、怎麼掐,他都無動於衷,甚至連肌肉抽動或瑟縮一下都沒有。

他把她扛出電梯,扛出飯店大門,隨即扔進一輛黑色賓士裏。

令章敏驚異的是,盡管剛剛到現在他就像個無恥可惡下流邪惡的綁架犯,可是當她被丟進座位裏摔得七葷八素時,他的大手居然輕輕替她抹去額頭冒出的冷汗,還幾近溫柔地替她拉過安全帶係上……隨後砰地一聲甩上車門。

“女人為什麼總是把厚厚的粉抹得滿臉都是?”他回到駕駛座上,略帶一絲不解地咕噥。

甩車門的巨響和他毫不客氣的疑問,讓她從他上一刻溫柔的動作裏驚醒過來,憤慨地瞪向他。

“這種事輪不到你批評!”她頓了頓,不自覺地解釋道:“還有,我的粧很淡,根本沒感覺到有粉的存在,聽見沒有?這個叫作油光水滑,麗質天生。”

“隨便你怎麼說。”他像是強抑下翻白眼的衝動,熟練地發動引擎,賓利發出低咆聲準備飆上馬路。

章敏這才意識到“孤男寡女共處一車”的窘境,忿忿然又心慌地去扳車門。“我要下車……你幹嘛鎖住車門?你該不會真的要綁架我吧?我先跟你聲明我本人是很窮的,我絕對付不起贖金,還有,如果你想劫色的話也是找錯人了,我的胸圍根本沒有你以為的那麼大,其實裏面墊了好幾十張衛生紙!”

路唯東天殺的想捂住她滔滔不絕的小嘴,卻突然發現連自己也大吃一驚的是……他竟然笑了出來。

真要命。

“我對你和你的衛生紙一點興趣也沒有。”他輕咳一聲,極力將笑意壓抑回去。“你大可放心。”

“是嗎?”她既驚且疑地望著他,美麗小臉上有一絲奇罕。“那你綁架我幹什麼?你到底想做什麼?我認識你嗎?”

她來這個化裝舞會前就知道它很奇特,而且有意想不到的安排落在她身上,但是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一個高大英偉的猛男扛起來帶走。

……起碼比那位色迷迷的胖蝙蝠俠好多了吧?

讓她心慌的就是這個,他比起現場那堆吸血鬼、蝙蝠俠,甚至是白馬王子甲乙丙丁好太多太多了。

路唯東動作流暢地駕駛著手工打造昂貴非凡的賓利車,駛進臺北市繁華的黑夜裏。

“這些應該是由你來告訴我。”他目光望著前方,大手緊緊握著方向盤。“我以為我們的立場早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可是天殺的你們為什麼還要來搗亂?這到底又是怎麼一回事?”

一頭霧水絕對不足以形容她現在的情況。

章敏覺得自己應該是從剛剛暈到現在還沒有清醒,所以才會聽到他說了這麼沒頭沒腦又顛三倒四、亂七八糟的話。

“嗯。”她深吸了一口氣,摘下戴在頭上的紫色華麗頭紗,慢慢折疊好。“我覺得,我們其中一個人該到醫院掛號檢查,看看是誰腦袋有問題。”

“多謝你的好意。”他微微諷刺地道:“我十分肯定不是我。”

“講話不用冷嘲熱諷。”她沒好氣地回了句,“讓我們一件一件來好嗎?用和平、理性、愛臺灣的方式來研究這件事!你他媽的幹什麼綁架我?”

他極不讚同地瞪了她一眼。“女人不該罵粗話。”

“身為綁匪有資格教訓肉票禮義廉恥的道理嗎?”她不爽地道,“你倒是說說看哪!”

路唯東眸底閃過一絲訝異又讚賞的光芒,倣佛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敢跟他據理力爭還大小聲。

但是訝然一閃即逝,他冷靜地蹙著眉頭,伸手拉開置物櫃,拿出一張折成四四方方的紙遞給她。

章敏疑惑地接過,瞥了他一眼。“這什麼?”

“自己看。”他又恢復原來的冷漠神情,淡淡道。

她依言打開紙張,低聲念道:“我親愛的繼承人:首先要恭喜你,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已經成為這個家族的統領者,並擁有隨之而來的一切利益與負擔……這什麼東西啊?”

“看完。”他簡短有力地道。

“好啦好啦,”她忍不住埋怨地咕噥。“你真以為自己是黑社會老大,我是你底下的小嘍 啊……”

他瞇起雙眸,不動聲色。

章敏看完了內容後,拾起頭來,亮晶晶的眼裏盛滿茫然。“這是什麼?某一種暗語嗎?還是有人在跟你惡作劇?”

“裝得很像。”他輕哼,“可是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嗎?”

她真想一拳從他堅硬如水泥的腦袋敲下去。“你聽不懂中文嗎?我說了幾百次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過去兩個月來!”路唯東眼神鷙猛,方向盤陡然右轉緊急停靠在路邊,他轉過頭瞪著她,咬牙切齒的開口,“我經歷了該死的非人的生活,還來不及睡上三十分鐘就被迫拿著護照和皮夾跳上第一班飛往臺北的班機……我渾身臭汗頭痛欲裂,天殺的你最好不要再跟我玩遊戲!”

她才剛剛被車子右甩嚇得抓住門把,又看到他惡狠狠的咆哮,整個人貼靠在車門邊離得他遠遠的。

他的眼神兇悍得像要赤手空拳打斷什麼……她希望不是她的骨頭,但是關於一點他說錯了。

他身上的味道絕對不是汗臭味,她敢發誓自己從來沒有聞到過這麼教人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又神魂顛倒的濃厚男人氣息……

呃,當然,他指控她跟他玩遊戲這一點也是大錯特錯。

但章敏不是笨蛋,當然不會白目到再去戳一頭盛怒中的猛獅的鼻子。

“別生氣、別生氣,你說得對,你說得統統都對。”她顫抖地安撫著他,已經顧不得鄙視自己卒仔的行為。“冷靜,放輕松,深呼吸……”

哇塞!他看起來好像真的很生氣。

不過說也奇怪,就連在如此憤怒的狀況下,她還是本能地知道他絕對不會傷害她。

章敏喉頭莫名幹渴地舔了舔唇,胸口的騷動是什麼?她不敢也沒空去多加分析、理會。

路唯東迅速冷靜鎮定下來,神情不禁掠過一抹自責和懊惱。

為什麼會對她發脾氣?天知道他已經幾百年沒有發過脾氣了。

突然的失控令他非常不習慣,尤其是對一個女人。

“對不起。”他清了清喉嚨。

“呃……”他突如其來的道歉讓章敏驚到有一絲結巴。“沒、沒關係,你、你不用道歉啦,你很很很好,真的,很好,完全不用道歉。”

他深邃的黑眸裏驀然閃過了一抹驚異的笑意,隨即嘲弄道:“是嗎?那好,反正我也是隨便說說。”

“我就知道你這人一點誠意也沒有!”她登時冒火。

“你錯了。”他陡然俯近她,英挺的鼻樑幾乎和她的相觸,聲音低沉的道:“必要的時候我也可以很有誠意,但是你必須先答應我一件事……”

“先、先答應你什麼?”章敏被他突如其來靠得太近的英俊臉龐逼視得差點岔氣,心臟卜通蔔通狂跳起來,上半身往後一仰,雙手緊緊護胸。“我我我……我先警告你,不不不……不要想覬覦我漂亮青春的身體哦!”

路唯東一怔,沉默了半分鐘,隨即哈哈大笑,笑到寬肩猛聳動還前俯後仰。

……現在是怎樣?

“有沒有那麼誇張啊?死變態!”她原本的心驚膽戰、臉紅心跳,都被他笑到惱羞成怒。“還笑?你故意的吧?”

他想起方才她慌張護胸、臉蛋飆紅的模樣,笑得更大聲了。“哈哈哈……”

“不、要、再、笑、了!”她只要惱羞成怒就會失去理智,失去理智就會失去控制,她迅速地朝他撲過去,把他猝不及防地狠狠壓倒在駕駛座那頭的車窗上,兩只手緊緊按住他性感有型卻正在狂笑的嘴巴。“可惡!不準再笑了!”

他的嘴巴被她捂住,英挺的臉頰也微微扭曲,睜大的雙眼錯愕地瞪著她。

章敏看得出他想要開口咒罵,不禁得意地壓得更緊。“怎麼樣?怎麼樣?看看現在誰佔上風啊?”

可是她的得意只有一秒鐘,因為電光石火間她整個人被他迅速有力地反制回去,換她被壓在他強壯堅硬的胸膛底下哀哀叫了。

“咳咳咳……”她被他壓得岔了氣,邊咳得漲紅臉邊慘叫,“謀……咳咳!殺……”

他的大掌輕而易舉地將她的雙手壓制在頭頂上方,她整個後腦勺頂在車窗上,激烈喘息起伏的酥胸時不時擦過他的胸肌。

一股迥異於氣憤的熱氣轟地湧上她的雙頰,不由自主的顫抖心悸伴隨著缺氧的症狀,從心口焚燒到腦部,最後遍佈全身……

他炯然明亮的黑眸緊緊鎖住她的,唇畔那抹似笑非笑讓她情不自禁吞了口口水。

“你沒有聽過,最後的微笑才是永遠的微笑?”路唯東輕緩的開口,唇角愉悅的微微上揚。“嗯?”

嗯什麼嗯,用武力和體力壓扁一個女孩子根本是下三濫的招數啦!

章敏想破口大罵,想拼命掙紮,最好再給他來個過肩摔……卻發現自己腦子已然糊成了團漿糊,上半身跟下半身騷熱狂亂得讓她無力思考,半天下來只能勉強擠出兩個字——

“屁啦!”

“不要逼我拿肥皂來洗你的嘴巴。”他只是淡淡地拋下一句幾乎聽不出是威脅的威脅。

章敏沒來由地悚然一驚,閉上了嘴巴,卻還是心有不甘地狠狠惡瞪著他。

“我可以放開你,但你還是要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見鬼了!誰知道“什麼”是怎麼一回事?

章敏衝動想罵他腦袋裝大便,可是又怕禍從口出!天知道她這張魯莽的嘴巴已經給自己闖過多少次禍了。

她極力冷靜下來,努力回想著今天晚上所扮演的精明冷傃皇後,在這個時候,世故的皇後會怎麼做?

“你……先放開我的手,我就考慮告訴你。”她想深呼吸,卻不禁窘紅了雙頰。要命,他就非得把她壓得這麼緊不可嗎?這種姿勢 味到連水果週刊都會羞於拍攝吧?

路唯東似乎完全不為姿勢的親昵曖昧和身下柔軟嬌軀的蠱惑所動,眼神銳利,態度從容,宛若正在和她開個尋常的早餐會報一樣。

“先告訴我,你是誰。”他微微一笑,笑容卻一點溫度也沒有。

她從來沒有遇過像他這樣意志強硬得像鋼鐵的男人。

“我……”她差點就說出本名,總算在最後一刻想起自己今晚扮演的身分。“是苗如蘭,苗氏慈善基金會的負責人。”

他瞇起雙眼,“你是嗎?”

“我為什麼不是?”她差點結巴。“不要瞧不起人,我從頭到腳哪一點不像慈善基金會的負責人了?”

“如果你是苗如蘭,我就是美國總統。”他毫不留情地取笑道,“所以別跟我玩花樣,我要知道你到底是誰?”

“我就是苗如蘭,苗如蘭就是我。”打死也不能承認她的真實身分。

會開賓士車的男人想必政商關係良好,她可不想甫開門下車就被一大堆員警團團包圍。

“今晚這套衣裳,是苗如蘭的行頭?”他突然換了個方式問。

“今晚這套衣裳是‘我’苗如蘭的行頭。”她才不會上當,抵死也要守住身分。“怎樣?你喜歡我的衣服嗎?很抱歉,他們沒有大尺寸的。”

“很好笑。”他淡淡道:“我沒有時間和你玩遊戲,要嘛就告訴我這身衣裳是誰給你的,還有你們究竟有什麼目的?不然就老實承認你根本不是苗如蘭。”

章敏覺得自己像被逼進陷阱裏的獵物,動彈不得。

“這跟我的衣服有什麼關係?”她勉強開口。

“我接到的第二個訊息,就是在化裝舞會裏找到一個身穿紫色禮服的皇後,她會負責告訴我這一切的前因後果。”他眼神冷硬了起來。“你現在還想承認自己是苗如蘭,但是你什麼都不知情嗎?”

章敏全身僵硬,她也完全是一頭霧水,搞不清楚狀況啊!

真要命,早知道就不要貪錢接下這個莫名其妙的任務了——可是她想騙誰啊?就算她早知道會陷入一團混亂,還是不能不接這個報酬豐厚的case,因為她缺錢缺得都快上吊了。

“我真的是苗如蘭……”她吞了口口水,努力擺出千金大小姐的威嚴喝道:“而且我也沒有那個美國時間跟你玩‘猜猜我是誰’的爛遊戲,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如果你不在十分鐘內把我送回化裝舞會的話,就準備看我的律師告死你吧!”

話撂得這麼狠,原以為他會稍微露出一絲懊悔和恐懼之色,沒想到他完全不為所動。

“什麼重要的事?”他冷冷地問,“尋找下一個‘受害者’嗎?”

她沒來由得心虛直冒冷汗。“你、你在胡扯什麼東西?我真的必須立刻馬上回化裝舞會,我警告你!”

“究竟是誰讓你假冒苗如蘭的?”他已經厭倦了再跟她繞圈圈,“是那個自以為能擺布我的人生的神秘H.M嗎?”

第一句話令章敏臉色登時蒼白,第二句話卻再度將她推入迷霧裏。

“我不知道你在講什麼。”

天,她早知道自己最近衰神附身,可是沒想到會衰到這種地步?任務未能完成已經夠緊張了,偏偏還被一個英俊得不像話的瘋子給綁架到車子裏逼供……老天爺是在跟她開玩笑嗎?嫌她還不夠忙、不夠累、不夠慘嗎?

就在這時,她藏在胸前的小巧手機陡然響了起來。

路唯東銳利的眸光立刻向下移至她雪白半露的酥胸,在瞥見藏在誘人乳溝間的銀色小手機時,微微一震,眼神不自覺熾熱了起來。

該死的!

他像燙著了般閃電放開壓制她的大手,迅速退後,倣佛現在才意識到兩人方才貼得有多密合……可惡!他一開始並沒有那種意思的,但是這個女人就是有本事把他逼瘋。

“你不接電話嗎?也許H.M對你有最新指示。”他強自抑下莫名翻騰在胸口和小腹間的灼熱騷動感,諷刺道。

“我不知道你在講什麼。”章敏的臉紅得跟西紅柿一樣,顫抖著小手就要探入衣領裏拿手機,總算及時想到!“喂!臉轉過去。”

“為什麼?”他挑眉。

“如果你以為我會當著你的面把手機拿出來,那你一定是瘋了。”她臉蛋熱燙得幾乎可以燒開水了,尷尬到有些慍怒。“反正你臉轉過去就對了,不準偷看!”

“不要想要花樣。”他皺起濃眉,顴骨微微泛紅,最後還是哼了一聲轉過頭去。

手機兀自響鬧不休,她邊提防著他偷看,邊羞窘地把手探入胸口拉出了小手機。

真是夠了!她一個清清白白的純真女孩竟然得做這麼猥褻的動作,都是小醜害的啦,說什麼藏在胸口最安全……見他的大頭鬼!

花了好一陣工夫拿出手機撳下通話鍵,章敏難掩不爽地對電話那頭的人低吼道:

“喂?幹嘛?”

“敏敏,你、你在哪裏?”小醜的聲音在抖。

“現在才想到我的死活,”她氣呼呼的瞪了路唯東的後腦勺一眼,故意大聲道:

“我在綁架犯的手裏啦,拿個一千八百萬來贖人……”

“噓!噓!”小醜在電話那頭拼命噓,氣急敗壞地道:“不要再說了,他就是那個人!他——”

“誰啊?”她脾氣火大,口氣很差,已經受夠了今天晚上被當白癡耍來耍去,問來問去。“講清楚好不好?吞吞吐吐的幹嘛?玩比手畫腳啊?看不到啦!”

“把你扛走的那個男人就是路唯東本人啦!”小醜急促地大叫。

什、什麼?!

章敏瞬間呆掉了,連手機自掌心滑落都不知道。

“他……”她的喉嚨似是被石子卡住了,幾乎無法擠出聲音來。

他、他就是路唯東?苗如蘭的男朋友?也是她的任務,她的目標?

——死了!

章敏真想當場翻白眼昏死過去。

“誰打電話給你?H.M嗎?”偏偏路唯東還在她身後冷冷地問。

章敏緩緩轉過頭,小臉陡然對他綻放一朵怪異的笑容,然後迅雷不及掩耳地打開車門跳了出去。

路唯東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就看那抹美麗的紫色影子以媲美奧運選手的旋風速度消失在眼前。

“喂!”他睜大雙眼,不敢置信地咆哮。

什麼?就這樣跑了?

一切來得太快、太令人猝不及防,他還沒能從她口中逼問出一切。

路唯東暗責自己的大意,正懊惱失去線索,甫一低頭,卻瞥見了靜靜躺在椅座上的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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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7 00:01:1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章敏這輩子還沒跑得這麼快過,就連國小五年級被野狗追的那一次,恐怕都沒有這次拼命。

但是流血流汗是值得的,因為當她氣喘如牛的回過頭時,發現自己已經跑離十條街外了。

最棒的是,那家夥沒有跟來。

“呼……”她總算松了口氣,慶幸道:“嘿嘿!還是我這雙‘無敵風火輪腳’厲害吧?幸虧跑得快,要不然就糗大了。”

不過話說回來,誰會知道他就是路唯東本尊啊?根本連名也沒報、姓也沒提,就這樣一把倒栽蔥地扛走她……溫柔美麗好脾氣的苗如蘭小姐真的要嫁給這個男人嗎?

霸道、暴躁、陰險、狡詐、英俊、肩寬、腰窄、腿長……媽的!章阿敏,你想到哪裏去了?!

“不要忘記剛剛你差點被這個男人壓扁,還被他吃了一頓飽飽的嫩豆腐!”她想起來就臉紅心跳,氣急敗壞。

就是他剛剛那一壓,害她差點忘了自己的任務!

章敏心跳突然停了一拍,臉色煞白。

任務?!糟了,她真的忘了她的任務!

她的任務就是負責誘拐路唯東,測試他是不是個風流又下流的花心大蘿蔔……可是她竟然就這樣跑掉了!

“天哪……”她大大呻吟了起來,忍不住捶了捶自己當機的腦袋。“章阿敏,你白癡啊?好不容易逮到的大好機會,剛剛就應該要趁他壓倒你的時候偷拍幾張照片,向全世界證明他真的是個不值得託付終身的爛蘿蔔——”

只是……話說回來,除非她有第三只手,也除非裝了微型攝影機,要不然拍得到鬼呀?

原來的計畫是,她和外號“小醜”的吳英俊聯手,一個誘惑路唯東,一個躲在暗處偷拍,誰知道路唯東他突然出現,而且跟苗老先生給他們的從遠距離拍下、人影模糊的照片又長得不一樣,加上他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迅速把她扛走……總之好幾個環節全都出錯了,最後就是落得這個下場!

“接下來該怎麼辦?要直接跟苗老先生報告,說我有機會和路唯東表演親昵動作,卻被我給搞砸了嗎?”章敏懊喪地捂住了臉,搖了搖頭。“真是笨死了。”

不行,A計畫失敗就用B計畫,先聯絡小吳再說。

 她想打手機,怎知上摸下摸,摸遍全身就是找不到那支小小輕薄的手機。

“咦?我的手機呢?”剛剛在車上時明明還在,就是她接小吳電話的……時候……

啊啊啊——

章敏捂頰慘叫,花容失色。

一定是掉在路唯東的賓士車上了!

有沒有這麼倒楣啊?

某棟頗有年歲的大樓一間六坪的小套房裏,已然換掉那身冷傃皇後裝的章敏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後,邊吃著熱騰騰的杯面當除夕大餐,邊拿起市內電話撥打給小吳。

“……我簡直不敢相信!我不敢相信!”小吳在電話那端連連尖叫。

她嘆了口氣。“不要再叫了,我今天晚上已經夠多災多難了。小吳,你現在還在化裝舞會裏嗎?”

“那當然,自助餐臺上又換過一輪美食料理了呢,有烤牛肋排、龍蝦拼盤、鮮蔬沙拉、法式鱸魚,還有……”小吳的語氣轉為興奮。

簡直是非人的煎熬,悲慘的酷刑啊!

“好了好了,”她都快哭出來。“不要再念了,我已經夠捶心肝了。為什麼剛剛我在那兒的時候,自助餐臺上的都是起司片、小圓餅和烏魚子?”

“是魚子醬,不是烏魚子。”小吳被她打敗。

“反正都是魚蛋,沒差啦。”她差點飆淚。“為什麼那個自以為是的渾球要把我扛出化裝舞會?我還以為至少可以撈一頓好吃的。”

“不要再哀哀叫了,任務要是沒完成,我們連西北風都沒得喝。”

“你還敢說!明明就是你要負責認人的,我只是去那裏負責要酷裝冷傃。”

“我也很慘耶……啊嗯……”小吳咿唔含糊嚼東西的聲音傳來。

“很、慘、嗎?”她陰惻惻地問。“你在吃什麼?”

“哦,沒什麼,只是一支香草羊排。”小吳還不知死期將至。

“只是”一支香草羊排嗎?

章敏深吸了一口氣,隨後氣也不喘一口的鬼吼道:“你知道我今天晚上被頂到胃快吐翻還被迫跟一個肌肉比鐵硬的王八蛋摔角最後死裏逃生跑到腿快斷掉還在上公車的時候摔了一跤現在只有一碗泡面可以吃這一切都是誰害的你還在那裏給我啃羊排?!”

小吳在電話那頭耳膜幾乎破裂、精神驚潰四散。

“對對對……對不起!”嗚,要去收驚了啦。

她喘著氣,暴怒地道:“我的手機還落到他手裏,你最好保佑在拿回來以前,苗老先生不會打手機給我,要不然我們就全玩完了。”

“不會的啦,你別擔心,苗老先生都是跟我聯絡的,他不知道你的手機號碼。”小吳低聲下氣地道:“我保證不會有事的,他也不會知道你是誰,哈,哈。”

“你最好燒香拜佛保證是這樣,不然我們非但錢領不到,還要等著被告。”她恨恨道。

“事情沒有這麼嚴重啦。”小吳樂天地道,“對了,話說回來,好不容易可以跟他有單獨相處的機會,你為什麼要逃跑呢?”

“我不是逃跑,我是態度積極勇敢的撤退。”她昂起下巴。

小吳在電話那端安靜了一分鐘,隨即爆出驚天動地的狂笑聲。

“你那是什麼反應?”章敏十分不爽,“要不是我動作太快,現在恐怕不但被掀底還被掀桌了!你也看過路唯東本人,應該知道他實在是個很難對付的家夥。”

“說得也是,不過他真的好迷人哦!”小吳開始陶醉流口水。

“對啊,真的好迷……”她也跟著傻笑,隨即警覺,“那個不是重點,重點是接下來該怎麼辦?”

“找第二次機會,既然你的手機落在他手裏,那你可以主動打自己的手機,他一定會接,然後你就藉口要拿回手機,穿辣一點上門去——”小吳說著說著,嘆了口氣。“其實我也很願意穿辣一點上他的門哪。”

現在沉默的人換成章敏。

“怎麼?還是行不通嗎?”小吳沮喪地問。

“很抱歉,但還是請你死了這條心吧,我想他對你不會有太大的興趣。”她不敢補充後面那一句!他甚至對我兇巴巴,好像我曾經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

“好吧,那還是得由你出馬。”

“沒問題,看在一百萬的份上,我一定會成功的!”她揮舞著拳頭,咬牙立誓。

自從她和小吳的萬能事務所開張以來,還沒有失敗的紀錄,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改變這一點!

第二天一大早,章敏穿上了暖暖的毛衣風衣和牛仔褲,將長發綁在腦後,戴上安全帽——

送羊奶去也!

歹年冬,錢難賺,如果不兼差是不行的,何況她可是家累很重的人呢。

跳上她的紫色機車,先飆到羊奶批發商那兒裝滿兩袋的羊奶,然後照著分配的路線,一一將最新鮮的羊奶送到訂戶的家門口。

邊騎車,她也邊思索著待會兒打通了自己的手機後,應該怎麼說話才好。

尤其他們昨晚有了那麼不愉快的開始。

“真是傷腦筋。”她抓抓安全帽下的頭發,有點苦惱。

大年初一天氣還算晴朗,但是氣溫卻只有十幾度,等她送完羊奶後,覺得握著機車把手的手都快凍僵了。

街上商家播放著熟悉熱鬧的賀歲曲子,和鞭炮一樣營造出了濃濃的年節喜氣。

章敏停下機車,微笑地環顧四周,感受著喜慶團圓的氛圍。

昨晚為了參加新年化裝舞會,所以她沒能到北投的療養院和姑婆一起圍爐,今天一定要找時間去探望姑婆,並且包個大紅包給她。

只是姑婆常常不認得她,老年癡呆症將老人家的意識和靈魂帶入時光的隧道裏,姑婆通常只記得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偶爾靈光一閃才會認出她是誰。

章敏臉上浮起一抹感傷,但隨即甩了甩頭,深吸了一口氣。

“沒關係,反正只要她還在我身邊,這樣就夠了。”她露出堅強的笑容,拿下安全帽。

來辦正事吧!

她把安全帽掛好,走向騎樓下的公用電話,推入IC卡,撥了自己的手機號碼。

在接通的嘟嚕嚕聲響起時,她的心跳也莫名加速。

“喂?”男人低沉有力的聲音響起。

她不禁吞了口口水,“你撿到我的手機。”

路唯東沒有浪費時間跟她講五四三,只是簡單明瞭地問:“我們在哪裏碰面?”

“呃,中午十二點……”她頓了頓,想起自己的任務,連忙加了點嗲音。“你請人家吃飯,行嗎?”

電話那端有半晌沒有回答。

什麼嘛,美女給他面子請吃飯,居然還要考慮那麼久?

“好啦好啦,那我請你,這樣行了吧?”她忍痛道。

真是的,開賓士的人連頓午飯都不願意請……雖然他們不是很熟啦。

“十二點,在玫瑰飯店門口。”他說完就掛斷電話。

“喂?喂喂?”她瞪著話筒,不敢相信居然有這麼霸道又自以為是的男人。

搞什麼,一副跟她很不熟的樣子,好歹昨天晚上他們也有肌膚之親——隔著衣服!雖然她也是百般不願意,但他也不用疏離冷漠成這樣吧?

“哼,有錢人了不起啊?”她心裏大大不是滋味。

沒關係,她喜歡有高難度的挑戰,他越是高不可攀的樣子,她就越有信心整到他!

章敏迫不及待再次推入IC卡,這次撥打的是小吳的手機。

路唯東一襲黑色套頭開希米爾羊毛上衣,咖啡色皮衣外套和黑色長褲,英俊的臉龐帶著淡淡漠然。

他佇立在玫瑰飯店門口,手上的古巴細長雪茄燃起微微辛辣香氣,雖然在等著,卻沒有半點煩躁之色。

昨晚對他而言,就像一個瘋狂又綺傃卻怪異的夢境,尤其那個穿著紫色紗織華麗的皇後突然跳下車奔入漫漫黑夜中,更令他確定自己沒有找錯人——她一定就是使者。

那通電話一定是H.M打來的。

他本想按取她手機裏的來電號碼,回撥給H.M,沒想到上頭卻沒有顯示號碼。

一定要盡快解決這件事,他絕不會讓過去阻礙他前進的腳步,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

所以他必須要在使者身上下手,讓他們知道路家這次也永不妥協。

遠遠的,他瞇起雙眼,看著一個美麗的身影氣喘吁吁地由遠至近奔跑過來。

那個女子身形像昨夜的她,可是少了昨晚傃色的裝扮,一身淡白色的洋裝和黑色小短裝外套,襯著她幹凈瑩白的臉蛋,別有一番清新又性感的風情。

他承認,在昨夜見到她之前,從沒想過使者原來是個年輕小女人。

“對不起、對不起,路上塞車。”章敏氣喘如牛,好不容易跑到他面前,仰高頭歉然地望著他。“等很久了嗎?”

“沒有。”他凝視著她,率先轉身邁開長腿。“走吧。”

“去哪裏?”她還來不及喘口氣,露出慵懶迷人的嬌笑咧。

真是俏媚眼做給瞎子看!她只能望著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和寬肩,小跑步喘著追上去。

是沒有走那麼快就趕不上吃飯了嗎?

“等等我。”她本來想要擺出的搖曳生姿走法全被搞亂了啦。

他停下腳步,回頭微挑眉看著她,“你昨晚不是跑得挺快的嗎?”

章敏一怔,隨即尷尬地幹笑。“呵呵,天黑視線不良,你肯定是看錯了。”

“我視力二點零。”他一句話就把她釘死在當場。

“呃……”她啞口無言。

路唯東沒有再窮追猛打,只是繼續往前走,可是走了幾步見她還停在原地不動,隨即不耐地回來抓住她的手腕,拉著她往前走。

“我已經訂好位子了。”他冷靜道,倣佛握著她柔軟的小手一點感覺也沒有。

章敏卻是心跳得亂七八糟,滿腦子想的都是他的手掌熱力驚人又好有力氣。

被這樣的手牽著,就算刮風下雪吹臺風都不怕了吧?

她突然……莫名其妙地嫉妒起苗如蘭。

章敏熱血衝腦,完全忘了回頭看看小吳為什麼還沒來,也忘了要惋惜小吳錯失拍照的良機。

因為被他牽著手,跟在他偉岸的身旁,她不經意嗅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和煙草香味,還有一股獨特醇厚迷人的男人氣息,他的味道。

她的臉頰沒來由地悄悄浮起兩朵駝紅。

“你的手好冰。”他皺起眉,低頭注視著她。

“哦,我只是體質比較冷一點,一到冬天手都是冰的。”她解釋,心兒有些怦怦然。

他眉頭蹙得更緊,隨即放開她的手,想也不想便脫下皮衣罩在她的肩上。“穿上,我不想聽到你打噴嚏。”

“謝謝你,可是不用了,因為我——”

路唯東不由分說又抓起她的手,大步定向餐廳。

罩在她身上的皮衣外套好暖和……還有他身上獨特性感的男人味……

章敏心窩莫名甜絲絲又暖洋洋起來,小臉越發酡紅。

他們在玫瑰飯店二樓中餐廳“瀟湘雨”的雅座裏坐了下來,路唯東打開燙金菜單,劈頭就問:“吃不吃辣?”

章敏一頭霧水,“哦,我不吃辣,一點點都不能吃。”

“好。”他俐落的對侍立在一邊經理道:“宮保雞丁,五更腸旺,紅油抄手,花椒肚片什錦鍋。”

“什、什麼?!”她正把茶杯端到唇邊,聞言差點一口茶都噴出來了。“喂,我說我不能吃辣!”

“我沒有點任何跟辣字有關的菜名。”他故作閒適,聳聳肩道。

“兩位先喝杯茶,菜待會兒就上。”經理瞥見章敏臉轟地炸紅起來,連忙收拾菜單快步溜走。

“你是故意的吧?”她不爽地瞪著他。“故意點每一道都是辣菜來整我?”

“那你說說,我有什麼理由整你?你得罪過我嗎?”路唯東好整以暇地瞅著他,似笑非笑。

她一時語塞,隨即結結巴巴道:“我……我當然沒得罪你,所以我才、才這樣問……”

“你騙我你是苗如蘭。”他也端起茶杯,啜了一口香片。

在睡了飽飽的一覺後,他整個人又恢復平常的冷靜,耐性十足。既然她想玩遊戲,他就奉陪到底。

這次他不會再讓疲憊煩躁懊惱的失控情緒左右了行為,包括那將她軟玉溫香的嬌軀壓在身下的舉動。

他胸口掠過一絲燥熱的騷動。

“那個不算,我只是跟你開玩笑。”章敏硬著頭皮道,隨即記起自己的任務,“難道你感覺不出來嗎?”

他皺眉,“感覺什麼?”

“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緣分。”她做出害羞垂眸的表情。

他生平首次目瞪口呆。“什麼見鬼的緣分?!”

她登時火大起來。“喂,講話客氣一點,什麼見鬼的緣分,誰是鬼啊?”

“你才講話小心一點,我跟你一點天殺的緣分都沒有。”他也被惹惱了,再度莫名失控。

“是嗎?那你昨天晚上幹嘛壓我?”她不甘示弱地質問。

“我壓你是因為……”他英俊的臉龐微微紅了,“你自己知道為什麼。”

“你覬覦我的美色。”她大言不慚地道,“就是這樣。”

他氣極反笑。“我沒有那麼好的胃口。”

“喂,我好歹長得也算五官端正、氣質出眾,當年還得過校園美女的稱號,幹嘛瞧不起人?”她氣急敗壞。“不要以為你長得帥到掉渣就了不起,帥哥又怎麼樣?可以當飯吃嗎?能長肉嗎?”

路唯東瞪著她,一副不敢相信居然有女人敢對他兇的表情。

“你這麼兇,當心以後嫁不出去。”他破天荒地像個小男孩一樣賭氣咒道。

“你放心,反正我不會倒楣到嫁給你。”章敏跟他杠上了。“我才真是同情你未來的老婆,她知道你是個喜怒無常、囂張霸道的渾球嗎?”

“嘴巴那麼利,你上輩子是削鉛筆機嗎?”他毫無顧慮痛快地和她鬥起嘴來。

“你有沒有禮貌啊?你爸媽沒教過你要愛護老弱婦孺嗎?”她惱了。

“你也算老弱婦孺?”他忍不住笑了起來。“脾氣壞,口氣差,你嚇跑過幾個男朋友了?”

“三個……可是那一點都不關你的事!”在她來得及發現前,備感受傷的憤慨已經衝口而出。

他怔了怔,突然覺得心微一揪動。“對不起,我並沒有想傷害你的意思。”

章敏暗罵自己的失控,故作滿不在乎地開口,“沒什麼,反正那是事實,我的確連續把三個男朋友都嚇跑了,雖然不是因為我很兇。”

路唯東深邃的黑眸直直注視著她,語氣溫和了許多。“那是為什麼?”

她訝然地望著他,本以為他會落井下石,沒想到卻在他眼底看見真摯的關切。

章敏心慌地垂下視線,佯作若無其事道:“原因很無聊,你不會有興趣知道……對了,我想點寧波炒年糕吃。”

“我想知道。”他口氣裏的堅定不僅震動了她,也懾住了他自己。

奇怪,他為什麼會想知道?這完全是她的隱私,他既沒有必要,也不打算深入瞭解她。

可是他就是沒來由地想知道,究竟是哪些男人讓她在分手後再提起時,還會覺得那般憂鬱感傷?

他的回答讓章敏有點無所適從,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真的想聽?可是他不是一副冷漠又巴不得離她越遠越好的樣子嗎?

熱辣辣、香噴噴的菜肴紛紛被送上桌,可是他們倆卻沒有人動筷。

章敏盯著他皺起的眉頭,專注的眼神,忍不住問:“你是認真的?”

“對。”他揚眉。

就算他想聽,她也不可能會告訴他的。

非親非故又無原無故……

但她卻聽見自己一五一十老實說了出來。

“好吧。第一個男朋友是我高中三年級的同學,他送了我三天的情書,寫得文情並茂情感深摯,就在我感動得要命,正想要按受他約我去吃冰的邀請時,就聽到他改去追我們隔壁班的鋼琴才女。”

“那算是男朋友嗎?”路唯東額頭出現三條黑線,沒好氣地道。

真是浪費他的時間和他的同情心。

這個女人腦袋瓜究竟在想什麼?她看起來明明就不像是個花癡,條件也不錯,為什麼就是不能正經一點?

她哀怨地瞪了他一眼,咬一咬牙。反正說都說了,豁出去了!

“第二個男朋友是我大學學長,那時我念大一,他送了我一個星期的玫瑰花加滿天星,我們還曾經在校園裏散步,可是就在他要索吻卻被我來個過肩摔後,第二天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她嘆了一口氣,烏黑明亮的大眼睛不禁蒙上一層迷蒙的霧氣。

路唯東開始後悔自己極力要聽她傷心的戀愛史了。

“第三個男朋友是在我大學三年級時,悄悄走入我生命裏。”她的眼神因回憶而變得溫柔。

“這次他是在你宿舍底下彈吉他唱情歌嗎?”他不無諷刺地道。

她究竟是哪個年代的?還會為了那種拙劣差勁又可笑的追求方式感動?

他不願承認心頭掠過一抹的不是滋味。

“沒有。”她低著頭,手裏的筷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空盤子。雖然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了,卻還是令她難受。“他對我很好,呵護備至,常常問我要不要吃宵夜,口渴不渴……直到他發現我爸媽都不在了,家裏只有一個姑婆,還得了老年癡呆症。在我們認識後的第一個情人節的晚上,他傳了通簡訊,寫著:‘對不起,我沒辦法接受你的家庭。’就這樣,走掉了。”

路唯東原先的諷刺和啼笑皆非在剎那間消失無蹤,怔忡地凝視著她,胸口劃過一絲絲痛楚。

“我沒有對他們兇,也還來不及對他們溫柔,他們也沒有被我嚇跑。”章敏低聲道,有些自我解嘲地笑。“可是很奇怪,我還是覺得心裏會難過……也許是因為他們連讓我站上臺,開始真正投入一段感情的機會都沒有,也或許發現了我居然不值得一個男人對我用心三個月以上,所以我才會有這種心痛的感覺。”

路唯東深深地注視著她,理智不斷在說服自己:她是使者,這也許是她編出來騙他同情、軟化的一番話。

可是情感上,他卻無法不被撼動、動容。

章敏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說出來了,而且還是對一個才見過第二次面的男人,更糟的是,他是她的任務,她委託人的孫女兒的男友!

天!她是嫌事情不夠復雜嗎?

“不過那個都過去了。”她連忙擠出一朵笑,心慌地夾了塊宮保雞丁塞進嘴裏吞下去。“吃飯了、吃飯了……咳咳咳。”

她被辣嗆到猛咳起來。

他心一震,愧疚地遞過茶水給她,還咆哮著讓服務生快點拿冰水、冰塊甚至冰牛奶來。

“可以止辣的統統拿過來!”他邊吼邊幫她拍背,焦灼地問:“你還好嗎?先含一口水好不好?他們已經去倒冰牛奶了。”

“謝謝……咳咳咳……”章敏咳到眼淚都掉下來了,鼻子紅通通,小臉也漲紅,看起來淒慘極了。

他心底的內疚更深,拿著溼紙巾輕柔地替她擦過熱燙的臉頰和頸項,希望能讓她舒服一些。

她真的連一點點辣都不能吃,該死的他居然還明知故意!

路唯東,你究竟在幹什麼?居然這樣欺負一個弱女子?就算她是使者,這樣對地也大過分了!

他懊惱極了。

終於,經理急急忙忙地端著一大杯冰牛奶來了,路唯東一把抓過杯子,小心翼翼地湊近她唇邊,“來。”

可憐被嗆到氣管又猛咳老半天的章敏險些岔氣,就著他的手迫不及待大口大口地吞下冰牛奶,口腔喉嚨胃部被這股冰冰涼涼又香濃的瓊漿玉液滑過,瞬間撫乎了不少熱辣的痛苦。

籲——

她終於可以自己捧著杯子,一口氣把剩下的冰牛奶全喝光,但他還是目不轉睛的盯著她,大手扶著杯身,見她喝完了,還幫她把杯子放回桌上。

“好點了嗎?”他眼神好不溫柔。

“……好了。”她接觸到他的眸光,登時臉頰飛紅了。

“臉這麼紅,還是覺得辣嗎?要不要再喝一杯?”他誤解了她小臉泛紅的原因,迫切地問。

“不不不,夠了,真的。”她低頭躲避他那令人心慌意亂的迷人眸光,摸著肚子苦笑道:“好冰喔,我的胃好像結凍了。”

“你剛剛的反應真的很驚人。”他被她逗笑了,心有餘悸地道:“我沒想到你的不能吃辣……是這麼嚴重。”

“不好意思。”她訕訕地道。“不是跟你唱反調,我也試過很多次了,甚至連號稱只是配色用的去了皮的大紅辣椒,只要一盤菜裏加了一絲,我還是被辣哭了。”

所以她完全無緣品嘗所謂人間極品麻辣鍋,嗚。

路唯東總算安心回到座位裏,黑眸依舊緊緊凝視著她。“該道歉的是我,我剛剛……其實是有點故意的。”

“只有一點點嗎?”她睨了他一眼。

“比一點點還要多一點。”他尷尬地承認。

章敏見他一臉內疚,不禁心軟了。“沒關係啦,偶爾吃辣也好,促進血液循環也不錯。”

他有些失笑,眼神更加柔和不少。“你那些‘男朋友’都是笨蛋。”

“啊?”她不解地看著他。

“他們永遠都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一個好女孩。”

章敏呆呆地瞅著他,突然覺得……眼睛溼溼的,心頭暖暖的……

感動得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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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7 00:01:3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在經過驚天動地被辣嗆到事件後,他們倆之間的氣氛出奇地和睦了起來。

不再有那麼深的防備,那麼僵硬的對峙。

路唯東為了彌補她,也為了表達自己深深的歉意,他點了一大堆美味的、不辣的菜肴。

甚至不再有刺探、武裝、冷嘲熱諷……

他還是會從她口中問清楚一切,但不是現在。

“好吃嗎?”他微笑地看著她吃得津津有味的小臉。

“好好吃。”章敏滿眼都是吃到絕世美食的感動光芒。

蔥油蒸鱸魚、幹貝炒蘆筍、蝦球燴銀杏,還有一鍋香菇竹笙雞湯,鮮得她舌頭都差點吞下去了。

有這麼可口的食物可以吃,真是太幸福了。

“喜歡就多吃點。”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看你吃東西的模樣,可以去拍廣告了,好像每樣東西真的都美味至極的樣子。”

“是真的超好吃。”她滿足地嘆了一口氣。

好久沒有吃這麼好、吃這麼飽過了,飽到她都忘了要淑女一點,甚至飽到她忘記自己是來幹嘛的……

章敏悚然清醒。

“怎麼了?”他敏銳地察覺到她的異樣。

“我的手機。”她小小聲開口,“忘記先跟你拿了。”

路唯東漾著笑意的眼神逐漸嚴肅起來,“我會還你手機。但是我希望你能坦白告訴我,該如何聯絡H.M。”

又是這個話題,又是H.M,這個人到底是誰啊?

“我老實跟你說,我不認識H.M。”她誠懇地道。

他眼底蒙上一抹陰鬱,近乎失望。“我以為你會對我坦誠一點,不耍花樣,不玩兒心機。”

“我沒有啊。”她說得有一絲心虛。

糟糕的是,她真的有對他耍心機、玩花樣,但完全不是他想的那樣……章敏心微微一揪疼,她現在真的很不希望自己的目標是他。

為什麼會是他呢?為什麼她必須要測試他,甚至還要挖個陷阱給他跳,就因為一個老先生害怕孫女兒會所嫁非人?

她想騙誰?這件事當然很重要,嫁人是一輩子的事,再說她已經收了前金,就有責任完成任務,然後心安理得拿到後謝。

但為什麼偏偏是他?

他是個好人……她感覺得出來。而且他在對她好的時候……真的很溫柔。

天,她不知道,也許該跟苗老先生報告,未來的孫女婿是個好男人,可是她又有些矛盾,萬一她弄錯了?她識人不清呢?

“你穿著紫色的皇後禮服,和我要找的人裝扮一模一樣。”他直視著她,真的不希望再聽到任何偽裝掩飾的言辭。

她看起來是個外表清麗性感,實際上卻是很單純的女孩子,他希望自己沒有看走眼。

“也許只是打扮像,也許化裝舞會上不止我一個人穿紫色的皇後禮服。”她極力想澄清。

“我看遍全場所有人的裝扮,只有你是唯一一個。”他的神情嚴峻了起來。

章敏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有些手足無措地道:“對不起,我幫不了你。”

她的抵死不認令他覺得很不舒服。

“不,有一件事你還是可以幫得上忙。”他淡淡地開口,“回去告訴H.M,他的詭計不會成功的。”

“可是我……”

路唯東自口袋裏取出她的手機遞過去,黑眸炯炯。“還給你。”

她訥訥地望著他,胃像被塞了團棉花,亂糟糟的。“謝謝,可是我還是很抱歉我幫不上……”

“這是我在臺北的電話和地址,我會停留一些日子。”他的語氣十分冷淡,“如果你決定不再打啞謎,肯跟我開誠布公好好談一談,願意讓路家徹底解決那件事,那麼就來找我。”

“可是我……”

“你慢慢吃,我先離開了。”他站了起來,朝她微欠了欠身。“我會付賬的,你盡管放心。”

章敏像被針刺中般瑟縮了下,大眼睛裏浮起一抹受傷之色。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隨即昂然大步離去。

滿桌香味四溢的菜肴完全失去了吸引力,章敏低著頭,拿著筷子的手微微發抖起來。

如果剛剛是感動到想哭,那她現在就是難過到想嚎啕大哭。

為什麼他失望和鄙視的神情會讓她有種胸口閉氣到無法呼吸的痛楚呢?

失魂落魄的回到住處,章敏打開緊閉的窗戶,讓外頭的冷空氣吹進來。

胸悶的情況還是很嚴重,但最嚴重的恐怕是她的腦袋吧?

不過就是一個才見了兩次面的男人,憑什麼讓她這麼在乎他說的話、他的表情、他的舉動?

她在鋪著褪了色的二手倣波斯毯上坐了下來,裙擺在周圍散漾開來,像朵脆弱的雪白山茶花。

手裏無意識亂轉著遙控器,二十吋的二手電視畫質依然清晰,可是螢幕上每個賀年的節目在她眼前視而不見地晃過、消失。

我會付賬……你盡管放心……

她不是乞丐,也不是去吃白食的,更發過誓永遠不再寄人籬下,不再跟任何一個人低聲下氣的借錢。

她以為自己已經擺脫了那種被瞧不起、被蔑視的陰影,可是他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就輕輕松松把她推回了拼命想爬出的深谷坑洞。

他輕而易舉就讓她覺得自己像穿著破爛舊衣的低下階層社會蟻民,不管怎麼爬也無法到達值得別人尊敬的地位。

“我不是已經不再在意別人怎麼說、怎麼看了嗎?”她自言自語,喉頭有些發緊。“所以他說過的話,看我的那種眼神,統統不算數……對,不算。”

就在這時,電話響了起來。

她勉強收斂心神,揉了揉酸酸的眼睛,伸手拿起話筒。“喂?”

“敏敏,對不起,我本來已經在半路上了,可是因為闖紅燈被條子攔下來……”小吳垂頭喪氣地道。

“不要緊啦,反正也沒出現什麼曖昧養眼的鏡頭好拍。”她努力擠出笑容,故作輕快地問:“你現在呢?回家了嗎?”

“呃……事實上,我打給你是因為……”小吳聲音在發抖。“你可不可以來警察局保我?”

“保你?!”她一震,睜大雙眼,“闖紅燈會被抓去警察局嗎?”

“問題是我闖紅燈的時候,不小心……撞到警車了。”小吳聲若細蚊。

“什麼?!”

大過年的,這樣會不會太誇張了?

唉,盡管章敏有著滿腹雄心壯志橫掃千軍的衝勁,但是從除夕到大年初一,短短兩天遇到的衰事,讓她不得不懷疑他們的兩人萬能事務所!前途無亮。

她也開始懷疑起之前接過的case會成功是誤打誤撞,瞎貓碰到死耗子。

兩人萬能事務所接過了查丈夫外遇的,幫人家找回寵物的,打掃房子的,還有接送小朋友上下課,最後不小心接到了一件女孩子委託要甩掉花心男朋友的case,便由章敏假裝對她的男友示好,當他倆去喝咖啡的時候,那名女孩“剛好”當場撞見,然後就不由分說的丟下一句:“我們完了!”就這樣順利甩掉花心男。

那次的Case讓他們賺了五萬塊,但是章敏付出的代價是被潑了一杯冷冰冰的開水。

這年頭,賺錢不容易啊。

但也虧這件Case讓他們開創新局,現在他們在進行的任務可是能賺進一百萬的好差事呢。

只是章敏越來越覺得,這一百萬賺得格外沉重難過了。

初二、初三……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眼看年假就快過完了,可是她仍舊進度遲緩不前,因為她根本鼓不起那個勇氣去找路唯東。

她怕他會再逼問關於H.M的事,她更怕看見他冷淡嫌惡的眼神。

初四早上,章敏送完羊奶騎著機車回到住處樓下時,機車才剛停進停車格裏就聽到手機鈴聲狂響。

是他嗎?

她情不自禁心跳加快了起來,完全忘了冷颼颼的北風,急急忙忙自袋子裏撈抓出了響叫不休的手機。

“喂?”

“敏敏,今天中午十一點跟我到苗老先生家,要做會報。”小吳口氣正經得好像要去參加府院會議似的。

聞言,她的胃登時絞擰發酸了。“可不可以你自己去就好?我今天想再去看我姑婆。”

“不行,苗老先生特地交代你一定要去,他要親自問你,到目前為止感覺路唯東的為人如何?”

“那、那你就跟苗老先生說,還在瞭解中就好了。”她心慌慌道。

“那怎麼行?怎麼可以讓客戶覺得我們一點誠意、一點進度都沒有?”小吳大大不滿。

她知道小吳說得對,可是她現在心亂如麻,對路唯東的感覺有酸有甜又苦又有澀,又怎麼能說得清楚?

尤其路唯東是他孫女兒論及婚嫁的男友,她批評得太難聽也不對,褒獎讚美得很好又不合老人家的意……最重要的是,她頭痛胃痛渾身都痛。

“我不管,十一點你一定要到。記得吧?信義區的時尚星空大樓門口,我們再一起上去。”

“好吧。”她心情沉重地按掉通話鈕,有氣無力地走向大門。

章敏,你怎麼會把自己弄成這樣?你怎麼會以為自己做得到?你承受得住當路唯東知道你只是在設陷阱給他跳時,他氣憤厭惡痛恨你的熊熊怒火嗎?

她覺得自己每一步都像鉛塊那樣重。

這股低落的心情一直到十一點,她和小吳在時尚星空大樓的鑄鐵大門會合時,仍舊緊緊揪住她的神經。

“你瘋了!就穿這樣出門?”小吳瞪著她。

“哪樣?”她眨眨眼睛,回過神來。

“短T恤和牛仔褲,你不怕冷死啊?你的形象是冷傃,不是冷凍豬肉。”小吳雖然口裏嘀嘀咕咕碎碎念,還是不改關心地脫下身上穿的亮晶晶炫彩牛仔外套。“拿去。”

“小吳,謝謝你。”她感激地接過來穿上。

咦?她回住處後不是換過合宜的衣服了嗎?怎麼會是穿著短T恤和牛仔褲出門呢?

 還有,為什麼一樣是男人,一樣給她穿外套,她對小吳的舉動雖然感到窩心,卻連一點點怦然心動的感覺都沒有?

不像路唯東的外套,暖和舒服得讓她光聞就會上癮……

真要命!她肯定是腦子凍壞丁。

你在發什麼呆?”小吳慶幸自己穿了衛生衣和兩件毛線衣,要不然陪著她在這兒發傻,恐怕早就噴嚏打到昏了。

章敏深深吸口氣,“沒事,我們上去吧。”

小吳狐疑地瞅了她一眼,伸手按下二十一樓的對講機。

大門輕響一聲的開啟了,他倆緩緩走了進去。

這是信義區典型的豪宅,雖然不像帝×寶那樣豪奢炫耀,卻是屬於低調的、高雅又尊貴的那種。

一百多坪,光是玄關就比她的小套房還要大,更別提裏頭古色古香的擺設!全套珍貴紫檀木座椅、各色古董、歷史悠久的名家字畫等等。

通常走進這種昂貴得不得了的地方,章敏會渾身僵硬,害怕打破人家的蟠龍花瓶之類的,但是說也奇怪,這次來跟上次一樣,她對這裏有種奇異的熟悉感,說也說不出為什麼,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經在哪裏看過一模一樣的擺設。

只是她怎麼想都不可能,因為她家是小康之家,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車禍過世了,她是跟姑婆相依為命長大的。

她不可能見過這樣的地方。

苗老先生就坐在一張太師椅上,清臞的老臉上帶著一絲若有所盼。

章敏突然慚愧了起來。

答應人家的事沒能做到,甚至還下意識一拖再拖……真是罪過。

傭人恭敬地問他們想喝點什麼,小吳搓著手興奮地點了藍山咖啡,她則是一杯開水,因為她自責又緊張到吞不下任何東西。

“兩位請坐。”苗老先生虎威猶存的眸光閃電般掃過他倆,最後落在章敏身上。“章小姐,辛苦你了。”

“呃,其實我也沒做什麼——”她腰間被小吳的手肘重重頂了一下,意會過來連忙解釋,“我的意思是,這是我應該做的。”

可憐的小吳差點被她嚇出心臟病。

“不知道進展得怎麼樣了?章小姐有再跟路家少爺碰面嗎?”苗老先生凝視著她,銳利的老眼有一絲異光。

“前兩天有。”她硬著頭皮道:“是這樣的,以目前來講,路先生種種的行為和舉止談吐,都不失為一個紳士的風範。”

“那是表面,那麼內在呢?真正的他,你可有幾分瞭解?”苗老先生追問。

“您也明白,要瞭解一個人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尤其不是三天兩天就能弄清楚的,但是以現階段來說,路先生並不是個急色鬼,他是很有個性的男人,這是我可以向您報告的。”她由衷道。

苗老先生沉默了片刻,然後開口,“繼續下去,我要知道他真正的為人,否則我是不會放心把孫女兒交到他手裏的。”

“是的,我明白。”她心底暗暗嘆息。

小吳幾乎按捺不住高興和安心,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了。

“章小姐,我知道我的要求非常不合理,但是我希望你能夠更主動一點,也許再大膽一點、激進一點,不只是單純的試探他是不是會對你有什麼逾矩的行為……”苗老先生微微傾身向前,蒼眉高高挑起,“最好是試探他的底線。”

“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您指的底線是?”她茫然不解的問。

“看看他會不會愛上你。”苗老先生石破天驚地道。

“什麼?!”章敏和小吳異口同聲大叫。

這太誇張也太突然了,而且路唯東將來有可能會是他老人家的孫女婿,他怎麼會鼓吹讓孫女婿愛上別的女人?

這個要求對章敏來說實在太震撼,她覺得腦子一陣嗡嗡然,不知是甜是酸還是驚嚇,翻騰得像快暈船。

“你們不需要感到驚訝。”苗老先生緩緩轉動著左手拇指上珍貴的漢玉扳指,神情莫測高深。“如果他是個輕易就會愛上別的女人的混蛋,那麼和如蘭結婚以後,說不定不到一年半載就出軌移情別戀了。如果是這樣,我寧可事先做好最壞的準備,先測試他意志和情感的堅貞度。俗話說女追男隔層紗,要是他始終對你不動心,那麼我就相信他是一個值得如蘭託付終身的男人。”

老狐狸,果然是一隻老狐狸。

和小吳滿心的欽敬佩服相較之下,章敏簡直驚駭到快暈倒。

開什麼玩笑?不只是誘拐看他會不會色心大動,現在還要考驗他會不會愛上她?!

這根本就是臨時被通知要參加高難度、升級版的“誰敢來挑戰”嘛,可是此刻她寧可吞下一噸恐怖的麵包蟲也不要跟他玩愛的親親遊戲!

她有預感,恐怕他還沒愛上她,她自己就先暈船暈得一塌糊塗了。

“不行!”她倏地站起來,堅決地拒絕。

“敏敏。”小吳呼吸差點停止。

苗老先生好整以暇地望著他們倆,臉上自信滿滿。

“這超出我的能力範圍,而且……這是不道德的!”章敏豁出去了,激烈地反對。“我不會玩弄任何人的感情,就算是為了工作也一樣。”

“敏敏……”小吳驚慌失措,拼命拉著她的袖子。

她不理會小吳的擠眉弄眼,美麗的眸子裏燃燒著堅定的火焰,迎視苗老先生鷹隼般的目光。

“我加碼到兩百萬。”苗老先生氣定神閒地道:“一個月的時間,如果你百般追求他,他仍然對你毫不動情,那麼這兩百萬就是你的了。”

“兩……百萬……”小吳已經快瘋掉了。“敏敏!”

“不行。”她還是不為所動。“我說過,這是原則問題。我可以設局挖陷阱,但就是不能欺騙人家的感情。”

“好,既然你沒有意願,我可以找別人。”苗老先生冷哼。“一定會有巴不得掌握住這個好機會的人……”

章敏陡然僵住了。

不是因為賺不到兩百萬,而是無法接受有另一個女人對他放電、誘惑,最後狠狠踩碎他的心!

不應該是這樣的。

“等一下!”她急急叫道。

“怎麼?”苗老先生嘲謔地挑起一道蒼眉,“還有什麼指教嗎?”

她咬著下唇,內心強烈交戰掙紮著。“就一個月?”

“對,一個月。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總之天天都要出現在他面前,使出一切女人天生的本領魅惑他,倘若一個月後他仍然心意堅定地愛著我的孫女兒,不受任何影響,那麼你的任務就算成功。”苗老先生接過管家送上的一杯老參茶,緩緩呷了一口。“兩百萬立刻匯入你戶頭。”

“好,一言為定。”話出口的剎那,章敏覺得自己倣佛跟魔鬼打下了永不得脫身的契約,可是她別無選擇也毫無退路。

她就是不能眼睜睜看著另外一個女人黏著他、纏著他。

就算明知道她給自己找了個天大的麻煩……

在簽下契約,大事抵定之後,章敏和小吳便隨後告辭。

走出大門,在等電梯的當兒,章敏的神情沮喪得要命,小吳卻是高興到手舞足蹈。

“敏敏,你實在是個談判高手,真是太厲害了!短短十分鐘,就讓苗老先生又多加碼了一百萬,現在我們倆可以一人分一百萬了,這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小吳在她身邊興奮的碎碎念。

“你當這兩百萬可以賺得很輕松嗎?”章敏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心情沉甸甸的。

“那當然,有你出馬,自然是手到擒來。”小吳對她的美貌信心十足。

“我並不是你想像中——”她話還沒說完,就看到電梯門打開,一名清秀佳人嬌嬌弱弱的自裏頭走了出來。

圓絨針織帽,雪白兔毛大衣,粉紅色蘇格蘭呢裙,雪白的長靴子,襯得她小巧雪白又微漾酡紅的臉蛋,看起來就像是童話故事裏走出的公主一樣。

雖然沒有見過,但章敏卻直覺知道她是誰!一定是苗家的千金,苗如蘭。

章敏自認長得還挺美的,雖然沒有到傾國傾城那麼誇張的地步,可是眼就是眼,臉就是臉,亭亭玉立的窈窕身材更是連女人都嫉妒。

但是和出塵不染得像朵粉紅荷花那般動人的苗如蘭相比,她覺得自己簡直被踹到“庸脂俗粉”那一堆去。

什麼是自慚形穢,她總算感覺到了。

“你們是我爺爺的客人嗎?”苗如蘭親切地開口,笑容嫣然可人。“怎麼不再坐坐呢?這麼快就要離開了嗎?”

果然是苗如蘭!

小吳雖然是個同志,仍然不由自主張大了嘴巴,被苗如蘭的清傃美麗懾住了。

“謝謝你,我們只是來拜訪一下苗老先生。”章敏勉強擠出一抹笑,瞎掰道:“我們是聯合勸募的志工,非常感謝苗老先生的愛心捐款……因為還要到別的地方,所以就不打擾了。”

小吳愕然地望著她,“我們幾時變成聯——”

“走了。”她一手用力勾住小吳的脖子,硬生生將他拖進電梯裏。“很高興認識你,再見。”

“喔,再見。”苗如蘭訥訥地跟他們揮手。

“落荒而逃”尚且不足以形容章敏的動作,她火速將小吳抓進電梯裏按下一樓的按鈕,活像見到鬼一樣,小臉滿是驚駭和餘悸猶存。

“你在幹嘛?怎麼不跟人家打聲招呼?”小吳回過神,抱怨道。

漂亮的“美景”人人愛看,她害他少看了好幾眼說。

“打招呼?”章敏咬牙切齒的開口,“對啊,就舉起手跟她說:‘Hi,苗小姐,你好,很高興見到你,哦,對了,我們正在跟你爺爺設局陰謀暗算你心愛的男朋友。’如何?”

“呃……”

“不用呃了,事情就是這樣。”她沒好氣道。“不必說哈 ,不需打招呼,我們要離她越遠越好。”

電梯安靜無聲地往下降,章敏卻是一個頭兩個大,腦袋瓜裏鬧烘烘的,心底滋味復雜難辨。

苗如蘭真的美得不似人間有的女孩,難怪路唯東會愛上她。

他們倆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她的良心在拉鋸撕扯,喉頭還莫名其妙地被團熱熱的硬塊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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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7 00:02:2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第二天早上,寒冬發威。

章敏勉強自溫暖的被窩爬起來,真是生不如死。

不過羊奶還是得繼續送,盡管她一個月後可能會有筆百萬元的大收入,可是她才不想像“賣牛奶的女孩”一樣,夢想還沒實現就先樂極生悲。

再說,在寒風中送羊奶雖然辛苦,還是要比欺騙一個男人的感情簡單多了。

唉……

她穿上套頭棉質長袖T恤後,忍不住再多加了件手織毛線衣。

溫暖的毛線衣是姑婆在療養院裏閒暇時織給她的,雖然是沉穩的丹寧藍色,且還是男性的尺寸,但她還是覺得很窩心。

今年八十幾歲的姑婆幾年前得了老年癡呆症,意識經常徘徊在過去和現在之間,偶爾認得她,偶爾會把她當作別人,章敏一開始完全不能接受樂觀堅忍的姑婆竟然變得像個迷了路的小孩子一樣,人是困在八十幾歲的蒼老身體裏,靈魂卻回到了悠遠的過去。

她更傷心姑婆已經不太認得她了,再也不會疼愛地摸摸她的頭,做美味的雞蛋糕給她吃。

但後來章敏也領悟到,其實姑婆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也未嘗不好,她可以只記得最美好的歲月,記得童年時候紮著兩條小辮子和玩伴丟繡花小沙包,記得穿著小碎花洋裝站在樹下,紅著臉等待那個心儀的少年騎著腳踏車經過……

姑婆不需要再記得生命中曾經經歷過的不堪、煎熬和傷痛,她的記憶只剩下最單純的,最能夠逗笑她的片段。

所以她未嘗不是不快樂的。

“快樂就好,人要是自己不能找快樂,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她喃喃自語,替自己加油打氣。“章敏,要知足了,起碼你現在有地方睡、有衣服穿。有飯吃,還有事做,有手有腳身體健康,你比起這地球上大部分的人都幸福多了,還有你長得五官端正,不需要去做顏面矯正手術什麼的……”

突如其來的手機鈴響打斷了她滔滔不絕的自我肯定,她忍不住邊咕噥邊接起放在床頭的手機。

肯定又是 唆公會會長吳英俊。打來叮嚀她千萬要記得想辦法對路唯東死纏爛打。

“喂?”她有一絲不耐煩地道:“不用再提醒我該怎麼做了,我自己心裏有數——”

“是嗎?”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

她心下沒來由的一顫,呼吸暫停。“你……你哪位?”

是他嗎?會是他嗎?聲音熟悉得令她怦然心跳,可是他怎麼可能會打給她?

“既然你不把我的話當一回事,堅持不肯打給我,那麼我只好親自打給你。”路唯東在電話那端微微挑眉,有一絲不悅。“你不要告訴我,你連我的聲音都不記得。”

這麼霸道的語氣,就是路唯東沒錯!

她胸口先是一熱,隨即沒來由心酸酸了起來。

“我當然記得你的聲音,就是那個自以為請我一頓飯就能把我的自尊丟在地上踩的人。”她吞咽下莫名的哽咽,諷刺道:“幹嘛?天氣冷,閒著也是閒著,想再請我去吃鴻門宴嗎?”

他在電話那端沉默了。

章敏話才衝出口就後悔了。於公於私,她都不想把場面弄得這麼難看,更不是有意要刺傷他的。

“對不起。”就在她努力想著該如何挽回情勢時,電話那頭低低傳來的語氣隱約帶著內疚。“上次我太過分了,是我的錯。”

不公平!

她難過了好幾天,他卻只要用低沉醇厚如午夜收音機裏傳出的日沙啞嗓音,簡單說一句“對不起”,她就情不自禁整個人融化在他腳邊了。

“不……需要。”她差點咬到舌頭,口是心非道;“如果沒有別的事,我想掛電話了。”

“我想見你。”

她的臉蛋瞬間紅了起來,結結巴巴道:“你、你不要跟我開玩笑了……少、少廢話,你打來要幹嘛?”

要死了,幹嘛講得那麼充滿曖昧情意纏綿的樣子?每次都害她亂亂想。

“十一點,我在你家門口等你。”

“等一下!”她心一慌。“你又不知道我住哪裏……你知道嗎?”

“你可以告訴我位址。”他語氣溫和的說。

“可是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要再見魅力驚人的他,起碼得穿上幾十斤的防核衣才能阻絕他那比百萬輻射還要危險的性感氣質……而且他比她當初想像的要聰穎精明太多太多了。

甫接下這個任務時,她還以為自己只要稍微搔首弄姿,賣弄一下風情,就能夠成功的把自命風流的花花公子誘進圈套裏,假裝去開房間什麼的,然後就能趁他去洗澡準備要那個那個的時候,打電話通知苗如蘭來親眼“見證”。

那會是個很不堪的場面沒錯,但是拿人錢財予人消災,章敏並沒有太多的選擇權。可是接下來的事情越變越復雜,她甚至得讓他愛上自己……

她昨天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勁?怎麼會衝動得告訴苗老先生她可以?

這個男人的意志力堅強得連子彈都打不穿,又幹練謹慎得滴水不漏,更慘的是她除了得跟他的性感對抗,還得和自己的良心打架……

這年頭錢真的好難賺,嗚。

“你要做什麼心理準備?”路唯東似笑非笑的問,“要請示H.M下一步該怎麼做嗎?”

H.M?又是H.M!這個H.M到底是跟他有什麼重大關係?他幹嘛什麼事都要扯到H.M去?

“我還是不知道你在講什麼。”她老實的說,“如果這次見面仍然要談H.M的事,那我想我們大可不必浪費彼此的時間了。”

他又沉默了半晌才開口,“好。”

“真的?”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對。”

“可是……”

“告訴我你家的地址。”

她又不是腦袋壞掉。“不行,要就約在威秀影城門口。你知道信義區的威秀影城吧?你確定要碰面嗎?因為我不打算再聽你提起關於H.M的任何!”

“十一點見。”路唯東不由分說就掛斷電話。

“喂?喂?”她瞪著手機。

他到底是懶得跟她講清楚,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講清楚?

“能不能顧顧別人的感受啊?”她氣憤地按掉通話鍵。

但氣歸氣,章敏還是莫名其妙熱血沸騰興奮不安了起來。

身材曲線窈窕玲瓏的章敏穿著酒紅色洋裝,在寒冷的天氣裏縮頭縮腦地站在路邊發抖。

她披了一條淡粉紅色的披肩,雖然柔滑的棉料多少暖和了些許身子,但是光裸的小腿還是冷得要命。

在這個時候,章敏分外想念她的牛仔褲和大毛衣,最好再加一件棉襖就更棒了。

而且穿這麼辣搭公車真的有夠怪,她一路上遮遮掩掩的,像作賊一樣逃避車上乘客們的好奇眼光。

“你穿這樣不冷嗎?”

正在胡思亂想間,賓士車已經停在她身邊,穿著白色V字領開希米爾羊毛衣,顯得英俊優雅的路唯東皺眉望著她。

“完、全、不、會。”她強忍牙齒打顫,擠了一朵勉強稱得上是性感的笑容。

他依舊眉頭緊皺,下車走過來替她打開車門。“快上車吧,你都快凍僵了。”

章敏依言坐進車裏,心跳怦怦然地偷瞥了他一眼。

就算他很霸道,但是渾身上下仍然流露出風度翩翩的紳士風範。

她寧願他粗魯一點,暴發戶一點,腦滿 肥一點……不要連白天看起來都帥得令人呼吸困難,心跳加速。

“你的臉紅了。”他眼睛望著前方,性感的唇畔微微上揚。

“凍紅的,凍紅的。”她急忙捂住臉頰,幹笑道。

他唇角的笑意擴大了。

章敏被他笑得有點不自在起來,忍不住低頭檢查自己哪裏不對勁。

除了她跟個花癡一樣在這麼冷的天氣裏,穿得清涼有勁外,其他都很正常。

“你到底在笑什麼?”她最後還是忍不住問了。

他的笑容太溫柔,甚至帶著一絲寵溺……她如果不是有妄想症,就是這幾天火星人大舉進攻地球,其中一個還佔據了他的身體。

不然他為什麼對她這麼親切?

“沒什麼。”他抿著唇,眼底笑意盎然。

“神秘兮兮的。”她嘀咕。“到底在搞什麼鬼?”

他駕駛著賓士奔馳在街道上,章敏有點緊張地偷偷瞄著他,不知道他究竟要把她載到哪去。

熱鬧的臺北市,到處都播放著拜年賀歲的音樂,充滿了幸福團圓歌舞太平的氣氛。

“你為什麼沒有跟家人圍爐?”因為車子裏氣氛著實太詭異,她只好想個輕松點的話題問。

“在美國,很少過農歷新年。”他簡單回答。“你呢?”

“我?”她有一絲惆悵,“沒什麼人可以圍爐,而且年節也快過完了,晚上可能會去吃個小火鍋充數,自娛自樂也好。”

路唯東眸光有些復雜地瞥了她一眼。

“你呢?一個人在臺北一定很寂寞吧?”她試探地問。

“有時候。”他意味深長的回答。

她心臟卜通蔔通的狂跳起來。

耶?他的態度軟化了,這是個大好機會。

“不如……今天晚上我們一起吃火鍋吧,假裝圍爐,沾沾過年的喜氣,你覺得怎麼樣?”她強抑著興奮,想方設法要製造機會。

“就我跟你?”他狐疑地挑眉。

“是啊,你怕呀?”她故意激他,豪爽地拍子下他的肩膀——厚!有夠硬。“我不會把你吃掉的啦!”

他啼笑皆非。“你是女人,該擔心的是你才對吧?”

“話不能這麼說,這年頭會辣手摧草的人也不少……”章敏陡然驚覺自己說錯話,連忙改口,“呃,當然啦,我當然不是那種人。就……只是純粹吃個火鍋,反正天氣那麼冷,對吧?哈哈!”

路唯東看著她幹笑的表情,黑眸掠過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意,“好呀。”

“什麼?你真的答應了?”

他聳聳肩,“我今天本來就是想請你吃飯,向你表達歉意。”

“是嗎?可是你剛剛在電話裏可不是這樣說的……”她困惑地望著他。

“我臨時改變心意了。”他清了清喉嚨,給了她一朵迷人的笑容。“總之,今天我客隨主便,你想怎麼樣都行。”

章敏立時雙眼亮了起來。

真的怎麼樣都行嗎?那友情讚助一下,直接滾上床拍個兩張照片讓她好交差行下行?

“對我上下其手除外。”他睨了她一眼。

“喂!你想到哪裏去了?我是那種人嗎?”她被識破詭計,尷尬心虛地頻頻眨眼睛。“別、別開玩笑了。”

“真的不會?”他故意捉弄她。

“當、當然不會!”她面紅耳赤,話說得結結巴巴。“不要以為你、你肌肉那麼結實,我、我就會像那些花癡一樣……迷戀你……你想、想太多了。”

厚!心臟差點沒力。

“我只是隨口提提。”他一副絲毫不以為意的樣子。“你幹嘛連耳朵都紅了?”

“有嗎?我、我沒有吧?”她急忙捂住發燙的耳朵。

路唯東唇角不自覺地頻頻往上揚。有時候他忍不住有點懷疑起她真的是使者嗎?雖然有張清傃臉孔,卻是少根筋的個性。

H.M派她對付他,會不會太小看他了?

所以他決定不硬碰硬,改用迂回的計畫。

“你笑得好詭異哦。”章敏研究地打量著他英挺的臉龐。

“你該去配眼鏡了。”他老實不客氣地道。

她賞他一記白眼,沒好氣地低聲嘀咕。“明明就笑得很奇怪,還說我……等一下,我們現在到底要去哪裏?”

“隨便。”他神態從容悠哉,一點都不像幾天前那個暴躁冷硬的男人。

……鐵定是火星人附身,要不然就是卡到陰。

不過她還挺感激老天,讓他變了個人似的,再也不是對她充滿防備渾身都是刺了。

“我們去逛年貨大街好不好?”她腦中靈光一閃,興奮激動地道,“今年年貨大街為了因應觀光年,所以會開很久哦。”

“年貨大街?”他一怔。

“你在美國一定沒有見識過魷魚絲吃到飽,瓜子嗑到爽的壯觀奇景對不對?”她雙眼亮晶晶,熱切地道:“想不想看?”

“聽起來……有點可怕。”不過他還是必須承認自己有點好奇。“真的可以魷魚絲吃到飽嗎?”

“嘿嘿,想大開眼界嗎?包在章敏姐姐身上。”她朝他擠眉弄眼。

“章敏?那是你的名字?”他臉色陡然有些異樣。

“是啊,對喔,我到現在還沒有自我介紹。”她嫣然一笑,“我姓章,單名一個敏,請多指教。”

“章……哪個章?章魚的章?”

“什麼章魚的章,真難聽,是‘樓高不見章臺路’的章。”她迫不及待跩了一句詩詞。

路唯東的表情是明顯的有聽沒有懂。也對,他是在美國出生長大,他的中文已經算很好了,可是再更深一層的詩詞歌賦,恐怕太為難他了。

“印章的章。”她只好再補了一個簡單易懂的。“立早章。”

“章……敏。”他眸底閃過一絲警覺。

會嗎?難道H.M指派的使者就是昔年章家的後代?

不,應該只是湊巧罷了,這世上姓章的人千百萬以上,怎麼可能剛好就是那個章家的後人?

根據父親所描述過的H.M,行事千變萬化詭譎莫測,不會把如此淺顯的答案就擺在他眼前,更何況,這也太冒險了。

章敏好奇地看著他的臉色一下子紅一下子白,微微沉鬱又輕輕舒展開來。

現在是怎樣?

“我的名字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他性感一笑。

“那你叫什麼名字?”她明知故問。

我叫路唯東。”他黑眸炯炯然,唇邊帶著一絲戲謔的笑意。“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

“我什麼都不知道——啊!前面左轉,我們可以直走這條路再拐進迪化街。”章敏趕緊轉移話題。

“遵命。”他微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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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7 00:02:2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來來來!最後大減價,買到賺到,日本幹貝今天跳樓大拍賣!”

“南北雜貨看這邊!純正醬油瓜子好嗑又大顆,三斤一百,老闆不在偷偷賣啦!”

“酸甜可口、生津止渴的蜜餞一包五十,買一包送兩包哦……”

“香菇肉厚大朵又香噴噴,一斤三百,兩斤算五百,阿裏山菇農含淚促銷的啦!”

雖然是大年初五,但是迪化街的人潮還是擠爆了,章敏本來想要發揮地頭蛇廟街阿姐的風範,先行對路唯東介紹一番南北二路雜貨的歷史緣起,可是才一踏進迪化街就被人潮推擠而踉蹌跌了進去——

“啊啊啊……”她的腳、她的腰……哎喲!誰巴她的頭啦?

路唯東雖然一開始也被人山人海的景象微微嚇到,但是他立刻反應過來,一把將她攬進肩臂間,強壯結實的身材隔絕了她和外頭熱鬧瘋狂的人潮,也讓她脫離受傷的危險。

“你還好吧?”他大聲地在她耳邊問。

“我還好,沒有內傷。”她也吼了回去。沒辦法,這裏實在太吵太擠了,光是兩旁的商家和工讀生擺出來的陣仗就有夠驚人。“你比較高,看看前面有沒有地方‘逃生’啊?”

“不是要來魷魚絲吃到飽的嗎?”他好笑地問。

“什麼?”她被一個賣東西像在罵人的工讀生吼聲震得耳膜嗡嗡叫,一時聽不見他說什麼。

因為人擠,章敏感覺到偎在他懷裏分外安心,而且他肌肉賁起結實的手臂如鋼鐵般穩穩護著她,就算人潮推擠也完全不擔心。

但缺點就是靠得他太近,吸嗅著他身上充滿魅惑的男人味,肌膚和他的肌膚就算隔著厚厚的衣料仍舊感受得到那輻射般的暖和體溫,讓她脈搏狂悸,心跳如擂,還不時被擁擠的人潮擠貼上他的胸膛和肌肉……

天哪,她好想流鼻血。

“我們不是來這兒感受什麼叫魷魚絲吃到飽、瓜子嗑到爽的境界嗎?”像是嫌她還不夠刺激,路唯東俯下頭靠近她耳畔,吐出的氣息暖暖地吹拂在她頰畔,讓她感到有些麻癢。

她渾身激起了一陣無關寒冷的戰栗,尤其是胃,顫抖得像裏頭有千隻蝴蝶同時振翅拍打鼓噪。

他放在她腰上相扶的手掌也造成了越來越危險的酥熱感,她覺得自己腰間的肌膚像是沒了棉質內衣和毛衣的阻隔,直接觸到了他溫熱的掌心,他修長手指的——

她屏住呼吸,連喘都不敢喘口氣。

“章敏?”他察覺到她的不對勁,有些疑惑又憂心地低頭注視著她。

“什麼?啊,魷魚絲吃到飽,那有什麼問題!”她整顆腦袋亂哄哄的,不知所措地笑著,然後想也不想地從最靠近他們的攤位上抓了一大把,塞進他的左手。“來,吃啊吃啊。”

路唯東垂下視線一看,當場失笑出聲。“你給我一把幹筍絲做什麼?”

“什麼?”她這才對焦看清楚,霎時羞紅了小臉,一把抓起幹筍絲丟回攤子上。“對不起對不起——老闆失禮哦,我拿錯了。”

忙得團團轉的老闆壓根沒空跟她算賬,因為幾個日本觀光客嘰哩咕嚕比畫著要買幹香菇。

“你以前來過迪化街嗎?”他眼底笑意盎然,又難掩納罕地問。

“我當然來過,好歹我也是個土生土長的臺北人……不過這裏不是我管轄範圍就是了。”章敏深覺漏氣,趕緊四處張望看看有什麼是可以試吃,好一雪恥辱。“等一下,這個好吃,你試試。”

“是什麼?”他戒慎地盯著她手上那根淡白色條狀物體。

“保證美味可口,這次你相信我。”她得意地向他炫耀。“傳統手工好東西喲。”

禁不起她的鼓吹,他謹慎地低下頭張開嘴輕輕咬了一口。

“滋味不錯吧?”她滿心期待。

他咀嚼著,從最先的警戒漸漸變成細細品味,那清甜Q軟的口感還不賴,記憶中似乎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點心。

“好吃吧?”她滿面堆歡的問道。

“比我想像中的好吃。”他再度低頭自她手指間吃掉了剩下的半截,滿富興味地問:“這是什麼?”

“喔,這是冬瓜糖。”章敏笑嘻嘻的回答。“就是冬瓜煮糖切成條狀再曬幹以後的樣子。”

“冬……瓜?!”他臉色陡變。

要命,他這輩子最討厭吃的就是冬瓜!

有一剎那,他不禁懷疑她是不是在報上次辣菜一箭之仇,可是想想,她又怎麼會知道他最痛恨吃冬瓜?

“你的表情有點奇怪耶。”她沒有錯過他有些發青的表情。

“我想喝杯熱咖啡。”他小心地咽下口裏突然變難吃的冬瓜糖,清了清喉嚨宣佈。

“沒問題,我知道有一家咖啡館的咖啡很好喝哦!”她又熱心地提議。

“我堅持我們去星巴克……”他不敢當場質疑她的品味有問題,而是擠出一抹笑,“如果你願意的話。”

“願意、願意,我這個人天性隨和樂觀好相處,只要你喜歡,我什麼都願意。”她熱切地望著他。

路唯東被她晶光燦爛的笑眼直射得眼睛幾乎睜不開,“乖。”

在這一刻,章敏心花怒放朵朵開,笑得更加快樂。

他稱讚她耶……嘻嘻嘻……

不知怎的,她覺得自己飄飄欲仙了起來。

章敏傻笑地望著那個偉岸的背影,感覺自己像正在進行甜甜蜜蜜兩情相悅的約會一樣。

輕快爵士樂回蕩在彌漫著濃濃咖啡香氣的空間裏,她坐在靠窗的布面織花沙發座椅上,臉紅紅,心底甜絲絲地等待路唯東端咖啡回來。

真的像是一對戀人一樣。

……唉。

“這都是假像,假像。”她眉梢間的喜悅被現實的陰影籠罩,心情又天殺的沉重了起來。

你別老是忘了自己的工作。

“我們中午沒吃什麼,我猜你應該餓了。”路唯東手上端著黑色托盤走回來,坐下後便將一碟子草莓蛋糕遞給她。“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就隨便選了一樣。”

“謝謝你。”她受寵若驚地接過那碟草莓蛋糕。

他實在太貼心了。

這樣的男人會壞到哪去?真不知道苗老先生究竟是怎麼看的?他怎麼會覺得路唯東配不起他的孫女兒?

章敏的胸口又莫名其妙發悶起來了。

“還有你的焦糖熱拿鐵。”他再自然不過地附上紙巾和攪拌棒。

“謝謝。”她怔怔地看著這杯上頭浮著雪白綿密奶泡的熱拿鐵,雖然還沒喝,心就先一陣暖洋洋了。

他真是個好人。

“怎麼不喝?還太燙嗎?”他挑眉詢問。

“要,要喝。”她趕緊拿起杯子,連攪都沒攪就喝了一大口,隨即燙得齜牙咧嘴。“燙燙燙……”

“快吐出來!”他又好氣又好笑,忙遞上自己的紙巾。

可是她已經吞下去了……一路“熱情奔放”到底。

“好燙。”她好想哭。

“我沒有見過比你更天使的臉孔白癡的行為的人了。”路唯東捂住鬢邊,搖頭苦笑。

“我自從遇到你以後才多災多難咧。”她哀怨地白了他一眼,忿忿地挖了一大坨草莓蛋糕塞進嘴巴。

他又被她逗笑了,端起意式濃縮咖啡輕啜,隨即不著痕跡地問:“家裏有個罹患老年癡呆症的長輩,很辛苦吧?”

聞言,章敏的叉子停在一顆草莓上頭,低聲道:“辛苦還在其次,對我而言,最難過的是看她從容易忘東忘西,到常常迷路回不了家,從記得我是誰,到忘了我是誰。”

“家裏沒有其他人能夠幫忙嗎?”他的語氣溫和。“因為必須要隨時看著老人家的行動,如果只有你一個人,怎麼忙得過來?”

我從小是跟著我姑婆長大的。”她眸光低垂,纖細的食指輕輕描繪著杯沿,口吻透著難掩的溫情和感傷。“其實她有辦法帶大一個孩子,我應該就有辦法把她帶在身邊,時時看顧才對。但很悲哀的是,我竟然做不到,最後還是必須把她送進療養院讓醫生護士照顧。”

“那不是你的錯,專業的醫療團隊和安全的環境對她來說,才是最好的安排。”他眼神裏充滿抑不住的憐惜之色。

“對呀,我的理智也是這麼說的。”她牽唇苦笑,心情無比沉重。“但每次我去療養院探望她,看見她茫然認不出我的眼神,還是會覺得心痛。”

他心頭掠過一陣細細的刺痛感,不假思索的伸手輕輕碰觸、劃過她憂鬱的眉毛,“你已經盡力了。而且雖然她不認得你,但是完全活在屬於自己的小宇宙裏,她也不見得不快樂。”

“有時候自己很忙,累到快哭出來,心裏就會想,像姑婆這樣真好,不必擔心外頭世界的風風雨雨、紛紛擾擾。”她低頭攪拌著杯中的熱拿鐵。“就像你說的,她不見得不快樂……但是說到底,好像是我比較依賴她,是我希望能夠再坐在她身邊聊天、撒嬌,說一些傻兮兮的話。”

路唯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安慰人從來就不是他的強項,他也很少會同情憐憫任何人,但是章敏身上勇敢卻又脆弱的特質卻令他無法視而不見,無法不憐惜。

在這一瞬間,她是不是使者?她和H.M有什麼陰謀?他是否能夠成功藉由接近她而採查出真相,這一切突然變得再也下那麼重要了。

“你可以找我聊天,說一些傻兮兮的話。”他在意識到之前,話已然衝口而出。

章敏猛然抬頭,明亮溼潤的大眼睛不可思議地望著他。

他有些心慌,尷尬地解釋道:“呃,我的意思是……我們是朋友吧?朋友之間,為對方做這些事是很正常的……就是聊一聊天什麼的。”

她不語的望著他,半晌後,緩緩地、淺淺地微笑起來。

“謝謝你。”她柔聲真摯道。

“別、別客氣。”他破天荒地臉紅了,心跳怦然悸動。

咖啡館裏,比莉哈樂黛慵懶沙啞的聲音唱暖了寒冬的午後,縱然窗外正不起了冬日的陰雨綿綿,仍舊無法驚擾蕩漾著咖啡香氣的空間裏那俏悄滋生的心動。

他們那天晚上就在咖啡館裏舒舒服服地坐著聊天,從午後聊到黃昏,自黃昏聊到深夜。

路唯東跟她聊起在美國哈佛學院讀書時的趣事,包括參加美式足球撞傷過幾根肋骨,高挺的鼻樑也斷過一次,但是那段時光卻最教他懷念。

章敏也對他侃侃談起了大學時候,曾經主辦了個社團名叫“麻雀研究社”,結果來的統統都是校園年輕賭徒。

當他們知道“麻雀研究社”真的純粹是在研究臺灣雀鳥類的生態環保議題,而不是在教導打麻將的秘技後,人又統統跑光了。

他們邊說邊忍不住被對方的糗狀逗得哈哈大笑,兩個人倣佛有說不完的話、聊不完的天,到後來連自己小時候的願望是什麼也全講出來了。

路唯東先是學著她挖了一大匙蛋糕塞進嘴巴裏,再喝了一大口熱咖啡,讓蛋糕暖暖地融化在咖啡中,隨後甜香醇苦的特別滋味充盈在口腔裏,久久回味不散。

“嗯,真好吃。”他滿足地嘆息,然後說出這個久藏在心底,一直沒有人知道的小秘密。“我小時候立志要在棒球場上發光發熱,成為大聯盟的冠軍投手。”

“真的?”章敏驚嘆,隨即納悶的說:“可是你現在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個球星呀。”

“該怎麼說呢?人都是會改變的。”他微笑的聳聳肩。“而且自從我在家裏後院擊出了一個全壘打,打中我母親精心培育的冠軍蘭花後,她就不準我再接近球棒,還要我父親把棒球手套鎖在保險箱裏。那一次真的非常慘烈,我被罰足足寫了三個月的書法。”

“哈哈哈……伯母真有威嚴。”她笑得前俯後仰。“沒想到啊沒想到,小東東以前也是個闖禍大王呢。”

“我不當小東東已經很久了。”他假裝狠狠瞪了她一眼,可是眼底的笑容怎麼也藏不住。

和她說起往事,他這才發現自己小時候的確還挺寶的,也曾經自由得像頭野猴子到處調皮搗蛋。

想想還真懷念啊。

自從他三年前接掌了家族企業,從此以後便忙著發揮卓越的領導能力,創造美國投顧界一次又一次的高潮和奇跡,事業版圖擴展到全球……路氏投顧,已經從億萬美金成長攀升到了百億美金資產。

三年來,他忙碌得幾乎沒有多餘時間睡覺,甚至交女朋友,直到今年總算用亮麗的成績證明瞭他不容忽視的可怕實力,也證明瞭路氏會在他手中穩健成長、持續茁壯,最後成為投顧界無可超越的霸主。

只是這一番令人羨慕的好成績背後,他卻已經很久沒有想起小時候的趣事,也很久、很久沒有這樣的閒情,這麼舒服自在沒有負擔,簡簡單單卻愉快地和一個人好好聊天了。

為什麼以前從來沒有人能夠讓他有如此放鬆愜意的感覺呢?

在她身邊,他卻輕輕松松就做到了,而且是三年來首度能如此放鬆。

“你知道我小時候最大的願望是什麼嗎?”章敏興匆匆地問著他。

“是什麼?”他饒富興味想知道。

“當總統。”她鄭重的宣佈。

“噗!”

“我的志向很遠大吧?”她得意洋洋地道:“我相信班上的其他女生沒有人這麼想過。”

“我想也是。”他低下頭,肩膀可疑地抖動著。

章敏完全沒有意識到他是在憋笑到渾身發抖,兀自沉浸在那美好而偉大的童年志向裏。

“如果我當上總統,那我第一個要立法通過,把言情小說編入學校教科書裏,持續教學下斷研究。還有,我要提升國家競爭力,讓老百姓對政府有信心,充滿向心力……”

路唯東憋笑到肚皮險些抽筋。

這一個晚上,他們倆並沒吃成那道說好象徵圍爐的火鍋,但是他們倆誰也沒想到,也一點都不在意。

因為愉悅的笑聲驅離了冬夜的寒意,歡樂的氣氛溫暖了過年而家人都不在身邊的寂寥。

他們倆越聊越晚越起勁,誰都捨不得說出該回家睡覺了這回事。

“你真的會煮火鍋嗎?”

“煮火鍋有什麼難的?就是把所有的食材洗洗切切全煮成一鍋就行了。”

“有這麼簡單?”

“那當然,會煮泡面的人一定會煮火鍋,這是相同的道理。”

“好吧,再信你一次。”

幾天後,在百貨公司明亮潔凈寬敞的生鮮超市裏,路唯東和章敏站在蔬果魚肉區,認真地討論了起來。

“我喜歡小黃瓜。”他傾身向前拿了一包顏色翠綠的小黃瓜,愉快地回頭詢問她:“加進去煮應該不錯吧?”

“沒有人火鍋在煮小黃瓜的啦!”她一臉駭然。

“為什麼不?”他翻來覆去地研究著小黃瓜。“洗一洗切一切丟進去,就像你說的,這有何難?”

“問題是小黃瓜煮久了會爛爛黃黃的,口感很可怕耶。”她不敢相信看起來就是很聰明的他,居然對這種基本的常識都沒有。“就像……把霜淇淋放進烤箱烤一樣突兀。”

他懷疑地瞅著她,“這個比喻一點也不貼切,你誆我的吧?”

“相信我,我對火鍋非常瞭解。”她自信滿滿地道:“我可是有名的火鍋達人呢!小黃瓜絕對不適合放進火鍋裏。”

他有一絲失望,隨即又瞥見一樣物事,眼睛亮了起來。“香蕉就可以了吧?我很喜歡香蕉切塊沾起司鍋和巧克力鍋,滋味美妙極了。”

“你可不可以找些正常點的食材啊?”她額頭浮現三條黑線。

“嘖,你真固執。”他懊惱地道,心不甘情不願的把香蕉放回去。“我聽說臺灣是水果王國,任何一樣水果都非常好吃,可是你看起來一點都不認同自己家鄉農產品的樣子。”

“不要含血噴人哪,我也是很愛臺灣的。”她又好氣又好笑,索性抓起了一顆大芭樂。“你很愛吃水果嗎?那我就讓你嘗嘗章家精心特製獨門火鍋,吃了會飛天哦。”

“芭樂拿來煮火鍋?”這下子換成路唯東大皺眉頭了,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額頭。“你沒發燒吧?”

“你有資格說別人嗎?”她真是會被氣死,恨恨地伸指重戳他的肚子。

哎喲!都是結實的腹肌,她手差一點折斷!

“噢,你好兇。”他捂著小腹,傷腦筋地盯著她。

章敏邊揉著抽筋的指節,邊埋怨地瞪了瞪他,“沒事腹肌練得這麼硬幹嘛?你一定仇人很多,怕被扁。”

他啼笑皆非,大手自然地抓住她的小手,微粗糙溫暖的指腹壓住她扭傷的手指輕輕揉了揉,拉一拉筋。

“你脾氣那麼壞,才應該去練練鐵沙掌之類的,以後要揍人就不怕弄傷自己了,笨蛋。”

他溫柔關懷的動作令她感動得一塌糊塗,心肝像小鹿亂撞,可是隨後那句笨蛋又害她被冰水澆醒過來。

“喂!”她猛然抽回手,忿忿地瞪著他。

“好了好了,”他笑著又把她的手抓回來,捧近在唇邊輕輕吹了吹氣。“不痛不痛,乖哦。”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她雖然嘴巴抱怨,心底卻是一陣甜絲絲蕩漾了開來。

他……真的好溫柔,又懂得照顧人。

當他的女朋友一定每天都很幸福,什麼事都不用擔心,只要有他在,就算天塌下來也不用怕吧?

“明明就跟三歲小孩一樣愛生氣。”他揉了揉她的頭發,笑得更歡然。“走,我們先去買一本食譜,照著書煮總不會再弄錯了吧?也不用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了。”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

章敏傻笑起來。一個公,一個婆,那不就是指他們倆像一對老夫妻嗎?

老夫妻耶……呵呵呵。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跟個傻瓜一樣一直笑,但是快樂的笑意就跟泡泡一樣,一顆顆自心底浮了上來,怎麼管也管不住。

他們買好了一大堆蔬菜魚肉後,才發現一個大問題——要在哪裏煮?

路唯東住的五星級飯店並沒有提供客人親自煮食的廚房,最後在幾經考慮、內心交戰後,不想放過這個能夠和他品嘗圍爐溫暖滋味的章敏,硬著頭皮地邀請他到她的住處,還主動把地址輸入他的PDA裏。

她一定是瘋了。

但是……

“我有電磁爐,煮火鍋綽綽有餘了。”她心兒怦怦跳,小臉紅紅地提議。“你覺得怎麼樣?”

“到你家?如果你方便的話,我沒意見。”路唯東笑了起來,心底掠過一抹勝利感。

又是個能夠深入瞭解她的大好機會。

但是在此同時,他心裏卻又察覺到了些許奇異的悶痛和內疚感。

他在設計她嗎?利用她的熱情、親切和天真,一步步將藏在她身上的內幕揭露出來……可是只是單純這樣嗎?

他能夠承認自己真的很喜歡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所感受到的那些無憂無慮開懷大笑的快樂嗎?

不。

路唯東悚然一驚,心底矛盾掙紮起來——他與如蘭已論及婚嫁,只要等她點頭,他們馬上就要訂婚了。

他怎麼能夠對另外一個女人動心?尤其她是H.M所派來的使者!

“我不能,也不會的。”他喃喃自語,不斷加強語氣來堅定信心。“一切只是將計就計,只是這樣而已。”

“咦?你不是要去開車嗎?”忘了買冬粉還跑回生鮮超市一趟的章敏,在氣喘吁吁抱著冬粉奔回百貨公司大門時,看見他拎著兩袋沉甸甸的菜,還站在原地深思。

“呃,對,我要去開車。”他深邃的黑眸閃過一絲驚疑尷尬,不知她是否聽見了他的自言自語?

但是看她滿臉燦爛笑容的模樣,他一顆狂跳的心總算回到原位,可是愧疚感又悄悄爬上心頭……

“來,一袋給我拿吧。”她自告奮勇的想拿過他手上的菜。“全給你拿實在太重了。”

“不用了,我不覺得重。”他低頭看著她,溫和的說:“你在這裏等我,我去開車。”

“我可以陪你走過去……”

他搖搖頭,給了她一抹微笑,隨即大步離開。

章敏怔怔地望著他高大的背影,不知怎的老是覺得他有點怪怪的,好像心情有些低落。

還來不及細思,她包包裏的手機響了起來。

她掏摸了半天總算找到手機,一看上頭的來電顯示,她心一緊,立刻按掉了,不敢接。

是小吳。一定又是打來問她進展如何,要記得使出渾身解數誘惑路唯東,好早日完成任務雲雲。

她不想接小吳的電話,因為她不想記起自己此刻背負的沉重任務,她更不想面對自己該做卻沒有做的事。

但是教她怎麼狠得下心?他們是……朋友啊。

這些天來,他們倆每天都會見面,自然得像呼吸一樣。

待在他身邊,她再也不覺得寂寥,而是感到很舒服,怦然心動,神魂顛倒……她能夠殘酷地為了那兩百萬就出賣他嗎?

錢對她是很重要,但是一想到他深邃的雙眸,唇角微微上揚的笑容,還有替她搓揉著手指時的溫柔……這一切對她意義深重,就算給她再多的錢也無法取代。

也許事情可以不用這樣的。

她把已收的前金還給苗老先生,正式推掉這份委託,然後就可以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地和他在一起。

對!

手機又響了起來,她硬下心腸不去理會,可是聲聲摧人心肝的鈴聲毫不放棄地狂叫不休。

章敏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只得拿起來,當她瞥見上頭顯一不的電話號碼時,心臟倏然一僵,幾乎停止跳動。

 是療養院打來的。

“我是章敏!”她撳下通話鈕,急促地問:“請問有什麼……我姑婆?她、她怎麼了?”

對方快速地說了幾句。

“我馬上過去!”她把手機扔回包包裏,衝出去攔計程車。

一輛計程車緊急煞車差點撞到她的當兒,章敏顧不得驚怕,打開後車座便鑽了進去。

“請你用最快的速度到北投的‘如親療養院’!”

“沒問題。”司機意識到情況緊急,用力踩下油門。“抓緊了。”

章敏心急如焚,緊緊抓住車門的把手,腦子亂哄哄的。

姑婆受傷了!

這讓她完全忘了一切,也顧不得其他。

路唯東把車子平穩地駛進車道,停在百貨公司大門口,可是門口卻不見章敏的蹤影。

“怎麼回事?”他濃眉困惑地挑了起來。

她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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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7 00:02:4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位於北投半山腰的“如親療養院”,標榜視病如親,所以一直有很好的口碑,自然價碼也下便宜。

但章敏當初還是決定讓姑婆住在這裏,因為這兒有舒適自然的環境,寬敞的院子裏有幾株櫻花樹,還有綠油油的草地可以散步。

而且這裏有專業的護理人員照顧老人家,不時還會有醫生來巡視探問。

所以她拼命賺錢最主要的原因也是這個,她想要讓患有老年癡呆症的姑婆至少能住在這麼安全、舒服的地方,而不是只會把老人拴在床上,任憑老人們一天天油盡燈枯,好像只能等死的黑心療養院。

計程車一停,章敏等不及找錢就跳下車衝進療養院的大門,連警衛都措手不及。

“喂!喂!訪客要登記!”警衛在後頭叫道。

還登記個鬼?她的姑婆都受傷了,現在正是性命交關時刻。

慌亂的淚水奪眶而出,章敏邊跑邊用袖子抹掉眼淚,可是卻該死的越抹越多。

最後,終於來到了姑婆住的208號房門口。

房門是打開的,白色的床單從頭到腳蓋住了床上躺著的那個老人家,章敏只覺心臟倣佛被一柄燒紅的利刃刺中。

姑婆……

她整個人意識飄浮在半空中,雙腳也輕浮得好像不是踩在實地上,巨大的痛苦狠狠地要將她撕裂開來,可恨雙眼卻仍然看得見面前發生的一切,她情願自己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見!

這樣就能夠說服自己,姑婆沒事,姑婆還好端端地活在世上,她終究不是個孤兒。

可是淚水卻已忍不住瘋狂潰堤……

“姑婆,姑婆……”她哽咽地輕輕喚道,手顫抖著試圖碰觸老人家。“你醒醒……你不要走……我沒有辦法接受這樣……拜託你不要走好不好?”

以前父母發生離奇車禍死亡,心痛欲死的她還有姑婆緊緊將她擁在懷裏,就算哭斷肝陽,她也知道至少還有姑婆在身邊。

可是現在呢?現在她什麼都沒有了,她變成了名副其實的孤兒。

“姑婆……”她哭倒在床邊,小手緊緊抓住白色被單下微微露出的老手。

就在她哭得快斷氣的時候,突然感覺到小手握住的掌心……暖暖的……

她一時忘了要哭,猛然跳了起來,淚痕斑斑的臉上燃起了希望之光。“姑婆還有一口氣,她還沒死!”

“章小姐,你來了。”療養院的主任甫走進來,就被她一把緊緊掐住雙肩。“怎、怎麼了?有事慢、慢慢講。”

“我姑婆她還沒死,她的手還是暖的,趕快叫救護車啊!”她激動地大叫。

主任愣了愣,眨眨眼睛,隨即忍俊不住笑了出來。

“現在沒有時間笑了,救我姑婆要緊!”她發現主任越笑越大聲,陡然驚覺不對,“等等,你……在笑?為什麼要笑?我姑婆她——”

“你姑婆她很好,沒有生命危險。”主任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走到床邊輕輕掀開白色被單。“這是老人家們最喜歡跟我們玩的一個遊戲,第一次、第二次我們也被嚇壞了,後來就習慣了。”

“什麼遊戲?”她一頭霧水,眼眶裏的淚珠也還在滾動。

“當當!”姑婆突然坐了起來,皺紋滿面的老臉上得意洋洋,比出勝利的手勢。“嚇壞你們了吧?哈哈哈!我是本屆裝死冠軍啦!”

章敏看得目瞪口呆,站在原地半天不能回神。

主任好心地解釋,“自從上個月院裏住進一個自稱是龜息功第七十八代傳人的盧老先生以後,院裏就開始了一陣流行裝死的熱潮,院方也深覺困擾。”

“你就為了要跟我玩這個遊戲,一通電話把我騙來療養院?!”她瞪著主任,咬牙切齒的質問。

主任被她嚇得急忙擺手。“不、不是啦,我們真的是有事想跟章小姐商量,再加上你姑婆真的腳受傷了……”

“腳受傷?”章敏登時又忘記了被整的氣憤,焦急地衝向姑婆。“哪裏?你腳哪裏受傷了?怎麼會這樣?痛嗎?有沒有包紮?”

“護士小姐,你來 。”年輕時顯然是個美人胚子的姑婆睜著大眼睛,一臉天真的說:“謝謝你來,我的心碎了,你可以幫我縫回去嗎?”

“姑婆,我不是在跟你玩病人跟小護士……”

姑婆迷離的眸光越過她,望向了遠處某個虛空的一點。

“他不相信我,他還是不相信我……”她喃喃自語,神情哀傷淒美。“他以為我喜歡的是晚樵……”

姑婆的神智又回到久遠前的歲月,又開始說著她聽不懂的人與事。

雖然她也曾經試圖拼出過去發生在姑婆身上的事件輪廓,可是她只知道姑婆很愛很愛一個男人,到現在還不斷在替“他”織毛線衣……一件件永遠送不出去的毛線衣。

最後還是章敏把它們收著,偶爾拿一兩件來穿,私心的當作是姑婆專門幫她織的愛心毛衣。

姑婆雖然罹患老人失智,但是織毛衣的功夫半分不減,甚至還會在這些毛衣上織出一朵朵流雲,交織在藍色或咖啡色的毛線裏。

也因為每件毛衣都有流雲的圖案,她不禁要懷疑這是某種暗號還是有特殊意義,但姑婆是永遠不會告訴她的了。

“姑婆,你受傷的那只腳給我看,很痛嗎?怎麼會弄傷的呢?”她關懷地頻頻追問,最後一句則是看著主任問的。

“對不起。”主任歉然地道:“是我們的人員沒注意,她爬窗戶說要出去找她心愛的男人,我們阻止過了幾次,但是今天稍早前,她又爬了窗戶……”

“為什麼不在外頭放塊墊子,還是幹脆把窗戶鎖成只能開一半那樣呢?”她心急地追問。

“對不起,是我們疏忽了。”主任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地道:“章小姐,這方面是我們院方的疏失,我們會負起責任的。但是還有一件事……”

“什麼事?”她心疼地攬著姑婆。

老人家正在無名指上纏繞著一條不知哪兒拿來的紅棉線,口裏低低念著:“一個圖兒圖著你,生生世世不分離,一個圖兒圖著我,歲歲年年常相左……”

“……所以可能要請你早點幫章婆婆找好療養院。”

“什麼?”章敏把注意力放在姑婆身上,一時沒聽清楚,困惑地望向主任,“找療養院?可是我們已經——”

“章小姐,真的很抱歉,我再跟你解釋一次,因為我們療養院使用的土地和地上建築物是向地主承租的,最近地主打算收回去做溫泉區開發,所以我們可能會被迫在三個月內結束業務,必須請你先幫章婆婆找好療養院,到時候好順利安置過去。”主任嘆了口氣,神情難掩一絲失落,“雖然很不願意是這樣的狀況,但還是請你們先做好準備。”

她一呆,“怎麼會這樣?可是臨時要我到哪裏去找能夠像這裏讓人這麼放心的療養院?”

“對不起。”主任感傷的搖搖頭。

“主任,你不用再跟我說對不起,我知道這件事不是你的問題。”她煩惱地揉了揉隱隱抽痛的鬢角,強顏歡笑道:“沒關係,我會盡快替我姑婆安排的。”

主任松了口氣,“謝謝你的體諒。”

“那我姑婆的腳……”

“哦,只是輕微扭傷,我們的護理人員還是會盡心盡力照顧她的,你請放心。”

章敏勉強笑了笑,望向繼續在手指上纏著圈圈的姑婆,心底一片迷惘。

要盡快找別的療養院,可是合格又優良的療養院通常都住滿了,她也不能把姑婆送到一些劣質的療養院。

該怎麼辦才好?

拖著疲憊的身心,章敏腦子鬧烘烘的,覺得自己肩膀沉重得快喘不過氣來。

為什麼會有那種像是在流沙裏拼命揮舞雙手雙腳掙紮,卻還是一直被往下拖去的無力感呢?

是不是不管她怎麼努力,怎麼樂觀積極向上,到最後命運還是能夠成功地扯她後腿,讓她付出的一切都泡湯?

黃昏似明似暗的天色龍罩,將她的身影拖得長長的。

就在她拐彎走近老舊大樓的門口時,驀地一雙有力的手臂從後面抓住了她,將她猛然拉進溫暖的胸膛裏。她強忍住一聲尖叫,驚駭地回頭,卻直直望入了路唯東熊熊燃燒著憤怒的雙眼裏。

“你到底跑到哪裏去了?我找了你一個下午!”路唯東怒火沸騰,抑制不住地低吼。

章敏呆呆地仰望著他,陡然鼻頭一酸,像看見了寂寂黑暗中唯一的光亮與溫暖,哽咽一聲埋進了他的懷裏,雙手緊緊環抱著他堅實暖和的腰背。

“我真高興你找到我了……”她把臉蛋深埋在他強壯的胸口,失控的淚水迅速濡溼了他的衣衫,可是她怎麼也管不住自己。

她生命中僅剩的微弱溫暖火光,像是隨時都會消失,離她而去。可是他的出現就像是最美最盼望的好夢,終於在她身上實現了一樣。

在這一刻之前,她真的不知道原來自己已經這麼喜歡他、依賴他了。

只要見到他,她就再也不怕寒冷孤單的黑夜,因為他的笑容足以照亮她的生命。

路唯東找了她一下午的惶急、恐懼、驚慌和心痛,在她緊緊的抱住他的那一刻,全化成了深深的悸動和憐惜。

他有一絲遲疑卻渴望地伸出大掌撫摸她的頭發,心疼地感覺到她在他懷裏哭得像個迷了路,卻終於找到回家方向的孩子一樣。

他的一顆心也被她哭得揪成了一團。

“以後不準再不告而別,知道嗎?”他沙啞地開口,語氣裏有著難掩的憐楚和餘悸猶存。

“知道……”她深深埋在他胸口的臉蛋,模糊地逸出一聲柔順的哽咽。

“我還以為你遭遇到了什麼意外,甚至被歹徒綁架了。”他的心臟幾乎承受不住,瘋了似地怦跳著。

他想過要去報警,可是失蹤沒有超過二十四小時又不能受理,而且他也不想讓自己在臺北的消息搞得天下盡知。

他在美國已經受夠了記者的熱烈報導和跟拍,還擅自作主地封他為投顧界的貝克漢!真是個天殺的瘋狂的世界!

他是商人,不是球星,更不是明星,他拒絕變成追星雜志和小報上被八卦討論追逐的對象。

可是章敏突然的消失,讓他著急得幾乎忘記自己堅持低調的作風,除了報警外,他甚至有想過上電視用百萬獎金懸賞任何一個能夠把她找出來的人。

這種心慌、焦急、唯恐失去一個人的心情也嚇壞了他自己。

為什麼他從不曾對如蘭有過這樣激蕩強烈的感覺?

他悚然一驚,霎時全身僵硬若石。

如蘭?!該死!他這些天根本沒有想到如蘭……如蘭要是知道他對一個女人產生了如此強烈的佔有欲,她會怎麼想?

雖然他們倆對彼此都很有好感,也很快決定了對方是最適合自己的人,順利的話他們下個月就要訂婚了,可是章敏的出現卻打亂了一切。

這就是H.M的計畫嗎?要他結不成婚?要把他的人生攪亂到無可收拾的地步,然後他就會乖乖聽憑安排?

“不!”他大受震撼地衝口而出,一把將她推離自己懷抱。

章敏措手不及,差點跌倒,她勉強穩住了身子,疑惑驚動地望著他。

“你在做什麼?”她有一絲受傷又迷惘。

“沒事。”他表情冷硬了起來。與其說生她的氣,其實更氣憤自己為什麼會被她搞得團團轉?

她是使者,別有目的。他接近她就是要套出口風,找出H.M,為他們的家族徹底做一個了結!

可是這些天他做了什麼?居然讓自己為她而笑,為她心煩意亂,甚至為她……忘了自己的身分,自己的任務。

“唯東,你臉色好難看,是身體不舒服嗎?”她自責了起來。“你說你找了我一個下午,一定是吹到風感冒了,要不要去看醫生?我陪你去——”

“不用。”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臉色鐵青地道:“既然你沒事,那我要走了。”

“唯東,你先別急著走,我們不是要煮火鍋嗎?還有我陪你去看醫生,我知道這附近有家診所很有名……”章敏有些慌亂地跟在他身邊,好聲好氣地道:“要是你不想吃火鍋的話,起碼先看了醫生再回去好不好?至少讓我安心一點,好不好?”

她的關懷在此刻令他壓力備增,強抑下心軟的衝動,他冷冷地轉身就走。“不用了。”

“唯東!”她想追上去,卻又不敢,只能怔怔地望著他的背影鑽入停在一旁的賓利裏。

賓士車引擎發動了,他甚至不等暖車便迅速倒車,然後踩下油門疾衝離去。

他一定很生氣很生氣,不然怎麼會氣得連一刻都不想多待?

章敏的心瞬間迅速直往下沉。

黃昏最後的餘暉在天空的一個小小角落消失,天已經完全黑透了。

天黑了。

時鐘上的短針停留在十二,長針悄悄步向五。

午夜的十二點二十五分,章敏靜靜坐在只開了一小盞暈黃夜燈的套房裏,腳邊擺了一杯動也未動過,早已凝結了油脂的泡面。

新年已經過了好幾天,夜晚也很少再聽見那隱隱約約放鞭炮的聲音了。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然後下一句呢?下一句是什麼?

她忘記了李清照這一闋詞的下一句,但是她知道自己會度過什麼樣的下半夜。

孤孤單單,只有一個人,還有一杯放涼了、泡糊了、浸爛了的面。

也許還有沉默的手機,因為今晚不會有一個低沉富磁性的聲音含笑透過無形無影的電波,甜蜜蜜地竄入她的耳朵、落入她的心底。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讓他這麼生氣?

“是因為我不告而別嗎?可是他後來也原諒我了,所以不會是因為我忘了告訴他,我去療養院。”她迷惑茫然地自問。“那麼……因為我說錯話了?”

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他溫暖的體溫倣佛還殘留在她肌膚上,可是一切來得太快,她根本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就憤而離去?

章敏籲了一口氣,卻覺得怎麼呼吸、怎麼喘息也無法順利吸到足夠的氧氣,她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姑婆的事,他的事,還有她接受苗老先生委託的事……她怎麼會把自己搞成這步田地?

事情還能更復雜嗎?章敏,你真是個天才。

她雙手捧著沉重到不堪負荷的腦袋,覺得自己的世界真是亂到了一個下行!

第二天,章敏照常去送羊奶,頂著刺骨寒風和兩顆黑眼圈。

但是她整天一顆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不時查看手機是不是沒電了?還是沒有訊號?不然怎麼會都沒有他的來電。

其實最簡單明瞭的答案就是——他沒有打,也不會打。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她依然在大清早就去送羊奶,只不過臉上的黑眼圈越來越深,越來越大。

她的手機像變成了啞巴機,沒有人打給她,除了小吳。

但是小吳的電話接起來分外令她煩惱——

“敏敏加油!敏敏加油!我們兩人萬能事務所遠大的將來就靠你了!”小吳不知她心事,還在電話那端歡呼喊口號。“敏敏好,敏敏棒,敏敏敏敏呱呱叫!”

“小吳,我頭痛。”她捂著隱隱抽痛的額頭,嘆了口氣。

“你現在在哪裏?該不會又去送羊奶了吧?”

“對,我現在已經送完要回家了。”她把機車停在馬路邊,隔著半罩式安全帽接他的電話。

“你現在是銀行戶頭裏有五十萬的人,幹嘛還要那麼辛苦去送羊奶?好歹我們兩人萬能事務所的生意眼看就要蒸蒸日上——”

“小吳……”她有些艱難地開口,“關於那五十萬……”

“怎麼樣?”小吳只要一聽到跟錢有關的話題都很敏感。“五十萬怎麼樣?”

“你的那一份前金應該還沒花掉吧?”她小心翼翼地問。

“為什麼這麼問?”小吳警覺。

“我是說,假如我沒有完成任務,那麼我們就應該把錢還給苗家。”她話一說完,立刻把手機拿到一臂之遙。

果不其然,手機那頭傳來尖叫聲,“什——麼——”

她在心中默念了十秒後,才苦笑著把手機貼回耳邊。“小吳,對不起啦,我只是假設如果。”

“不能假設!沒有如果!”小吳激動的語氣轉為哀求,“求求你啦,敏敏,你一定要成功,起碼試試看,反正苗老先生說一個月之內,你對路唯東百般勾引還是沒效,那就表示路帥哥是個正人君子,你也能交差了——兩百萬耶!我們倆可以一人分一百萬哪!”

她何嘗不知道這些?可是一想到她為了錢接近他,甚至還要欺騙他的感情,她就覺得自己真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

更慘的是,她好像已經愛上他了,既然這樣,她又怎麼能夠這樣對他呢?

等等,他最後還是會回到苗如蘭身邊的,因為他是苗如蘭的準新郎啊……

章敏一陣暈眩,幾乎握不住手機。

她為什麼常常忘記最重要的這一點?是忘記,還是不願意去想起?

“敏敏?敏敏?你有在聽我說話嗎?”小吳在電話那端大呼小叫。

“我……在聽。”她語氣虛弱地喃喃。

“所以你一定要堅持下去,加油加油!”小吳繼簇鼓勵,“我隨時準備好數位相機等你,至少也先讓我拍幾張照片交差,可以嗎?不然讓苗老先生誤會我們都沒有在做事,那就不好了。”

見小吳那麼熱切,她不忍澆他冷水。

可是要她通知小吳來偷拍她和唯東私密溫馨的甜蜜點滴……她也做不到。

一團亂,一團亂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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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7 00:03:0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陰雨多日的臺北難得出了個冬季大太陽,暖洋洋地照耀著大地。

所有人倣佛冬眠太久,迫不及待破繭而出的蝴蝶一樣,穿上了較輕薄的鮮傃衣裳熱鬧亮相。

玫瑰飯店頂樓的尊爵皇家套房裏,路唯東濃密的黑發被爬梳得有些紊亂不羈,高大的身軀穿著白色V領毛衣,露出頸項和古銅色的胸膛,修長的雙腿穿著迪奧牛仔褲,赤足漫步過柔軟的地毯,走向擺在紅木書桌上的銀色筆記型電腦。

剛才結束了和美國公司一級主管的視訊會議,處理了一些必須由他親自裁決的大事,本來想繼續和歐洲分公司的幹部們開會,可是擱在客廳茶幾上的手機響了起來,他不得不去接。

一想到可能會是章敏打來的,他的心不由自主狂跳了起來,幾乎捺不住揉合著興奮與憤怒的心接起了手機。

但電話那端卻是苗如蘭。

溫柔的、嬌弱可人得像天使般的苗如蘭。

他飽嘗著對苗如蘭的愧疚,溫柔地和她聊了十來分鐘,該叮嚀的叮嚀,該交代的交代後,他卻發現除了問候她吃飽了沒?穿得夠不夠暖以外,兩人之間竟然像是再無話題。

不像他和敏敏只要一碰面,就自然而然有說不完的話。

“可惡!”他懊惱地低咒,“為什麼又是她?!”

苗如蘭在電話裏略感憂愁地提到她爺爺似乎還是不讚成他倆的婚事,一方面也捨不得她這麼快就要嫁給一個渾小子當老婆。

他再三向她表示,一定會找時間去向老人家說服他們結婚的事。

可是結束這通電話後,他更覺得莫名沮喪和煩躁了起來。

他突然想赤手空拳用力打穿什麼,或是做一些讓熱汗狂流的舉動,也許這樣就能稍稍紆解他胸中熊熊燃燒著的那簇火焰。

看著筆記型電腦閃勤著密密麻麻資料的螢幕,他毅然決然在鍵盤上敲打了幾個鍵,然後關機。

這個時候最適合到飯店附設的健身房去,跑步、舉重,甚至練練拳擊打打沙包都行。

他拎起鑰匙,隨手拿了一套運動服,大步走向玄關。

暢快淋漓地流了一身汗,路唯東在健身房附設的沐浴室洗了個長長的冷水澡,腦袋恢復了清明和冷靜。

他不再覺得煩亂忐忑……幾乎。

回到房間,他剛好聽見手機鈴聲。

“喂?”他心跳又亂了一拍。

“兒子,臺北天氣好嗎?”低沉親切的問候自遙遠的美國那一端傳來。

“爸。”他微微一笑。“你那兒都晚上十點了,怎麼還沒休息?”

“剛剛你媽做了擔仔面,太香了,我吃了兩碗,現在怎麼敢睡?我還得為我健美的身材著想呢。”路君皓爽朗地笑道,“你在臺北一切可習慣?”

“對我而言,除了家以外,其他國家、任何地方都沒什麼不同。”他有一絲口是心非。

熱鬧的臺北,時尚的臺北,吵雜的臺北,悠然的臺北……這些天以來,他在章敏的陪伴不見識到了各式各樣不同風貌的臺北,不得不相信為什麼許多國際友人只要一提到臺灣之旅,就會露出愉快、嚮往的笑容。

“那麼……”路君皓的聲音壓低了些許,偷偷地問:“你找到使者了嗎?”

他的心微微一痛,但語氣仍舊平靜,“見到了,她超乎我意料的年輕。”

H.M神通廣大,派出的使者永遠會超乎你的想像。”路君皓的嗓音因回想而顯得有些低啞。“只是我不明白,路家早已表明立場,退出古老的結盟了,從此‘家族’中再無路氏人馬,為什麼他還是不肯死心?”

“我會讓他死心的。”他冷冷地道,意志力如鋼鐵般強韌無阻。

路君皓自然相信兒子驚人的能耐,只是……

“唯東,其實想想,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你知道我和你母親都不希望你去背負那個家族的仇恨……如果你願意的話,也未嘗不能回歸古老連盟體係裏,那是你可以運用的一股龐大到無法想像的力量,以你的才華和能力,必定能夠做最好的發揮。”

“爸,我和你當年的選擇一樣,不可能讓過去,或是任何一個人來主宰我的命運。”他握緊拳頭又松開,自信滿滿地道:“我的人生、我的事業、我未來的妻子,都由我自己選擇,H.M不論怎麼做,都無法改變我的決定。”

“好!不愧是我路君皓的兒子。”

路唯東微微一笑,陡然想起一事。“爸,你覺得……如蘭怎麼樣?她非常適合成為我的人生伴侶,對不對?”

路君皓從來沒有聽過兒子用這麼不確定的口吻徵求他的意見和背書,心下一動。“唯東,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什麼事。”他立刻否認。

“我是你爸,我感覺得出你心裏有事。不要想騙我,我雖然提前交棒,退休享清福了,不表示我的腦袋也跟著退休短路了。”

他沉默了起來。

“你知道嗎?我對我們路家當年曾經發生過的那樁恩怨,其實只瞭解個大概,但是那件事的發生實在令人非常震撼,所以我領悟到了一件事!愛情是不能強求的,你愛上一個人,不愛一個人,心知肚明。”路君皓感慨道:“還有,如果真遇到了你生命中那個對的人,就不要被任何人、任何事所阻擋。因此我在愛上了你媽的那一天起,就發誓永遠不會讓她離開我身邊,我會用我的生命、我的每一個呼吸來證明我一定能夠讓她幸福。”

 路唯東大大一震,無言地傾聽著父親坦率的真心話。

可是愛上一個人,不愛一個人……真是心知肚明的嗎?

什麼叫愛?來的時候有任何跡象可供分辨嗎?有钜細靡遺的資料可供做參考的嗎?

他是投顧界的王者,成功靠的就是精密情報、分析判斷,過人直覺這三種,但是他能輕易看出哪家公司值得投資,哪一支股票一無是處,但愛情是這麼虛無縹緲的東西,誰知道它是真實存在抑或只是假像?

“我相信你和媽之間有深厚的愛情和感情存在,但是對我而言,如蘭是個很適合我的女孩。她溫柔善良,身家背景和價值觀也和我相近,她知道事業對我而言佔了生命絕大部分,所以她不會吵不會鬧,也不會膚淺無知地和我的工作爭寵。”他一樣樣細數苗如蘭的好處,以及選擇和她結婚的原因。

鐵證如山,證據確鑿。

沒有理由放棄這麼好的女孩,而去愛上一個渾身充滿謎團又不肯老實坦白相告的女人。

但是如蘭能夠在我繁重的工作主餘為我帶來一陣溫暖的風嗎?我會為她的眼淚感到心痛嗎?我會看到她笑起來的樣子,就覺得自己真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嗎?

發自心庭深處一個又一個的捫心自問,問得他冷汗直流,無言以對。

“唯東?唯東?”

他倏然驚醒,勉強擠出一個鎮定的聲音。“是,我在聽。”

“我和你媽絕對不會試圖去影響你的決定,但是我們希望你真的是發自內心愛如蘭,希望能夠和她共度下半輩子。”路君皓頓了頓,接著憂心忡忡道:“絕對不要因為H.M想主導你的婚事,所以你就隨隨便便找了一個人來結婚,這樣對如蘭不公平,對你自己也是。”

“相信我,我不是‘隨隨便便’找一個人來結婚,我是經過一番審慎的深思熟慮。”他努力安慰父親,“爸,別操煩這些不必要擔心的事了,我很好,我知道自己做什麼。”

“唉,希望你一如往常,完全知道你自己想要什麼以及在做什麼。”

“爸,晚安,早點睡吧。”

“不能睡,你媽還等著我搖呼啦圈呢!”一提到心愛的妻子,路君皓的語氣溫柔了起來。“好了,我也不多嘴了,你自己看著辦,就這樣了。不要做出讓自己俊悔的事啊,要忠於自己的心……”

“爸,晚安。”他有一絲又好氣又好笑。

“呃,好,晚安晚安。”

撳掉通話鍵後,路唯東臉上掛著的一抹笑容悄悄消失了。

不得不承認,今天父親的話在他心底造成了一些衝擊。

章敏燦爛的笑臉又下請自來地闖入他的腦子裏,他閉上了雙眼,卻怎麼也抹不去忘不了她水亮大眼裏,倣佛盛滿了千言萬語……

清晨,章敏送完羊奶後,不知不覺騎著機車來到了玫瑰飯店。

她知道他住在這裏,也知道他住幾號房,只是她從來沒有去過他住宿的房間。

她低下頭,心底一陣甜甜又酸 。

已經好幾天了,她也沒有主動打電話給他,她的手機更是不再出現他的手機號碼。

這是冷戰嗎?她不知道,只知道她莫名其妙就被凍得遍體鱗傷。

“我應該去找他,把話問個清楚嗎?”她渴望地望著高高的飯店大樓。

也許真的有什麼誤會……電視劇都這樣演的,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誤會,就讓男女主角一別幾十年,從此以後黯然神傷,各自嫁娶……

可是一想到“嫁娶”這兩個字,章敏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和熱血澎湃瞬間又涼了。

他就要和苗如蘭訂婚了,如果真有男女主角這回事,也應該是他們兩個。至於她,只不過是跑錯場景的跑龍套,到最後不管身上穿著的是什麼樣華麗的衣裳,還是得脫下來還給女主角……所以她最終還是要把路唯東還給苗如蘭的。

鼻頭又開始泛酸了起來,她的眼眶熱熱的,一股苦澀的滋味不斷湧上喉間,花了好大一番力氣才吞回去。

算了,就這樣度過一個月,然後向苗老先生報告,路唯東是個品行完美毫無瑕疵的偉男子。

如果真的愛他,就成全他,將他親手交給能夠給予他幸福的女人吧。

雖然只匆匆一面,但是看得出來苗如蘭是個好女人,她會是個甜美又稱職的好妻子。

男人要的通常是這樣迷人又氣質高雅的伴侶,不是嗎?

“我很堅強,我會堅強,不管有沒有他,我都能活得下去,對不對?”她對著機車後視鏡裏反映出的蒼白臉龐擠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可是她的笑容像秋天枝頭上最後一朵孤零零的花,轉瞬間就凋落了最後一辦顏色。

“你在這裏做什麼?”身穿黑色名牌運動服,路唯東英俊的臉龐上猶有剛晨跑完的汗水。

他遠遠就瞥見她了,但是因為懷疑自己眼花,出現幻覺,所以直到略顯僵硬又怦然期待地來到她身邊,這才確定真的是她。

路唯東,你幾時變得這樣沒有原則?不是說好了不準再為她的出現而心跳加速失去冷靜嗎?

可是當他看清楚她憔悴的臉色時,胃登時像被重重搗了一拳。

“我只是……路過。”章敏瑟縮了下,因為他臉上的表情好像想殺人。

他真的不高興見到她。

為什麼?難道她的身分被拆穿了嗎?

她剎那間幾乎不能呼吸!

“就穿這樣?”他眉頭緊緊皺了起來,注意到她機車兩邊寫著“新鮮羊奶”四個字的藍色大袋子。“你在送外送嗎?”

天哪,她怎麼能夠讓他發現她只是個兼差送羊奶的小妹?

“羊奶。”她想也不想地立刻謊稱。“我……呃,當義工,送羊奶到幼稚圖給小朋友喝。”

他銳利的目光冰冷又火熱地盯著她,倣佛想要看穿她的心思。

“我突然想起我還有事,不能再跟你聊了,我先回……”她打哈哈,胸悶心慌得想立刻逃走。

“把車停好。”路唯東在理智來得及阻止前,伸手摘下了她頭上的安全帽,“跟我進來。”

“可是我……”她傻掉了。

他濃眉一蹙,索性拎著她的安全帽就大步走進飯店。

“喂!我的安全帽!”眼看著安全帽被“綁架”,章敏縱然有百般的顧忌和不願,還是只能被迫追了進去。

不然怎麼辦?騎機車不戴安全帽要罰五百的。

何況她也不敢跟自己的性命過不去……她有種直覺,現在如果惹毛他絕對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路唯東的腿長,三兩步便走進剛好打開的寬敞電梯裏,章敏若非平常吃苦當吃補,哪裏追得上?

電梯門敞開,他面無表情地撳著三十七樓的按鍵,等著她。

她進了電梯後,心臟跳得又急又快,卻還要努力保持冷靜,可是緊緊掐抓住背袋的指關節都泛白了。

如果他還在生氣,為什麼又要把她叫進來呢?

章敏承認,只要一遇上他,她的腦筋就會亂成一團,根本無法思考。

忐忑不安地跟著他搭電梯直升到頂樓,跟在他身後走過鋪著地毯的走道,然後看著他刷了磁卡,推開光滑的栗木房門。

她有一絲遲疑地站在大開的門前,望進優雅寬闊的房間裏。

這簡直是尋常人家三房兩廳的坪數,只不過它完全是一覽無遺的寬大空間,有著北歐風格的客廳,還有半隱藏式的衛浴,書房和小酒吧,以及……一張六乘六點二的加大舒適大床。

她覺得自己口幹舌燥,心跳如擂鼓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太多了,總覺得那張大床……有點曖昧。

他把她帶進來的目的該不會跟那張床有關吧?

她雙頰登時紅若彩霞,只是當她偷偷瞥向他時,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用窮著急幹害羞半天,因為他的表情還是很難看,而且眉頭越皺越緊。

對喔,她怎麼又忘了他在生氣?

章敏深深吸了一口氣,勉強擠出一朵笑。“我參觀完你的房間了,我想我也該走了。謝謝你,再見。”

她話剛說完,還來不及有所動作,便被一雙鐵臂用力地勾摟住腰,一把將她抓了進房間。

砰地一聲,路唯東甩上大門,右臂緊緊將她夾在腋下,不顧她的掙紮硬將她帶到沙發上,然後手一松。

她的屁股摔進沙發裏,雖然不痛,但是自尊卻大大受傷了。

“喂!你有什麼毛病啊?”章敏火氣全衝上腦門,再也顧不得他是不是在生氣,因為她比他更、火、大!

他英俊的臉龐一閃而逝的是笑意嗎?

她還來不及看清楚,他的招牌皺眉動作又回來了。

“我不是要你來參觀我的房間。”他冷冷地道:“坐好。”

“不然你是綁架我綁上癮了?不用扛的不能顯示出你的男子氣概嗎?”她咬牙切齒道。

她已經受夠了這幾天只能苦苦地想念他,也受夠了他陰陽怪氣莫名其妙就把她冰成北極熊,更是受夠了她愛他愛得這麼慘,慘到任憑他的喜怒哀樂宰割!

她痛恨他把她帶上了天堂般的快樂,卻又不說一句就放手讓她重重地摔進冰冷的深海裏。

路唯東對她的怒氣置若罔聞。自顧自的煮了一壺香味四溢的熱咖啡,然後倒了兩杯,其中一杯遞給了她。

“喝掉,你的嘴唇都凍紫了。”

她本來還有滿肚子的怒言要發泄,卻在他遞給她咖啡的這一瞬間,不爭氣地煙消雲散了。

章阿敏,你這個卒仔!

“不要以為一杯咖啡就可以收買我。”她毫無氣勢地撂著狠話,可是捧在掌心的暖意已經悄悄融化了她心中的冰雪。

冰雪消融後便化為點點滴滴的水氣,在她眼眶裏逐漸凝結成淚意。

她迅速低頭,盯著冒著熱氣的黑色液體,不敢抬頭更不敢說話,深怕一開口淚水便會決堤而出了。

路唯東注視著她瑟縮坐在沙發裏的模樣,心頭微微一痛。

“為什麼會去送羊奶?”他有太多話想問,最後只挑了這個最無傷大雅的小問題。

“有錢賺。”她也簡單地回答,還是不想抬頭。

他一怔,“你從來沒有跟我說過,你靠送羊奶為生。”

“我的工作並不重要,也不需要向誰報備。”她有一絲心虛。

假如被他知道了她真正的工作性質是什麼,那一切就真的玩完了。

“為什麼要做這麼辛苦的工作?以你的資質和容貌,隨便找一個——”

“職業無貴賤,不要瞧不起送羊奶的,你知道每天清晨有多少人期盼著喝到新鮮營養的羊奶飲品嗎?”她開始東拉西扯。

“你明明知道我是在擔心你騎著那危險的東西在馬路上橫衝直撞——”他氣呼呼地衝口而出,隨即驚覺到自己說了什麼,不禁懊惱地低咒一聲。“該死!”

章敏猛然抬頭,大眼亮晶晶充滿希冀地望著他。

他、他在擔心她?是真的?

“忘了我剛剛說過的話。”他悔恨極了。

難道事情還不夠復雜嗎?他明明就是打算跟她攤牌說清楚,然後問心無愧地繼續和如蘭的訂婚。

只要能夠逃開她,他甚至可以完全把H.M的計畫和目的拋在腦後,置之不理。

可是她的眼神漾滿了驚喜與盼望,剎那間奇異地徵服了他所有的抗拒和防備。

“你在關心我。”她輕聲喃語,倣佛是在夢中,又有點想哭。“你還是關心我的……”

路唯東凝視著她,霎時心軟得一場糊塗,再也無法自抑地伸出手,捧起她淚痕斑斑的小臉,胸口灼熱地緊縮著,“我究竟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她癡癡地望著他,鼻子紅通通的。

就是這抹脆弱的美麗擊潰了他最後一絲自製力,他粗啞地呻吟了一聲,隨即俯下身深深吻住了她。

巨大的電流酥麻栗然地竄過了他倆之間,章敏腦子嗡嗡然,渾身滾燙燥熱,一顆心瘋狂鼓噪了起來,沒有辦法呼吸也沒有辦法思考,只有他醇厚的男子氣息和熾熱的吻逐漸進佔了她的身體和所有的意識。

這是她的初吻,卻驚天動地得像是要將她整個人融化殆盡,她虛軟無力地沒法握緊杯子,仰頭感受著他迷人的、性感又渴望的纏綿吸吮。

倣佛回蕩在午夜最火熱銷魂的美夢成真了!

路唯東吻得更深、更投入也更無法自拔……

到最後,他倆邊熱吻邊激情而瘋狂地褪掉彼此的衣衫,從沙發到地毯,然後逐漸散落了一地的衣物直到大床上,深深地渴望著彼此的氣息、滋味、香氣……他的堅硬,她的柔軟,肌膚與肌膚交纏貼合在一起。

冬日的陽光暖暖地照映入落地窗,而大床上燃燒的熱焰正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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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床單淩亂、衣服散落,赤裸的章敏偎在他的身邊,甜蜜沉睡的小臉隱約漾著朵幸福的微笑。

路唯東的臉龐線條也柔和了下來,緊繃的眉宇舒展開來,連日來的煩躁和困擾痕跡也煙消雲散。

他倆熟睡得像對孩子,直到一陣陣門鈴聲催響了起來。

路唯東喉頭逸出了聲滿足的呻吟,首先自酣然舒暢的睡眠狀態中清醒了過來。

懷裏清新恬淡的香氣騷動著他的心,他淺淺微笑了起來,溫柔地撫開落在小巧臉蛋上的發絲……他陡然看清楚了那張沉睡的小臉,大大一驚!

老天,在他懷裏的真的是敏敏!

和他纏綿了一整天,和他在極致的歡愉和狂喜中不斷攀上高潮時釋放低吼喊叫的,居然是他發誓要遠遠隔離開來的敏敏!

但他尚未自震驚中蘇醒,門鈴聲似催促般的不斷響著。

“該死!”他氣憤懊惱地低咒一聲,輕輕地將她纏繞在他腰上的手挪移到一旁,包括她軟軟的身子。

用羽毛被將她裹好之後,他迅速跳下大床,狂歡過後帶著精力充沛和殘存著的悸動記憶,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舒暢和滿足,甚至還有種奇異的完整感。

“天殺的,這一切不該發生的!”他硬生生揮去那沸騰了靈魂深處的歡愛印象,慍怒地低吼。

門外鈴聲陣陣,他火大地邊撿起地上衣服穿好,邊赤著腳咒罵地走向大門。

自鷹眼望出去的景象霎時令他心臟漏跳一拍。

略帶煩惱不安的苗如蘭站在門前,一雙大眼與鼻子有些泛紅,像是剛剛才哭過。

他從來沒有劈腿過,生平唯一一次失去理智放縱情欲就被即將訂婚的女朋友活逮!

但這還是其次,他不能讓敏敏遭遇到這樣難堪的場面,更不能傷害柔弱善良的如蘭。

路唯東當機立斷,迅速打開門閃身出去,背緊緊貼在門上。

“如蘭,你怎麼來了?正好,我要下樓喝點東西,我們一起去吧。”

穿著粉紅色迪奧外套和同色格子呢長裙的苗如蘭,有一絲困惑地問:“為什麼要下樓呢?我們進你房裏喝就好了,我很想念你煮的咖啡。”

“不行。”他稍嫌大聲地拒絕,隨即不自在地一笑。“我的意思是,我房間亂七八糟的,還是等房務部整理過再說吧。你想不想吃點什麼?我餓了,不如你陪我下樓去吃一客三明治吧。”

“吃三明治怎麼會飽呢?”苗如蘭甜甜地道:“玫瑰飯店的法國菜做得很好,大廚還得過米其林三星的哦。”

他眸光微微低垂,勉強笑道:“好,那就去吃法國菜。”

“走吧。”苗如蘭親 地挽著他的手臂,一副嬌羞小妻子的模樣。

在臨去前,路唯東不禁回頭看了眼緊閉的房門。

希望敏敏還沒醒來,在他回來前,她一定不能先醒過來。

這個混亂的局面對她來說也太不公平了,無論最後結果如何,他都會陪在她身邊面對的。

章敏在他下床的那一剎那就已經醒了。

渾身酸痛、骨頭欲散,和雙腿間羞人的疼痛感立刻提醒了她,他們倆之間的火熱纏綿並不是夢。

但是當她心窩甜滋滋暖洋洋時,路唯東脫口而出的懊悔低吼卻震碎了她所有的喜悅和幸福感。

現實無情地嘲笑著她自以為的纏綿悱惻只不過是一場身體上你情我願的魚水之歡。

對他來說,一定沒有其他任何的意義,否則他怎麼會忍心說出那樣的話?

就在她佯睡,事實上心臟絞擰得快要裂成千千萬萬片之際,門鈴依舊狂響著,他衝向房門又猛然關上門的動作也說明瞭一件事!

門外的一定是苗如蘭,否則他不會心虛得那麼厲害。

害怕被女友看見十八限的畫面嗎?還是害怕她這只狐狸精會破壞了他們倆即將擁有的美滿困緣?

可笑的是,她終於在非預料的情況下,完成了她的任務,但是這一切再也不重要了。

“我真傻,怎麼會以為這一切是真的呢?”她癡癡地喃喃自語。

她以為美夢能夠實現,以為幸福的青鳥會停留在她肩上,以為誤打誤撞愛上的男人也願意給予她相同的愛戀……

也許對他來說,這一場纏綿就只是簡單的激情和憐憫情緒下驅使的本能反應而已。

她拼命想吞咽下梗在喉頭的硬塊,卻管不住眼底迅速泛濫的淚水。

擁著柔軟的羽毛被,她的心卻像暴露在十二月的冬夜裏,都快凍僵了。

一頓飯吃得路唯東坐立難安,心神不寧,尤其當他望著苗如蘭笑吟吟的嬌靨時,心頭的內疚和壓力不斷加大。

他對不起她。

可是他此時此刻卻想拋下面前美味得像藝術品的菜肴,回到自己的房裏,敏敏隨時會醒……

一方面,他的理智痛責著自己明知故犯又泥足深陷下去,可是另外一方面,他的情感始終吶喊著要立刻回到敏敏的身邊,解釋一切,給她一個交代。

“唯東哥,你怎麼了?”苗如蘭終於注意到他的異常。“菜不好吃嗎?”

“不,菜很可口。”他卻食下下嚥。

“可是你盤子裏的東西幾乎都沒動過。烏苗如蘭滿眼開懷地瞅著他。

“可能我的胃口沒有自己想像中的好。”一點食欲也沒有,他最後幹脆推開面前的主菜橙汁燴鴨胸。

“你一定是在為我們的婚事煩惱。”她嫣然一笑,溫柔地道:“我已經在說服我爺爺了,我相信他很快就會接受我們要結婚的事實。”

也許他真的在煩惱他們的婚事,但是並非遲遲未能結婚,而是他們真的應該結婚嗎?

三個月來,他所肯定和矢志要進行的結婚計畫到如今卻像一場荒謬定調的戲碼,他當初所堅持的結婚理由開始變得搖搖欲墜。

為愛結婚向來為他所嗤之以鼻,如果他要結婚,考慮的會是對象的學歷、資質、品行,和是否有共同的身家背景。

簡單來說,他要的是一個懂得如何成為總裁夫人的淑女,能夠陪他出席各種宴會而遊刃有餘,也能夠體諒他為了事業幾乎夜夜遲歸。

柔順甜美的如蘭身為企業千金,她就是最適合的人選。

但是現在……

“如蘭,你為什麼願意嫁給我?”他困惑地開口。

她眨了眨眼睛,有一抹茫然。“為什麼願意嫁給你……因為我喜歡你,而且你對我很好呀。”

“還有呢?”他追問。

“嗯……你很帥呀。”她笑得好不快樂。“我朋友都很羨慕我能有這麼英俊的男朋友,而且我們就要訂婚了。”

他微帶憂傷地凝視著她,“除此之外呢?”

苗如蘭被問住了,有些倉皇不知所措。“唯東哥,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他懊惱地揉了揉眉心,“抱歉,我也不懂我究竟是什麼意思,我只是……頭有點痛。”

“你一定是擔心我們的婚事。”苗如蘭淺淺笑了起來,自以為猜中了他的心思。“我爺爺只是不放心我要結婚,他會覺得很孤單,但是沒關係,他到最後還是會祝福我們的。”

“如蘭,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再認真考慮一下婚事。”他深吸了一口氣,終於說出口。

“為什麼?”苗如蘭笑容依舊天真,完全沒發覺有異狀。“就因為怕我爺爺反對嗎?可是我說過我會說服!”

“不是那個原因。”他胸口漲滿了濃濃的歉意,卻再也無法漠視這一切。“是我的錯,我以為我們可以因為彼此欣賞就步入禮堂,但是——”

苗如蘭睜大雙眼,有些脆弱又怯怯地望著他。

他有一絲心痛,有一剎那想打消念頭,但是如果沒能在鑄下大錯前就壯士斷腕厘清一切,將來對她只會造成更大的傷害。

可是路唯東還來不及說明白,眼角餘光下經意瞥見一個熟悉的窈窕身影奔出飯店大門,透過落地窗望出去,恰好看見章敏跳上機車發動引擎,就要離去!

她要走了?!

他大感震驚,二話不說跳了起來,疾如狂風往外衝出去。

顧不得苗如蘭驚異的眼神,也顧不得四周用晚餐的人們好奇的目光,他心跳沉重驚急如擂鼓聲,胃部絞擰緊縮成了一團,大步狂奔追了出去。

可是還是慢了一步!

“慢著!”他驚慌地大吼。

歪歪戴著安全帽連帶子都沒扣上的章敏猛然轉動把手催油門,迅速逃開了他的身影,他的聲音。

她的心好亂好亂,眼眶熱得倣佛要燃燒起來,淚水隨著暮色和撲面而來的晚風點點飛濺。

剛剛她花了半個小時讓熱水自頭頂衝滅全身,試圖把他留在自己肌膚上的味道和撫觸全衝得幹幹凈凈。

她以為她夠勇敢,洗完澡後就當再世為人,重新回到現實世界裏,不再對虛無縹緲的愛情和幸福抱有最後一絲希望。

但她還是崩潰了,痛哭失聲地跌坐在浴室光滑的瓷磚上頭,任憑蓮蓬頭灑落的熱水像陣陣苦雨,將她整個人淋得溼透。

她在作什麼白日夢?路唯東是屬於苗如蘭的,就算經過一場深情纏綿也不會改變這個事實。

她應該要認清事實,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裏了。

絕對不要等到他用苦惱的眼神注視著她,嘆息無奈地說:這一切是個天大的錯誤,我很抱歉會發生這樣的事,但是我非常希望你願意讓我用金錢來補償你。

不要成為他最痛恨的負擔,也不要變成一個乞求情感的乞丐……因為她已經夠鄙視自己了。

章敏把自己關在小套房裏,麻木地看著電視機裏播放的五光十色悲歡離合的戲劇。

她不想動,不想接電話,不想吃飯,甚至不想思考。

手機響過無數次,門鈴也響了又響,她不去猜想是誰,也許是路唯東,也許不是,可能是小吳,但可能也不是。

她只想躲起來,和這個世界永遠隔絕。

路唯東神情陰鬱痛苦地望著面前的大樓,他已經在夜晚的寒風中佇立了好幾個鐘頭。

他不斷撥打著她的手機,一次次失望地傾聽著那頭傳來:“您的電話無人接聽,將轉接到語音信箱……”

該死!她為什麼不接電話?

不,他當然知道她為什麼不接電話,但是她怎麼可以不接他的電話?

他還沒來得及跟她說點什麼……雖然他現在頭痛欲裂,還無法完全厘清思緒,可是他迫切要見到她,一定要親眼見到她!

可惡!他為什麼從來不曾問過她究竟住在哪一層樓?

現在的他,衝動得想直接破門而入,趕到她身邊。

“敏敏!”他再也忍不住的仰頭放聲大喊,瘋狂地呼喚著她的名字。“敏敏——”

管他什麼理智,風度、禮教,只要能夠立刻找到她,他就算被全世界的人當成醉鬼或瘋漢也無所謂。

剎那間,整棟大樓都被驚動了,有人打開窗戶探出頭來,還有住戶飯吃到一半忍不住破口大罵:“吵什麼吵啊?”

“敏敏!”他繼續狂吼。

起先,章敏以為是錯覺。

但是當她將電視的音量調小了之後,隱約聽見路唯東焦急狂喊著她名字的聲浪。

她陡然熱血上湧,呆呆地僵在原地,一瞬間無法反應過來。

“敏敏!”

“不要再吵了,再吵我要叫員警了!”住戶開始鼓噪了起來。

“是誰啊?誰在樓下大喊大叫?”

“敏敏是誰?住在我們這棟大樓裏嗎?”

因為是舊式大樓,隔音通常不會太好,住戶擾擾攘攘的聲音依稀可辨。

“天哪。”她屏住呼吸,不敢置信地呻吟了一聲。

“敏敏!”他的氣勢根本是橫掃千軍無人能擋,不斷大聲地喊叫她的名宇。“敏敏,我就在門口,我需要跟你談談!我一定要見到你!”

她都快暈倒了,手腳虛軟地移向門口。

天,他再這樣吼下去一定會被人圍毆的。不然就是被管區聞風而來強制帶走。

她猛按老電梯的鈕,最後還是嫌太慢,幹脆直接衝向樓梯。

“敏敏!”路唯東大聲喊著,對子住戶們的咆哮和辱罵聲完全不為所動。

“不要再叫了,你想被打嗎?”章敏氣喘吁吁地打開大門,雙眸又驚又怒地瞪著他。

路唯東目光灼熱地注視著她,臉龐閃過一抹釋然的狂喜。“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

她還在喘,卻立時意識到自己竟然輕易就破功了。

明明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他,可是她居然還是心軟衝動地自投羅網。

章敏,你這個大笨蛋!

就在她驚慌地就要轉身跑回去時,路唯東已經一個大步向前抓住了她的手臂。

“敏敏,不要再躲著我了!”

她試圖掙紮,又蓋又惱又氣地叫道:“放開我,我沒有躲你,我只是不想見到你。”

白天臉紅心跳的纏綿倣佛還在眼前,他的味道不斷提醒著他倆曾經貼靠得多麼近,交換了多少火熱的氣息和體溫……

但是她永遠也不會忘記橫亙在他們面前的現實,她真的不會再忘記了!

“你為什麼不告而別?”他聲音沙啞的質問,“我說過,你不準再不告而別,讓我找不到。”

“我還不是被你找到了嗎?”她眼眶湧現了淚霧,心酸氣憤地道:“還有,我聽見你說的話了,不要假裝我們之間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也不要裝作你對我很在乎、很心疼的樣子,我受不了這樣!”

“我還來不及告訴你我的想法,是你自己先逃了,你對我沒信心。”他也氣惱了起來,忿忿然地低吼。

“‘天殺的,這一切不該發生的!’”她重復他的低咒,胸口絞擰痛楚得差點喘不過氣來。“你還記得自己說過的話吧?”

他一呆,英俊的臉龐瞬間漲紅了。“我以為……你那時還在熟睡。”

不過不管怎麼說,他的表現都惡劣得該狠狠被痛扁一頓。

“重點不是我是清醒還是熟睡,你那句話已經把你的立場和想法表達得非常清楚了。”她吼叫完,疲憊地捂住了額頭,身子微一搖晃。

路唯東連忙攬住她的陵,心痛地喚道:“你怎麼了?哪兒不舒服嗎?你的臉色好蒼白……”

“放開我。”她深深吸口氣,希冀有足夠的氧氣能夠讓暈眩的腦袋保持清醒。“我沒事,也死不了。”

“你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對不對?”他語氣溫柔憐楚地問。

章敏呆呆地瞪著他。這是在關心她嗎?為什麼他現在的語氣又變了,變得心疼、不舍起來?

他究竟想怎樣?

一下子讓她置身仙境,一下子把她推入地獄,她就算心臟再強也受不了這樣他的反反復覆啊!

她試著讓事情變得簡單易懂。“你到底想要什麼?”

路唯東僵住了,無法回答這個最單純的問題。“我……我不知道。坦白說,我真的不知道我想要什麼。”

“你連自己想要什麼都不知道,又何必來找我?”她忍住哽咽,想推開他溫暖有力的手臂。“不如就讓我們誠實一點吧,你有你的世界,我有我的人生,你不會想要走入我的人生的,對不對?”

他怎麼也不能放開她,她字字帶淚的指控令他心疼如絞。

可是這一切來得太快,太快了,他怎麼能如此輕易就想得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

他只知道她是H.M的使者,她身上藏有訊息和秘密,只有她能帶他找到H.M,可是他沒有料到的是,他真的愛上她了!

是啊,這種忐忑不安的酸甜苦澀感,又是狂喜又是失落地徘徊在他體內,他不能自抑地對她怦然心動,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注視她的一顰一笑、一言一  行。

他想要她想得心都痛了,只要一想到會失去她,骨子裏就會竄過一陣可怕的惡寒顫抖。

但是他怎麼能在沒有搞清楚H.M究竟是誰,以及徹底解決路家和古老盟約之間的問題前,就被她、被愛情擊潰得一敗塗地?

只要承認愛上她,就表示永遠無條件地接受H.M的安排,接受一個不是出自他自由意志所選擇的妻子,並且重回古老家族裏,成為呼風喚雨的繼承人。

可這是他要的嗎?這就是H.M真正的目的和安排嗎?就是要他愛上使者,愛上敏敏?

情感上,他或許已經舉白旗投降了,但是在理智和尊嚴上,他又怎麼能夠接受這一切有心機的安排?

遭受設計、別有陰謀的姻緣也可以算是一種幸福嗎?

老天,他想得頭都快爆炸了。

“我不知道。”路唯東緊緊環抱著她,怎麼也不肯放手。“我還沒想清楚該怎麼做才是最正確的,但是我知道我無法讓你離開我……我試過,但是我真的做不到!”

他的告白剎那間粉碎了章敏所有的悲傷、委屈和難過。

他是在乎她的,而且他要她永遠在身邊別走!

章敏霎時忘卻了殘酷復雜的現實,也忘卻了糾纏不清的現況,眼底,心裏就只有他……他要她留在他的身邊,他“真的”要她留在他的身邊!

光是這一點就足夠,她已經無憾無求了。

她哭了,狂喜著撲進他的懷裏,緊緊地抱著他的腰不放。

路唯東也將她攬得好緊好緊,恨不能將她整個揉進身體裏。

這樣他就不必再矛盾、掙紮、痛苦,更不必徘徊在愛她或推開她之間,拉扯得心快要撕裂成兩半了。

此時此刻,有她在懷裏就是世上最滿足的快樂,除此之外,他再也無暇思慮太多了。

一切都會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

誰會知道他在臺北停留了一個多月,竟無法自拔地深深戀上了一個勇敢熱情的甜姐兒,讓他頭痛心也痛,卻又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圓滿和溫暖、幸福。

路唯東覺得自己過去二十八年來都在沉睡,在遇見敏敏後才真正蘇醒起來,真正熱烈真實愉快地活著。

她是不是H.M的使者已經不再重要,她身上背負著什麼任務也無關緊要了,因為他愛的女人,唯一要的女人就是她!

這表示他必須承擔起男人的責任,向如蘭負荊請罪,無論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或補償,都要和她懇切地說清楚講明白。

如蘭是無辜的,但如果他勉強自己和一個不愛的女人結婚,對如蘭來說更不公平,她也無法得到幸福的。

“你在想什麼?”章敏蜷坐在他懷裏,手上正削著一顆大紅蘋果要給他吃。

路唯東回過神來,臉上掠過一絲寵溺的微笑。“我在想自己真幸福,竟然有個美麗的女人親手為我削蘋果。”

“嘴巴這麼甜……”她驚訝得差點削到手。“你還好吧?發燒了嗎?”

“小心!”他被她驚險的動作嚇出一身冷汗,連忙拿走她手上的水果刀。“我要吃的是水果,不是你的手指。”

真是的,常常被她搞到心臟沒力,虧他平時還挺以自己強壯健康的身體自豪。

“我才被你嚇到,你現在怎麼對我說話這麼甜蜜?”她臉上又是歡喜又是憂心。“一點都不符合你以前硬漢的形象。”

“我現在還是很硬啊!”他湊近她耳畔沙啞低語。

她渾身戰栗酥麻了起來,小臉漲紅滾燙得都快冒煙。

“光天化日不要講那個啦!”她害羞得都快鑽到地洞裏了。“吃蘋果,吃蘋果。”

他眼底笑意濃濃,忍不住再逗她道:“可是我比較想吃你,怎麼辦?”

她又羞又急又惱,伸手捂住他的嘴巴。“不準再說了,色狼!”

他閃得快,大笑著輕擰了下她的鼻頭。“我還以為我們的章阿敏天不怕地不怕呢,原來骨子裏還是個害臊嬌羞的小女人。”

可惡,害她心跳得那麼快……

章敏眼珠子骨碌碌一轉,腦中靈光一閃,緩緩地移動著俏臀,在他大腿間敏感地前後摩蹭著。

他的笑聲倏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黑眸灼熱發光和口幹舌燥,渾身熾熱悸動勃發。

她是在玩火!

章敏的得意還維持不了三秒鐘,屁股底下的部位迅速隆起的挺長硬物,那熾熱的熱度立刻就穿透了衣料直直竄燒向她的肌膚,她的腳趾情不自禁蜷曲了起來……天哪!

熱情來得迅雷不及掩耳,她還來不及逃開自己狂熱騷動的情欲,就已經被他翻身壓倒在地上,然後她的驚喘變成了無法抑制的嬌呼,他從喉頭發出了一聲猛獸般的呻吟……

然後漫天大火迅速在六坪大的套房裏狂燒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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