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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黃苓 -【無髮不心動】《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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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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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9 00:16:4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無髮不心動 - 黃 苓

只要一次!只要能讓她摸上一次,她就可以死而無憾了……
摸?!摸一次啥?不會是……
NoNoNo,千萬別想歪喔!
是她向來對別人頂上的毛髮特感興趣,
尤其是那個每天在公園打著太極拳,隨著身體擺動輕甩的那頭柔順長髮著迷不已,
所以——她是偷偷暗戀人家的頭髮啦!
渴望摸摸他的秀髮是不是真如看來滑順如絲……
但……太——丟——臉——了!
就在她有機會進一步對他美麗頭髮用力讚歎、努力膜拜時,
她卻忘情的摸上人家的……
莫怪乎長髮帥哥會罰她替他磨墨、當他的跟班,還得充當他的洗頭妹……
嗄!洗頭妹?!這下豈不正中下懷——樂斃!
但附加條件竟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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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9 00:17:0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第十六天了,她還是躲在一邊用一種癡迷的眼神偷偷地看著他。

  天才濛濛亮的公園,早已來了許多早起運動的人。

  做操、跳土風舞、練拳的人們,使得這座公園充滿了生機。

  而她,連續十六天來忍不住偷窺的物件,正是那個在教人練太極拳的男人。

  一襲仿古式的十日唐衫、一頭束在背後的長髮。再襯上男人全身充滿靜苦處子、動若脫免的氣勢,儼然教人恍惚看見一名英風儒雅的古代俠士。

  真的,如果不是他俊秀的臉龐上架著一副眼鏡、一邊耳垂上別致地戴著極戒似的耳環,她還會當真以為他是不小心坐了時光機跑到現代來的大俠呢!

  好想……好想上去摸摸看喔!朱曉辛看著他,不由手癢地嘆著氣。

  朱曉辛算是這座社區公園元老級的常客。打從幾年前這地方從原來的一大征違建區被改建成市區的綠化公園,她就常來了。不過她不是來運動的,而是趁上學途中順便來喂喂流浪到這裡的小貓小狗們。一開始是同情,久了倒成了習慣。

  所以,她只要上課就會在這公園出現,常到這裡運動的叔伯姨嬸,也都會熱情地跟她打招呼。可以說,她已經能大概區分出一大早來這裡運動的人,哪些是熟面孔、哪些又是陌生少見的。

  而他呢,是半個月前突然出現在這座公園的陌生人。

  起先他只是在一處空地自己練拳,接著有一兩個在這裡運動的人跟著他學,漸漸地,現在每天早上已經有十幾個人等著他了。

  朱曉辛蹲在地上,手中一邊收抬著倒剩菜剩飯給狗狗吃的便當盒和塑膠袋、一邊將視線盯在那最近讓她早起半個小時的人的身上。

  陽光出來了。

  金色的光線反射在男人黑綢般的發上,而他正以行雲流水般的身形手勢結束他一早的運動,同一時間,朱曉辛馬上下意識地跳了起來。

  時間到!

  只要一看到他做出結束的手勢時,也就表示她上學快要遲到了。於是乎,她莫名其妙地養成這個反射動作——只要陽光照在他身上,他要完一套拳收功,她就跑。

  朱曉辛一把將書包甩到背後、兩大步地跑到腳蹬車旁,跳上、開始用力一踩。車子立刻向公園外沖去。

  瞧見那淺綠色的嬌小身影一如這幾天的慌張匆忙,而且是頭也不回地狂飆遠去,英姿煥發的男人鏡片後的異光一閃,俊雅的臉龐出現一抹莞爾。


  ※ ※ ※


  朱曉辛,自認是個再平凡不過的十九歲高職女生,因為她有著與一般人沒什麼兩樣、普通而平凡的家庭——當公務員的老爸、標准家庭主婦的老媽。

  朱家的大女兒,她朱曉辛,沒念書的天分,不過有個當美發師的志向,現在是美容美發科的高三生……明明爸媽、她都很平凡,為什麼他們家偏偏會蹦出一個例外?

  朱家小兒,她弟弟朱佑承,一個才十八歲就跳級念大一的資優生。聰明、冷靜、細心……怪胎!

  沒錯!跟她這平凡人比起來,她的天才弟弟簡直就是怪胎。而且更好笑的是,明明她是姐姐,可從小到大,不但外人,就連自家人都把她當家裡最小的老麼看待。

  難道就因為她比他矮、比他笨、比他粗心嗎?

  “九點半我到門口接你,別亂跑!”接過她的安全帽,前座的人轉頭丟下兩句聽似叮嚀、不如說是警告的話後便又回過頭,手上油門一催,黑色的野狼揚長而去。

  “哇!曉辛,你哥真帥!”一陣毫不掩飾的贊美聲揚起。

  視線移向走過來的國中好友關于倩,朱曉辛忍不住皺起白皙可愛的臉,糾正道:“是弟弟!弟弟!”

  關於倩上前一把勾住她,美麗的臉龐俏皮洋溢。

  “好啦!我知道你才是老大啦!你這反應還真是跟以前一樣沒變。好好玩!”所以她才喜歡捉弄她。

  朱曉辛晶亮的大眼抗議地瞪向她:“好玩?老是被人當小妹,我一點也不覺得好玩。”

  關於倩拉著她向文化中心的門口走去,輕松地笑說:        “哎呀!其實不管你被當成大姐或小妹,佑承那傢伙還不是一樣那副德性!你該高興他是照顧你這笨姐姐而不是欺負你才對。”

  雖然只和曉辛同窗三年,之後就因老爸公司調職而搬到中部,可關於倩對她家的情況瞭解得很,當然也包括朱佑承那天才小弟的事。

  事實上,她真的蠻佩服那傢伙的,課業優秀過人就算了,連課外現行也能讓他搞上學生會長的寶座坐。

  噴!不過是跳級的十八歲大一生呢,他也太可怕了!反觀曉辛這小妮子……

  單純、偶爾少根筋,換句話說,就是很好騙、粗心啦!

  虧她的名字還叫“小心”哩一一再加上她長得一副嬌嬌小小、可哥愛愛的模樣,難怪沒人當她是老大。當然,更別說是朱佑承那小老頭了。

  曉辛實在該燒香敬謝各路神明的,因為朱家的天才弟弟沒把她當白癡作廢。

  “是啊!我很笨行了吧!弟弟是國立大學生,姐姐卻是三流高職生,難怪每個人都當他才是哥哥。”朱曉辛嘟噥著。她倒不是嫉妒弟弟,反正她早看清自己是哪塊料了。她推一比得上他、充滿成就感的事,就只在她的剪刀可以制伏他那頭鋼絲亂髮的時刻。

  呵呵……

  腦中畫面立刻轉到他剛才才被她動手修理過的那顆頭,原本的沮喪不滿霎時化為開心。

  關於倩也注意到她一下子擰眉、一下子又神釆飛揚的表情了。

  咦?這單純的傢伙又想到什麼啦?

  “對了!我還沒問你呢,你今天晚上約我到這裡,不是要我陪你去看什麼展覽嗎?”轉眼間,朱曉辛又笑咪咪了。

  就為了難得回南部來的好友,她向君姐請了假。原區域一下課都會趕快沖回家再沖到“向日葵”報到,難得今天她還有空回家慢慢洗完澡、吃完飯後再來赴約。

  “是書法展。”也沒閑再去理朱家誰大誰小之爭了,關於倩細長的眉挑起了一個漂亮的角度。這時她們跨前一步,已經進人一個人潮擁擠的空間。“其實我也沒興趣看什麼書展,只是我那當立委的舅舅恰巧贊助這個書法展,他知道我回南部玩,所以才要我順便來今晚的開幕茶會上捧捧場,反正我只要去找我舅舅說句話就可以走了。曉辛,來吧!”


  ※ ※ ※


  寬敞的展覽空間中央,一座十數尺長寬的屏風上,正蒼勁猶健地舞著書意流風四個大字。而這四個宇,就是這場書展的主題。

  位於文化中心手邊的展覽會場,從今晚起將展出享譽國際的書法家任流風的書作個展。

  沒錯!任流風。一個只要是在藝文界或稍對藝文資訊注意的人都很難不去聽到的名字一一少年時期便是全國各項大小書法比賽冠軍的常客,二十二歲赴中國大陸拜一名國寶級大師為師,二十五歲再到日本。在日本那幾年,他以古今各宗派的書法融會貫通,自創出了一手新派書法,得到書界前輩高度的重視與推崇,就連日本書道泰斗筱原信介也贊賞,兩人更因書成友。直到去年三月才由日本返台,而他身上也加諸不少榮譽光環。所以,少年得志可以說是他的最佳寫照。

  幸而,任流風的謙謙儒雅風釆,一如他瀟灑向日落的書藝般教人無可挑剔。

  今晚,這場任流風口台後所舉辦的第一場書展開幕茶會,即使它的地點沒定在臺北,反而造在南部,也依然成為近日藝壇的焦點。看過任流風書藝的人想繼續親近他的筆下魅力;沒看過的人卻好奇地想知道,這能得到許多國際大獎加身的任流風究竟有多出色。於是,今晚的書展開幕茶會,熱熱鬧鬧地來了不少各界名流,除了藝界人物外,政治人物也來露臉、捧場。

  當然,沒缺席的也包括國內幾家專門捕捉藝界動態的平面媒體。

  展覽會場是寬敞柔和的空間,一幅幅字書被保護在四周玻璃窗內,已有些人駐足細細欣賞著。不過,更多的人是包圍著平日難得一見的藝界名人或政治人物攀談著,整個會場呈現出了一片熱絡的景象。”

  正式的開幕茶會已經開始,不過聽說主角還未到場。

  關于倩拉著朱曉辛奮力地往前擠,總算看到被一群人包圍在中心的舅舅了。

  “……誰不知道于先生在民間的問政調查滿意度已經連續兩年高居第一,要當選下一屆的連任還會有什麼問題?”政客一吹捧著。

  “別說是立法委員了,以于先生在政商兩界的人脈,就算要登上院長的寶座,我認為也不是件困難的事,哈哈……”政客二接棒。

  “哪裡!其實濟寬能有今日,還不都是承蒙大家的愛護……”平頭、濃眉,即使一身的西裝筆挺也難掩蓋於濟寬犀利的強烈形象。對於身邊這些人的三分逢迎、七分巴結,他回以只有自己才分辨得出來的虛假微笑。

  “唉!我們這些人也真是的。今天可是人家的書展,我們這些俗氣的人竟然在這裡說些俗氣的事……啊!小倩,你來啦!”這時,他虎目一瞟,立刻看到正擠過人場朝他走近的外甥女。

  圍在於濟寬身邊的一群人,馬上隨著他的招呼好奇地望向已經站到他眼前的兩個年輕女孩。

  “嗨,舅,我來啦!你看到我了對不對?”關于倩對於濟寬露出出燦爛的笑,接著燦笑在下一秒收個精光。

  “好啦,那我可以走了。”對他擺擺手准備開溜。

  可惜,她沒溜成!於濟寬一手捉住了她。當然,她帶著的人也連帶沒溜成。

  “喂!你這丫頭!我要你來這裡走一走,你還真的只來走一走啊?”教訓她之餘,他還順便對她身旁的大眼捲髮女孩友善地一點頭。

  “舅,我知道你是個大忙人。哪!這些叔叔伯伯們都還在等著跟你說話,我的意思是我和曉辛自己到一旁招呼自己就行了……”知道他壓根沒時間理她這小外甥女,關于倩馬上拆招。

  圍在他四周的人從他們對話中已聽出兩人的關係,這時不由一致搖著手。

  “于先生,你們聊,我們……”有人識相地開口。

  “請各位叔叔伯伯們繼續忙,我們到旁邊看字去了。”早習慣應付這種場面,關於倩有禮地對眾人一鞠躬,接著從客退場。

  就連於濟寬也來她沒辦法。當然,他不是不知道那丫頭根本真的只是來“走一走”而已。

  跟著關于倩在人群裡左鑽右閃,朱曉辛遲疑的音響終於在她後頭響起。

  “那個……於倩……剛才那個人好像是我常常在新聞上看到的那個……他……他真的是你舅舅?”

  沒用多久時間總會在新聞報道中出現、不時揭發政府施政弊端、常有人指名要他伸冤的立法委員留著平頭,長相一副黑道大哥的模樣——于倩叫舅舅的物件,真的是電視上那個人?

  朱曉辛立時陷入驚訝疑惑中。

  “別懷疑了,他就是。”關於倩給她正解。

  她和這舅舅的感情其實一向很好,不過她真的不明白,搞政治的舅舅怎麼會和寫字的扯上關係?

  就在兩人即將離開這裡時,會場突然響起一波接一波的掌聲,而陣陣的談論聲也使得還不知情的人不必刻意去找答案就知道是——

  任流風來了!

  朱曉辛和關於倩兩人被忽然簇擠向她們的人群沖散,而這時由麥克鳳傳出的音響也馬上讓整個會場安靜了下來。

  “各位先生、女士,歡迎各位撥冗來此參加任流風先生的書法展,現在,我們的任流風先生已經來到現場,而陪同他的還有為書展提供我們最好場地的文化中心館長,以及大力贊助這次書展的立法委員于濟寬先生。”

  在主持人的介紹下,會場所有人立刻報以熱烈的掌聲。

  不過,和關於倩走散的朱曉辛,可心慌得沒空加入拍手的行列。她著急地在人群裡努力踮高腳想搜尋於倩,但她的身材嬌小。所以別說要找人了,恐怕就連要在四周個個都比她高的人牆裡探出頭都很困難。

  “……上來說幾句話……”主持人又說了什麼,所有人立刻拍手。

  朱曉辛開始汗流浹背了,心想自己還是出去好了,說不定於倩會在外面等她。

  一想到這個可能,和明白自己拼不過這些個頭比她高壯的人,她立刻如釋重負地決定往外鑽。

  朱曉辛開始努力朝印象中門口的方向擠去。不過,呃……這真的是一件困難的工作。

  “抱歉……對不起……啊,對不起、對不起,我踩了你的腳……抱謙……謝謝……借過……”雙手、肩膀都用上了,再配合嘴巴的禮貌行動,儘管耳邊聽到的抱怨聲早使她漲紅了臉,不過她總算移動了一段不小的距離。

  朱曉辛忍不住在心裡偷偷發誓:下次,她絕不要再到這種地方來了。

  雙手再撥過一個胖胖的婦人後,她忽然發現眼前一片光明、空氣一陣暢通,她忍不住開心地歡呼起來:“我到了!我到外面……啊?呃?”錯愕的斷語殘音。

  朱曉辛住嘴、住腳,結結實實呆傻住了。

  原本還有音響的場地,忽然呈現完全的死靜,幾乎所有人都把視線盯向間到發言台前方的人影——一個身形嬌小、有著一頭短捲髮的大眼睛少女。只見她的手還高舉在半空,神色已經在驟然發現出錯愕後出現抽白,就連她黑白分明的清澈大眼也迅速染上驚慌。

  瞪著前面還拿著麥克風的人,也就是她剛才才見過的於齊寬,她的腦袋空白三秒,然後才緩慢地回復運作。

  這也就是她會突然在歡呼後再住口的原因。

  唉!錯了、昏了!她好像……不對,根本是走錯方向了。

  她她她……她竟然闖到人家正在舉行開幕的發言台方向!而且那個……那個于倩的舅舅就站在面前一臉凶惡可怕地看著她……

  這下朱曉辛更害怕了。

  哇!救……救命啊!

  就在她感到所有人都盯著她出糗的樣子看時,她幾乎慌得連喘一口氣都不敢。

  “對……對不起……我是……我……啊!”就在她最後終於還是鼓足勇氣,僵硬地朝臺上人一鞠躬,再結結巴巴地開口要道歉時,她微帶淚的視線忽地瞄到站在臺上另一旁、一個白色的人影,她頓時呆了一下,接著腦筋再度停擺一次。

  是……是他?!

  那個正對她微笑著的面孔,她這輩子恐怕死也忘不了——

  公園的男人!

  “對不起、對不起!她走錯地方了,很抱謙打擾你們,大家請繼續。”這時一個悅耳有禮的音響忽地打破全場尷尬的靜默一名時髦年輕的俏麗女孩一邊說著、一邊動手將已經愣成一尊石雕不動的朱曉辛拖走。

  “關於倩!”臺上的於濟寬無奈地用麥克風喊著,難怪他一直覺得那闖禍的女孩看來很眼熟。

  關於倩當作沒聽見,她捉了朱曉辛就跑。

  而朱曉辛直到被她拉到外面,吹了一頭清冽的冷風才驚醒過來。

  “他在這裡、他在這裡?他怎麼會在這裡?”朱曉辛巳經完全忘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她的心神只有一個焦點一一那個男人!

  “喂喂!朱小姐,我已經把你救出來了,麻煩你可以清醒過來了好嗎?”聽著曉辛沒人懂的自言自語,關於倩忍住翻白眼的沖動,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

  剛才兩人一被沖散,她就怕曉辛會被人群踩扁便急著找人,哪知她好不容易到了前面,才發現原來這小妮於即是引起全場一陣騷動肅靜的原因。為免嚇呆的她繼續受刺激,她趕緊出手把他挾離現場。不過現在看來,她似乎真的需要去收驚了。

  朱曉辛的視線總算有了焦點。臉頰的吃痛讓她眨了眨眼,直瞠著面前還沒放開她的臉的關於倩。

  “你……你幹嗎捏我的臉?”她不解。

  “回過神啦?”忍不住再多捏一下她細嫩得像嬰兒的臉頰,關於倩這才慢條斯理地收手。

  朱曉辛很快又眨了一下靈透黑白的大眼,眼中漸漸升起一團迷惑的薄霧,連帶她的小臉蛋也皺了起來。

  “我看到他在臺上……我會不會是眼花啦?不行!我再去看一下好了。”

  心思還停在剛才見到那男人的震驚裡,她突然轉身往回走。

  關於倩哪知道她根本還沒清醒過來嘛!見她莫名其妙地喃喃自語完就又往她們好不容易才進出來的地方走,她趕緊一把揪住人。

  糟了、死了!這傢伙不會是被剛才的場面嚇到還沒回魂吧?

  “朱曉辛!你看看這是什麼?”關於倩面色凝重地把一隻纖手晃到她茫然的眼前。

  “手啊!”朱曉辛皺眉看她。她在玩視力測驗嗎?

  那只手,突然沒預警地襲向她的臉頰。

  朱曉辛立刻被捏痛地滾下淚,忙用力撥開她,向後跳了一大步。

  “你……你為什麼又捏我的臉?好痛!”她撫著紅痛的臉頰,指控地瞪著兇手。

  “呼!這下你總該清醒了吧?”關於倩檢視她一臉的驚愕,反而可以放下心了。“來,告訴我,曉辛,你剛才想做什麼?你忘了我們才從裡面出來嗎?”腦袋迅速回憶一遍她剛才自言自語了什麼來著……關於倩總算抓到關鍵字眼了。“你是不是在裡面看到認識的人了?”

  朱曉辛立刻忘了手上的動作,眼睛隨即綻出單純又驚喜又困惑的輝彩。

  “於倩,你剛才有沒有看到臺上有一個穿著白色衣服的男人,他就站在你舅舅的後面。那個人長得高高瘦瘦的,還戴著眼鏡、留著一頭長髮,你有沒有注意到他?”

  她尋求好友的支援。

  仍是她每天早上在公園看到的,那男人一身白衣,只是仿唐的白衫換了一襲較現代的正式白襯衫,眼鏡遮住了他那雙漂亮眼睛的亮度神釆,可是……他在看她!

  她知道他視線的物件是她,就連他臉上那抹奇異的微笑也是對著她……

  朱曉辛突然感到渾身不對勁。

  呃……雖然她做了那件糗事,,成了在場每個人的目光焦點很正常,可是他看她的眼光好像又跟其他人不大一樣……不是那種嘲笑責難的神情,卻像是又捉到她出糗的有趣模樣。

  天!才短短的半分鐘不到,她竟然奇特地從他身上感覺到這些。

  他……不可能知道她吧?平常她都偷看得很高明耶!

  關於倩對她搖了搖頭。“我光要把你拉出來,就連我舅舅都快不敢看了,我哪會注意到臺上還有穿著黑的白的男人……喂,你!”她突然可疑地瞇起了眼,縴長的食指壓向朱曉辛的鼻端前。“高高瘦瘦!戴眼鏡!長頭髮!男人是吧!這個男人是誰?難不成……”有問題喔。

  關於倩美麗的眸子立刻泛出閃閃發亮的好玩晶光。

  “這樣好了,我們現在一邊進去找他,你再一邊告訴我他是誰?”她迫不及待地拉起曉辛。

  “我!我不知道他是誰啦!”喊著,朱曉辛這時反而不敢再進去了。

  “啥?!”關於倩突然住腳,回頭像看怪物似的看著她。“你再說一次!”

  朱曉辛不好意地地紅了臉。“我是說……我不知道他是誰啦!”她老實地重複道。

  關於使當然知道內情絕不止這樣。好!不知道他的名字就算了,至少真有這個男人存在,而且這男人還引起向來漫不經心的曉辛留上心頭。

  眼珠子轉了下,關於倩又拉著曉辛繼續往她們剛才才逃出來的展覽廳走去。

  “沒關係,你慢慢說,我也陪你進去慢慢找,也許等你說完,我們還可以同時知道這個……呃,你暗戀的物件是啥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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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9 00:17:2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任流風!

  原來,他就叫任流風啊!

  朱曉辛偷瞄著就在不遠處的男人,忍不住在心裡將他的名字再念過一遍。

  清晨。天還未完全亮的公園聚集了不少早起運動的人們。

  一如以往持著廚餘喂貓狗的她,和一如以往認真教人練拳的……他!

  泛著早晨清新空氣的公園,男人的存在也仿佛成了這裡最自然和諧的一道流風。

  昨晚,她才知道他的名字叫任流風,而他原來就是那場書法展的主人……

  依舊一身白衫瀟灑,提拳抬腿的任何微細動作,卻似乎蘊含著天地無限的能量,任流風的一舉一動,教她完全只有呆呆贊嘆的份。

  唉!

  暗戀?

  於倩說她的舉動跟心態,就只有“暗戀”兩個字可以解譯。

  朱曉辛忍不住抬手按著自己怦怦亂跳的胸口,雙頰開始浮出兩抹淡淡的紅暈。

  是……是暗戀嗎?可是……

  看著遠處的他,在一個旋身的動作下,那頭被束起的黑髮也跟著劃出一道閃耀而美麗的弧線一一她忽然有些困惑。

  呃……其實……喜歡看他那頭光澤濃黑、無人可及的發,也可以算是暗戀吧!

  打小就對人的頭髮感興趣,再加上身為美發人的關係,所以,從第一次看到他在公園出現,她就好想摸摸他的發是不是真如看起來的滑順如絲。只要一次!只要能讓她摸一次,她就可以死而無憾了……

  沒錯!這是暗戀!

  昨晚,她被於倩拖進展覽會場,也同時說完了於倩想知道的事。丟臉哪!之前才發生她跑到前頭差點闖禍的事,她再怎麼也不敢把頭抬起來.就怕被人認出她,而且,她更怕真的面對他……所以,當她不小心願見正被一些人圍著說話的他時,她突然心虛加膽怯地丟下於情就跑。而就在跑出門口前,她卻瞄到了一張大大貼在牆壁上的海報,裡頭有個淺笑可掬的男人和名字。

  於是在那一刻,她總算知道了他是誰。

  原來這個每天早上到這座公園來,讓她眼睛痛、手發癢的男人竟是個大大有名的書法家呢!

  於倩一知道他的事之後,也沒再堅持把她拖回裡面,不過她倒是替她做了一件事——用盡一切辦法:包括搜括展覽的海報、簡章、找她舅舅打聽。於是就在不到一晚的時間,她就把任流風的事跡完整COPY給她……

  任流風,二十九歲,未婚。自小便是書法的天才兒童,長大了同樣不得了。大學讀完就隻身跑到國外。而他在國外的幾年間,一樣綻放耀眼的光芒,大小獎、巡迴書展不斷。期間,他更創下史上最年輕的國際書藝人得獎者榮譽。

  一直到去年,他才從日本歸國。不過在臺北待了近一年,今年他卻突然決定在南部定居。據他的說法是,他喜歡南部的天氣。

  嗯?朱曉辛忍不住抬頭看著頭頂上的亮灰天空。

  除了短暫的冬天,南聞這種幾乎一年到頭都熱得可以把人曬昏的天氣,他喜歡?

  好……奇怪的人啊!

  咦?天空怎麼突然變更暗了?

  朱曉辛眨了眨眼,原本出了神的視線焦距這才慢慢調回來。然後,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頂頭天空變暗的原因——

  一個人影正占據了她整個頭頂上方。

  因為逆光的關係,人影的面孔迷象不清,不過一小道銀光的反射卻讓仰著頭的她不由瞇起了眼……

  “天空剛飛過一隻飛碟嗎?”溫文正經的音響。

  直直的腦筋立刻被拐開思維。“飛……飛碟?”眨巴著大眼,視線越過人影後方。“這裡有飛碟?那個……

  那個不是外國才有?”疑問自然順著嘴巴溜了出來。

  “看來你也會順便以為外國的月亮比對圓。”低沉好聽的嗓音閃進一抹揶揄。

  “是嗎?可是我又沒有去過外國,這個要怎麼比對呢?”有點困擾了。

  抑止不住的笑聲終於外溢,在公園的這一角形成愉說的震蕩,也讓朱曉辛乍地驚醒。

  她突然向後跌去,一屁股地坐在草地上。這時,她才總算看清楚那個占據她的上空、還和她對話了老半天的人是誰了。

  使雅的面孔是她熟得閉上眼睛都可以描繪出來的,不過這張臉龐此刻笑得這麼開心愉快,卻是她第一次見到。而且,竟然還近在眼前……

  呃……眼前?近在眼前?

  朱曉辛猛地將眼睛瞪大、再瞪大。

  他他他……他竟然就在她眼前?他他他……他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瞪著眼前笑得樂不可支的男人一一那個原本該在五十公尺外、第十七天來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的男人她的臉頰火速轟燒出兩抹紅艷。

  “哇!”大叫一聲,朱曉辛突然從地上跳了起來,而且還打破她一向龜慢速度地飛快退到她的腳踏車旁,牽了它迅速開跑。

  他一定知道她在偷看他了!

  此時像做了壞事被逮的她,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快逃啊!

  任流風止住了笑,目送那丫頭火燒屁股似逃跑的背影,他的眉毛一挑,鏡片後的眸微垂下,視線停在“某人”

  不小心遺留在草皮上的紅色書包上。

  緩緩地,一種與他平日表現出來的溫文儒雅形象完全不符,仿佛被刻意隱藏起來的真實狡詐笑意,正若有似無地勾在他的嘴角上。

  “嗯,好像不繼續跟她玩下去都不行哪……”


  ※ ※ ※


  完了、慘了、死定了!

  趴在公園的草地上擔過三遍,結果仍然一無所獲後,朱曉辛差點就要放聲哭出來了。

  天哪!她怎麼會這麼笨?她竟然掉了書包!

  就在今天早上從公園逃走——呃……她只是走得比對匆忙啦——一直到學校教室就要上課了,她才可怕地發現她的書包根本沒跟著她進教室。

  代志大條啊!

  她想了又想、再想了又想,差點想破了腦袋,這才終於想到她的書包沒跟她乖乖進教室的原因因為早上在公園跑得太快的關係,她竟然忘了把書包一起帶走。

  太丟臉了!

  他一定看到了!任何一個有眼睛的人,只要稍稍把頭一低都可以看到那個書包,所以,在他面前,她這個臉又丟定了。

  嗚……為什麼?!為什麼在他面前她老會做出丟臉的事呢?

  昨晚的展覽會場、今早的公園……

  掰出個書包忘了帶的絕爛謊言,度過了跟隔壁桌同學共用課本的一天,好不容易挨到下課,朱曉辛趕緊飛奔到公園,就是期望她的書包還會躺在原地等她。

  這當然不可能!

  草地、樹叢裡、涼亭上,即便是垃圾筒她也沒放過……但是沒有就是沒有。

  朱曉辛沮喪地坐倒在公園的鐵條椅上,此時的她又累又渴又餓。

  瞪著天氣漸漸昏暗,接著亮起夜燈的公園,她原本慌亂的腦袋也仿佛忽地找到光亮的方向。

  任流風!

  她的書包一定是被他拿走的,所以她應該去找他要。

  朱曉辛握了一下拳頭,站了起來。

  雖然……雖然會很丟臉,可是她總無法明天沒書本上課啊!

  不過,一想到可能要面對他的取笑,她好不容易積蓄出來的勇氣一下於又泄去不少。

  頹喪地牽著腳踏車,她心底開始掙紮。也許……也許書包不是被他撿走的,那她去找他要書包,豈不是要再丟臉一次?

  其實,她現在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大聲地給它哭!


  ※ ※ ※


  “我……我真的有急事找他,你無法給我他的電話嗎?”朱曉辛的臉已經紅到不行了。

  掙紮了再掙紮,她的腦袋實在也想不出第二個主意,最後,她還是決定到任流風展覽書法的文化中心。

  因為除了公園,她只有在這裡見過他,她根本不知道他住哪裡,還會在哪個地點出沒,所以,她只能來這裡碰碰運氣了。

  老實說,除去於倩為她打聽到的資料,她對任流風的瞭解也少得可憐、對他的接觸更不用說了昨晚跟今早,而且下場同樣都讓她糗到最高點。

  哪知道,她現在還得努力在他面前再糗一次。

  原本她要找還沒回中部去的於倩一起來壯膽的,不過臨行前突然想到這種丟書包的事要拉人去好像太小  題大作,說不定還會先被於情用力取笑一番,所以她最後決定自己來了。

  反正……反正只是小事一件嘛!

  朱曉辛之前是這麼催眠自己的。不過就在她在書展會場找了一圈,失望並且早有心理准備地沒發現任流風的人影、再鼓起勇氣向服務台的工作人員開口詢問他的電話住址遭婉拒後,她這才知道事情大條了!

  “很抱歉,我們無法告訴你任老師的電話。小妹妹,還是你寫個字條,等任老師來的時候,我們再幫你轉交給他。”工作人員雖然拒絕了她,不過依舊笑容可掬地提供可行的辦法。

  小妹妹?

  朱曉辛已經不想把力氣用在糾正旁人對她的可恥稱謂上了。隨便啦!誰教她再怎麼跳繩也只勉強達到一五O的門檻、誰教她天生一副老成不了的娃娃臉?

  “那請問他……今天晚上會不會過來?”她不放棄希望。

  “這個我們並不清楚。”這是實話。

  朱曉辛的小臉上寫滿了挫敗。

  要在這裡繼續等他?還是明天一早到公園再問他?

  最後,她垂頭喪氣地走出書展的會場。

  今天她又跟君姐請了假,所以才不用急急忙忙趕著去打工。現在好了,找不到人、找不到她的書包,她只好回家再繼續想辦法了。

  但她才一回到家,就發現她根本連動腦都不必了。

  書包!她的書包,竟然安安穩穩地躺在客廳的沙發上。

  “這……這是怎麼回事?”朱曉辛不敢相信地瞪著自己失而複得的書包。

  正在廚房切水果的朱媽,向外探了下頭。“你說你的書包啊?剛才有一個長頭髮戴眼鏡的帥哥把它送來,說是你不小心丟的,他才走沒多久……阿辛啊!你怎麼會把書包弄丟的?”

  他才走?可是她一路進門也沒遇到他啊!

  朱曉辛一聽老媽的形容就知道那個人是誰。沒時間回答老媽的問題,想也沒想,她下意識就趕緊轉身沖出門。

  她也不知道自己截住他後要做什麼,不過在跑出了社區小巷直到大馬路外還是沒看到他後,她終於轉身怔怔地拖著漫步走回家,一股濃濃的失望襲上心頭。

  咦?如果真的是他……他又是怎麼找上她家的?

  懷著淡淡莫名的欣喜與驚訝,朱曉辛又踏進家門。

  朱氏夫婦坐在客廳裡看電視,兩人同時抬頭看地。

  “阿辛啊!你吃飯了沒?今天不用打工嗎?”朱爸首先開口。他下班後一向習慣窩在樓上書房看點書,剛才下樓才聽老婆提及女兒的書包被人撿到送回來、和女兒一進門又沖出去的事。

  “沒找到人是不是?阿辛,你不會是認識那個男人吧?”朱媽仔細觀察女兒的神色。

  送回曉辛書包的那個男人看來又帥又奇特。帥是說他的外貌和氣質,奇特的是一個男人偏偏留著一頭比女人還長的頭髮,而且戴著一邊耳環。對了,她差點忘了他還穿著那種簡直像古代人的整排繡扣白衫。但平心而論,那男人還真是出色得少見哪!

  朱曉辛彎身拿起書包。“我今天跟老闆請假了,因為……嘿嘿,書包不見了。”她困擾地搔了一下頭。“媽,那個……幫我送書包回來的男人,有沒有說他叫什麼名字?”

  照她媽的形容看來,應該除了任流風也沒有別人了吧?

  “他沒說他的名字,不過……”朱媽突然懷疑地直盯著曉辛一臉期待的神情。“他說你會知道他是誰。阿辛,你知道那男人是誰嗎?”

  朱曉辛確定是他了。而面對老媽的詢問,她突然有些手足無措。

  “他……他呀,他叫任流風。”飛快瞟了兩人一眼,她小小聲地說:“他每天都在公園裡教人練太極拳,所以我才知道他……”還偷偷暗戀人家的頭髮咧。

  “這不會就是你每天一早都要趕著去公園喂小狗的原因吧?”朱氏夫婦彼此對看一眼。

  哦喔!他們家女娃兒,該不會是對那男人有興趣吧?

  不過……任流風?這名字聽起來怎麼有點耳熟?

  朱爸突然若有所思了起來。

  朱曉辛再笨也看得出老爸老媽在想什麼,她的臉頰尷尬地紅了紅。

  “爸媽,你們不要胡思亂想,我只是……只是去喂狗狗才順便看到……呢……不是啦!他本來就在那裡……哎呀!反正、反正他根本就不知道我在偷看他……”哇!不小心說出來了。

  說漏了嘴,一時困窘到最高點的朱曉辛立刻臉紅得像關公,不敢再看父母親一眼,突然轉身往樓上跑。

  “我!我要上去做作業了!”一下子消失無蹤。

  直到樓上房間傳來“砰”的關門聲,樓下這對夫妻才調回視線看著對方。

  “老婆,你再說一次那男人長得怎麼樣?”慢條斯理地。

  “沒怎樣。就可以讓我這老的、女兒那小的會心跳加速的樣。”夠害人了吧?

  “我們家阿辛,好像是第一次對人有這種反應……

  嗯,你想阿辛會不會看上的,其實是他的那頭長髮?”不無道理的解析。

  “是啊!那男人的一頭長髮漂亮柔順得就連我都想摸摸,更何況是阿辛一向就對別人的頂上毛髮特別感興趣……咦?不會吧?”有點失望。

  “老婆……”突然親愛地喚。

  “唉!”沒力氣地回。

  “明天一早起不起得來?”

  “做啥?”

  “我們去公園做做運動怎樣?我想……去學個太極拳也不錯。”


  ※ ※ ※


  寧靜的書房裡,隱隱透露出閑適的氣氛。

  古樸的檀木大書桌上,玉雕騰龍紙鎮壓著一張空白的虎皮宜紙,似乎正靜待著主人的隨時揮毫。而的確,就在尚待下筆的宜紙分,一隻修長有力的手握住墨條,正在一方端硯上磨著墨。

  指間的力道均勻,重按輕推,只見墨花圈圈,在硯石上像輕雲團團展開。

  輕緩地、安祥地磨著墨,男人似乎很懂得磨墨是一種功夫,也是一種享受。

  男人俊雅秀逸的臉龐上只見一派的淡適內斂,他一邊似漫不經心地推著墨、一邊卻執著書帖,鏡片後的視線專注其上。

  整個空間,仿佛只剩餘男人手中的磨墨聲,就連時間,也似乎安心地暫停在這一刻。

  淡淡的煙燻檀香、淡淡的硯墨松香足以使人心曠神治、滌盡俗慮。

  “少爺,”這時,門外出現了一名老態龍鍾、卻目光罌鑠的老人家。“于先生來了。”他低聲道。

  放下墨條和書帖,男人已經手握紫毫筆。“宋伯,麻煩你沏壺茶進來。”頭也沒抬地吩咐。而在靜氣凝神的眨眼間,他便已在宣紙上一氣呵成地揮灑出一行狂草。

  至於他的客人呢,一進來見到他正專注紙上,便知趣地自己先找個最舒服的位署坐了。于濟寬看著任流風從容的神態。再加上此處祥寧的氣氛,他也終於能在這難得的公平空檔之餘,稍稍放鬆下情緒。

  一會兒後,宋伯送了茶進書房來便又返了出去。

  而就在於濟寬喝下第二杯茶時,任流風也終於擱下了筆。

  “你現在不是應該在臺北?”任流風神完氣足地走過去,與他對面而坐,開口第一句就這麼問。

  “下來替人處理一點事,剛好有空可以來你這裡坐坐。”於濟寬滿意地嘆了口氣:“唉!宋伯的手藝還是一樣好得沒話說。”不但泡茶功夫一流,就連燒菜、做點心的功夫也一級棒,可借來伯對他的挖角一直不為所動。

  任流風也倒了杯茶喝。“你的事情都處理好了?”他不用問也猜得出與他的政治現行有關。

  他們相識在幾年前。其實正確來說,那時已是民意代表的于濟寬,最早是在商業場合和他父母熟識,後來於濟寬偶爾會在任家出現,所以他們也很自然地熟了起來。而他們兩人的交情嘛,說深不深,可是說淺也不淺,至少他們都很看重對方。

  “處理好了,所以等一下就要坐飛機回去,我得准備明天一早的開會。”於濟寬也很有默契地將這種屬於政界利益糾葛的事輕描淡寫地帶過。“對了,我聽說你已經接下附近大學的聘書,而且還到公園去教人打拳。難道你打算短期內不回臺北去?”原本以為任流風只是隨著書法展而在南部順便度假暫留,沒想到他似乎在這裡住上了癮。

  “怎麼?當初是你力邀我到南部來開書法展,還要我來小住一番好體驗你故鄉的迷人風情,現在我真的被迷上了決定多住一段時間,你卻反倒想趕我離開……”

  任流風玩笑地看著他。

  雖然自少年時就到北部打拼,並且直到現在政壇成就一片天,不過本家在這裡的于濟寬依然對自己的家鄉有著深切的認同感。

  於濟寬一雙虎目氣概嚇人地瞪向他說:“是誰說要趕你離開?我只是在提醒你,雖然你家的事業暫時還不用你接手,不過既然你都回台灣了,多少也可以在你父母身邊幫著點吧?”

  任流風的父母白手起家,苦心經營飯店業有成,至今已是一家國際級大飯店的老闆。

  而任家父母開通,明白任流風志不在此,便任由他往與飯店業完全不相於的書法界發展,也因此,雖然許多人都知道朝陽飯店的董事長夫婦有一名獨子,卻少有人見過,更別說清楚他就是早已聞名國際書壇的任流風了。而在書界,任流風這身分背景也只有極少數人才知道。

  於濟寬剛好就是那知道的極少數人之一。當然,關于任流風家的另一項家族秘密,他也湊巧略知一二。

  雖然他也很看重任流風的書法才華,不過在他以為,寫字終究無法當是男人長久的事業。

  要嘛,就政治上出人頭地,再不然也得是個成功的商人。所以做為任家兩代人的朋友,他一直沒放棄要勸任流風口飯店從商的念頭。而他也相信,以他曾見過任流風不輸紅頂商人圓滑的腦袋與手腕,只要他肯,他在商界的成就必定不凡。

  搔了搔下巴,任流風鏡片後的眼睛笑咪咪地與他對視。

  “我記得,你家的事業也很需要你回去接手,你拖了幾年了?”這傢伙自己才該檢討吧?

  身為家中長子、下面只有兩位早出嫁的妹妹,于濟寬還膽敢放下家裡的老父老母、放下家族的企業不管,跑到北部打排。所以,說起來,他也好不到哪裡去。

  命中罩門!於濟寬一時也無話可說。

  不過兩人也才沒聊這一會兒,於濟寬等在外面的秘書就已經頻頻打手機催他了。而知道自己空檔的時間就這麼一點,他只好起身准備離開。

  “你打算什麼時候回臺北?”他還不放棄。

  “我很喜歡這裡,就連大學的聘書都接了,你說我至少會在這裡待多久?”任流風一副悠哉神增。

  於濟寬皺了皺眉,不過最後也只能無奈地擺擺手。

  算了,反正他們兩人是半斤八兩。不同的是,他沒給家裡回去的期限,任流風至少曾承諾不會讓自家飯店後繼無人。難怪那對夫妻能那麼悠哉,因為任流風的承諾一向比他們在國會殿堂上搞的法案還有效力。

  臨走前,於濟寬才忽然想起地從公事包裡拿出一個沉甸甸的東西交給他。

  “這玩意兒是人家送的,我根本用不著這古董,還是送你比對適合。”於濟寬說完,即由來伯送他到門外。

  任流風拆開他丟到手上的小紙盒,才知道他給的是怎樣的一份大禮——古拙無奇、沉黑無華的一方端硯。

  任流風揚起一道眉,炯炯的眼裡閃過趣然的光。

  那個人家,到底是真不識貨或是別有居心,竟然會把這絕對有資格擺進故宮的玩意兒送給他?

  突然,任流風的眉頭皺了一下,接著,他將手指在口袋裡碰到的硬物取了出來。

  一張正面貼著照征的學生證亮在眼前,也同時讓他想起跟她有關的所有事……

  他笑了。莞爾又帶著楊懷的笑意,染上了他俊爾的臉龐,也奇異地使他的心思完全從寶硯移轉。


  朱曉辛    進階職業學校美容美發科三年D班


  原來這半個月來,一直用那雙小鹿似的眼睛不時跟著他打轉的小傢伙終於現形了。

  昨夜,一在台下發現那頭洋娃娃似的捲髮,和那雙無辜眨巴的大眼睛,他就認出她了。只是他沒想到會在昨夜那樣的場合遇見她、更沒想到她會用那樣的方式讓他遇見。果然如他每天早上的觀察結論,她的魯莽與迷糊並不限於早兩至於今天早上的招呼,實在是因為她一直抬頭看著天空的呆愣舉動,讓他忍不住想逗逗她,哪想到她的因應竟是落荒而進……

  也是在那一刻,任流風第一次虛心地檢討自己:怎麼他的長相加氣質,還沒修練到老少鹹宜的地步嗎?

  看著手中這張學生證上的色彩大頭照,他的嘴角不自覺地揚了揚。

  讓這半大不小的女孩偷窺了半個月,最近這幾天少了那雙目光的追隨,他竟還有些不習慣呢!


  ※ ※ ※

  這幾天,除了放學後去“向日葵”打工替客人洗頭的時間外,朱曉辛不小心發現自己好像過得很恍神。早上不是忘了帶便當、就是帶了便當,裡面卻沒裝飯;熟悉了兩年多閉著眼睛都能摸到的學校,她竟然還會演出過校門而不人的笑話;要上課的美發工具忘在學校;被學校廣播去領回學生證才知道它竟曾被她丟失;老師點名叫別的同學名字,她突然舉手喊有……總之,她最近鬧笑話的次數倍增,不用別人好心地提醒,她自己已經察覺到了。

  朱曉辛是知道自己偶爾很迷糊,神經線條粗到足當火車鐵軌,這是於倩與她相交幾年下來的評語。可是長到現在十九歲,她好像也沒像最近這樣,生活陷入一團糟啊!

  難不成她是……遇到不於淨的東西?這是回中部去的關於倩,在和她打電話聊天時,這麼嚇她的。

  而朱曉辛,竟還真傻傻被嚇得第二天要老媽帶她去廟裡拜拜。

  其實,她也並不是真單純迷糊到什麼事都不會去推測思考,到最後,她突然想到了什麼,接著恍然大悟。

  她終於知道自己失常的原因了,因為,她沒到公園去。她沒去喂小貓小狗、沒去呼吸早晨公園的新鮮空氣、沒去看人家做運動……好吧、好吧!其實她是沒看到那一頭烏黑光澤、讓她手一直發癢心一直蠢動的長髮啦!

  之前那半個月,她每天最大的樂趣和幸福,就是去公園偷看人家的美麗長髮,而且更進一步地,這動作似乎成了她一天美好心情的開端,就連學校放假,她這上了痛的傻瓜還是習慣性地准時到公園報到。

  “唉!”朱曉辛忍不住大大吐出一口氣,一頭趴在課桌上。

  就是因為太丟臉了,自從那天被他發現她的偷窺再加上把書包丟給他撿後,她就不敢再去公園了,就連想要偷偷去,她也會感到頭頂快冒出煙來……總之,現在的公園成了她的禁地,就算她每天一早踩著腳蹬車經過時有多想要停下來,偷偷、悄悄地看他一眼也好,不過到了最後,她還是努力克制住,低著頭給它狠狠飄過公園大門!

  “……這是C班的人說的,聽說她們對那位新來的老師已經完全陷入瘋狂狀態,就連昨天才第一次上他課的B班,也放出風聲說要把原來被挪去上別堂課調回來讓他上……”

  “哇塞!那個美朮老師的魅力真的有這麼大啊?”

  “誰教我們學校陰盛陽衰也就算了,僅有的幾個男老師不是老的老、就是醜的醜,難得啊,來了這麼一個聽說既年輕又帥的男老師,你說她們能不瘋狂嗎?”

  “太不公平了!為什麼我們就沒有這個福利?我們也要年輕又帥的男老師!”

  “對呀、對呀!我們D班那個莊明美,明明是個老小姐,卻愛裝年輕,脾氣又古怪,為什麼這個學期她又排來我們班了,不公平……”

  吱吱喳喳的討論聲到最後泛濫成一片鬧哄哄的抗議。

  原本還沉溺在自己思緒中的朱曉辛,被耳邊陣陣高亢的聲間給拉回現實。她有點茫然地抬起頭,似乎搞不清楚狀況。

  呃……是全班已經投票表決要集體罷課了嗎?

  “喂!各位同學!聽說A班下一堂就是那個老師的課,有沒有人要去看看他?”班上有名的八卦站陳美吟突然舉手一呼。

  “真的?!”

  “哇!我要去!”

  “我也要!”

  “快走、快走!”

  一陣尖叫回應,接著宛如逃難的人潮活生生在美三D班教室上演。

  朱曉辛目瞪口呆地看著幾乎在眨眼間淨空一半以上的教室。

  “曉辛,你不去嗎?”坐在她後面的林可華突然推她一下。

  “去……去哪裡?”震驚中。

  “看帥哥啊!”一臉興奮的林可華已經拉起她往教室外跑。

  “等……等一下……”不自主被拉著跑,朱曉辛差點喘不過氣來。“快上課了……”

  “反正是自修課沒差啦!而且你沒看到,就連我們班長也來了?”不過就在隔壁兩間,林可華捉住朱曉辛努力切進已經圍了一堆包括她們班和顯然聞風而來的其他班女生的A班教室外、一個視窗位置就定位,而班長楊雯雯果然就在她們旁邊。

  苦著臉,朱曉辛不知道自己還能再說什麼,更何況……現在沒有人高馬大的林可華拉著她,恐怕她到死都擠不出身後這幾圈人牆。

  太……太誇張了吧?

  醜醜地貼在別班教室的玻璃窗上已經夠難過了,再加上還要忍受來自左右後方不斷的推擠,她簡直快無法呼吸,更別說腦子可以得到正常的運作了。

  天哪!到底她是為了什麼會被拖來這裡?

  上課鐘響徹校園,不一會兒,四周起了一陣騷動。

  “……就是他、就是他!”

  “哇!果然好帥喔……”

  “是啊是啊!又帥又年輕的男老師耶!”

  贊嘆聲此起彼落。

  就連朱曉辛身邊的林可華也不忘拍著她尖叫。“曉辛!看到了沒、看到了沒?”

  看到了!

  原本聽到鐘聲想回教室不成的朱曉辛,被迫留下來看了。她看到了一個白衣高瘦的男人側影走進A班教室裡,而當她的視線落在垂在他背後。用一條黑色橡皮筋束起來的長髮時,她的眼睛忍不住睜大心跳加快!

  站上講台的男人轉過身,正式面對所有人了。

  他對台下學生微微一笑,也不吝惜對擠在教室外的眾人一點頭,果然又蠃來一陣大叫。

  “不公平!我們也要爭取讓他來教。”群起激憤了。

  而一直仔細盯著他那頭雖然長,卻沒啥光澤。尾端還嚴重分岔的發的朱曉辛,根本在他還沒轉過來就知道他不是他……

  “好醜……好可憐……”看著那頭沒被善待的發,她低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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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9 00:17:3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謝謝光臨!”響亮的音響在自動門滑開時悅耳地傳出。

  向日葵髮型設計屋位在市中心南區,雖然不是人潮最多的地方,不過全台極有盛名的古跡在附近,還有幾所國中、小學、高中職學校聚集,再加上這裡是進出本市的最南端,每天必須經過的上班族也不少,所以店面租設在這裡,其實也不必擔心沒有人生意可做。

  不過,就算這附近的老闆會擔心這個問題,也絕不包括向日葵的老闆在內。這是為什麼呢?

  是老闆的手藝好?服務周到?還是老闆長得好看?

  答案以上皆是,而且排名應該倒過來看。第一、老闆是女的,而且長得美艷動人、風情萬種,所以來向日葵的以男客居多。第二、這裡有全世界最勤勞、手腳俐落。

  服務周到的小妹。有了前一二項的出色,所以老闆和另一個設計師的手藝,即使沒有同條路盡頭那家連鎖美發室用五把剪刀剪發的噱頭嚇人,不過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總而言之一句話——向日葵的生意非常好。

  所以,在這裡打工的朱曉辛通常也很忙。

  向日葵裡有五張椅子,可是只有兩名包括老闆在內的設計師、兩名小妹。而她,就是其中一名小妹。

  小妹的工作很簡單就可以說明完畢舉凡設計師不做的,統統歸在小妹的工作範圍內。譬如整理髮具、招待、掃地、折毛巾,還有洗頭、吹幹客人的頭髮是小妹的享,設計師擁有的是動刀剪的最高權力;再來也許設計師替客人整編頭髮玩花樣時,小妹可能就要幫忙握著客人的另一邊頭髮……總之呢,小妹的工作是多又雜就對了。

  不過,朱曉辛很喜歡這個工作’。因為除了在這裡可以學到更多學校老師沒教到的東西和實際經驗外,更重要的是,老闆對她很好。

  晚上七點半,店裡稀奇的沒半個客人。而在這之前,所有人可是忙得連坐下來稍微休息一下的時間都沒有。

  “呼!累死人了!老娘決定了,明天一定要休息一天……”只有自己人在,美麗的老闆君慕卿也不必太顧慮面子地露出本性。

  “行啊!只要你不心疼少賺一天的話。”設計師林姐的音響從屏風後傳出來。

  她已經乾脆攤在最舒服的沖水椅上休息了。

  “哼!反正我只要養活我自己就好,少賺一天又怎樣?”縴長的手指勾著一綹波浪長髮繞啊繞,君慕卿以偷懶美人的姿勢坐在一旁的沙發椅上。若不是這店面以整面玻璃裝滿,不想給外面路過的人看得噴鼻血,恐怕她早已經把沙發整個當床躺了。

  “哎唷!真的要改性當不愛錢的女人啦?”風涼話撂過來。

  “錯!不是不愛錢,是更愛生命。”嘆氣。“老娘我已經幹了兩個月沒休息,這把老骨頭就快受不了了,所以決定了,明天不開張!”

  只要有機會就捧著零食嗑的另一名小妹阿華,忍不住把正勤勞地掃著滿地發屑的曉辛拉過來咬耳朵:“我看君姐,可能最近經期不順,要不然就是跟男朋友吵架了,她竟然會想要放假?有問題喔!”

  “君姐要放假跟那個怎麼會有關係……而且君姐才沒有男朋友。”

  朱曉辛也小聲地回她。真是不懂,怎麼老闆才開口想放個假,大家卻好像聽到貓宣佈不捉老鼠的訊息一樣反應“熱烈”?

  “喂!君姐姐說什麼你都信啊?你看看,我們君姐美麗妖嬌得都可以去當明星了,怎麼可能她會沒有半個男朋友?我才不相信呢!”阿華一口波卡一口八卦。

  “我知道有很多男人來店裡洗頭是為了君姐啦,可是這又不代表君姐就一定有男朋友。”

  “要不然我們來打個賭好了,我賭君姐一定有地下男友!”

  “我……”

  “我賭你今天下班前無法把那堆卷子、毛巾統統給我整理完。”淺笑吟吟的音響插隊了。

  “我跟進。”落井下石。

  阿華和朱曉辛當然不用轉頭也聽得出是誰。

  阿華小妹的臉立刻苦下來,趕忙回頭對老闆大人求饒。“君姐,我只是在開玩笑的,你不會真的要我整理完那堆山吧?”天哪!那可是兩天的份耶!

  不知道什麼時候。君慕卿已經站在兩人身後,就連林姐也好笑地走過來了。顯然,她們都“不小心”聽到最新八卦內幕了。

  朱曉辛則紅著臉。“君姐,我們沒有……沒有說你什麼話啦!”她也忙著想管阿華說情。

  “唷!我都不知道原來你最近經期不順,還跟男朋友吵架,難怪你明天想關門大吉。”林姐故意上上下下瞄了君大老闆一眼,用最新出爐的八卦砸她。

  君慕卿的媚眸似笑非笑地膘向這快吃成小胖妹的小女生。“來,告訴我,你進來這麼久,有見過英明的老闆、老娘我說話不算話過嗎?”這不知死活的丫頭。肯定是讓她生活安逸太久了。

  眼珠子小聰明地轉了轉,但是很快地,資深小妹敗下陣來,無力地垂下頭。她突然腳步沉重地往後頭走。

  “我還是現在就開始整理好了,順便先打個電話給我媽,要她替我送宵夜來……”

  朱曉辛當然知道那些東西,真的要在今晚下班前整理完是件不可能的工作。同情地看著阿華垂頭喪氣地走進去,她正要開口幫忙,店門口在這時突然響起“叮步”一聲——有客人上門了。

  玻璃門向兩邊滑開。

  “歡迎光臨!”一時沒空去幫阿華的忙,朱曉辛立刻邊喊一聲、邊朝正進門來的客人小跑步過去。

  向日葵的下一波忙碌潮開始,因為客人又陸陸續續上門了。

  朱曉辛認真地做著她的工作,因為喜歡,所以她從不覺得辛苦。

  即使她現在還是個學生、還是個小小的助理小妹,可是她早就訂下了自己未來的目標:她要當上美發設計師,然後等她賺夠了錢,她要開一間屬於自己的美發店。

  她相信只要她努力,最後一定可以完成這個夢想。

  每當看見人們在她的手中洗出了一頭幹淨、漂亮的發,她就多了一分成就感。

  當然,她更羨慕君姐和林姐一手早已可以隨心所欲的技朮,這是她還在學習的。

  不知道她還要幾年才能像她們這麼厲害?

  朱曉辛專注地替眼前的女客人吹幹著已經洗好的一頭長髮。不過當她的手指輕輕順過這頭髮絲對,她的腦中忍不住想起另一頭會在陽光下活出迷人光澤的美麗長髮……

  唉,如果能讓她摸到那頭髮,就算要她立刻手廢掉她也甘願。

  強烈的渴望立刻趁機大舉進占她的心,瓦解她這幾天來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決心。

  要不要……要不要明天再去公園偷偷看一眼?

  朱曉辛眼睛發愣地盯著她手中這綹挑染過的微褐長髮,想念那一頭烏黑髮絲的心,更加有如長江之水一髮不可收拾地淹沒掉她僅剩不多的理智。

  怎麼辦?乾脆……乾脆丟十塊錢決定好了。

  “啊!好燙!”原本正低頭看著雜志的女客人突然一聲驚呼。

  朱曉辛嚇了一跳,立刻移開手中的吹風機,回過神地慌忙對客人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

  就連站在她左邊、正替一名男客修發的林姐也朝她瞟來警告的一眼。

  朱曉辛這下再不敢胡思亂想。不過就在她重新拿起吹風機前,一個堅定的主意義無反顧地形成了。

  決定了!只要能讓她再看到它們,丟臉算什麼?!


  ※ ※ ※

  涼爽的晨風、淡淡的花香、再加上悅耳的鳥叫聲。

  她已經有多久沒在公園裡享受到這些了?

  清晨,天還沒完全亮的六點。朱曉辛終於在闊別公園的第六天后,再度鼓足勇氣、做足一切虛擬裝地來了。

  今天是周休,學校沒上課,不過,任流風可沒放周休。所以,她一早就起床了。

  雖然之前不是沒做過這種事。可是今天卻特別緊張。朱曉辛有些不安地把帽子再拉低一點、摸了摸身上跟老弟借來的大外套,確定沒人會認出她之後,她才敢稍稍鬆口氣。

  是啊!她是躲在樹叢後偷窺、應該不用擔心被發現沒錯,可是為了安全起見,做點預防措施總是好的嘛!

  朱曉辛已經選好了可以偷看到他、卻不用怕被他抓到的最佳位置——就在背對著任流風教練的小空地、距離他只有十多步的一排七裡香矮樹牆後。而此刻,她就半趴在草地上,透過這個足以讓她看清後面的樹葉間的空隙,她看到他了。

  一陣突如其來的幸福感將她淹沒,她簡直感動得就快熱淚盈眶。

  依舊是一身仿古風白衣褲,任流風雙手負在身後,看似悠閑地漫步在十來個認真打著拳的學員間,可實際上只要讓他在身邊走過的任何人打歪一下角度。他都能像雷達一樣地察覺,然後馬上予與正確的指導,甚至親身再示範一遍拳法。

  來來回回地,他至少也走了三遍。

  而朱曉辛最喜歡的,就是當他正背對著她同時又耍拳。因為她正好可以看見他身後那一頭被束起來、卻依然黑亮動人的長髮也跟著他的動作而微微舞動起來。

  每當看到這一幕,她就會不自覺地張開小嘴,差點就要為此喝彩起來。

  嗚……好幸福喔!她的決定果然是對的。她早就應該來了,害她少看了好幾天、還跟著失常了好幾天……反正今天放假、老闆也休息,她乾脆把它看個夠本補回來好了。

  咦?任流風好像正向她這裡看過來。

  朱曉辛發現原本正站在學員最後方的任流風,似有所感地突然把視線朝這方向掃來,並且還准確地一眼就找到這處最稀疏可疑的縫隙……

  仿佛和他的眼神觸個正著,朱曉辛心猛地狂跳、一聲低呼外溢,她這才反應慢半拍地整個趴在草地上。

  她驚嚇住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動也不敢亂動。

  好……好銳利的眼睛!

  他不會看見地了吧?

  朱曉辛這時巳經好想找個龜殼縮起來了。因為她剛才叫那一聲,看來就是八十歲的阿婆都聽得到了,更何況是他?

  他……他一定發現她了!

  想到即將被他逮到她又在偷窺,她的臉蛋不禁紅了起來。

  可是……可是讓他發現又怎樣?他有證據證明她是在偷看他嗎?而且……而且公園是每個人都可以來的,她喜歡來、喜歡趴在這裡數螞蟻,他也無法對她怎麼樣吧?

  一番心理建設完畢,耳邊又沒有聽到朝這裡來的腳步聲,朱曉辛忍不住拿開手,怯怯地、慢慢地再把頭朝那個稀疏空隙探去。

  看到任流風沒事似的移到離她最近、背對著她的教練位置,並且認真地盯著學員身手的背影,她終於松了口氣。

  可就在她才放鬆時,突然感到自己的腳踝被一個溼熱的東西舔了一下……

  “哇!”尖叫及時被自己的手捂住,受到驚嚇的朱曉辛立刻縮回腳,轉過頭、慌骸的視線同時向她的腳邊溜去,然後,一看清舔她的東西是什麼,她睜圓了眼睛,驚駭一下子轉成好笑。

  一隻棕色、顯得有些臟,卻精神奕奕的大狗,正站在她腳邊還對她搖尾巴兼流口水一一大黃,它是公園這附近的流浪狗兼流浪狗頭頭。

  朱曉辛彎起嘴角笑了。從地上坐了起來。她伸出手摸了摸大黃的下巴。很低聲、很低聲地對它說:“對不起矚,我最近都沒拿東西來給你們吃,你放心好了,明天早上我就會再來了。”

  大黃低鳴一聲,熱情地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手心,害得她癢得差點笑出聲。

  幸好她還記得自己現在在幹什麼。趕緊拍拍它的頭,笑咪咪地:“好啦、好啦!明天你就記得把你那些兄弟帶來吃早餐就對啦……”

  “咦?這不是曉辛嗎?”一對慢跑過來的阿公阿婆看到多日不見的朱曉辛,又驚又喜地對她抬手打招呼。

  “曉辛啊!你好幾天沒來了,學校考試啊?”

  朱曉辛抬頭,看到了平日常在這裡遇見的親切長輩,一時竟忘了自己此刻的處境,甜甜地對他們一笑。

  “有啦!劉伯伯、伯母,你們今天也來得很早喔!”

  老人家爽朗地笑了笑,慢慢地繼續跑遍了。

  “嗨,阿辛,你好幾天沒來喂狗嘍!”放假都會來打籃球的一群毛頭小子,在朝球場走過時也發現她了。

  “妹妹,你這幾天上哪兒去了?來公園沒看到你還真不習慣呢!”正要來跳土風舞的薛媽媽、吳媽媽故意搔首擺姿地將她逗笑。

  朱曉辛早已經笑瞇了眼。現在她才知道,好幾天沒來,原來她也很想念早晨公園裡這些可愛的人。

  不過,她突然搔了搔頭,有點迷糊地看著已經跳到前面去找它的狗兄弟玩耍的大黃,似乎黨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重要的事。

  咦?她應該不是來公園和大家打一下久別重逢的招呼的吧?

  指間摸到自己這一頭老讓她像洋娃娃的自然卷,忍不住噘了噘嘴,然後,她終於驚醒地僵了住。

  啊!糟了!任流風……

  朱曉辛被一個接一個的人們分去心神,直到這時,她才想起她會坐在這裡的目的。

  她苦下了臉,沒勇氣轉過去看後面。

  就算她再呆再笨,也知道經過剛才那些騷動,就在她後面才幾步距離。而且又只隔著一堵矮樹牆的任流風、不可能沒聽到這些說話聲和動靜,除非他是聾子
  他當然不是!

  朱曉辛又想去找龜殼了。

  “阿辛……阿辛!你怎麼會在這裡?”突然,一個熟悉驚訝的音響出現。

  正把自己的臉整個裡在膝蓋裡的朱曉辛,聽到這音響呆了呆,立刻將已經紅通通的臉蛋抬起。果然,正是她爸媽。

  穿著一身休閑運動服,肩披毛巾,標准一副運動裝扮的朱爸朱媽,站在戴著大帽子、套件藍色大外衣,幾乎整個人都被埋住的女兒面前一臉訝異,要不是躺在她旁邊的粉紅腳踏車眼熟極了,他們可能還認不出這縮成一團龜狀的怪客就是自家女兒。

  “爸、媽!”朱曉辛睜圓了眼,吃驚地看著突然出現在面前的父母。“你們怎麼……”

  “我們怎麼無法來公園運動嗎?”朱媽沒氣地搖了搖頭。

  “不是、不是……”朱曉辛皺了部鼻子。“來公園運動當然很好,可是你們以前不是都傍晚才到附近的國小操場去運動?而且媽……你竟然可以這麼早起來……”

  第一次在這麼早的清晨看到清醒著的母親大人,難怪她會有點不敢置信。

  朱媽這下可得意地昂起下巴了。“早起算什麼?只要你媽我想做的事就不是難事!更何況。我發現早上來公園運動真的有益健康.所以你以後看到媽來這裡也不用這麼驚訝了。”

  一旁的朱爸已經忍不住低聲咕噥著:“其實要來看帥哥才是真的……”

  朱曉辛倒沒什麼疑惑地點點頭。自家父母懂得利用早上的公園來運動當然是件好事,她高興都來不及了。

  “任老師早!”突然朱媽抬起頭眼睛一亮,中氣十足地朝她身後喊了一聲。

  朱曉辛則是被老媽突如其來的大音量嚇了一跳。

  “對不起,任老師,我們來晚了一點。”她老爸也接著笑容滿面地同她老媽一樣的方向點頭打招呼。

  誰呀?

  朱曉辛一頭露水外加一臉好奇地扭過頭,正要看看他們到底在跟誰說話時,一個熟悉的男人音響已經落下。

  “沒關係,現在還早。”溫和如風的嗓音帶著笑意。

  一時還想不起這聽來熟悉的音響是誰的,不過當朱曉辛努力地仰起頭,首先瞟到一小繒隨風輕飄舞在半空中的發絲時,心立刻無法克制地狂快,然後她看到那張戴著眼鏡的含笑臉龐了。

  “咕噥”一聲,她不禁吞下了一大口口水。眨眼、再眨眼,她白皙的臉蛋轟地燒紅。

  任……任流風?

  任流鳳!

  “嗨!”居高臨下俯視著地上可憐的小偷,任流風嘴角蘊著的是揶揄的笑。

  “呃……啊……嗨……”只能發出軟弱的低喃。

  “阿辛,你這孩子怎麼可以這麼沒禮貌,任老師你不是早認識了嗎?人家之前還替你把撿到的書包送到我們家。叫任老師啊!”虧這丫頭還偷看了人家這麼久,朱媽立刻搖身一變三娘教子。

  “任……任老師?”腦漿還糊成一團中。

  “不好意思,任老師,我們家阿辛從小就這個樣,請你別見怪。”朱媽向他寄予十二萬分的歉意。

  “不,沒關係,其實她很可愛。”笑意加深,任流風鏡片後的眸子閃過一抹異彩。

  “哎呀!任老師真是過獎了。”果然識貨。

  “他……他又不是我的老師,為什麼我要叫他任老師?”腦袋終于回復正常思考,朱曉辛也總算找回音響,不過卻只敢小聲地嘀咕。

  可惜抱歉得很!她自認為沒人會聽到的抗議聲,在場三位大人倒是聽得一清二楚。

  “阿辛,”朱爸首先不好意思了。“任老師是我們現在的太極拳老師……”

  “沒錯!所以我們叫他任老師,你當然也要跟著叫。”朱媽介面。

  太極拳老師?

  朱曉辛耳邊聽著老爸老媽的解譯,眼睛卻一直盯在任流風身上。就連他突然對她露齒一笑,接著是腳一伸就跨過矮樹牆到她這邊來的俐落身手,她也沒放過。

  “你們……什麼時候來跟他學太極拳了?”她怎麼不知道?

  任流風已經站定在她面前。他揚了揚眉,向仍坐在地上的她伸出了手。

  “我們哪,也才來學幾天而已啦!”起先是被老伴拉來的。

  “後來我才想起來任老師的名宇很耳熟,原來他就是最近在我們文化中心辦書法展、鼎鼎有名的書法家,我還去參觀了任老師的書展,沒想到任老師每天早上都在我們公園這裡教人練太極拳……”

  平日就愛看些古書、更喜歡鑽研書畫的朱爸,對于眼前的年輕人早給於十二萬分的敬佩。再加上經過這幾天的接觸,任流風謙雅內斂、雖少年得志卻仍不驕不縱的涵養氣質,更是蠃得他由衷的欣賞。

  這可是現在社會難得一見的好青年哪!

  所以,看到這好青年對于女兒的紳士舉動,他一點也不覺得不妥。

  朱曉辛卻是盯著他伸到她面前的手老半天遲遲沒動,而那表情,倒像他手上放著一條要咬她的蛇似的掙紮著。

  他……他不知道她來這裡做什麼嗎?也許……應該……說不定他不知道!希望的火花在她眼中燃起。

  這麼想著,朱曉辛忍不住喜滋滋地抬頭看向任流風,不過,就當她一瞥見他臉上的笑容時,她原本還存著期望的僥幸心情立刻莫名其妙地消失無蹤。

  她慌了手腳。

  而任流風在嘴角的笑意到達眼眸的同時,微彎身,雙手便握住她的肩頭將她自地上“捉”了起來。

  朱曉辛還來不及有反應,就發現自己已經兩腳踩在草地上。眼前,則正對著一堵“白牆”。

  “對了,阿辛,你不是來喂狗狗嗎?怎麼要打扮成這樣?”朱媽懷疑地看著女兒這一身的打扮。  

  昨天氣象有預報今早會下雪嗎?

  啊!經過老媽這一提醒,朱曉辛這才突然感到熱了起來,不過,一半是因為穿了這件大外套,一半是因為讓她這身打扮的“原因”就站在她面前,而且,距離不到半步。

  呃……距離不到半步……

  朱曉辛幾乎是逃竄般,猛地“咚咚”跳出這堵“白牆”

  三大步。

  “我我我……我要去學校了!”快逃啊。

  “今天是禮拜天,你要去學校拔草嗎?”母親大人一把將她抓住。

  “啊?這……這個……”被抓住又被問倒。

  “對不起,我想她是不好意思告訴你們這件事。”任流風突然清聲柔和地開口了。

  三個人至把注意力轉向他。

  “其實曉辛是約我跟她一起到學校去。”面對三張神情各異的朱家人臉孔,他仍舊面不改色。

  “我……我沒……”猛地瞪大眼睛的朱曉辛馬上張嘴要反駁。

  “什麼?我們阿辛約任老師您去學校?”朱媽的大音量完全蓋去一旁“雜音”。她驚喜著。哎唷!想不到她家女兒“惦惦吃三碗公”,原來這小丫頭真的對他有興趣。

  “我才沒……”還在努力爭取發言權。

  “是啊!曉辛說到她們學校可以看見一樣東西,所以我才想跟她去看看。”他輕松的微笑對應出她的一臉茫然。

  朱爸也好奇了。“學校裡還會有什麼東西,竟然可以引起任老師的興趣?”

  任流風的視線慢慢盯上朱曉辛。雖然架在他鼻樑上的鏡片稍稍掩去了他眸中精光的亮度,不過它們依然將她吸引住,她甚至忘了繼續征討他對她爸媽編的奇怪謊言……

  “飛碟。”他輕描淡寫般地吐出這兩宇。

  “飛……飛碟?”朱家兩位大人同時臉色怪異。

  “對!飛碟!那種會在天上飛的槃子。”任流風神色自若地對兩人微微一笑,仿佛完全不知道他的答案加講解有多刺激。至於朱曉辛,傻了眼的反應和自家父母差不了多少。

  “朱伯父、朱伯母,你們要不要也一起去看看?”他臉上的笑容足以使人相信那種“會在天上飛的槃子”真的會飛臨台灣上空、甚至降臨學校操場。

  朱氏夫婦卻是動作一致地搖手。“你們去就好、你們去就好!”

  飛碟?!只怕他們真看到了會當場昏倒。不過……

  兩人突然一起望向自家女兒一一一什麼時候這丫頭會用這種奇招拐人了?而且被拐的人還是看來最不可能被拐的任流鳳。

  朱曉辛當然接收到老爸老媽看向自己的懷疑眼光了,她立刻開口要為自己辯白——

  “既然這樣,那麼今天的太極拳就請你們先跟其他人一起練,可以嗎?”任流風輕易便掌控了全域。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朱媽已經迷陷在他瀟灑自如的魅力下。

  於是任流風目的達成。他對兩人微笑點頭,接著便在十秒內完成以下動作彎身牽起朱曉辛放躺在地上的淑女車、拉過一臉驚愕的朱曉辛讓她在後座坐好,然後占據車夫寶座的他,雙腳一踩,車子立刻輕松地向前馳行。

  就見前方,長髮斯文的帥哥,載著青春可愛的美少女,呃……至少為人父母的他們比其他人多出了慧眼,可以看穿那罩著大外套、大怪帽下的,其實真的是個青春可愛的美少女。啊!這幅畫面看來是多麼賞心悅目  。

  “唉,對了,老婆!我一直想問你一件事。”

  “什麼?”

  “我們家阿辛什麼時候跟任老師這麼熟了?”

  “這……說的也是!阿辛不是說她才跟他說過一次話,而且她已經好幾天沒來這裡了。”

  “那麼你認為現在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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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9 00:17:5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完全不知道踩著粉紅淑女腳蹬車、沿著早晨的慢車道前行的任流風有多吸引人的目光。不管是經過的機車騎士,或是等公車的早起運動族,都不自主對這白衫長髮的帥哥投以深深的注目禮。只有被他載著、坐在後座的朱曉辛,除了前三秒還莫名其妙自己被拉上車坐好外,接下來的時間則完全處在對外界毫無所覺的癡迷狀態……

  癡癡迷迷地看著近在眼前伸手可及、甚至還不時輕拂上她臉蛋的如絲黑髮,朱曉辛已經徹底被征服了。在陽光照耀下還會反射出珍珠似的健康光澤、沒有一根分岔、沒有被染發劑污染過……做夢也想著的美麗長髮此時就在她的指間滑過,那種想像中柔細絲嫩的感覺,真實地由手指再傳到內心,她忍不住感動得眼眶紅了起來。

  她摸到了!她真的摸到了!

  朱曉辛就這麼一臉幸福地傻傻笑著,直到她終於發現了不對勁。而不對勁,就來自她手上的觸感不再是絲柔,卻是熱、硬……

  熱?硬?她突然眨了一下眼睛,像看到怪物一樣地看著自己的手……不!是自己手上抓著的東西……

  手?!一隻勁瘦、修長、溫熱的手。

  腦袋仿佛在剎那間被劈下一道雷電,朱曉辛猛地抬頭向上看去,可立刻,紮刺人的陽光讓她下意識皺著眉又閉上眼睛。

  “朱曉辛。”淡淡的音響點名道。

  “有!”乖寶寶的反射動作。

  睜開眼,朱曉辛發現頭頂上已經有一片黑影替她遠去了刺目的光線。然後,她終于看清楚他了。

  任流風正用一種莞爾的表情睨著她,而他的左手,就是為她遮陽的工具。

  與他對視了有半分鐘之久,朱曉辛總算從夢幻中跌回到現實。她轉頭看了看四周,發現他們現在正停在紅磚的人行道上,身邊的人車漸漸多了起來。最後她又轉回來,一低頭看到她仍抓著的大手,她嚇得連忙放掉,臉蛋也同時迅速紅燙。

  “啊!對……對不起,這個……”實在不敢抬頭再看他了,朱曉辛結結巴巴說道。雖然她還在懷疑,為什麼他們現在會坐在同一輛腳蹬車?為什麼她明明摸著他的頭髮會變成他的手?總之,她的腦袋裡正有一堆跟他有關的為什麼在困擾著她,不過一時之間,她的舌頭大概還處在打結的階段。

  “我原諒你的偷窺。”任流風索性將仍坐著她的腳踏車牽到一旁的樹陰下。他倚著車面對這個在他一時沖動之下從人家父母手中拐出來的丫頭,思及她的所有舉動,他的神情不自覺又染上發噱的笑意。

  他早發覺她的偷窺了。事實上,她一直是個失敗的偷窺者。

  心臟噗通噗通亂跳,朱曉辛小心翼翼地抬起下巴,自以為能不被發現地從帽子邊緣下偷偷瞄他。

  豈知,她才一探出眼睛就被捉個正著任流風那雙鏡片也掩不住銳光的黑眸早已盯上了她。

  “啊!呵……呵呵……你的頭髮很漂亮……”這句話就這麼不絕大腦地脫口而出。

  任流風挑高了一邊的眉。“謝謝,我已經注意到你對它的表達行動。”她是第一個敢這麼光明正大“染指”

  他頭髮的人。

  朱曉辛又開始手足無措。他……他知道她偷摸他的頭髮!

  看著她從帽下露出的黑白大眼和紅撲撲的臉蛋,任流風突然將這頂壓著她的大帽子拿下,接著再朝她身上比了比。找到她冒汗的元兇了。“脫掉。”直接對她下指令。

  朱曉辛只感到頭頂舒服地一涼,這才發現戴著的帽子被他摘掉。而他的下一個動作和指令教她跟著低頭盯了自己一眼,便無異議地動手脫掉身上的大外套。

  呼!果然涼快多了。

  脫掉了老弟的外套,露出短袖的T卹,一陣舒爽使她忍不住現出甜甜的笑。不過,就當她的視線又瞄到了眼前的任流風時,臉上的笑意馬上尷尬的僵住。

  “我……我不是故意要偷看你,也不是故意摸你的頭髮,我只是……只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可那又是什麼?有意的嗎?

  嗚……她突然好想哭。

  反正……反正不管她怎麼努力也改不掉繼續來偷窺他的習慣,所以她會被他抓到、會被他當作偷窺狂也是應該的。

  她簡直是唾棄、不屑自己了。

  “我知道,你只是不小心。”他是不是該高興自己的魅力如此讓一個小女孩無法抵擋?

  “我……我不是!”她無法說謊。

  “你不是?”任流風揚起眉,他的嘴角有一抹深思的淺痕。“好、好!你仔細想想再告訴我沒關係。不過你現在可不可以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很重要的。”他忽然很認真地看著她。

  “好。”對於比她年長、比她權威的人物,她一向很自然地乖乖聽話。

  “你吃早餐了沒?”

  “還沒。”有點失望,還以為自己會被請教什麼“重要問題”呢!

  “嗯,我也還沒吃。”任流風點了點頭,接著接收過她脫下的外套、連同剛才的帽子轉身將它們一起放進前面的籃子後,他順勢坐上腳踏車前座,長腳蹬上踏板。“坐好,我們必須先來解決這個問題。”

  解……解決什麼問題?

  朱曉辛還來不及問出口,就被已經開始往前移動的腳蹬車速度嚇了一跳地趕忙坐正,雙手一陣亂揮舞之後,終於下意識找到最安全的歸處前座司機先生的腰。

  任流風對自己的腰際被一雙小手像抱住救生浮木地緊緊抱住倒沒什麼排斥,只是開始懷疑,這丫頭如果是從剛才被他抓上車就是這副癡呆狀態的話,她能一路平安到這裡還真是個奇跡!

  “你……你要帶我去哪裡?”只知道環住他是最安全的,朱曉辛單純的腦袋根本沒想到其他的。不過雖然覺得他抱起來硬硬的,但身上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好聞味道,很像早晨的泥土青草氣息,還有陽光的味道……總之,她喜歡他身上這種舒服自然的味道——這讓她有種以為自己正懶做地躺在美麗的草地上曬太陽的錯覺。

  忽地,朱曉辛的臉上再次浮現癡醉的甜笑,因為他這頭讓她做夢也想著的美發又近在她眼前了。

  “把你賣了買早餐!朱小姐,你不專心坐車,摔下去我可不會回頭把你撿上來。”感到環在他腰際的力量愈來愈放鬆,甚至到了快放掉的地步,任流風頭也沒回地警告後座乘客。

  朱曉辛立刻如夢驚醒。“我……沒……沒有……”

  結巴了一下,忽然想到他第一句說了什麼……她睜大眼瞪著地結實的寬背。“你……你沒有錢吃飯?怎麼可能?”所以他才說要賣了她買早餐?

  一陣朗笑從任流風口中傳出。

  天哪!這小妮子不先擔心自己會被他拐去賣掉,竟只想到他沒錢吃飯。

  他是不是發現個活寶了?

  “喂、喂!別笑了,你會愈笑愈餓的。沒關係,我有帶錢,我可以請你吃早餐。”以為他是忘了帶錢出來才不好意思地這麼開玩笑,朱曉辛很有同情心地對他開口。

  “那為了報答你的早餐,我帶你去看飛碟。”

  “飛碟?!”不可思議地倒吸一口氣,朱曉辛想到了他剛才在公園說的。她的神情開始有些興奮與驚疑。“我們學校……真的有那種……會在天上飛的槃子?”她怎麼從沒聽說過。

  “其實我不確定你的學校有沒有,不過我可以肯定現在這個時間,有一個地方有。”任流風的黑眸閃閃發光。

  “真的?在哪裡、在哪裡?”

  “體育公園。”


  ※ ※ ※


  “笨蛋!”毫不留情地砸去一句。

  “我也知道我是笨蛋。”很無力地承認。

  “幸好你只是被拐了一頓早餐,而不是被帶去賣,要不然社會版頭條出來,上面寫著‘為了到體育公園看擲飛槃比賽而被拐去賣的笨蛋’,你知道那有多丟臉嗎?”

  朱佑承吼她。

  “是很丟臉,可是我現在不是還好好的,只不過……被騙去看那個會在天上飛的槃子而已嘛。”

  朱曉辛根本一點也不在意。事實上,她感到心滿意足極了。因為她終於達到她的願望,不但近看到任流風那頭令她魂牽夢縈的長髮,甚至還摸到了它。而那種撫過指尖的觸覺,現在回味起來,依然能讓她的心怦怦跳。

  手發燙……

  早上,任流風還真讓她以為即將看到世紀大發現,沒想到卻是帶她到體育公園的草地上坐著。看著一群人丟飛槃時,剛開始她是很失望,不過一下子就因為那些人丟飛槃的特技而看得自不轉睛,反而高興地完全忘了之前的事,直到人家現行結束,她還意猶未盡。而且她很糗地發現,她竟然是到了最後才又意識到任流風的存在。這個才丟臉是不是?

  幸好他一點也不在意。

  其實他真是個好人。抓到了她這個偷窺賊,他不但沒怪她,還帶她去大開眼界,甚至送她回家時還跟她說:明天公園見。

  耶!那意思是不是說,以後她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他了?

  朱曉辛只要想到這個,就忍不住開心得想跳起來。

  只不過,當她告訴剛從臺北學校回來的佑承今天發生的事時,卻立刻被他罵個奧頭。

  朱佑承看她一臉的笑就知道她根本沒把他的話聽進去。這傢伙的腦子裡,能無法裝進一點危機意識啊!

  從小到大還是半點改進也沒有。

  “哼!你這次是幸運,誰知道那男人的腦子裡在打什麼主意?人面獸心、知人知面不知心這些成語你都沒聽過嗎!”濃黑的眉倒豎給她看,他可不想回到學校還要為這笨蛋傢伙擔心。“你以為是個拿筆的就不會當壞蛋嗎?還有老爸老媽也真是的,竟然就這樣把你丟給一個陌生人載走……”

  就算那個人是國際知名的書法家,現在還成了老爸老媽的免費太極拳老師,可是他們也無法保證他就是個好人。而這笨蛋覷覦他的頭髮、偷看了他半個月也就算了,現在她竟然還傻傻地被他拐了就走?

  “不行!我去找老爸老媽談談。”朱佑承嘴裡念著,立刻轉身細踏出她的房間。

  朱曉辛聳聳肩。還是無法理解這天才老弟的思考型態,明明事情很簡單、任流風也很簡單嘛,他幹嗎要想得那麼複雜?

  也許,這就是她無法成為天才的原因。

  不過,她也不稀罕成為那樣累人的天才,她只想成為一名替人弄出漂亮頭髮的設計師。

  這是她的夢想,雖然平凡,卻是需要努力才能達成的夢想。

  嘿!這個努力嘛……  

  哎呀!她的功課!

  猛然從夢想跌回現實,朱曉辛彈跳起來,因為直到現在她才想到她的功課還沒做呢!

  她開始急急忙忙地搬出美發工具和人頭。幸好她還記得明天老師指定要交的功課,她可不要抱著這顆人頭跑操場三圈,那實在太丟臉了!

  很快地,朱曉辛專心一致地投入頭髮與卷子的奮戰中……


  ※ ※ ※


  “阿辛,早啊!”

  “阿姨早!”

  “曉辛,早安,你又來喂大黃它們啦!”

  “何伯伯,你昨天不是也拿東西來喂它們嗎?”

  “曉辛,你手上這一袋是不是又要給任老師吃的?”

  “對呀!吳媽媽你怎麼知道?”

  “呵呵……現在來這裡的人都嘛知道你都帶早餐來給他吃。哎呀!小丫頭不要不好意思,任老師是我們大家稱贊的好男人,你也是個有愛心又善良的小姑娘,我們全都支援你啦!”

  “呃……喔……謝謝!”朱曉辛一頭霧水地對那些笑得奇怪的婆婆媽媽禮貌地道謝揮別。

  真是怪,最近到公園來,怎麼老是有人對她說差不多的話?

  忍不住將手中用塑膠袋裝著的蛋餅、豆漿提到眼前,實在不明白她只不過幫任流風買早餐而已也會引起大家的注意。

  早晨六點半,公園充滿生機盎然的朝氣。慢跑的、打球的、練拳的、閑晃的人,各自在公園內展開現行。

  朱曉辛也回復了之前的習慣,這幾天還是每天六點就來了。來呼吸新鮮的空氣、來喂狗狗、來看令她每天充滿幸福的泉源……只是和以前不同的是,嘿嘿!她不必再用偷看的了。

  現在,她就光明正大地坐在草地上,而對著那一群練太極拳的頭頭,張大眼睛欣賞個夠。

  站在一群人的最前方,任流風正在做一個簡單的太極拳動作。他只是雙手作出推的動作,卻讓人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仿佛他的全身蘊滿了天地間的力量,而他的推手,便是力量的出口……

  他簡直是在閃閃發亮!

  記得他曾說過寫字就像打拳一樣。書法的用筆、力道跟太極拳關係密切,而且練的是氣與勁的運用,動中求靜,書法也包括練心、練意、練氣、練動。

  呵呵,朱曉辛想到當時在她終於疑惑地問他為什麼那麼愛打拳、會打拳時,他是說了一些較簡單的給她聽,不過到最後她只有直接的結論一一要養顏美容、長命百歲,寫書法加練拳就對了。

  朱曉辛知道自己又看他看到發呆了,他的眼睛、他的嘴角、他的手、他的身體,每個部位都閃閃發亮,讓人移不開視線。只要看著他,她就很難再注意到其他的,尤其……唉!他那頭健康、烏黑得也會發亮的頭髮,看到這個她就更沒救了。

  吞了吞口水,不自主地再次陷入癡迷狀態,直到她突然驚覺一雙黑深的眼睛,正在她面前不到十公分的距離與她眨也不眨地對望……

  “哇!”朱曉辛嚇得就要整個向後仰。

  一隻大手適時勾住她的校服外套。“哇?你每天早上看到我的第一句招呼沒有別的嗎?”

  是任流風。

  不知何時他已經教完了一個段落,而且蹲在她面前。

  “呵……呵呵……早!”朱曉辛這下完全清醒了,是他身上傳來混著開與陽光泥草的氣息讓她大醒的。

  “呵呵!早!”任流風朝她笑得非常溫暖。和煦。

  “來,把你手上的東西給我。”

  “喔!對了,你的早餐。”經他提醒,朱曉辛這才想起地趕忙把手中的早餐遞給他。

  就在他帶她去看“飛碟”的第二天,她開始第一次與他正大光明地見面。雖然和他說不到兩句話,不過當她其中一句是問到他有沒有吃早餐,而他卻沒點頭也沒搖頭時,她便自行決定隔天要替他買早餐。她每天都是在轉角一家阿婆開的早餐店買早餐帶去學校吃,所以她也替他買了相同的一份……他是沒反對她帶的早餐與早餐內容啦,不過他堅持掏了一張千元大鈔給她,要她自己去扣,直到一千塊早餐錢扣完了再告訴他。換句話說,她成了替他跑腿買早餐的人了。

  任流風接過,然後溫和地注視著她可愛的笑臉。

  “謝謝。好了,曉辛,現在有一件事你一定要立刻去做才行。”鏡片後的眸光漸漸釋出戲謔。

  “什麼事?”

  “來,上車吧!”他牽起她讓她坐上自己的腳踏車,然後摸摸她一頭洋娃娃似的可愛短捲髮,對她露齒一笑:“你上學已經遲到了。”  

  “哇!”慘叫一聲,朱曉辛立刻驚慌地踩著踏板向前沖。“死了、我死定了!第一節是那個會叫人去青蛙跳的老師的課……哇!嗚……”她根本看也沒看她手上的表。

  她幾乎是一路哭著騎走的,甚至也沒時間回頭跟任流風說再見。

  目送那丫頭飆遠的身影,任流風這才笑嘆著搖搖頭。

  天哪!這丫頭真是他說什麼都信!

  她這麼早要去學校指揮交通嗎?

  任流風發現,每天早上來這裡逗她好像逗上癮了。

  提著沉甸甸的早餐袋在手上,他挑起了眉。其實,每天一早,宋伯的早餐依然盡責的沒一日在他的餐桌上缺席,他只是在那丫頭問、他沒回答時,隔天他就收到一份早餐。

  那副宛如忠心的小狗搖著尾巴、期待討到主人歡欣的模樣,讓他忍著笑之餘也忘了拒絕。從那天起,他吩咐宋伯,早餐份量減少一半。

  老實說,不是沒有女人替他買過早餐,只是他不曾收下,至於現在這丫頭會讓他破例的原因,除了他沒把她當女人看待外,每回面對她可愛燦爛的表情,和那頭讓人像看到貴賓狗似想摸摸揉揉的蓬鬆捲髮,也使她占了極大的便宜。不過……

  任流風不禁撫著下巴沉思了起來。

  不過?不過什麼?難道他會對那小女娃有了其他心思嗎?

  嗯,既然這問題會出現,可見它真的是個問題,這值得研究……

  視線微抬,他看到每天差不多都會在這個時間到的人,他們正遠遠對他揮手招呼。

  任流風忽地微微一笑。

  這對夫妻到底知不知道他們的寶貝女兒以前都躲在一旁偷窺他、現在卻每天早上替他買早餐的舉動呢?

  如果讓他們知道,他們會怎麼想?

  也不知道為什麼,任流風突然很想看看他們的反應。


  ※ ※ ※


  一下課,老小姐一走,美三D教室立刻一片批判、罵聲不絕。

  “什麼嘛!竟然要我們寫那個什麼奇怪的心得報告!”叫最多的就是這兩句。

  “說什麼書法也是美朮的一部分,希望各位同學也能懂得欣賞它……天哪!‘愛裝美’不是都說自己走在時代的尖端,還老愛把課女畫當藝朮品要我們欣賞,怎麼今天這堂課她倒活回去變成古人了?”班長楊雯雯叉著腰。

  “對呀!現在都什麼時代了,還有人用毛筆寫字……”有人跟著嗤哼。

  “要我們拿發剪還差不多,她竟然要我們拿毛筆?哈哈……我好像自從小學以後就沒拿過毛筆了。”有人笑言。

  “我看我們還是要先擔心她派的這個鬼報告吧?”

  “喂!真是奇怪,我怎麼都不知道我們文化中心有個什麼書法展……”

  “還說咧,我連文化中心在哪裡都不知道呢!”

  “對呀、對呀!文化中心不是都給很有文化的人去的嗎?那個‘愛裝美’每次都誇說她又去那邊看了什麼表演、什麼展覽的……”

  “她一定是在整我們,竟然要我們進去裡面看完書法展寫心得報告……”

  “喂喂!乾脆我們放學後就幾個人結伴去……”

  討論聲此起彼落,當然其中被罵得最慘卻又對她沒辦法的,就是被她們戲稱“愛裝美”的美朮老師莊明美。

  “曉辛,放學後你要不要跟我們去?”旁邊的黃純惠突然過來問。

  朱曉辛該怎麼說呢?事實上,當課堂中老師介紹起中國書法,並且還要她們到文化中心參觀正在展出的書法時,她意外又驚喜的情緒就一直持續著。

  老師竟然要她們去看任流風的書法展!任流風耶!

  可見他真的是個大名人,就連學校的老師都以他當她們課堂上的作業。

  而她,現在竟然每天早上都可以看到他,還跟他說話、替他買早餐……呵呵呵……不但如此,就連他的頭髮她也摸過喔!

  因為之前,除了在他的書法展開幕那天見到他在文化中心和書法有點關聯外,她向來就只在公園看他教人練拳,所以對他是書法家這層意義與身份才會沒什麼感覺。一直到此刻,從老師口中聽到對他的稱贊,她才第一次意識到他的厲害,然後感到與有榮焉。

  “可是我放學後還有工作。”對同學的邀請,她有點為難。

  “這樣啊……”其實很多人在放學後也都會去打工,而她們這幾個人不是今天剛好役上班就是要翹班、請假。

  “我明天放假,我明天再去好了。”朱曉辛也很失望。

  其實,她也是那種不敢自己去文化中心的人。上次要不是於倩拉著她去,她根本少有機會主動踏進那裡。

  “好吧!”同學也只能聳聳肩。

  “對了,我告訴你……”朱曉辛才想說她認識任流風的事時,她已經離開座位再去找其他人了。

  她既了一下眼睛,忍不住雙手撐著下巴想:對了!

  她告訴同學她認識這位“大書法家”的話,她們會相信嗎?而且,雖然認識他是很了不起啦,可是那又怎樣?

  他又無法幫她撰寫業。

  朱曉辛也開始愁眉苦臉起來了。

  怎麼辦?她對那些用毛筆寫的字根本也是一竅不通。

  壞了!

  那……這個……如果明天請任流風幫忙的話,會不會太對不起他了?畢竟,請人家一個堂堂大書法家教高職生做作業,好像太侮辱他的專業了。

  朱曉辛因為這個難題而頭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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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9 00:18:1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晚上八點半,是既溼又冷的時刻。

  朱曉辛蹲在階梯上縮成一團,她看著文化中心廣場,落在暈黃燈光下的鬥大雨滴,差點也要跟著哭了。

  她被大雨困在這裡了。

  都怪她自己出的好主意:反正明天放假,她下課後再來看就好了嘛,偏偏今天君姐提早讓大家下班,她就白癡地想也許明天她還是得自己一個人來,乾脆先過來瞧瞧,或許她真的可以有什麼偉大的心得發現,這樣她明天也不會有要不要對任流風開口的困擾了。豈料她一到才發現,人家文化中心的展覽廳早過了關門的時間不說,天空在這時竟開始啼哩嘩啦地下起了大雨……

  原本她是想在這裡等雨停再回家,可是當這場雨非但沒停,還愈下愈大時,她才著急地想著下一步該怎麼辦?

  打電話求救……真是太好了!這裡有公用電話,身上卻沒有零錢,而文化中心也因為這場雨,附近的人全跑光了,就算她鼓起勇氣也找不到人可以換零錢。

  淋雨沖回去算了……朱曉辛忍不住搓了搓手掌一一說不定她還沒走到半路就先冷死了。

  嗚……都怪她出門忘了看氣象報告,現在怎麼辦?

  努力析禱老天別再下雨的願望似乎奏效了。就在朱曉辛被困在這裡快半個小時後,外頭的大雨漸漸收小,再一會兒後,原本的傾盆大雨轉成綿綿細絲。

  朱曉辛忍不住歡呼一聲。為了怕待會雨又變大,她想也沒想,立刻跳起來跑下階梯去牽她的腳踏車。不過,她的快樂並沒有持續多久。老天爺簡直像要故意捉弄她似的,她才把腳踏車騎上大馬路,雨竟又是轉大了。

  哇啊!朱曉辛迎著雨,奮力地踩著腳踏車,心裡開始又驚又急。

  才一下子,她已經一頭一臉的雨水,而且她的衣服也溼了……

  好冷!

  很想找個地方躲雨,可是她要回家的這個方向,也要過了前面的橋才有商店的騎樓可以躲。

  就在朱曉辛一身溼冷又不得不努力地踩著車向前時,她突然感到一輛車子以很慢的速度滑過她身邊後,然後橫在她前方停下。

  她嚇了一跳,持著車把的手一歪,差點滑倒。她握緊車把,低頭就要繞過那台莫名其妙的車子——

  “曉辛?”車子的前門開啟、駕駛座跨出了一個人影攔住她。

  朱曉辛一驚,猛地握住煞車對,剛好,她停下的地方一把傘遮去了她頭頂落下的大雨、一張神色緊繃的熟悉臉龐在傘下與她對望。

  “任流風!”她又驚又喜地喊了一聲,然後——“哈瞅!”

  下車來的人正是任流風,他沒想到會在大雨中發現這只“落水狗”。

  “下來!馬上進去我的車子坐好。”當機立斷把這一身溼淋淋的丫頭趕進他的車子裡,再迅速把車裡的暖氣開到最大、丟了一盒面紙給她後,他連傘也沒撐地立刻出去處理還放在馬路上的腳踏車。

  朱曉辛的視線一直跟著窗子外面的任流風打轉。

  看到他將她的腳踏車牽到後面,她也趕緊趴在座椅上向後看——只見後車廂被開啟,不過很快地又被蓋上,然後任流風也回來了。

  “碰”的一聲車門關上,任流風已經一身溼地坐在駕駛座上。他連一口氣也沒喘,立刻轉頭看向她。

  “你……你身上都溼了……”朱曉辛抽了好幾張面紙,自然地擦上他還在淌著雨水的臉龐。

  雖然在這裡、在這時遇到任流風是件奇妙又奇怪的事,可是她真的很高興遇見她。是他救了她耶!  

  任流風抓住了她的手,表情是又好氣又好笑。“我剛才是要你先把自己弄幹,你不會是一直坐著發呆吧?”

  她還是一副像是才從水裡撈起來似的。

  “才沒有……哈、哈嗽!”

  任流風嘆了口氣,取下臉上霧茫茫的眼鏡。他將她手上的面紙拿過來,往她巳經有點發白的臉上抹了抹,接著從後座將他的外套抓過來蓋住她。

  “我住的地方就在附近,我先帶你到我那裡把你弄幹淨,再送你回去。”任流風下了決定後,立刻轉身在位置上坐好。他熟練地打擋、方向槃一轉,車子繼續它原本的回程。

  “謝謝你。對不起……麻煩你了。”縮在椅子裡,朱曉辛這時才想到她一直忘了的道謝。

  “你確實是個小麻煩。”

  這小妮子,已經開始出現鼻音了。

  雖然自己很對不起他是事實,可是他也不必真的承認嘛!朱曉辛忍不住嘟起小嘴咕噥著。

  任流風瞥了一眼她嘟嘴的模樣,一個近乎溫柔淺笑的表情悄悄浮上了他的臉龐。

  “宋伯。”他接通了車上的電話。

  “是,少爺。”音響裡清楚地傳來宋伯的音響。

  而原本還有點生悶氣的朱曉辛立刻分心,她好奇地看了看音響,又回頭看他。

  “馬上幫我煮點薑湯、放好熱水,還有……”他只想了一下。“到我衣櫥裡找一套可以暫時讓小姐保暖的衣服。”

  “少爺,還需要什麼嗎?”朱伯的音響依然沒一絲波動。仿佛對於他破天荒要帶個“小姐”回去竟不感到一點驚訝。

  “沒有。我馬上到家。”任流風切掉通訊。

  車廂裡再度揚起輕柔的音樂旋律。

  宋伯?少爺?哇!真像是電視上才能聽得到的稱呼。少爺耶!他家不會養了一批穿著制服的總管和婢女吧?

  對了!她現在正要去他家。除了文化中心那次,她好像都是在公園見到他,沒想到她還可以擴大到另外一個看見他的範圍……

  其實,她對他的瞭解也少得可憐。

  朱曉辛有點發呆地盯著這個有些熟悉卻又陌生男人的側臉,接著忽地發現她老覺得奇怪的地方在哪裡了。

  他沒有戴眼鏡!

  耶?她好像是第一次看見他沒戴眼鏡的樣子……

  很好、很帥、很……危險!

  朱曉辛猛地抓住車門的手把。“你……你沒戴眼鏡……開車會不會……會不會太危險了?”她又結巴了。

  任流風俐落地將車開進一條小巷。早已經習慣這傢伙的後知後覺,他一點也不驚訝。

  “這裡是哪裡?”他不答反問。

  “啊?什麼?你問我這裡是哪裡?”不會吧?他迷路了?朱曉辛馬上趴在車窗上。

  一隻手伸過來敲了一下她的腦袋。

  “我沒迷路!我只是要告訴你,車子還是開在柏油路上,不是停在電線杆前、也沒有掉進水溝裡,瞭解了嗎?”這時他把車子駛進一棟自動開啟的房院前。

  朱曉辛見車子停在一間漂亮的別墅前面。

  “其實你是說,你沒有近視對不對?”

  “答對了!”賞給她一個微笑,任流風開門下車。

  “沒近視幹嘛老戴著眼鏡?防風沙喔……”她卻忍不住小聲嘀咕著。

  院子的上頭搭著遮雨篷,所以這時只聽到雨聲,她不愁會再淋到雨。

  朱曉辛才要自己開門下車,但任流風已經繞到她這一邊,替她把車門開啟了。

  任流風紳土地扶她下車,而這時,宋伯也上前把毛巾遞給他。

  “少爺,東西都准備好了。”宋伯跟在兩人身後。

  任流風攬著朱曉辛大步往屋裡走。“好,我先帶這丫頭去泡熱水去寒,你把薑湯端到我房間來。”

  朱曉辛一邊努力把蓋住她頭臉的大毛巾扯開、一邊還要提防她會在看不到前面路的情況下被絆倒。

  她根本只聽得到他們的說話聲卻看不到他家長什麼樣子嘛!

  總算把任流風丟到她頭上的大毛巾拉下,不過才一露出臉蛋,迎面而來的冷空氣立刻讓她打了一個大噴嚏。

  “哈瞅!”

  “我讓你泡二十分鐘的熱水澡,時間到我會告訴你。

  二十分鐘!”任流風下達指令後就替她關上了門。

  而朱曉辛回過神之後,才發現自己已經一個人著身在一間整潔的大浴室裡。

  視線在這間白淨的浴室溜了一遍,注意力迅速被那一缸微冒著白煙的熱水奪去了。

  她不自主地歡呼一聲,立刻脫光身上的溼衣服,然後滑進那缸大浴池裡。

  天哪!就在溼涼的肌膚一碰觸到這溫熱的水時,她簡直感動得要哭了。

  嗚……這裡一定是天堂、任流風一定是天使!

  泡著熱水一會兒,朱曉辛的身體也溫暖了回來。她的情緒放鬆不少,現在就連她的腦袋也被這熱水蒸得懶洋洋似的。

  呼出了一口氣,她趴在浴缸旁,忍不住閉上眼睛享受著。

  “朱曉辛,不准在裡面睡著了,一分鐘內把衣服穿好出來!”任流風的音響穿透門板,將舒服得快睡著的朱曉辛喊醒。

  沒聽到浴室裡有動靜,他大概也猜得出她會有什麼舉動。

  朱曉辛張開眼睛,不滿足地嘆了口氣。“可不可以再給我泡五分鐘啦!”她捨不得離開,雖然水已經有一點涼了。

  “需要我進去抱你出來嗎?”微笑的音響。

  “好啦、好啦!我起來了!”被嚇醒了。

  朱曉辛不甘不願地從舒服的浴缸裡出來,用毛巾快速地擦幹身體,接著要穿衣服時才發現一個大問題——

  她的內衣褲也都溼了。

  瞪著自己脫下來的衣服和任流風提供的乾爽衣物,朱曉辛搔了搔頭……不穿內衣褲實在太奇怪了,所以她趕緊動手用毛巾把它們儘量弄幹。

  “叩、叩、叩!”很有禮貌的敲門聲響起。

  “哇!好了、好了!等……等一下……”不用想也知道是誰,朱曉辛連忙七手八腳地將半幹的內衣褲穿好,再把衣架上整齊疊放的白色長袖運動服往身上套。

  哇!好大件。

  還有褲子、褲子……沒時間卷起簡直快蓋到膝蓋的下擺,她又手忙腳亂地穿上運動長褲。綁好松緊帶,總算保住了這條褲子可以安然待在她身上不至向下滑,不過……擠在她腳邊多出來的布料實在是太多了。

  “好了?”外面一聲招呼,任流風已經開啟浴室的們。  

  就在這段期問他也很快沖了一下澡、換上幹淨的衣服。估計了給她的時間差不多後,他才開門。

  看到站在浴室裡身上穿著他衣服的朱曉辛,他差點被逗笑了。他穿來合身舒適的運動服,到她身上全走了樣:肩膀的地方垂到她的手臂、袖子被她卷了好幾卷才勉強露出手來、衣服的下擺幾乎蓋住她的膝,至於褲子嘛……

  朱曉辛忍不住拉了拉身上的‘布袋”才向他走去。

  “這個衣服,我……哇!”她不好意思地說著,但才跨出去走了第二步就發生慘事。她踩到過長的褲子下擺,整個人往前撲倒……

  不、不要啦!她一定會摔得鼻青臉腫。

  咦?!朱曉辛忽然驚奇地發現,她……她的臉不但距離地面很遠而且地板竟然還會移動……

  地板會……移動?

  猛地回神,她這才查覺自己此刻的處境。不對!不是地板會移動,是她在移動。不!更正確地說法是,她被人帶著移動。

  就在朱曉辛探到長褲要向前跌時,仿佛早料到似,任流風連眉毛也沒動一下,長腳已經一步跨近她,並且還身手敏捷地撈住她,將她挾著離開浴室。

  任流風把她放在他房間的椅子上坐好。

  朱曉辛眨了眨眼。

  “把這個喝完。”任流風將桌上還冒著熱氣的薑湯端給她。

  “嗯。”在他面前只有聽話的分。朱曉辛乖乖地接過來。

  朱曉辛發現他走開了,她這才一邊捧著薑湯喝、一邊開始打量起四周。

  房間裡鋪著木板,只簡單放著一張床、一組桌椅、牆壁有幾個可以開啟的木門,應該是他的衣櫥。沒有很多的擺設,教人感到自在舒服,而空氣裡,甚至還有種淡淡好聞的木香。

  大男人的房間都是這個樣子嗎!朱曉辛忽然這麼想。

  她是沒見過其他男人的房間長什麼樣子啦!但她老弟的房間絕對跟她眼前看到的不同;既雜又亂,東一堆書、西一件衣服,根本比不上人家這裡來得整齊幹淨。

  任流風是個愛幹淨的人——在搜尋完畢四周後,她下了這個結論。

  她才觀察完一遍他的房間、喝了幾口熱呼呼的姜湯,原來不見的人又出現了。

  “我已經幫你打電話回家,你喝完我再送你回去。”

  任流風說道。

  “喔,謝謝。”沒多想地又喝了一口,然後她手上的動作突然停格。“咦?我有告訴你我家的電話是幾號嗎?”

  看著他,她陷入思索。

  “你沒說,是你媽說的。”任流風一邊神色自若地說道,一邊從櫃子裡拿出吹風機和梳子。

  事實上,這幾天下來,她媽大概除了她家裡種的芭樂樹結幾棵果實沒說之外,朱家發生的大大小小事她全報告了,不過她說最多的是有關曉辛的事。這讓他想不明白她在打什麼主意也難。

  她就這麼相信他,難道不怕他把她寶貝女兒賣了?

  或許朱丫頭腦袋的思考型態就是遺傳自她,至少朱家大家長看來比對理智。

  朱曉辛見到他手上的吹風機,眼睛突然亮了起來,視線溜到他那一頭似乎才剛洗完還沒完全弄手的長髮,她忽地心跳加快。

  她低下頭,努力吹涼碗裡的熱湯,然後一口接著一口想要儘快喝完它。

  任流風微皺眉看著她突如其來的舉動。

  “咳……咬咬……”最後一口喝得太急,朱曉辛被嗆到了。她趕忙拍著自己的胸口。

  “你這麼趕著想回去?”任流風走到她身邊,接過她的碗放下。

  “我!咳……我沒……”好不容易氣順了,朱曉辛立刻跳起來,將他手上的吹風機抓了過來。“我喝完了!我幫你把頭髮吹於好不好?”她渴望地看著他。

  看著她晶亮、熱切的眼,任流風挑起了眉。“我拿吹風機是要讓你吹於你自己的頭髮,不是我的。”

  朱曉辛隨手耙了自己的頭髮兩下,眼睛一直沒離開過他的頭頂。“于了、於了,我的已經幹了,你讓我把你的頭髮弄幹,我最會這個了,你不信?”急切道。

  “我信。”任流風知道這是她的專業。“給你五分鐘,五分鐘後你要是讓我檢查出你這裡還有一絲水分,你就別想碰我的頭髮。”任流風拍起她落在耳畔的一綹捲髮,對她露出一種看似可怕的微笑。

  現在只要看到他這麼一笑,朱曉辛就莫名地開始頭皮發麻。因為根據這幾天她綜合觀察的心得下來,每回他臉上一出現這種表情,通常她就不會有好事。

  她突地跳起來,趕忙用吹風機吹幹自己的頭髮。

  沒錯!現在對她來說,無法碰他的頭髮就是對她最可怕的懲罰了。

  任流風不由得搖搖頭。他可以確定,即使再給她一個小時,她的頭髮還是幹不了。他嘆口氣,抓住她根本沒插上電的吹風機插頭,替她按進插座裡,並且把手上的梳子交給她。

  見到他的動作,朱曉辛這才將心神拉了回來。她紅著臉趕緊按下開關,開始用熱風吹著自己的發。

  看著她胡亂又急躁地把自己的頭髮當稻草似的摧殘,任流風實在很難信任這丫頭的技朮。

  揉了揉似乎在隱隱作痛的太陽穴,他乾脆走出去,要來伯替他砌壺茶進來。

  而他才一腳踏回房,就被朱曉辛急急地拉到椅子前。

  “你可以摸摸看我的頭髮真的幹了,現在換你!來,你快坐下!”朱曉辛笑瞇著眼不住地催促著他。

  自從那一天被他載過之後.她就沒再摸過他的頭髮了,現在這個機會總算又出現了,她甚至還可以為他吹整這頭長髮呢!她突然感謝起老天爺今晚下的這場雨。

  原來老天爺是在幫她達成夢想!

  任流風帶著深思的眼光看向她充滿熱烈期待的臉蛋,他抬手摸了摸她表面看來已經吹於卻亂得可以的發。

  手指停在她的發絲裡,他略揚眉毛,炯炯的黑眸裡滲出了輕微的笑意。

  “你替客人吹頭髮還沒吹夠嗎?”知道她放學後都會去一家美發店打工,這也是她媽說的。

  “你不一樣。”朱曉辛感覺到他的指腹在她頭皮上輕輕摩娑著,很舒服,但莫名地讓她有些心跳加快。

  任流風笑了,他在椅子上坐下。

  朱曉辛有些呆然地看著他。

  任流風轉頭,果不其然逮到她又在發呆了。

  “怎麼了?我以為你迫不及待想大展身手,改變心意了?”他故意道。

  “沒有、沒有!”她趕忙搖頭。怕他反悔,她馬上提起手上的吹風機和梳子開始動作。“我馬上幫你把頭髮弄幹。”無法克制嘴角咧開的笑。

  吹鳳機的嗡嗡聲在房間裡響著,一雙細白的小手就這麼熟練俐落地忙碌起來。

  她仔細、細心地將手上這頭絲緞般的發梳吹著,剛開始還被滿溢的悸動和感動弄得手還有點兒發抖,不過漸漸地,她總算鎮靜多了。

  而這時,宋伯悄悄地進來,將一壺茶和杯子放好在小桌上,看了一眼正閉目養神、卻一頭頭髮任那小娃兒搓弄的任流風,灼灼的眼裡閃過一絲驚訝。可很快地他回復了原先的一波不起,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至於朱曉辛,則完全不知道宋伯進來了又出去,她的心神正專注在眼前讓她夢寐已久的頭髮上。

  “你……是怎麼保養你的頭髮的?”在為他吹發的同時,她終於忍不住問出存在心中已久的疑惑。

  “保養?”即使在轟隆的吹風機聲響下。任流風仍清楚地捕捉到她幾乎興奮得微微顫抖的音響。他不由失笑道:“你指的是在頭髮上抹保養品,還是我得喝點什麼能保養它的東西嗎?”

  會留長頭髮,事實上只是因為紮束起來方便俐落,也不需要費神整理它,他可從來沒想過還有“保養”頭髮這事。

  這丫頭果然是走這行的。

  “也不是啦!你的頭髮一根分岔也沒有,既健康又漂亮耶!哪像我這稻草頭……”唉!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聽到她的嘀咕,任流風的神情發噱。

  一會兒後,她關掉吹風機,然後再用梳子梳了幾下。

  “好了。”大功告成。

  乾爽、整齊,任流風的長髮重新閃耀出黑亮的光澤。

  朱曉辛開心地欣賞著自己的傑作。

  任流風隨手耙了下被她吹幹的發,他站起來面對她一臉喜滋滋的表情,第一次訝於她的巧手。

  “謝謝你。”他自然而然地揉了揉她的發,接著拉她到另外一張椅子坐下。

  任流風替自己和朱曉辛各倒了一杯剛才宋伯准備來的茶。

  “來,再喝杯茶暖暖身體,我再送你回去。”他把杯子遞給她。

  朱曉辛乖乖地接過來。她邊小心吸著熱得冒煙的香茶、一邊仍不忘偷看著他。

  任流風將她的舉動盡收眼底。微揚眉,直接揪住她偷兒似的視線。

  “朱曉辛!”他點名。

  “啊?”被逮到的朱曉辛馬上低下頭。“對……對不起……我只是……”慘了,她好像成了慣性偷窺狂啦!

  “我不介意讓你看個夠,你可以把頭抬起來。”

  任流風等她終於紅著臉抬起頭重新面對他,他的眼神這才微微深思銳利了起來。

  “好了,現在你可不可以解答一下我的疑惑。為什麼你會在下著大雨的路上溜達?剛下班嗎?”

  “今天我們八點多就下班了,我想到文化中心,可是哪知道它早就關門了……啊!”她突然想到地叫了一聲,又驚又喜地直盯著面前的任流風。“書法展!作業!呵呵呵……呃?”她自言自語兼傻笑了一下後,神情又猛地從開心轉為困擾。

  朱曉辛終於想到她今晚會成為落湯雞的原因了。

  而那個原因,現在不就在她眼前——任流風,美朮老師指定的內容、書法展的主人!她要是直接請他“指導”不是更快嗎?

  不過,等她偷笑完才又想到,她不是一直都覺得,她“小小”的作業得勞動他這個“大大”的書法家,好像太對不起人家了。朱曉辛的小臉忍不住皺了起來。

  任流風當然沒錯過她完全掩不住心緒的生動表情。

  “你到文化中心去是為了看我的書法展,那是你學校的作業,是不是這樣?”悠哉地輕啜著茶,他只從她的幾句話中便輕易推敲出大概,他甚至還可以猜出她現在的思考走向。

  朱曉辛立刻對他瞠圓了眼,怔怔地點著頭。

  “需要我幫忙嗎?”他嘴角逸出一閃而逝的笑意。

  “你……你要幫我?”她不由張大了嘴,隨即又搖了搖頭。“我看還是不要好了。”

  “你確定?”任流風神色淡定。

  “嗯!”朱曉辛用力點頭,這下她想清楚了。“本來我還在煩惱要不要請你幫忙,可是你要是幫我,我又無法寫得太爛,那會很對不起你。”她對他燦然一笑。“要不是學校的美朮老師要我們去看你的書法展之後寫一篇心得報告,我們根本沒人懂那些毛筆字,所以啦,大家出來一定一樣爛啦,反正到時候交得出作業就可以了。現在我才知道原來你真的很厲害,所以連我們老師都知道你,還要我們去看你開的書法展。我……我可不可以跟你要簽名?”

  任流風神情不改地慢慢喝完手上的茶,接著放下杯子站了起來。他低頭給了她一個異樣溫和的微笑。

  “可以。不過你要我的簽名可得付出點代價才行。”

  有點狐狸的意圖。

  “當然、當然!我……我以後都幫你免費洗頭好了!”馬上跳起來,她拍著胸口決定供應自己所長。事實上,她根本巴不得天天當他的免費洗頭妹。

  任流風似笑非笑地瞟了她一眼。

  “少爺,小姐的衣服好了。”這時手捧著一疊衣物的宋伯出現在房門口。

  任流風微對他頷首,他便進來將衣服放在床沿後,人又結束房間。

  朱曉辛的視線一直尾隨著宋伯。

  “哇!他都這麼酷嗎?”直到他一絲不苟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她才低嘆地問道。

  “相信我,你不會想看到他不酷的樣子。”二十幾年來,任流風早就對宋伯笑起來比哭還難看的第二號表情死心了。他比了比放在床沿的衣服。“你把衣服換好,我送你回去。還有,”他朝門外走去,隨即又回頭對她一笑。“你要免費為我做洗頭服務我沒意見,不過我要你做的不是這件事。從明天開始你下班後就直接到我這裡報到。”

  “報到?要做什麼?”朱曉辛呆望著他,腦筋打結成一團。

  “替我磨墨!”


  ※ ※ ※


  朱曉辛的生活,自從任流風在雨中撿到她的那一晚後,又正式多了一項作業——

  每天一早,持著狗食和兩份早餐到公園已成例行公事,等她心滿意足地欣賞完——任流風無懈可擊的打拳身形,她又得趕緊在遲到前沖進學校。傍晚放學,她回家吃過晚餐即趕到“向日葵”打工;只要在八點左右沒啥客人,君姐就會放她們下班,而她現在下班後不是直奔回家,卻是趕著去當任流風的書僮……

  磨墨?

  沒錯!任流風要她替他磨墨。

  照著他畫給她的詳細地圖,她第一次自己摸上了他的家。而她一到,就被宋伯帶到書房,任流風早在裡面寫字。後來她才知道,那是他每天固定練字的時間之一。在他的指示下,她新奇地開始磨起墨來。

  一邊磨墨、一邊看他寫字,朱曉辛覺得很有趣,感覺自己像極了古代那種陪在公子身邊的書僮。

  呃……剛開始是很稀奇啦!可是磨久了手也會酸。

  依任流風的說法,磨墨是一種功夫和樂趣,不過照她看來,買瓶現成的墨汁用豈不是更快、更方便?

  看吧!由此可知她並沒有這方面的慧根。要她拿毛筆,還不如拿把發剪給她來得有成就感。所以,她自己招認好了,其實她偷看他那頭長髮的機會比看他的字來得多。

  幸好,她來這裡並不用一直磨墨、也不是每回都得替他磨墨。通常在過了十來分鐘,看到她邊打呵欠邊點頭的動作後,他會乾脆放她自由現行,所以她常會在他的房子裡四處探險,或者找宋伯聊天,不過大部分都是她在自言自語。要不就是在一旁趕著自己的作業、吃著宋伯准備的各式點心。而任流風總會在十點前送她回家。

  幾天下來,他們這樣的相處型態似乎成了一種習慣。就這樣,她從原來只能在早上公園偷看他的尷尬地位升格為早晚都可以光明正大待在他身邊,並且對著他的美麗頭髮用力贊嘆、努力膜拜的人。

  多麼美好的結局啊!

  雖然,她到現在還不明白他們怎麼會發展成這種狀況,更不瞭解他們現在這樣到底是什麼關係,不過她清楚地知道一件事她不討厭。

  總之,她喜歡現在這樣的相處型態。她可以盡情地跟在他身後、偶爾偷摸到他的發、嗅著他身上淡淡好聞的大自然氣息,她也喜歡他對她笑、對她說話、摸著她的頭……雖然這讓她覺得他比對像是在逗弄一隻可愛的小狗,呵呵……不過她不介意啦!

  至於他承諾的簽名呢,咦?她好像到現都還沒看到個影。

  “喂!你到底走路有沒有在看路啊?”一個沒好氣的音響再加拉扯的動作將她驚醒。

  朱曉辛猛地回過神了發覺到自己正忤在手扶電梯前。

  林可華和其他的同學忍不住對她嘆了一口氣,趕忙拉著她踏上手扶電梯,她們已經被擋在她們後面的人瞪眼了。

  林可華叨叨地念道:“同學,你嘛幫幫忙!昨晚你要是沒睡好,早上在課堂上就儘量補眠嘛!你看你看,我們明明在逛街,你卻給我搞得像在夢游,麻煩你清醒一點好嗎?”

  為了校慶預演,她們這些沒事的三年級生憑空偷到了一個下午假,難得可以去逛逛街、教敗家什麼的,所以班上同學便幾個一塊約了就走。誰知道也興致勃勃跟著來的朱曉辛,竟逛街逛到發呆!

  朱曉辛也不好意思了。她只是因為剛才看到一個走在她們前面的長髮男人,才不自主想到任流風而已。

  “對不起啦!我剛剛因為看到那個長頭髮的男人,有點像我們隔壁班的美朮老師,所以……”她趕緊解譯。

  “什麼?你說隔壁班的那個帥哥老師?在哪裡?他在哪裡?!”林可華首先發出一聲歡呼。

  其他三個女同學也驚喜地趕忙裡索四周。

  “真的假的?你看到他了?”班長楊雯雯也在這群逛街之列。

  “我只是說很像他,我沒有……”朱曉辛認人向來從認發開始,她剛才看到的是合乎她記憶中那男老師的頭髮,至於究竟是不是他嘛,她可不大確定。

  “是就是!說不定他真的出現在這裡和我們一起逛百貨公司。”林可華很興奮。“你快說你是在哪裡看到他的?”

  “好像是我們上這層樓之前……喂喂!你們……”

  她還沒說完,見色忘友的她們已率先將她拋下。三四個穿著學校制服的女生就這麼引人側目地朝樓梯的方向急速奔去。不會吧?!朱曉辛呆立在原地,有點不敢相信地看著她們簡直像在逃難一樣的景況。

  那她現在是要追著她們下去,還是待在這裡等她們呢?

  看了四周一眼,發現她現在待的這一層樓人潮比對少、也比對寧靜。這裡賣的全是唱片、陶瓷精品那一類,再過去好像是書店……

  搔了搔頭,朱曉辛決定待在這層樓逛逛等她們上來,忽地,她眼尖地看到一個熟悉的影子從前面晃了過去。

  啊!他……朱曉辛下意識地朝他跑過去。沒多久,跑得氣喘吁吁的她終於發現了前面走走停停的人影,她立刻再加快腳步地趕上了他。

  “呼……你……你怎麼……在這裡?”一邊拍著胸口,她一邊喘氣地擋住他。

  “我?我怎麼在這裡?”男人有些詫異地問道。認出她穿著的制服,他有些了然地笑道:“原來是我們學校的學生。怎麼了?你是我的學生嗎?有什麼問題?”

  本著為人師表者,傳道、授業、解惑也的精神,沈書青即使在逛百貨公司被學生看見也絲毫不感尷尬。

  好不容易喘了幾口氣,朱曉辛的理智也漸漸回籠了。

  呃?啊,對了!她……她把老師攔下來做什麼?

  哇!這下糗大了!她只不過是因為突然看到他走過去,為了證實自己沒看錯才……

  “老……老師好!我……呵呵,我沒問題……是她們找你……”從沒在校外遇上老師的經驗,她有些結巴地回道。

  林可華她們下去找他,可是他卻在這裡出現?慘了!讓她們知道的話,她會不會被K?!

  “找我?你們還有幾個同學一起約出來逛街是嗎?這位同學你是哪一班的?叫什麼名字?”沈書青笑容親切地問。

  朱曉辛搖手道:“老師,我們沒有翹課,真的沒有翹課喔!因為學校下午放三年級的假,所以我們才會來。

  “這位同學,我只是要知道一下你是哪班的學生而已。”沈書青趕忙解譯,他可不知道這樣會嚇到學生。

  “真是一對笨蛋師生。”一道低沉的嗓音突然插進兩人之間。

  朱曉辛又驚又喜地轉過頭。

  “咦?學長?真的是你!”動作比對快的是沈書青。

  他在音響一出現就看到來人,然後發出不可置信的驚嘆。

  “學弟,好久不見。原來你真的在學校當起老師了。”任流風正在裡面的書局找點書,哪知道一抬頭就看到曉辛那丫頭,更意外會遇上這在大學社團時的學弟——這個有點呆直,卻很有藝朮天分的沈書青。

  “學長,我還好啦!倒是你,近來的成就更加不凡,你的書展我已經去看了好幾次。”沈書青沒想到能在多年後,再見到讓他在大學便開始崇拜至今的任流風,他興奮不已。

  任流風拍了下他的肩膀,笑道:“想不到你會跑到南部這裡來,記得你一直想當一個把藝朮之美傳承給下一代的老師,那你現在成功了嗎?”清楚記得他那時發下的巨集願。

  沈書青點頭。“雖然才剛開始,不過我有信心。”突然瞟到被他晾在一邊的學生。他不好意思地對她笑了笑,稍微替兩人介紹道:“對了,學長,這位是我的學生。”

  他再轉向她。“同學,對不起,這位是老師的學長,也就是老師最近常在課堂上提起的書法家任流風先生……對了,我還不知道你是哪一班的學生?”

  朱曉辛看了看這位熱心的沈老師,再瞄了一眼根本不打算出面解譯兩人早就認識的任流風,她只好皺了皺鼻頭,將視線轉回到正等著她回答的老師身上。

  “我是美三年D班,老師並沒有教到我們班。”她垂手肅目地回道。

  “是嗎?”沈書青對她點頭笑道:“我雖然沒教到你們,可是你們要是有什麼問題也可以來找我,我一定會為你們解答的,好嗎?”

  “謝謝老師。”乖學生立刻鞠躬如儀。

  “好、好!那麼老師不打擾你了,你繼續逛吧!”沈書青對她親和地笑了笑,便要轉向任流風。不過就在這時,一陣驚呼聲和跑步聲突然向這裡傳過來——

  “在那裡!他在那裡!”

  “哇!他真的來逛百貨公司!”

  “天哪!還有另一個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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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9 00:18:2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臺北

  朱曉辛有點不敢置信,兩個小時前她還坐在家裡附近的公園草地上吃早餐,沒想到現在她竟然跟著任流風坐飛機來到了臺北。

  朱曉辛一時忘了跟上前面的任流風,她的雙腳在人門的大廳打住,視線和心神完全被現在身處的飯店吸引住了。

  這家飯店華麗氣派、金碧輝煌,還有許多穿著整齊制服的服務生或替客人拿著行李走過、或站在一排櫃檯後忙碌著,而在這裡出入來往的人,個個看來舉止優雅。

  衣裝高貴……

  朱曉辛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牛仔短裙、蘋果綠襯衫,再加一雙運動鞋、肩背小熊維尼可愛背包的裝扮,這時她開始感到不由自在了。

  任流風說要先到飯店來找人,可是她不知道這家飯店會看來這麼“嚇人”。

  “怎麼了?還在暈機嗎?”任流風覆上她的額頭。

  “你……要找的人就住在這個飯店裡?”朱曉辛不答反問。“我穿這樣會不會被趕出去?我看我……還是在外面等你好了。”被趕出去很丟臉耶!

  聞言,任流風一把攬住她、向他原定的目標前行。

  而原本招呼他的飯店人員,則盡責地按住電梯燈鍵候著他們。

  “放心,你穿這樣夠漂亮可愛了,而且我帶你來可不是讓你來站崗的。”對飯店人員微頷首,任流風帶著她踏進電梯,按下樓層燈號,電梯開始穩穩地往上爬升。

  “你的頭暈不暈?”任流風的視線仔細在她臉上打量過一遍。

  朱曉辛搖搖頭,忍不住仰起下巴,朝他綻開甜甜的笑容。“你說我穿這樣漂亮可愛,是真的嗎?”得到他的贊美,她的心情馬上又回復先前的愉快。

  更是個單純的傢伙!

  任流風的眸底泛過一種又憐又莞爾的神情,忍不住啄了下她這張笑得甜甜的小嘴。

  朱曉辛臉上紅彩驟生,還來不及反應被他竊香的舉動時,他很快地放開了她。

  任流風深呼吸一下,總算壓下體內翻湧的蠢動,他現在已無法小看這小妮子有句動他欲望的本事了。

  “我訂了一個房間,等一下你先在裡面稍作休息,中午再陪我去吃頓飯。”他早已有了安排。

  朱曉辛有點迷糊地被任流風帶進一間高雅舒適的房間裡。

  她好奇又新鮮地在房內轉了一圈,待她滿足了第一次進來大飯店房間的探險後,她才雀躍地回到任流風的身邊。

  任流風坐在沙發椅上慵懶地伸長了腿,此時他正在講電話。

  “……對!已經回來了!才剛到沒多久……他在旁邊?……沒關係,反正他聽不懂中文……”對電話那一頭的人,任流風毫不掩飾地笑道。

  坐在一旁的朱曉辛,視線瞄向他那一束用黑色發帶系住、此時垂在他胸前的長髮。無法克制地,她的兩只手自動地爬上他的發。

  黑亮、柔潤,這麼無懈可擊的長髮,昨天晚上可是她才著替他吹的呢!愛戀地摸著披散在手掌上的發,簡直已進人旁若無人境界的朱曉辛,臉上還泛出滿意的微笑。

  “……好!你們陪他慢慢參觀……我們中午見。”結束通話的任流風並沒有打斷她,就這麼任她玩著他的發,嘴角則噙著一抹寵溺的淺笑。

  朱曉辛感覺到有些不對勁,手下正在替他結髮辮的動作一停,她抬頭看向他。

  任流風的凝視、微笑映入眼中,她不禁呆了一下。

  “你電話講完啦?”她連忙放開他的發,把手藏到後面。“我……這個……我只是幫你把頭髮整理一下。”

  看著她稚氣的舉動,任流風笑意漾滿眸子。

  “如果給你兩個選取頭髮和我,你要哪一個?”他緩慢地開口問道。

  朱曉辛確定自己沒聽錯他說的話後,低下頭想了想。

  “頭髮好了。”

  “為什麼不選我?”早知道她對他的頭髮有著極度的迷戀,所以並不會真的期待她能說出什麼令他高興的話,不過當真親耳聽到它比起主人還受青睞時,他竟不免有些嫉妒起自己的頭髮來了。

  “我要你?你又不是東西可以當成禮物送給我。”

  任流風挑眉地朗聲一笑。

  正當莫名他的反應時,他將雙臂滑向她身後,裹住她藏在其後的手、也順勢成了環擁著她的親密姿態。

  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朱曉辛有些局促地扭了扭身子,在他懷裡仰起頭。

  不過下一秒,任流風的行為更令她臉紅心跳。他給了她一個勾魂似的微笑,同時拿下架在鼻樑上的眼鏡,他說:“把我當成禮物?有何不可!我們就來試試你能接受多少……”他俯下頭吻她。

  有別於以往溫柔的親啄,這口任流風不再把她當小女孩似的親吻對待,而是存心喚醒在她體內屬于女人的自覺;他挑情、誘惑地吻著……准備給她一個讓兩人險些“著火”的禮物。

  朱曉辛一直以為,任流風以往溫柔印在她唇上的,就是兩人最親密、最讓她臉紅心跳的吻了,沒想到她在這一刻經曆的,才是差點要她心臟停止跳動、腦袋完全罷工的吻;從最初唇舌的碰觸、挑逗、糾纏,她完全只能被動地陷入震撼與百般羞澀無力中。

  就在她全身奇異地火焚、也幾乎快窒息之際,任流風終於放開了她的唇。

  胸膛劇烈的起復,任流風在一陣短暫的調息後,才逐漸找回正常的呼吸頻率。啊!就連他也差點失控了。

  再深呼吸一口氣,任流風輕輕將被他莊在沙發上、此刻仍喘息不已的曉辛拉起,安看在他的胸。他一手擁著她的腰,一手輕撫她的背。

  此時,房內的氣氛也由方才的熾熱情濃,漸漸轉成了安祥平靜。

  朱曉辛的呼吸趨于平緩,枕在他的胸膛、聽著他平穩的心跳聲,她幾乎就要以為天地間只有這個音響、時間也會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等一下,你會見到一些人……”他低柔的音響輕輕打破這一片靜謐。

  朱曉辛一臉著迷、沉醉在他胸膛裡。忍不住地,她伸手柔柔地按撫著他的胸。

  任流風垂下眸,適巧捉住她一臉驚異趣味的表情。

  “嗯?”眼中閃過一抹懷疑。

  天!這小妮子不知道她這是挑戰男人的自製力嗎?

  輕舒出一口氣,他溫柔地托起她的下巴。

  “待會兒吃午飯的時候,你要有一點心理准備,不過我還是希望你放輕松,儘量當和普通朋友在一起吃飯就好了。”他的視線掠過她嬌艷欲滴的小嘴,做起波瀾的黑眸握住她迅速眨了又眨的迷茫大眼。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朱曉辛回視他英俊的臉龐,剛才那一記熱吻的記憶又慢慢倒回她猶然遲鈍的腦袋。

  “我一直沒告訴你,其實我帶你到這裡來不止是見一個人,而是三個。”他溫柔地回道。“你會見到我父母,和遠從日本來的一位老人家。”

  “你……你父母?你不是要找朋友嗎?”她有些錯愕,下意識地推開他。

  她曾聽宋伯提過,任流風的父母親住在臺北,可是她從來也沒想過有一天會見到他們啊!

  為什麼任流風要帶她去跟他的父母吃飯見面?這跟會見同學朋友的爸爸媽媽不一樣吧?

  也許他覺得沒什麼,可是她卻說不上來為什麼有種別扭和不安的感覺,朱曉辛心裡閃過一個念頭——趕快“包袱款款”回家去!

  但任流風哪容得她逃啊!雙臂一收就截斷了她的去路。

  “你幹嗎跑?他們是吃人的怪獸嗎?”任她在懷裡像小蟲般扭動著,他氣定神閑地說著。

  “可是跟吃人的怪獸一樣可怕……”她小聲地咕噥道。

  早知道她就抱著公園的大樹,就算要拖也不讓他拖來。

  任流風可是聽得一清二楚,他揚起了唇角,手指沿著她的背脊爬上她的後頸,用一種暗含能讓人放鬆緊張情緒的手法輕重緩疾地揉捏著。

  原是怕被他一指捏斃,所以她絲毫不敢亂動,但漸漸地,在他力道適中、媲美職業抓龍師的“料理”下,她逐漸放軟緊繃的身體,甚至還舒服得想閉上眼享受。

  “曉辛,你沒把我的話當真是不是?”他直盯著她。

  “什麼……什麼是不是?”他的音響成功地拉回她潰散的心神。她猛然張大眼,才又警覺到自己此刻危險的處境。“反正我不要吃午飯啦!”回過神,她直接脫口說出這句話。

  “曉辛,”任流風輕易攫住她飄移的視線。“你以為我那晚對你說的話是在開玩笑嗎?”他修長勁瘦的手指轉向她粉嫩紅潤的頸。

  “你說……我們是情人那件事……”直覺地,朱曉辛忍不住想躲開卻又想享有他舒服的撫觸。她有些懊惱地噘起小嘴,最後索性一把抓住他的手。“我只不過是個小丫頭,又傻……又不漂亮,不懂你那些讓全世界人都崇拜的毛筆字,我只會動剪刀弄發卷,你看我的手就知道了。”她將兩人的手並排在一起,差異立即突顯出來。“你的手美麗又細滑、我的是既醜又粗,你是個大人物,我……只是個小小的洗頭妹。所以……誰會相信你的話啊?”

  朋友、同學,就連家人也都當她是個單純少根筋的人,其實她只是不想把許多事複雜化,但那並不代表她不會思考、不會判斷事情。

  低看著兩人並排在一起、一大一小的手,任流風的臉龐逸出一種淡淡地笑。接著毫無預百萬地,他將她的小手包進了他的大掌裡。

  “告訴我,我們認識多久了?”天外飛來一筆似的,他忽然開口問了這麼一個問題。

  “一個月又九天。”滿足於兩人的手和在一起的溫度,她下意識地回道。之所以這麼清楚,完全是因為她會將與任流風相處的每一天劃在行事曆上。

  笑意染上他奇異清亮的眸子,一抹莞爾狡猾的神情快速閃過。

  “那麼據你一個月又九天的觀察結果,你認為我是個輕浮、不負責任,只會油腔滑調的人,而且你還看過我隨便向其他女人開口做跟你同樣的要求,所以你認為你現在是看透我了,根本不信任我?”

  不對!才不是這樣!

  朱曉辛愈聽愈刺耳、愈聽愈不對勁。她抬頭看向任流風,突地,被他一臉嚴肅、恐怖的神情嚇得寒毛直立、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哇!他他……他生氣了!捉狂了!

  第一次見識到他這種不怒而威的殺人氣勢,再加上被他直勾勾地盯住不放,朱曉辛就算之前敢懷疑他說的話,這下也被他嚇得統統蒸發殆盡。

  “呵……呵呵……我……我沒有……”面對著他一臉不壞好意的笑臉,朱曉辛努力擠出笑顏,可惜成效不彰。驀地,她的眼睛迅速蒙上一層水霧,擤擤鼻子,她索性張開雙臂一把抱住他、再將頭緊埋進他懷裡。

  “哇!隨便你啦!反正你說什麼都是啦!以後我會相信你的話再乘以十倍……不對、不對!一百倍行不行?”她舉白旗投降了。

  成功地懷抱主動投降的“戰俘”,任流風愉快無聲地笑了。

  “曉辛。”他低喚了她一聲。

  “有!”感覺到他的音響又回復了之前的溫暖,但她仍不敢輕舉妄動,反而抱得他更緊。

  “我實在很想知道,你這顆腦袋裡到底都裝了些什麼?”任流風笑說。

  “小小洗頭妹”配不上“大人物”的理論竟然能從她一向沒什麼多餘心思的腦中出現!這小妮子是不是跟他家的宋伯一樣,連續劇看太多了?

  “我也很想知道啊!”

  這丫頭還真有惹他發笑的本事,任流風忍住想吻她的沖動,繼續問道:        “你認為我喜歡你是一件奇怪的事?”

  朱曉辛一呆。“你……你喜歡我?”

  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喜歡”這兩個字。她突然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心臟開始怦怦亂跳。

  她小心翼翼地從他溫暖寬闊的懷裡稍微探起頭來。

  “如果我說,我對你的喜歡足夠想把你拴在我身邊一輩子呢?你要不要信任我?”不過才短短的時間,他竟有了這種念頭了。低下頭,任流風的視線准確地鎮住了她。

  而朱曉辛就像被下了迷咒般,她定定凝視住他的深邃黑眸。

  拴……拴在他身邊一輩子?她不禁張大了嘴巴。

  她很想搖頭,卻怎麼也動不了。

  看著她呆呆的可愛模樣,任流風忍不住俯首親啄她充滿誘人邀約的小嘴。

  “其實我早就與你的父母親談過和你的事。”這回他只是輕吻便放過她。“你有一對很疼愛你的父母親,曉辛。”

  臉上泛著淺淺紅潮,朱曉辛聞言一下子便坐直了身子。

  “你……你跟他們……”她驚愕地指著他。

  難怪他們會放心地任由她去他家、難怪他們偶爾在泡茶時會鬼鬼祟祟不讓她聽到他們的話題。原來……

  他們這三個大人早就背著她在“私通”了!

  “你們好奸詐哪!”她忍不住嘟起了小嘴抗議。她是不是已經傻傻被賣了,到現在才知道啊?“哇!”她忽地想到什麼,瞪大眼睛問道:“你帶我來這裡要見你家人的事,他們比我還早知道對不對?”

  “我昨晚就告訴他們了。”沒否認。

  “卻不告訴我!”就是這點可惡。

  “如果事先告訴你,你會來嗎?”任流風口問。

  “不會!”回得沒一絲遲疑。  

  他笑笑地揉了揉她洋娃娃似的微褐捲髮。

  “不想看看我的未婚妻?”

  未婚妻……未婚妻?未婚妻!

  這三個字由原來的無意義詞,到幾秒後一下子在朱曉辛腦中爆了開來。

  “你的……你的……未婚妻?”看著眼前熟悉、溫柔的面孔,她忽然感到胸口莫名地悶痛。

  他有未婚妻?他真的有未婚妻?

  “你騙人!”猛地,她張大眼睛,清楚地指控他。

  突地放鬆下心情,她泛起了得意揚揚的笑臉。

  任流風驀地放聲開懷大笑,而且一邊笑一邊張臂將她摟進懷中。

  朱曉辛反而被他搞得不安起來,難道是她猜錯了?

  好不容易,任流風的笑聲暫歇,但因為笑而仍顫動不已的下巴卻擱在她的縴肩上。

  “告訴我,你是不是因為不相信我的話,所以才識破我的謊言?”他在她耳邊輕笑低喃。

  感受到他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耳邊,她像被呵癢似的縮了縮肩膀。

  “才不是!那是因為……我相信你。”她脫口而出。

  “很好。”任流風在她細致的頸畔啄了一下,這才放開她。“要不要聽我說一個故事?”他的心情大好。

  “你要說故事?”朱曉辛眉開眼笑,趕緊倒了杯茶水給他。“你要說什麼故事?好不好玩?”第一次聽他要說故事,她感到非常新奇。

  喝了口她孝敬的茶,任流風才開始說起“故事”。

  “很多年以前有一個男人和女人,他們來自不同的國家,不過卻相愛了。男人的父親不允許自己的兒子和沒身份又是異國的女人在一起,可是男人很愛那個女人,所以最後還是不顧父親的反對,兩個人一起私奔到女人的國家。後來他們結了婚,生了一個小孩,故事結束。”

  就這樣?這就是他要說的故事?

  朱曉辛瞪大了眼睛……“哪有人這樣說故事的?人家的故事主角都有名字,而且你說得這麼短,根本不像在說故事。”

  任流風微笑的臉龐裡有著一種奇特的神情。

  “你想不想知道小孩後來怎麼了?”是一種蘊藏頑皮的神情。

  朱曉辛忍不住點頭。

  任流風緩緩地將眼鏡架口鼻樑,而一直看著他的朱曉辛,在這一瞬間忽然領悟到為什麼他沒近視卻老戴著副眼鏡的道理——遮去眼眸的銳光。他表面上看來是個溫柔無害的男人,讓人生不出防備心,但藏在鏡片後的雙眸卻不規則犀利……

  “小孩是個男孩,小男孩長大後,偶然回到他爺爺的國家去,他知道所有爺爺的事,爺爺卻不認識他。他並沒有特地去找爺爺,不過他的才華卻得到他老人家的注意,後來那個也是大人物的老人家和他成了朋友。老人家不知道他非常喜歡的小朋友就是自己的孫子,而這個孫子也故意不告訴他,就在他回國後,老人家覺得事情不大對勁,於是找人調查小朋友的事,才終於知道他其實就是自己的孫子……”任流風將故事說得很簡單卻非常有條理。

  “那後來呢?”朱曉辛聽得津津有味,催促他繼續說。

  “後來老人家終于決定到他兒子私奔的國家來……”他的唇邊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微笑。

  “那他原諒他的兒子和媳婦了嗎?”朱曉辛問道。

  “老人家的脾氣固執、自尊心又強,他就算早已經原諒他們也拉不下那張臉,所以他是以他特殊的身份拜訪這個國家。雖然老人家以前曾揚言斷絕父子關係,不過當他的兒子和媳婦從報紙上知道他要來之後,還是自動去接他……”

  “然後全家大團圓,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故事結束。”朱曉辛一拍掌,笑咪咪地主動替他接下故事結局。

  “誰說故事結束了?”任流風潑她冷水。“到現在老人家還在鬧別扭,對兒子媳婦沒好臉色,至於他飛來的主要目標——他的孫子,是直到昨天才決定與他碰面的。”

  咦?怎麼聽起來愈來愈有真實感?而且故事還延續到昨天。

  那今天呢?該不會……

  朱曉辛突然“啊”了一聲,接著哈哈笑道:        “原來你跟我說的是最近在演的連續劇對不對?因為還沒有演完,所以你也不知道結局。”他竟然在跟她講電視劇的內容耶!她好像沒見過任流風看電視,倒是宋伯,對電視連續劇著迷得很。

  任流風伸出食指點了下她的鼻尖,鏡片後的眸光詭譎一閃。

  “是啊!這是一場已經上演了三十年的戲,不過這出戲可沒搬上電視,這個故事的男女主角呢,正是這家大飯店的主人夫婦……”

  不會吧?!朱曉辛驚訝地看了四周一眼。

  “真的嗎?”

  “嗯。”任流風的神情平靜淡定。

  “你……你怎麼會知道人家的事?”是因為他們現在在這家飯店,所以他才說起他們的故事嗎?

  “待會兒,你就會跟這個故事的所有主角見面吃飯。”他突地對她露出一抹柔和的笑。

  什……什麼?!朱曉辛愣得地看著他。

  “這個故事的老人,也就是飯店主人的父親其實是個日本人,他在日本書法界備受尊敬禮遇的國寶大師,叫彼原信介。”任流風拍拍她的頰,可無法住她現在就果住。“飯店主人叫筱原克忠,他在台灣一向用原克忠這個名字,所以沒有多少人知道他是日本人。而女主人叫任沁梅,他們的孩子跟著女主人的姓,也姓任。”

  “任……”朱曉辛下意識隨著他的尾音喃語。腦袋的思緒其實還卡在要跟這些故事人物吃飯的震撼裡。

  “任流風。”他接話。

  朱曉辛眨眨眼,思緒總算跟上他說話的速度,接著消化了其中的內容……

  幾秒鐘後,她突然像觸電般驚跳起來。她瞪大眼睛,不可貴信地指著像沒事般坐在沙發上的任流風。

  “啊!你……你就是……他們……他們就是……”

  她已經語無論次了。

  見這小妮子終於聽明白了,任流風不由得縱聲大笑。

  朱曉辛傻眼地瞪著似乎笑得很高興的男人。她想了想,忽然別有領悟地嘟起了小嘴指控他:“你騙我!這個故事根本就是你編出來騙我的對不對?”

  他說他的父母正是這家飯店的主人,而他的爺爺則是個日本的書法大師,那不就是說,他是半個日本人?

  不會吧,認識了任流風這麼久,她怎麼從沒聽他說過?不過……仔細想想,她對他的事又真正瞭解多少呢?朱曉辛乍地被這問題困惑住了。

  任流風看著她可愛的小臉上清楚流露的情緒。他笑聲一斂,便將她收納入懷。

  “曉辛,你認為我為什麼要對你說這個故事?為了看你可愛的反應嗎?”

  這不是故事,是真實的任家曆史。

  筱原信介,在日本書壇甚至台灣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從小就知道這個名字對于任家的意義,他的父母也從沒對他隱瞞往事。他們對老人家沒有恨,有的只是遺憾。至於他任流風,原本就對這個名稱上的親人並沒有太多的感覺,但他之後選取到日本學藝也不曾刻意避開與筱原信介的接觸。

  任流風對自己的字極有自信,也知道他漸漸受到他老人家的贊賞與注意。不過他明白,其實老人之會如此注意他,全都是因為他的面貌神似了那個人一一那個他在許多年前一氣之下放棄的兒子。

  任流風從來就沒有打算和他來場“爺孫相認記”,不過在他偶然間發現,老人家這三十年來竟不曾間斷派人打聽自己兒子的近況後,他對那固執、嚴厲、律人律己,其實內心孤獨的老人,心中卻多了不一樣的想法……所以,在離開日本前,他給了他一個暗示。

  而他終於也來了!

  雖然距離“全家大團圓、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還早,不過他肯稍微拉下臉,對他來說已經不容易了,畢竟三十年是個不算短的橫溝……

  朱曉辛皺眉,認真地回視任流風溫柔帶笑的眸。

  “因為……我以前從不知道你的事……”她好像有點瞭解了。

  任流風獎勵般地在她潔白的額上啄了一下。“那麼你現在知道了我這麼多別人都不知道的事,你有沒有什麼感想要告訴我?”他的眼睛對著她的。

  被他這雙仿佛能看透人心的黑眸近距離地看著,她的腦袋哪還能正常思考?

  心跳驟急,咬了咬下唇,她忽地伸手遮擋他炙人的眼光。

  “那個……你之前說我會見到的人,除了你父母還有一個日本來的人,那個日本來的人不會就是……”

  “筱原信介。”任流風笑了笑,半轉過身,替她把背包拿起來。

  他幫她把小熊維尼背包重背回肩,接著拉著她站了起來。

  “我們……要走了?”朱曉辛不安的情緒一下子竄得老高。

  任流風將她的小手密密牢牢地包裡在自已的掌中。

  在踏出房門前,給了她一個輕柔的吻……

  “放心!就算他們真是怪獸我也不會讓他們吃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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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9 00:18:3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會吃人的怪獸,不是古意溫和的任爸爸、也不是慈眉善目的媽媽,更不是老闆著一張臉的日本爺爺,而是日本爺爺帶來的日本小姐——個美麗得很日本的日本小姐。

  呃……其實日本小姐也不是真的會吃人啦!只是坐在她對面的曉辛常常有種被她莫名盯住的詭異感覺,但當她抬頭直視她時,那個日本小姐卻別過頭去;不是微笑地傾聽其他人說話、就是斯文地吃著自己的飯……

  她原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直到後來,她終於逮到日本小姐瞪向她的吃人目光……

  朱曉辛總算證明自己沒得到“被害妄想症”,而被她逮到的日本小姐卻只是頓了一下,不但沒移開那種想砍了她的目光,還朝她露出一種輕視不屑的冷笑。

  而一向神經線大條的她,也一直到後來才知道,這個跟隨日本爺爺到台灣的日本女人吉野幸子為什麼會對她表現出那麼重的敵意了。

  其實,這頓飯吃得有些沉悶。不知道是因為這一家人太久沒見面,氣氛一下子熱絡不起來,或是筱原家族有吃飯不准講話的現距,雖然席間任爸爸、任媽媽偶爾會對筱原信介用日語說說話……

  老實說,第一次看到彼原信介,她即被他威嚴的氣勢嚇得差點轉身想進。所以,她不得不佩服任流風的父母親,那時候他們竟膽敢反抗他一起私奔。若是換成她呀,她恐怕被他一瞪就主動投降了。

  朱曉辛忽地一頓,如果要她一起私奔的物件是任流風呢?

  心驀地一暖,一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氣竟在想到任流風時倍增、她忍不住放下筷子,轉頭向身邊的任流風望去。答案毫不遲疑地浮現——他去哪裡,她就去哪裡!

  任流風查覺到她的視線。“怎麼了?吃飽了嗎?”

  原本安靜的席間,因為他的出聲而顯得格外突出。

  所有人的目光調向任流風和朱曉辛身上。

  “還沒……”不習慣受到矚目的朱曉辛馬上緊張地回道,一頭又栽進眼前的飯萊裡。

  此時,坐在主位的筱原信介放下碗筷。

  “父親,您吃飽了?”原克忠放下手邊的碗筷恭謹問道。

  筱原信介炯爍的目光在所有小輩臉上掃過一遍,最後停留在任流風身上。

  “我要你跟我回日本。”他一開口便是如此權威而指令的語氣。

  看著眼前自己的“孫子”,筱原信介即使內心激蕩不已,他的神色依然深沉無波。

  任氏夫婦略顯驚詫地對望一眼。

  任流風放下筷子,無視老人家威赫的氣勢,他輕松愜意地何回椅背,朝筱原信介悠然一笑。

  “為什麼?”

  “你是我的孫子。”筱原回得理所當然。

  “是嗎?”任流風含笑的眸漸漸斂聚精光。

  “我打算全力栽培你成為我筱原書道的接掌人,還有幸子也可以幫你。”

  筱原信介在日本書道界的地位崇高,不少人期望能得到他的親臨指導,而他收徒的條件極為嚴格,所以真能人他門的弟子不多,但個個在書道界佔有重要的一席之地。只是,他雖然有這些弟子將他的書道發揚光大,不過在內心仍存有一個深深的遺憾,那就是弟子親雖親,終究還是比不上能有個血親子孫來得親。而他這個遺憾,直到他得知任流風的真實身世後就被另一種深切的決心蓋過一一他萬萬沒想到當初那個來自台灣天才橫溢、耀眼到引起他注意進而心生惜才、提攜的任流風,竟然就是自己不曾謀面的孫子!

  其實經過了這麼多年,他對當年一氣之下逼跑兒子的事早已有了悔意,但傲氣的他一直無法拉下臉向兒子低頭,所以他們原可早日相聚的日子就這樣一年拖過一年。而他那一向古直的兒子,竟然也笨得不會先來找他求和!

  幸好他這個孫子不但聰明,而且還遺傳了他筱原家對於書法的極高天分。這教他滿意極了,也足夠讓他做下有生以來最大的讓步親自來到台灣。

  “吉野小姐?”任流風早在日本期間就認得吉野幸子,她是彼原信介的友人千金。“你認為我需要吉野小姐的輔助說明?她能輔助說明我什麼?”他直視著眼前仍習慣用自己的觀點號令一切的專制老人,嘴角略勾出似笑的弧度。

  “幸於是吉野議員的千金,不但身份足以與我筱原家符合,更重要的是她自小即接受日本傳統嚴格的女子教育,是所有日本男人夢寐以求的妻子人選,我想你一定會喜歡我為你訂下幸于成為你未來妻子的這們親事。”筱原信介雖然勉強接受任沁梅成為他媳婦的事實,不過門第的觀念依舊根深蒂固在他的信念中。

  他已經讓他的兒子錯了一次,他無法讓他的孫子也跟著再錯。他相信這樣的安排對他是最好的。至於任流風現在帶在身邊這不起眼的小娃兒,他不認為會搆成一點阻礙。

  吉野幸子雖然含蓄地微垂下頭,但她仍偷偷瞟向任流風一一這個讓她一見鍾情的迷人男子。沒想到就像做夢似的,她竟然可以成為他的未婚妻!

  吉野幸子一想到此,不由得微微笑了。不過,當她的眸光微移,立即看到了挨在他身邊、又小又醜的平凡丫頭。她心中冷笑地想著:就算這丫頭不知道是哪一點被流風看上又怎樣?只要筱原爺爺不喜歡,她還不是得離得他遠遠的……

  而聽到公公這席話的任沁梅不由得苦笑了下,明白自己就算已是一家響譽國際的飯店女主人,但在他的眼中,她依然是不夠格當他們家兒媳婦的。

  此時,一雙溫暖的手覆住她的。轉眸接收到丈夫深情的一瞥,心一熱,她也緊緊回握住他的。啊!有夫如此,她還要強求些什麼呢?

  倒是他們的孩子,現在也遇上和他們當年相同的難題。其實,任沁梅一點也不擔心兒子應付不來他爺爺的獨裁作風;倒是曉辛,恐怕到現在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果然,完全聽不懂他們對話內容的朱曉辛,只能沒事地坐著,終於,瞌睡蟲上門招呼,她的眼皮子開始沉重起來了。

  好無聊啊!他們到底還要坐多人呢?

  “這是你的意思?”對於他自以為是的安排,任流風嘴角的弧度擴大,不過笑意卻未達心底,“你要我跟你回日本、要我娶個身份高貴的女子,可是你似乎不想知道我自己的意思……”

  筱原信介雖然早在之前和他的接觸中就明白他是個淡適內斂、看似溫文,凡事好打商量的孩子,可是他實則意志堅強,只要他不想做的事,任何人都左右不了他。

  雖明知如此,但當兩人忽然間多了一層血親的關係,他成為了喊他爺爺的親人之後,他便以為,這孫子是會聽他話的。

  “你該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你是我筱原信介的孫子,難道你不該隨我回日本?難道你認為我費心為你安排的親事有錯?”他的神色逐漸淩厲起來。

  “就如同當年你對自己兒子的安排一樣?”任流風輕描淡寫地說道。

  筱原信介的表情霎時一變,就連原克忠兩人也不禁擔憂起來,就怕父親大人會勃然大怒。

  任流風輕手捏了捏已經打瞌睡打到頻頻點頭的曉辛。

  肩頭突地受到一陣刺激的朱曉辛立刻張開眼睛坐直。“啊?什……什麼?”神志還處在茫然狀態的她一邊揉著眼、一邊嘟噥。

  “再忍耐一下,我會帶你回去睡個午覺。”無視所有人的往目,他低頭愛憐地啄了下她臉頰,隨即若無其事地面對筱原信介說道:“於公,我尊敬你是書法界的老前輩,也非常感謝你在日本那一段時間對我的指導和照顧;於私,我們擁有不可抹滅的血緣關係。雖然你是我的前輩、我的長輩,但並不代表你能替我決定我的喜惡、我的人生。”毫無所懼地與他鐵青的臉平視,任流風露出一抹隱藏式狡猾的笑容。“而且你忘了,筱原前輩,我不姓彼原。”

  筱原信介的心立刻被重重一擊。發現無論與他的關係再怎麼轉變,他依然是那個無法讓人掌控的任流風。他不由得對擺明瞭不賣他賬的”孫子”既氣惱又惜愛。

  “克忠,你給我解譯清楚,為什麼我的孫子姓任不姓筱原!”他重重哼了聲,把這股怒氣轉到自己兒子身上。

  面對老人家的嚴厲質問,原克忠的態度恭敬,坦然沉著地說道:        “父親,這是我自己的意思。為了我們的事,沁梅為我受了很多苦,也幸好有她父母的支援,所以我才決定我們的第一個孩子要跟她姓任。”不過也沒想到他們一直只有流風這個孩子。

  “他是我的孫子,我要他馬上認祖歸宗!”筱原喝聲道。他就這麼一個親孫,這孽子是存心要氣死他是不是?!

  “父親……”原克忠一臉肅然。

  此時,任流風握住朱曉辛的手站了起來。“抱歉,我們有事要先離開了。你們繼續聊,不過最好別替我決定關於我的任何事。”眼看就要瀟灑走人。

  “慢著!”筱原信介哪能任他這樣說走就走,立刻叫住他。“你還沒答應我的事。”

  一旁的吉野幸子也緊張地看向任流風,不敢相信他竟然敢如此反抗自己的爺爺。

  任流風停下腳步。回頭看向筱原信介,他輕揚眉毛地說:“看來離我可以開口叫您一聲爺爺的時機還很久。”

  他攬著一臉迷糊的曉辛揮了揮手。“加油了,筱原前輩。”

  現場,留下反應不一的眾人。

  筱原信介的神情逐漸從難得的激動回覆冷靜,他直盯著自己的兒子、媳婦指令說道:“我不管他同不同意,這回我一定要把他帶回日本,這件事你們去想辦法。”

  夫婦倆沉默了一下。終于,任沁梅開口了:“父親,我認為這件事我們除了尊重流風自己的意願外,恐怕也無他法。”

  筱原信介怒目一瞪:“你們是他的父母,竟然也管不了他?你們這父母到底是怎麼當的?!”

  筱原克忠語重心常地回道:“可以依照自己的意願自在地活著、也對自己負責,正是我們對他的教育方式。我們充其量也只是生養孩子的人,並沒有資格成為他的管理者、擁有人……父親,您還不明白嗎?只有領悟到這點,您才能得回這個孫子……”


  ※ ※ ※


  “當我還是小孩子喔……”朱曉辛嘀咕地說道。

  從臺北搬回任流風父母親送給她的大包小包禮物,此刻她正坐在任流風家客廳的地板上,努力地拆著禮物。

  大玩偶、芭比娃娃、小熊維尼的抱枕、背包、衣服……一件件包裝精美的禮物在她和宋伯的拆解下—一現出原形。

  雖然嘴裡是這麼不滿地說著,其實是怕被人笑她長不大,她心裡根本是喜歡這些禮物喜歡得不得了。

  看到這小娃發亮的眼睛、以及掩不住興奮的表情,宋伯怎麼會不明白她心裡在想什麼。他不由得搖頭說道:“放心吧,你就算都這樣長不大,少爺還是一樣喜歡你。”他將拆開的玩偶放進她懷裡,站起身往廚房走去。

  “我去把烤好的蛋糕裝好,你等一下可以順便帶回家吃。”

  “謝謝宋伯。”為了他的話和蛋糕,朱曉辛回他甜甜一笑。

  回房間打了幾通電話、處理完事情後,任流風一出來即看到曉辛坐在地上,正抱著一隻布偶發呆傻笑。

  他舉步至她身前蹲下,眼睛對著她的眼睛。

  “傻丫頭……”他人都已經在她眼前了,她竟有這本事對他視而不見?他真不知該佩服她的功力愈來愈精進,或是對她搖頭嘆氣。

  被他這麼一喚,朱曉辛眨了眨眼睛,總算回過神,但隨即又被他的特寫,著實嚇了一大跳。

  “哇!”

  任流風好整以暇地將雙掌按在她肩上。

  “告訴我,你又想到什麼有趣的事了?”

  朱曉辛眼珠子一轉,朝他搖了搖頭。腦中又忽然想到了什麼,她立刻嘟嘴說道:“你騙人!你說你都把中午吃飯時你們在說的話講給我聽了,可是你沒有說那個日本小姐是你的未婚妻。”

  原來他之前說要帶她去看他的“未婚妻”是真的!

  傍晚要坐飛機回家前,任流風的爸媽趁筱原爺爺有事不用他們陪時,趕緊和他們小聊了下。而任爸爸和任流風在談話時,任媽媽就拉著她聊天……而她之所以會知道吉野幸子的事,就是任媽媽告訴她的。

  任流風眼神閃爍道:“我媽媽沒順便告訴你,我根本沒答應嗎?”

  “有啊!”朱曉辛不情不願地承認。“難怪她會一直偷瞪我。”瞭解地追加一句。

  任流鳳的嘴角不禁彎起。

  “曉辛,我再說一次,沒有人可以強迫我的決定,我沒有未婚妻,就算有也不會是她,懂嗎?”

  有他的親口保證,朱曉辛也仿佛得到了抒解似的輕松了起來。

  不過一下子,她又忍不住問道:“可是那個吉野小姐真的很漂亮耶!你不喜歡她?”她真的沒見過那麼美麗的女人,嗯……不對!“向日葵”的老闆君姐才是排第一啦!

  任流風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好,那麼就照你的意思,如果我喜歡她呢?”

  完全不經思考,她已經脫口而出地回答:“不要!”

  任流風被她的反應逗得開懷大笑,隨即將她連同她手中的布偶一起摟住,他愛憐地拍撫著她的背。

  “你呀!果然是個可愛又坦率的小不點,怎麼辦?我現在真想一口把你吃了!”他作勢張口咬她。

  朱曉辛捂向他的嘴,有些羞惱地說:“反正你只會把我當成可愛又長不大的小不點、你……不准笑我!你去喜歡她好了!”

  任流風倏地收斂笑意。“你真的要我喜歡她?”

  “不要!”

  任流風突地將她整個人從地上抱了起來,大步往門外走去。

  “那些玩具明天再收拾,我先送你回去。”

  咦?他的話題和行動改變得也未免太快了。

  “你你……”慌忙地摟住他的脖頸,就連原本在懷裡的玩偶也顧不得了,朱曉辛不禁有些膽怯地盯著他忽地變得嚴肅的側面。

  哇!他是不是生氣了?她心中忐忑不安。直到他開動車子,她的腦袋還處在一片張惶和困惑中。

  輕柔的音樂流瀉在車廂內,朱曉辛縮在舒適的座椅裡。沒多久,原本緊張的情緒不由漸漸鬆弛了下來,再加上車子行進間平穩而輕微的搖晃,更讓她眼皮慢慢垂下。

  原本一直注視前方路況的任流風不覺偏過頭,睨了正張嘴打呵欠的小妮子一眼。

  “曉辛,等你再長大一點確定自己的心意,我自然會向你索討。”他柔聲低語。

  “你……你在對我說話?”恍惚聽到他的話語,半夢半醒的朱曉辛不覺地朝身旁的男人望去。

  “對,我在說……”他揉了揉她的頭髮。“今天對你來說真是辛苦的一天,沒被老人家嚇到吧?”

  朱曉辛這下可清醒了,她誠實地點點頭。“筱原爺爺很可怕。”想到他嚴厲的模樣,她至今仍心有餘悸。

  “幸好你不像他,任爸爸也是。”要是任流風像筱原爺爺那樣,恐怕她就連多瞄他一眼也不敢,更別說是接近他了。

  任流風微微一笑。

  “對了,任媽媽說筱原爺爺後天就要回日本了,你……不會跟他回去吧?”就在他送她快到家門口時,她忽然不安地問道。

  任流風緩緩地將車子停穩在她家的巷子口,接著下車替她開啟車門。

  “台灣才是我的家,我在這裡住得很滿意,為什麼要離開?”讓曉辛挽著臂膀,他放慢腳步。“而且,我還要守候長大的人也在這裡。”給了她回答,也同時透露出另一項資訊。

  “守候……長大的人?”得到他不會被“拐走”的答案,朱曉辛早不住眉開眼笑,可是他接下來的這句話,卻又教她困惑了。

  直到兩人走過長長的小巷、停在她家亮著夜燈的大門外,任流風才輕手擁住了她嬌小的身子,笑道:        “你呢?曉辛,告訴我,在你的心裡有沒有那個能讓你要他等著你快快長大的人?”

  怔了一下,朱曉辛的心跳漸漸加快。她的眼睛散髮出光芒,嘴角也微微揚起:“明年我就滿二十歲了,算是真正的大人了對不對?”她像許下願望般看著他。“你……會不會陪著我,一直到我二十歲生日那一天、到我長大那一天?”

  “會!而且我不只會陪你到那一天……”承諾的期限會一直到她想像不到的那一天、那一刻。任流風悠然一笑,低首封印她笑甜的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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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9 00:18:5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任流風上報了!

  他不但上報,就連電視報道也將他當明星般追著釆訪,因為他是筱原信介之孫、也是朝陽飯店小開的訊息曝光了。

  日本書壇的重量級大師筱原信介,就在應台灣書界來訪、並且即將結束五天訪台行程時,突然意外地在一次公開訪談中提起他和任流風的關係。一時之間,關於兩人的血緣關係旋即轟動整個藝壇,甚至,任流風和朝陽飯店董事長的父子關係也被大肆披露出來。

  筱原信介丟下這記震撼十足的炸彈便老神在在地回日本,留下原氏夫婦這幾天被記者追得不勝其優、連遠在南部的任流風也受到了幹擾。那些神通廣大的記者查到了任流風在大學教授書法便追到了大學去、知道了他的書法展尚未結束就守在文化中心,更有記者不知道從哪裡得到訊息知道他每天早上在一座公園裡打拳的習慣,就天天清早到那裡站崗……

  好奇是人的天性,尤其是名人的八卦隱私。所以人人都想知道事情接下來會怎麼發展、更甚至任流風究竟什麼時候會認祖歸宗也成了人們矚目的話題……

  “老狐狸!”於濟寬“啪”地一聲將報紙丟圓桌上。

  任流風悠哉地喝著茶,聞言淡淡一笑。“老狐狸是老狐狸,不過你也無法不承認他使了很聰明的一招。”

  原克忠卻皺著眉感嘆地說道:“唉!你爺爺的脾氣到現在還是一樣沒變。”

  “讓他玩吧!平常有多少人想讓筱原大師為他們費盡心思、動上腦筋可都還沒這個榮幸。”任流風神色自若地把玩著手中精緻的瓷杯。

  於濟寬炯炯的精目不由迸出銳光:“你忘了這個榮幸除了讓你們飽受記者騷擾外,還有個日本婆子留在這裡讓你們頭痛嗎?”更教人頭痛的是,現在記者就連她都給挖了出來。

  日本婆子,指的當然就是吉野幸子。

  筱原信介拍拍屁股四日本留下一堆爛攤子讓任家收拾也就算了,他竟然硬把吉野孝子留下,交代他們必須好好招待她,直到她自己想回去為止。哈!再笨的人都看得出來,他擺明瞭就是要拗到任流風接受他的安排為止。

  現在,任沁梅帶著吉野幸子出門買東西,以便避開因為有事而回臺北的任流風。

  聽說吉野幸子已經因為一直見不到他,而開始起疑心了。

  “難道你有什麼讓我可以不頭痛的方法?”吉野幸子雖然不是個問題,不過就這樣讓她留著也不是辦法。任流風輕撫著下巴,精明地回視著於濟寬灼灼有神的眼。

  “沒錯!”於濟寬的表情流露出一瞬間的不懷好意。

  原克忠出聲道:“濟寬,我先聲明,再怎麼父親把吉野交代給我,她就是我的客人,你可無法做出任何傷害她的事。”雖對吉野談不上歡迎,不過只要她在台灣的期間,他就得負責起她的一切,直到她毫髮無損地回日本去。他當然瞭解濟寬。只要他說有辦法就是真的有辦法,怕只怕他會失控玩過火。

  “放心吧!我保證不會動到她一根寒毛。”他露出一口白牙。“其實這件事一點也不是問題,只要流風點個頭就行了。”

  任流風一臉玩味。“讓我猜猜……你不會是正好對那個‘麻煩’感興趣吧?”

  經他一提點,原克忠不禁驚詫地看向於濟寬。

  “你這小子!我不得不承認什麼事都瞞不過你的眼睛。”於濟寬一臉剛硬性格的表情,並沒有因為被識破意圖而改變。“那個日本婆子表面上看起來端莊高傲,骨子裡卻有著強烈的叛逆個性,我只能說她非常對我的脾胃。”更正確地說,那女人引起他狩獵的本能。“不過我提議一個可以讓你一勞永逸的方法,那就是你結婚。”

  “你要我用結婚來對付他的逼婚?”任流風回道。

  “沒錯。”軟中帶硬的手段是他一向善用的。“你不是已經有個小情人?你乾脆立刻娶她,徹底斷了彼原這條路,他不就沒戲唱了。”

  “不錯、不錯!這個方法不錯。你趕快娶曉辛,我和你媽早就在期待可以抱孫子了……”原克忠聽了濟寬頗有建設性的話,他第一個舉雙手贊成。怎麼他之前就沒想到這個好主意?如此不但可以解決問題又可以等著抱孫,真是一舉兩得啊!

  “不行。”沒想到任流風卻一口否決。

  “為什麼不行?”原克忠大感錯愕。

  他和沁梅一直擔心這個從沒與任何女性傳出過往甚密的訊息、甚至還潔身自愛到近乎老僧入定的兒子最後會出家當和尚,好不容易總算在最近聽到老宋偷偷跟他們報告他交了個可愛的女孩子的訊息、再終於盼到他把人帶回家了。所以,他們實在不希望願望落空啊!

  “你們以為她現在才幾歲?”任流風膘給兩人警告的一眼。“曉辛才十九歲,高中還沒畢業,為了這種小事匆匆把人家拖進禮堂,你們以為在辦家家酒嗎?”

  “你忘了你媽嫁給我時也是這個年紀嗎?”原克忠不屈不撓。

  “你認為媽跟曉辛的情況一樣?”任流風似笑非笑。

  “一樣是緊急情況啊!”原克忠想也沒想。

  “你拐著媽私奔的確是很緊急,不過應付他只能用這一招嗎?要不要我順便也帶著曉辛躲他個一二十年?”當然明白他在圖謀什麼,任流風唇角的笑意擴大。

  原克忠忍不住籲了口氣:“你這孩子,就不會讓我和你媽高興一下嗎!”

  對他一舉杯,任流風微笑之外的表情有抹淡淡的溫柔。“等她再長大一點吧!”現在的她還沒有足夠的心理准備成為人妻,更何況她還有學業和成為美發設計師的夢想等待完成,所以他決定給她至少三年的時間去成長、去圓夢。

  任流風突然轉向於濟寬。“你特地來找我,就只是為了吉野的事?”

  雖然認識於濟寬才幾年,不過任流風卻非常清楚他這剛強性格的模樣很受女性青睞,尤其他又身為知名人物,算得上是黃金單身漢。他對于女人有莫大的吸引力,但女人之于他,卻仿如工具;伴他出席宴會、床上發泄男性欲望的工具。他的名言是:女人是偶爾實用的裝飾品。對他來說,工作事業重於一切。

  就是因為瞭解他,所以任流風相當意外,於濟寬竟會看上吉野幸子,而且還對她如此觀察入微。

  當然,他原就對長輩的逼婚不當回事,所以對於濟寬的興致勃勃,他並沒有點頭或搖頭的權利。

  于濟寬對任流風豪邁一笑。

  “當然不是。好!我就直說了。我打算組團以民間身份到日本去,還有幾個文化界的朋友,我還想邀請你同行。”他直接開口說出目的。

  “我想,你不會是只要組團去日本玩這麼簡單吧?”

  任流風直視著他。

  “沒錯,我們的目的是要跟日本的官員做接觸,不過這事得低調進行才行。”於濟寬毫不隱瞞。

  “我對政治沒興趣。”任流風想也沒想地拒絕。

  “這我知道。你大可把它當作是舊地重遊,也可以順便避開那些記者……”

  “免了。”一揮手,任流風站起身。“你以為筱原老爺在台灣驚爆的訊息不會傳回日本?我幹嗎千裡迢迢過去‘享受’和在這裡相同的待遇?”老人認親的事早傳遍整個日本文藝界,他可不想過去自投羅網。

  “抱歉,我還有事得先走了。”

  “那如果機票免費、食宿費用完全由我出呢?”於濟寬祭出誘人的福利。

  原本已經要跨出門的任流風突地身形一頓。他轉過來,銳利地盯向於濟寬。

  “說吧!”淡淡地,任流風吐出不痛不癢的兩個字。

  “你爺爺筱原在日本受尊敬的程度你應該很瞭解,而且他跟日本一些重量級官員的交情也很好。”于濟寬終於不再隱瞞他的真正意圖。“所以我認為看在你的分上,或許我們這趟拜訪的行程可以順利一些。”他寧可承認他是善用,而不是利用任流風的特殊身份。

  任流風微微揚眉,眸底忽地閃過一抹異光。

  “其實我可以建議更適合你的人選給你。”他的視線轉向一旁的父親,露出了充滿深意的笑容。“機票免費還包括食宿,你和媽可以好好考慮一下。你們已經三十年沒踏上那塊土地了,或許這次該換你們給他一個驚喜。”

  於濟寬也跟著看向原克忠,原克忠被兒子話中明顯的含意而呆怔了半晌。

  原來他已經離開那塊土地如此久了,重回日本哪!


  ※ ※ ※


  看見這個畫面時,朱曉辛只有一個念頭她一定是眼花了。

  拜最近的新聞事件所賜,任流風早上公園的現行暫停,她家倒成了他常出沒的地點之一。所以,客廳會出現任流風和她老爸泡茶下棋的身影很正常,不過這回任流風泡茶的物件卻換成了她老弟!

  揉了揉眼睛,那個和任流風面對面坐著的人影依然是她老弟,她驚訝得差點說不出話來。

  “你……你們怎麼會……”指著朱佑承,她結巴了。

  一向對任流風沒好臉色的老弟,什麼時候竟然改變態度了?不但如此,還一副專心認真的模樣。

  朱佑承正拿著一本書努力地翻著,根本沒空理她。

  “放學了!考試考得怎樣?”任流風主動招呼她。

  “應該都會及格啦。”今天是學校期末考的最後一天,朱曉辛心不在焉地回他,視線卻盯在他對座的老弟身上。“你們……在做什麼?”

  忍不住稍向前,終於看到了佑承擱在膝上翻的好像是一本寫著密密麻麻、大小字型都有的書……瞇了瞇眼,她注意到上頭似乎有‘書法”這兩個字。

  朱佑承仍皺著眉專注在書本上。

  “我在指導他書法的基本概念。”任流風神色自若,仿佛一點也不感到他們此刻這情況有何奇特。“你先上樓換掉校服再下來。”

  又看了兩人一眼,朱曉辛才轉身往樓上跑。很快地,她換好衣服又沖了下來。

  今天家裡大人去吃喜酒,老弟放寒假回來是回來了,不過老是出去找朋友打球,原以為家裡只會有她一個人……她也知道今天任流風有事到臺北,還以為他會回不來呢!沒想到下午回家就看到他出現在這裡,而且還奇怪地跟佑承湊在一起研究……書法。

  這該不會是他的寒假作業吧!不過,大學生有寒假作業嗎!

  “他什麼時候對書法有興趣了?而且還找你指導?”

  坐在離任流風還有點距離的椅子上,朱曉辛忍不住把身體挪向他,手掌圈在嘴上,小小聲地問他。

  任流風向朱佑承解譯完書上的書法專有名詞才讓他繼續翻下去,這時才偏過頭看向她。“怎麼了?為什麼坐那麼遠?”

  朱佑承也抬頭前她望去。

  朱曉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頭髮。“今天考試和同學互用頭髮,這個發劑的味道很難聞,我……我等一下會去洗掉。”

  “真有很難聞嗎?”任流風含笑對她招招手。“你過來我聞聞看。”其實他早習慣每回她由打工的店裡或學校燻染上的味道了。

  “不用,我坐這裡就好了。”雖然她也很想賴過去他溫暖的身邊,不過她還是很有良心地搖了搖頭。“佑承,你……呃……沒問題吧?”發現老弟的視線,她趕忙將注意力調向他,非常好奇想知道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

  “我有什麼問題?”朱佑承聳聳肩,俊秀的臉龐力持平靜。“書法是我們的國粹,我覺得對它多點認識也不錯,而且任大哥就是書法大師,我當然是向他請教嘍。”

  他合起了書。

  “可是你不是……”朱曉辛還是困惑不巳。他不是老嚷著看人家不順眼?現在就因為這樣改變,而且還破天荒地叫人家“任大哥”咧!

  朱佑承突然站了起來,朝著任流風一笑。“我先上去准備紙筆,你們兩個慢慢聊。”說完,挾著書本上樓去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任流風已經坐到她身邊。

  朱曉辛下意識地想移開,任流風卻一把攬住她纖細的肩頭。

  “這味道我不覺得很難聞。”低頭湊近她的發心輕嗅了下,任流風說道:“其實,佑承已經跟我學了好幾天的書法。”

  朱曉辛聞言眼睛一亮,立刻忘了頭髮的事。

  “很好奇對不對?”任流風安適自在地倒了一杯茶湊到她的嘴邊。“這是我媽媽要我帶回來給你的花茶,喝喝看喜不喜歡?”

  朱曉辛想到對她很好的任媽媽和任爸爸,不由得笑了起來。就著他的手,張嘴喝了。

  進入點的甜香甘潤,教她忙不迭地點頭:“好好喝!”

  被她直接的反應逗得開懷,任流風不禁親吻了一下她的額頭,接著又替她倒了一杯讓她捧在手裡。

  “佑承在學校被人下了戰帖,所以才決心學書法。

  而他呢,認為我夠資格當他的老師。”他開始滿足她的好奇心。

  “被下戰帖?”朱曉辛不解地搖頭。“有人找他比賽寫書法嗎?”

  “也可以這麼說。”任流風表情發噱。“佑承說在學生會上,有個同年級的男生對他當上學生會長不服氣,已經找了他很多次麻煩,而那個男學生其實也惹其他人討厭,不過因為他的父親是學校的一名董事,所以也沒什麼人敢當面‘指教’他……”除了臭屁的朱佑承。

  “我也討厭這種人。”滿足地喝著茶,一邊聽他說,朱曉辛一邊吐出評論。

  “那個男學生是中文系的,功課中上,不過卻寫了一手好毛筆字,他就用他的這項專長對佑承下戰書,他要佑承跟他一起參加下學期的大專杯書法比賽,輸的人結束學生會。”任流風好整以暇地陳述道。

  “奸詐、小人!”朱曉辛聽到這裡不禁咬牙切齒。“那佑承遺真的答應他了。”

  這根本是場不公平的競爭嘛!就好像是要一個小孩跟大人賽跑一樣,她不用想也知道誰會輸。

  “事關男人的面子,更何況又在眾目睽睽下被下戰帖,他當然答應了。”

  “他是笨蛋!”朱曉辛罵道。

  “你對他很沒信心?”任流風好笑道。

  “難道你對他有信心?”事實上,朱曉辛現在很想沖上挨罵他是豬頭。

  “其實學書法沒有速成的捷徑,不過除了勤奮以外,天資也很重要。雖說勤能補拙,可是天資這東西卻是與生俱來的。伯承雖然晚了人家幾年才起步,但他的天分和領悟力倒是超越平常人。”任流風撫著下巴。

  “你的意思是……他有可能會贏?”朱曉辛的眼睛一亮。

  任流風搖頭,意態淡適。“其實寫書法的目的也不該只是為了求輸贏……”

  皺眉、吐舌,她忍不住轉頭向樓梯的方向膘了一眼。

  “我知道、我知道!他根本是輸定了對不對?”她很快又轉回來,瞭解地點了點頭:“他不可能在一個月內贏過人家學了好幾年的,就像我現在也不可能比得過設計師一樣。可是這樣的話、佑承到時候不真的要結束學生會?”

  老弟不是一向很聰明嗎?怎麼這回變笨了?雖然她很高興看到他和任流風的關係因此變好,不過她還是無法理解,他那顆複雜的腦袋到底在想什麼?

  任流風微微一笑,修長的食指緩緩撫過她緊蹙的眉。

  “放心,以你對他的瞭解,你認為他有這麼容易就被拐嗎?”

  這小子能當上學生會長靠的可不只是會讀書而已,他很機智,偶爾應用狡猾的手段恐怕也是成功的關鍵。

  任流風早看出他不會乖乖束手就擒,明知輸定還傻傻地往坑裡跳。

  “我知道別人很容易就會被他拐了。”她就是那“別人”之一。

  “既然知道,你就不用替他擔心了。”任流風的手指捏了捏她細嫩的臉蛋。事實是,兩人的挑戰書在一方忘了、一方刻意不提下,沒加注上一條實行輸者結束學生會的期限,便是決定某人註定被拐的命運的開始。至於那小子,明知自己必敗卻還是認真地找他學書法,說穿了就是堅持既然要打、也要打一場漂漂亮亮的仗而已。

  他欣賞佑承的態度。

  朱曉辛實在好奇得很。“你好像知道佑承他要做什麼對不對?”不覺抓緊他胸前衣服,她幾乎就要黏到他身上去了。

  忽地,他目光直凝住她撒嬌憨甜的可愛神態。“曉辛,如果我要結婚了,你會怎麼辦?”他用著穩定、不起一絲波瀾的音響問道,但震撼力十足。

  果然,朱曉辛的思緒立刻被他牽著走。

  結婚?

  她眨了眨眼,剛開始還處在迷茫的狀態。“咦?你要結婚了……很好……”不過漸漸地,在他深深的注視下,她忽然感到一種奇異的不安,接著、她臉上的笑容僵住。

  “就這樣?”手臂滑向她的腰際,任流風微施力就將她收納進他懷裡。

  朱曉辛開始慌亂地咬著下唇。“那個……我……”

  她下意識雙手抵在他胸膛上。“我……我以為你不喜歡跟那個吉野小姐結婚。”幾乎是困難地低喃出這些話。

  她的心,不知道為什麼抽痛了起來。

  他……他要跟那個漂亮的日本女人結婚?可是他之前不是告訴她,他已經拒絕了跟她結婚的安排了。

  怎麼他今天去了一趟臺北回來就變了?對了!那個日本女人還沒回日本去,難道他……

  朱曉辛的腦袋完全亂成一團。

  “傻曉辛,我有說我要跟吉野結婚嗎?”嘆口氣,他握住她微微抗拒的小手、再俯首,將自己的額頭抵住她的。

  “你這丫頭,難道連一丁點以後會成為我新娘子的認知都沒有嗎?”

  唉!測試的結果明顯可見,而且她竟還能想到其他地方去,真是佩服她了!

  朱曉辛完全無法動彈,但腦袋瓜子開始轉動。

  “新……新娘子?你……你說我……”她想閉上眼睛躲開他灼熱的凝視,可偏偏她能動的只有一張開開合合的嘴。

  新娘子?!她……她會是他的新娘子!

  “不是你,難道是我?”略帶懲罰地將臂膀再收攏,任流風的唇幾乎貼著她的。

  被他的溫暖、他的氣息整個包圍住,再加上他故意要碰不碰、要親不親地停在她的唇上,她的臉蛋早漲得通紅,心更像是擂鼓般的咚咚作響。

  “是……不是、不是!”昏昏沉沉地回道,卻又被他一聲低哼嚇得趕忙改口。

  “你確定,到底是還是不是?”半是認真半是逗她。

  “不是!”怕惡勢力的膽小鬼差點要立正站好了。

  一聲輕笑陡地溘出他的喉嚨,而他溫熱的呼息也同時呵騷著她的臉蛋。

  就在朱曉辛接觸到他笑得愉快的模樣而覺得有點不對勁時,她的唇卻在一瞬間被結結實實地親吻住——

  由淺至深、由溫柔至狂暴,任流風將她好好地吻個夠。忽然心神一動,他離開了她的唇,卻依然將她安置在自己懷裡。

  “……我看那個新娘子好像還很年輕,新郎看起來老了一點。”

  “我聽說這對新人相差了十幾歲,新娘子才高中畢業,新郎已經三十幾歲了,不過幸福就好啦!”

  隨著前院門鎖被開啟的音響,一陣討論對話聲也跟著由遠而近地飄進屋裡。

  被吻得頭昏腦漲的朱曉辛仍伏在任流風胸前劇烈地喘息著,壓根不知雙親大人就要進門了。

  “高中畢業不就跟我們家曉辛差不多大?哎呀,雖然我很滿意流風當我們家的女婿,不過如果要我們曉辛現在就嫁人,我可捨不得。”朱媽一身喜紅的身影首先晃進屋裡。

  “捨不得?我看人家肯要曉辛我們就要偷笑了。”穿得西裝筆挺的朱爸尾隨地踏進門。

  “好像也對……對了!最近那些記者不是都在寫流風的事?今天的報紙竟還說他已經有個日本來的未婚妻,連照片都登出來了,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你有沒有聽他說過這件事?”換好拖鞋進來,朱媽邊皺著眉。

  邊往客廳走進……發現正偎在沙發上的一對人影時,她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跟著走進的朱爸當然也看到了。

  兩人的腳步頓時定住,老臉不由得一紅,還分別一左一右地看向兩旁。

  “咳!”朱爸故意咬了聲。而朱媽則在轉頭後,視線遇上正走下樓來的佑承。

  任流風輕拍一下曉辛,他抬頭看向他們,神態依然自在安適。

  “伯父、伯母,你們回來了。”微笑打招呼。

  “呃……對、對!你什麼時候來的?”兩人終於鎮定下來。

  朱曉辛驚覺到此時令人尷尬的情況時,不禁低聲驚呼,連忙推開任流風跳了起來。

  “我已經打擾了一段時間,剛好曉辛也放學回來沒多久。”他的態度坦然,不過他身邊的朱曉辛臉皮可是薄得很。

  “我……我等一下還要去打工,我先上去准備一下!”在眾人的注視下,朱曉辛紅著臉落荒而逃。

  看著她匆匆上樓的行徑,朱家大人忍不住搖了搖頭。  

  “這丫頭真是,怎麼把人家丟下就跑了。”朱媽趕忙招呼任流風坐下,朱爸也指揮著正好下樓的朱佑承去切點水果。

  一會兒後,朱媽將佑承趕出門打球,接著偎在老伴身邊坐下,加入他和任流風聊天的行列。

  “我看你暫時還是不要到公園去露臉,有幾個報社的記者還不死心地守在那裡,簡直像蒼蠅一樣。”朱爸說道。

  對于任流風的身世,他們驚訝歸驚訝,卻無損他們對他原來的喜愛與觀感。公園裡那些不管是打拳的朋友或其他人,大部分都拒絕記者詢問關于任流風的事,但也有些人抱著湊熱鬧的心態,所以現在的公園因為這陣新聞熱潮未退而依然不平靜。

  就連曉辛也被他們下禁令則去公園,因為有些記者已經挖到任流風和一個高中小女生走得很近的事。所以,為了預防曉辛被那些蒼蠅似的記者騷擾,他們才一致決議不讓她再到公園去。

  這些狀況,任流風當然也很瞭解。

  “我知道。不過我想我們應該就快回復平靜了。”任流風管兩人倒了花香四溢的花茶。

  “你是說,那些記者不會再追著你了?”朱爸可不相信那些好事的記者會這麼快自動放棄這條新聞。

  “我既不是大明星也不是什麼政治人物,他們追了一個星期大概也煩了。”其實真正的原因是,於濟寬為了讓他父母安心跟他到日本去,已經決定使點手段淡化、壓下這件事。“關於今天報紙上說我有未婚妻的事,不知道伯父伯母有沒有興趣聽我解譯?”話題一轉,他主動提及這段讓他們不自在的報道。

  “不會是真的吧?”性急的朱媽首先驚疑地脫口而出。

  “只要你說不是就行了。”朱爸卻對他深具信心地說道。

  任流風回視他的黑眸立刻因為笑意而閃閃發亮。

  “我的未婚妻人選,只有一個人……”

  “你確定?”朱爸了然。

  “我確定她是我要的。”毫不遲疑。

  “你真的不後侮?”

  “我會用時間來證明。”

  就在兩個男人短短幾句諱莫如深、一來一往的答問間,某種重大共識已然成形。

  兩個男人忽地對視一笑。

  “好!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朱爸滿意地一點頭。

  “事實上,我打算在她二十歲生日那天讓她先戴上訂婚戒指。

  “訂婚?誰要訂婚?”朱媽這時總算捉到關鍵字眼了,她滿心懷疑地看著忽然笑得神秘兮兮的兩人。“喂!你們兩個到底在搞什麼鬼?誰二十歲生日要訂……訂……”說到這裡,腦中閃過的想法讓她猛地住嘴,她驚訝地指了指任流風、再轉向自己的老伴,恍然大悟。“難道是曉辛……”

  “我要走了!”這時,朱曉辛突地從樓上蹦蹦跳跳地下樓。

  早把剛才讓人不好意思的事拋諸腦後,朱曉辛一身輕便地揮揮手往門口跑去。“糟糕!我快遲到了……哇!”

  任流風朝朱家兩位大人笑了下,旋即朝仍坐在門口奮戰的曉辛走去。“我載你去。”

  目送兩人的背影相偕從門口離去、消失,朱媽猶處在出神的狀態。

  “我……沒弄錯吧?流風他真的……要跟我們家曉辛訂婚?”在朱爸塞了一塊水果到她大張的嘴巴裡後,她總算清醒過來了。

  “怎麼,不好嗎?我以為你會是最高興的人呢!”朱爸不由揶揄自己的老伴。

  “高興當然是高興啦!你也知道我一直就很滿意他,而且說實在的,他會喜歡上我們曉辛,直到現在我還是感到很意外,畢竟我們家曉辛既不是什麼大美女、也不是配得起人家的千金小姐……”

  “老婆,你在偷笑了。”朱爸指著她洩漏機密的笑紋。

  “哦?哈哈哈!還是被你發現了。”朱媽於脆正大光明地狂笑出聲。

  “剛才不知道是誰說捨不得女兒這麼早嫁人的……”搖頭嘆氣。

  “捨得、捨得!我現在捨得了!”朱媽眼中精光乍現。

  “為了避免這個好女婿又被莫名其妙冒出來、什麼五四三的未婚妻搶走,我還覺得等到曉辛的生日再讓他們訂婚有點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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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9 00:19:0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曆經一個半月的任流風書法展即將落幕。

  而這一天,前來觀看最後一日書法展的人明顯增多了。除了對任流風的書法真有興趣而趕在閉展前再回顧欣賞一番之外,也有些人是被最近關于任流風身世的新聞事件吸引來的,不過更有的是還沒放棄對任流風追蹤報道的記者。總之,在書展最後這天湧現的群眾裡,似乎看熱鬧的比看字的人多。

  書法展的最後一天,館方並沒有特別舉辦現行,所以館方的工作人員並不清楚任流風到底會不會在書法展的最後一天現身。

  近在中午時,一大群人沒等到任流風的出現,卻意外等到了一個驚喜——

  一名穿著香奈兒套裝、美麗高雅的年輕女子,在於濟寬立委和幾位隨從的伴護下走進書法展覽會場。

  這一行人的人場,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側目。除了是於濟寬本身擁有的高知名度,更因為他大方陪著一名女子亮相的舉動。

  由於於濟寬的特殊身份,又是這次書法展的贊助者,所以他一出現在會場,館長立刻上前招呼。而記者一向多疑的本性讓他們一開始就比分人多注意到他帶來的那名女子,很快地,他們知道她為什麼會讓他們感到眼熟了。

  她是吉野幸子,日本議員的千金,也就是任流風傳聞中的未婚妻。

  記者們反應迅速地趨上前去。

  “于委員、於委員!請問這位小姐是吉野幸子小姐、任先生的未婚妻沒錯吧?”甲報記者早一步搶到於濟寬他們面前。

  “於委員,您會帶吉野小姐來參觀書法展,是任先生的意思嗎?”乙報記者確定眼前的女子就是吉野幸子。

  于濟寬和任流風的關係匪淺是眾所皆知的,所以他們對於濟寬和吉野幸子聯袂出現在此的猜測可是有根據的。

  經過他們的發問,一旁好奇的民眾也有人認出這個漂亮的女人是誰了。

  兩三個隨從雖然適時擋住了記者們貼近於濟寬與吉野身邊,不過卻無法完全擋住他們的釆訪和攝影。

  “吉野小姐只是欣賞任先生的書法,所以才來參觀,跟任先生沒有關係。”於濟寬圓滑地回答他們的問題。

  “那麼既然吉野小姐在這裡,想必任先生等一下也會過來和她碰面是不是?”記者間接打聽任流風的行蹤。

  “對不起,這個我不清楚。”于濟寬向他們一揮手。

  “你們已經打擾到美麗的小姐和其他人了,沒什麼事你們先讓讓……”

  “于先生,您是任先生的好友,任先生有沒有跟您透露,他什麼時候要請您喝喜酒?”記者嘗試用另一個比對輕松的話題瓦解他的防備。

  “對呀!于委員,任先生和吉野小姐的喜事應該近了吧?否則吉野小姐怎麼會千裡迢迢跑來台灣?我還聽說吉野小姐的雙親可能也會過來,這事您應該比我們清楚吧?”另一名記者順著話尾接下去,並且還煞有其事地問起另一件八卦。

  於濟寬濃眉一挑,下一秒卻突然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抱歉,這個我還是不清楚,不過我倒是可以告訴你們一件事……”頓了一下。

  這時,不但是圍著他們的記者,就連四周一些老早便注意著他們的民眾也豎起耳朵准備聽他要說出什麼大秘密了。

  “任先生的未婚妻其實另有……”

  “吉野謝謝大家的關心!”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吉野幸子突地吐出略帶腔調、卻清晰的中文,微微一笑,她對著眾人深深一鞠躬。面對所有人的驚詫表情,她展現出嫻雅端莊的閨秀氣質。“筱原老師和家父家母也很期待我們能儘快走下婚期,不過只要確定了,我們一定會通知大家。”適時的嬌羞模樣仿佛她和任流風結婚的日子就近在短句。

  眾人原本還懷疑兩人的關係只是傳聞而已,不過經過當事人說出這番話時,大家哪還有懷疑的餘地。

  一時之間,閃光燈再起,記者興奮挖到了新聞,民眾則免費聽到了最新內幕。只有於濟寬眉頭重重一擰,這女人,竟然會說中文!

  原本以為她只是要引起群眾對她的注意,才選取來這裡,沒想到她還有這招。

  於濟寬發現,他對這女人的智慧必須重新評估了。

  就在這時,隨從再次隔開企圖擠近他們的記者。而說完那幾句話的吉野幸子淡柔一笑後,旋即迎視於濟寬投來的眼光。

  美目泛出勝利的光芒,她輕聲細語地對他開口,而這次是用日語發聲。

  “好了,你可以帶我去找流風了。”如願看到這幾天來攪得她心慌意亂的男人臉上諸愕的表情,她有種說不出的暢意快感。

  繃緊的下顎倏地放鬆,于濟寬原本銳利的眼神也乍然轉成饒富深意的一笑。

  “怎麼?這樣就表演完了?現在,我還想邀請你和我一起表演呢!”

  於濟寬說完後,吉野往前的腳步立刻被絆了一下,她下意識的抓住離她最近的物體以穩住身勢,殊料,那讓她抓住的物體卻忽地拉開與她的距離,教她霎時重心失控,身子不自主地倒下……

  就在現場幾十雙眼睛的注目下,吉野幸子歪倒向於濟寬,畫面像極了主動投懷送抱。驚見這一幕,全場立時陷入一陣詭譎的靜默。

  於濟寬抱住了軟玉溫香,剛毅的臉龐絲毫未洩漏出他意圖得逞的神情,反而是跌進他懷裡的吉野幸子,很快就查覺了不對勁。

  而這時,看傻眼的眾人驚醒。回過神的記者也反應敏捷地按下手中的快門。

  一時之間,閃光燈再起。沒有人想放棄捕捉這個曖昧奇特的鏡頭。

  八卦!大八卦!才剛剛向眾人表示婚期的任流鳳的未婚妻,竟然在下一秒對他的好友公開投懷送抱?而且這個人還是現今國會最有前途的黃金單身立委!

  “吉野小姐,請問你和任流風這樁婚約是不是你自己的意願?”

  “吉野小姐,你跟於委員有沒有什麼話想讓我們知道?”

  “於委員,你對吉野小姐……”

  高度敏感的問題立刻因為記者們豐富的聯想力一個接一個地丟向兩人,就連四周的民眾也張大了眼睛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明白這可惡的男人做了什麼的吉野幸子,不由得暗自咬牙切齒地瞪向他。

  沒想到,於濟寬卻對她露出一口白牙,帶著只有她看得出來的狡猾笑意。接著,在眾目睽睽之下,他摟著她往外走。

  “對不起!我和吉野小姐還有點事要辦,你們講繼續參觀展覽……”當動物園裡的稀有動物讓人觀賞夠了,於濟寬不慌不忙地和隨從排開纏人的記者。他心裡清楚,不正面回答問題,眾人的想像空間反而會更多。

  吉野幸子掙脫不開他的手,反而被愈箍愈緊。

  追來的記者被阻絕在他們的車門外,豪華轎車很快地駛離展覽會場。當然可以想見的是,經過兩人這場意味深長的餘波蕩漾之後,明天的新聞版面一定是更加熱鬧。

  “你這麼做是什麼意思?”一坐上車,吉野幸子便質問於濟寬。

  “你高興嗎?”他風馬牛不相及的一問。

  吉野幸子微怔。“請你先回答我的問題,于先生!”

  她立刻回神,堅持道。

  “你很生氣,恨不得殺了我吧?”於濟寬雙臂交叉環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說道:“可是你的臉上卻還是保持微笑,就連你的音響也溫柔可人。你呢,不是會讓我以為你城府很深、心機極重,就是你很笨。”

  聽到他前所未有的批評,吉野幸子臉上的表情一僵。“你……”

  於濟寬朝她咧了咧嘴,似笑非笑地。“順從、乖巧、有氣質、有教養,這樣制式的日本女人會讓男人想帶回家當妻子沒錯,可是這樣的女人卻只會讓我覺得無趣。又替她感到可憐……”突地,他傾身向她。

  她立刻下意識地向後一縮,隨即,她又肩頭一挺,毫不退讓地與他對峙。

  “明明有自己的個性,卻又要壓抑下來,一切的喜怒哀樂只能隱藏在這張標准表情的面具下。”他伸出手,厚實的指腹慢慢地刷過她細尖的下巴。“你,不累嗎?”

  仿佛被他的視線、他的音響,甚至他的手指下了魔咒般,吉野幸子不禁定住不動。

  “你……到底想說什麼?”

  “做你想做的、喜歡你想喜歡的,這很難嗎?”於濟寬對著她細長美麗的鳳眼問道。

  “我有什麼想不想做的、喜不喜歡的,這又關你什麼事?”發現自己愈來愈難在他的注視下正常呼吸,吉野幸子忽地推開他。

  不料,她不但撼動不了他半分,自己的手反而陷入“敵陣。

  “這當然關我的事,因為……”他眼中燃著噬人似的烈焰。“我要你成為我的女人!”


  ※ ※ ※


  朱曉辛一進門的狼狽的模樣立刻教來伯的表情一變。

  她當然知道自己現在這樣子,要騙宋伯說她沒發生什麼事也難啦!

  “宋伯,我……我剛才騎腳踏車途中,不小心摔倒了。”她不好意思地招認道。

  她是努力地整理過啦,可是頭髮還是亂得像稻草、白色上衣沾到的一團泥巴怎麼也拍不掉,連淺色褲子上的灰塵也明顯可見……

  之前她腦袋昏沉、全身虛軟,於是君姐便要她去看醫生,不過她倒覺得還好,只要休息一下就行了,所以她乾脆轉到任家來,可是沒想到,她只是腦子暈眩恍惚了一下、沒注意到前面的坑洞而已,就這麼摔倒了。

  這麼一摔之後,她人清醒了許多。但身上也多了一些傷。

  宋伯緊張地將她扶到沙發坐好,接著立刻搬來急救箱。

  朱曉辛小心翼翼地撩起了褲管,看到膝蓋有些一淤血擦傷。

  宋伯替她抹上藥的一瞬間,她痛得哇哇大叫。

  “痛才會記取教訓。”宋伯沉著地說道,按住她繼續替她上藥。

  “任大哥是不是不在家?”朱曉辛問道。

  “少爺在書房,有兩位客人在。”

  “他在啊!”她的情緒忽地上揚,巴不得馬上賴到他身邊,不過既然他有客人,她還是乖乖地在外面等他。

  “我等他出來好了。”

  朱曉辛忍不住讀了揉眼睛,經過這一折騰,她好像很累,也更沒力了,喉嚨開始隱隱作痛。

  “曉辛,別在這裡睡,你會感冒的。”

  朱曉辛清楚地聽到宋伯的音響,可是她一點都不想移動。

  “宋伯,我……沒有睡,我只要坐一下子……坐一下子就好……”她咕噥。

  發現她臉色有點不對勁,宋伯彎身將手掌心貼到她的額頭上……沒發燒啊!

  “宋伯,任大哥……什麼時候才會出來啊?”感覺到宋伯的舉動,她不以為意,只然想靠在任流風舒服的懷抱裡。

  “他該出來的時候就會出來了。曉辛,你先起來喝一點熱茶。”

  “好……”低漫因應,她似乎有點想睡了。

  就在這時,任流風的音響揚起——

  “曉辛怎麼會睡在這裡?”

  很快地,任流風查覺到她的異樣了。

  至於隨在他身後出來的兩人,當然也看到睡在沙發上的朱曉辛了。於濟寬只是趣然地牽了下嘴唇。倒是吉野幸子,一看清窩在椅子裡的人是朱曉辛,媚眸不由閃過一抹可恨又無奈的複雜神情。

  隱隱聽到任流風的音響,朱曉辛迷糊的心神奮力凝聚了回來。她掙紮地睜開眼——看到任流風時,她甜甜一笑,注意到他身後還有兩個人……

  咦?于倩的舅舅!咦咦?任流風的未婚妻?不對,他說吉野不是他的未婚妻。

  “我先送你們出去。”任流風向宋伯使了個眼色,隨即回頭對身後的兩人頷首說道。

  被動地目送他們出門,朱曉辛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臉,嘗試保持清醒。

  “曉辛,喝茶。”宋伯倒了杯花茶給她。

  拿著杯子,燻香上來的煙氣讓朱曉辛感到口乾舌燥。她小心翼翼地喝了幾口,才覺得喉嚨似乎沒那麼燒痛了。

  “謝謝宋伯……”濃重的鼻音教她不自禁地揉了揉鼻頭。

  “曉辛,你是不是不大舒服?”宋伯警覺她的不對勁。

  “好像感冒了,有點頭暈、喉嚨痛……”嗓音嬌噥著。

  “朱伯,你別擔心,我只要喝喝熱茶,等一下就會好了。”

  “我讓少爺帶你去看醫生。”宋伯神情肅然。

  “不要啦!我……我很快就會沒事了,你不要告訴他……”她對宋伯撒起嬌來了。

  “不要告訴我什麼?”門口傳來任流風淡然低沉的嗓音。

  朱曉辛望向正進門的任流風。“他們走啦?她……她來找你做什麼?”

  她下意識地起身,但眼前的一陣暈眩讓她晃了下又猛地坐倒回椅子上。

  發現她不尋常的舉動,任流風眉心揪起,兩個大步便來到她身邊。

  “曉辛……”他俯身一手按在她縴肩上、另一隻手則覆上她的額。

  “沒……我沒事……”呃……她剛才只不過是腳軟了一下而已。“我要知道他們來做什麼啦!你……你不想告訴我嗎?”不安感和另一種奇怪的酸意開始泛濫。

  總之,她現在的注意力全被這個問題占滿了。“是我要濟寬把吉野請來。我必須讓她明白老人家自作主張定下的婚約對我不具約束力、對她也是,我希望她能看清我和她真正心之所求的人生伴侶是什麼人。她說,她會回去再好好地想想。”

  他驀地轉向一旁的宋伯。

  “曉辛頭暈、喉嚨痛,可能是感冒了。”宋伯馬上奉上情報。

  還在想著任流風說的話時,朱曉辛哪知道宋伯竟會二話不說就泄矚她的“機密”。吉野和於濟寬的事立刻被拋到一邊,她忙不迭地說道:“我沒事,我……我已經不痛、不痛了,真的!”

  “你確定?”任流風的視線在她全身上下逡巡過一遍,視線走在她弄髒的衣服和卷起褲管露出膝上貼著OK繃的地方。

  “那是……不小心摔到的……”朱曉辛趕快自動招供。“我這裡痛、這裡也痛……”指了指膝蓋和屁股,她可憐兮兮地對他眨巴著微泛淚光的眼睛。“我今天會很乖的不吵你,你……你的床借我躺一下好不好?”

  朱曉辛現在已經分不清是因為摔傷造成的酸痛或感冒引起的倦怠無力了,事實上,她最想窩的地方是他溫暖安全的懷抱。

  不久後,任流風和宋伯的猜測成真:這小妮子生病了,而且還病得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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